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94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22:40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七章 名正言順

    長安城東城有個很特殊的地方叫余言亭,和所有的亭子都不同,這個亭子在路中央,多了個亭子車馬不暢顯得擁堵,可是至今已經一百餘年,這亭子始終都沒有拆掉。

    大概在一百一十年前,長安城有個年輕的校尉接到命令,長安城要派兵趕赴北疆,接到命令的時候他還在吃飯,放下飯碗就跑進裡屋,換上自己的軍甲抓起黑線刀往外跑,他的夫人在來不及準備別的東西,把餐桌上的幾個饅頭包好想給丈夫,可丈夫已經衝出門,喊了一聲等我回來。

    她在後邊跟著跑,一路跑一路喊,饅頭,饅頭,路上吃。

    丈夫回頭接過饅頭埋怨了一句,說不敢耽擱的,你可知道多耽擱一會兒就可能會死很多人?我們跑的快一些,北疆的兄弟就能有多活下來的機會。

    她有許多想說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丈夫已經抓著饅頭跑遠。

    後來,兵部撫軍司的人到了她家,放下一個信封和一套殘缺不全的軍甲離開。

    她便瘋了。

    每日都到和丈夫分開的那個地方,看著遠處喊,喊你記得把饅頭吃了,別餓著肚子上戰場,喊你可要小心些,黑武人的刀劍無眼,喊我就在家裡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

    沒有人覺得她可笑。

    無論酷暑寒冬,無論風雪雷電,她每天都會在那站著,朝著丈夫離開的方向看著自言自語,似乎她覺得自己哪怕離開一會兒丈夫沒準就從街那頭出現,所以她不敢離開,從最初的每日都會來,到之後的每日都不走。

    街坊四鄰怕她出事,她站在那,街坊們就在她周圍用木頭搭建起來一個簡陋的涼亭,今天這家給她放下一些飯菜,明天換另一家來,後來宮裡得到了消息,大寧皇帝陛下親至,還帶著宮裡的御醫,可是不管皇帝說什麼她似乎都聽不到,只是依然死死的看著遠處。

    皇帝下旨,在此修建余言亭。

    余言未了人已去。

    之後六年,她終究是熬不過死在余言亭裡,懷裡抱著那套軍甲,她衣衫襤褸,可軍甲每日都擦洗,乾乾淨淨。

    她去世之後,皇帝下旨厚葬,連皇后娘娘都親至參加葬禮。

    這是一個沒人嘲笑她瘋癲的時代,這是一個沒有人嘲笑她瘋癲的國家。

    自此之後余言亭就留了下來,百多年來,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不遠千里來,就是看看這亭子,有人說,每逢風雨夜,站在這亭子正中都會聽到她的呼喊聲。

    雨打屋簷,她在問。

    你何時歸?

    今夜又有細雨,街上的人也逐漸少了,余言亭裡站著兩個女人。

    亭子中的那個石桌上依然有貢品,有香燭,也有紙錢,旁邊的柱子上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兩行字將軍百戰死,紅顏淚滿襟。

    茶爺站在涼亭裡看著外面雨幕,雲紅袖站在不遠處看著桌子上的貢品怔怔出神。

    「她苦嗎?」

    茶爺忽然問了一句。

    雲紅袖臉色微微一變,看向茶爺:「誰?」

    然後醒悟過來,茶爺問的是這個亭子的主人,那位等著丈夫歸來的女子。

    「苦吧。」

    雲紅袖回答。

    「應是不苦。」

    茶爺回頭看著雲紅袖說道:「別人看她應該是苦的,而她自己應該沒時間去想苦不苦,她不敢錯目,都說她是想不開瘋了,也許不是想不開,是寧願活在那種每一息都是期

    待的日子裡,他不回來,便只有期待,再無其他。」

    雲紅袖低頭:「何嘗不是苦?」

    她看向茶爺:「你我心境不一樣。」

    茶爺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 :

    心境真的不一樣。

    雲紅袖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去找你的時候,總覺得你我是在兩個世界,得一人獨寵也獨寵一人,這世上的感情最美好不過如此了吧,你們從一開始就獨屬於彼此,而陛下從一開始就已不屬於我,我這樣的人本貪念重,我愛的人當然只能愛我,可他是陛下,不可能只屬於我一人。」

    茶爺不知道說些什麼。

    雲紅袖的感情,不屬於這個世界,似乎男人成就高一些就三妻四妾很正常,一夫一妻如沈冷沈茶顏這樣,真的罕見。

    「況且,我不光明。」

    雲紅袖笑了笑:「如果真的只能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過一輩子,我是後來者,卻奢求,雖然我從沒有逼迫什麼什麼,甚至連表白都沒有過,可我依然不光明。」

    她停頓了一下:「但我有喜歡他的權利,不干擾,默默做些什麼,也是我的權利。」

    茶爺看向雲紅袖:「我不知道勸你什麼,只是想了想,若我是你,縱然是要死了,也要去北疆見他一面再死,若是見過之後不想死了,那就遠遠的走。」

    雲紅袖顯然一怔。

    「你殺的人是該殺的人,可國法終究是國法。」

    茶爺道:「況且陛下沒有讓執行國法的人如韓大人如葉大人去辦,就說明陛下有他的想法,也許你現在做的,恰恰是破壞了陛下的想法,死都不怕,不如見上一面。」

    她走到雲紅袖面前:「我陪你走一趟北疆。」

    東宮。

    太子面前的人是韓喚枝。

    這是太子被冊封之後韓喚枝第一次進入東宮,也是太子第一次主動召見韓喚枝。

    「韓大人,可有什麼消息?」

    太子問:「我東宮伴讀林東亭和他父親,內閣次輔大學士林耀賢在家中被殺,我東宮左右衛將軍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總得要查。」

    「在查。」

    韓喚枝垂首:「只是目前來看,似乎有些複雜,還需更多線索。」

    「那要不要我給你線索?」

    太子猛的站起來:「我聽聞長安城江湖暗道勢力紅酥手大當家雲紅袖失蹤了,我懷疑此人和這些案子有關。」

    韓喚枝回答:「臣回去之後就安排人查。」

    太子哼了一聲:「連我都能查到些線索,韓大人能查不到?」

    「查的到,只是沒有向殿下匯報。」

    韓喚枝垂首說話,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因為之前沒有過廷尉府查案需向殿下匯報的規定,所以殿下可能不太清楚廷尉府到底查到了多少,如果殿下需要的話,臣可以向殿下說一些。」

    太子瞪了韓喚枝一眼:「那你說。」

    「廷尉府查到,從前陣子開始有大量江湖客綠林客進入長安,後來查到,這些人有一部分是個叫苑嘯魚的人從中聯絡而來,而苑嘯魚是已故罪臣沐昭桐的人,他們這些人以遠望鄉酒樓為據點聯絡勾結,遠望鄉酒樓的幕後掌櫃是蘇啟凡,蘇啟凡也是沐昭桐的人,還曾是沐昭桐門生,廷尉府已經封查起帆商行,從商行裡又搜出來一些東西,證明蘇啟凡和」

    韓喚枝抬起頭:「證明蘇啟凡和東宮伴讀林東亭有

    瓜葛。」

    太子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恢復過來:「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林東亭勾結江湖客殺了他自己,殺了他父親?」

    「殿下。」

    韓喚枝依然用很平靜的語氣說道:「廷尉府打算如此結案,殿下覺得合適嗎?」

    太子愣住。

    韓喚枝繼續說道:「林東亭勾結江湖客,可能是要對殿下不利,臣查實,沐昭桐曾有對殿下不利之心,這些棋子的佈置,都可能是為了謀害殿下你。」

    太子心跳加速,他知道韓喚枝一定是已經查實了什麼,不然的話他是不會在自己面前用這樣的口氣說話。

    「你你確定?」

    太子問。

    韓喚枝反問:「臣可以確定嗎?」

    太子沉默。

    許久之後,太子坐下來笑了笑:「既然廷尉府已經查實了,那自然就是有證據?」

    韓喚枝道:「殿下要過目?」

    太子笑著擺手:「不用,你不是說了嗎,廷尉府沒有查案向我匯報的規定,既然這案子韓大人已經查實了,那麼該結案就結案,盡快結案,對百姓們也是個交代。」

    韓喚枝垂首道:「殿下說的沒錯,比如閣老元東芝的案子,臣也是盡快結案的。」

    太子臉色再次變了變。

    「韓大人還有很多事要忙,先回去吧,這事以後也不用專門來向我說,回頭到內閣匯報就是。」

    「臣遵命。」

    韓喚枝弓著身子往外退,太子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要說的是雲紅袖,卻被韓喚枝反將一軍。

    「不過雲紅袖的案子,該查還得查。」

    太子看著韓喚枝嘴角帶笑:「韓大人能查實那麼多事,也不差一個雲紅袖。」

    韓喚枝道:「該查的案子,臣都會查。」

    「嗯,回吧。」

    太子擺了擺手。

    韓喚枝走了之後,太子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從韓喚枝的話裡他明顯聽出來廷尉府已經查到了一些關於他的事,這些事一旦宣揚出去,他還怎麼順理成章的得到皇位?

    曹安青從屏風後邊出來,垂首道:「殿下,看來真的不能再拖了,若是拖到康為到長安的話,只怕韓喚枝會先動手。」

    太子起身,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

    「康為到哪兒了?」

    「沒有消息,不過算日子,最少還得兩個月才能到長安。」

    「兩個月」

    太子腳步一停,看向曹安青:「我若是強行下手,朝臣會不會牴觸巨大?」

    「殿下想?」

    曹安青問了一句。

    「沒辦法殺了韓喚枝。」

    太子深吸一口氣:「那我就直接罷了他,明日我會安排人參奏他瀆職枉法貪墨金銀,先罷了他的官,然後用流雲會走私的名頭罷了葉流雲。」

    曹安青道:「那今夜,賴成就得死,內閣有權否了殿下的命令。」

    太子沉默許久,搖頭:「算了吧還是算了吧。」

    他看向曹安青:「天知道那個雲紅袖藏在什麼地方,不先殺了她,我心不寧。」

    曹安青道:「不如,先安排人在長安城中散播消息,就說陛下已經在北疆遇害了?等到民心浮動,然後殿下悄然離開長安直奔甲子營,以太子監國的命令,帶甲子營進京,那個時候,殿下即位,名正言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22:41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八章 兩伙樵夫因為砍柴而發生械


    長安城裡在找雲紅袖的不只是廷尉府和刑部,包括流雲會和紅酥手,當然也包括太子的人,雲紅袖不現身,應該說雲紅袖不死,太子就不安寧。

    他怕了,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過會被兩個女人先後嚇住。

    前一個是帶劍出宮的珍妃,後一個是帶劍離家的雲紅袖。

    從大寧各地進入長安城的綠林客得到了最新的指令,不要再去做其他事,一門心思把雲紅袖翻出來,翻出來就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殺。

    廷尉府。

    葉流雲再次到來,進了韓喚枝的書房後也沒有說話,坐下來依然沉默。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韓喚枝看向葉流云:「此時太子那邊應該已經下了命令,找到她就殺。」

    葉流雲道:「只看我們快還是他快。」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廷尉快步進來,雙手遞給韓喚枝一張紙條:「剛剛有人到廷尉府門口把字條交給守衛,讓轉交給大人。」

    韓喚枝把字條打開看了看,沒看落款名字就知道是誰寫的。

    「茶兒姑娘寫的。」

    看完之後韓喚枝就笑起來:「有些時候,最瞭解女人的果然還是女人。」

    他把字條遞給葉流雲,葉流雲接過來看了看後也笑起來:「茶兒姑娘這一筆字,和沈冷那個傢伙還真是有夫妻相......」

    轉念一想沈茶顏繡的那鴛鴦,那老虎,那鶴,再看看這字也就釋然。

    「她要帶著雲大家去北疆。」

    韓喚枝看向葉流云:「那些綠林客在城門附近的人必然不少。」

    「我知道。」

    葉流雲起身,看了看剛剛進門那個廷尉:「勞煩你去一趟流雲會,告訴黑眼帶人來。」

    韓喚枝嗯了一聲:「比廷尉和刑部的人出面要好些。」

    未央宮。

    珍妃也收到了茶爺派人送來的字條,她看了看那兩個正在寫字的孩子,搖了搖頭,茶兒和沈冷都一樣,都是熱心腸的人,這怕是改不了了,她明知道此時要殺雲紅袖的人多如牛毛,可卻絕不會因為這個而放棄幫一把。

    長安城北啟泰門。

    雲紅袖本以為茶爺和她一起出城會走的隱秘些,她沒有想到茶爺會讓她就這麼光明正大的在大街上往啟泰門那邊走,雖然滿大街的百姓們沒有人認識她們兩個,可這樣一來的話,也許走不出去多遠就會被太子的人盯住。

    一條巷子口,幾個壯年男人看到了雲紅袖,他們低聲交談了幾句,隨即有人快步離開,剩下的人一路跟著,逐漸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連普通百姓都看出來不對勁,前邊兩個漂亮的女人在走,後邊跟上來的人越來越多,已經多到無法隱藏遮掩的地步。

    等茶爺他們到了啟泰門的時候,身後跟著的差不多已經有數百人,還有人從各條街上轉過來,像是一條一條小溪匯成了大河。

    啟泰門門口,茶爺將自己的玉牌取出來交給守城門的校尉,校尉看過之後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面前這位姑娘就是巡海水師提督沈冷的夫人,珍妃娘娘的乾女兒沈茶顏,他連忙俯身拜了拜:「郡主。」

    茶爺回禮,把玉牌接過來:「我們兩個要去北疆,勞煩尋兩匹戰馬來,你上報的時候直說就好。」

    校尉應了一聲,借軍馬別人借當然不好說,可沈茶顏接就不是什麼事。

    「北疆路途遙遠,郡主也沒有什麼準備,還需要什麼請吩咐一聲。」

    「不用,沿途置辦就好,有些急。」

    校尉一驚,看了看茶爺臉色,不像是沈將軍出了事的樣子。

    「沈冷沒事。」

    茶爺笑了笑:「多謝關心,我們是有事要去北疆求見陛下。」

    「郡主稍等。」

    校尉連忙吩咐人去牽馬。

    就在這時候,城門口的人已經被守城的士兵們注意到,匯聚過來的太多了,至少有三四百人,守軍士兵向上稟報,不多時,巡城兵馬司的戰兵就開始從一側朝著這邊移動過來,隊列整齊的戰兵往城門這邊一動,那些綠林客就全都有些怕。

    綠林客和江湖客不一樣的地方在於,走江湖的人都更圓滑,而綠林客更凶悍,他們大部分和社會是脫節的,劫掠來的大筆銀子在手裡也不敢肆意出來瀟灑,這些人想法相對簡單,沒有那麼多彎彎繞,更容易控制,所以太子李長澤才會另闢蹊徑,在拉攏江湖勢力的同時,招安了一大批綠林客。

    這些綠林客在江湖客眼中就是蠢貨。

    若是老江湖得到太子要殺雲紅袖的命令,哪裡會這樣在大街上明目張膽的聚集起來跟著走,就差直接把藏著的兵器亮出來了。

    這是長安啊。

    守城門的校尉牽過來兩匹戰馬,還裝了兩個包裹的乾糧,他問茶爺:「郡主,那些人是不是要圖謀不軌?我幫你解決一下?」

    「不用。」

    茶爺雙手抱拳:「多謝。」

    「郡主別這麼客氣,沈將軍在我的偶像。」

    年輕的校尉笑起來:「我已經跟上面遞了申請,我也想去北疆。」

    茶爺點頭,再次致謝,和雲紅袖牽馬走出城門,她們兩個出門,那些綠林客開始往前湧,城門校尉大步向前,身後舉著盾擎著長矛的戰兵整齊往前壓,綠林客立刻就變得老實起來。

    「你們別讓我看見你們鬧事。」

    校尉掃了一眼,綠林客們表情不一,聰明些的點頭哈腰,蠢的露出凶悍樣子。

    出了啟泰門後茶爺和雲紅袖上馬而行,茶爺回頭看了一眼:「咱們不急,等等。」

    綠林客們一個一個的接受盤查出城,校尉溜躂過來看了看:「搜仔細些,但凡有違禁品一律扣下。」

    第一個過來的人被搜身,翻出來一把斧子。

    問:「帶斧子幹嘛?」

    綠林客理直氣壯:「出城砍柴。」

    「斧子沒收了,出去砍吧。」

    「你把我斧子沒收了,我拿什麼砍?」

    「你在問我?那我要不要問問你攜帶管制武器是不是要為非作歹?放你出城就不錯了,屁話怎麼那麼多,走不走?」

    「走!」

    「下一個。」

    第二個被人攔住:「帶的什麼?」

    「斧子......」

    「出城幹嘛?」

    「砍柴......」

    「斧子留下,去砍吧。」

    就這樣,一個一個,這些綠林客帶著的斧子全都被截留下來,城門檢查處一邊的斧子都堆起來一小堆了,校尉看了看那些斧子:「回頭找個地方賣了,應該夠咱們一人一碗餛飩錢。」

    士兵們一陣笑聲。

    幾百人要出城,而且沒有被抓,只是把斧子都給沒收了,如果換做正常一些的人肯定覺得有問題,可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意識到,因為那兩個女人在他們眼裡就是大把大把的銀子。

    出了城的人在外邊等著,後來檢查的士兵可能也覺得厭煩了,翻出來東西就扣下,人放出去,加快了往外放人的速度,數百人出了城之後卻發現那兩個女人居然沒有走遠,在遠處樹蔭下停著,像是故意在等他們。

    「上啊!」

    有人喊了一聲,拔腿就往前跑,可是才跑出去沒幾步就聽到後邊有人喊了一聲。

    「喂!」

    剛剛啟動要跑起來的綠林客們紛紛回頭,城門外,靠著城牆,整整齊齊的都是身穿白衣的流雲會弟子。

    黑眼靠在城門口一側,彈了彈指甲裡剛剛不小心弄進去的苔蘚,漫不經心的看向那些綠林客:「是要出去砍柴嗎?」

    「你們要幹嘛?」

    為首的綠林客過來看著黑眼:「別找閒事。」

    黑眼道:「沒什麼,最近生意不好做,聽說從東蜀道有一群人專門跑到長安來砍柴,我覺得應該是木柴生意太好,東蜀道的十萬大山都不夠你們砍,跑到長安砍,這生意這麼好的話,不妨教教我們?」

    綠林客的頭目走到黑眼面前,一字一句的說道:「別惹事,不然你們沒有好下場。」

    黑眼嘆道:「砍柴生意壟斷這麼嚴重的麼?我們只是想學學砍柴,現在看起來入行真艱難。」

    綠林客首領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別以為這是長安我就不敢動你。」

    「沒以為啊。」

    黑眼招了招手,斷遞給把一把斧子。

    黑眼笑道:「你看,我們準備的多充分,為了向前輩學習我們自備學習用具,前輩你看我這把斧子怎麼樣?這是一把......鑲金邊的斧子。」

    他把斧子扛在肩膀上:「長安城裡最近有幾家酒樓,賭場,商行被打砸,一群拿斧子的人鬧事搶錢就走,說是收錢保命,可是卻砍死了好幾個人,是你們吧。」

    綠林客的首領一摸腰,這才想起來斧子被沒收了。

    黑眼咧開嘴笑了笑,掂量了一下鑲金邊的斧子:「向前輩學習。」

    斧子往前一指,流雲會的兄弟們亮出來斧子衝了上去。

    城門。

    一名士兵看的直咧嘴:「校尉,這事發生在城門口,怎麼辦?」

    「城門外。」

    校尉糾正了一下:「去上報,兩伙樵夫因為口角發生械鬥,請順天府派人過來處理一下。」

    他往左右看了看,把身上的軍甲脫下來,伸手:「給我把斧子。」

    士兵們都愣了。

    校尉拎著斧子出門。

    不久之後回來,撇嘴:「還悍匪,也特麼不禁打。」

    換上軍甲,站好:「去問問,順天府的人怎麼還不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22:41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九章 困局


    長安城外被砍翻了一地,長安城內亦有風雨,廷尉府的高手在內閣首輔賴成賴大人的府裡抓到了兩個賊人,懷揣兵器,藏身在廚房後邊的備用水缸之中。

    廷尉府。

    千辦安相同從京畿道辦案歸來,韓喚枝手下的人總算是又回歸了一位,這位千辦就是當初宋謀遠從南疆逃回雲霄城的時候,過牧嶼關買了一匹騾子而暴露,因為他買騾子覺得事情不對勁而向廷尉府送消息的守軍校尉。 : :

    前陣子京畿道綠林客鬧事,安相同帶人去辦案,前後走了已經有半年多。

    廷尉府留下了戚散金,安相同回來,可韓喚枝的眼睛太毒,一眼又相中了長安城啟泰門巡城兵馬司的校尉,昨日裡這校尉處置了流雲會與綠林客之間的爭鬥,這事處置的在韓喚枝看來漂亮至極,所以特意把人也找了來。

    此時此刻,在韓喚枝書房裡,除了遠赴平越道的千辦方白鏡之外,其他人都在。

    剛剛來的戚散金,啟泰門校尉許落印,千辦方白鹿,千辦聶野,千辦安相同,五個人站在那等著韓喚枝交代。

    「許校尉。」

    韓喚枝看向許落印說道:「我問過巡城兵馬司的將軍,他說你已經一連三次向他請戰,要去北疆?」

    「是。」

    許落印垂首道:「回韓大人,卑職確實有心去北疆。」

    「我能幫你去。」

    許落印的臉色一喜:「多謝韓大人成全!」

    「不過我有條件。」

    韓喚枝道:「我自然不能給你們巡城兵馬司的將軍下令,我沒有那個權力,但我有從各軍抽調人員補充至廷尉府的權利,校尉以下人選,各軍不得截留,我昨日就已經去過巡城兵馬司和你們將軍談過,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廷尉府的人了。」

    許落印剛要說話,韓喚枝搖頭:「你聽我說完我沒辦法讓你直接去北疆,那麼把你調入廷尉府就是最好的辦法,到了廷尉府,你想去北疆我可以成全你。」

    許落印有些失落:「可進了廷尉府,就沒辦法去戰場上殺敵了。」

    韓喚枝道:「你從巡城兵馬司自己挑一隊人來,我全盤接受就是了,然後你帶著這隊人一直往北,暗中保護沈冷將軍的夫人沈茶顏和另外一個名為雲紅袖的女子,務必保護她們安全到達北疆,到了北疆之後,你可留在北疆把千辦耿珊替換回來。」

    他起身走到許落印面前:「你應該知道,在前線戰場上,我廷尉府的人從沒有過落於人後,廝殺亦然。」

    許落印立刻肅立:「我願意!」

    韓喚枝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準備一下吧,我給你半天的時間把人選齊,廷尉府裡實在也抽掉不出人手給你了,只能靠你自己去選,下午就出發,你應知道,沈冷的夫人沈茶顏也是珍妃娘娘的義女,貴為郡主,那些綠林客就是衝著她們去的。」

    「卑職,不計生死也會保護郡主她們到達北疆。」

    「我信你。」

    韓喚枝道:「我從沒有懷疑過大寧的軍人。」

    許落印心中激動,啪的一聲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韓喚枝又看向戚散金:「我也問問你,是想去北疆長長見識,還是暫時留在長安城養傷?」

    「想去北疆,但」

    戚散金道:「那些謀害我師父的歹人還沒有全都伏法,我不能離開,待將這些歹人全都殺了,卑職也想去北疆看看。」

    「方白鹿,你繼續帶著他去查那些綠林客,給你們權利,這些綠林客不用抓回來。」

    方白鹿和戚散金同時肅立:「遵命。」

    三個人先後領命而去,屋子裡還剩下聶野和安相同。

    韓喚枝道:「先跟我去審審那兩個從賴大人家裡抓回來的刺客,然後你們兩個分頭行事,一個去書院,帶人暗中保護老院長,一個還得去一趟京畿道,死死的盯住甲子營。」

    刑房。

    韓喚枝邁步進門,看了一眼被掛在牆上的那兩個刺客,都被泡的腫了,被抓過來已經一個多時辰還也沒有好多少,看著倒是有幾分淒慘。

    「誰指使你們去殺賴大人的。」

    韓喚枝坐下來問了一句。

    其中一個刺客搖頭:「沒,沒人指使,只是想進去搶些銀子。」

    韓喚枝嗯了一聲:「把他摘下來再泡水裡去,他喜歡在水裡泡著就成全他,沒有我的命令不許把人拎出來,一直泡著就是了。」

    廷尉們上去把人從牆上摘下來,那人嚇得哭爹喊娘:「大人大人,求大人饒命啊,真的不敢再泡了」

    韓喚枝擺了擺手,廷尉們押著人停下來。

    韓喚枝問:「再問一句,誰指使你們去賴大人府裡的。」

    「我不認識」

    被嚇壞了的那個刺客聲音有些發顫的回答:「在城東的榆林當鋪,我們得到消息,然後大當家安排我們兩個偷偷潛入賴大人家裡藏著,賴大人家裡不大,那麼大一個首輔大學士,家裡小的好像尋常百姓家,我們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可藏,只好藏身水缸之中,想著晚上等賴大人回來,趕緊把人殺了趕緊走,萬萬沒想到」

    這傢伙一臉淒苦:「一藏就是三天兩夜,再泡下去我們倆就得泡死了。」

    這兩個傢伙,真的是不知道內閣那些大人們有多忙,大部分人三五天不回家是常事,如首輔次輔,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是常事。

    「先關了吧,帶人去榆林當鋪。」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起身:「關到水牢裡去。」

    那兩個傢伙都快瘋了。

    「今天什麼日子了?」

    韓喚枝問。

    「九月初五。」

    聶野回答,然後問:「大人,是有什麼事嗎?」

    韓喚枝搖頭,總覺得心神不寧:「沒事,只是忘了日子。」

    北疆,別古城。

    九月初五。

    這是別古城被四面猛攻的第九天,八月二十五,大寧北征大軍在武新宇的率領下猛攻野鹿原,八月二十六,黑武汗皇桑布呂的三十萬大軍和國師心奉月的大軍開始兩面猛攻別古城。

    到今天已經十一天了,這十一天對於別古城的寧軍來說,每一天都是行走在地獄邊緣。

    北城,一身是血的沈冷終於有空可以坐下來休息片刻,黑武人的攻勢被壓了下去,可是誰都知道,下一次攻勢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再來。

    十一天了,大軍攜帶的兵器甲械消耗速度快的驚人,羽箭的儲備已經不多,一開始覺得黑武南院大軍精銳不好應付,打起來才發現,心奉月帶來的軍隊根本就不怕死,這些心奉月的信徒像是被洗了腦,心奉月告訴他們,戰死不是戰死,而是獲得了晉陞天國去見月神的資格,他得到月神的旨意,月神告訴他,別古城是通向天國的通道,而寧人是妖魔,殺妖魔而死將會得到月神的接見,賜每個人永留天國得享極樂的權利。

    這些黑武劍門的忠實信徒真的就會相信,寧軍不是來攻打黑武的,而是得知了別古城有通向月神宮的通道,所以才會來這裡,寧人要去攻打月神宮,這種如此胡扯的話他們深信不疑,為了保衛他們的月神,他們真的是不懼死亡。

    這些人衝擊陣地沒有黑武南院邊軍那麼有效,但他們持續力更久,不怕死的人一層一層的撲上來,沒有什麼戰術可言,就是一個勁兒的往前猛攻。

    別古城太小了,放不下十萬大軍,所以別古城外有第一層防線,是靠堆積起來的磚石沙袋形成的幾道矮牆抵禦黑武人的衝擊,十一天了,外線防禦被攻破,寧軍退守到了別古城下的第二道防線。

    這道防線再被攻破,黑武人就會直接進攻別古城,以別古城的城牆高度來說,擋住黑武人的猛攻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把握。

    從前兩天開始,寧軍將領們就開始勸陛下率領騎兵突圍出去,可是陛下只是不答應,陛下很清楚,此時此刻他若是帶走所有騎兵,剩下的寧軍很快就會被黑武人全都殺死。

    「朕與將士們共存亡,不必再勸。」

    皇帝這一句話,擲地有聲。

    沈冷靠在土牆上看了看遠處,屍體已經鋪滿了大地,到處都是殘肢斷臂,到處都是血,血腥味瀰漫在整個戰場上,風都吹不散。

    十一天,寧軍北線這邊已經損失兵力一萬五千餘,南線怕是也不會少什麼,雖然黑武人損失的兵力最少是寧軍的兩倍以上,可這樣的消耗最終也是寧軍支撐不起。

    守軍損若是已經有近三萬之數,黑武人的損失最起碼已經有了十幾萬,這樣的戰場,就是地獄。

    可這已經遠遠的超過了最初的預計,寧軍損失的速度之快讓每個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照這樣打下去,再有兩天第二道防線就會被攻破,寧軍不得不撤回別古城內,而最多七天之後,羽箭就會用完,沒有了羽箭,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和黑武人在城牆上每一寸每一寸的爭奪。

    每一寸都會死人。

    就在這時候楚劍憐出現在沈冷面前,看起來一樣的疲憊,肩膀上還有一支弩箭在。

    「楚先生?!」

    沈冷一驚:「你去了黑武人的大營?」

    「昨夜去了。」

    楚劍憐似乎並不在意肩膀上的傷,在意的只是沒有收穫。

    「靠不近身。」

    他搖頭:「心奉月的大帳周圍,無論日夜,都有數千人圍著,他知道我在這。」

    楚劍憐看向沈冷,第一次,在他的眼神裡也出現了無力。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22:41
第八百九十章 最後一張牌


    第一層外線防禦的廝殺最慘烈,不管是寧軍還是黑武人,最初的交手誰都不會對誰服氣,誰都想把對面打服氣,廝殺慘烈到雙方損失兵力加起來能讓人頭皮發麻,可依然誰也不服氣。

    外線被突破,可是黑武人應該也想不到,僅僅是突破外線就損失了如此眾多的兵力,寧軍的戰力讓黑武人心裡蒙上的陰影更重,他們低估了大寧戰兵保衛皇帝陛下的信念。

    心照不宣的,黑武人的攻勢退回去之後,雙方開始將戰場上同袍的屍體收回來,這是戰場上最讓人震撼的一幕,卻每天都在發生,可也僅僅是在小範圍內,誰也不敢到更靠近敵人的地方。

    不久之前還在拚死戰鬥的雙方,此時沉默的從彼此身邊走過,將屍體區分出來,雙方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會互相看上一眼,都會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疲倦和木然。

    殺戮是戰場上的主旋律,但不是全部。

    雙方的人將同袍的屍體收回來,然後等待著下一次殺戮的開始。

    沈冷不得不回到城牆上指揮,第一道防線被攻破之後,黑武人距離城牆已經很近了。

    「傳令下去,放棄第二道防線。」

    「啊?」

    沈冷手下人聽到命令之後全都愣住了。

    「放棄第二道防線?」

    「將軍,如果放棄的話黑武人就能直接攻城了!」

    「將軍,讓我下去指揮,我一定能擋住黑武人的進攻!」

    「將軍,不能再退了啊。」

    沈冷搖頭:「我知道你們的能力,我也知道你們的決心,可是你們看看,壓縮給第二道防線的戰場也就只有不到三十丈,這個距離,第二道防線都在黑武人箭陣的覆蓋之下根本抬不起來頭,上萬弟兄留在城外會被黑武人一點點擠死,其實我們都知道,第二道防線的意義就在於,支援第一道防線的兄弟們撤回來,現在這個使命已經完成了。」

    沈冷長長吐出一口氣:「撤回來。」

    「是!」

    王闊海應了一聲,號角聲響起,城下第一道防線的戰兵聽到撤回城內的號角聲都有些吃驚,可是軍令如山,士兵們開始有秩序的撤回城內。

    黑武人這邊,見到寧軍放棄了城外最後一道防線,他們似乎看到了曙光。

    「天黑之前!」

    北線黑武將軍耶羅大聲喊道:「拿下別古城,生擒寧帝!」

    「拿下別古城!」

    「生擒寧帝!」

    「把寧人殺光!」

    黑武人的咆哮聲直上雲天,寧軍防線的後撤,讓黑武人士氣大振。

    而放棄最後一道城外防線,則讓寧軍士兵們的時期變得低落。

    第一道防線在城外距離很遠的地方,如果沒有第二道防線的支援,第一道防線就算是飛地,會被黑武人圍死,根本不可能撤的回來。

    沈冷的命令沒有問題,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就是難以接受。

    「所有重弩準備。」

    沈冷沒時間去解釋那麼多:「敵人的攻勢馬上就來了。」

    城外的黑武人山呼海嘯,黑壓壓的人群再一次衝了上來。

    第一道防線後邊就是沈冷之前下令挖出來的壕溝,有了這些

    壕溝,黑武人想要快速衝到城下就變得艱難,而壕溝與壕溝之間有間隔,如果說壕溝像是護城河,那些間隔就是護城河上的橋樑,當時沈冷下令這樣挖掘壕溝的時候很多人都不理解,可是沈冷卻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

    黑武人衝過了第一道防線,因為壕溝的存在,他們只能湧向壕溝之間的空當。

    「殺!」

    隨著沈冷一聲令下,城牆上所有的重弩都瞄準了那些空地,黑武人淤積在那,哪裡還需要瞄準,只需要把重弩和羽箭往那邊砸就是了,一排六七支重型弩箭轟過去,狹窄空地上的黑武人被穿死了無數,羽箭覆蓋耳下,黑武人的第一波攻勢迅速的被壓了回去。

    壕溝之間的空地上鋪滿了屍體,重弩的巨大威力之下,所過之處好像犁地一樣,一條線上的黑武人全都被穿死。

    可是很快,第二波攻勢就又上來了,舉著巨盾的黑武人瘋狂的往前衝,城牆上的重弩再次發威,盾牌被擊碎,人被擊穿,密密麻麻的羽箭讓黑武人每往前走一步都付出無數生命,空地上的屍體已經開始堆積起來,黑武人的第二波攻勢再一次被壓了下去。

    「用屍體把壕溝填平!」

    耶羅的喊聲在黑武隊伍裡炸起來。

    瘋了一樣的黑武人不顧生死的衝過去,抬起來同袍的屍體讓兩側的壕溝裡邊扔,人在不斷的死去,壕溝也在不斷的被填平。

    終於,付出了數千人代價之後,那些壕溝被黑武人用屍體填平,後續的黑武人踩著這些同袍的屍體往前衝,寧軍的羽箭覆蓋下去,依然在大量的殺死敵人,可是相對於之前那種屠殺來說,此時殺傷敵人的數量遠遠沒有那麼多了。

    「將軍!」

    親兵的嘶吼聲在沈冷身邊響起:「黑武人已經衝到第二道防線了。」

    第二道防線也挖了壕溝,如果黑武人進入壕溝,城牆上的弓箭手對他們的殺傷力就會更低。

    「放他們過來,所用弓箭手和重弩往遠處射,切斷最前邊黑武人和他們後邊的隊伍。」

    隨著沈冷的軍令,弓箭手將羽箭送到更遠的地方,重弩一排一排的齊射出去,後面壓上來的黑武人被如此密集的防禦打的損失慘重,就好像連成一片的大火被硬生生用土埋出來一條隔離帶,前邊的大批黑武人已經湧到別古城下,為了躲避羽箭不少人跳進寧軍挖出來的壕溝裡,可就在這時候城牆一個一個的木桶扔了下去,木桶裡都是火油,隨著燃燒著的火箭落地,瞬間整個第二道防線就被大火吞噬。

    第二道防線的壕溝裡灑了不少火藥,火油點燃的瞬間,火藥爆燃,數不清的黑武人被吞噬進去,大火在某個瞬間高度超過了別古城的城牆,以至於城牆上的守軍都被烤的不得不蹲下來.

    衝天而起的火焰像是在怒吼的戰魂,所有戰死的寧軍士兵的戰魂都匯聚於此,也許是人的錯覺,也許是一種幻象,火焰升到最高處彷彿變成了一頭巨大的猛虎朝著黑武人撲過去,那是一陣南風送出的威勢。

    城牆下,一片鬼哭狼嚎,身上著了火的黑武人叫喊聲無比的淒慘,人在火海中不斷的掙扎。

    當火海退潮,城牆下邊是一地的焦屍。

    大火再一次把黑武人的猛攻擊退,天已經逐漸黑了下來,殘火也阻止了黑武

    人下一次進攻的很快到來,退回去的黑武人遠遠的看著火焰一點點的縮小,可是卻不敢馬上就攻上來。

    又是難得的一陣喘息的時間。

    「補充弓箭!換防!」

    沈冷喊了一聲,嗓音已經沙啞。

    城內的士兵扛著一捆一捆的羽箭飛奔上城,預備隊將剛剛守在城牆上的士兵換了下去,受了傷的人也被抬下城牆,傷藥已經在節省使用,每天的傷者都多到讓人頭皮發麻,為了這一戰皇帝準備了很久,在不影響大軍進軍的情況下所攜帶的武器裝備已經是極限,可是羽箭的消耗還是遠遠的超過了預估,尤其是北線這邊,劍門的信徒根本就不把生死當回事,在他們看來死是去往月神宮覲見月神。

    「將軍,你去歇會吧,已經兩天兩夜沒有闔眼了。」

    陳冉遞給沈冷一壺水,當著士兵們他不會稱呼沈冷為冷子。

    「不用,一會兒靠著城牆眯一會兒就好。」

    沈冷接過來水壺喝了一口,嗓子裡干疼干疼的好像燒著了一樣,第一口水都不敢大口往下喝,水經過嗓子好像撕裂了一樣的感覺。

    幾口水下去才緩和了些,沈冷用肩膀撞了撞陳冉:「搞點吃的唄。」

    陳冉哼了一聲,從自己的胸甲裡拽出來一個布包,布包裡邊是兩個已經擠壓扁了的饅頭,沈冷看到饅頭就笑了,接過來三口兩口幹掉一個,然後問陳冉:「你還有嗎?」

    陳冉道:「這是中午剩的,我吃過了,你中午的時候還在城外沒來得及回來,你先吃,一會兒晚飯就該送上來了。」

    沈冷嗯了一聲,把第二個饅頭塞進嘴裡,看了看陳冉那胸甲:「倒是個保溫的好地方啊,有媽媽的味道。」

    陳冉:「滾」

    他靠在城牆上坐下來:「你居然還能笑出來,現在城防所能用的手段差不多都用了,最多再有七天我們的羽箭也會用盡,七天之後怎麼辦?就只能在城牆上和敵人一刀一刀的對砍,如果陛下再不走是真的來不及了。」

    「陛下是不會走的。」

    沈冷把饅頭吃下去,又灌了一口水,肚子裡並不是那麼好受,反而是疼,可這種疼對於近一天沒有吃飯的沈冷來說也是一種滿足,那是吃了東西之後的疼,比餓的疼要好受些。

    「希望刀兵也快到了。」

    沈冷吐出一口氣:「陛下算計好了一切,心奉月這樣的變數都在陛下計算之內,我相信刀兵也快來了,那邊的事老將軍不可能解決的那麼慢,刀兵趕過來的話我們還能再撐上一陣子,另外」

    沈冷看向陳冉:「你知道的,打仗的時候我不喜歡太依賴別人,哪怕是陛下準備萬全。」

    陳冉嗯了一聲:「所以呢?」

    沈冷:「所以你還不去看看晚飯什麼時候送上來?兩個你奶-子那麼大的饅頭怎麼吃的飽!」

    陳冉:「你大爺,到底你有什麼安排?」

    沈冷看向遠處逐漸微微發白的月牙:「刀兵是陛下的最後一張牌了,我也只有一張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2 06:52
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一章 來了!

    陳冉往城下看了看,火把大地變成了黑色,把人也變成了黑色,燒過之後的屍體看起來更加的淒慘,可是他已經沒有什麼感觸,這本就是戰爭該有的樣子。

    走到城牆另一側往城下看,城內到處都是傷兵,這些兄弟們可能大部分都撐不到回去了。

    「這一仗打到現在,失去了那麼多弟兄。」

    陳冉深深的吸了口氣,忽然朝著天空大聲喊了一聲:「不是為了認慫!」

    「我們來,不是為了證明我們打不贏的。」

    陳冉高呼了兩聲,士兵們全都看向他。

    「陳將軍。」

    躺在城下的一個傷兵喊了一聲:「我們已經贏了,陛下說,永遠不讓戰爭發生在大寧的國土上。」

    陳冉喊:「打完這一戰,這就是大寧的地方了。」

    傷兵笑:「那下次我們再往北打一打。」

    士兵們也都笑起來。

    「黑武人在他們自己的地盤上打不過我們,你說他們慫不慫。」

    「就是,在他們的地盤上以多打少還沒贏,慫不慫?」

    城下一片歡呼聲,連傷兵都在呼喊。

    城外的黑武人也許難以理解,這些被圍困了十餘日的寧人到底在歡呼什麼?難道他們以為已經打贏了?明明是他們就快要攻破別古城了才對。

    陳冉回到沈冷身邊坐下來,看著天空:「黑武的天空,也就那樣。」

    沈冷笑道:「回頭去看看星城的天空。」

    「也好不到哪兒去。」

    陳冉笑道:「番邦的月亮都沒有大寧的圓,沒有大寧的亮,你看哪個番邦來的人到了大寧之後還想回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番邦的百姓們覺得大寧最美,月亮最圓,比如大鬍子對了,自從打完三眼虎山關,為什麼就沒有看到大鬍子?」

    沈冷頭靠著城牆,笑了笑:「剛才你問我最後一張牌是什麼,就是大鬍子。」

    「大鬍子?」

    陳冉楞了一下:「難道他去搬救兵了?」

    「他能去哪兒搬救兵。」

    沈冷搖頭:「咱們的救兵從哪兒來你還不知道?刀兵到了,我們可以多撐一陣子,那不是真正的救兵,刀兵如果拼盡全力的往前壓縱然能殺破黑武人那麼厚的營地也會損失慘重,所以即便刀兵來了也只能是在外圍策應吸引分散黑武人的兵力,別指望刀兵能殺進城裡來。」

    「我們的救兵,只能是大將軍武新宇。」

    沈冷也抬起頭看向天空:「你還記得嗎?打三眼虎山關的時候大鬍子看到我們攻城就一直在發呆,後來兩眼放光,當天晚上大鬍子就來找我說必須離開去辦一件事,我讓他去了。」

    「去幹嘛了?」

    「去造大殺器。」

    沈冷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經很輕,陳冉再問的時候才發現沈冷已經睡著了,連續兩天兩夜的廝殺,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累,陳冉靠在沈冷身邊自言自語的說道:「睡吧,我就在你身邊呢。」

    難得,黑武人一夜未攻,似乎是在想辦法怎麼才能一舉攻破別古城,這一夜不管是對於寧軍還是對於黑武人來說都是難得的喘息,士兵們能輪換著好好睡一覺。

    天剛要亮的時候,黑武人那邊的號角聲就響了起來,沈冷一下子驚醒,猛的起身往外看了看,遠處黑武人大營那邊軍隊已經從營地裡往外湧,一股一股的洪流一樣朝著別古城這邊匯聚過來,昨天被他們打下來的第一道防線那邊,黑武人也都站了起來,用彎刀敲打著盾牌在為自己人鼓勁。

    「先吃了再說。」

    陳冉塞給沈冷三個熱乎乎的白饅頭。

    「剛剛城下送上來的,我看你睡的香沒叫你。」

    陳冉把嘴裡的饅頭嚥下去,變戲法似的從腰畔上鹿皮囊裡翻出來一個醃菜疙瘩:「給你留的。」

    沈冷嘿嘿笑了笑,醃菜疙瘩上都是切好的片,但還連著,吃的時候一片一片撕下來就行,沈冷撕了幾片醃菜夾進饅頭裡,一口咬下去小半個,腮幫子立刻就鼓了起來。

    「讓瞭望手往黑武人大營裡看看,我覺得不對勁,黑武人那邊一夜安靜不可能是只顧著睡大覺。」

    沈冷的話剛說完,就聽到高處的瞭望手喊了一聲。

    「攻城錘!」

    陳冉往外探著頭看了看:「我-操,好特麼大!」

    之前黑武人也曾試圖將沖城車送上來,可是沒能攻破寧軍第一道防線,昨天他們已經一直攻打到城下,攻城錘有了用武之地,這架攻城錘太大了,大的離譜,吊著的那根撞木怕是兩個人合抱都抱不過來,撞木的一頭還包了鐵皮。

    密密麻麻的黑武士兵推著巨大的沖城車往前走,在沖城車前邊,黑武人將一架一架的床子弩也在往前推。

    「他們夠射程了。」

    沈冷把最後一口饅頭嚥下去,又灌了一口水:「黑武人明顯改進了他們的床子弩,射程比原來遠,不光是我們在備戰,他們也一樣,如果沒有大鬍子的弩陣車,我們想打下野鹿原不容易,甚至有可能失敗,告訴兄弟們頂一陣,我們的重弩在城牆上,終究還是比他們的遠一些。」

    沈冷看了看身邊的鐵胎弓,他的專用鐵羽箭已經用完了,現在用的是普通羽箭。

    「黑武人想了一夜也沒有想到什麼出奇制勝的法子,只能靠人命往上填。」

    說完這句話沈冷往遠處看了看。

    別古城附近沒有水路,他的水師在距離別古城百里之外,沒有水路,強大的水師也沒有辦法支援。

    「他們沒有別的辦法。」

    沈冷吐出一口氣:「其實我們早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黑武人的隊伍已經黑壓壓的上來,前邊的方陣向前移動的時候似乎能把大地碾壓,他們呼喊著,聲音很大,配合著他們的戰鼓聲向前邁進。

    沈冷嘴角勾起來:「對於他們來說,我們是侵略者。」

    他站直了身子:「我們就是來侵略的!」

    「殺!」

    城牆上的喊聲震過了城外黑武人的喊聲,士兵們再一次在戰場上敲響了胸甲,整齊的聲音也震過了黑武人的戰鼓,那是大寧戰兵永遠也不會屈服的鬥志。

    黑武人的戰鼓聲一停,然後驟然加速,猶如疾風驟雨。

    當鼓聲變化,黑武人吼叫著往前猛攻過來。

    砰!

    一支重弩戳進城牆,就在沈冷他們下邊不到半丈的距離,重弩戳進城牆的那一刻碎裂的磚石疾飛出去,而城牆上大寧的重弩也開始發威,羽箭漫天。

    「敵軍盾陣!」

    瞭望塔上,士兵的喊聲如此的沙啞。

    數不清的黑武士兵組成了盾陣,護送著那輛巨大的沖城車朝著別古城這邊緩緩移動過來。

    城牆上的士兵們調整重弩的的角度,朝著盾陣那邊瘋狂的激射,手臂粗細的重弩箭轟然而出,打在盾牌上直接將厚重的盾牌擊碎,可是黑武人太多了,一個倒下去,後邊的遞補上來,所有人都高舉著盾牌為推動沖城車的人擋住攻擊。

    除了沖城車之外,黑武人扛著雲梯也在往城牆這邊沖,他們在用自己的生命來分散寧軍的攻擊。

    「讓槍兵上來。」

    沈冷回頭吩咐了一聲,連續發箭將兩名抬著雲梯的黑武人射死。

    「準備近戰。」

    沈冷再次吐出一口氣。

    黑武人這一次可能要攻上城牆上了。

    「在檢查一下狼牙拍!」

    陳冉的喊聲落下,一支羽箭擦著他的鐵盔飛過去,留下一串火星。

    「讓重弩瞄著打,我之前下令挖了壕溝,雖然黑武人用屍體填平了,可是沖城車太重不可能過得來,他們只能從我故意留的通道過來,瞄著通道打!」

    沈冷一邊下令一邊發箭。

    「援兵!援兵!」

    瞭望塔上的士兵忽然間喊了起來,嗓子都喊破了。

    「東方,有我大寧戰旗出現!」

    沈冷冒著腰快速的跑到一側,舉起千里眼往東邊看了看,東邊大地上,黑壓壓的大寧戰兵卷地而來。

    「刀兵來了!」

    沈冷一喜。

    可是刀兵過不來,最多只能是吸引黑武人分兵,然而北線這邊的黑武人兵力太多。

    透過千里眼可以看到,黑武大營那邊,一隊一隊的黑武士兵衝出去,結成方陣朝著刀兵那邊集結。

    「刀兵停了!」

    瞭望手的喊聲再一次響起。

    別古城東邊曠野上,東疆刀兵大將軍裴亭山坐在戰馬上舉起馬鞭,大軍停了下來,弓箭手開始有秩序的往前頂,在大軍前沿組成箭陣。

    裴亭山看著被圍的水洩不通的別古城,眼神裡都是擔憂。

    「大鬍子呢!」

    他回頭喊。

    大鬍子又有了鬍子,雖然沒有原來那麼長,他跑過來:「大將軍,我在呢!」

    「你需要多久?!」

    「最少一個時辰。」

    「那我就給你撐一個時辰。」

    裴亭山深吸一口氣,舉刀向蒼穹。

    「東疆刀兵的崽子們!」

    他在馬背上坐直了身子,指向天空的長刀緩緩的放下遙遙指向別古城:「陛下就在那,黑武人在打,那是我們的陛下,那是大寧的陛下,我們的陛下被欺負了!」

    「殺!殺!殺!」

    刀兵發出一聲一聲震天的怒吼。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的陛下!沒有人可以欺負我們的大寧!」

    裴亭山催馬向前:「如果你們看到我在你們身後,就殺了我!」

    已經年過六旬的大將軍,縱馬而出。

    大鬍子已經懵了。

    不是要守一個時辰給他爭取時間嗎?為什麼大將軍衝出去了?

    「讓陛下看到我們在!」

    刀兵的所有騎兵跟著大將軍裴亭山殺了出去,裴字大旗在飛揚。

    「陛下!」

    裴亭山啞著嗓子喊著,聲音直破雲天。

    「老臣來了!」

    「刀兵!」

    「攻!」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2 06:52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大殺器

    大鬍子說,需要大將軍為他撐一個時辰,刀兵只有幾萬人,對面是數十萬黑武人,這種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就是結陣防禦,靠箭陣阻擋黑武人大軍靠近,然而裴亭山沒有打算這樣。

    刀兵,不善防禦,也沒有足夠多的防禦器械,連盾牌都沒有多少。

    平原野戰,黑武人的騎兵就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讓擅攻的刀兵防禦,也許撐不住一個時辰。

    帶著差不多一萬騎兵,在黑武人不可思議的眼神中,裴亭山帶著他們主動發起了進攻,這不足萬人的騎兵隊伍好像風一樣朝著黑武人掠過去,又如快刀,擦著黑武人的軍陣一晃而過,僅僅是這一晃而過,靠著連弩犀利,寧軍騎兵在把黑武人的陣列切下來一層。

    黑武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打打蒙了,指揮黑武軍隊的將軍耶羅怎麼都沒有想到寧人居然如此凶悍,以那點兵力且遠來勞頓,不按照常理而行,不守反攻。

    隨著號角聲響起,黑武人的騎兵從側面衝過來,試圖將老將軍所帶的騎兵隊伍捲住,可是老將軍帶兵一掃而過,立刻脫離了戰場,黑武人的騎兵數倍於寧軍,朝著老將軍追了過去。

    老將軍回望黑武騎兵,黑壓壓的好像洶湧的浪潮一樣在後邊跟著,他伸手往前一指,騎兵兜了一個半圓朝著寧軍方向退回。

    「追上去!」

    黑武將軍耶羅的喊聲充滿了暴躁和憤怒。

    「追上去,黏在寧人後邊,驅使寧軍騎兵衝撞他們的步兵,一舉將寧軍陣列衝破!」

    隨著耶羅急速的下令,號角聲也在變換。

    得到指令的黑武騎兵開始瘋狂加速,死死的黏在老將軍的騎兵身後,可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距離大寧刀兵陣列不到二十丈遠的時候,大寧的騎兵忽然又轉了一個彎,從正對著步兵陣列衝過來到突然轉向橫著擦過去,不足二十丈的距離,前邊騎兵的帶起來的煙塵都已經飄到步兵這邊了。

    騎兵陡然轉彎衝了出去,黑武人下意識的跟著也轉彎追了過來,就在這一刻,黑武人的騎兵也變成了橫對刀兵陣列。

    「放箭!」

    隨著一聲暴喝,刀兵這邊的弓箭手將羽箭放了出去,後面的黑武人剛攆上來,羽箭平著激射而來,一片騎兵被射翻,不少戰馬中箭倒地,一時間人仰馬翻。

    翻倒的戰馬將後邊的騎兵又絆倒,速度這麼快,馬背上的騎兵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就算他們來得及,戰馬也根本來不及停下來。

    翻倒就不是一匹兩匹戰馬的事,而是幾十上百,不要小看這上百匹戰馬翻倒,會影響整個隊伍的行進。

    後面的騎兵不得不勒住韁繩停下來,黑武人的騎兵戛然而止,這一停,前邊大將軍裴亭山帶著的大寧騎兵已經去的遠了。 電腦端::/

    寧軍弓箭手不停的將羽箭傾瀉-出去,黑武人的輕騎兵速度無雙,可是追求速度的同時放棄了大部分防禦,這些騎兵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層皮甲,根本擋不住羽箭的攻擊,他們又沒有盾,隊伍又停了下來,像是被突然堵住的河流,淤積的越來越多,寧軍這邊哪裡需要怎麼瞄準,那就是坐在馬背上的靶子。

    自古以來,沒有人會用輕騎兵衝擊已經結成防禦陣型的厚重步兵陣列,那是在送死,輕騎兵對步兵的威脅在於速度上的優勢,一旦陷陣,他們的刀短,會被槍兵戳一身血窟窿。

    然而刀兵不是重裝步兵,一旦被那麼大規模的輕騎兵衝擊的話陣列自然穩不住。

    所以裴亭山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他的刀兵哪怕陸戰無敵但絕對不是同樣數量輕騎兵的對手,追擊他的黑武騎兵足有數萬,他必須將這支騎兵引開。

    在黑武騎兵停下來猶如淤積在河道里一樣的時候,裴亭山帶著騎兵又回來了,年過六旬的老將軍一馬當先,帶著大寧騎兵從黑武人騎兵隊伍的正中衝了過去。

    一刀,一刀,再一刀。

    老將軍的刀可開山,殺人又算的了什麼。

    刀過人死,一具一具的屍體被他甩在身後,當眼前突然一亮的時候,裴亭山已經帶著騎兵把黑武人的騎兵攔腰斬斷。

    他回望刀兵陣列那邊,已經有一架一架的拋石車正在搭建起來。

    寧軍猛攻三眼虎山關的時候,水師送來了沈冷交給大寧兵部武工坊研造的改良拋石車,基於安息人那種威力巨大的拋石車基礎上又進行了改造,就是靠著這樣的拋石車寧軍才攻破了三眼虎山關那般堅固高大的城關,不然的話寧軍再善戰也無計可施。

    「再給大鬍子爭取一段時間!」

    裴亭山咆哮了一聲:「崽子們,跟我把黑武人的騎兵引開!」

    隨著大將軍長刀一指,騎兵再次發力向前,這一次,他們衝向的不是黑武人的軍陣,而是黑武人的大營之前他帶著騎兵主動進攻已經讓黑武人沒反應過來,這次朝著黑武大營衝過去更是讓給無人驚詫不已,那是進攻?那不是在送死嗎?

    「那些寧人想要幹什麼!」

    耶羅的臉色難看的好像吃了蒼蠅一樣。

    連續十幾日猛攻別古城不破,國師心奉月對他已經頗為不滿,此時和新趕來的寧軍一交手就接連被人家反打,國師定會在大營內觀戰,怕是回去之後又少不了一頓痛罵。

    「堵住他們!」

    耶羅一聲怒吼。

    所有的黑武騎兵再次追向裴亭山,之前被裴亭山戲耍又被人家攔腰斬斷,對於自傲的黑武騎兵來說這種羞辱自然也不能忍受,他們呼嘯著衝了上去,而與此同時,黑武大營那邊也有騎兵出來迎擊裴亭山。

    「都快點!動作快點!」

    大鬍子眼睛都紅了,朝著士兵們喊:「大將軍在用命給咱們爭取時間!」

    他看了看裴亭山那邊,又看了看別古城那邊。

    別古城外,黑武人巨大的沖城車已經快要到城門外了,那種威力的沖城錘,也許一下就能將別古城的城門撞碎,黑武人在盾陣的掩護下距離城門越來越近,城牆上的大寧守軍都已經發了瘋一樣不停的將羽箭送下去,奈何黑武人一樣發了狠,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把攻城錘送到城門外。

    攻打三眼虎山關的時候,大鬍子看到寧軍用拋石車對城關狂轟濫炸,腦子裡突發奇想,如何能提升拋石車的威力?如果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麼他將造出來比弩陣車更強大的武器。

    那將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攻城器械,稍稍更改,也將是平原野戰的大殺器。

    可是這個過程並不容易,雖然在寧軍攻城的那一刻大鬍子腦子裡就已經有了想法,可是想法和實踐是兩碼事,接下來的一個月,大鬍子都在反覆研究用什麼樣的材料,一次一次的失敗,他最初的構想是用一個容器將火藥塞進去,然後拋石車將這個東西送出去至少兩百丈以外,落地之後的容器爆開,對敵人造成大規模的殺傷。

    然而不幸的是,無數次的試驗都失敗了,沒有一種合適的東西,就算有,也需要極為繁複的工藝才能鑄造出來,在北疆他沒辦法造出這樣的東西,而且他知道,現在武工坊的鑄造工藝沒辦法達到他的要求。

    突然有一天,大鬍子腦子通了。

    之前他所想的,都是如何提升拋石車在攻城上的威力,而這個盛放火藥的容器確實難住了他,一下子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可是後來聽到大將軍和手下人探討軍情的時候說了一句守城以殺敵為上,意思是守城的時候,就要想盡辦法殺死更多的敵軍。

    這句殺敵為上,讓大鬍子瞬間茅塞頓開。

    何必執著於攻城?

    將拋石車改造成野戰利器,一樣可以讓黑武人怕到骨子裡。

    就在大將軍帶著騎兵為大鬍子爭取時間不惜衝向黑武人大營以引走騎兵的時候,刀兵軍陣這邊的瞭望手啞著嗓子喊了一聲:「黑武人攻城了!」

    大鬍子猛的回頭。

    別古城那邊,巨大的攻城錘已經到了城門外不遠處,拼了命的黑武人正在不計代價的要把撞木拉起來。

    「好了!」

    大鬍子不遠處的校尉的喊聲響起,讓大鬍子腦袋裡瞬間一股血湧了上去。

    「打!」

    隨著大鬍子一聲暴喝,拋石車的甩臂劃出一道軌跡,一個磨盤大小的東西飛了出去,第一個飛了出去,後邊接二連三,一個一個磨盤那麼大的東西朝著攻城的黑武人人砸了過去,那不是石頭,而是火藥包。

    算計好了射程,留足引信的長度,點燃之後將火藥包扔出去,這是大鬍子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如果僅僅靠砸,無法對敵人造成足夠大規模的傷害。

    所以大鬍子想了一個極陰狠的辦法。

    第一個飛向黑武人這邊的火藥包落下來,可是引信燃燒的快了些,以至於在距離黑武人頭頂還有差不多一丈遠的地方就炸了,擔心被砸死的黑武人已經騰出來大石落地的地方,可那根本不是大石。

    砰!

    火藥包炸開。

    火藥包中夾雜著大量的鐵釘,在爆開的那一瞬間,黑武人似乎看到了末日。

    呼嘯而出的鐵釘瞬間把一大片地方的黑武人幾乎清空,爆裂而出,掃過的地方一片鬼哭狼嚎,剛剛炸開不久,第二個火藥包到了,砰地一聲落在黑武人的盾陣上,砸倒了好幾個黑武士兵,落地處正好在城門外不遠處,火藥包炸開,密密麻麻的鐵釘橫掃出去,方圓兩三丈之內無人生還,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不知道多少黑武士兵被鐵釘擊傷。

    「打!」

    大鬍子紅著眼睛喊:「繼續打!」

    天空中,一個一個的火藥包落下來,黑武人的勇氣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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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九百九十三章 他已經是了

    連續十幾個火藥包在黑武人的盾陣裡爆開,那種天威之下,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恐怖景象的黑武人徹底崩了,不要說那些頂在最前邊的黑武士兵,就是在後邊指揮的黑武將軍們都嚇的臉sè慘白。

    「那是什麼?」

    一個黑武將軍語氣中透著難以壓制的恐懼。

    「那是天雷嗎?」

    「寧人到底是人還是魔鬼。」

    而士兵們更加無法控制情緒,原本強撐著一股勁兒冒著寧軍密集的羽箭往前衝,有盾陣在好歹還可能保命,可是從天而落的天雷卻讓他們無力抵抗,第一個人開始發了瘋的往後跑,退軍的浪潮就再也制止不住了,爆開的火團裡釋放出來的猛獸讓他們如同見到了末日。

    「月神不是我們的神嗎?為什麼要幫助寧人。」

    「難道寧人也有神明相助?!」

    「我們的月神呢?!」

    恐懼比瘟疫蔓延的速度要快的多,圍攻別古城的黑武人軍隊迅速的退了回去。

    站在別古城中央的高塔上,皇帝看到城外那天雷落地的震撼場面,連皇帝都無法想像的出來那是什麼武器,難道刀兵真的是攜天雷而來?

    若不是向神明借天雷,那種恐怖的東西是人造出來的?

    刀兵軍陣這邊,對面黑武的步兵依然還在壓進,雖然他們不知道寧軍從陣列裡拋射出來的武器到底叫什麼,但是他們想要,想要搶過來。

    「還有多少火藥包?」

    「只夠一輪!」

    「打三個。」

    大鬍子指了指朝著刀兵壓過來的黑武步兵:「瞄準了打,我教過你們的,距離不同,引信長短不同,要想把敵人嚇退,這三個火藥包必須瞄準了打。」

    拋石車陣地上,三架拋石車再一次將火藥包裝了上去,瞭望手目測距離,他知道自己的責任有多重。

    「標石,放!」

    隨著一聲令下,一塊與火藥包差不多相同重量的石頭朝著黑武步兵軍陣那邊砸了過去,瞭望手的目測近乎精準,大石頭轟然落在黑武人的隊伍裡,數名黑武士兵被砸傷。

    「距離準確,火藥包可以放了!」

    「放!」

    嗖嗖嗖......

    三個火藥包幾乎同時朝著黑武步兵軍陣那邊拋射了過去,寧軍這邊的士兵們緊張的看著那火藥包飛過的軌跡,黑武人那邊何嘗不是一樣?當他們看到天雷飛了過來,一下子就炸了,離著遠的時候誰也判斷不了火藥包的落點在哪兒,整個隊伍都亂了套,黑武士兵們瘋狂的往四周跑開,哪裡還有勇氣維持隊列整齊不變。

    三個火藥包先後在黑武隊伍裡炸開,火藥將無數的碎石子和碎鐵殘暴的送了出去,密密麻麻的碎石打穿了一具又一具身體,碎石透體而出的場面若是可以放慢來看的話,血液在碎石後邊追隨的畫面一定很慘烈,還帶著一絲殘忍的美感。

    一名來不及逃開的黑武士兵脖子被鐵片擊穿,他抬起手摀住脖子,血液從他的手指縫隙裡往外湧,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希望可以有同袍來救自己,然後他看到身邊的士兵武者眼睛哀嚎著,碎石擊穿了眼球留在腦袋裡,那士兵疼痛的無法忍受,最終撲倒在地上來回打滾。

    脖子被擊穿的士兵也倒了下來,視線轉移到了天空

    上,他看到頭頂上的雲似乎逐漸變成了紅sè。

    砰地一聲,他身邊又倒下來一個人,身上被碎石鐵片打出來至少六七個洞,他的身體一下一下的抽搐著,兩隻手還在下意識的在身上摸索,可是那些東西全都在體內,他根本就找不到。

    三個火藥包將黑武人的進攻擊碎,原本還想把寧人的拋石車搶過來,此時只想著趕緊離開那個鬼東西的拋射範圍,黑武人散亂無章的退走,他們原本就不是正規的黑武軍隊,而是最近才接受訓練的劍門信徒,和黑武南院大營的邊軍相比差的太遠了。

    另外一邊,老將軍裴亭山在兩支黑武騎兵追擊的縫隙裡殺了出來,損失了千餘騎兵之後將敵人甩開了些許距離,可是黑武騎兵顯然沒有打算放過他,依然在後邊緊追不捨。

    刀兵步兵陣列開始往前移動,黑武人浪潮一般退下去,給了他們向別古城靠近的機會,安裝著木輪的巨大拋石車艱難的往前推著走,寧軍也不敢輕易把拋石車拆裝,這個時候,哪裡有時間拆裝,再說只要拋石車還架著,黑武人就不敢輕易靠近。

    別古城。

    皇帝大聲下令:「讓沈冷帶騎兵出去,把朕的打擊接回來!」

    皇帝下令,身邊人勸道:「陛下,黑武人尚未退遠,此時就打開城門,黑武人再殺回來難以確保城門不失。」

    「閉嘴!」

    皇帝怒視說話的人,手微微發顫著指著城外:「你知道城外那是誰?」

    「是大將軍裴亭山......」

    「亦是朕的兄弟。」

    皇帝往北邊看:「去給沈冷傳令!」

    「報!」

    有傳令兵跑到高台下邊大聲喊著:「沈將軍從東門率騎兵出去了!」

    皇帝猛的轉頭往城東方向看,騎兵已經在城門口那邊集結,皇帝知道,沈冷並不是意氣用事,沈冷是深知他對裴亭山的感情,所以無論如何他也會派人出去接應裴亭山,皇帝心裡一暖,那個傻小子,總是會想到自己的心裡去。

    東邊城門打開,沈冷帶著騎兵呼嘯而出。

    激戰從清晨到天黑,刀兵終於到了城外,可老將軍裴亭山下令刀兵駐守在城門之外,拋石車陣地也在城門外,刀兵不進城,用以守護拋石車來給黑武人造成巨大壓力。

    一身是血的裴亭山快步進城,皇帝已經在城門口等著了,看到裴亭山進來,皇帝快步過去,兩個人伸著雙手迎面過來,四隻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陛下。」

    裴亭山屈膝要跪,皇帝一發力將裴亭山拉起來:「不許跪!」

    裴亭山眼睛發紅:「陛下,老臣來晚了。」

    「哪裡晚了。」

    皇帝看著裴亭山的眼睛:「朕知道你一定會來,不管多難,不管多累,不管多險,你從不曾讓朕失望過。」

    裴亭山鼻子一酸:「臣老了,若是臣再年輕二十歲,若見黑武人如此欺負陛下,臣就帶著刀兵一口氣殺到黑武人的大營去。」

    「這算什麼欺負。」

    皇帝笑了笑:「朕把黑武數十萬大軍留在這,以少打多,那是朕欺負他們。」

    「對,是陛下欺負他們。」

    裴亭山也跟著笑。

    多少年了,兩個人的並肩作戰,依然熱血不減。

    「商量一下。」

    皇帝拉著裴亭山的手往回走:「那大殺器叫什麼?」

    「是沈冷手下的番邦大鬍子想出來的東西,還沒取名字,不過黑武人嚎叫著說那是天雷,臣倒是覺得這名字不錯,以火藥之中混合大量的碎石子和碎鐵,炸開之後殺傷力很凶。」

    皇帝道:「看見這東西,朕有了一個想法,有天雷的話咱們何必死守?朕與你同率大軍往前壓上一段距離,就能以天雷砸黑武人的大營,打破黑武人大營就有勝利之望,雖然咱們兵力少,可是士氣正盛,或可一戰而將北線黑武人的封鎖突破。」

    「陛下......」

    裴亭山欲言又止,他真的不想讓陛下失望,可是事實上,只能讓陛下失望。

    「火藥只有那麼多。」

    裴亭山低著頭:「刀兵之中沒有火藥,是沈冷的巡海水師之中帶來的,所有的都已經用以製作天雷,一共只做出來不到三十個,剛才用了大部分,還剩下不足十個......這幾個天雷,只能勉強留著用以阻擋黑武人沖城車......」

    「沒了?」

    皇帝的臉sè頓時暗淡下來:「為什麼不多帶些?」

    沈冷在旁邊回答:「陛下,咱們離開長安的時候,臣知道火藥可能會有大用處,是搜刮了長安城內幾乎所有存貨,連製作爆竹的作坊裡所用的都買來了,火藥配製不容易,尋常用作爆竹的火藥威力不足,現在的配比做了些調整,還因此炸傷了好幾個人。」

    他看了皇帝一眼後繼續說道:「瀚海城武工坊那邊的火藥倒是多,弩陣車也需火藥來操作,可是和瀚海城沒有聯絡,也無法從那邊運送過來。」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若是天雷無數,朕已經看到了滅掉黑武的希望。」

    他回頭看向沈冷:「回長安之後你在督辦此事,責令武工坊,盡快改善火藥配比,這種東西多多益善。」

    「是。」

    沈冷垂首。

    皇帝看向北邊,雖然隔著城牆看不到黑武大營,還是忍不住長嘆一聲:「若是再多一些就好了,一口氣將北線黑武大營炸他個天翻地覆,說不定還把直接把心奉月送去見他的月神。」

    皇帝的語氣之中,滿是失望。

    可是沒有辦法,大寧之前根本就沒有過將火藥用於戰爭的先例,製作煙花爆竹的火藥威力不足,火藥包給黑武人帶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壓力,實則威力並沒有看起來那麼恐怖。

    「火藥。」

    皇帝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朕才醒悟,火藥是將來能改變整個天下的東西。」

    皇帝看向沈冷:「那個番邦大鬍子呢?叫他過來,朕要重重的賞他。」

    沈冷笑道:「臣倒是知道他想要什麼賞賜。」

    皇帝問:「他想要什麼?」

    「做寧人。」

    沈冷看向皇帝:「做一個真真正正的寧人。」

    皇帝怔住,點頭:「他已經是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19
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四章 別辜負


    黑武人不知底細,攻勢暫停。

    皇帝知道了底細,攻勢暫停。

    誠如皇帝所期盼的那樣,若是手中有大量天雷,別說打贏這一戰,就算是滅黑武都有了希望,在這一刻,皇帝才感受到了天下格局會因為某一個東西的出現而改變,這個天下太大,大到以他的眼界看到的不過萬一,這個天下太小,改變天下或許只因一人一物。

    站在別古城的城牆上,看著遠處黑武大軍重新結陣將別古城圍的水洩不通,其實皇帝很清楚,就算是有天雷這樣的大殺器震懾,黑武人也不會遲疑太久。

    對於黑武人來說,盡快拿下他這個大寧皇帝這一戰就算是勝了,不管丟失了多少土地,寧帝死或是被生擒,這一戰將是扭轉乾坤的關鍵。

    「你看看那些黑武人。」

    皇帝指向城外。

    「他們大部分其實都是平民百姓,可是因為心奉月,他們變成了士兵。」

    裴亭山垂首:「所以陛下當初下令遏制禪宗入中原是對的,宗教對於百姓的影響太大,百姓們一旦深陷其中就會迷失本性,會覺得自己真的會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會覺得所謂的神會保護他們一輩子。」

    「朕為什麼不敢放鬆,朕的先祖乃至於父兄,歷代大寧皇帝都不敢放鬆,是因為都深知要想讓百姓心定不變,當讓百姓以大寧為心中信仰,而不是什麼妖魔鬼怪什麼神仙佛陀,百姓們心中信仰不變,大寧永昌,然而改變百姓心中信仰的不是百姓自己,而是大寧,如果大寧弱了,那麼百姓們也就弱了,百姓們信仰動搖了,大寧就難了。」

    皇帝吐出一口氣:「朕憋著勁兒要打出來大寧數百年未有之氣勢,也是為了讓百姓們心中信仰篤定。」

    裴亭山垂首:「臣看的不如陛下遠,臣思慮也不如陛下多,臣只知時刻謹記一件事,那就是不管陛下做什麼決定,臣都會陪著陛下,陛下手指的方向,就是臣帶著刀兵向前的方向,臣練兵,始終在對士兵們說,不進攻的刀兵不合格,因為臣知道,陛下需要一個人一支隊伍,始終向前,有人可進,有人可守,有人可退,臣就是那個可進之人。」

    皇帝從裴亭山的話裡聽出來什麼,轉頭看向他:「你應該明白,朕寧可失去這來之不易爭得的土地,也不希望你出事。」

    裴亭山笑了笑:「臣在疆場這麼多年,每一次廝殺之前都會抱定必死之心,所以陛下不用擔心,老臣惜命,所以逢戰才會不畏死,臣瞭解戰場,戰場上越是不怕死的,反而越活得久。」

    皇帝微微搖頭:「不勝之戰,不是朕想要的,何謂勝?不是殺敵多少,而是你我都還在。」

    裴亭山垂首:「臣,銘記於心。」

    半個時辰之後,一個收拾出來的小院裡,裴亭山靠在椅子上坐於樹下乘涼,他的親兵引領著沈冷從院外走進來,裴亭山看到沈冷之後沒有起身,依然斜靠在那,依然盛氣凌人。

    可他有這個資格。

    「小子,過來坐。」

    裴亭山擺了擺手,示意親兵們都退下去,院子裡只剩下他和沈冷兩個人。

    「坐下來聊幾句,今日我在城中休息一夜,明日我還要回城外刀兵大營。」

    裴亭山看了沈冷一眼,指了指旁邊放著的蒲扇:「天氣酷熱,為我搖扇。」

    沈冷在裴亭山面前坐下來,拿了蒲扇為裴亭山搧風,裴亭山滿意的笑了笑,雖仍是一臉倨傲,可眼神裡有些欣慰一閃而過。

    「說

    說吧,你對我是什麼印象?」

    他問沈冷。

    「前輩楷模。」

    沈冷回答。

    裴亭山撇嘴:「少他娘的放屁扯淡,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當初我派人想弄死孟長安,也想派人弄死你,還前輩楷模,你們倆心裡要是沒有罵過我祖宗十八代,我跟你姓。」

    沈冷訕訕的笑了笑,確實不好回答。

    裴亭山哼了一聲:「還特麼的真罵過?」

    沈冷笑的更尷尬了。

    裴亭山瞪了他一眼:「使點勁兒,綿軟無力的像個娘們兒。」

    沈冷搧風的速度隨即快起來。

    裴亭山滿意的舒了口氣,讓自己在椅子上靠的更舒服了些,閉上眼睛不再說話,沈冷等了一會兒發現裴亭山居然睡著了,沒多久竟是打起了鼾,聲音還不小,沈冷也沒有離開,手搖蒲扇保持的很穩定很勻速,右手酸了就換左手,左手酸了換回右手。

    門外的裴亭山的親兵不時回頭看著,也不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是什麼想法。

    足足一個時辰,說要聊幾句的裴亭山睡的似乎很香,一個時辰之後他才醒過來,睜開眼睛看了看沈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冷額頭上的汗水。

    這位倨傲的老人,更加的倨傲,得意的笑了笑。

    「看,這就是大將軍的份量。」

    裴亭山看了沈冷一眼:「你看不慣我,可還得為我搧風。」

    沈冷搖頭:「沒有看不慣大將軍,只是人有遠近,我與孟長安是兄弟,自然會在他那邊,不論孟長安和裴嘯當初的事,大將軍就是我的前輩,軍中前輩如父兄,我為父兄搖扇,是情理之中。」

    「真的這麼想?」

    「真的這麼想。」

    沈冷認真的回答道:「如果大將軍還是要殺孟長安,我還是要和大將軍對著干,如果沒有這事,我隨時都願意為大將軍搖扇。」

    裴亭山哈哈大笑:「好好好,你不虧心,也不虛偽。」

    他坐直了身子:「手酸嗎?」

    沈冷點頭:「酸。」

    裴亭山道:「繼續搖,到你回去的時候。」

    沈冷再次點頭:「好。」

    裴亭山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把煙斗從旁邊拿起來,塞進去一些煙絲,用眼神瞥了瞥旁邊的火鐮,沈冷放下蒲扇打著了火鐮為裴亭山把煙斗點上,裴亭山深吸一口,很愜意的吐出煙氣,像是滿足到了極致。

    「行了,別搖了,我就當是自己不虧了。」

    裴亭山再次閉上眼睛,卻沒有了那一臉的倨傲之氣。

    「我死了一個兒子,你此時為我點煙搖扇,我算你補償我了。」

    裴亭山閉著眼睛說道:「自此之後,你我再無恩怨。」

    沈冷心裡一震。

    裴亭山繼續說道:「你是個領兵的奇才,別跟我說你沒看明白這一戰。」

    「看明白了。」

    「那你跟我說說,你看明白了什麼?」

    「再有五天,武新宇不來,我軍必敗,陛下有生死之憂。」

    「陛下不會有生死之憂,因為我來了。」

    裴亭山長長的吐出一口煙氣:「你看得出來,孟長安也看得出來,陛下自然也看得出來,這一戰若是再打下去援兵不到,我們確實必輸無疑,可是大寧的軍人如果讓陛下在此受辱,那就是一群廢物......我來說說你的想法,你且看我說的對不對。」

    裴亭山靠在椅子上

    睜開眼睛看著沈冷的眼睛:「你和孟長安一定商量過了,如果城不可守,你們兩個,一個帶兵阻擋黑武大軍,一個率領所有騎兵保護陛下突圍,是不是?」

    沈冷沒回答,沒回答已經是答案。

    裴亭山道:「不是我信不過你們兩個年輕人,而是輪不到你們。」

    沈冷驟然睜大了眼睛。

    裴亭山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吞雲吐霧的樣子像個得道成精的老妖怪,可是卻已經不再是個嚇人的老妖怪。

    「我是大將軍,我是陛下兄弟,若要為陛下死,我排第一。」

    裴亭山道:「況且,我信不過你們能保護好陛下的後背......你現在是幾品?」

    「正三品。」

    「我是正一品,大寧軍中沒幾個正一品。」

    裴亭山道:「所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給你下令.......再堅守數日之後,若武新宇援軍不到,我把刀兵的騎兵也都給你們,我帶步兵為陛下斷後,若陛下不走,你們就把陛下綁了走,記住了嗎?」

    沈冷剛要開口,裴亭山搖頭:「我說過了,這是軍令。」

    沈冷站起來,俯身一拜。

    裴亭山笑了笑:「少特麼的來這一套,提前給老夫送行?老夫未必會死,黑武人想殺我多少年了還不是眼睜睜看著老夫活的好好的......不過,若我死了,你和孟長安要給我磕頭。」

    「是!」

    沈冷眼睛紅紅的,肅立行軍禮。

    「還是軍禮順眼。」

    裴亭山笑著說道:「你們兩個還沒到看破生死的年紀,連我都沒看破,你們怎麼可能真的看破,我堅信的是,你們兩個可以互相為對方而死,可我不信任你們兩個都為陛下守好後路,我才是陛下的兄弟......算了,也別特麼的給我磕頭了,我要是死了,你們倆正正經經的向我戰死的地方行個軍禮,老夫也就歡喜。」

    他再次閉上眼睛:「回去吧,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兩個都給老夫記住,若是以老夫之死換不來陛下平安,我死也不會放過你們,必化身惡鬼,讓你們兩個死無葬身之地。」

    「記住了!」

    沈冷再次一拜。

    「滾吧。」

    裴亭山一擺手:「還是看著你不順眼啊......不管裴嘯多不成器,也是我兒子,過繼的兒子也是兒子,我還是看著他順眼,你別在老夫眼前晃蕩了,鬧心。」

    沈冷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住,回頭看向大將軍。

    「軍人,別磨磨唧唧的。」

    閉著眼睛的裴亭山似乎都看到了沈冷停下來,一臉不耐煩:「你搖扇,真的不如裴嘯當年在我膝下搖扇,那一年他才多大?記不清楚了,六七歲吧......我坐在搖椅上,他跪在我身邊,給我搖扇向我請求,他說伯父......帶我上戰場吧,我想做個好兵,裴家的男人都要上戰場。」

    裴亭山眼睛濕潤。

    「他沒當成個好兵,是我的錯.......」

    沈冷肩膀微微顫了一下。

    裴亭山笑起來,笑容苦澀:「我無法真的原諒你們,閉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那張小臉在我面前,那雙小手握著扇子賣力的給我搧風.......我不原諒,可我知道你們值得託付,都是大寧的兵,都是陛下的兵。」

    「沈冷啊。」

    老將軍長嘆一聲:「別辜負。」

    「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20
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五章 一個都不能少


    黑武人的攻勢只停了一夜,第二天一亮,示警的號角聲先是從別古城南線孟長安的防區響了起來,黑武南院大營的人馬似乎中了魔一樣,不計代價的發起猛攻。

    一個多時辰之後,北線心奉月的大軍也開始猛攻,完全無視生死的猛攻。

    之前黑武人一直都沒有留力,可也沒有出現過南北兩線大營的兵力傾巢而出的場面,從還沒有日出開始,黑武人的進攻就直接進入了用人命往前填的地步。

    中央高塔,皇帝看著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黑武人,眼神裡沒有擔憂,反而有一種喜悅。

    「武新宇攻破野鹿原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

    他的堅守沒有白費,號稱永遠也不可能被攻破的黑武南院大營野鹿原被大寧戰兵攻破,這一戰必將寫入史書,到了這一刻,皇帝有一些釋然一些放鬆。

    所有的一切都值得了。

    攻破野鹿原,就說明黑武南院大營全面告破,遼殺狼已經敗給了武新宇,南院大營控制範圍內的大片草原歸入大寧之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時此刻,來自草原上的騎兵正在猛攻黑山汗國,曾經叛離中原的那大片草場,將重歸中原大地。

    黑武人的疆域將會被往北壓進去上千里,東西一線更是長的不可估量,大寧的疆域,將會至少增加相當於三個江南道那麼大的地方。

    如果再能把黑山汗國滅掉,草原重歸一統,那麼大寧的強盛將會達到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

    皇帝在笑。

    城外的黑武人知道已經時間不多了,如果再不能拿下別古城殺死寧帝,大寧北征的主力大軍就會用最快的速度趕來,到時候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與寧軍在別古城做最後的決戰,要麼就此撤離。

    如果是前者,不管是桑布呂還是心奉月都沒有把握打贏攜大勝之威而來的北征主力大軍,那是一群殺敵殺到嗷嗷叫喚的狼,他們擋不住,野鹿原一破,黑武人士氣低迷,如果消息散佈開的話,這些黑武士兵可能連猛攻別古城的勇氣都沒有了,因為他們的背後已經沒有了南院大營作為屏障,誰也不直到寧軍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在後邊。

    在武新宇來之前,在野鹿原戰敗的消息傳播開之前,桑布呂和心奉月都知道,不能再拖了。

    北線。

    一隊親兵簇擁著大將軍裴亭山縱馬而來,大將軍在城下停下來,抬頭朝著城上喊:「沈冷!」

    正在城牆上指揮士兵們禦敵的沈冷聽到喊聲跑到後牆這邊往下看,大將軍裴亭山端坐馬背上,抬著頭喊了一聲:「別忘了我們說好的事。」

    沈冷抬起手揮舞了一下拳頭。

    「你帶你的人去南城吧。」

    大將軍從馬背上下來,邁步往城牆上走:「集中所有兵力,反打黑武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突出重圍之後最多走上兩天就能與援軍相遇,武新宇的大軍距離別古城應該已經沒多遠了,不然的話黑武人不會突然發瘋。」

    話雖然這麼說,可是兩個人都清楚,突破南線黑武人數十萬大軍,談何容易?

    沈冷迎著裴亭山過來:「大將軍,你刀兵進攻無敵,應該你帶人往南猛攻,保護陛下突出重圍。」

    「年輕人。」

    裴亭山和沈冷兩個人在城牆上相見。

    「突圍需要持續衝殺,我體力不夠。」

    大將軍笑了笑,笑容之中有些悲涼,更多的則是無畏。

    「如果我年輕二十歲,我不會把衝鋒的事讓給你。」

    裴亭

    山抬起手,猶豫了一下,看著沈冷那雙乾乾淨淨的眼睛,他忽然釋然,手放在沈冷的肩膀上拍了拍:「年老者先死,別搶。」

    他的刀兵已經在城外阻擋黑武人的大軍,廝殺多日,北線黑武人的兵力依然遠遠的超過寧軍,而刀兵連日趕路只休息了一夜,況且還是在城外,其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沈冷。」

    大將軍回頭看向沈冷:「如果你們能回到長安,告訴群臣,告訴百姓,我東疆刀兵是怎麼戰死的。」

    說完之後一擺手:「走!」

    沈冷眼睛發紅,可他知道勸不動,那是大將軍,軍令如山。

    沈冷帶著自己的親兵營下了城牆,北線防禦交給了刀兵,集合了所有剩下的戰兵朝著城南方向匯聚過來,跑到中央高塔,沈冷抬起頭看了看上面,皇帝依然在為大軍擂鼓助威。

    「請陛下下來!」

    沈冷紅著眼睛喊了一聲。

    高台上的侍衛們看了看沈冷,又看了看侍衛統領衛藍,衛藍一點頭,一群侍衛沖上去架著皇帝離開戰鼓,皇帝一怒,大聲呵斥,可是衛藍顧不了那麼多了,吩咐人把皇帝的雙手都給綁住,衛藍直接扛著皇帝從高台上下來。

    「衛藍!」

    皇帝大聲斥道:「朕會砍了你的腦袋!」

    「陛下安全了再砍!」

    沈冷和衛藍保護著皇帝往東門方向沖,沈冷一邊跑一邊說道:「我去集合所有騎兵,敵人必然會以為我們朝著南邊突圍,可現在不能去。」

    「為什麼!」

    衛藍一怔:「不是說武新宇大將軍的援兵就要到了嗎?」

    「最快還得三天。」

    沈冷解釋道:「攻破野鹿原,敵人的消息會比我們的戰兵跑的更快,我計算過,敵人將野鹿原被我們攻破的消息送到別古城,比武新宇大將軍的大軍到來最少要快三天,三天,如此攻勢,我們的羽箭原本預計還能堅持幾天,可現在看來一天就可能全都放出去。」

    「沈將軍,你說往哪兒走?」

    「往東,水師距離我們只有一百多里,能殺穿敵陣,馬不停蹄一天就能跑到水師所在。」

    衛藍臉色一變:「水師沒有兵了啊,將軍麾下的戰兵都在這裡了。」

    「有船就行。」

    沈冷和衛藍兩個人扶著皇帝一路往東邊跑,到了一處民房,沈冷交代衛藍:「帶陛下在此等候,我去集結騎兵。」

    衛藍應了一聲,一臉惶恐的看了皇帝一眼:「陛下,臣有罪,等出城之後臣就給陛下鬆綁。」

    皇帝怒視衛藍:「死守之下,未必不能堅持三天。」

    衛藍急切道:「黑武人以命換命,根本不計代價,沈將軍說,持續不停的放箭,我們的羽箭天黑之前就能放完,到時候黑武人趁夜攻城,城內城外都在混戰,陛下安危如何能保啊陛下。」

    皇帝道:「朕與將士們同在,朕在這裡,將士們上下一心,如何能擋不住?」

    「陛下,體諒一下沈將軍他們。」

    衛藍撲通一聲跪下來:「大寧軍人的職責不只是守土開疆,如果陛下受到威脅,哪怕只是可能的威脅,縱然最後我們贏了,將士們如何能活?陛下,沈將軍已經去集合騎兵隊伍了,陛下就聽沈將軍的安排,集合所有騎兵向水師方向突圍。」

    皇帝張了張嘴,最終長嘆一聲。

    是啊,他可以不畏死,可將士們如何肯讓陛下受到一點傷害?

    皇帝說他在這可讓大軍上下一心,可實際上,唯有他突圍出

    去了,士兵們才能真正的放手一搏。

    「沈將軍怎麼還不回來?」

    衛藍往外看了看:「去看看東城門口騎兵是否已經集結完畢。」

    手下大內侍衛飛奔而去。

    皇帝道:「衛藍,你把朕鬆開,朕聽你們的,突圍去水師所在。」

    衛藍搖頭:「沈將軍帶陛下出城之後,臣再為陛下解開。」

    皇帝剛要說話,剛剛飛奔而出的侍衛跑了回來,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陛下......」

    侍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出事了......沈將軍帶著萬餘騎兵逃走了,逃出東門去了!」

    「他怎麼可能!」

    皇帝猛的站起來,忽然間臉色一變:「不好。」

    他怒視衛藍:「給朕解開!」

    衛藍哪裡還敢說什麼,連忙將皇帝手上綁著的繩索解開,護送著陛下往城東方向去,快到東門的時候,卻看到沈冷的親兵營將軍陳冉被綁在路邊柱子上,眼睛血紅血紅的。

    「陛下......」

    陳冉看到皇帝的那一刻,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沈冷呢?」

    皇帝問。

    「沈冷......他穿了陛下的龍袍,帶著水師所有騎兵出東城門去了。」

    皇帝的腦袋裡嗡的一聲,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摔倒,若非衛藍扶著已經站不穩了,他看了看城牆坡道,快步跑了過去,一口氣跑上城牆往外看,只見那支萬餘人的騎兵隊伍已經已經衝到了遠處,而外面黑武人的號角聲嗚嗚的響了起來,從四面八方有數不清的黑武騎兵朝著沈冷那邊追了過去,大寧的那支騎兵是一條黑龍,而四面八方,無數條惡龍圍了過來。

    不管是北線的黑武騎兵還是南線的黑武騎兵,全都朝著這邊匯聚過來,沈冷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看起來如此的惹眼。

    黑武人多騎兵,沈冷往東邊這一沖,至少帶走了黑武人總兵力的三分之一。

    城外依稀還能聽到黑武人的喊聲,皇帝手扶著城牆都在顫抖。

    「寧帝向東跑了!」

    「寧軍騎兵往東去了!」

    「寧帝在那支騎兵隊伍裡!」

    喊聲飄過來,皇帝的臉色慘白無比。

    「陛下。」

    眼睛血紅血紅的陳冉被人解開之後跑到城牆上,單膝跪倒:「沈將軍說,他已經派人知會孟將軍,待他......待他引走黑武騎兵之後,孟將軍會保護陛下向南突圍。」

    皇帝猛的抬起頭看向天空,眼淚順著臉往下流。

    城外。

    沈冷連黑獒都沒帶,騎著一匹普通戰馬加速向前,他回望別古城方向,嘴角微微上揚:「你們啊......一個都不能少。」

    他高呼了一聲:「弟兄們,你們怕嗎?!」

    「不怕!」

    水師的兄弟們高聲回應。

    「跟著將軍走,生死都不怕!」

    「生同屋死同穴未必是夫妻,來世還和將軍做兄弟!」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抬起手狠狠的拍了拍胸甲。

    「還沒死呢,往前殺就是了!」

    「殺!」

    「殺!」

    身後城牆上,黑獒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麼,跑到城牆邊上往城外看。

    「嗷嗚!」

    沈冷回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黑狗在城牆上呼喚他。

    他笑了笑:「大將軍說,年老者先死,別搶......我就搶。」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20
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六章 恭迎大將軍


    別古城。

    北城牆上的裴亭山得到陛下派人送來的消息得知沈冷帶著騎兵衝出東城門,他緩緩的舉起千里眼看向東方,他看到了那支騎兵孤獨向前,在那群無比勇敢的騎兵之中,他似乎也看到了那個少年倔強且驕傲的身影。

    他曾聽說,那少年進長安,傻乎乎的看著長安城的城門樓好一會兒,自言自語說了幾句話。

    觀落葉知秋風,觀飄雪知冬寒,觀長安,而知大寧,觀大寧,而知天下。

    少年還說,少有所養,老有所依,少知敬老,老知愛幼,開清平,是大寧。

    少年又說,在乎啊,誰沒有?

    是啊,在乎啊,誰沒有?

    可誰如他,拿命去在乎。

    老將軍站在城牆上看著那支少年率軍赴死,終於明白為什麼陛下愛他。

    可是年輕人啊,總是會顧全不周。

    老將軍看著那邊即將陷入重圍的水師騎兵,搖了搖頭。

    「縱然你引走了黑武人的騎兵,難道陛下背後無人顧及就行了?北線心奉月還有那麼多人馬,黏上去,陛下突圍的不踏實,你幹你的,我幹我的。」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沈冷率軍衝出的方向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忽然之間,老將軍覺得自己年輕了二十歲。

    老將軍伸手:「刀。」

    於是,刀來。

    老將軍出城:「戰!」

    於是,衝鋒。

    「刀兵!」

    老將軍一聲暴喝,從來都沒有退縮過的大寧刀兵朝著北線黑武人發起了進攻,進攻的都是步卒,所有騎兵都被裴亭山派到了別古城南線,他不能浪費了沈冷的赴死,不能浪費了那麼多大寧水師戰兵的赴死。

    沈冷用這樣決然的方式引走了黑武人近乎所有騎兵,別古城裡算上刀兵和孟長安部下的騎兵足有兩萬,而南線黑武大營已經沒有多少騎兵了,這才是沈冷的目的。

    不是與敵決戰,而是引走敵人騎兵,趁機讓孟長安帶著所有騎兵護駕向南突圍,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老將軍回望。

    他知道,也許再也見不到陛下了,可是不遺憾。

    總不能輸給那年輕人。

    為陛下赴死,誰怕?

    刀兵向前。

    隨著老將軍的喊聲,一刀進一步,在漫無邊際的黑武人大軍之中,刀兵猶如一葉破浪的小舟,逆流而上,老將軍一直都在最前邊,他對自己的士兵們承諾過,逢戰之際,若見我退後,凡刀兵皆可殺我。

    突進,突進,再突進。

    一刀進一步,一刀進一步。

    這是大寧的兒郎,這是大寧的軍人,是大寧立國之根。

    多少年來,大寧從沒有對外屈服過,開創了這大寧王朝的太祖皇帝曾經說過,你向敵人的每一次妥協,換來的都是敵人的變本加厲,你向敵人的每一次低頭,換來的都是更難堪的羞辱,我不攻人,人不敢攻我,我攻人,人不敢擋我,是朕所想見到的未來的大寧。

    戰場上,那老將軍白鬚染血。

    「殺!」

    「殺!」

    「再殺!」

    「再殺!」

    年過六旬的老將軍帶著刀兵朝著敵人不停的進攻,這是他帶著手下刀兵第幾次向敵人進攻?連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吧,他只記得,軍人,就該進攻。

    黑武北線大營。

    一臉陰沉的心奉月坐在那個巨大且豪華的寶座上,眼神裡的怒火幾乎要蔓延出來,猛攻半月有餘不能破孤城,就算最終這一戰打贏了,如果殺不了寧帝的話,黑武國的歷史上將永遠都抹不去這羞辱的一頁,永遠。

    「報!」

    有弟子飛奔而來單膝跪倒:「寧一支孤軍向我中軍大營猛進!」

    心奉月哼了一聲:「不過是拚死為寧帝突圍爭取時間阻攔我大軍而已,令左右兩翼步兵將敵包夾,突圍出去的寧軍騎兵不過萬餘人,有近十萬騎兵圍堵,剩下的人就全心全意的送那支突入的寧軍上路,他們要逞孤勇,那就成全他們。」

    「是!」

    弟子得令而去。

    兩刻之後,又一弟子飛奔而來:「報,寧刀兵破中軍防線兩道。」

    「報,寧刀兵破中軍防線三道。」

    「報,寧軍刀兵已攻至大營外圍!」

    「報,寧刀兵已經攻入大營。」

    「報,寧刀兵只不足千餘人,殺入大營來了。」

    心奉月猛的站起來。

    「領兵之將,可是裴亭山?」

    「是他。」

    心奉月從寶座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想去看看他。」

    眾多弟子簇擁著心奉月朝著前邊大步走來,過中軍到黑武大營木牆附近,只見千餘名渾身是血戰甲破碎的大寧刀兵依然在奮力向前攻殺,四周圍著的黑武軍隊依然數不勝數,可是那些刀兵卻彷彿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們的眼睛裡只有前方。

    身中四箭,腿中一刀,肩膀被豁開的老將軍裴亭山看到心奉月之後停下來,一抬頭,血染的長鬚飄擺而起,他眼神睥睨,別人看心奉月如神明,他觀心奉月如小丑。

    「裴亭山?」

    心奉月擺了擺手示意身邊護衛不要擋住他,他邁步向前,距離裴亭山還有大概十幾丈左右距離站住,他對面的那是一支怎麼樣的軍隊啊,明明早就都是一群死人了才對,可他們偏偏還能站著,看樣子還能繼續往前衝,繼續殺下去。

    裴亭山微微昂著下頜,一如既往的倨傲。

    「你是誰?」

    「黑武國師,心奉月。」

    「唔,跳樑小丑。」

    聽到這四個字心奉月微微皺眉:「寧人,永遠是這種模樣。」

    他很厭惡。

    裴亭山以長刀遙遙指著心奉月:「可敢與老夫一戰?」

    心奉月嘆息:「匹夫之勇。」

    裴亭山哈哈大笑:「你不敢。」

    心奉月皺眉:「你們輸了,你們的皇帝會死,你也會死,你改變不了什麼,你帶來的刀兵有多少人?除去留守在息烽口北線的人之外,帶來的怕是不足三萬人吧,你沒帶騎兵,追隨你殺過來的應有兩萬,你直透軍陣,殺十餘重防禦,我很欽佩你......可我覺得你很蠢,想用你們的命為寧帝阻攔追兵,你能攔得住那些騎兵......」

    心奉月臉色猛的一變:「突圍而出的不是寧帝?!」

    裴亭山仰天大笑。

    而此時,寧軍所有騎兵已經護著陛下衝出別古城往南去了。

    「很好。」

    心奉月長長吐出一口氣:「寧人,很好。」

    裴亭山眼睛微微眯起,手指在自己已經砍出來無數缺口的長刀上一彈,噹的一聲脆響,長刀依然可錚鳴。

    「寧人,一直都很好。」

    裴亭山嘴角一揚,長刀指向心奉月:「崽子們!」

    「在!」

    「還能攻否?」

    「攻!」

    千餘名全都帶傷渾身是血的刀兵整齊吶喊,那一群看起來殘缺不全的人,無比的高大。

    「攻!」

    裴亭山一聲暴喝,帶著僅存的千餘名刀兵再次向前衝了出去,沒有人猶豫,沒有人惜力,他們的樣子慘烈卻不狼狽,依然如虎。

    「刀兵!」

    裴亭山依然衝在最前邊:「就是為攻而生的。」

    心奉月臉色難看的要命,擺手:「殺了他們!」

    隨著一聲令下,數不清的黑武士兵朝著刀兵衝了過去,若是此時此刻能升到高處往下看,就能看到刀兵身後那一條筆直的淌血的路,那是他們從別古城一口氣殺到黑武北線大營的路。

    黑武大營裡至少有數千人圍了過去,到處都是刀聲,到處都在潑血。

    小半個時辰之後,數千黑武人盡數倒地,滿地死屍,個個帶傷的千餘刀兵,依然砍死了數倍於他們的敵人,每一個倒下去的人都有著不可侮辱的榮耀,不可磨滅的榮耀。

    大營的空地上全都是死屍,唯有血似乎都已經流乾了的老將軍站在那,他臉上依然帶著霸者的猙獰。

    身上插著兩把斷刀的裴亭山緩緩吐出一口氣,那氣似乎都是猩紅色,他以長刀戳著地站在那,依然一臉倨傲,看著心奉月的時候,那眼神滿是鄙夷。

    心奉月受不了這樣的眼神,黑武之內,誰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你。」

    老將軍抬起手指了指心奉月,嘴角微揚,輕蔑的像是王者看著散兵游勇:「你,不行。」

    老將軍沒有回頭望,也再沒了力氣回頭望,可他知道年輕人不會辜負他,大寧啊,終究是一代換一代,他這一代已經到可以退出的時候了,如此退出,他滿足,他自豪,大寧立國數百年來,哪位大將軍比他更榮耀?

    滿朝文武疑我裴亭山,唯有陛下知我心意。

    心奉月看著那老將軍,搖了搖頭:「寧人該贏。」

    他轉身大步離開,伸手:「牽馬來,可我還沒認輸。」

    身邊弟子前來戰馬,心奉月縱身上馬,帶著親衛朝著別古城方向衝了出去,戰馬經過裴亭山身邊,劍光閃過,老將軍脖子裡出現了一道血線。

    「別禍害他的屍體,這一戰我們輸了,留著他的屍體,如果我不能追殺寧帝,屍體送還給寧人,還能換一時太平。」

    心奉月騎著馬衝出大營。

    「我們已經不能再輸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眼睛驟然睜大。

    那大寧的老將軍,居然還不倒!

    老將軍站在那,眼睛微微眯著,似乎聽到了崽子們在高歌。

    不閉眼,看著北方,敵人的方向。

    隱隱約約的,似乎在他身邊,有無數英靈忠魂聚集過來,抱拳單膝跪倒在地。

    「刀兵,恭迎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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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