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97
V123210 發表於 2019-7-6 19:39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七章 追查

    沈冷沉默良久,最終還是搖頭。

    「做不到。」

    皇帝看著沈冷那張流露出痛苦的臉,本想態度強硬的說幾句什麼,可是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剛剛說讓沈冷不要輕易改變自己要秉持初心,可現在難道不是在逼著沈冷改變?

    如果沈冷真的能做出來棄他不顧這樣的選擇,那還是沈冷嗎?

    「回去吧。」

    皇帝搖了搖頭:「去備戰。」

    「是。」

    沈冷垂首,然後轉身離開。

    皇帝回頭看了沈冷一眼,那是一個修長且健壯的年輕男人的背影,寬厚的肩膀已經可以扛住天空,可是在皇帝看向沈冷的那一刻,似乎看到了沈冷的肩膀在微微發顫,恍惚中,皇帝的眼睛裡看到的人變了,那高大的年輕人變成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背對著人群走過去,一群說說笑笑的大人從小男孩身邊擦肩而過,小男孩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忽然間停住,深呼吸,然後給了自己一個微笑,繼續大步向前。

    皇帝的眼神再次恍惚了一下,遠處,沈冷停下來,身子緩緩挺直,那是他在深呼吸,也許他也給了自己一個微笑,告訴自己別放棄。

    皇帝艱難的把視線從沈冷身上收回來,看向面前這座斑駁老舊的木樓,這木樓再老也就百年,百年已物是人非。

    木樓正門外兩側的柱子上刻著對聯,已經看不出是什麼字,卻看得出來不是寧人的字。

    皇帝伸手指了指:「把字劃掉。」

    一直站在遠處的代放舟連忙帶著侍衛們過來,用橫刀將柱子上的字劃掉。

    皇帝看了代放舟一眼:「怕嗎?」

    代放舟搖頭,而且還在笑,他不怕,他是真的不怕。

    「陛下所在,奴婢所歸,奴婢有什麼怕的。」

    皇帝也笑:「別吹牛,哪有人不怕死的。」

    「奴婢怕死,怕的是不能死在陛下身邊,陛下讓奴婢到御書房伺候的時候奴婢就發過誓,只要奴婢還有一口氣就要好好伺候陛下,不然嚥氣的時候會心裡愧疚,奴婢想著,八成是十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能在御書房做事才能伺候陛下,奴婢啊不是個完人,可奴婢啊最得意。」

    皇帝笑:「傻。」

    代放舟道:「奴婢可不傻,奴婢聰明著呢。」

    「那你說說,你聰明在何處?」

    「奴婢聰明就聰明在,只要在陛下身邊不離開,借陛下的恩典,就一定能長命百歲。」

    皇帝哈哈大笑:「你是越來越會說話了,走吧走吧,隨朕到城牆上走走,最遲三天黑武人的大軍就到了,城牆上也就不能隨意走動,朕給你講講這別古城的來歷。」

    「好嘞。」

    代放舟笑起來,如少年明媚。

    他這樣的人,宮裡是家,他這樣的人,陛下不在,宮裡也不是家。

    長安城。

    韓喚枝坐在書房裡沉思,也許是在發呆,一動不動的看著桌子,可桌子上什麼都沒有,所有的卷宗都已經處理好放在一邊,他視線盯著的地方空空如也。

    窗子開著,吹動窗紗,韓喚枝讓人把厚厚的窗簾都換了,窗紗輕薄,換成了這樣的窗紗是因為人情不輕薄,商九歲說過,你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裡太久了,像個孤魂野鬼。

    韓喚枝一直都想把自己變成孤魂野鬼,那樣的都廷尉才會讓人怕,只要他在廷尉府他就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表達熱情,他要做一個人見人怕的孤魂野鬼才行,可是後來他才發現,人們怕的不是孤魂野鬼,人們怕的是惡人。

    惡人,神鬼都怕。

    惡人是什麼樣子?惡人是分辨不出來的,百姓們連壞人都分辨不出來,更何況是惡人?

    壞人和惡人,是兩個層次,壞人大多面目猙獰,惡人可能衣冠楚楚。

    千辦方白鹿從外面走進來,屋子裡的明亮他已經適應了好久,本以為韓大人也是因為心情明亮才會讓屋子裡變得明亮,後來方白鹿才發現,韓大人讓屋子變得越來越明亮是因為他的心越來越陰鬱。

    「大人,查到了不少。」

    韓喚枝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剛剛回過神。

    「說說。」

    「大人,最近屬下派人分別盯著東宮太子伴讀林東亭,東宮侍衛統領王亞嚴,東宮左衛將軍吳東,右衛將軍李思成等人,目前來看,出外走動最頻繁的是太子伴讀,林東亭是內閣大學士林耀賢的獨子,林耀賢已經在內閣為次輔十一年,所以屬下不止讓人盯著林東亭,也還盯著林東亭家裡人,次輔大人最近外出也很頻繁,只是來往的人卻都沒有什麼交集,接觸的人多,屬下分派出去的人也多,一開始沒有任何發現。」

    方白鹿繼續說道:「這些人似乎都不互相認識才對,而且生活上也沒有什麼接觸,人還不在一個層面,太多太複雜,甄別起來很難,後來屬下讓人做了一張圖,把盯著的所有人走過的路線都畫出來,每一天都畫出來,盯著的所有人看看這一天他們有沒有什麼路線重合的地方。」

    「一連五六天,屬下發現了一個地方很可疑。」

    方白鹿把手裡拿著的幾張紙放在桌子上一張一張擺開,紙上上都是很密集的線條,因為每一張紙上都不是一個人的走動路線,而是很多人的,所以就顯得很亂,不過這種亂反而不難看出來問題,因為他們若是有交集,必然會有一個點。

    幾張紙,都有一個點重合。

    「遠望鄉酒樓。」

    方白鹿道:「他們或是經過,或是進去,都到過這裡,如果不把線條重合起來很難發現。」

    韓喚枝起身:「去看看這個遠望鄉酒樓,換了衣服去。」

    方白鹿垂首:「是!」

    與此同時,遠望鄉酒樓。

    蘇啟凡坐在椅子上品茶,看起來氣定神閒,倒是坐在他對面的曹安青似乎有些不安。

    「曹公公今天的樣子,似乎不太安穩。」

    蘇啟凡放下茶杯看了曹安青一眼:「你是在怕什麼?」

    「最近感覺有人盯著我。」

    曹安青道:「大事不可再拖,必須盡快決定。」

    蘇啟凡搖頭:「既然大事是大事,怎麼可能草率而行?你的人去了平越道還沒有送回來消息,康為不回來,貿然殺了賴成,太子沒辦法掌控局面。」

    此時此刻,他倒像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太子的人,他和曹安青考慮的不一樣,自然想法不一樣,曹安青想的只是盡快讓太子篡位,如此一來,皇帝從北疆歸來難道還能留太子一條命?他只是要讓太子死,背著罵名死。

    蘇啟凡想的則不同,他需要

    成為太子的親信,他可不簡簡單單的只是想讓太子篡位,他想的是太子必須篡位還必須弄死李承唐,以太子的能力估計著費勁,還是得靠他啊,李承唐只要死在北疆,太子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帝那就不是篡位了。

    他,也就能名正言順的重新回到大寧的朝廷裡,他以太子親信的身份重歸朝堂,難道還不能進內閣?

    太子成了皇帝,他成了內閣大學士。

    在他主動接觸曹安青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謀劃這些了,太子登基必然會重用他,只要他進了內閣他的人生就多了一種選擇,要麼成為黑武帝國在大寧安插的最深也最高的一顆棋子,要麼,一刀將黑武那邊的聯絡全部斬斷,踏踏實實做一個大寧的權臣。

    就算回黑武,會成為內閣大學士那個層面的高官嗎?

    不,永遠不會,黑武人骨子裡看不起渤海人,在黑武人看來渤海人就是一群奴隸,一群下等人,甚至連人都算不上,他們這些渤海密諜為了黑武在拚命,可是能得到些什麼?回去之後不過一小筆銀子的賞賜,還得讓他們感恩戴德,回到黑武生活,他們這些為黑武立下了汗馬功勞的人在那些普通黑武百姓面前也一樣的低人一等。

    渤海人在黑武就是下等人,怎麼都改不了。

    黑武人把渤海人稱之為東蠻子,把黑山汗國的人成為西蠻子,然而實際上,黑山汗國的那些人還能在黑武王庭受到重用,渤海人卻沒有一個能被重用的。

    在大寧做個權臣多好。

    這裡,可是大寧!

    所以蘇啟凡是真的很想幫太子做事,認認真真的做事。

    「還等?」

    曹安青猛的站起來:「如果再等下去韓喚枝必然會查到些什麼,你不要小看這個人,他的鼻子比狗都靈敏,一旦讓他咬住誰能逃脫?」

    「曹公公怎麼心浮氣躁的?」

    蘇啟凡又品了一口茶:「殺賴成看似艱難,可殺人這種事從來都不難,難在殺人之後如何善後,賴成死了,內閣怎麼辦?殿下即位,要的不是一個亂糟糟的朝廷一個亂糟糟的天下,我們可以欺騙次輔林耀賢說賴成死後讓他成為首輔,可騙歸騙,你我都知道康為才是最合適的人選,等到林耀賢把能幫我們做的事都做完,這個人也是要死的。」

    他看著曹安青認真的說道:「康為不到長安,賴成就不能死。」

    曹安青知道這個人不可控,自己還是得用自己的手段。

    他嘆了口氣:「你說了算。」

    說完之後下樓走了。

    蘇啟凡等曹安青走了之後招了招手:「派人盯著曹安青,這個人不對勁,他不像是真的要為太子謀天下我有事先出去一下很快回來,林東亭和吳東一會兒會到,他們正在拉攏禁軍留守的將軍,可能會到這裡來談。」

    蘇啟凡起身活動了一下:「後門守好,一旦有什麼事把人從後門送走。」

    他說的後門,不是真的後門。

    就在這時候一輛馬車在遠望鄉酒樓門口停下來,一身便裝的方白鹿下了車,往四周看了看,韓喚枝從馬車上下來,抬頭看了看遠望鄉酒樓的招牌。

    「俗氣。」

    他給了評語。

    三樓,蘇啟凡習慣性的在下樓之前走到窗口往下看了看,臉色一變。
V123210 發表於 2019-7-6 19:39
第八百七十八章 韓喚枝的眼睛


    遠望鄉酒樓是曹安青接手的,可是因為要利用蘇啟凡,所以把這酒樓送給了蘇啟凡做據點,酒樓的掌櫃是個看起來已經五十幾歲的老漢,可怎麼看都不像是一位酒樓掌櫃,而像是一位常年在田間勞作的老農,皮膚很黑,臉上都是褶皺,那張臉就寫滿了飽經風霜。

    按理說在長安城開了二三十年的店應該風吹不到雨淋不到,人怎麼會如此蒼老。

    韓喚枝邁步進門的時候掌櫃的已經一臉客氣的迎上來,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嘴的黃牙,只是笑容卻不讓人厭惡,反而有些淳樸感覺。

    掌櫃的像是先打量了一下韓喚枝和方白鹿身上的錦衣,有錦衣就證明有功名在身,所以他立刻笑的更和善起來,透著一股子小商人的市儈狡猾。

    「兩位貴客來的早。」

    掌櫃的陪著笑臉說道:「還不到飯點,所以店裡準備的也不太足,不知道兩位想吃些什麼?」

    「有什麼能做的拿手的,隨意上三五盤菜就可以,酒卻要老酒。」

    方白鹿吩咐了一聲,選了一張靠窗的位子坐下。

    掌櫃的臉面說道:「樓上有包房,安靜,兩位貴客要不要上去?」

    「不必。」

    方白鹿看了掌櫃的一眼:「我們一會兒還要急著趕路出城,勞煩掌櫃的吩咐後廚手腳麻利些。」

    「好嘞。」

    掌櫃的應了一聲連忙往後廚去了。

    後廚裡,蘇啟凡看向掌櫃:「認準了?」

    「認準了,就是韓喚枝,還有廷尉府的一個千辦叫方白鹿,我曾花重金去過百曉堂的萬象草廬,見過畫像,記不錯的。」

    他問蘇啟凡:「要不要在酒菜裡放些東西把這兩個人放倒?」

    「你小看韓喚枝了。」

    蘇啟凡笑了笑道:「韓喚枝主掌廷尉府已經二十幾年,這二十幾年來想要殺的他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被他殺的數不過來,他還活的好好的,你那點手段想放倒韓喚枝?說實話,你和他不在一個層次,中間還隔著幾百個層次。」

    他擺了擺手:「好好伺候著吧,讓廚師精細些,做幾個拿手好菜,別虧待了咱們韓大人。」

    說完之後嘴角帶笑的離開後廚。

    韓喚枝和方白鹿似乎真的只是來吃飯的,兩個人交談的也都是一些很無足輕重的瑣碎小事,吃了喝了,對遠望鄉酒樓廚師的手藝似乎很滿意,取出來一錠足有十兩左右的銀子放在桌子上,招手示意掌櫃的過來,掌櫃的看到銀子兩眼放光,笑呵呵的過來問:「兩位貴客可是吃好了?若是對小店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還請賜教。」

    「酒菜味道都不錯,酒裡也沒有摻水。」

    方白鹿笑了笑,把那銀子往前推了推:「賞你的。」

    掌櫃的臉面點頭哈腰的致謝,兩隻手捧著銀子又連忙俯身拜了拜:「多謝多謝,還請兩位貴客以後多來光顧本店生意,以後兩位再來,必會好好招待。」

    「也謝謝你,難得吃一頓舒服的飯菜。」

    方白鹿抬起手指了指掌櫃的臉:「掌櫃的多大年紀了?怎麼臉上皺紋這麼多?」

    「唉......」

    掌櫃的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們這樣的市井小民生活辛苦,臉上皺紋多也是正常,店裡生意一般,買菜進貨都是我一個人操持,捨不得多雇幾個夥計,所以更勞累些。」

    「是嗎?」

    方白鹿道:「我聽人說,人臉上的皺紋多不多,和累不累沒多大關係。」

    掌櫃的笑道:「貴客說笑了,和累不累沒什麼關係,那就是和年紀有關係了。」

    「也不是。」

    方白鹿笑道:「我聽說,一個人臉上皺紋越多,就說明心事越多,一個人年紀不到就滿臉皺紋一臉滄桑那就是心事重重了,看掌櫃的這日子也還過得去,應該不會有那麼多心事吧?」

    「沒有沒有。」

    掌櫃的臉面搖頭:「我雖然操勞,可日子過的不錯,哪裡會有那麼多心事。」

    「心事分很多種。」

    方白鹿起身走到門口,出了門又抬頭看了遠望鄉的招牌,看了幾眼之後又回來,回來的時候卻把房門關上了。

    「掌櫃的這酒樓叫遠望鄉,是思鄉心切嗎?」

    方白鹿回頭看向掌櫃的。

    沒有看掌櫃的那張臉,而是看的雙臂,在他問這句話的時候掌櫃的雙肩微微夏蟬,左腳腳尖稍稍踮起。

    「我聽你口音,可是遼北道人?」

    方白鹿又問。

    掌櫃的心裡緊張,笑著回答:「正是遼北道的,貴客真是好耳力。」

    「我耳力可不只是聽出來你口音。」

    方白鹿走回到剛才的座位坐下來:「我還聽到,你的袖口裡有一把匕首在叫,像是要忍不住咆哮,那是殺人之前發出的聲音。」

    掌櫃的猛的後撤,身子往後一翻,袖口裡灑出來幾點銀芒。

    方白鹿伸手把桌子上筷子拿起來,筷子在身前來回撥動,隨著幾聲響,疾飛而來的銀芒全都被撥開。

    掌櫃的衝向後門,拉開門的那一瞬間就倒飛回來,胸口多了一個腳印,腳印很大,很清晰,他是被人一腳踹飛回來的,重重落地。

    這一腳確實重的離譜,應該是踹斷了肋骨,掌櫃的想爬起來,胸口裡很疼,掙紮著起身才注意到後門外邊站著一個面帶笑意的廷尉府千辦,穿著官服,錦衣很漂亮,橫刀也很漂亮。

    「後門沒人出去。」

    聶野從外面邁步進來:「可是剛剛看到了三樓有人,也就是說這酒樓裡有貓膩。」

    他一擺手:「查的仔細些。」

    後門外邊,大隊的廷尉蜂擁而入。

    聶野走到掌櫃的面前,掌櫃的看起來很痛苦,就在聶野靠近的一瞬間掌櫃的忽然起身,袖口裡翻出來一把匕首直刺聶野小腹,一道雪亮的刀光閃過,橫刀出鞘,噹的一聲將匕首斬飛。

    方白鹿聳了聳肩膀:「你看,我就說我聽到了。」

    掌櫃的這暴起一擊速度奇快而且下手極狠厲,足可見其武藝不俗,可是剛剛這偷襲卻敗的毫無顏面,聶野出鞘的長刀若一條游龍,匕首不過飛魚,飛魚遇游龍,焉有不敗之理。

    掌櫃的還要起身,聶野長刀三點,半空之中留下三道刀痕光影。

    掌櫃的雙肩各中一刀,右手手腕中了一刀。

    韓喚枝起身往樓上走,在二樓轉了一圈後又上了三樓,有一間屋子房門開著,他進門之後往四周看了看,桌子上放著茶壺茶杯,杯子裡的茶依然在冒著熱氣,他走過去端起茶杯送到鼻子邊上聞了聞,皺眉。

    放下茶杯看了看另外一個座位,那座位旁邊也放著茶杯,可是半滿,用手指在杯子邊緣抹了一圈,抬起手看了看手指一點水都沒有,所以這杯茶應該是根本沒有動過。

    他後撤幾步,低頭看了看那兩個座位,客位木板上的腳印很淺,木板剛剛擦過不久所以很乾淨,腳印很淺,說明鞋底不是很髒,人不是走路過來的,而主位的腳印則有些重,所以坐在主位的人反而不是住在這,而且是走路過來的。

    「派人去四周的店舖問問有沒有人看到不久之前馬車經過,往什麼方向去了。」

    聶野垂首:「是,今早的時候盯著東宮那邊的人回話說沒見到有人出來。」

    「這裡都有個暗道,東宮自然也能有。」

    韓喚枝問:「暗道找到了嗎?」

    「找到了,在後廚外邊發現了一個暗門,打開之後發現是一條暗道,不過被人毀了,應該是之前就有裝置,觸動裝置暗道就會被堵住,煙塵還沒有散掉,人走了不久。」

    韓喚枝點了點頭:「渤海人。」

    他又看了看那杯茶:「渤海人才會拿這種東西當寶貝,寧人是不會喝一口的,那邊苦寒不善種植茶樹,用的是一種別的樹葉替代,而且不是炒茶的方法做的,是曬,曬乾了之後有一種很苦的味道,據說還有通便的效果,沒事通什麼便......」

    他走到後窗往外看了看,後邊巷子裡,有個人影一閃即逝。

    「很自信。」

    韓喚枝嘴角一勾:「走了卻不走遠,留下來看看情況,我喜歡這樣的對手。」

    巷子裡藏身的蘇啟凡臉色變了變,長長吐出一口氣,想著韓喚枝果然是一頭老狐狸,不......老狐狸足夠狡猾可沒有韓喚枝那麼鋒利的獠牙,那是狼,是虎豹。

    他大步離開,不敢再停留。

    而在韓喚枝說完那句話的時候聶野已經從三樓後窗掠了出去,輕飄飄落地快速進入遠處那條小巷子,不久之後回來,朝著韓喚枝搖了搖頭。

    「看來得再去一趟百曉堂了。」

    韓喚枝一邊走一邊說道:「李百曉似乎忘了本分。」

    三樓那個人在窗口露了一下,看到韓喚枝和方白鹿後立刻就閃身離開,所以這個人一定認識他們倆,而且還是渤海人......這事情就變得有意思起來。

    「黑武人派到大寧來的密諜十之七八都是渤海人,十之七八都在遼北道那邊生活過,所以口音多是遼北道那邊,遠望鄉酒樓已經開了二十幾年,這地方會是一處據點,他走的倉促,一定會留下什麼,把那個掌櫃的帶回廷尉府,方白鹿,你去審,聶野你留下繼續查。」

    韓喚枝邁步下樓,招了招手,他那輛馬車從遠處過來,韓喚枝上車坐下來後就眯著眼睛休息,這已是他習慣。

    「去百曉堂。」

    韓喚枝吩咐了一聲。

    他閉目養神,可心情不平靜,太子怎麼會和渤海人的密諜搞到一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9-7-8 20:21
長寧帝軍 第八百七十九章 送韓大人上路

    百曉堂。

    韓喚枝的馬車在門口停下來的時候,百曉堂的人就亂了,刑部的封條前陣子才解封,這還沒有安穩下來廷尉府都廷尉的馬車又在門口停下來,天知道會出多大的事。

    馬車停穩之後,韓喚枝邁步下來,百曉堂的夥計們連忙小跑著迎接出來,點頭哈腰的樣子讓人覺得有些狼狽,這狼狽讓韓喚枝釋然,似乎他覺得這樣的反應才真實。

    「李百曉呢?」

    韓喚枝問。

    「東家今天出門不在,大人來怎麼也沒提前派人知會一聲,若是知道大人來的話,東家說什麼也不會出門的。」

    「唔。」

    韓喚枝點了點頭:「人在不在都沒關係,我進去看看。」

    夥計們臉色有些異樣,似乎都有些害怕,韓喚枝這樣的人站在他們面前,好像不怕才不對,如果連廷尉府的都廷尉都讓人不怕了,廷尉府也就算是失職。

    韓喚枝邁步走上台階:「帶路,我去萬象草廬。」

    夥計們連忙應了一聲,有人吩咐道:「韓大人來了,關門謝客,好好招待韓大人。」

    說話的是百曉堂的掌櫃,李百曉的一個朋友,名叫苑嘯魚。

    苑嘯魚和李百曉是好朋友這事半個江湖的人都知道,當初李百曉落魄的時候是苑嘯魚不斷接濟才撐下來,就連最初李百曉開辦百曉書屋的銀子都是苑嘯魚資助,後來李百曉發跡,可是苑嘯魚的生意卻敗了,去年,苑嘯魚找到李百曉告訴他自己生意失敗,賣光家產才把欠債還清,卻已經身無分文。

    李百曉當時沒說什麼扭頭走了,苑嘯魚覺得人情冷暖不過與此。

    可是一個多時辰後李百曉又回來,拿著一份已經在官府備案登記過的文書,他將百曉堂一半的資產送給苑嘯魚,同時讓苑嘯魚成為百曉堂的掌櫃,還是那句話,人情冷暖不過如此,一樣的話,不一樣的含義。

    苑嘯魚為人精明,原本生意做的很大,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生意全面崩盤,不過他在生意場上沉浮多年,做生意沒問題,成為百曉堂掌櫃之後,把百曉堂的生意經營的倒是也算風生水起,若不是前陣子刑部把百曉堂封了,在長安新開的一家百曉書屋也已經正式開門營業。

    韓喚枝看了苑嘯魚一眼:「苑掌櫃客氣了。」

    苑嘯魚連忙俯身回答:「韓大人認識我?」

    「你這裡的萬象草廬有我的畫像吧。」

    韓喚枝沒回答,而是反問。

    「是。」

    苑嘯魚低著頭說道:「有的,若是大人覺得不妥的,我讓人撤了。」

    「掛著吧。」

    韓喚枝邁步往前走:「廷尉府也有你的畫像。」

    苑嘯魚臉色似乎變了變,顯然沒有料到韓喚枝居然告訴他的是這樣一個消息。

    「李百曉有沒有告訴過你,當初廷尉府之所以准許他辦萬象草廬,是因為廷尉府地方不夠大存不了這麼多圖?後來廷尉府從刑部搬出去有了新的獨立的衙門,地方大的多了,掛畫像的地方自然也就有了。」

    韓喚枝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事你應該知道吧。」

    苑嘯魚俯身:「這個,東家沒和我提起過。」

    韓喚枝笑了笑:「我聽聞,苑掌櫃之前生意也做的很大,怎麼突然間落魄了?」

    「不該去涉足自己不熟悉的領域。」

    苑嘯魚弓著身子在後邊跟著韓喚枝,一邊走一邊回答:「聽人說海運生意賺大錢,賭上全部走了一趟海運,半路上遇到了海盜,傾家蕩產。」

    韓喚枝點了點頭:「走的是哪條水路?若是以後還想再做海運生意我可以幫你找個人關照,我和巡海水師提督沈冷的關係還好,跟他說說,你的生意自然也就好做一些。」

    「可不敢再做了。」

    苑嘯魚搖頭:「就當是吃一塹長一智,海運生意再賺錢我也不打算再去碰,踏踏實實的幫東家把百曉堂的生意經營好,我也就沒有那麼多愧疚。」

    「你們關係真的很好。」

    韓喚枝道:「我聽聞過你們之間的事,另外就是,百曉堂把一半的資產給了你,需要向我廷尉府報備,是我親手批的。」

    苑嘯魚連忙垂首道:「多謝大人抬愛。」

    「我只是覺得李百曉會做人,是個可交的朋友,對你來說應該是兄弟才對,我和你年紀差不多,人生感悟應該也差不多,到了你我這個年紀還有一個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不容易,是大幸,每個人身邊的朋友都是一茬一茬的換,不同年紀朋友不同,能從少年時一直到中年還不離不棄的,那種情分啊」

    韓喚枝腳步停了一下,看向苑嘯魚:「不可辜負。」

    苑嘯魚連忙說道:「我也深知,不可辜負。」

    「嗯,都理解就好。」

    韓喚枝說完之後繼續往前走,跟在他後邊的苑嘯魚眼神不由自主的閃爍了一下,很複雜。

    萬象草廬在百曉堂後邊的大院裡,整個大院都被木頂封住,所以這個大院改造成的大廳裡有密密麻麻的柱子,也有密密麻麻的燈火,大廳裡光線並不暗,因為燈火實在太多的緣故,連柱子的影子都變得很淡。

    韓喚枝在門口停了一下,看了看身邊的苑嘯魚:「到今天,你來百曉堂似乎整一年了吧?」

    「是。」

    苑嘯魚回答道:「大人真是無所不知,到今天為止我確實已經來了一年。」

    韓喚枝笑了笑:「好巧。」

    苑嘯魚問:「大人是什麼意思?」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平越道出了叛亂,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沐昭桐死了。」

    苑嘯魚道:「大人為什麼忽然想起這個?」

    「因為我看到了他。」

    韓喚枝伸手指了指,對面正好是沐昭桐的畫像,像是死不瞑目的盯著韓喚枝。

    韓喚枝笑了笑道:「這個眼神就對了,畢竟是我弄死的。」

    苑嘯魚連忙道:「若是不妥,我現在就把畫像摘了。」

    「何必呢?」

    韓喚枝邁步走進大廳,大廳裡的燈燭多的實在數不過來,頂子上有燈火吊著,柱子上有燈火掛著,而且每一根四方柱子的四面都有燈火。

    韓喚枝低頭看了看腳下,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的影子都變得很散也淡,淡到幾乎看不出來。

    「你們是算到了我今天一定會來吧?」

    韓喚枝回頭看了苑嘯魚一眼,嘴角帶笑。

    「李百曉死了?」

    苑嘯魚後退一步,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他沒死,他是我兄弟,我不會害他。」

    「你,不會害他?」

    韓喚枝嘆道:「你這還不算害他的話,那還什麼算是害他你處心積慮到他的百曉堂做事,就是為了等著我來百曉堂的這天,我從遠望鄉酒樓出來的時候故意讓馬車走的慢了一些,是為了給你們時間準備,李百曉應該還在這,你若是沒有殺了他,應該也已經把他綁了?」

    苑嘯魚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韓大人既然算到了,為什麼還要來?」

    「我不來,你們怎麼能自己冒出來?」

    韓喚枝道:「你們知道,我一定會查到遠望鄉酒樓,我也一定會去,只要我到了遠望鄉酒樓就會發現一些牽扯到百曉堂的線索,這事涉及到的人那麼重要,我當然會親自過來,只要我來了,你們的計畫就能完美收官。」

    韓喚枝看了看旁邊有把椅子,坐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你所說的海運生意,其實做的是販賣鬼癮膠的生意,沈冷將軍在南疆把這生意摧毀了,你當然會生意失敗,沈將軍到了求立之後就下了命令,水師大力打擊販賣鬼癮膠生意,你走投無路,只好回來,然後你發現,沐昭桐的所有生意幾乎都完了,你們暗中為沐昭桐經營的一切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手機端::

    苑嘯魚問:「所以你是有備而來?」

    「沒有。」

    韓喚枝淡淡的說道:「我是到了遠望鄉酒樓才想到這些,所以沒什麼準備,很倉促。」

    苑嘯魚心裡鬆了口氣:「韓大人確實自信,只帶著一個手下就敢來百曉堂,你為什麼就不能小心些?知道這裡是給你挖的墳還要自己跳進來。」

    「我來看看這墳好不好。」

    韓喚枝搖頭:「自己看過才知道,確實不好,裝修不是我喜歡的風格。」

    苑嘯魚楞了一下,皺著眉說道:「你說的都沒錯,我確實是為閣老做事,閣老的生意都被你們斷了,我走投無路才找到李百曉,他拿我當兄弟,我只好暫時在他這棲身,可是後來才發現,這裡真的很不錯,萬象草廬四面封閉,就算是有喊殺聲也傳不出去。」

    韓喚枝搖頭:「你對得起李百曉嗎?」

    「對不起。」

    苑嘯魚道:「我殺你之後,我會找他謝罪,我死在他面前都行。」

    「你害死了他,然後在假惺惺的在他面前謝罪。」

    韓喚枝微微搖頭:「噁心。」

    他往四周看了看:「這地方當墳墓不好,但是殺人確實不錯,我一開始總以為陰影裡才能藏人,原來在這麼光明的地方也能藏人。」

    他這句話一說完,萬象草廬裡出現了很多人,每一根方柱後邊都藏了人,因為光線太亮所以讓影子變得很淡,光明之下,確實可以藏人。

    整個萬象草廬裡,差不多能有二百人。

    「這個規格還差不多。」

    韓喚枝居然有點滿意。

    「想動賴成,必先動我。」

    韓喚枝嘴角勾了勾:「賴成真的是欠了我老大一個人情。」

    苑嘯魚一擺手,後邊出現了很多人將房門關上。

    「送韓大人上路。」

    苑嘯魚雙手抱拳:「韓大人,一路走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7-8 20:21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章 願意

    坐在椅子上的韓喚枝一點也不像是個被二百餘名殺手圍住的人,更像是一個人包圍了那二百多名殺手的樣子,噢不,是兩個人,門外還有一個車伕,兩個人一個在內一個在外,如同完成了包夾。

    後院很大,佔地差不多能有好幾畝,能在長安城置辦下來這麼大一片產業,百曉堂的生意確實做的很不錯,江湖個人志就讓百曉堂賺的盆滿缽滿。

    韓喚枝曾經還專門想過這個問題,這錢為什麼如此容易賺?

    大概也就是百姓們對於江湖的好奇。

    其實江湖不遠。

    尋常百姓,也在江湖。

    這麼大的院子全都封起來建造成萬象草廬,為了不讓畫像風吹日曬,所以這裡建造的嚴實,通風所用的窗戶都關著,像是一口巨大的棺材,棺材大了,用來葬一個人多浪費。

    苑嘯魚問韓喚枝,大人你既然猜到了為什麼還要來,莫非已有準備?

    韓喚枝笑答來的倉促,沒什麼準備。

    苑嘯魚覺得韓喚枝自大。

    很自大。

    自大到連劍都沒帶。

    從方柱後邊轉出來的人慢慢的朝著韓喚枝走過來,這些人手裡的兵器可謂五花八門,刀槍劍戟斧鉞鉤叉樣樣皆有,最多的則是斧子,畢竟在長安城裡想要買到兵器有些艱難,而斧子不算管制兵器。

    錦繡樓裡也有一群人用斧子想要行兇,結果被流雲會的連弩打的鬼哭狼嚎。

    「稍等。」

    韓喚枝擺了擺手,所有人全都下意識的停住腳步,縱然他們人多勢眾可還是心裡有些忐忑有些緊張,因為他們面對的是韓喚枝,一個光靠名字就足以讓他們忐忑讓他們緊張的人。

    苑嘯魚看著韓喚枝:「大人是有什麼臨終遺言?說了也沒用,我們也不好幫你轉達。」

    韓喚枝擺手示意苑嘯魚別說話,他從懷裡摸了摸,摸出來一個本子,本子裡夾著一根炭筆,他把本子打開放在膝蓋上,坐直了身子後問:「都先說說,你們是哪兒的人,叫什麼名字。」

    苑嘯魚怔住:「你是什麼意思?」

    韓喚枝拿著炭筆看向苑嘯魚:「你第一個吧,姓名,籍貫,年齡」

    苑嘯魚暴怒:「殺了他!」

    殺手們一擁而上。

    韓喚枝身上沒有兵器,他的劍留在馬車裡了,如果帶劍進來的話這些人可能還會有所忌憚,此時他手裡只有一個本子一根炭筆,難道還能如陰間的判官一樣能把人寫死?

    轟!

    就在那些人衝向韓喚枝的瞬間,塌了。

    不只是屋頂塌了,四周的窗戶也塌了。

    從屋頂上有數不清的身穿黑色錦衣的廷尉落下來,錦衣飄飄,長刀爍爍。

    靠近韓喚枝的那個殺手還沒有來得及把手裡的刀舉起來,屋頂上落下來的人把他踩倒在地,刀子橫著劃過去,倒地的人脖子裡噴出來一股血,韓喚枝稍稍挪了挪腳,血差一點就噴在他身上了。

    這個時候苑嘯魚才發現韓喚枝拉了把椅子坐下來的位置很巧妙,坐在那,頭頂是一根橫樑,屋頂的木板容易被擊破,可是橫樑當然不會斷。

    所以落下來的塵土和碎木,完全沒有落到韓喚枝身上。

    一個吶喊著的壯漢從遠處飛奔而來,手裡的長刀朝著韓喚枝頭頂劈落,就在這瞬間,從煙塵裡有一道亮光炸起,一條銀槍從煙塵之中猶如怒龍狂嘯,銀槍從煙塵裡刺出來的那一刻,煙塵捲起一陣漩渦。

    人未到,槍先至。

    噗的一聲

    ,那壯漢的咽喉被銀槍刺穿,一身白色長衫的戚散金一槍將壯漢刺死,看了韓喚枝一眼後轉身又殺向人群。

    這些埋伏於此的人,大部分都是他古道馬幫的人,來自東蜀道的江湖力量。

    韓喚枝坐在那就沒動,看了不遠處已經在發抖的苑嘯魚一眼:「你要不要來試試,趁著還沒有人找你。」

    苑嘯魚立刻轉身,朝著正門方向狂奔而去,他這一跑,他身邊的那些人也跟著轉身就跑,跑到正門那邊剛拉開房門,門外一片弩箭射進來,到門口的人一點防備都沒有,弩箭密集的根本不像是射進來的,而是從門外一把一把塞進來的。

    五六個人被弩箭放翻在地,苑嘯魚這才看清楚,門外大街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廷尉,把正門堵的死死的。

    他只好又跑回來,心裡沒來由的想起韓喚枝之前的那句話。

    「我沒什麼準備,我來的有些倉促。」

    這話還在耳邊。

    這特麼的叫沒什麼準備?

    「戚散金!」

    就在這時候,人群中有人怒吼了一聲,一個揮舞著雙刀的漢子朝著戚散金衝了過去:「你出賣了我們!」

    戚散金回頭看了那人一眼,那是他的同門,是恩師戚上允的弟子旨意,戚上允二十四個弟子,這次來了至少十幾個,那些傢伙不但偷襲殺了他們的師父,還偷襲殺了不願意跟他們聯手作惡的師兄弟。

    戚散金是孤身一人逃出來的,從東蜀道到長安,千里迢迢。

    「你有臉跟我提出賣這兩個字?」

    戚散金劍眉一挑,銀槍灑出去一片殺意迎向那人。

    韓喚枝往戚散金那邊看了一眼,微微嘆息一聲,他起身朝著苑嘯魚走過去,苑嘯魚自知根本不可能是韓喚枝的對手,一步一步後退。

    韓喚枝走到苑嘯魚身邊,伸手摟住苑嘯魚的肩膀,苑嘯魚已經面無血色。

    韓喚枝摟著他的肩膀往外走,把手裡的本子遞給苑嘯魚:「自己寫一下。」

    苑嘯魚顫抖著雙手把本子和炭筆接過來,動作機械的在本子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籍貫,年齡寫完之後看了韓喚枝一眼,兩個人這麼近,他側頭看韓喚枝,韓喚枝也在看他。

    「多寫點,知道多少就寫多少,態度端正也不會減少你的判刑,不過可以少受些苦。」

    韓喚枝就這麼摟著苑嘯魚的肩膀走到門口,苑嘯魚顫抖著手在本子上寫字,到了門口之後韓喚枝問了他一句:「李百曉呢?」

    苑嘯魚下意識的回頭望門房裡邊看了一眼,韓喚枝鬆開手,外面有廷尉過來將苑嘯魚抓了過去,韓喚枝轉身朝著門房那邊走過去,推開門,門裡邊一道刀光炸起直奔韓喚枝的脖子,韓喚枝左手抬起來,在那刀子剛剛要落下的時候掐住了那刀客的脖子,手抓著脖子橫移出去,人就被他撞在牆上,然後再橫移回來,人又撞在另外一邊牆上。

    他鬆開手的時候,那刀客的左邊腦殼右邊腦殼【 .】都癟進去一塊,嘴裡都開始吐血了。

    韓喚枝看了一眼被綁住蜷縮成一團倒在牆角的李百曉,李百曉的腦門上被打出來一個大包,還鼓著呢,繩子勒進他嘴裡,想出聲都出不來。

    韓喚枝蹲在李百曉身邊看了看,皺眉,他伸手把勒住李百曉嘴巴的繩子解開後問的第一句話是:「是不是有那麼一個瞬間想用舌頭把繩子舔開?」

    李百曉苦笑:「大人怎麼還能開玩笑廷尉府綁人難道不是這麼綁的?」

    韓喚枝點頭:「差不多,但都是我們綁

    人,沒被人綁過。」

    他扶著李百曉站起來,兩個人出了門房往後院那邊看了一眼,煙塵暴起,喊殺震天。

    「都毀了。」

    李百曉臉色很難看:「一生心血。」

    韓喚枝道:「你在我廷尉府的大牢裡可以慢慢回憶,說不定還能畫出來幾幅。」

    李百曉:「大人,為什麼還要抓我?」

    韓喚枝:「因為是你收留了苑嘯魚,識人不明是蠢,蠢就該付出代價看你現在這個落魄的樣子,我也幫你一把,等你從廷尉府大牢裡出來,我個人讚助你一百兩銀子重建百曉堂重建萬象草廬。」

    李百曉:「一百兩」

    韓喚枝笑了笑:「允許你給我出一本個人志。」

    李百曉眼神驟然一喜:「真的?大人你說的是真的?真的可以給大人你出個人志?」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言而有信。」

    李百曉像個傻子,家業都毀成那樣了居然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本個人志,一定可以賣的無比的火。」

    韓喚枝嗯了一聲:「賣的銀子分我八成就好,少一個銅錢我就把你鋪子全都封了,你自己留一成,畢竟也要工本費。」

    李百曉的笑容逐漸凝固。

    「還有一成,用於你租我廷尉府的畫像底稿看看,當初你送到我廷尉府的那些畫像保存的比你這邊好,一成銀子的租金,沒收多。」

    李百曉咧開嘴苦笑,轉瞬想到能出韓大人的個人志,就又開心起來。

    煙塵散去,後邊萬象草廬裡的廝殺已經到了尾聲,那些來自東蜀道的綠林客和古道馬幫的人雖然悍勇,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麼可能打得過廷尉。

    整個後院裡只剩下一個人還站在那被團團圍住,數不清的連弩瞄準了他。

    他叫聶破軍。

    「戚散金!」

    聶破軍朝著戚散金嘶吼:「你要付出代價!」

    戚散金拉著銀槍走過去,看了看周圍的廷尉:「對不起諸位大人,這是我和他的私仇了,請諸位大人退出去吧,這個人的命得我來拿。」

    韓喚枝擺了擺手,所有的廷尉開始撤出後院,那麼大的地方,轉眼就只剩下戚散金和聶破軍兩個人。

    韓喚枝也出了門,順手把房門關上,他在台階上坐下來,看著遠處被按在那的苑嘯魚伸手指了指:「李百曉,不想過去扇兩個耳光?」

    李百曉看向苑嘯魚,沉默很久,搖頭:「不想了,怕髒了我的手。」

    韓喚枝點了點頭:「我幫你,來人,去扇苑嘯魚幾個耳光。」

    有廷尉大步過去,取出來一塊長條鐵板,朝著苑嘯魚的臉上狠狠扇了過去。

    韓喚枝雙手抬起來在嘴邊攏住喊了一聲:「往上點打,別打爛了嘴,還得留著嘴讓他說點什麼呢。」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邊拉開,一身是血的戚散金拉著銀槍從裡邊出來,腳步踉蹌,他的肩膀上有一道刀口,胸口被切開一條口子,胳膊上也有傷。

    韓喚枝回頭看了他一眼:「撐得住嗎?」

    戚散金苦笑:「得用點藥。」

    韓喚枝擺手:「送他去診治,用我的馬車。」

    戚散金抱拳:「多謝韓大人。」

    在他上車之前,韓喚枝問:「想過車費怎麼付嗎?」

    戚散金愣住,回頭:「啊?」

    韓喚枝淡淡的說道:「用你在廷尉府的俸祿來付,願意嗎?」

    戚散金站直了身子,緩緩吐出一口氣:「願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9-7-8 20:22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一章 疑則可殺

    迎新樓。

    葉流雲瞥了一眼韓喚枝:「戚散金這個人是我早就看中的,也是我提前接觸的,你憑什麼半路搶走?」

    韓喚枝笑了笑:「不好意思,他進長安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盯著了,我比你先。」

    葉流雲哼了一聲:「胡說八道,他先去找了我流雲會,怎麼就是你先盯著的。」

    「東蜀道古道馬幫出事,當地廷尉府就把消息千里加急的送到長安,我自然會比你先知道,事實上,戚散金進了長安之後我的人就一直護著他,我沒動手的原因是想把東馬古道的人挖出來,當然不只是他們,還有大量潛伏在長安的黑武密諜,結果你在錦繡樓搞了那麼一處,讓我的計畫都泡湯了。」

    韓喚枝問:「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葉流雲眯著眼睛看著他:「搶走了我的人,此時還想訛我,你要不要臉?」

    韓喚枝道:「我倒是也沒有太多要求,戚散金你就別打算要了,我打算讓他補一個千辦,你要是覺得愧疚,流雲會少年堂我能不能挑一些人?雖然這樣做的話不足以讓你彌補我,但我勉強接受。」

    「滾。」

    葉流雲道:「原來你還能更不要臉。」

    韓喚枝笑了笑:「這事先不說了行嗎。」

    葉流云:「憑什麼不說了?」

    韓喚枝笑道:「你再說虧的更多。」

    葉流雲長嘆一聲:「我好不容易發現一個人可以補進來做刑部總捕,稍稍培養一下就能用,沉澱兩年總捕的位子就是戚散金的,可你卻橫刀奪愛,這事你不給我一些補償說不過去。」

    韓喚枝道:「我中午陪你吃飯。」

    葉流云:「我缺你陪我吃飯?」

    韓喚枝:「看,這話說的多傷感情。」

    葉流雲道:「吃飯放在一邊,以後廷尉府的消息如果不和刑部分享的話,我就停了流雲會給你們廷尉府送消息的渠道,另外,我有辦法讓你護著的百曉堂關門大吉。」

    韓喚枝搖頭:「你變了,做官使你變壞。」

    葉流云:「記下來,以後等陛下回來了稟告陛下,就說你說大寧官場壞了,還不如暗道。」

    韓喚枝:「我們這樣多不好,這樣吧,以後廷尉府得到的消息我第一時間通知刑部,少年堂那邊我選五十個人進廷尉府,算是代你培養,等我用三五年之後全都還給刑部。」

    葉流云:「說的好像你讓步了?」

    韓喚枝:「前幾天雲桑朵說,想讓你做孩子的乾爹。」

    葉流云:「名字的事解決了嗎?」

    「取了,一開始我想好了叫什麼,阿朵覺得不好聽,後來也一直都沒想到好聽的也有好寓意的,前幾天阿朵忽然想到個名字,叫慕青,阿朵說讓孩子得記住草原。」

    「韓慕青。」

    葉流雲嗯了一聲:「挺好。」

    他楞了一下:「你少來這套,青兒的乾爹是一碼事,你搶走戚散金是另外一碼事。」

    韓喚枝:「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

    「說戚散金的事!」

    「我聽人提起過,天機票號的那個叫顏笑笑的小姑娘經常打聽你的事。」

    「說戚散金的事!」

    「我見過那小姑娘,很漂亮,性格也好。」

    「我的事不用你管。」

    葉流雲猛的起身往外走:「不可理喻。」

    韓喚枝看著葉流雲出門而去:「常來噢。」

    沒多會兒葉流雲又回來了:「這是我家。」

    韓喚枝聳了聳肩膀:「說說案子吧。」

    葉流云:「」

    韓喚枝倒了一杯茶給葉流云:「看,年紀這麼大了,理智一點。」

    葉流云:「說案子。」

    韓喚枝嗯了一聲:「我問過了,顏笑笑是平越道人,家裡人曾經也在南越朝廷裡做官,算是書香門第,小姑娘從小愛舞刀弄槍,劍法不俗,差一點誤入歧途,不過到了長安之後發生了變化,我還沒搞清楚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你感興趣的,想想那麼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為什麼會對你這樣一個老傢伙感興趣?」

    葉流雲再次起身。

    韓喚枝:「說案子,說案子。」

    葉流雲狠狠白了他一眼。

    韓喚枝道:「抓的人都是東蜀道的江湖客,其中一部分是古道馬幫的人一部分是綠林出身的悍匪,如果沒有人給他們撐腰,他們怎麼敢離開深山跑到長安城裡作案,這個給他們撐腰的人」

    葉流雲點了點頭:「他們想動你,想動我,想動賴成,我們三個人若是出了事長安城就亂了,陛下說陛下說內閣有否決的權利,而這個權利的執行者只能是賴成,賴成出事,這個否決的權利誰還敢執行?畢竟只有賴成敢去做。」

    韓喚枝搖頭:「人為什麼要做錯的選擇?」

    「因為擋不住誘惑。」

    葉流雲道:「你打算先怎麼查?」

    「東馬古道的人都已經伏法,可不過是一小部分,從大寧各地進長安的江湖客數量很多,他們的目標不只是我們三個,太子殿下應該是想把陛下剛剛進長安時候的作為照搬過來用,穩定廷尉府,控制內閣,然後創建一個長安城暗道勢力來控制江湖。」

    韓喚枝繼續說道:「所以我估算著,這個步驟應該是先殺我,然後殺你,最後殺賴成我的人已經去了平越道,不過估計著康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若是康為進長安,他們就會發動最後一擊,殺賴成,控制內閣。」

    葉流雲的臉色凝重下來:「陛下留你我在長安,你我不能毫無作為。」

    「可你我不能動太子,太子是國之儲君,儲君亦是君。」

    「是啊,我們不能動太子。」

    葉流雲起身,在屋子裡慢慢踱步:「最好的辦法,就是動如雷霆,我們不能動太子,但是可以讓太子知道,我們什麼都知道。」

    韓喚枝笑起來:「他們想幹什麼,我們就砸爛什麼。」

    葉流雲看向韓喚枝:「江湖客和綠林客,我來接著砸,有刑部和流雲會,還是砸的得動的。」

    「我去查黑武密諜。」

    韓喚枝起身:「不用送了。」

    葉流云:「呵呵。」

    然後看到韓喚枝手裡抓著兩罐茶葉,他一怔:「你還能要點臉?」

    韓喚枝裝作恍然大悟,看了看手裡的茶葉罐:「我這是怎麼了?難道是沈冷附體了嗎?話說起來沈冷是真的不要臉,唉以後他回來了你得罵他。」

    一邊說著一邊走了,茶葉罐也沒留下。

    葉流雲一捂臉:「大意了我以為沈冷不在長安茶葉就不用藏的。」

    韓喚枝在門外說道:「你看,我又給你上了一課。」

    葉流云:「」

    廷尉府。

    韓喚枝回來之後把手下千辦召集起來,因為北疆大戰,所以廷尉府的千辦從各地調往北疆的也不少,留在長安城的千辦本來有三個,方白鹿,方白鏡,聶野,可是方白鏡去了平越道,如今韓喚枝手下只有方白鹿和聶野兩個人,不過已經縫合包紮了傷口的戚散金也在書房裡,韓喚枝既然打算把他留用就要提前讓他適應廷尉府的辦案方式。

    「聶野,你帶人集中查一下長安城裡二十年前左右開的商舖,不管是酒樓,客棧,賭場全都查,這些人中說話帶有遼北道口音的重點查,在其中發現有人愛喝渤海小若葉苦茶的詳細查。」

    聶野垂首:「屬下明白。」

    韓喚枝道:「帶著戚散金,讓他熟悉一下。」

    「是。」

    韓喚枝又看向方白鹿:「你帶人去查這些年來城門守留下的卷宗,不過應該沒有什麼有用的消息了,卷宗二十年前的肯定不在,但也別放棄,去查查,能查出來什麼是什麼,總不能漏了。」

    方白鹿垂首:「屬下明白。」

    韓喚枝道:「記住一句話,我們是為陛下做事的,普天之下,陛下最大,我們的靠山就是最大,不用怕任何人。」

    方白鹿問:「查實則抓?」

    「不。」

    韓喚枝停頓了一下:「深疑則抓,查實可殺。」

    「是!」

    幾個人肅立,轉身離開書房。

    韓喚枝起身走到窗口看著外面,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在沉思什麼。

    那個在遠望鄉酒樓逃走的人是誰?

    這個人一定和沐昭桐以前有什麼來往,苑嘯魚是為沐昭桐做事的,太子之前和沐昭桐又來往密切,當時陛下也知道,太子曾經多次便衣去八部巷偷偷見沐昭桐。

    所有的關鍵,還是沐昭桐的關係網,這個人已經死了一年多,可他依然在影響著這個大寧。

    「蘇啟凡。」

    韓喚枝喃喃自語。

    與此同時,東宮。

    太子的臉色難看的好像剛剛吃了一隻死蒼蠅似的,他猛的看向曹安青:「誰讓你在百曉堂動手的?」

    曹安青撲通一聲跪下來:「不是奴婢吩咐的,奴婢在那之前剛剛見過蘇啟凡,奴婢與蘇啟凡商量過,賴成不到長安,萬事不可輕動,這事奴婢還勸過蘇啟凡不要激進,蘇啟凡說廷尉府的人已經在盯著,遲則生變。」

    太子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這個蘇啟凡!」

    他腳步很急的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走動:「我說過多少次了,要謀定而動,他會壞了我的大事!」

    曹安青道:「他所聯絡的江湖客,也多數不可用,這個人」

    曹安青抬起頭看向太子:「奴婢懷疑他是黑武密諜。」

    太子的臉色一變。

    「黑武密諜?」

    太子的腳步挺住,沉默了很久很久。

    「大寧的江山,還輪不到黑武人指手畫腳。」

    太子看向曹安青:「殺了他。」

    曹安青臉色一喜,連忙垂首:「奴婢遵命,奴婢倒也只是懷疑」

    「黑武人疑則可殺。」

    太子一擺手:「去安排吧。」

    曹安青沒想到,自己順口胡謅的一句話也管用,他是真的胡謅,他哪裡知道蘇啟凡真的是黑武密諜。
V123210 發表於 2019-7-8 20:22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二章 隨便逛逛,帶著劍

    八月二十五,晴,北疆瀚海城大寧戰兵浩蕩而出。

    長安,陰。

    八月二十五這天對於大寧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日子,現在的每一個人都還感覺不到,也可能看到不可能聽到,可是未來的人會把這一天一次一次的拿出來說。

    很多人都已經逐漸發現長安城不安寧,因為大學士賴成出入開始帶護衛了,陛下在長安的時候,大學士賴成從來都只是一駕馬車一個車伕就出門,可是從前陣子開始,賴成出行,身邊護衛不下數十人。

    按理說,當朝內閣首輔大學士有這個排場無可厚非,可是原來沒有現在突然有了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所以很多人都猜著,賴成就是在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某些人,你在想什麼,我知道。

    很多事,不再是那麼隱晦。

    未央宮。

    茶爺看著兩個孩子坐在小板凳上認真讀書的樣子笑了笑,然後看向珍妃娘娘:「娘娘一會兒還得多辛苦,我要出門。」

    「又是去護著賴成賴大人?」

    「賴大人一會兒要去府庫,檢查送往北疆的物資,這事他不放心必須親眼去看看。」

    「茶兒。」

    珍妃娘娘看著茶爺笑了笑:「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不喜歡去保護誰。」

    茶爺一怔:「為什麼?」

    「因為保護人的時候那種感覺不好。」

    珍妃道:「今天你來看著孩子吧,我出去走走。」

    茶爺連忙搖頭:「娘娘怎麼能輕易出宮?」

    「我怎麼不能輕易出宮?」

    珍妃笑道:「你以為我比不得你?」

    她起身往外走:「我先去一個地方。」

    茶爺不放心也跟著往外走,孩子有宮裡的人照顧倒也不用太擔心,長期有眾多大內侍衛高手在珍妃宮裡宮外守護,這是陛下臨行之前的旨意,大內侍衛自然不敢懈怠。

    珍妃和茶爺出了皇宮,很多人都看到了,於是很多人開始盯著看。

    東暖閣。

    太子李長澤不敢坐在他父親經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最起碼明面上他連碰都不能碰,那書桌他也不能隨便用,哪怕那是他父親的東西,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他是儲君,對於大寧皇帝陛下來說儲君也是臣。

    但是東暖閣和內閣距離最近,所以他每日都到東暖閣裡來處理政務。

    曹安青快步從外邊進來,一不小心又被東暖閣的門檻絆了一下,已經在這陪著太子有一段時間,可他還是不適應這個地方,這地方讓他覺得壓抑,也讓他覺得害怕,太子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慌慌張張的做什麼,這是第幾次絆到了?等以後我讓人把這門檻給你砍了,現在還不行。」

    曹安青連忙垂首:「多謝殿下,剛剛剛剛珍妃娘娘出宮去了。」

    「出宮?」

    原本還漫不經心的太子猛的起身:「去什麼地方了?」

    「奴婢派人在暗中跟著,還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

    「今天要辦的事,她會不會知道了?」

    「不可能,珍妃娘娘宮裡今天沒有人進出,所以她不可能聽到什麼消息,只是突然出宮確實讓人心裡不踏實。」

    太子聽完之後嗯了一聲:「你多派幾個人跟著,珍妃去了什麼地方我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奴婢遵命。」

    曹安青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安排人。

    半個時辰之後,曹安青快步從外面跑進來,聲音有些微微發顫:「殿下,珍妃娘娘去了楊家。」

    「楊家?」

    太子的臉色驟然變得發白:「母后的娘家?」

    「對。」

    「楊家已經被父皇近乎滅門,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如今楊家就是一座空宅,她去楊家做什麼了?」

    「摘摘白麟劍。」

    曹安青的嗓音都在顫:「珍妃娘娘把白麟劍從楊家正堂門匾上摘下來了。」

    「她到底要幹什麼!」

    太子李長澤在東暖閣裡急的來回走動,忽然間想起來什麼,一擺手:「先去把門關上。」

    曹安青連忙跑過去把東暖閣的房門關閉,又小跑著回來:「殿下,這事有些詭異,珍妃娘娘好端端的怎麼出宮了,還把插在楊家正堂門匾上的白麟劍摘了她在後宮二十幾年沒有動過那把白麟劍,動了之後,那麼大的一個後族就倒了黴,以至於現在家破人亡,現在她又動白麟劍」

    曹安青緊張的看了太子一眼:「莫非她真的是得到了什麼消息?今日要動手的地方,是不是停下來。」

    太子在屋子裡走動的速度越來越快,腳底好像都要磨出來火似的,轉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看著曹安青語氣有些緊張的問:「她若是真的發現了什麼,她敢不敢直接提白麟劍來找我?」

    曹安青聽到這句話都愣了。

    珍妃若是知道太子想做什麼,敢不敢提著白麟劍來找太子?

    敢。

    曹安青心說珍妃娘娘那樣的人,皇后在的時候她為了陛下還算給皇后面子,吃虧也就吃虧,她是不願意看著皇后因為她和陛下鬧的太僵,可是後族那次確實做的有些過分,珍妃提劍出宮,一劍刺穿楊家門匾,自此之後楊家的氣運彷彿被那一劍徹底釘死了,再也沒能翻身。

    沒了皇后,珍妃娘娘還有什麼顧忌的?

    真要是知道了太子想謀逆的事,那位曾經在西蜀道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馬幫小當家什麼人不敢刺上一劍?

    她不在乎皇后,也不在乎太子,她只在乎陛下,辱她罵她她可忍,若是有人想動她的男人,她的劍就會錚鳴出鞘,一劍光寒破九霄。

    太子轉身看向曹安青:「本來該在今日下午安排的事都先放放,派人盯著珍妃就是了,如果她直接回宮如果她直接回宮必須提前來告訴我。」

    「算了。」

    太子看了看面前桌子上堆著的奏摺:「我先回東宮,你讓人把東西收拾好送到東宮去,如果內閣的人問起來就說我不舒服。」

    曹安青連忙點頭:「是是是,奴婢都安排好。」

    曹安青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太子也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會因為珍妃出宮而把他們嚇得不敢留在未央宮,太子急匆匆的回了東宮,似乎多一息都不願意留在東暖閣。 電腦端::/

    珍妃的劍,真的會殺人。

    又半個時辰之後,已經回到東宮的太子都坐不住,一直都盯著門外,看到曹安青從外邊快步跑進來連忙迎了幾步:「到底出什麼事了?」

    「大學士賴成去了府庫,珍妃娘娘也去了,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就是在賴成身邊站了好一會兒,白麟劍就在她手裡,沒有劍鞘。」

    曹安青看向太子:「珍妃這是什麼意思?」

    太子退回來幾步,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她是想告訴我,動賴成,她就殺人。」

    那是珍妃的態度。

    別人誰有這個態度份量都不夠,不管是韓喚枝還是葉流雲,可她夠,紅酥手的大當家雲紅袖找過茶爺,兩個人決定聯手,男人不在家,她們撐著,可實際上,她們兩個做多少事,都不及珍妃娘娘帶劍走一圈。

    曹安青臉色也難看,千算萬算,怎麼就忘記算上珍妃那個瘋婆娘了?

    曹安青試探著問了一句:「那之前安排好的事,還去執行嗎?」

    太子的臉色變幻不停,忽然間一拍桌子:「難道我還能讓一個女人嚇得什麼事都不敢做了?去吩咐下去,就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做,既然珍妃是在賴成那邊,那就,那就暫時不動賴成,反正我們一開始也沒打算立刻動他,得等康為來了再說況且,我們今天要動的人珍妃應該也不喜歡。」

    曹安青嗯了一聲:「珍妃應該不會胡亂出手,畢竟她是貴妃娘娘。」

    太子擺手:「去吧去吧,動作麻利些。」

    「是。」

    曹安青快步出門,出來之後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口氣。

    又一個時辰,珍妃和茶爺說是要出去走走,而內閣首輔大學士賴成則回了未央宮,進門之後眾人紛紛施禮,賴成示意他們繼續忙,他走到土炕那邊坐下來,想著剛剛珍妃帶劍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一幕然後他就不由自主的笑起來,就因為珍妃娘娘帶劍在他背後這一站,會有多少人嚇得屁滾尿流。

    真的很想笑啊。

    他起身交代了幾句又出門,這次去的是廷尉府。

    韓喚枝聽說大學士賴成來了,起身接到了門外,剛走到外邊賴成已經快步進來,也不說話,看到韓喚枝後就開始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有件事。」

    賴成幾乎是跑著進了門,進來之後就把門關上了:「我只能過來和你說,別人不行,葉流雲也行,可刑部比你這遠,我等不及,就只能跑到你這來笑哈哈哈哈,你也知道,我現在是首輔,如果在內閣這樣笑,哈哈哈哈不莊重,哈哈哈哈哈。」

    韓喚枝皺眉:「你是遇著什麼好事了,這樣笑。」

    賴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我覺得,哈哈哈哈哈我覺得我們可能是擔心的太多了。」

    「到底什麼意思?」

    賴成忍著笑道:「我跟你也就直說了,和你不用遮掩什麼,我們擔心的是因為我們應付不來,畢竟身份尊貴,可是今天讓我見識了什麼叫一山比一山高一物降一物,今兒上午珍妃娘娘帶著茶兒姑娘出了未央宮,先去楊家摘了白麟劍,然後帶著劍來找我,什麼也沒說,就往我身後一站」

    韓喚枝怔了一下,然後也笑起來:「是不是嚇著人了。」

    賴成笑著說道:「哪是一般的嚇人。」

    他朝著東邊指了指:「當時就跑了,回東邊去了,連東西都沒帶,自己跑著走的。」

    韓喚枝:「這麼這麼不體面的嗎?」

    賴成嗯了一聲:「所以我覺得以後出門連護衛都不用帶,珍妃娘娘今天往外走了這一趟,東邊那個人應該會怕到骨子裡,他知道,動劍這種事,你不敢我不敢,可珍妃娘娘敢。」

    韓喚枝搖頭:「真是沒的比。」

    兩個人正在說著事,就在這時候聶野快步從外面跑進來:「大人,出事了。」

    「什麼事?」

    「紅酥手,雲大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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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三章 不防

    雲大家失蹤了。

    她那般身手,她那般思謀,能把她悄無聲息的帶走,對手有多強?

    紅酥手是長安城江湖第二大暗道勢力,雖然是第二,可卻和排名第一的流雲會來往甚密,就算說這兩家是一家也不為過,因為這兩家的背後都是陛下,所以能在長安城讓雲紅袖失蹤的人似乎有些可怕了。

    「雲大家是在這失蹤的?」

    韓喚枝往四周看了看,這是一間靜室,整個屋子都是石頭砌成,除了進來的門之外屋子只有一扇小窗,石床上擺著一個小木桌,上邊有書還翻開著,桌子上的油燈也還亮著。

    一個背劍的少女垂首道:「回韓大人,東主最近一直都在這居住,在紅袖樓裡的那個是我們的人假扮的,東主說最近長安城風起雲湧,她在暗處比在明處好,所以就從紅袖樓搬來這,在東主失蹤之前一連兩天,我們想求見東主都不得見,東主不許任何人進門。」

    說話的人叫劍離,是個才十八九歲的少女。

    雲紅袖身邊有四個侍女是她從小培養出來的,這四個小女孩都是孤兒,紅酥手也一直都在致力於四處行善,收養的孤兒和贍養的老人不計其數,她們四個天賦好,雲紅袖就留在身邊親自教導,四個人的劍法在十二三歲的時候便已經登堂入室,到現在,雲紅袖曾說,四個人聯手的話江湖上能擋住的人不多。

    只是這四個人的名字,好像多多少少能反映出雲紅袖的心事。

    悲歡離合。

    悲歡離合的第一個字是悲,是她心境,最後一個字是合,也許那是雲紅袖心中最後的奢望。

    韓喚枝走到石床旁邊看了看,屋子裡沒有衣櫃,換洗的衣服疊的很好放在石床一頭,桌子上的書折著頁,也就是說她昨夜讀書至此處停下來的時候還沒有任何事發生。

    韓喚枝沉默著,一直盯著石床附近。

    靜室只有一個出去的門,門外有劍悲劍離她們在那輪換守著,除了門之外就只有那一扇不大的窗子可以出去,可是窗子關著,擋窗子用的橫檔也放了下來,一個人怎麼能從裡邊把窗戶關好之後又從窗戶出去?

    靜室之中沒有打鬥過的痕跡,石床上摺疊整齊的衣服,地上沒有散亂的腳印,書保持著閱讀時候的樣子,這些都足以證明。

    韓喚枝看了看石床下,眼神銳利。

    他忽然脫了鞋子上石床,坐下來的時候還把鞋子在床邊放整齊。

    劍離看到這一幕眼神閃爍了一下:「東主確實有這樣的習慣,鞋子會擺放整齊放在床邊,鞋頭朝外。」

    韓喚枝沒有說話,他盤膝在石床上坐下來,沉思片刻,一隻手拖著下巴一隻手放在書上,這個姿勢很女性化,所有人看著韓喚枝,彷彿看到的不是韓喚枝。

    書叫《醒心論》。

    韓喚枝並不著急,他沒有從折頁的那地方看,而是把書打開仔細找了找,一頁一頁的找,在前邊大概二十幾頁的地方又看到了折頁的痕跡,然後他開始從這地方往後讀。

    「人生在世唯情與義不可割捨,割捨情義者,非人,魔也,梟雄也。」

    韓喚枝讀完這句之後表情微微有些變化。

    「舍自身,棄小我,成全情義,是為善。」

    他的眉角皺了起來。

    一字一句的讀,讀到最初看到的折頁處。

    「求而不得,繼而不求是為舍,舍而無念是為棄,放下,是為解脫,明心靜意,可得解脫?」

    這是一句自問。

    求而不得,那就不要求了,不求了就是舍,舍就是放下,放下是解脫,平心靜氣的問問自己,你得解脫了嗎?

    「沒有。」

    韓喚枝自言自語似的說了兩個字。

    所有人都一怔。

    韓喚枝放下書,抬起頭看了看窗口。

    他從身上翻了翻,沒有翻找到什麼東西,所以往四周看,石牆一側有縫隙,縫隙裡釘著一個釘子,韓喚枝走過去在那釘子處摸了一下。

    劍離看向劍悲她們:「那是東主掛劍的地方。」

    韓喚枝沒有找到劍,劍本就不在那了,他只是在做著雲紅袖做過的事。

    手裡沒有劍的韓喚枝彷彿有劍,保持著提劍的樣子走到門口停下來,眉頭緊皺,似乎在想著若是這樣出門去,門外的劍離她們必然不放心,於是又回來到窗口那,看起來他的表情有些猶豫,在窗口下來來回回的踱步走了好幾圈,然後抬手把窗子打開,人從窗口翻了出去。

    靜室之中的劍離她們全都跑出來,繞到外面窗口看著。

    窗外沒有腳印,因為韓喚枝根本就沒在地上站著。

    韓喚枝一手勾著屋簷,一手往前伸著,那隻伸出去的手裡彷彿還握著劍。

    片刻之後,韓喚枝翻身上了屋頂,在屋頂上看到了幾處很淺很淺的腳印,雲大家輕功極強,這腳印並不完整,又被風吹過,能看到已經殊為不易。

    「她是自己走的。」

    韓喚枝從屋頂上落下來,看了看那窗口:「先出了窗口,用劍在窗縫裡挑著橫檔,關好窗之後抽出劍,你們去看看橫檔上是否有輕微劍痕。」

    劍離她們又連忙跑回屋子裡,果然在橫檔上看到了很輕的痕跡,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來。

    「東主為什麼要走?」

    劍離她們問韓喚枝。

    韓喚枝看向桌子上的那邊書,微微搖頭:「她放不下。」

    屋子裡,韓喚枝看向劍離:「希望你們不要有所隱瞞,雲紅袖為什麼要搬到這裡來住?」

    劍離她們四個互相看了看,然後劍離說道:「東主猜測,陛下離開長安北征,長安城裡必然會出亂子,會死人,她前陣子去見了沈將軍的夫人,和將軍夫人聊過許多,回來之後東主像是有些開心,說了幾次茶兒姑娘是性情中人,有擔當。」

    韓喚枝微微點頭:「然後呢?」

    「然後東主又說,她在紅袖樓太顯眼,很多人會盯著流雲會也會盯著紅酥手,她是目標,她得從明處到暗處,才能更清楚的看到那些人要做什麼,怎麼做,所以東主讓人假扮她,而東主則在當夜就搬到了靜室這邊。」

    劍離試探著問了一句:「東主,是去北疆了嗎?」

    韓喚枝沉默。

    如果是去北疆就好了,不過是放不下思念,如果不是去北疆,放不下的就是執念。

    他深呼吸,轉身往外走:「讓你們的人沿路一直往北疆去找,不管能不能找到都要仔仔細細。」

    出了門,韓喚枝壓低聲音吩咐聶野:「從現在開始,你和方白鹿兩個人輪換,只要太子殿下出門你們就在暗中看著,除非是在東宮或是未央宮裡,只要太子殿下不在宮中,你們就不要錯開眼睛。」

    聶野這樣的人都開始心跳加速,他同樣用極低的聲音問:「大人懷疑雲大家要對太子殿下動手?」

    韓喚枝微微點頭。

    劍離她們已經趕回紅袖樓去,韓喚枝上了他的馬車,聶野跟著上來,馬車裡,韓喚枝的臉色很不好,聶野看著韓喚枝的臉色有些擔憂:「大人,你沒事吧?」

    韓喚枝指了指自己心口:「稍稍觸碰了一下她的執念,心裡就已經很難受了,可想而知,這個女子每天都在承受煎熬,這煎熬一小部分是源於情感,一大部分是源於自私。」

    聶野沒懂,畢竟他不是很瞭解雲紅袖和陛下之間的事。

    韓喚枝卻已經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雲紅袖對陛下的態度哪裡有表現出來的那麼灑脫,她執念入骨,可求而不得,所以她每天都在和自己的自私在鬥爭,她一次一次的戰勝這自私,可這樣的戰勝並不算什麼,一旦有一次戰敗,輸的就是整個人生,這樣長期下來,人承受的煎熬有多大?

    求而不得,還放不下。

    她放不下陛下,就只能放下自己。

    韓喚枝擔心的是雲紅袖放下了自己,那是一個太聰明太聰明的女人,陛下很多事都曾問求於她,這樣一個女子如果想處心積慮做件事,防不勝防,她放下了自己要成全陛下,那麼就極可能去殺了太子,因為她知道,如果太子是陛下來殺,那陛下要背負多大的罵名?

    不管是子殺父還是父殺子,都是人間悲劇,她已經是人間悲劇,她還怕什麼?

    這個罵名她來背負好了,她來殺太子,太子只要一死,陛下心中也就沒有了那麼大的痛苦糾纏,這件事誰做都不合適,唯有她合適。

    殺了太子之後她再求死,用自己的生命最後在為陛下做一件事,她便了卻此生

    韓喚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可是心裡依然壓抑的疼,如果呼吸可以解痛苦,這世上也就沒了岐黃。

    別人的人生,碰一下,真疼。

    聶野看著韓喚枝一時之間也不敢再說話,等到韓喚枝的臉色稍稍恢復了一些後,他心裡也鬆了口氣。

    「防不勝防。」

    韓喚枝說了四個字。

    聶野嗯了一聲:「雲大家那樣的人想做什麼事,確實防不勝防。」

    他沉默許久,韓喚枝也沉默許久,馬車往前走,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都變得大了起來,因為車廂裡太安靜,太安靜,車輪的聲音就顯得有些煩躁,許久之後聶野看向韓喚枝,張了張嘴,忍住,過了一會兒後又張了張嘴,沒忍住。

    「所以能不能不防?」

    韓喚枝猛的看向聶野:「大膽!」

    聶野立刻垂首:「屬下知錯。」

    韓喚枝瞪著聶野,視線逐漸變得飄忽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7-8 20:22
第八百八十四章 入魔

    聶野不敢在說什麼,剛剛的話就不該說,只那幾個字,韓喚枝就能辦了他,若是這幾個字傳出去的話,國法也不容他。

    許久之後韓喚枝吐出一口氣:「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了,我們是臣。」

    「是。」

    聶野垂首:「屬下知道了。」

    又是一陣很長時間的沉默,馬車在廷尉府門口停下來的時候韓喚枝才說話:「把散出去的兄弟們收回來,你和方白鹿分別帶一隊,我們的人不夠用,只保護太子殿下的安全,必須保護好太子殿下的安全」

    聶野道:「屬下遵命,這就把人都撤回來。」

    他走出去幾步之後又停住,忽然想到,都廷尉大人這話裡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意思?他不由自主的回頭看向韓喚枝,韓喚枝人已經在廷尉府衙門裡邊了。

    聶野又仔細想了想,然後笑起來。

    東宮的構成很大很複雜,除了該配備的所有在職人員之外,還有為數不少的太子賓客,而這些人將來都是要為太子所用,有朝一日太子登基稱帝,這些太子賓客都會搖身一變成為國之重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指的並不是一個朝代被另一個朝代替換才會有的事。

    未央宮。

    剛剛回到宮裡的珍妃才把白麟劍放下來,有侍衛進來稟報,說是韓大人送來消息,紅酥手的大當家雲紅袖失蹤了,並且給珍妃送來一本書。

    珍妃把書接過來看了看,封面上的三個字讓她心裡微微一動。

    「醒心論?」

    她看了茶爺一眼:「你先去陪陪孩子,我看看這書。」

    茶爺應了一聲,去找兩個孩子,珍妃拿著書坐下來,靠著窗口位置看,這書並不厚,從頭看到尾有半天的時間差不多也能看完,可是從書頁折頁的程度來看,這書,雲紅袖每一次讀上二三十頁就最多了,不是讀起來艱難,應該是心境艱難。

    「她承受不住。」

    珍妃自言自語。

    書看完,珍妃把書冊合上,看窗外才知道已經天黑。

    「一樣的人。」

    珍妃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原本的她喜歡坐在窗口看著外面雲卷雲舒,看著天空飛鳥劃過,看著日月交替,看星辰變幻,那個時候的她心境和現在的雲紅袖應該有些相似之處,可她比雲紅袖要好些,因為陛下的心在她這邊,她求而得之,雲紅袖求而不得。

    那時候給珍妃壓抑的是皇后,現在給雲紅袖壓抑的是她自己。

    皇后死了之後珍妃的心結也解開了大半,而雲紅袖的心結,可能一輩子也解不開了。

    「她會去殺人。」

    珍妃明白了韓喚枝把這本書送來給她的目的是什麼,是需要珍妃來做一個證明,陛下從北疆回京的時候,珍妃會把這本書交給皇帝。

    珍妃嘆息一聲:「女人啊」

    夜。

    太子伴讀林東亭這幾天一直心神不寧,上次他約好了禁軍之中的一位將軍到遠望鄉酒樓談事,可是還沒到遠望鄉酒樓就得到消息,廷尉府的大隊人馬把遠望鄉酒樓抄了,掌櫃的被生擒,蘇啟凡逃走下落不明,緊跟著就發生了百曉堂刺殺韓喚枝的事,此時的他體會到了什麼叫風聲鶴唳,走在大街上,看每個人都覺得可疑,都覺得是廷尉府的人在盯著他。

    從東宮出來之後上了馬車,他坐在車裡看著外面路過的形形色色的人,總是會錯覺,下一息就會有個人突然從袖口裡抽出劍,隔著車廂一劍把他刺死。

    從東宮回家的這一路上他都心神不寧,之前他和太子殿下告了假,打算在家好好休息幾天,哪兒也不去了,什麼人也不見。

    他的父親是內閣次輔林耀賢,地位極高,如果說內閣首輔大人元東芝是一個新老接替的過度者,他父親也是,而且還沒有退下來,還在為新老接替這四個字而付出,可是服氣嗎?

    不服氣啊。

    元東芝熬了二十幾年才把沐昭桐熬下去,做了幾年的首輔大學士,雖然前陣子暴斃,可那也是做過了,據說廷尉府那邊定了是暴病而死,可他不信,太子沒和他說過什麼,但他知道元東芝一定是太子的人所殺。

    他父親林耀賢也熬了二十幾年,本以為熬到元東芝退下去之後也能做幾年的首輔,可沒想到陛下如此冷酷無情,直接讓不管身份地位還是資歷威望都遠不如他父親的賴成做首輔,他父親怎麼可能心裡一點怨言都沒有?

    那是首輔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怕只能做上三五年首輔,也是一種不可替代的榮耀。

    陛下是天下之君,而首輔就是執君權者。

    一路上林東亭的心都靜不下來,也不可能靜得下來,太子做事已經越發沒有顧忌,連殺元東芝都沒有絲毫猶豫,如果他做的不能如太子意,太子殺他的時候會不會亦不會有絲毫猶豫?

    然後他又不得不勸自己,元東芝被殺是因為他不願意為太子所用,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自己作為太子殿下的親信之人應該不會有事,這幾年來,太子很多事都是他在忙前忙後,甚至包括說服他的父親大學士林耀賢成為太子的支持者。

    太子已經答應了他父親,只要賴成一死,林耀賢立刻就是內閣首輔。

    太子已經答應的事,還能反悔?如果反悔,如何取信於人?

    馬車在林府門口停下來,林東亭從正門下車,馬車又繞去了後門進院,進門的時候林東亭問了一句:「父親今日回來嗎?」

    他知道自己會一如既往的得到沒有回來的答案,父親在內閣,十天八天不回家也是常事。

    「老爺剛剛回來不久,在書房,吩咐過若是少爺回來了就去書房。」

    林東亭一怔:「父親今日怎麼回來了?」

    可是誰能給他答案,大學士回自己家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不知道怎麼了,林東亭心裡突然就緊張起來,莫非是出了什麼意外所以父親才回來的?一邊走一邊想著,若是父親出了什麼意外也就不會在書房等他了,想到這腳步放緩了些,苦笑一聲,覺得自己這段日子真的是太累了,壓力大的讓自己都不能理智。

    到了後院門口,兩個下人俯身一拜:「少爺。」

    林東亭往後院看了看:「怎麼裡邊沒人伺候?」

    「老爺吩咐過,不許人靠近書房。」

    林東亭剛剛放下來的心再一次懸起來,他加快腳步往書房走,到了門外聽了聽,書房裡很安靜,他在門外試探著叫了一聲:「父親?」

    「進,進來。」

    林耀賢的聲音似乎有些發顫。

    林東亭立刻推開房門進來,剛進門一道黑影就在自己面前出現,他還沒有任何反應脖子上就被切了一下,他腦袋裡嗡的一聲,人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可是卻沒倒地,襲擊他的人一把將他拉住,伸手把房門關好。

    林東亭迷迷糊糊的被人拉拽到了書房裡邊,很快嘴巴就被人用什麼東西塞住,然後又被繩子勒上,別說喊叫,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晃了晃腦袋,才注意到書房裡父親

    被綁在椅子上,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看起來很漂亮的女人,哪怕蒙著臉只露出鼻子以上的部分,他也確定那一定是個漂亮女人。

    「很好。」

    那女人看了林耀賢一眼:「你剛才若是喊了,我先殺了他。」

    林耀賢一臉懼意的看著那女人:「你到底是誰?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你是誰我來做什麼?」

    年輕女人在林耀賢對面坐下來,看著林耀賢的眼睛說道:「你是當朝大學士,內閣次輔,陛下待你極好,可你卻不知足,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她從桌子上把筆墨紙硯取過來:「寫,太子是怎麼勾結你的,你們都計畫了什麼。」

    林耀賢眼睛驟然睜大:「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年輕女人當然是雲紅袖。

    雲紅袖微微皺眉:「我一直耐性不好,他說過我很多次,說我脾氣容易起急,他還說脾氣急容易傷肝,讓我以後多控制,可我總是控制不好,也只能是在他面前還好些,若是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應該會更好些」

    這話不像是說給林耀賢的,而是說給自己的。

    「脾氣不好就不好吧,總不能什麼事都為了他。」

    她笑了笑,依然像是自言自語:「我總是表現的如他意,像個溫婉的女人。」

    林耀賢的眼神裡懼意越來越濃,因為他發現自己面前的女人可能是個瘋子。

    「你像是在看著一個瘋子?」

    雲紅袖看向林耀賢,林耀賢立刻搖頭:「不是不是。」

    「我不是瘋子。」

    雲紅袖看著自己的手:「只是個傻子。」

    林耀賢急切道:「這位姑娘,如果你遇到了什麼解不開的難題盡可跟我說,我是內閣次輔,如果我能幫到你的話,我一定不遺餘力。」

    「那你寫啊。」

    雲紅袖笑了笑,笑的讓林耀賢後背發寒。

    「你按我說的寫出來,就是在幫我了。」

    雲紅袖的劍放在林東亭的脖子上:「你不寫,我殺他。」

    林耀賢立刻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身為內閣次輔忠君愛國,也絕沒有做過結黨營私之事,你不要污衊我,也休想用這樣的方法逼我。」

    「唔。」

    雲紅袖嘆了口氣:「那麼換一下。」

    她的劍離開林東亭的肩膀到了林耀賢的脖子旁邊,然後看向林東亭:「你願不願寫?」

    林東亭的眼睛驟然睜圓。

    雲紅袖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好人,好人殺人,也會比壞人殺人理直氣壯些吧,尤其是好人殺壞人的時候。」

    她的劍往下動了動,林耀賢的脖子上被切開一條血口。

    林東亭嘴巴被堵住發不出聲音,只是使勁兒的搖頭。

    「看來你願意寫。」

    雲紅袖指了指桌子:「綁住的是你的嘴不是你的手,你若是願意寫,現在可以寫了。」

    第二天一早。

    下人們在書房外敲門敲了好一會兒也沒有人應聲,連忙進去查看,才發現老爺和少爺都被人吊死在房樑上,書房牆壁上用血寫了幾個字。

    亂臣賊子。

    一個時辰之後,消息到了廷尉府。

    韓喚枝聽到消息之後卻沒有什麼大的反應,似乎都在預料之內似的。

    他本在寫奏摺要送去北疆,筆離開奏摺,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

    入魔。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22:40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五章 我們不配


    韓喚枝對此時此刻已經消失了的雲紅袖評語是入魔,而作為雲紅袖的老朋友,除了皇帝之外最瞭解雲紅袖的人,葉流雲對她的評語是釋放。

    「我寧願她去殺人。」

    葉流雲看向韓喚枝。

    韓喚枝皺眉:「為什麼?」

    葉流雲看了韓喚枝一眼:「不論國法,只論友情,她不去為陛下做些什麼,她可能會更難過可我們得講國法。」

    韓喚枝搖頭:「是啊我們得講國法,可她現在做的,恰是我們想做而不能做的。」

    葉流雲看向韓喚枝:「有個請求。」

    「你我之間何必說這個。」

    「她觸犯國法,當以國法治。」

    「不用你說,只要我能找到她,就不會讓她被別人殺。」

    葉流雲抱拳,離開廷尉府。

    與此同時,長安城中一座已經廢棄的道觀中,雲紅袖打開油紙包,那是她剛剛在回來路上買的饅頭,平日裡她對食物要求極精細,可是現在的她對已經不在乎這些。

    這座道觀是她棲身處之一,在很久以前她見葉流雲的時候就曾打聽過那些天字科的人是如何藏身的,得知那是一群從小就被送進道觀裡培養的人,所以她留心記下了幾個道觀的名字,廷尉府清查,這些道觀已經被封,平日裡不會有人來。

    她起身走到院子外邊,把水桶扔進井裡打上來一些水,饅頭有些干,以涼水就著饅頭吃下去。

    吃完之後活動了一下雙臂,抬起頭看著天空,有鳥飛過。

    她有些羨慕。

    雲紅袖深深的吸了口氣,用打上來的涼水洗了臉,已經兩天兩夜沒有睡過,可她不想睡,在被廷尉府或是刑部的人抓到之前,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人要殺,所以她知道時間不可浪費,做了選擇走了第一步,就必須一步一步走下去。

    洗了臉之後的雲紅袖臉色稍稍好了些,她取了一塊手帕把臉好歹擦了擦,邁步回了道觀正堂,正堂的柱子上綁著兩個人,嘴巴沒被封住,這是很奇怪的事,兩個人甚至眼神都很平靜的看著她。

    「饅頭只買了一個,我自己的。」

    雲紅袖把她剛剛放在門口的東西撿起來,拎著東西走到其中一個人身前,那人比她要高半頭還多,看起來是個很壯碩的中年漢子。

    雲紅袖把東西放在那個男人腳邊,手腕一翻握住一把匕首,那個男人的眼神一凜,可是匕首沒有刺向他,而是抹開了綁在他身上的繩子。

    雲紅袖往後走,在椅子上坐下來:「你腳邊是你平時用的兵器,大寧精工打造的黑線刀。」

    那個男人臉色猛的一變:「你是什麼意思?」

    「我以前聽陛下提起過你,原來的北疆斥候校尉,後來調入禁軍,再後來才去了東宮做左衛將軍,我還聽陛下提起過,他選你們兩個去東宮領左後衛,是因為他對你們深信不疑,他總是那樣一個對自己在乎的人深信不疑的人,尤其是軍人。」

    雲紅袖道:「我曾問他,為什麼對軍人如此信任,陛下說寸土不讓的軍人,又怎麼會保護不好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和大寧每一個百姓的孩子都一樣,都是大寧的孩子。」

    東宮左衛將軍吳東的臉色變了變,眼神裡閃過一抹愧疚。

    「你把刀給我,是想讓

    我自殺?」

    吳東問。

    雲紅袖搖頭:「陛下說,你們這些曾經在邊疆為了保護大寧百姓而拼過命的人應該得到榮耀,就算是犯了錯,也應該有個體面的死法,那是你的刀,你曾經用以殺敵的刀,刀沒有對不起陛下,是你對不起,我不想讓陛下失望,以後陛下問起來吳東怎麼死的時候,我有機會的話會告訴他,是以軍人的方式戰死的。」

    吳東低頭看著那個長長的布包,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你一定是要死的。」

    雲紅袖坐在那,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

    「陛下待你如家人,你卻動念想殺陛下,我不知道太子會許給你什麼樣的利益讓你如此喪心病狂,我也不想知道,我對人為什麼犯罪不感興趣,只知道,犯罪就該受到懲罰,拿起來你的刀,讓我看看你還像不像個男人,陛下所說的那種男人。」

    吳東慢慢的彎下腰將布包撿起來,一層一層打開,裡邊的是他的黑線刀。

    「這把刀是當時我升任校尉的時候領到的。」

    吳東抓緊了黑線刀的刀鞘,那上面有一道一道的劃痕:「殺一個敵人,我就在刀鞘上刻一道痕跡。」

    他的手指抹過,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你說的沒錯,不管為什麼犯錯,錯了就是錯了。」

    他張開眼睛看著雲紅袖:「你雖然是個女子,但你比我強,剛剛被你抓回來的時候我還在想,若我有機會一定殺了你,不管用什麼方法,決不可讓你查到的事外洩出去,可現在,我只想證明這把刀。」

    他將黑線刀抽出來,刀鋒指向天空。

    「多謝成全。」

    雲紅袖搖頭:「不是成全你,我也沒必要成全你,我成全的是陛下對你們的在乎。」

    吳東嚴重的愧色越來越濃,他低著頭:「其實應該說聲謝謝,這樣死,死的是我自己,將來死,死的可能是我全家。」

    雲紅袖還是搖頭:「你現在醒悟,是因為要死了。」

    吳東臉色變了變,苦笑:「厚利之前,我確實迷失了。」

    他抬頭看向雲紅袖:「我的大寧戰陣刀,其實你未必擋得住,看起來你臉色也不好,應該是許久沒有休息過,我不會走,也不會偷襲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去休息一會兒,我就坐在這等你。」

    雲紅袖起身走到院子裡站定,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不必。」

    院子裡,刀影對紅妝。

    一炷香之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雲紅袖邁步走回正堂,她手扶著門框才站穩,身上有血,可不是她的血,如果她不是如此疲勞睏倦的話,殺吳東應該不會拖這麼久,哪怕吳東的刀法確實不可小覷,畢竟那是在戰場上用命修煉出來的。

    她太累了,可她不打算停。

    扶著門框喘息了一會兒,雲紅袖低頭看了看放在門這邊的那個狹長的包裹,撿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另外一根柱子綁著的人那邊,同樣的把包裹放下,同樣的用匕首切開繩索。

    這個男人是東宮右軍將軍李思成。

    「現在輪到你了。」

    雲紅袖慢慢走向門口:「你和吳東一樣,都曾是陛下深信不疑之人,陛下還不是陛下的時候就把你們當兄弟了,後來他成陛下,也不是不把你們當兄弟,而是有太多的不便,皇帝啊,要有個皇帝的樣子,人要互相體諒,陛

    下能給你們一分就絕不會只給半分。」

    她扶著門回頭看:「包裹裡你是的黑線刀,我特意區分開,不會弄錯。」

    「雲姑娘。」

    李思成的聲音從雲紅袖背後傳來。

    李思成看向雲紅袖:「我不會和你打的,以你現在的這種情況你一定殺不了我。」

    雲紅袖搖頭:「我一定能。」

    李思成靠著柱子坐下來,坐在那把黑線刀上的布解開:「你說,我們對不起陛下,沒錯,我們對不起陛下」

    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做出對不起陛下的選擇,昨天夜裡你把我帶回來之後問了我一句話,你還是大寧兵嗎?好久沒有人問過我這樣的問題,以至於連我自己都快遺忘了,戰場上沒有安逸過,我時時刻刻記得自己是大寧的兵,回到長安之後安逸了,我卻忘了。」

    他靠在那,笑了笑,很苦。

    「昨夜裡你出去之後,我和吳東聊了很久,你沒有堵住我們的嘴,是因為你知道我們應該不會喊,其實你也看得出來,我們也想死了。」

    李思成摸著自己的黑線刀:「人啊,困難的時候沒有忘記本心,活的越來越好了反而忘了吳東剛剛被你殺,是故意被你殺的,他的刀法沒有那麼差,就算最終會死,你也會被砍上兩刀。」

    雲紅袖皺眉。

    「雲姑娘。」

    李思成抽出黑線刀:「求你件事,以後有機會再見到陛下,替我和陛下說一聲對不起。」

    他的刀猛的戳進自己小腹,咬著牙把刀子橫著劃了一下。

    雲紅袖的臉色驟然一變。

    「你有自己死的勇氣,為什麼沒有做對選擇?」

    「我也不知道。」

    還沒有死去的李思成倒在地上,臉貼著地,很快身下就流出來很多很多血。

    「我真的不知道,我曾經堅信我是個正直忠義的人,當皇后第一次找到我的時候,我還想著應該去把這件事告訴陛下,可皇后什麼都沒有要求我做,只是給了我很多銀子,說是獎勵我曾為大寧立下的汗馬功勞,那時候想著,我確實是立了一些功勞的,這是皇后賞的,拿了沒關係。」

    「後來拿的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多到我自己都害怕我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一天皇后找到我說,你拿了我那麼多銀子,你也該為我做事了,好在皇后死了,我以為噩夢終會過去,可是沐昭桐來了。」

    他嘴裡吐出來一口血,已經只剩下殘存的氣息。

    躺在那的李思成看著門外。

    「陛下應該是不會原諒我的陛下也不應該原諒我,雲姑娘,我其實也怕死,我怕死了,見到那些曾經一起在戰場上殺敵的同袍,他們問我,老李,你也是戰死下來的?」

    「我不是」

    李思成緩緩的閉上眼睛。

    「我是個罪人。」

    雲紅袖緩緩的坐在地上,她回頭看了看院子裡的屍體,又看了看屋子裡將死的人。

    人啊,為什麼會抵擋不住誘惑?

    「把我們的刀,交給陛下。」

    李思成最後的聲音留在這正堂裡,好像在迴蕩,可是聲音卻那麼輕。

    「別把刀和我們葬在一起,我們不配。」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0 22:40
長寧帝軍 第八百八十六章 我笨

    雲紅袖坐在院子裡,很累,很困,也很難受。

    她坐了好一會兒,起身,在院子裡挖了兩個坑把屍體埋了,本打算不處理的,可是他們的死,讓她覺得應該入土為安,她埋了屍體,沉思了一會兒後劈開木板做了個兩個簡陋的墓碑,用地上的血在墓碑上留下他們的名字。

    大寧軍人吳東之墓。

    大寧軍人李思成之墓。

    寫完之後雲紅袖轉身想回正堂裡取東西然後再出門,走了幾步就倒了下去,醒來的時候已是天黑,並沒有昏迷,而是睏乏疲勞到了極致。

    她這樣的女人,趴在院子裡睡著了,小時候孤苦有過,想不到長大了還會孤苦。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快亮,身上被蚊子叮了許多處,忽然間想到自己應該也是快死了的吧,殺人與被殺,誰知道哪個先來,總不能這樣死,於是又打了水洗澡,換上回來的時候買來的新衣服,買衣服的時候想著,他說喜歡淡綠色的衣服,於是就買了,她曾問他為什麼,他說總覺得綠色很自由。

    誰能自由?

    洗了澡換了衣服,雲紅袖低頭看著自己,想到這樣漂亮的衣服他卻看不到真是可惜。

    天亮之前的微涼讓她覺得舒服,睡了一覺後精神也好了不少。

    漂漂亮亮的出門,票漂漂亮亮的死去。

    多好。

    是為了不辜負他嗎?

    並不是。

    雲紅袖很清楚,自己只是為了不辜負自己。

    青春啊,這東西,誰都有。

    誰也抓不住。

    不曾留下遺憾的青春,也許才不完美。

    道觀已經被封了有兩年,所以到處都是塵土,她居然還有心情把一間屋子收拾出來,把原本就有的被子也拆洗了,就這樣過了一天,卻不覺得虛度了,昨夜的時候還想著時間不多不能浪費一息,也許是李思成的死讓她明白了什麼,也許是自己醒悟了什麼。

    又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她在等夜來。

    晝是天下人的,夜是一個人的。

    雲紅袖穿著長裙,出門的時候天空又開始飄落小雨,屋子裡尋來一把已經破舊的油紙傘,仔細擦過,雖然有裂痕,可依然美。

    擎著油紙傘的女子輕飄飄的掠牆而出,這地方附近都看過,哪裡不會有人來她也知道,外面的小巷子依然清淨,清淨到連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都覺得是一種打擾,順著小巷子走到外面大街,夜不會因為雨而沉寂,夜不會因為任何別的什麼而沉寂,說夜沉寂的哪裡知道,那本就是夜的樣子,巷子裡沒有人,大街上行人不少,擎著傘的人披著蓑衣的人來來往往。

    遠處有一家鋪子煙囪裡冒著熱氣,在雨夜熱氣顯得那麼白。

    重新精緻起來的雲紅袖走進鋪子,點了一碗餛飩,碗很大很乾淨,青花瓷看著讓人覺得舒服,湯很清很透,星星點點的油勉強配得上這清湯,她不喜別的滋味,沒放蔥花沒放香菜也沒放蝦皮紫菜,只是一碗簡簡單單的清湯餛飩。

    每一顆餛飩都很大很飽滿,肉很鮮,咬一口會有湯汁溢出來。

    雲紅袖平日裡食慾不好,越是食慾不好對食物的要求就越精細,越精細就越不好,這看起來有些老舊也不算太乾淨的路邊鋪子裡,一碗餛飩讓她找到了吃飯的感覺。

    人啊,活著活著就忘了飯只是用來填飽肚子的,不是用來解決問題的,也不是用來交際的。

    對於

    往日的她來說,這一碗餛飩太多了,足足十八個,又大,一定吃不完,可她吃完了這一碗之後居然有衝動再要一碗,之所以忍住了,她是擔心一會兒動手的時候會有影響。

    抬手從耳朵上摘下來一個耳環放在桌子上,歉然的看著鋪子的老闆:「出門沒帶銀子,用這個付你餛飩錢可行?」

    年紀有五十幾歲的老闆走過來看了看,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這精緻的耳環,也許在那一刻他想到了若是把這耳環送給家裡那黃臉婆,指不定她多開心,一隻粗糙結實的手把耳環捏起來,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然後是讚歎。

    「真好看。」

    耳環回到桌子上。

    「丫頭,寧人沒那麼市儈。」

    老漢笑了笑:「如果遇到什麼難處跟大叔說,金銀財寶我沒有,殺人放火我不干,鄉里鄉親,一碗餛飩,有錢沒錢,隨時都能過來吃。」

    她最後的錢,用來買身上的長裙,沒有討價還價,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就走了,因為她覺得得對得起自己死一回,生的時候沒人對得起她,死的時候得對得起自己。

    因為雨夜吃飯的人不多,老漢在雲紅袖對面坐下來,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

    「丫頭,家裡遇到難事了?」

    「沒有。」

    雲紅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是不想回去了。」

    她說的不想回去了,不是不想回家了,而是不想回到過去了。

    「家裡人會著急。」

    老漢看著雲紅袖的眼睛:「我沒讀過什麼書,說不出來什麼太漂亮的話,只是覺得,若是我女兒一個人在外邊肯定不放心,不管發生了什麼都得換過位置來想想,若是你的女兒不回家了,你會擔心成什麼樣?」

    「大叔。」

    雲紅袖看著桌子上的耳環:「沒有家,所以不想回去。」

    老漢的臉色變了變,嘆息:「苦了你。」

    不知道為什麼,雲紅袖因為這三個字眼睛微微發紅。

    低頭。

    「是啊,是有點苦。」

    老漢起身,泡了一壺茶回來:「這下著雨你也別急著走,實在不行就和我家婆娘湊合一宿,我睡這店裡,你們回我家裡去,姑娘嫁人了,不過她那個屋子還是每天都收拾的乾乾淨淨,天曉得那丫頭什麼時候會跑回來,嫁人已經有兩年,還總是覺得自己是孩子,隔三差五的回來讓她娘給她包餛飩,我和她娘也做不出山珍海味,唯有這餛飩不曾對不起誰。」

    說些話的時候,老漢有些驕傲,有些得意。

    「不用,我有地方住。」

    雲紅袖依然低著頭。

    「丫頭。」

    老漢倒了一杯熱茶遞給雲紅袖:「不管遇到多難的事,得對得起自己啊。」

    不遠處,坐在那吃餛飩的一個胖胖的男人站起來,喊了一聲結賬,老漢連忙起身過去,胖男人回頭看了雲紅袖一眼,把腰帶上掛著的錢袋子摘下來放在櫃檯上:「以後她若是再來吃餛飩,算我的。」

    老漢一怔:「你們認識?」

    「不認識。」

    胖男人搖頭:「也認識,她應該叫鄉親。」

    雲紅袖看著他,起身想要說聲謝謝,也想說聲不用了,這地方她不會再來,她自己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來,已經想好了要怎麼死,死於何處。

    「別說謝我啊。」

    胖男人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

    你問問老陳我最不缺什麼?最不缺銀子啊,這條街上有四五家鋪子是我的,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我這個人看起來土,土富土富的,看看咱這肚子,還不是吃出來的。」

    餛飩鋪子的老漢笑道:「你不缺錢,可是你婆娘管得緊啊。」

    胖男人哼了一聲:「我願意,我願意緊,就喜歡緊的。」

    說完了可能覺得不好意思,歉然的對雲紅袖笑了笑:「我是個大老粗,別介意別介意,多說一句啊姑娘活在大寧是多幸福的事?陛下親自率軍北征是為了啥?為了打出來大寧的驕傲,我這麼說對吧?生而為寧人,就該驕傲,你想想那些被咱們大寧狠揍的人,他們是不是更苦才對?你再苦,苦的過家破人亡?」

    胖子搖頭:「雖然我覺得那些黑武王八蛋就該家破人亡。」

    老漢道:「對著嘞,是這個理,那些家破人亡的還在拼著活下去,你得往前看。」

    雲紅袖不敢再停留。

    這人間太美好。

    她起身,深深的一拜。

    撐著她的油紙傘出門,剛要走,胖男人喊了一聲:「咱倆換換。」

    他把他的新傘遞給雲紅袖:「你那傘破了,姑娘家家的,別著涼,我皮糙肉厚沒關係。」

    不由分說,搶了雲紅袖的破舊油紙傘,把自己的新傘塞進雲紅袖手裡:「沒有家人了不怕,要是連你自己都沒有了,你還剩下什麼?」

    雲紅袖一怔。

    她再次俯身一拜,道謝,擎著新的油紙傘走進雨水裡,其實可以不用要這把傘,她拿了,是想帶著一些人間的美好走。

    胖男人看著她走遠,搖頭:「看著像是為情所困,也不知道又是哪個王八蛋成了負心漢。」

    他要是知道雲紅袖在意的是陛下,這話應該怎麼都不敢說。

    「給你。」

    老漢把錢袋子塞回胖男人手裡:「你那婆娘,問起來銀子去哪兒了你怎麼說?」

    胖男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是我慣的!」

    老漢笑道:「你自己也知道?」

    「我願意!」

    胖男人撐著雲紅袖的破油紙傘走進雨幕:「陪著我一起吃苦走過來的女人,我就慣著,我就慣著,我就慣著!」

    老漢哼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從廚房裡出來的老伴兒笑起來。

    雲紅袖本來已經決定要去做什麼,可是出了餛飩鋪子之後變得有幾分茫然,所以有些失神,走在大街上忘了要去做什麼,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不知不覺走到一家茶樓外,然後猛然間醒悟,這地方就是當年陛下第一次見她的地方,這地方,也是她給自己選的歸宿。

    很久以前茶樓就被她買了下來,只是不在經營,偶爾她就會來坐一會兒,醒悟過來之後的她立刻轉身就走。

    她走的很快很急,連續穿過兩條街之後回頭看沒有人跟上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轉回頭往前看,對面站著一個身穿米黃色長裙的少女。

    她應該不算少女了,已經有兩個孩子。

    可她依然明媚。

    因為有在乎她的人,寵她的人,所以她可以一直都是少女。

    「裙子好看。」

    茶爺笑著說。

    不知道為什麼,雲紅袖也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會來這?」

    「我笨,猜不到你去哪兒,但覺得猜得到你會回哪兒,找不到,那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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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