[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201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 17:44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六十七章 夜戰

    夜晚過去,白天到來,白天過去,夜晚到來。

    殘缺不全的土城最高處,士兵舉著千里眼往峽谷口那邊看著,一眼都不敢離開。

    峽谷口附近,爬伏在草叢裡的寧軍斥候小心翼翼的挪動了一下身子,藉著月色往峽谷裡看了看,峽谷像是一個巨獸的嘴張著,不知道下一息會吐出來什麼怪物。

    就在這時候斥候聽到了一陣陣輕微的聲音,那是很奇怪的聲音,就像是戰鼓的鼓面上有厚厚的一層沙子,鼓槌落下,沙子被震了起來,可卻不聞鼓聲,只是依稀可聞沙子落下來的聲音,細碎而密集。

    來了!

    斥候猛的抬起頭,迅速的從草叢裡爬起來,加速狂奔,馬藏在樹後,他飛奔過去,騎上馬朝著北馬古城這邊飛奔回來,他不敢取出來示警用的煙火打上去,那樣會讓黑武人也提前警覺,他將帶著的火摺子吹亮不斷的在自己身前上下移動,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不讓亮光被身後的人看到。

    再亮的月色也照不亮整個夜晚,好在最高處的寧軍士兵注意力足夠集中,看到遠處那一點亮光飄忽,立刻朝著下邊喊了一聲:「敵襲!」

    安靜的坐在土城矮牆後的寧軍全都站了起來,在那一刻,無需有人下令。

    天空中,一隻體長近三尺的雕鴞在半空之中滑過,巨大的翅膀展開讓人不寒而慄,它盯著下邊狂奔向前的戰馬,似乎隨時都想撲下去,最終讓它放棄的不是戰馬的體型,而是馬背上那個騎士身上反射的寒光。

    這種體型的雕鴞帶著一隻肥重的小牛飛上天也不是難事,夜晚是屬於它的世界,哪怕是夜晚之中悄然休息的獵鷹也會是它獵食的目標。

    從天空上往下看,雕鴞展開雙翅滑行,雕鴞巨大的雙翅下,戰馬疾奔。

    似乎比人更敏銳,戰馬感受到了來自天空上的威脅,開始發力加速,戰馬的反應讓斥候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那黑影遮住月亮一閃而過,他將背後綁著的長刀抽出來,月下炸寒芒。

    雕鴞發出一聲很難聽的啼叫,展翅飛走。

    土城這邊,斥候一個一個回來,土城兩側各一里外的戰兵也分別有斥候傳訊,所有人都將硬弓摘下來,箭壺放在自己腳邊觸手可及的地方。

    「別心疼箭。」

    沈冷一邊走動一邊說道:「黑夜之中敵人不好判斷我們有多少人,射出去的箭越多他們越搞不清楚,現在不是給大寧心疼銀子的時候,也別擔心射不準,聽我號令發箭。」

    「呼!」

    士兵們發出低沉的回應,像是土城裡甦醒了一頭曠古的猛獸。

    地平線上,黑壓壓如同潮水一樣的黑武騎兵朝著這邊飛奔而來,若是白天看到這種萬馬奔騰的場面會讓人震撼的無以復加,而晚上,則會帶給人一種難以抵抗的壓力,會錯覺那不是騎兵而是漫卷的大浪。

    沈冷將鐵胎弓摘下來,一隻手抓了三支羽箭出來壓在弓弦上,眼睛一直盯著前邊。

    其實當白天的時候看到黑武人烽火台一座一座冒起狼煙,他就知道黑武人的援軍很快就會來了,最先馳援過來的會是白得碾成的黑武守軍,他們距離這裡只有六十里。

    「放!」

    隨著沈冷一聲暴喝,聲音撕裂了整個夜晚,比沉重的馬蹄聲更有穿

    透力。

    呼!

    一片羽箭整齊的飛了出去,還在遠處盤旋著的雕鴞驚叫一聲,迅速的飛走。

    從地上抬頭看,會看到一道一道的黑影迅速的在月下劃過,箭的破空聲密集而恐怖。

    正在發力狂奔的黑武騎兵忽然就倒了下來,戰馬脖子上中了一箭,劇痛之下戰馬往前撲倒,馬背上的黑武騎兵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甩了出去,他落地之後慌亂的爬起來,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就看到戰馬已經到了自己眼前,砰地一聲悶響,士兵被後面疾馳而來的戰馬撞飛出去,士兵再次倒在地上,怎麼都站不起來了,劇痛之下,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被囚禁起來。

    砰的一聲,一隻馬蹄子踏在他的胸口,他的身體猛的往上彎曲,胸膛都像是被踩穿了一樣,斷了的肋骨插進內臟,血從嘴裡鼻子裡噴了出來。

    踩到了人的戰馬失去重心往一邊偏離,撞在.身邊的另一個騎士的戰馬上,兩匹馬糾纏在一起然後同時摔倒。

    黑壓壓的羽箭從天空落下,箭插進地面的聲音和插進肉裡的聲音難以分辨出來,羽箭落下的那一瞬間,馬嘶鳴,人哀嚎,夜晚給了殺戮一層遮掩,可只是一層,當這一層遮掩被解開,殺戮就會露出它本來就有的猙獰。

    一名黑武士兵的胸甲接連被羽箭洞穿,迎面而來的羽箭因為他向前的速度而變得力氣更大,箭把人從馬背上推下去,人落在地上後被戰馬踩死。

    「攻!」

    黑武大軍中,隨著有人暴喝一聲,號角聲嗚嗚的響了起來。

    沒有停頓,沒有猶豫,黑武人的騎兵朝著土城這邊衝了過來,甚至連速度都沒有減,這些士兵有的來自南院大營,有的來自各部族,有的則是從息烽口那邊戰敗逃到這裡的北院大營士兵,他們都很清楚寧人是什麼樣的對手,那是宿命之中的敵人。

    細密的羽箭之中,一支手臂粗的重弩呼嘯而出,強大的力量讓重弩迅速的超越了四周的羽箭,箭和重弩相比就如同飛魚,而重弩是一條龍,重弩箭如同後出發但超越了所有手下的龍王,砰地一聲戳在一名騎兵的胸口上,巨大的力度之下,騎兵的身體被撞的離開了馬背,重弩箭掛著屍體又撞在第二個騎兵身上。

    倒地的士兵在一時之間還沒有死去,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貫穿過去的重弩哀嚎著,手想去觸碰又不敢觸碰,這是他在臨死之前對自己最後的憐憫。

    成群的戰馬載著騎士朝著土城發起衝鋒,在距離土城還有不到十丈左右的時候,戰馬忽然一匹一匹的翻倒下去,這樣的速度下翻倒的戰馬能把人摔的七葷八素,而戰馬的腿也會斷掉。

    那是陷馬坑。

    寧軍士兵在土城外邊挖出來密集的土坑,戰馬的馬蹄一旦踩進陷馬坑裡立刻就會翻倒,倒下的戰馬又把後邊的戰馬絆倒,一片鬼哭狼嚎。

    倒下去的人來不及站起來就被寧軍的羽箭射翻,夜晚,就算月色再明亮也看不清楚羽箭來的方向,等到了眼前才發現哪裡還來得及避開,更何況寧軍羽箭密到根本沒辦法避開。

    土城太矮了,可是在土城外面寧軍士兵擺放了拒馬樁,一根一根削尖了的木頭朝外上揚,僥倖躲過陷馬坑的戰馬來不及停住,夜色之中一頭撞在拒馬樁上,木頭深深的刺入戰馬的身體,戰馬的嘶鳴聲如此的慘

    烈,馬背上的騎士往前摔下來砸在拒馬樁上,馬身上湧出來的血灑了他一身。

    「將軍!」

    一名黑武校尉從前邊騎馬狂奔回來,沖上戰場一側的高坡,從馬背上跳下來單膝跪倒:「北馬古城有大隊寧軍阻攔,羽箭密集,還有重弩,他們在土城外挖了數不清的陷馬坑,我們的騎兵沒辦法沖上去。」

    領軍的黑武將軍,正是科羅廖。

    他在三眼虎山關一戰之後就領教到了那支寧軍不一樣的戰鬥力,寧軍的領軍將軍有兩個年輕人讓他都感覺到了害怕,一個叫沈冷一個叫孟長安,那兩個人就是兩把刀。

    他曾經感受過被那兩個人在戰場上支配的恐懼,這暗夜中再一次與寧軍相遇,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的又出現了那兩個年輕寧將的名字。

    「寧軍大概有多少人?」

    「從羽箭來判斷,不少於萬人。」

    科羅廖聽完之後沉默下來,這樣的黑夜,騎兵縱然有著無與倫比的速度優勢,可是土城外密密麻麻的陷馬坑和拒馬樁讓進攻變得異常艱難,那是寧國邊軍對抗黑武騎兵最有效也簡便的戰術,看起來並不是什麼奇思妙想,可是這簡單之極的戰術卻對騎兵有著巨大的殺傷力。

    尤其是夜晚,騎兵根本不可能看清楚前邊地面上有一個一個的坑。

    「從兩側繞過去試試。」

    沉默許久的科羅廖吩咐了一聲。

    將近一個時辰之後,又有斥候飛奔回來:「將軍,土城兩側有寧軍分兵把守,黑夜中看不出來有多少人,繞過去的隊伍難以攀爬上土坡,被寧軍弓箭手壓制。」

    科羅廖皺眉,寧軍分配防守,密不透風,可見領兵的將軍心思細密。

    「等等,等一個時辰。」

    科羅廖忽然說了一句,手下人全都怔住。

    「將軍!別古城還在等待我們支援!」

    「將軍,若是別古城被攻破的話,我們的防線就完了。」

    「將軍」

    「你們給我閉嘴!」

    科羅廖眼神驟然一凜:「難道你們說的我不知道?難道你們都比我想的更多?」

    手下人全都沉默下來,全都低下頭。

    科羅廖坐在馬背上看了看夜空:「讓士兵們施壓,但不要猛攻了,別讓寧軍有喘息的機會,從現在開始算,一個時辰之內只壓不攻,一個時辰之後組織騎兵再次衝鋒,現在先去分派斥候,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路繞過去。」

    他下馬,在高坡上盤膝坐下來:「衝鋒的時候,挑選兩千人下馬,驅趕兩千匹戰馬往前衝,士兵在馬群後邊,讓馬群衝擊寧軍防線。」

    他再次沉默下來,但這次沉默的時間很短。

    「兩千不夠就三千,三千不夠就五千,我寧願損失更多的戰馬也不願失去你們。」

    眾將俯身:「將軍!」

    科羅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寧人比我們自己更瞭解我們,而我們卻越來越不瞭解寧人也許天平早就已經傾斜了,而我們是要把天平壓回來的人,如果我們都死了,黑武也就完了,下令休息,一個時辰之後,我親自帶隊上去進攻,有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是!」

    一群人整齊肅立:「報效黑武!」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 17:44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六十八章 左翼右翼皆有兄弟


    騎兵來襲!」

    土城高處的瞭望手沙啞著嗓子喊著,聲音讓剛剛安靜下來沒多久的夜晚再一次沸騰,靠在土牆上休息的寧軍士兵全都站了起來,他們手裡的弓箭已經準備好迎接敵人。

    「不對勁。」

    沈冷舉起千里眼看了看,已經到了後半夜,對寧軍有些不利的是今夜是上弦月,到了後半夜月亮就已經不見了,天色變得越來越黑。

    借助星光能看到的遠處也並不算多遠,當沈冷看清楚對面洶湧而來的馬背上沒有騎士的時候已經晚了。

    數千匹被驅趕著的戰馬朝著土城這邊衝過來,沒有了騎士的操控,戰馬盲目的盯著跑在最前邊的那匹馬,箭將馬射翻再射翻,陷馬坑讓馬撲倒再撲倒,拒馬樁讓戰馬撞死再撞死,可還是有數不清的受到驚嚇的戰馬沖上土牆。

    「小心!」

    陳冉嘶吼了一聲,一把將身邊的同袍推開。

    馬群衝上來,將寧軍的防禦陣型衝撞的不再完整。

    遠處的高坡上,黑武將軍科羅廖一樣舉著千里眼往土城那邊看,一樣什麼都看不清楚,可是從寧軍的反應來判斷他知道戰術成功了。

    人是會恐懼的,騎兵的恐懼可以讓戰馬變得畏懼不前,不是戰馬不敢再往前跑,而是人手裡的那根韁繩會勒住它們,人的恐懼之中又夾雜著理智,所以當面前有危險的時候人會選擇停下來或者是後退,這是不可逆改的事,馬群在慌亂之中卻不會停下來,它們會跑的更快更盲目。

    與此同時,別古城。

    寧軍在這個夜晚對黑武人發起了猛攻,戰爭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北馬古城寧軍在拚死防守,別古城黑武人在拚死防守。

    息烽口新軍分為左中右三軍,名義上都受孟長安節制,不過孟長安直領的是中軍,左軍將軍邱萬林,右軍將軍勞有信,兩個人都是戰兵之中領軍多年的名將,不過先後離開邊軍進了北疆武庫練兵,正因為兩個人都有著極為豐富的練兵經驗,所以北疆大將軍武新宇把他們兩個也調到了息烽口協助孟長安練兵。

    他們對孟長安是敬服的,可對沈冷之前的態度不滿意。

    在來別古城的路上,兩個人還罵過沈冷。

    「年輕氣盛是好,可對別人失去尊敬是魯莽。」

    「他太得意了。」

    勞有信哼了一聲:「年輕有為,又得陛下賞識,二十幾歲便是獨領一軍的將軍,自然氣盛跋扈,可他在大帳裡說的那些話叫什麼?什麼叫除了他之外誰也不行?」

    「他才領兵多久。」

    邱萬林眼睛裡依然還有怒意:「在大帳裡當著陛下我沒反駁他,他年輕不懂事,我們不能不懂事,再說就算反駁了他陛下也未必開心,陛下自然不願意看到軍將不和,這是用兵大忌,所以我忍了。」

    勞有信道:「我何嘗不是與你想的一樣,若非怕陛下生氣,我當時也就罵了他。」

    兩個人一路上聊了許久,其實又何止是他們兩個,就連這次率領數千禁軍在陛下身邊護衛的澹台草野也覺得之前沈冷的話有些過分了,那不像是他以前認識的沈冷,他猜著可能是因為之前沈冷和孟長安先是大破黑武北院大營,又攻破三眼虎山關,所以有些飄了。

    來的路上,澹台草野和手下人聊起來的時候還嚴肅警告過手下,居功不傲,才是真大氣。

    此時此刻,大寧戰兵正在猛攻別古城,中軍那邊,陛下催促進攻的鼓聲再一次響起來,左軍將軍邱萬林嘆了口氣,心說陛下還不是不放心沈冷那個傢伙。

    右軍將軍勞有信聽到鼓聲之後心中也稍有不滿,自己率軍進攻並沒有收力,陛下還在催促,就好像對他們進攻不滿似的,還不是因為那個沈冷。

    北馬古城。

    馬群衝亂了寧軍的防線,還沒有來得及重新佈置起來,黑武人的攻勢到了,馬群

    後邊緊跟著的數千騎兵朝著土城衝上來,沒有馬,他們靠著兩條腿跌跌撞撞的跑著,冒著寧軍的箭雨瘋狂的往前壓,一個一個的倒下去,一個一個的撲上來,他們不計代價的搬開土城外面的拒馬樁,然後揮舞著彎刀沖上高坡。

    後半夜的廝殺變成了白刃戰,而此時更讓人擔憂的是來自南邊東馬城的黑武援軍應該也差不多要到了,失去了防禦優勢,同處黑暗,黑武人的兵力遠遠超過寧軍,局面變得越來越艱難。

    一個黑武士兵嘶吼著沖上土牆,一刀朝著沈冷砍下來,刀子還沒落下,沈冷一把抓住他的腳踝把人拉下來,黑武士兵悶哼一聲,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沈冷已經壓上來,一隻手按著黑武人的腦門,右手握刀在黑武人脖子上抹了過去。

    鬆手的那一刻,黑武人已經不再掙扎。

    沈冷剛直起身子,又一個黑武人跳了下來,沈冷回身一刀將他劈死,刀子還沒有收回來,另外一個黑武人往前一撲撞在沈冷身上,沈冷身子踉蹌了一下,強撐著沒有倒地,反手一刀將黑武人胸口切開。

    幾個舉著盾的黑武人撞向沈冷,沈冷一刀橫掃,盾牌被斬開兩面,可還是有兩個人撞在沈冷身上,拼了命的黑武人悍不畏死的往前壓,試圖將沈冷壓在地上。

    陳冉帶著親兵從側翼殺過來支援,土牆上下到處都是廝殺。

    「冷子!」

    紅了眼的陳冉從後邊摟住一個黑武人的脖子往後拉,刀子一下一下戳進黑武人的後腰,他把人推開,再一腳把壓在沈冷身上的黑武人踹翻,那黑武人倒下去的時候已經死了,心口被沈冷的刀刺穿。

    陳冉一把將沈冷拉起來:「四處都是敵人,士兵們快要守不住了。」

    「吹角!」

    沈冷把面甲推上去,夜晚視線不好,帶著面甲更看不清楚。

    「撤嗎?!」

    陳冉問。

    「吹進攻號角!」

    沈冷大聲喊著:「你來吹,就在我身後吹!」

    陳冉根本就不會去問為什麼,他只知道,冷子讓他做的事一定有道理,就算沒道理他也跟著。

    陳冉一把將親兵手裡的號角拿過來,盯住了沈冷的後背,跟在沈冷身後一邊吹角一邊往前跑,沈冷的親兵營跟著號角聲往前衝,翻倒土牆外邊和黑武人廝殺,在潮水一般的黑武隊伍中,沈冷帶著親兵營猶如一把尖刀迎面插了進來。

    反攻!

    以如此薄弱的兵力反攻!

    「將軍在進攻!」

    「向將軍所在衝啊!」

    「號角聲在前邊,將軍殺出去了!」

    「大寧戰兵!」

    「向前!」

    被黑武人壓著的寧軍忽然發力,他們好像一頭一頭根本就無懼生死的凶虎,從土城後翻出去,他們與陳冉一樣,永遠不會去懷疑將軍的命令,進攻的號角就是軍令,他們都是一往無前的大寧戰兵,何來退縮?

    黑武人沒有想到寧軍竟然反攻出來,被一陣凶殘的砍殺直接壓了回去。

    高坡那邊,斥候縱馬上來,跳下戰馬後單膝跪倒:「將軍,寧軍反攻出來了,黑夜之中無法判斷有多殺寧軍,似乎他們就在等著這時候反攻一樣,已經把我們的人壓下高坡,號角聲一直在前,聽聲音是往中軍殺來。」

    科羅廖聽到之後臉色大變。

    莫非寧軍不止一萬?

    如果寧軍先守後攻,那顯然是別有所圖,難道......難道寧軍假意攻打別古城卻在此處埋伏大軍?那麼這一戰寧軍就能提前與他麾下的人馬決戰,科羅廖想到這的時候心跳越來越快,寧軍戰術太多變,如果此時此刻他的援軍被圍困,別古城那邊根本就不是寧軍主力,那他帶來的隊伍就真的危險了。

    「吹角,後撤,結陣防禦,下令弓箭手結箭陣把寧軍逼回去!」

    科羅廖迅速下令。

    他手下將軍急切道:「此時寧軍必然是追在咱們的人身後殺,若箭陣阻敵,我們的人也會被射死。」

    「我不用你教我!」

    科羅廖怒吼一聲,再一次大聲下令:「按照我的命令去執行!結方陣防禦,以騎兵探查兩翼,弓箭手把寧軍先壓回去!」

    隨著科羅廖的將令,黑武人的號角聲響了起來,在前邊猛攻的黑武邊軍開始後撤,而後隊的弓箭手則結成箭陣往前壓,羽箭漫天而來,寧軍和黑武人混戰的地方,箭雨轟然落下。

    「撤回去!」

    沈冷抹了抹臉上的血回頭朝著陳冉喊:「吹角,撤回去!」

    陳冉鼓起腮幫子使勁的吹響號角,殺出土城的寧軍開始迅速後撤,退回到土城後。

    激烈的廝殺停止下來,黑武人的攻勢如退潮一樣消失,土城外邊,到處都是屍體。

    科羅廖在高坡上來來回回的踱步:「傳令給後續上來的援兵,讓他們戒備兩翼,以防有寧軍偷襲。」

    「傳令斥候,向後探索,後面若有軍隊上來,看清楚是我們的人還是寧人。」

    他臉色難看至極,自言自語的說道:「既然是想圍點打援,那就等天亮。」

    天亮並不遠,堅守了一夜的寧軍傷亡不小,他們靠著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在至少十幾倍的敵人猛攻下堅守一夜,這已經是多大的不容易。

    沈冷抬起頭看向東方,臉色越發凝重。

    天亮了,騙不了黑武人了。

    很快,黑武人就會看清楚死守北馬古城的寧軍只有這麼多,暴怒之下,黑武人的攻勢會比夜裡更猛,這一夜,別古城那邊可能已經被陛下率軍攻破,陛下說,不管怎麼樣,他堅守一天之後必須後撤,可此時此刻若是撤下去,談何容易?他們只有這點人,後退的時候會被黑武人的騎兵攆著殺。

    「整頓一下兵械!」

    沈冷大聲下令:「黑武人的攻勢很快就會來,抓進時間吃口乾糧。」

    他把卡在自己鐵甲縫隙裡的一支羽箭拔出來隨手扔掉:「白天了,他們看得清楚,我們也看得清楚,兄弟們,沈冷還在這!」

    他邁步走上土牆,舉刀向蒼穹:「沈冷還在這!」

    士兵們如此疲乏困頓之下,聽到這一聲喊全都站了起來:「誓死追隨沈將軍!」

    「來了。」

    陳冉揉了揉眼睛,將連弩端起來,對面,黑武人的軍隊已經黑壓壓的上來了。

    高坡那邊,舉著千里眼看清楚了北馬古城裡寧軍的數量之後,科羅廖氣的幾乎肺都要炸了,他一把將彎刀抽出來縱身上馬:「往前壓,把那些該死的寧人全都給我碾死!」

    所有黑武軍隊全都開始往前壓,北馬古城,就好像是被大海浪潮即將吞噬掉的一塊礁石。

    「左翼有寧軍!」

    忽然有人高喊了一聲。

    「右翼有寧軍!」

    又有人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正在往前衝的科羅廖猛的勒住戰馬,舉目往兩邊看,兩側都有寧軍大隊人馬席捲過來,果然是中了埋伏!

    「吹角,撤!」

    北馬古城那邊,高坡上的瞭望手興奮的大聲喊著:「我軍左翼,新軍右軍將軍勞有信到!」

    「我軍右翼,新軍左軍將軍邱萬林到!」

    「我軍後方,見陛下龍旗!」

    左翼,右軍將軍勞有信不停的抽打著戰馬:「那個臭小子雖然嘴巴臭,但他娘的是我兄弟!」

    右翼,左軍將軍邱萬林眼睛血紅血紅的:「老子可以罵他,但他娘的不許黑武人動他!臭小子,真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張狂是想把最危險的地方搶下來,你嘴巴臭,是不想老哥哥們有危險,有危險的地方,你先來。」

    「殺!」

    「把沈將軍給老子接出來!」

    「殺!」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 17:44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六十九章 蔥頭和槓頭


    東方升起的太陽是紅色的,大寧的戰旗也是紅色的。

    這片對於寧人來說並不熟悉的戰場,也將被紅色籠罩,每一個大寧戰兵最愛的顏色,就是紅旗漫卷。

    一場廝殺,看到寧軍大舉來援,科羅廖慌亂下令退軍,數萬黑武人狼狽逃回峽谷內,估計著會一口氣跑回白得碾山關才敢喘息,可對於寧軍來說白得碾山關此時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陛下親自率軍攻破別古城,打通了從東向西進攻黑武南院大營的通道,至此,陛下在戰爭初期的佈局全部完成。

    接下來的戰爭就看雙方誰先犯錯了,和南院大營真刀真槍的打是寧軍所希望的。

    可不管怎麼樣,前期的巨大成功,已經讓寧軍士氣大振。

    大寧立國幾百年了,這是最揚眉吐氣的時代,這是李承唐的時代,這也是屬於每一個寧人倍加驕傲的時代。

    北馬古城,沈冷累的直不起來腰,扶著土牆坐下來,上次扶牆的時候還是和茶爺成親不久

    他看著遠處浪潮一般洶湧而來的援軍咧開嘴傻笑,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飛揚跋扈的人,如果要說有,他的飛揚是在戰場上,他的跋扈是在敵人面前,這個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已經在為整個帝國撐起榮耀,還會繼續撐起這榮耀。

    陳冉挨著沈冷坐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他從懷裡翻出來一個油紙包,油紙包上已經染了血,好在沒有滲透進去,他小心翼翼把油紙包打開,就好像裡邊包著的是稀世珍寶,可裡邊只是一個乾硬乾硬的饅頭,軍糧饅頭和百姓們平常吃的不一樣,要想長時間保存,饅頭必須經過脫水處理,幹的好像石頭,直接吃真的是難以下嚥。

    可此時此刻,士兵們也好,沈冷和陳冉也好,卻只想坐下來大口大口的啃這樣的饅頭。

    陳冉費力的把饅頭掰開,分了一半遞給沈冷:「要感恩。」

    沈冷接過來,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乾糧的味道,干饅頭的淡淡面香鑽進鼻子裡,那感覺就好像勞累到了極致後泡一個熱水澡一眼的舒服,他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滿足的別無所求。

    「你,好騷啊。」

    陳冉瞥了他一眼,咬了一口饅頭,嚥不下去,用水沖下去。

    肚子裡有了東西,好像力氣都在很快的恢復過來。

    沈冷看著手裡的半個饅頭,忽然間就想起來小時候在南平江邊的那個晚上,就是改變了他人生的那個晚上,他坐在江邊等孟長安回來,一直等到了子夜,陳大伯在江邊等著卸船,把他的晚飯給了陳冉讓陳冉跟沈冷一起吃,那一刻,沈冷知道人間是暖的。

    一樣的是,陳冉從沈冷手裡接過來那三個銅錢去買饅頭給他爹送回去的那一刻,他也覺得人間是暖的。

    「如果有個醃菜疙瘩就好了。」

    陳冉三口兩口把乾硬乾硬的饅頭用水沖進肚子裡,看了看沈冷:「你怎麼不吃?」

    沈冷把手裡的半個饅頭遞給陳冉:「我累的只想睡覺。」

    陳冉白了他一眼:「少特麼來這套,你不吃,我把它塞你屁股裡。」

    沈冷笑起來,把饅頭懟在陳冉嘴上:「我自己塞。」

    陳冉笑著躲開,扶

    著土牆站起來,遠處大寧的騎兵已經呼嘯而來,正在追擊清剿戰場上殘餘的黑武人,大部分敵軍已經撤走,沒來得及跑的黑武人成了犧牲品,他們注定了連成為俘虜的機會都沒有。

    「我剛剛穿上戰兵軍服的時候,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會在黑武人的家裡這樣放肆的殺。」

    陳冉看向沈冷:「感覺,賊拉的爽啊。」

    沈冷把半個饅頭就著水吃下去,肚子裡擠出來一口氣,他打了個飽嗝,其實哪裡能吃得飽,他也站起來,朝著遠處往這邊疾衝而來的騎兵揮手。

    新軍右軍將軍勞有信帶著親兵營衝在最前,縱馬到了土城下邊,看著沈冷笑起來:「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你小子沒受傷就好。」

    左軍將軍邱萬林也縱馬而來,看到沈冷之後也哈哈大笑:「老子還在想,若你傷了,老子就一口氣殺到白得碾山關去,臭小子,嘴巴洗乾淨了沒有,我看下次你再胡說八道,老子可不急著來救你,得讓你多吃些苦頭才行。」

    兩個人說完了,忽然在馬背上都坐直了身子,抬起右手放在胸前。

    朝陽下,那軍禮顯得如此莊重。

    沈冷連忙回禮,這是老一代軍人和年輕一代軍人之間最大的信任。

    「我年輕的時候。」

    邱萬林大聲說道:「沒你牛-逼!」

    沈冷笑:「你現在也沒我牛-逼。」

    邱萬林噗嗤一聲笑了:「你特娘的這嘴巴又開始臭起來。」

    勞有信哈哈大笑:「臭小子。」

    不遠處,大黑馬上,一路衝殺過來的孟長安其實比勞有信和邱萬林來的還要快,他遠遠的看到沈冷站在土城上所以鬆了口氣,他停下來,看著那個傢伙,不由自主的笑起來,他不想到沈冷面前去笑,不然的話顯得自己不夠冷酷。

    就那麼笑,不自覺的笑,笑的眼睛裡微微濕潤。

    「喂!」

    土城上的沈冷也早就看到了孟長安,朝著他這邊揮手:「裝夠了沒有?」

    孟長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那個傢伙,果然嘴巴是真的賤。

    沈冷從土城上下來,拍了拍黑獒的腦袋,黑獒圍著他轉圈,他走向孟長安,黑獒跑向大黑馬。

    孟長安從大黑馬上跳下來也走向沈冷,黑獒看到大黑馬居然還是那副對自己一點兒也不怕的樣子頓時來了興趣,這是它見過的唯一一匹不怕自己的馬,所以它顛顛兒的過去圍著大黑馬轉圈,大黑馬依然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鼻孔裡吹氣,似乎對黑獒這傻敷敷的樣子嗤之以鼻。

    黑獒比大黑馬稍微矮一點,可看起來更壯實,它側著身子用屁股頂大黑馬的屁股,一下一下撞,肩並肩這樣撞屁股就顯得很賤很賤了,大黑馬鼻子裡噴出來一股氣,不耐煩的叫了一聲,黑獒更來勁了。

    沈冷走到孟長安身前:「小夥砸,有沒有讓老夫失望啊。」

    孟長安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什麼?」

    「噫」

    沈冷用肩膀撞了撞他:「是不是第一個殺進別古城的?」

    孟長安依然冷冷淡淡的樣子:「當然。」

    沈冷:「你這個樣子冷騷冷騷的你知道嗎?」

    孟長安忍住,再忍住,沒忍住。

    「哈哈哈哈,我去你大爺的。」

    稍微遠一些的地方,陛下坐在馬背上,看著那兩個年輕人說話,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他一直最自豪的就是用人不疑,他知道,沈冷那個傻小子也做到了這一點,傻小子對孟長安毫無理由的信任,其實足以說明傻小子心裡那份單純。

    皇帝何嘗不是一樣?哪怕已經坐在龍椅上二十幾年,皇帝依然堅信,人與人之間本應互相信任。

    相對於沈冷與孟長安,他有自己的兄弟,曾經在戰場上與他並肩殺敵浴血奮戰的兄弟,如裴亭山,如莊雍,如澹台袁術,也有後來在留王府裡成長起來的那些人,如韓喚枝,如葉開泰,如葉景天。

    看著那兩個年輕人,皇帝覺得自己也還沒有老去。

    大半日後,別古城。

    沈冷和孟長安陳冉三個人進了個院子,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些凍肉和土豆,孟長安很自覺的說道:「我去劈柴。」

    沈冷:「」

    他從廚房裡找出來一些豬油,把大鐵鍋刷了架好,找不到蔥姜之類的調味品,卻翻找到一些奇怪的圓形的東西,聞著有蔥的味道,更刺鼻,想著應該可以當蔥用。

    大寧沒見過這種蔬菜,不過料來也就是和蔥的用處差不多。

    沈冷把那圓乎乎的東西洗了洗,切碎了準備做蔥花,切著切著就開始哭。

    孟長安一進門看到沈冷在抹眼淚,楞了一下:「餓哭了?」

    「心疼黑武人。」

    沈冷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吃的這是什麼狗屁東西黑武人的日子過的太苦了,幸好我們來了,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孟長安好奇:「什麼東西?」

    沈冷把菜刀遞給他:「你來切。」

    孟長安接過菜刀,把剩下的半個洋蔥也切了,然後也開始哭。

    「這東西能吃?」

    「應該能,我懷疑是大蔥沒長開,憋圓了。」

    孟長安笑的肩膀抖:「你家大蔥能憋成這樣啊。」

    沈冷把火點上,豬油放進鐵鍋裡,很快豬油化開,沈冷把凍肉和切好的洋蔥一起放進油裡翻炒,味道越來越香,沈冷聞著那味道忍不住說道:「這東西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陳冉在另外一間屋子裡翻找到一條火腿,簡直不能更美滋滋,拎著那麼大一條火腿出來:「看!」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的眼睛裡都開始放光。

    「沒蓋子,你看這東西圓不拉幾的,味道和蔥差不多,你給取個名字唄,你這取名鬼才。」

    陳冉把洋蔥接過來聞了聞:「果然有蔥味,你剛才不是說這是大蔥憋圓了的麼,憋大了,那就叫蔥頭唄。」

    孟長安看了他一眼:「憋大了為什麼就叫蔥頭,也可以叫蔥屁股。」

    陳冉一本正經的說道:「這你還不明白,你憋大了的那個為什麼叫什麼頭?」

    孟長安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醒悟,愣了一會兒後蹲下來笑,笑的小肚子都快抽筋了:「你特麼的是想笑死我憋大了的是頭,你特麼的也是頭,你是槓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 17:45
第八百七十章 等沉劍珞珈湖


    豬油融化,等油溫上來放進去切碎的蔥頭和肉塊,片刻之後那爆香的味道就鑽進人的鼻子裡,肉裡的油也都煸出來之後加水,等到肉燉的差不多了再把切成塊的土豆放進去,沈冷把鐵鍋的鍋蓋蓋好,回頭看了一眼,孟長安和陳冉兩個人蹲在那看著他,好像兩隻等吃的小狗。

    肉香撲鼻,沈冷把米飯蒸上之後擦了擦手,又點了一小堆火,穿了饅頭在火堆上烤著。

    「什麼時候能吃?」

    陳冉抬起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將近兩天兩夜了,是真的餓了。

    「再過一小會兒,什麼時候饅頭烤的差不多了肉也就差不多了。」

    沈冷翻烤著饅頭,陳冉和孟長安也一人穿了一個饅頭蹲在那烤。

    誰又能想到,這三個從江南道安陽郡魚鱗鎮走出來的小男孩,在某一天會成為大寧的肱股之臣,會成為軍中年輕人心目之中的榜樣和目標。

    「打完別古城之後,陛下應該會暫時停一停,派人與東南瀚海城那邊聯絡,其實戰局到了現在已經變得不明朗......」

    孟長安看了沈冷一眼:「表面上看,我們從西南殺過來一刀捅在黑武南院大營的肋骨上,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我們其實算孤軍深入......我們所依仗的是黑武國師心奉月與汗皇桑布呂不和,若他們兩個突然變得和氣起來,心奉月率軍從另外一邊把咱們的退路堵住,怕是......」

    沈冷嗯了一聲:「陛下在咱們軍中,一旦黑武人從北邊再次組織一支強大的軍隊過來,南院大營出兵橫插,我們就被堵死在這了。」

    陳冉道:「現在最擔心的不單是心奉月,還有我們的後勤補給,我們打的太快了,糧草輜重根本上不來。」

    沈冷道:「我已經讓王根棟率軍進白河,白河往北的分支叫蒼河,來的時候我看過,蒼河水路寬闊可通大船,咱們的水師從白河進入蒼河,能到別古城一百八十里之外的白葉山,這一百八十里不算長,那就是維持十萬大軍生死的糧道,一百八十里......我們的援兵很快就能趕到,可黑武人若是只燒不搶,我們怕也來不及救。」

    孟長安道:「七寶武功強做事又謹慎,我安排七寶帶一支隊伍在糧道上來回巡視。」

    「七寶大哥沒問題。」

    沈冷點了點頭,他在地上畫了一個草圖:「我們在這,別古城......如果再往西深入我們完全不熟悉,誰也不知道心奉月會不會來,如果他不來我們沒有後顧之憂,如果他來了,我們就只能向南突圍,可是一旦形成突圍的局面,南院大營就會不惜放棄野鹿原也要把陛下堵在這。」

    陳冉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在,心奉月是巴不得桑布呂被咱們殺了的。」

    別古城將軍府。

    皇帝看了一眼面前的地圖,從別古城再往西就沒有詳細地圖了,葉雲散雖然在黑武潛藏了那麼久,有機會接觸到地圖,可實際上黑武本國的地圖都不完善,別古城往西,南院大營往北,這一帶地圖上只是簡略標出了山川大河的位置。

    這就像是一條看不清楚的黑暗峽谷,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從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撲出來。

    「邱萬林。」

    皇帝看向新軍左軍將軍:「你分派斥候往西打探,最少百里。」

    「臣遵旨!」

    邱萬林俯身:「臣馬上就去安排斥候。」

    「往北也要派人去。」

    皇帝的眉頭微微皺著,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自己在冒險,可是為了打贏黑武,這險必須要冒。

    「勞有信。」

    「臣在。」

    「分派斥候往南邊瀚海城送信,告訴武新宇朕的位置,不要只派一批人,斥候要穿過南院大營控制的範圍,凶險異常,十隊斥候,能有一隊人過去就是萬幸,告訴士兵們這有多凶險......朕知道,這是九死一生的一條路,可是朕需要他們。」

    「臣遵旨。」

    勞有信垂首道:「大寧子民,皆願為陛下奉獻生命。」

    「朕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朕不忍。」

    皇帝吐出一口氣:「先這樣吧,你們安排好了就吩咐隊伍休整,暫時不會再向前進軍,讓輔兵把別古城城防修繕一下,朕總是隱隱約約的覺得,桑布呂沒有那麼容易認輸,知道朕打下來別古城,他一定會來。」

    「臣這就安排。」

    勞有信和邱萬林兩個人俯身拜別,出了書房之後分別去安排軍務,皇帝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外邊的天空。

    如果天祐大寧,下一戰就應該可以分出勝負了,他就是要引桑布呂來與他決戰。

    黑武,南院大營。

    牆上掛著一面巨大的地圖,黑武汗皇桑布呂盯著地圖已經看了許久,地圖分別用兩sè炭筆劃出來他的軍隊和寧人軍隊的位置,已經許久了,桑布呂的眉頭都沒有舒展開。

    戰事越來越不利。

    「報!」

    有人從外邊快步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寧軍已經攻破別古城。」

    啪嗒一聲,桑布呂手上的炭筆掉在地上。

    站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荀直眯著眼睛看了看桑布呂的反應,他自己依然面無表情,牆上掛著的這地圖他也已經熟記於心,不用看也知道別古城的位置有多重要,一旦別古城落在寧軍手中,寧軍就形成了一把鐵鉗,狠狠的把南院大營夾住,李承唐真的厲害,厲害到讓荀直心中實打實的佩服。

    「科羅廖呢!」

    「科羅廖將軍率軍救援不及,被寧軍在北馬古城攔住,廝殺一日一夜未能突破寧軍防線。」

    「這個廢物!」

    桑布呂怒吼了一聲,轉身看向遼殺狼:「你派人去!現在就派人去,把科羅廖的人頭給朕砍下來!」

    遼殺狼連忙俯身:「陛下,此時臨陣而斬大將,有傷士氣。」

    「他先丟了三眼虎山關,再丟了別古城,大將?他也配得上大將二字?!朕把後背交給了他,可他卻把朕的後背交給了寧人!」

    遼殺狼還要說什麼,桑布呂一擺手:「不用再說了,傳旨給科羅廖,讓他自己了斷吧,人頭送到南院大營,朕要看看他那張臉上有沒有愧疚!」

    遼殺狼在心里長嘆一聲,雖然他和科羅廖不和已久,可是他卻很清楚此時若斬了科羅廖,不說白得碾山關和東馬城,就算是南院大營這邊軍隊的士氣也會被狠狠的抽打一下,本就已經處處被動,士氣再衰落的話,天知道下一仗該怎麼打。

    「陛下。」

    荀直俯身說道:「不如再派人回星城,若國師肯

    率軍南下就能將寧帝困死在別古城,這一戰,不管寧人打下來黑武多少疆域都不算什麼,只要能堵住寧帝退路,兩面封鎖,誅殺寧帝,寧人就算是徹徹底底的輸了,而且會在未來幾十年都難以重振。」

    桑布呂猛的回頭看向荀直:「派人去見國師?!」

    荀直低著頭說道:「臣只是在分析此時局勢,向陛下諫言,是此時最好選擇。」

    「你們以為......」

    桑布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你們以為,朕真的沒有派人去見過心奉月?朕已經先後派了四批人回星城,親筆信朕也寫了四封,朕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可是你們也看的清清楚楚,心奉月是要朕死,他怎麼可能會在此時率軍來援......若能保住黑武,朕可以死,但朕不能就這樣死,把江山拱手讓給心奉月那樣的卑鄙小人!」

    荀直看著桑布呂的臉,那臉上全都是憤怒,近乎到了崩潰邊緣的憤怒。

    「陛下,已經做了四次努力。」

    荀直垂首道:「那為何在意,再多做一次努力?」

    桑布呂一怔,沉默下來。

    遼殺狼也垂首道:「臣,願代陛下寫信。」

    「你?」

    桑布呂忽然一皺眉。

    「你替朕寫信?你是不是給心奉月寫過信?!」

    他臉sè越發難看起來。

    遼殺狼連忙跪倒在地:「臣從沒有私下裡與國師有過聯絡,臣以人頭擔保。」

    荀直勸道:「陛下息怒,此事是臣提及,大將軍也是為陛下分憂,也是為維護陛下威嚴。」

    桑布呂長長吐出一口氣:「你起來吧,朕沒有懷疑過你,朕只是太生氣......你現在選派一人去東馬城那邊接替科羅廖,要快,趁著寧軍在別古城立足未穩,朕要把寧帝打死在別古城,就算是沒有心奉月難道朕還不能打了?」

    遼殺狼起身:「臣舉薦元輔機赴東馬城為主將。」

    桑布呂略一沉吟,點頭:「准了,但元輔機智謀有餘卻不能上陣廝殺,朕讓禁軍副將元洲帶人跟他一起去,以元輔機為主將,元洲為副將,他們到東馬城之後,立刻整頓軍隊,定在......」

    桑布呂再一次走到地圖前,看了看別古城的位置:「定下十天後,朕親自率軍從南院大營往北,元輔機與元洲率軍策應,這一戰,務必誅殺寧帝......遼殺狼,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遼殺狼垂首:「臣,臣......覺得不妥,若大軍調集精銳進攻別古城,南線力量薄弱,南線,才是寧軍主力。」

    「但寧帝不在南線。」

    桑布呂哼了一聲:「正如荀直先生所言,這一戰若是能誅殺寧帝,之前丟了多少疆域都不算輸。」

    荀直俯身:「謝陛下認可。」

    與此同時,別古城城外。

    野山,巨石,迎客松。

    松樹下有個一襲青sè長衫的中年男人負手而立,他站在那看著遠處別古城。

    他帶著他的劍,他本來有三把劍,一名帝運,一名承天,一名破甲。

    此時此刻,承天在手。

    別古城裡,寧帝在那,別古城南邊四百里就是珞珈湖,寧帝曾經說過,有朝一日,將大楚帝運劍沉劍黑武珞珈湖,他在等,他等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4 06:52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一章 值得


    珞珈湖有個很特殊的意義,不管是對於楚還是對於寧,又或是對於黑武。

    楚已亡數百年,世上已無楚人,楚劍憐的父親去世之後,那應是最後一個自認楚人的人也退出了歷史舞台,楚劍憐不認楚也不認寧,只認中原,不得不說,這還是楚皇族數百年來的執念對楚劍憐的影響。

    為什麼當初楚劍憐要把帝運劍交給寧帝李承唐?

    楚劍憐並沒有去想什麼家國大義,他不認為自己是個聖人,將帝運交給李承唐,於他來說最大的意義在於放下。

    也為證明。

    證明如果他願意,若處心積慮,他必可殺寧帝,不管是李承唐還是李承唐的哥哥李承遠,楚劍憐都可殺。

    他不殺,是大義,可他自己不那麼想,自己不願就是自己不願,關大義什麼事?

    他只是厭煩那所謂宿命。

    楚劍憐不是一個神,是一個有些懶散有些叛逆的人,當然也不是普通人。

    別古城往南四百里就是珞珈湖,那是一個印記,對於黑武來說那是榮耀的印記,對於楚來說那是恥辱的印記,現在的大寧國界在瀚海城到息烽口一線,往北是黑武,可在楚立國的時候,國境線在珞珈湖往北,楚之前,周天子還曾巡遊珞珈湖,在珞珈湖畔留下天子巡邊以震蠻夷的佳話。

    事實上,那個時候的黑武地區,確實稱得上是蠻夷之地。

    周很大,大到周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國家有多大,因為太大,皇權又弱,所以周被諸侯分裂割據是必然的事,然而北疆這一帶苦寒,哪個諸侯願意守著這?

    窮盡一生之功守國門,得益的卻是其他人,搞不好還會在背後捅一刀。

    久而久之,周的疆域其實在不斷縮小,即便如此,到了楚時候,珞珈湖依然楚的領地珞珈湖是周天子賜名,而如今寧軍打下來的三眼虎山關,別古城,包括沒有打的東馬城,北馬古城,這些都曾在楚的疆域之內。

    這些地名,都是楚時候的地名,黑武人崛起之後從楚手中搶走這些地方,為了羞辱楚人,他們連地名都不改。

    楚軍在瀚海城以北曠野與黑武人決戰,大敗,損失邊軍精銳二十萬,邊軍元氣大傷,再難恢復,楚皇無奈,將瀚海城以北近千里割讓給了黑武。

    當時有黑武之臣向汗皇進言,將珞珈湖改名為楚臣湖,諧音為楚臣服,用以羞辱楚國。

    黑武汗皇大笑道:「若以改名羞辱之,楚人只會記恨,少覺恥辱,還不夠,朕得幫他們深記知恥後勇,反正朕又不怕,發書給楚皇,告訴他為了感謝楚皇慷慨,所贈土地,原名不改,以讓朕黑武臣民以後百年千年都感念楚皇之仁義大度,讓我黑武國民,每每提及地名,都會想起這是楚皇餽贈。」

    這樣的國書,真的送到了楚國都城紫御城,楚皇得國書後吐血,一病不起。

    之後不止一次,楚軍曾試圖將這千里疆域從黑武人手裡搶回來,奈何終究一場空。

    大寧立國,承楚之地,也承楚之恨。

    大寧開國皇帝曾說過,中原人與黑武人之間的仇恨,永遠都不會化解,中原人,也永遠都不會和黑武人成為朋友。

    如今大寧的北征大軍已經打到別古城,別古城就是分界線從別古城往南,千里之地,都曾是楚地,這地方所有的部族,都曾是楚臣。

    如果寧最終將別古城往南全都打下來,那麼這積壓了近千年的恨,也算是解了。

    那已經不只是楚人的恨,還是寧人的恨,是所有中原人的恨。

    當年楚將瀚海城以北別古城以南千里之地割讓給黑武,並不是損失的全部,還直接導致了草原的分割,現在大寧所擁有的西北草原,只是最初楚時候擁有草原的三分之二略有不足,另外三分之一在祁連山外,祁連山有缺口,寬近百里,將草原分成兩部分。

    楚國戰敗之後,黑武國支持北草原的部族對抗楚國,以至於祁連山以北三分之一多些的草原獨立出去,獨立出去的部族擁立元嚴福鐸為王,向黑武稱臣,黑武國調遣大軍協助元嚴福鐸擊敗了內草原的軍隊,最終外草原建立了黑山汗國,元嚴福鐸是第一代黑山汗王。

    算上黑山汗國在內,楚時候一共丟棄了數千里疆域,近乎楚地的七分之一。

    再後來,因為對楚的失望,大批內草原的人逃過祁連山跑到黑山汗國那邊去,人口流失上百萬。

    此時在黑武汗皇身邊為謀臣的元輔機就是草原上叛逃出去的,只不過他是前些年才叛逃到了黑山汗國,說到他離開草原逃走,就又必須提到禁軍西征。

    數年前,草原上有人暗中結盟想要殺掉大埃斤雲桑朵自立,大寧皇帝陛下李承唐震怒,下令禁軍將軍夏侯芝率領禁軍一萬精銳西征草原,這一戰,大寧的禁軍在草原上殺人數萬,那些暗中聯盟的部族土崩瓦解,其中最大的那個部族首領被殺,近乎滅族。

    而元輔機就是這個部族逃出去的人,雲桑朵配合禁軍橫掃草原,元輔機只能逃出祁連山,一口氣跑到黑山汗國,因為他對草原太瞭解,黑山汗王將他舉薦到了黑武都城。

    所以大寧北征這一戰,不僅僅是中原人和黑武人的宿命一戰,也是草原人的宿命一戰,雲桑朵選派手下最忠誠的大將率領十萬草原騎兵奔赴北疆,而黑山汗王奉桑布呂之命,盡遣黑山精銳十餘萬人在野鹿原集結,內草原和外草原的這一戰,何嘗不是宿命。

    別古城。

    城外有山,山上山下大片林木連綿不盡,寧軍斥候始終都不曾懈怠,在別古城四周擴大搜索區域,在沒有得到瀚海城那邊的回信之前,在別古城的寧軍也不會再輕易對黑武南院大營發起攻勢,皇帝陛下判斷,就算他不進攻,桑布呂也必來。

    這幾日沈冷也算是閒了下來,大戰方息,他沒有讓手下戰兵繼續訓練,讓士兵們踏踏實實的休息幾天再說,而他和孟長安則帶著斥候每日往四周探索。

    別古城,將軍府。

    皇帝就住在這,將軍府內衛皆是禁軍。

    誰也不知道,那個一襲青色長衫的中年男人是怎麼進的別古城,又是怎麼出現在將軍府門外的,他站在那,靜靜的看著將軍府的大門,不言不語,可是守在門外的禁軍士兵都有些慌,這慌不是怕,而是一種難以置信,這個人是怎麼輕而易舉走到將軍府門外的?

    禁軍將軍澹台草野快步從將軍府裡出來,看了看那中年男

    人,忽然間反應過來。

    「楚先生?」

    那年獵場,澹台草野曾見過楚劍憐,那時他尚是禁軍校尉,親眼目睹了大將軍澹台袁術與楚劍憐的交手,那是一場並不激烈也算不得壯闊的交手,可是他知道,大將軍回家之後久久不能平靜。

    黑武人因為對澹台袁術的畏懼,稱其為軍中無敵,就連黑武南院大將軍蘇蓋對澹台袁術一樣心存敬畏,他曾言,單打獨鬥,戰場之上,沒有人是澹台袁術的對手。

    可是在獵場的那一戰,澹台袁術沒有看到取勝的希望,當然他也算不上敗了。

    正因為深知那一戰對大將軍的影響,澹台草野在看到楚劍憐的時候才會如此驚訝,他快步上前,抬起手將鐵盔摘了,然後以江湖晚輩之禮對楚劍憐行禮。

    楚劍憐一怔:「你與我有何淵源?.」

    身為禁軍將軍,澹台草野不會對楚劍憐行禮,摘下鐵盔,以江湖晚輩行禮,不傷軍威,不失禮數。

    「晚輩複姓澹台。」

    楚劍憐恍然:「原來如此,大將軍武功,陸上無敵。」

    澹台草野心中一喜,想著原來楚先生對大將軍的評價竟然這麼高。

    楚劍憐淡淡的說道:「不過,我勉強能飛一些。」

    澹台草野:「」

    輕功縱躍,在尋常百姓看來就是飛了,尋常江湖客的輕功身法就能讓百姓們歎為觀止,楚劍憐這般修為武藝,他說自己勉強能飛一些也不算吹牛,他若施展,可一步過兩三丈,不算飛也不合適。

    楚劍憐問:「陛下可在?」

    澹台草野往下壓了壓手,示意後邊的禁軍把連弩都放下。

    「楚先生來是何意?」

    楚劍憐依然平淡:「我只是想問他,帝運劍帶來了沒有。」

    一柄長劍從院子裡飛了出來,砰地一聲戳在楚劍憐腳邊,那劍沒有出鞘,卻也戳進地裡,斜著插在那,楚劍憐低頭看了看,那正是他給大寧皇帝的大楚帝運劍。

    「朕不曾失信於天下,又怎麼會失信於你?」

    皇帝邁步從將軍府裡走出來,禁軍立刻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再次把連弩端起來對準楚劍憐,澹台草野想擋在皇帝面前,皇帝卻微微搖頭:「不必。」

    楚劍憐微微頷首:「陛下。」

    皇帝微笑:「楚先生,你在黑武已經許久了吧。」

    楚劍憐回答:「力所能及。」

    皇帝嘆道:「世上之人,皆知力所能及四字,卻沒幾人能做到力所能及四字,若人人都可做到,便是一片清平盛世。」

    楚劍憐笑了笑,沒有言語。

    「進來陪朕喝一杯?」

    「嗯?」

    楚劍憐一怔。

    皇帝轉身往回走:「莫小氣,沈冷成親你應該留下喝杯酒,可你走了,所以這杯酒是你欠朕的。」

    楚劍憐嘴角上揚:「那該喝。」

    皇帝哼了一聲:「還該先罰三杯。」

    楚劍憐笑道:「三杯就醉了。」

    皇帝道:「朕與你此時都在這別古城,還不值得你一醉?」

    楚劍憐想了想,認真回答:「值得。」
V123210 發表於 2019-7-4 06:53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二章 以後還是少見吧

    菜不錯,只三五樣,酒不多,只一壺。

    沒多久,菜沒吃幾口,酒卻喝完。

    皇帝覺得不盡興,於是又讓代放舟上酒,代放舟不放心,他不是不放心皇帝的酒量,他是不放心楚劍憐,無論如何楚劍憐都是個不讓人放心的人,因為他足夠可怕。

    普天之下,誰能有皇帝這般膽魄胸襟?

    坐在皇帝面前的可不僅僅是一個江湖客,還是楚皇族的人,楚雖亡數百年,可那也是楚皇族的後裔,寧滅楚,對於楚劍憐來說不只是國仇還是家恨,再說了,他還是天下第一劍客。

    代放舟總覺得陛下不應該和這個楚劍憐坐的那麼近,面對面,中間只隔著一張小木桌,現在看起來酒喝的不多似乎沒多少危險,可萬一那個傢伙喝醉了酒拔劍該怎麼辦?他想的膚淺,楚劍憐坐在這個位置,還需要拔劍?

    代放舟甚至想著,若是那傢伙真的拔劍,自己一定一定要擋在陛下面前。

    「酒呢?」

    皇帝看了代放舟一眼,代放舟嚇了一跳:「酒沒了。」

    「小氣。」

    皇帝笑道:「朕請楚先生喝酒,你告訴朕沒有酒了?」

    代放舟:「陛下,小酌怡情,多飲傷身。」

    楚劍憐笑道:「陛下真是個了不起的人,身邊皆忠義之士,他也不例外,所以我有些羨慕陛下。」

    「你應該羨慕。」

    皇帝擺手吩咐代放舟:「去拿酒。」

    代放舟無奈,只好轉身去取酒,皇帝看向楚劍憐:「朕有時候都羨慕自己,朕身邊的人,每一個都讓朕覺得很知足,朕自豪的不是擁有天下,朕自豪的是,朕是個合格的皇帝,合格的朋友,合格的兄弟,合格的長者,朕擁有很多所以你應該羨慕朕,你也不應該羨慕朕,因為朕,也有不合格的地方,朕不是個合格的丈夫,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楚劍憐的眼睛微微一抬:「陛下何意?」

    皇帝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代放舟出去之後只剩下他和楚劍憐兩個。

    「朕不知道你會來,但既然你來了,朕是不會輕易放你走的。」

    楚劍憐問:「陛下想讓我留在你身邊?」

    「不是。」

    皇帝看著空了的酒杯,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朕剛才說過了,朕是個合格的皇帝,是個合格的朋友,朕很少辜負人,一生奉行的,也是不辜負三個字,朕一直都在努力,朕已經做到了不辜負天下人!可終究是沒能做到不辜負身邊人,朕不是讓你留在朕身邊,朕都已經是個合格的皇帝了,還怕什麼?」

    「朕怕的是,朕不合格的地方越來越不合格,朕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所以朕想請楚先生先不要離開,暗中保護沈冷。」

    楚劍憐的臉色猛的一變:「果然?」

    皇帝微微搖頭:「沈小松說不確定,可朕知道可以確定了,所以朕不想再做一個辜負了自己孩子的父親,這些話,朕不會對朕身邊任何一個人親近的人說,可是朕可以對你說。」

    楚劍憐問:「為什麼?」

    「楚先生,是君子。」

    皇帝看著楚劍憐的眼睛說道:「朕雖然與你不熟悉,可朕卻知道若有人對你有所託付,你必不會辜負所托。」

    楚劍憐皺眉:「這些話,陛下也不該

    對我說。」

    「說了也就說了,還能如何?」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朕是皇帝,可是朕卻有太多的話不能說,太多的事不能做,百姓們也許不會理解,皇帝也會有憋屈的事?皇帝也會有煩惱?」

    皇帝聽到門外代放舟的腳步聲,笑了笑:「若楚先生答應了朕,那就與朕再同飲一杯。」

    代放舟撩開簾子進門,把酒壺放在桌子上:「陛下,酒來了,陛下」

    「知道了知道了。」

    皇帝笑著說道:「你且出去候著,朕和楚先生還有話說。」

    代放舟俯身退出房間,皇帝給楚劍憐倒了一杯酒,又把自己的酒杯滿上,他端起酒杯示意:「楚先生?」

    楚劍憐看著面前這杯酒,沒動。

    「為什麼你不認他?」

    楚劍憐忽然問了一句。

    「世上有很多坎坷,沒有人可以真的平平淡淡一生,世上也有很多煩惱,沒有人可以一直一帆風順,這些我都知道,他小時候孤苦怪不得陛下,我理解,陛下現在不認他,我不理解,不該給的給,是不公平,該給的不給,也是不公平。」

    皇帝看了楚劍憐一眼:「如果朕認了他,又廢了太子呢?」

    楚劍憐臉色大變,猛的站了起來:「陛下你到底在想什麼。」

    皇帝放下酒杯,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朕是不會讓太子即位的,朕瞭解自己的兒子,他心裡不乾淨,一個不乾淨的人不配成為大寧的皇帝,可若是朕廢了太子又認了沈冷,你覺得,大寧會不會亂?朕終究做不到那麼自私」

    楚劍憐感覺心裡翻江倒海一樣,他沒有想到這次來見皇帝居然能聽到這些話,皇帝說的沒錯,這樣的話他絕對不會對身邊任何一個親近之臣說起,哪怕就是皇帝深信不疑的老院長,禁軍大將軍,皇didu不能對他們傾訴,他們是臣,這是不能逆改的事,他們永遠都是臣。

    普天之下,大寧只內,還有一個人不是寧臣的,便是楚劍憐。

    可偏偏就是這個不認為自己是寧人的人,皇帝覺得他可信,因為楚劍憐是個一諾千金的君子。

    「陛下之前的話不該對我說,剛才的話更不該對我說,陛下難道沒有想過,以我和茶兒之間的師徒關係,難道我知道了會不站在沈冷那邊?」

    「你們都會選擇沈冷,沈冷不會選擇自己。」

    皇帝看著楚劍憐的眼睛:「哪怕現在朕明明白白的告訴沈冷他就是朕的兒子,他也不會去爭,朕擔心的,從來都不是沈冷啊」

    楚劍憐沉默。

    皇帝說的沒錯,沈冷就不是那樣的性子。

    「所以朕才想讓楚先生保護他,他沒有害人之心,可會有人想害他,不僅僅是大寧的敵人,大寧之內也有人想害他,朕有一個奢求若是楚先生願意的話,朕想請楚先生保護沈冷一直到最後,朕將來死了都不是結束,所以楚先生現在還沒有喝著杯酒,可以再考慮一下。」

    皇帝死了自然會有新君,新君不是太子,不是沈冷,就只能是二皇子李長燁。

    可是皇帝擔心的不僅僅是太子,還有二皇子?

    楚劍憐皺眉沉思,如果這樣說的話,之前聽聞皇帝讓沈冷和二皇子多親近,甚至做了二皇子的師父,這就是在為沈冷

    鋪後路,現在的親近,是為了將來的不疏遠。

    【 .】    「好。」

    楚劍憐端起酒杯:「我答應陛下。」

    他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皇帝笑起來,舉杯示意,然後也一飲而盡。

    楚劍憐看著皇帝那雙疲憊之中帶著欣慰的眼睛:「陛下,如果你不想讓太子即位,為何給他可以即位的錯覺?」

    這樣的話,也就楚劍憐敢問出來。

    這樣的話題,皇帝也就會和楚劍憐聊一聊,因為他不是寧臣,他是個真真正正的外人,有些話和外人說似乎更沒有壓力,好在還只是個外人。

    「朕給了他太子之位,讓他在內閣學習,朕還讓他在朕北征之際留守長安以做監國,朕還給了他莫大的權利朕是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因為朕給的這些而迷失心性。」

    皇帝吐出一口氣:「朕錯了,朕不該賭,朕和他母親之間的事不該牽扯到他,一開始錯的也不是他。」

    楚劍憐身後拿起酒壺給皇帝倒了一杯:「陛下說的沒錯,若不想給,不如最初就不給,陛下這樣試探,反而會逼著他走向不該走的路。」

    皇帝苦笑。

    「所以朕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皇帝再次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朕的話也就這麼多了,不能再說了。」

    皇帝搖頭笑了笑:「朕怕離不開你。」

    這話說的有些突兀,若是代放舟聽到的話一定不會理解,換做別人也許誰都不會理解,可是楚劍憐理解,皇帝身邊實在是沒有一個可以肆無忌憚說說心裡話的人,那些大寧的忠臣都不行,唯有楚劍憐行,普天之下楚劍憐是最特殊的那個,也是唯一一個。

    皇帝不能有這樣的朋友,絕對不能有。

    所以皇帝才會說他怕自己離不開,他怕的離不開不是離不開楚劍憐,是怕離不開與人傾訴這樣的事。

    皇帝給楚劍憐滿酒:「楚先生說三杯就醉,原來是騙朕的。」

    楚劍憐道:「陛下的話,早就把我的酒意嚇沒了。」

    他也苦笑。

    早知道就不該來,如果不來,他就不會聽到這些話,如果沒有聽到這些話,他就不會發現皇帝是個如此真實如此有血有肉的人,不發現這些,他就不會覺得皇帝其實是一個可以做朋友的人。

    楚劍憐看著面前的皇帝,當世最孤獨的人,忽然覺得可笑。

    這可笑在於,原來楚劍憐認為自己才是當世最孤獨的人誰又能想到坐擁天下的皇帝才是。

    皇帝有許多可以做兄弟的人,那些戰場上與他曾並肩作戰的人都可以是皇帝的兄弟,可這兄弟之情並不純粹,皇帝就是皇帝,臣子就是臣子。

    所以皇帝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每一個平民百姓都有的皇帝沒有,如果有,楚劍憐最合適不過。

    「以後還是少見吧。」

    楚劍憐起身,拜了拜:「多謝陛下請我喝酒。」

    皇帝嗯了一聲,眼睛有些朦朧:「你說的對,以後還是少見吧。」

    楚劍憐走出屋門,到了院子裡的時候聽到皇帝略帶著酒意的聲音。

    「代放舟,自己記住,回長安後罰你三個月的俸銀,酒裡摻了那麼多水,你是怕朕請不起客人喝酒?該罰!」

    「陛下」
V123210 發表於 2019-7-4 06:53
第八百七十三章 洩密

    窗口的風吹進來很清涼,別古城這邊的夏天大概也就相當於長安的晚春,而且很短,從五月份開始轉暖,到十月份基本上就又變得天寒地凍。

    不過神奇的是,從別古城再往北走上幾百里氣候就比這邊好許多,過了黑武國都城再往北就是北院,黑武北院氣候和大寧遼北道道差不多,那邊也是黑武的糧食產地。

    黑武人不習慣種小麥,而是多種蕎麥,蕎麥做的食物稱之為面包,乾硬難以下嚥,黑武人還偏偏覺得不錯。

    皇帝站在窗口感受著風的清涼,忽然就看到院子裡地上磚縫長出來的野草開花了,四周都是磚石,這一朵花點綴在這,一點兒也不顯得突兀,反而讓人覺得有一種別有情調的美,那種美,帶著悲。

    像是千軍萬馬之外,有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站在那看著,風吹過花,花在搖擺,那是姑娘的擔心和思念,也是戰場外洩的殺氣對姑娘的傷害和摧殘。

    皇帝走出屋門,找了一個有些破舊的竹筐扣在野花上,看不到了花,可是他知道花會活的更好。

    外面有人快步進來,是禁軍將軍澹台草野,手裡拿著一個木盒:「陛下,黑武汗皇桑布呂派人送來一封信。」

    皇帝看了那木盒一眼,澹台草野連忙將木盒打開,信看起來並不厚,只有一頁紙。

    皇帝取出信打開看了看,用的居然是寧人的文字。

    倒也沒什麼稀奇的,大概就是想和他見一面,桑布呂的意思是如果皇帝願意退兵,那麼桑布呂願意坐下來和皇帝好好談一談,不管皇帝提出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

    皇帝隨手把信扔在一邊的放垃圾的木桶裡,再也沒看第二眼。

    「臨戰之前示弱。」

    皇帝往屋子裡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桑布呂也沒別的什麼辦法了。」

    走到屋門口的時候皇帝忽然停住腳步,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給瀚海城送信的斥候派出去多久了?」

    「七天了。」

    澹台草野垂首回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有五天左右就能到瀚海城。」

    「哪裡會沒有意外,那是黑武南院大營的地盤。」

    皇帝想著,派出去那麼多斥候送信,能活著到瀚海城的只怕少之又少,那都是他的子民,是他的軍人,是寧國的大好兒郎。

    他走進屋子:「你來給朕研墨,朕給桑布呂回一封信。」

    澹台草野不知道皇帝剛剛那一刻想到了什麼,可是他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在皇帝的眉宇之間看到了一抹化不開的擔憂。

    黑武南院大營抽調了三十萬大軍向北開拔,這樣一來南院大營的兵力就顯得有些單薄,可是桑布呂執意如此,遼殺狼也沒辦法阻止,桑布呂是君他是臣,對於桑布呂來說,他人丁這將是一場決戰。

    遼殺狼抽調了三十萬精銳交給汗皇,自己手裡能打的牌就變得少到讓他頭疼,不管他怎麼勸阻汗皇都不聽,大軍離開南院大營後遼殺狼的心就踏實不下來,如果這又是一次李承唐的誘敵出擊呢?

    李承唐在息烽口玩了這樣一招,誘惑北院大軍攻打息烽口,結果北院三十萬大軍土崩瓦解,寧人大勝,誰知道現在是不是故技重施,好在野鹿原那邊來自黑山汗國的差不多十萬騎兵已經到了,有了這十萬生力軍,遼殺狼的心裡才稍稍踏實了那麼一點。

    珞珈湖。

    北上的黑武大軍在湖畔停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汗皇桑布呂忽然下令大軍暫時休整一天,也許是看到了珞珈湖的美景被吸引,也許是想看看當年他的先祖站在珞珈湖邊看著滿地楚軍屍體的那片戰場是否還有跡可循。

    湖邊,桑布呂回頭看了一眼侍衛統領鷹跶:「抓了多少?」

    鷹跶垂首:「一路上過來,已經抓了幾十個。」

    桑布呂嗯了一聲:「李承唐現在和瀚海城的寧軍失去了聯絡,他也在害怕,他必然會害怕,他身邊雖然有十萬兵,可那也是孤軍深入,在黑武的土地上,十萬人顯得多麼渺小......他知道,不和瀚海城聯繫上一定有危險,所以才會不惜派來這麼多斥候送死。」

    鷹跶道:「可是審問了不少人,也翻找過,他們沒有一個人身上帶著書信。」

    「李承唐才不會傻到讓他們帶書信去瀚海城,是口信。」

    桑布呂轉頭看向鷹跶:「你也會寧人的語言?」

    「臣懂一些。」

    「你去找荀直,讓荀直去審問那些被抓的寧軍斥候,荀直是個聰明人,可正因為他太聰明,朕一直都不敢真正的信他,好在他提供的那些情報都應該不假,在寧國內的密諜送回來的消息也說此人可信,可總得再試試。」

    桑布呂一擺手:「你盯著他,看看他會和那些寧人斥候說什麼。」

    鷹跶立刻轉身離開去找荀直,而此時荀直正在遠處看著珞珈湖怔怔出神,珞珈湖是真的很美,清澈見底,又水平如鏡,站在這看著湖面,就好像看著一大塊天然形成的鏡子,在鏡子裡可以看到自己。

    荀直就在看著自己。

    「荀直先生。」

    鷹跶大步過來,笑著說道:「陛下讓荀直先生去審問那些被抓的寧軍斥候,陛下還在等著能不能問出來一些有用的消息,還請荀直先生盡快。」

    「晚上。」

    荀直回答的很快,似乎他早就料到了桑布呂會讓他去審問那些斥候。

    「晚上?」

    鷹跶一怔:「陛下的意思是盡快,荀直先生還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去辦的好,若是惹陛下生氣的話,荀直先生也知道陛下生起氣來後果會很嚴重。」

    荀直依然冷冷淡淡的回答:「晚上。」

    鷹跶有些惱火,可還是忍了下來:「為何非要晚上?」

    「如果陛下想讓我去問,那就晚上,而且......我只能自己去,誰也不許跟著。」

    鷹跶險些就爆發出來,強壓著怒火:「陛下的意思是讓我與荀直先生一同審問,荀直先生不許別人跟著,莫不是有什麼別人不能聽的話要對那些寧人斥候說?」

    「他們都是邊軍斥候。」

    荀直看向鷹跶:「寧死不屈說的就是他們這種人吧......如果陛下相信我,那就按我說的做,如果陛下不信我,又何必讓我去審?將軍若是覺得不妥當,那將軍現在去問就是了。」

    鷹跶把心裡的怒意一壓再壓:「荀直先生站在湖邊很久了,這是在看什麼?還是說因為看到了珞珈湖,想到了當初中原人的恥辱?」

    「看魚。」

    荀直指了指湖水裡的游魚:「晚飯我要吃魚。」

    鷹跶暴怒,剛要說話,荀直卻轉身走了。

    「將軍若是現在閒來無事,可以先去問問試試,萬一將軍問出來了呢?也就不必我晚上再去問一次,寧邊軍的人骨頭都硬,將軍可以試試能不能打斷。」

    鷹跶哼了一聲:「試試就試試!」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鷹跶帶著侍衛對抓來的寧軍斥候嚴刑拷打,可結果不出預料,依然沒有一個人說出什麼有用的消息,鷹跶還被噴了一臉血,一怒之下將這個斥候砍死。

    入夜,荀直真的在吃魚。

    鷹跶在荀直的帳篷外邊急的來來回回走動,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陛下還等著荀直先生問出來些什麼,先生卻在這吃魚?難道吃一條魚比陛下的旨意還重要?!現在已經是晚上了,你到底什麼時候去!」

    「吃完。」

    荀直的回答依然簡答,簡單的讓鷹跶想一刀砍死他。

    又足足半個時辰之後,荀直才離開了帳篷朝著關押寧軍斥候的地方走過去,他走到其中一座帳篷外邊,回頭看了鷹跶一眼:「誰也不許進來。」

    鷹跶氣的一跺腳。

    荀直在帳篷外邊停了一下,然後忽然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這樣子讓鷹跶看的莫名其妙,太大口的呼吸又急促,沒多久荀直就把自己弄的氣喘吁吁臉也紅了,他吐出一口氣,然後撩開簾子鑽進帳篷裡。

    「先不要說話。」

    荀直快速走到那個傷勢很重的寧軍斥候面前,壓低聲音說道:「我是寧人,是奉命潛伏在寧國的密諜,我的時間很少,能把守衛支走已經殊為不易,如果你相信我,現在告訴我往瀚海城送什麼消息,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消息送出去,不過......我沒辦法救你,對不起。」

    這名斥候皺眉:「你是寧人?」

    「是!」

    荀直快步走到帳篷門口,把簾子撩開一條小小的縫隙往外看了看,然後又快步回來:「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他走動了幾步,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是葉雲散葉大人的人。」

    斥候的臉sè猛然一變:「葉大人的人?」

    「沒錯。」

    荀直又回頭看了看門那邊。

    斥候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做出了什麼決定,面帶決然:「請你把消息送到瀚海城,陛下讓大將軍武新宇在八月二十五率軍猛攻野鹿原,陛下會親自率軍攻打南院大營北側以策應武新宇將軍。」

    說完這句話之後斥候死死的盯著荀直的眼睛:「你不會騙我吧?」

    荀直站直了身子問:「你呢,你不會騙我吧?我是真的會把消息送過去的,一旦因為你的消息而導致瀚海城數十萬精銳無辜犧牲,你心裡也會痛。」

    斥候搖頭:「我沒辦法活著離開這了,只能靠你了。」

    荀直從袖口裡翻出來一把匕首,看了那斥候一眼:「對不起了兄弟,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斥候笑了笑,一臉釋然,他看著那把匕首輕輕的說道:「謝謝,兄弟......大寧必勝,陛下萬歲。」

    荀直把匕首刺進斥候心口,斥候發出一聲悶哼,頭緩緩的低了下去。

    荀直拎著匕首出門,看了一眼貼在門口聽著的鷹跶:「都聽到了?」

    鷹跶嘿嘿笑了笑:「聽到了。」

    荀直把匕首遞給他:「我再去問問別人,如果消息都一樣,這些人可以都殺了。」

    鷹跶點頭:「聽你的,都聽你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7-6 19:37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四章 來了


    荀直走出第一個帳篷的時候,鷹跶的臉上已經露出笑容,對荀直的手段頗為佩服,他吩咐人給汗皇桑布呂報信,然後跟著荀直又去了別的關押著大寧斥候的帳篷,荀直接連又套取了幾個人的話,似乎沒有太大問題,只是其中有兩個人荀直問話的時候用的是一種鷹跶聽不懂的寧人方言。

    不出意外的,所有荀直問過話的人都被他捅死,有幾次鷹跶偷偷從門外看,發現荀直這樣一個書生下手殺人的時候居然面無表情,那種麻木的樣子深深的刻進鷹跶心裡。

    那一幕,甚至讓已經領兵多年的鷹跶都感到一陣陣害怕。

    深夜。

    桑布呂看了一眼前來稟告消息的鷹跶:「你如何看荀直此人?」

    「可用,不可長用。」

    鷹跶垂首道:「陛下,這個人待自己同胞尚且如此,如何能真心臣服於陛下?」

    桑布呂沉吟片刻:「此人可堪大用,但朕又不能予他大用」

    他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說道:「時至當前,此人表現出的才智都讓朕刮目相看,對寧國的瞭解,對寧軍的分析,對戰局的把控,對未來的推算,這些都是朕此時所需,先用著吧你先派人回去給遼殺狼送信,告訴他戒備野鹿原。」

    鷹跶一怔:「陛下,若寧軍約定八月二十五猛攻野鹿原,大軍難道不回師?」

    「回師?」

    桑布呂哈哈大笑:「寧帝李承唐麾下多少人?不過十萬,朕麾下大軍三十萬,讓武新宇去攻白鹿原吧,遼殺狼帳下尚且還有數十萬大軍,黑山汗王的十萬騎兵也已經到了,縱然武新宇有通天徹地之能,又怎麼會輕易攻破野鹿原?朕正是要借此良機,誅殺李承唐。」

    鷹跶想了想:「別古城十萬寧軍,怕是也不好攻破。」

    「別古城還有城?」

    桑布呂笑道:「寧軍為了盡快攻破別古城,以拋石車砸塌了城牆,所謂十萬大軍,一路疾行再加上一路廝殺,早已經是疲憊之師,且糧草不足,此時是殺李承唐最好的機會,若此時不殺,以後怕也沒了機會。」

    「可是陛下,萬一殺不了李承唐野鹿原那邊又兵力不足的話」

    「朕說可殺,那就可殺。」

    桑布呂擺手:「下令大軍繼續出發。」

    鷹跶心裡一嘆,陛下這是何來的自信?三十萬圍攻十萬,這並不簡簡單單的是數量對比的問題。

    「陛下,不是說今日要在這休整嗎?」

    「連夜行軍,趕到青葉原。」

    桑布呂回頭看了看地圖,青葉原是寧軍要南下進攻南院大營的必經之路,距離別古城也不過百里多些,而且青葉原地勢特殊,若是能加以利用,當可一戰而勝。

    鷹跶連忙出去吩咐,剛剛安營下來的大軍得到命令之後一片怨聲載道,好不容易才搭建起來的帳篷又要連夜拆掉,可是這怨言又不敢大聲說出來,整個營地全都忙活起來,一片混亂。

    別古城。

    皇帝的視線離開地圖:「青葉原。」

    他看向沈冷:「若桑布呂率軍北上,必在此陳兵,此地是大軍南下的必經之處,地勢又是南高北低,大軍南下若是進攻,體力上就會比黑武人有

    更多消耗,況且桑布呂若來,所帶兵力不會低於三十萬。」

    皇帝笑了笑:「他手下兵力不是朕的三倍,他不敢來。」

    沈冷道:「臣已經派人去青葉原探查地形,還沒有確切消息回來,青葉原距離別古城一百多里,來回就要兩天以上,況且那邊到處都是黑武人的遊騎,那不是決戰的好地方。」

    「當然不是。」

    皇帝的腳抬起來跺了一下:「這裡才是。」

    他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看:「黑武人覺得北古城已經廢了,可是他不知道也永遠都不會理解寧人的勇氣和決心。」

    從攻破別古城到今日整整十天,十天,數萬將士硬生生將坍塌的城牆重新堆起來,當然不可能是如原來那般堅固,可所有的缺口都被堵住,這十天非但修好了城牆,甚至還在四門之外著手修建甕城。

    這種速度,這種信念,當世可能只有寧人具備。

    「黑武人會上當嗎?」

    沈冷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

    皇帝一共派出去十隊人,整整五百精銳,也許這五百人差不多都已經死了,能活著到瀚海城的少之又少,這些忠勇的漢子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有去無回,能從黑武南院大營控制的那麼大範圍內衝出去,靠的似乎只能是運氣,而他們也都知道,他們的使命就是擁護自己的生命來傳達消息。

    昨日陛下提起來的時候,稱其為五百義虎,陛下還說,得勝回朝的時候,要為這五百英靈舉行國葬。

    「他們帶的口信是真的。」

    皇帝看向沈冷:「只要有一個人能活著到瀚海城,武新宇接到朕的消息之後就會猛攻野鹿原,朕賭的是武新宇攻破野鹿原比桑布呂攻破別古城更快。」

    皇帝沒有看起來那麼自信,沈冷知道,可皇帝必須自信,這一戰真的就算是提前到來的決戰了,在出征之前皇帝就說過,他不會打上三年,大寧拖不起耗不起,他也拖不起耗不起,三年三年就算能擊敗黑武,大寧的國力就會被掏的差不多,到時候那樣的慘勝局面不是皇帝想要的。

    他曾在宮裡,獨自一人推演無數遍,循序漸進,穩紮穩打,每一次推演都至少是三年方有勝算,皇帝又和兵部,和老院長,和澹台大將軍他們推演過無數次,結果是一樣的,兵部那邊那麼多良才的推演,窮盡心思,也沒辦法把勝局到來的時間再提前一些。

    所以皇帝在出征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打算,要想速戰速決,唯有冒險。

    別人冒險都不管用,唯有他自己冒險才行,息烽口,皇帝以自己為誘餌,成功誘惑黑武北院三十萬大軍主動進攻,一舉北院大營殲滅,這一戰,就把之前的推演全都推翻了,皇帝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按照推演的戰術來打。

    這一次,皇帝再次用他自己為誘餌,要誘的是桑布呂。

    「一個月,能行嗎?」

    皇帝看向沈冷。

    沈冷垂首:「沒有不能,只能是能。」

    皇帝嗯了一聲,又看向孟長安:「你們兩個分工合作,沈冷率軍督造城牆防禦,搭建塔樓箭樓,製造狼牙拍,準備火油等等防禦用的東西,而你朕把大軍之中所有騎兵都交給你,朕需要你在城外和黑武人糾纏襲擾,牽扯

    部分黑武兵力,敵軍不會少於三十萬,到時候必然四面合圍,咱們所有騎兵加起來也有三萬之數,三萬人都給你,你確保有一面城門不會被黑武人堵死,朕不能讓將士們士氣低落,你們都明白,死守一個月對於將士們會是怎樣的折磨,守城這種事,三天會讓人懼怕,十天會讓人麻木,一個月會讓人崩潰。」

    孟長安垂首:「臣帶一萬五千。」

    皇帝看著他:「一萬五千太少了。」

    「必須留下半數騎兵,萬一」

    孟長安看向皇帝,又垂首:「必須有足夠騎兵保護陛下撤離別古城。」

    「一萬五千人保護不了朕安全離開,但都給你,可以保證士氣不破。」

    皇帝沉默片刻:「給你兩萬五千,朕留五千,以做奇兵。」

    孟長安一拜:「謝陛下!」

    皇帝的視線再次回到門外,他看著南方說道:「朕相信武新宇,沈冷,朕來之前就和你說過,北征黑武,朕不是主角朕讓黑武人以為朕是主角,可是從一開始朕就把擊敗黑武人的擔子給了武新宇,我們在這等他一個月,以十萬人防守三十萬敵人的進攻,如果守不住一個月,朕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皇帝要用自己為賭注,許武新宇一世兵威。

    六天後。

    皇帝登上別古城的城牆往南看,從攻破別古城到現在剛剛過去半個月,寧軍已經將城牆缺口堵住,並且用沙袋加高了城牆,這不算什麼奇蹟,奇蹟的是寧軍上下一心,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在別古城四門外邊修建出來四座甕城,甕城上裝有大量的重弩,這樣一來,寧軍遠程武器的輻射範圍就大了許多。

    「陛下。」

    沈冷快步登上城牆,跑到皇帝身邊俯身一拜:「斥候送回來消息,黑武人大軍已經到了青葉原,從旗幟判斷,黑武汗皇桑布呂就在那支軍隊之中,粗粗估算兵力,應該不少於三十萬人。」

    皇帝嗯了一聲,眼神裡有些暗淡有些心疼:「算計著時間,如果有人能從黑武人的封鎖之中殺出去,此時也已經到了瀚海城。」

    他回頭看著沈冷:「今天就是八月二十五。」

    沈冷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今天就是八月二十五。」

    皇帝忽然笑了笑,像是寬慰沈冷,又像是寬慰自己:「桑布呂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又是個自負的人,所以他還會給咱們多爭取兩天時間,不出意外他會派人詳細打探別古城的動靜,沒有兩三天打探,他不敢貿然進攻。」

    沈冷卻笑不出來,除了皇帝之外,十萬寧軍將士,誰也不會笑的出來。

    皇帝在這,敵人在外,這裡還不是寧地,是深入黑武境內。

    他們是一支孤軍,從古至今,沒有一位皇帝御駕親征敢這麼打的。

    皇帝看著沈冷那一臉凝重:「以一敵三守上一個月很難?」

    沈冷還沒有說話,本應率軍在城外的孟長安臉色難看的從城下飛奔上來,大步流星,跑到皇帝身前俯身一拜:「陛下別古城北百里發現大批黑武軍隊,兵力兵力最少不下五十萬。」

    皇帝的臉色驟然一變。

    良久,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

    「心奉月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6 19:38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不想輸的人


    別古城城牆上,皇帝手扶著城垛看著城外,一開始聽到孟長安稟報說別古城北百里左右發現黑武大軍的時候他似乎還有些情緒上的波動,可此時此刻,他已經看起來平靜的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流露,這一切似乎都在預料之內。

    「陛下!」

    沈冷和孟長安同時俯身:「請陛下撤離。」

    此時若走的話還來得及,從別古城往西南方向沖,不走正南方向與桑布呂的大軍接觸,一路往西南殺回到三眼虎山關,只要過了三眼虎山關黑武人的追兵也就不可能輕易再追的上,三眼虎山關如此高大堅固,擋住黑武人沒有什麼問題,別忘了那是可以擋住沈冷孟長安的雄關。

    此時敵軍最近還有百里,所有騎兵護送皇帝離開,步兵邊戰邊退,似乎是最好的策略,可是這策略,必然損失慘重,有把握撤出去的只是孟長安率領的騎兵和陛下,沈冷率領的步兵怕是全都走不了。

    「朕才不相信,你們兩個都沒有想到過心奉月會來。」

    皇帝的視線依然看著城外:「黑武人之所以強大可不是因為他們內鬥的厲害,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內鬥嚴重的國家會強大,大寧強大是因為團結,黑武人強大也是因為團結,到了心奉月和桑布呂那樣的高度地位,他們不會因為內鬥而讓國家滅亡,大是大非,他們看得清楚。」

    沈冷和孟長安對視了一眼,兩個人果然都猜對了。

    這也正是兩個人最大的擔憂,皇帝在明知道心奉月會來的情況下依然要固守別古城,因為皇帝要把這裡作為致勝的關鍵,他們兩個都想到了心奉月會來,皇帝怎麼可能會想不到?

    這才是這場戰爭最大的賭局,最大的變數。

    皇帝說,這一戰決不可拖上三年,三年太久了,在長安城的時候沈冷曾問過皇帝可有什麼辦法,皇帝笑而不答,在那個時候,皇帝其實已經決心要拿自己去賭這一戰的勝利。

    「朕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皇帝指了指城外:「桑布呂有大軍三十萬。」

    他又往北指了指:「心奉月有大軍五十萬。」

    說完這兩句皇帝笑起來:「看起來來勢洶洶志在必得,這樣的兵力對比他們也確實應該穩操勝券,如果這樣的局面他們還沒自信,那真的就不必放在眼裡了,可是你們知道為什麼朕不擔心嗎?因為朕賭的是自己,而黑武人已經賭上了國運。」

    沈冷和孟長安同時一怔。

    皇帝擺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下去,只留下沈冷和孟長安。

    「何為肱股之臣?」

    皇帝看向沈冷和孟長安:「一,是國家可以依仗,二,是帝王可以依仗。」

    他語氣平淡可是卻彷彿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

    「你們就是大寧的肱股之臣,朕可以依仗之人,沈冷你可記得,離開長安的時候朕對你說過,朕把自己交給你了肱股之臣,可知無不言,朕今日就給你們交一個底細,你們可能都看得出來,心裡在懷疑卻不敢問,也不敢打聽,關於太子」

    皇帝停頓了一下:「為什麼朕離開長安的時候要讓太子監國?如果朕不放心他,大可以帶著他來北疆而不是留在長安,有賴成為首的內閣眾臣在,就算沒有太子監國又能出什麼事,怕是比太子留下還要安穩的多,朕執意把太子留在長安,是因為朕已經做好的必死的準備,所以朕得為大寧多一個準備。」

    沈冷和孟長安兩個人的臉色一瞬間就變得發白。

    「嚇著了?」

    皇帝在城牆邊上負手而立,看著遠方,他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

    「朕說過要用這一戰為大寧打出來百年太平安穩,打出來百年強盛無敵,不是只說說的,朕一人生死算什麼?和大寧百年基業比起來,朕無足輕重你們兩個看看外面,曾都是中原江山,被黑武已經霸佔了大幾百年,這裡的人已經根深蒂固的覺得他們是黑武人的奴隸了。」

    「朕守在這,就如那年莊雍守在封硯台,莊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都沒有放棄是為什麼?是因為他堅信鐵流黎率領的援軍可以來,一定來,朕也一樣堅信,武新宇一定來,朕把自己擺在這,把大寧的之後百年基業交給了武新宇,朕信他,他必不負朕。」

    「如果萬一朕去了,好在還有太子他想什麼朕知道,朕留著他,是因為大寧此時此刻需要他在,不管他合格不合格,朕不在了,他在,大寧根基不動。」

    這才是皇帝為什麼要留著太子,哪怕已經查到了那麼多東西卻始終沒有挑明的原因,沈冷這才醒悟過來,皇帝對此時此刻做出的判斷可能不是三年前五年前,而是十年前,甚至十五年前北征,是皇帝必須完成的事,為了北征皇帝這些年勵精圖治都是在準備。

    太子再不濟也是個守成之主,他只需無為,大寧就依然穩固,皇帝曾經不止一次說過這句話,對老院長,對澹台袁術,對賴成都說過,可是他們理解不了陛下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的決絕,也察覺不到這決絕,他們只是不理解皇帝明知道太子不成器為什麼還要留著太子,卻深思不到這一層面。

    皇帝已做必死之準備,已有必死之決心。

    「朕在這,黑武人就不會放棄,只要朕還活著,桑布呂和心奉月就會不停的猛攻,朕就像是最美味的魚餌,把他們釣在這了,把八十萬大軍釣在這了,朕必須給武新宇爭取出來更多的時間。」

    皇帝再次回頭看向沈冷和孟長安:「朕把自己交給你們了。」

    沈冷和孟長安同時俯身。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人活著,與人爭氣朕是帝王,朕活著,與天爭氣,天不讓朕,朕自取之。」

    這一句話,將沈冷和孟長安滿腔熱血點燃。

    「戰而已。」

    皇帝笑了笑:「有什麼。」

    沈冷和孟長安同時說了一個字:「戰!」

    皇帝道:「現在你們也應該明白為什麼戰至今日朕都沒有讓大鬍子打造的弩陣車出戰了吧,那是要留在最關鍵時候才能用的大殺器,野鹿原一戰,弩陣車就是撕碎黑武人防線的大殺器。」

    皇帝的手在城垛上拍了一下:「黑武人知道團結,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團結,和寧人比團結,普天之下,誰也不行。」

    誰也不行!

    半個時辰之後,城下。

    沈冷拉了孟長安一下,孟長安回頭看著沈冷,微微皺眉:「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行。」

    沈冷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別那麼傻?」

    「傻?」

    孟長安停下來轉身看著沈冷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讓我帶著所有騎兵,一旦別古城可能守不住的時候護送陛下離開這對不對?你會帶著剩下的人馬為我們擋住追兵,我知道,你這樣的傢伙哪怕戰死在我身後也不會喊一聲回來,你在乎陛下,你知道陛下若是有事大寧就會不安穩,大寧不安穩百姓們就沒辦法繼續過好日子。」

    「可是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想讓我走,你想為我擋住。」

    孟長安盯著沈冷的眼睛:「可你想過沒有,那年,我爹把沈先生和茶兒抓了,他手下的水匪把我也抓了,你只看到了我被抓之後,沒有看到我被抓之前,為什麼他們會抓住我?」

    沈冷一怔。

    孟長安淡淡道:「因為經過的時候,我看到了那艘船上沈先生的商旗,傻小子,你和我提起過的,你說那個姓沈的待你極好,我當時還罵了你,說待你再好的也是外人,不是家裡人,可我記住了,想著能待你好的人應該不會差,路過的時候看到那條商船燒起來,我就過去了,不是我有自信能殺光水匪,那時候我才多大,最冷靜的選擇是逃我沒逃,是因為我知道沈先生是你在乎的人,如果他們死了你這個傻小子會傷心,你已經那麼苦了,再傷心不好。」

    沈冷怔怔的看著孟長安,不知道說些什麼。

    孟長安拍了拍沈冷的肩膀:「那是你在乎的人,不是我在乎的人,我想去救他們,只是因為你而不是因為他們陛下是你在乎的人,我也會拚死保護陛下,但前提是你不能有事,我這樣的人才不怕什麼大逆不道,我也不怕什麼天打雷劈,當然更不怕萬人唾棄,在陛下和你之間做選擇,我選你。」

    孟長安說完這句話轉身往前走:「陛下有事,與大寧有關,你有事,與我有關。」

    沈冷站在那看著那個傢伙往前走,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一下的擂鼓一樣擂著他,有些疼對於孟長安來說這個世界上,唯兄弟二字不可辜負。

    對大寧,孟長安忠誠,對妻子孩子,孟長安在乎,可一旦涉及到沈冷,他會變成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他可以拋棄這大寧,他可以拋棄這妻兒,他是個混蛋。

    但他是個好兄弟。

    「別想那麼多了。」

    聲音在遠處傳來,孟長安似乎對沈冷的反應有些不滿意。

    「先想到怎麼打這一戰,而不是想著怎麼逃,在做出選擇之前,別忘了你我身上的將軍甲,別忘了你我都是軍人大將軍莊雍在獨守封硯台的時候應該比我們難過,比我們煎熬,他撐住了,我們為什麼撐不住?」

    孟長安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沈冷一眼:「我是個不想輸的人。」

    沈冷深吸一口氣,笑起來。

    「誰不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9-7-6 19:38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六章 朕有一事相求

    沈冷和孟長安並肩往大營走,兩個人一邊走一邊商量著如何對敵。

    「心奉月的軍隊人數眾多,但也只是人數眾多。」

    沈冷道:「黑武最精銳的軍隊是南院大營,都在桑布呂手裡,桑布呂帶了三十萬精銳來,留在野鹿原那邊用以抵抗大將軍武新宇的軍隊應該也不會再超過三十萬,在黑武人的北院大營被滅之後,如今別古城外的黑武軍隊再加上野鹿原那邊的,已經是當下黑武人所能湊出來的極限,況且」

    沈冷看了孟長安一眼:「況且心奉月手裡的五十萬人還算不上真正的軍隊,心奉月號稱一聲令下可調遣億萬信徒,他讓這億萬信徒給他捐錢我信,他讓這億萬信徒跟他來拚命我不信,如果能帶來一百萬人心奉月不會帶來五十萬,既然帶來的是五十萬」

    孟長安點了點頭:「既然帶來的是五十萬,那就說明他只能調遣五十萬人,而且還是五十萬新兵。」

    沈冷嗯了一聲:「所以這一戰好打的不是人少那邊的桑布呂,而是人多那邊的心奉月。」

    「我守南邊。」

    孟長安邁步向前:「你去北邊。」

    沈冷撇嘴:「憑什麼?」

    「石頭剪刀布?」

    孟長安腳步一停,回頭看著沈冷:「一局定勝負。」

    沈冷呵呵:「怕你?」

    兩個人看著對方,孟長安數了一二三後兩個人同時出手,沈冷出了剪刀而孟長安是石頭。

    沈冷皺眉:「這是巧合,公平起見應該三局兩勝。」

    孟長安搖頭:「能不能要臉?」

    沈冷:「要是不能呢?」

    孟長安:「多少次你也會輸,從小到大石頭剪刀布你什麼時候贏過?你會出什麼,我看得出來。」

    沈冷嘆道:「要不然誰輸誰去南邊?」

    孟長安一擺手:「我說過,我不想輸,不管做什麼我都不想輸。」

    沈冷撇嘴。

    孟長安朝著城南方向大步走出去,頭也不回,聲音從遠處飄來,語氣之中是無與倫比的自信。

    「你沒我熟悉黑武南院大營的人,就算你比我熟悉,你也不會比我打的更好。」

    沈冷朝著孟長安豎起來一根中指,似乎是能看到他的動作,孟長安朝後比劃了一個圈,沈冷啐了一口,罵了一聲不要臉。

    城北,沈冷坐在城牆上看著北邊,似乎是感覺要發生大戰天空提前開始流淚,雨水稀稀拉拉不大卻持久,從沈冷上城開始下,一個時辰之後依然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對於寧人來說一場雨是好事,一場雨會拖慢黑武大軍來的速度,哪怕只是拖慢半天對於寧軍來說也是好消息。

    城門外修建了甕城,甕城上的寧軍士兵正在調整檢修重弩,士兵們都知道將有惡戰到來,每個人都很緊張,緊張不是害怕,緊張是因為陛下在這。

    城外挖了不少壕溝,黑武人的軍隊要想衝鋒就變得艱難起來,沈冷坐在城牆上不是在發呆,而是在居高臨下的指揮士兵們挖壕溝的位置,壕溝挖的寬度大概在七尺左右,邁是邁不過去的,跳也勉強,如果時間再充裕還會挖的更寬一些,而壕溝並不是一整條而是打了隔斷,兩條壕溝之間都會有大概一丈寬的地方可讓人通過。

    城牆上的守軍也在根據壕溝而調整重弩,箭樓上的弓箭手正在用標箭來測定射程範圍。

    看起來很寧靜,真的很寧靜。

    可誰都知道,這寧靜持續不了多久。

    「將軍。」

    陳冉快步跑上來:「陛下讓你過去。」

    沈冷嗯了一聲,交代陳冉繼續盯著後下了城牆去見皇帝,到了城正中的位置,發現陛下正在讓人搭建高塔,這座高塔已經完工了大概三分之一,再有三天左右就能完成,木塔高足有十三四丈,站在這座木塔上,可以往別古城城四周看,四面敵軍的調遣都能看到。

    皇帝站在高塔下邊抬頭往上看著士兵們捆綁木樁,代放舟擎著一把油紙傘站在皇帝身邊,沈冷走過來,雨水打在黑甲上發出啪啪啪啪的聲音。

    天空是墨色的,鐵甲是墨色的,看起來就像是一幅水墨畫。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高塔:「朕就站在這上邊,以鼓聲來告知你們敵軍動向,朕居中調度。」

    沈冷垂首:「臣倒是寧願陛下回三眼虎山關。」

    「那就是從頭再來了。」

    皇帝笑了笑:「人生沒有那麼多從頭再來況且從頭再來是賭輸了之後的事,還沒輸呢,你是不是覺得朕是個賭徒?」

    沈冷搖頭:「人從一出生就是賭徒,每一個人都是,每一個活著生下來的孩子都是賭命的贏家,小時候的哭與笑賭的是大人待自己的態度,之後是用青春賭,然後是用健康賭,最後是用生死賭,人時時刻刻事事處處都在賭,生活瑣碎人生大事,都是賭陳冉昨天和臣說他也賭了一把,他肚子疼,賭那是一個屁,他贏了。」

    皇帝一怔。

    沈冷繼續說道:「因為贏了所以放肆,結果第二個不是屁。」

    他說的面無表情,皇帝忍了忍還是沒能忍住:「哈哈哈哈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沈冷笑道:「陛下也還年輕。」

    皇帝看著他:「朕的孩子都,都如你這麼大了,哪裡還年輕。」

    沈冷道:「男人在陛下這個年紀才算得上風華正茂。」

    皇帝:「你拍馬屁的功夫也是自學成才?」

    沈冷回答:「主要是天賦好。」

    皇帝心說放屁,朕難道會拍馬屁了?

    皇帝笑著說道:「還能說笑話證明你心裡沒那麼惶恐,敵人的數量沒有讓你膽怯,朕很欣慰。」

    沈冷道:「主要是陛下在這,臣不好意思跑。」

    皇帝噗嗤一聲又被沈冷逗笑了:「你這張嘴巴,賤嗖嗖的,甜賤甜賤的。」

    沈冷嘿嘿笑。

    皇帝指了指前邊:「隨朕走走。」

    沈冷垂首道:「遵旨。」

    皇帝把代放舟手裡的油紙傘拿過來自己撐著,他在前邊走沈冷在後邊跟著,落後半步的距離,不遠不近,始終如此。

    皇帝一邊走一邊說道:「這天忽然下雨,朕也忽然想起來,你小時候在魚鱗鎮長大,那邊的天氣是不是很無常?」

    「是啊。」

    沈冷回答道:「早上的時候豔陽高照,不知道從哪兒飄過來一片雲就能下雨,中午還陰雲密佈,下午一陣風沒準就把雲吹散了,有一次臣在河邊淺水裡撿了不少河蚌烤著吃,沒有作料滋味不好可好歹也是肉,那真是沒有一點滋味的吃法,吃多了就會想吐,可臣還不能不吃,不吃就會沒力氣那次臣烤的稍微多了些,沒吃完,就用荷葉把剩下的包好埋在河邊沙土裡,臣怕找不到,於是在不遠處撒了一泡尿,尿了個坑出來做記號,結果才走就下雨了,再來的時候硬是沒有找到那尿坑可是沒少刨,終究沒找到,後悔了好一陣,早知道再把坑沖深一點就好了。」

    皇帝聽著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笑容忽然就僵硬在臉上,他腳步停下來,看著沈冷的眼睛,沈冷也還在笑,可是被陛下這麼看著他慌了起來,也不敢笑了。

    「小時候,你受苦了。」

    皇帝伸手想去觸碰沈冷的臉,沈冷下意識的往後躲了一下,皇帝一怔,最終只是拍了拍沈冷的肩膀。

    「有件事朕沒有對你說過,也有幾年了。」

    皇帝再次邁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朕知道你是個孤兒,知道你小時候受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你為國立功,你也知道,你受賞已經不少,官職上爵位上朕都沒辦法再給你陞遷太快,所以朕就讓韓喚枝派人到江南道魚鱗鎮打聽你小時候的事。」

    沈冷腳步下意識的一停。

    皇帝道:「朕想著,那地方應該多是惡人,既然多是惡人,惡人自然要有惡報,朕下令廷尉府徹查,凡是在你小時候欺辱過你的人,一概下獄。」

    沈冷連忙道:「沒有沒有,鄉親們待我都不錯。」

    「沒有都不錯,終究有一些壞的,欺辱你的人朕都辦了。」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繼續往前走:「廷尉府的人上報朕才知道不是朕想的那樣,所以才沒把魚鱗鎮的人全都辦了」

    似乎是怕沈冷聽出來什麼不對勁,皇帝又解釋了一句:「朕是大寧的皇帝,朕不允許欺壓幼小的不法之事不法之人存在。」

    這話沈冷聽了倒是還好,只是替魚鱗鎮的鄉親們擔心了一下,若是讓孟長安聽到的話一定會震撼孟長安小時候被老道人帶走送去長安雁塔書院,半路上那個老道人神神叨叨的說了好些話,孟長安記住了一些,比如老道人說什麼龍游淺水受困於此,魚鱗鎮的人是要有大災的,那是天罰。

    陛下之怒,便是天罰。

    好在,沈冷終究是被大部分人善待。

    老道人還說,面相有變化,命數有無常,生死成敗不由天,由人。

    何謂由人?

    爭與不爭。

    皇帝走到城中一座木樓前停下來腳步,看了看那木樓:「你看這木樓還是中原建築的風格。」

    沈冷嗯了一聲:「雖然已經淪為黑武之地近千年,可還是有很多東西改變不了。」

    「你錯了。」

    皇帝道:「改變不了是因為時間還不夠久,時間可以讓所有人所有事都改變,唯一不變的就是時間本身人一生短短幾十年尚且一變再變,近千年,早已物是人非,表裡不一,沈冷朕希望,你不會變,依然像是那個跳進南平江裡想救沈小松的少年郎。」

    沈冷心裡一震,陛下的話裡似乎有什麼含義。

    「朕有句話要說如果,戰事不利朕要你活著,你先不要急著說話,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給你去辦,朕擁有天下,臣民億萬,可這件事只能交給你。」

    沈冷垂首:「陛下先說。」

    皇帝沉默片刻,轉身看著沈冷一字一句的說道:「若朕不可救,不要死命相救,朕需要你活著回長安輔佐二皇子長燁,你明白了嗎?」

    沈冷心裡有些疼,不願回答。

    良久,沈冷搖頭:「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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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