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93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20
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七章 我所願也(修)

    這一戰,東疆刀兵向北猛攻,為陛下突圍出別古城將後路穩住,兩萬刀兵向北而行,到底殺了多少黑武人已經無可查證,可是若沒有他們這一戰,孟長安率軍保護陛下突圍出去的時候就會有後顧之憂。

    一老一少啊,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老者北去,少者東行。

    沈冷帶著水師所有騎兵向東-突圍而出,他騙了皇帝,還穿了龍袍,如果要說起來的話,他犯了兩個必死的大罪,可是皇帝現在只盼著他戰場上刀槍不入,只盼著他跑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陛下。」

    孟長安扶著皇帝上馬:「請陛下坐穩,臣來開路。」

    只這一句,孟長安轉頭向前。

    「孟長安。」

    皇帝叫了一聲。

    「臣在。」

    「朕讓你去救沈冷。」

    「他傻。」

    孟長安騎上大黑馬,看了看旁邊的黑獒。

    「臣先送陛下出去,再陪他去死。」

    面無表情的孟長安抽出黑線刀指了指南邊:「帶陛下回家!」

    「帶陛下回家!」

    將近兩萬騎兵,長刀如林。

    每個人都知道,當他們把步兵同袍甩在身後,這些曾朝夕相伴的兄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他們會用自己的命為騎兵打開一條血路。

    為大寧,為陛下。

    城門大開,先衝出去的不是騎兵,而是步兵,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擁擠在城門外的黑武人撞開,戰兵一個一個的倒下去,可他們不會讓自己眼前的敵人活下來,不過都是拚命,不過都是一條命,誰怕誰?

    步兵的反衝鋒將黑武人堵在城門外的隊伍殺退,一條血淋淋的口子被撕開。

    「殺!」

    孟長安咬著牙忍著,直到付出了無數生命為代價的血路出現,他才催馬衝出別古城。

    門外那些戰死的兄弟們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息烽口新軍,他們都曾是青澀少年,是孟長安把他們變成了戰士,也是孟長安把他們帶到了這片沙場。

    騎兵朝著順著步兵兄弟們殺出來的血路開始加速,當戰馬跑起來,也許能將死亡甩開。

    黑武大軍後陣。

    黑武汗皇桑布呂身穿鐵甲站在大纛下,他還不知道向東-突圍出去的騎兵之中是假的寧帝李承唐,在得知寧帝突圍的那一刻,他第一反應就是調派所有騎兵追上去,無論如何也要追上去,他已經失去了野鹿原,也失去了南院大營,自此之後,黑武可能再無南院。

    往少了說,千里沃野盡歸寧人之手,這還只是目前的敗局,寧人北征若不停下來,鬼知道會打到什麼地方,扭轉乾坤,唯有生擒李承唐。

    如果再讓李承唐走了,黑武國已經存在了上千年的驕傲,在這一戰後將蕩然無存,曾與寧並肩立於天下,現在,被寧人硬生生壓下去一頭,而且這一低頭,可能再想把頭抬起來就很難了。

    「傳令下去。」

    桑布呂臉色陰沉的說道:「如果向東-突圍的寧帝沒被活捉,朕就殺了所有率軍追擊的將軍,一個不留。」

    「是!」

    手下人應了一聲,連忙騎馬去傳令。

    「把荀直帶上來。」

    桑布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怎麼都沒想到,敗會敗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手上。

    沒過多久,幾名黑武士兵押著已經被打的看不出模樣的荀直上來,披頭散髮的荀直眼睛都腫的幾乎全都封住只剩下細細的一條縫,身上也都是被皮鞭抽打出來的血痕,可他卻不彎腰,依然筆直,走著,站著,都不彎腰。

    「朕從一開始就知道不能重用你,甚至不能信你,可是朕沒有想到,你千方百計到朕的身邊來只是為了寫一封信,你很了不起,寧人......你這樣一個在寧國犯下滔天罪行的人,也還把自己當寧人。」

    荀直的眼睛睜不開,模模糊糊的能看到桑布呂那張扭曲的臉,所以他很開心,也很釋然。

    「陛下說的對,我在大寧犯下滔天罪行,我不配為寧人,可我依然是寧人,你是黑武汗皇也改變不了。」

    荀直的嘴角微微上揚,這笑容讓桑布呂暴怒。

    「打斷他的腿!」

    隨著桑布呂一聲暴喝,兩名黑武士兵用手裡的刀鞘狠狠的砸在荀直的膝蓋上,隨著一聲悶哼,再也站不住的荀直撲倒在地,又被黑武人揪著頭髮拉起來,可他忍著疼,依然在笑。

    「當我被你們的密諜接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該做什麼了,我在大寧之內,活的很迷茫,曾名滿天下,卻落得人人唾罵,曾心有壯志,自比鴻鵠,看眾生皆為燕雀,可是卻成了燕雀眼中笑話......我追隨皇后,皇后身死,我追隨閣老,閣老身死,我追隨陛下你,陛下你應該也得死才對。」

    「打斷他的雙臂!」

    桑布呂又是一聲怒喝。

    黑武士兵上來又是一陣狠砸,刀鞘砸在荀直的雙臂上,很快就砸的雙臂變形,骨頭不知道碎成了多少塊,荀直疼的哀嚎,可不求饒。

    他像是在為自己寫自傳一樣,嘴裡依然不停的說著。

    「我曾夢想為內閣大學士主掌大寧天下,行君權為民事,成不朽功業,後來才知,那不過是目光短淺自視甚高,天下大才遠在我之上者,大寧多如牛毛,閣老之死,我尚未醒悟,蘇啟凡在客棧見我之際,一名天字科的刺客之死,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寧人,永遠都是寧人。」

    荀直一邊說話一邊忍著黑武人的毒打,越說聲音越大。

    「我就是故意要來的,我在半路上眼睜睜的看著廷尉府的廷尉和你們的密諜廝殺而不救,是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做更大的事,我到了陛下你身邊後,指出我同族就在大營之內,以我同族之死換你信任,那是因為我知道,他死,我活,方能成大事,我對不起他,對不起家族,但我需對得起寧人身份,我看不起的一個江湖刺客尚且明白這個道理,我怎麼能不如他?」

    他的聲音大的像是在吶喊,就是在吶喊。

    「我到陛下身邊,日日觀察陛下筆跡,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能用的便是我書生一支筆,我自幼飽讀詩書學富五車,黑武人的文字亦可通讀通寫,但我必須學會陛下的字,陛下求問我的事,我知無不言,是因為我明白,我告訴你的再多又如何?我得到的,會比我告訴你的更多。」

    「你開始讓我幫你整理奏摺,開始讓我為你出謀劃策,每每看到你在用印的時候,我都會想到我的至交好友被你們的密諜抓到深山之中折磨,折磨到他不成人樣,折磨到他一心求死而不得死。」

    荀直看著桑布呂的眼睛:「你稱陛下,可你不配,你比我大寧的皇帝差的太遠了......我以你筆跡寫旨意,偷偷用印,根本無需有有寧人做我內應,我只需走出你的大帳隨便把旨意交給一個士兵,告訴他陛下有緊急書信要他交給某個人就夠了,我就是在賭,賭贏了,你們黑武國運盡失,賭輸了,不過我一人死,用我一條賤命換你南院大營千里河山,我荀直,值了!」

    他一封加急書信送到野鹿原,可這封信給的不是遼殺狼,而是黑山汗國的將軍,信中說黑武國師以協助圍攻寧帝李承唐為由出兵,突然進攻汗皇桑布呂,遼殺狼就是國師內應,出賣了汗皇北上的消息,下令黑山汗國騎兵立刻北上救駕。

    荀直深知,黑山汗國的將軍必然不敢率軍北上,這涉及到了黑武內鬥,一方是黑武國師一方是黑武汗皇,他一個屬國的將軍縱然帶兵北上又能如何?一旦牽扯進去,黑山汗國便有滅國之災。

    不出預料,黑山汗國的近十萬騎兵一夜之間撤走,突然離開戰場逃回黑山汗國。

    這一切,都是荀直的豪賭。

    大將軍武新宇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率軍猛攻黑武人防線缺口,以弩陣車破陣,大敗黑武南院大軍,北征寧軍長驅直入,遼殺狼無力回天。

    誰又能想到,左右這樣一場曠世大戰勝負的居然是兩個小人物?

    一個大寧的叛徒荀直,一個黑山汗國的將軍,這樣的兩個人,讓天下格局大變。

    桑布呂看著荀直那張放肆大笑的臉,氣的肝膽欲裂。

    「朕還沒輸呢。」

    桑布呂大步走到荀直身前,一把抓住荀直胸口衣襟,盯著荀直那雙已經腫的看不到眼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朕的大軍不久之後就會將寧帝生擒,縱然朕丟了南院又如何?生擒寧帝,朕就能把所有丟掉的全都拿回來,寧人還敢拿他們皇帝的命來賭?」

    「可笑。」

    荀直啐了一口嘴裡的血,雖然眼睛睜不開,可依然鄙夷的看著桑布呂。

    「我說過的,你真的差的太遠了。」

    荀直努力再努力的笑,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狼狽。

    「你現在去追吧,看看追上的是不是大寧的皇帝陛下,黑武人有你這樣的蠢貨做汗皇如何能不敗?」

    桑布呂猛的睜大了眼睛:「你說什麼?!」

    荀直使勁兒昂起頭,大聲喊了一句。

    「罪臣荀直,在此恭送大寧皇帝陛下回家。」

    說完之後荀直哈哈大笑,笑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殺了他!」

    桑布呂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不等身邊親衛抽刀,他一把將刀抽出來捅進荀直心口:「朕會詛咒你,詛咒你永世不能為人。」

    「無......無所謂了。」

    荀直的氣息在流失,可依然努力的讓自己維持著風度,一個書生的風度。

    「生而不為人,我就投胎回大寧做豬狗。」

    他笑:「亦我所願也。」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21
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八章 換代


    桑布呂看著倒下去的荀直,那已經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可他卻不覺得解恨,就是這個本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將黑武帝國的國運葬送。

    「陛下!」

    有一名黑武將軍從遠處飛奔而來,單膝跪倒在地:「陛下,有一支寧軍騎兵向南突圍,已經衝破我大軍封鎖!」

    「啊!」

    桑布呂聽到這句話腦袋裡嗡的一聲,胸口之中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擂了一下,他眼前一白然後是黑暗到來,片刻之後一口血噴了出去。

    他身邊侍衛連忙去扶他,卻被桑布呂一把推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了幾步之後就沒了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哇的一聲,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朕......做錯了什麼?」

    桑布呂自言自語似的問了一句,可誰又能給他答案?

    他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也許只是生不逢時,若在黑武強盛時期他為帝王,或許是一位極優秀的守成之主,可惜的是,他趕上了大寧的強盛,趕上了李承唐,也趕上了黑武國師心奉月。

    身邊重臣將他扶起來,桑布呂使勁兒搖了搖頭:「朕還沒有輸,立刻傳令給追擊東逃寧軍的騎兵,讓他們回來去往南追,再往南還有元輔機在,立刻派人晝夜不休的給元輔機送信,讓他半路截殺寧帝。」

    「陛下。」

    一名朝臣勸道:「陛下,該退兵回星城了,此時最好的選擇是趁著心奉月也在此地,陛下迅速率軍返回都城控制局面,將心奉月攔截在都城之外,戰場我們已經敗了,若是再讓心奉月順利回到都城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陛下......南院大營都沒有了啊陛下,陛下能去何處?」

    「朕!」

    桑布呂大聲喊道:「朕是黑武的汗皇,是天下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居然說朕沒有地方可去?」

    他一刀戳進那文臣的胸口,艱難的把刀子抽出來,又一腳將那人踹翻在地。

    「你一定也是寧人的奸細。」

    桑布呂回頭,眼睛血紅血紅的看著身邊嚇傻了的朝臣和近衛:「你們,你們還有誰是寧人的奸細?朕要把你們這些忘恩負義之人一個一個都殺了,朕要重振黑武,朕要踏滅寧國!」

    沒有人再敢上前,桑布呂的眼中似乎已經出現了幻覺,身邊如同有無窮無盡的鬼魅飄來飄去,他一刀一刀的劈砍,表情越發猙獰。

    「砍死你們!把你們全都砍死,朕一力可回天,朕不需要任何人!」

    他揮刀的動作太猛,可是四周只有空氣哪有他看到的那些鬼魅,一下子沒收住再次撲倒,掙扎站起來,鐵盔都掉落,頭髮披散。

    他站起來,忽然間被陽光刺了一下眼睛,隱隱約約的,連太陽似乎都變成了一張陌生的面孔,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張面孔,但他卻覺得那就是大寧皇帝李承唐,正在用一種極為蔑視的眼神看著他,那張臉在發光,刺的他流淚。

    他以刀指向太陽:「朕要殺了你!」

    桑布呂瘋了一樣的朝著太陽揮刀,四周的人嚇得面無血色。

    不知道為什麼,那張臉黑了一下,忽然又變成了黑武國師心奉月的臉,好像在看著他獰笑,似乎在告訴他,你就是個失敗者,你從一開始就是個失敗者,不管你怎麼掙扎怎麼努力,你都改變不了失敗者的命運,你生在這個世上,不過是用你的卑微無能來襯托寧國皇帝的雄才偉略。

    這些話好像到刀子一樣割破了桑布呂的心。

    那不是太陽。

    縱馬而來的心奉月坐在馬背上,低頭看著已經近乎陷入瘋癲的桑布呂微微搖頭,看著面前這個人,心奉月覺得自己的眼界還真是低了,把他當做對手也是對自己的一種侮辱。

    「你是黑武汗皇。」

    心奉月的聲音在桑布呂不遠處響起,桑布呂猛的顫抖了一下,他看向聲音出現的地方,因為看太陽太久而眼睛裡都是淚水,看不清楚。

    「朕是黑武汗皇!」

    桑布呂大聲重複了一遍。

    「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像是一位汗皇,你父親,闊可敵達列汗曾經率軍親征寧國,破寧地三百里,你祖父闊可敵常侖令四野臣服,都是一代人傑,就算是你兄長闊可敵完烈,與寧人交戰亦有大勝,且開疆拓土,比你強的何止百倍,再看看你的樣子,對得起你骨子裡流淌著的闊可敵家族的血?」

    桑布呂的視線逐漸清晰了一些,當他看清楚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國師心奉月的時候,嚇得又是一聲驚叫,踉踉蹌蹌的往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顫抖著手用長刀指著心奉月:「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朕的面前?!你試圖竊國,有什麼資格教訓朕!」

    「因為你無能,如果黑武繼續在你手裡的話早晚都會有滅國之災,你初繼承汗皇之位,我還在觀望,若你是明智之君,我便好好輔佐你就是了,可你野心太大卻又能力不足,急功近利且不相信任何人,你懷疑一切,如果不是你先動念想殺我,我又怎麼會想殺你?」

    心奉月看著桑布呂那張狼狽的臉:「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這麼多人站在我這邊,難道真的是因為我權勢力量都比你大?桑布呂,是你的疑心把他們逼到我這邊來的,大將軍蘇蓋對你怎麼樣?你連他都不信任,你選擇遼殺狼,他對你怎麼樣?你卻對他也不信任,滿朝文武,戰戰兢兢,誰都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你殺了。」

    「你從你兄長完烈手裡得到汗皇之位,本應安撫朝臣,以圖振興,可你卻大肆清洗你兄長舊臣,連你的親姐姐你都不容,逼得她不得不遠走......桑布呂,你現在還沒有醒悟?為什麼寧帝李承唐身邊有那麼多忠勇之士甘願為他去死,而你身邊卻一個都沒有?」

    桑布呂手裡的刀噹的一聲落在地上,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

    「朕......朕又能怎麼樣?」

    他雙手抱著頭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朕的皇位來之不易,朕害怕你們把它搶走,朕不敢相信你們,幾個卑賤的女奴就能將我兄長勒死,還有什麼人可以信任?」

    心奉月看了看遠處,已經不見那支南下的寧軍騎兵,此時縱然再追怕也追不上了。

    他長嘆一聲,從戰馬上跳下來,一步一步走到桑布呂身前,低頭俯視著這位原本可以讓天下敬畏的黑武汗皇。

    「你沒資格做汗皇了。」

    心奉月哼了一聲,轉頭往別處看:「汗皇玉璽呢?」

    四周人全都往後退。

    心奉月身邊只帶著弟子親衛數百人而已,可桑布呂大營這邊依然有那麼多兵馬,就算是此時此地,尚且有禁軍狼衛數千,可是心奉月站在那,眼神掃過之際,人人懼怕,全都往後退。

    「把桑布呂的汗皇玉璽給我找來,我不會牽連其他,你們無需擔心,這個人葬送了黑武千里河山,是黑武的罪人,永遠都不會翻身,他已經不配再做汗皇。」

    心奉月一擺手:「給他一具全屍。」

    身邊弟子撲了上去,兩個人按住桑布呂的雙臂,另外一個人走到桑布呂身後用馬鞭勒住了桑布呂的脖子,桑布呂大驚,不停的掙扎,兩條腿在地上蹬出來兩條溝,可是根本就掙脫不開。

    桑布呂的侍衛有人想要上前,卻被他身邊同伴拉住,同伴朝著他搖了搖頭:「別去了。」

    想過去救桑布呂的侍衛楞了一下,看著汗皇在那痛苦的掙扎,他猛的扭過頭不敢再看:「這是黑武帝國最黑暗的一天。」

    片刻之後,桑布呂瘋狂蹬動的雙腿逐漸繃直,然後又猛的一鬆,整個人軟了下來,在他背後勒著馬鞭的劍門弟子卻沒有鬆手,又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把馬鞭抽出來,桑布呂的屍體撲通一聲倒在地上,這位有著巨大野心和抱負卻又自卑且充滿疑心的汗皇就這樣死在他的臣子們面前,沒有一個人上前施救。

    「我說過,你們跟他,是為忠誠,我不會傷害一群忠誠的人。」

    心奉月朝著桑布呂的大帳走過去:「下令諸軍,停止追擊寧軍,被圍困在別古城的寧軍也不要繼續進攻了,依然圍死在別古城裡就是......那支向東逃竄的寧軍騎兵也不要再追了,已經沒有什麼意義。」

    「是!」

    心驚膽顫的黑武將軍們應了一聲。

    心奉月在汗皇的寶座上坐下來,看了看四周那些臉色發白的將軍們。

    「寧軍之勝已經不可逆轉,接下來,是我們委曲求全的時候了,也是我們當奮發圖強的時候了,黑武人一直以來對寧人的優勢,從今日起,不知何日再能回來......可是諸位都將是黑武復興之臣,一個都不可或缺。」

    心奉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現在頒布軍令,需嚴格執行,若有抗命不遵者,屠九族。」

    「是!」

    大帳之中,所有人都俯身。

    「停止追擊寧帝,派人給寧軍送信,就說只要寧帝願意交還南院大營,我就把被圍困在別古城的寧軍放回去,也會歸還他們的大將軍裴亭山......李承唐是必然不會答應的,武新宇的寧軍很快就會到,他們氣勢正盛,讓他們交還土地怎麼可能?但我們能為自己爭取一些時間,匯合遼殺狼的南院軍隊重新聚集抵抗寧軍的力量。」

    「派人給遼殺狼送信,我許他為國之大將軍,總領兵馬,讓他速來別古城,我會把這裡的所有軍隊都交給他以擋寧軍。」

    心奉月沉默一會兒後說道:「派人去格底城迎接長公主殿下,告訴她,她弟弟已經戰死了,若她願意回來......若她願意回來的話,我將忠心輔佐她。」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再次陷入沉默。

    「別古城往南,自此之後,可能再也不是我們的土地了,珞珈湖的美景,也不再屬於我們了。」

    心奉月站起來:「可黑武不滅,我們就永不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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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八百九十九章 歸來

    數不清的黑武騎兵將沈冷的水師騎兵團團圍住,廝殺從一開始就沒對方留餘地,四周的弩箭鋪天蓋地而來,沈冷他們則用連弩和羽箭還擊。狂沙

    隊伍被四面包夾,根本沒有退路,也沒有前路。

    戰場上沒有誰是真正的神靈,也沒有誰真的可以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辛疾功肩膀上中了一箭,咬著牙一把將箭拔出來,沒捨得扔,搭在自己的彎弓上一箭了回去,箭穿透遠處一名黑武騎兵的咽喉。

    「將軍。」

    有人在沈冷旁邊喊:「我們的弩箭用完了。」

    沈冷將黑線刀握緊:「刀。」

    「呼!」

    士兵們將連弩掛回去,橫刀在手。

    「將軍,陛下此時應該已經突圍而出了吧。」

    辛疾功在沈冷一側問,聲音不大,可是語氣之中都是希冀。

    「應該是的。」

    沈冷把黑線刀遞給辛疾功,辛疾功接過來卻險些沒攥住,這一刻他才知道沈將軍的刀有多重,總覺得自己和沈冷並無多少差距,刀在手,才知沈冷輕重,也才知自己輕重。

    沈冷把披著的皇袍脫下來,坐在馬鞍上把皇袍疊好。

    拿回黑線刀,沈冷笑了笑:「陛下若已經突圍,這一戰我們用命換大勝,大寧得沃野數千里,國威浩蕩),軍威浩蕩),有戰爭就有犧牲我們來吧。」

    親兵們敲響甲。

    辛疾功也笑了笑:「如果陛下安全了,我死的會踏實些,接下來就是拚命的事了,拚命而已,我們最拿手的不過是一命換一命,多換一命就是血賺。」

    沈冷舉刀:「向前!」

    所有水師的騎兵全都舉刀:「向前!」

    辛疾功看著沈冷衝鋒出去的背影,忽然間想到了在長安城的時候,陛下讓他到巡海水師跟著沈冷,那時候他百般的不樂意,想著到水師整飄飄蕩)蕩)的有什麼意義,不能與黑武人真刀真槍的廝殺,自然不如到北疆邊軍之中快意,然而此時此刻,辛疾功明白了陛下說的那句話朕讓你跟著沈冷是為你好,跟著沈冷你也會明白很多。

    是啊,明白了很多,學會了很多。

    那個年輕人比他還要小一兩歲,或者三歲,可是卻活的比他通透的多。

    「殺!」

    辛疾功一聲吶喊。

    跟著沈將軍殺敵,爽!

    跟著沈將軍赴死,也爽!

    數千名水師騎兵朝著銅牆鐵壁一般的圍堵衝了出去,每個人都已經做好了把命留在這的準備,可就在黑武人的弩箭已經瞄準了他們的那一刻,黑武人的號角聲響了起來,那是撤兵的號角聲。

    不止沈冷他們懵了,連黑武人都懵了,眼看著就能把沈冷他們全都殺死的時候傳來撤兵的命令,這命令是誰下的?

    命令來自中軍大營。

    汗皇陛下死了。

    當傳令兵趕來,黑武人知道汗皇已死的那一刻,所有人剛剛升起來的要將寧軍斬盡殺絕的那種壯志和銳氣頃刻之間都散了,汗皇死了這不是黑武歷史上第一個戰死的汗皇,卻是黑武歷史上第一個死於恥辱之中的汗皇。

    潮水一樣,黑武人的騎兵朝著他們中軍大營的方向退了出去,這是黑武人最理智的選擇,就算他們能拚死沈冷的騎兵,損失也必然不會太小,

    而對於現在的黑武人來說,南院大營這些曾經與寧人不止一次戰鬥過的士兵都是寶貝,能少損失一個是一個。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的敵人已經不是沈冷了,而是即將到來的武新宇大軍。

    別古城東西這一線將成為黑武新的南院,成為抵擋寧軍繼續北上的防線,號角聲不停的響起,四面八方的黑武騎兵退回到了中軍那邊。

    廝殺來的凶殘,結束的也迅速。

    沈冷他們停下來,看著退去的敵人,每個人都忘了高興,心裡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應該高興才對,這個時候應該不只是高興才對,劫後餘生,難道不應該歡呼嗎?

    可沒有人歡呼,他們就安安靜靜的坐在馬背上看著敵人退走。

    「有人叫兩聲嗎?」

    沈冷喊了一聲:「連個聲都沒有,彆扭。」

    邊一名親兵喊:「將軍叫兩聲吧,將軍喜歡聽將軍叫。」

    沈冷:「我懷疑你這話沒他娘的什麼好意思。」

    大家笑起來,然後是止不住的笑。

    這群已經抱定必死之心的漢子們,坐在馬背上笑著,迎接這一天結束,也開始迎接明天到來。

    就在這時候,南邊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線,很快黑線就變成了滔天大浪,漫無邊際的騎兵呼嘯而來,他們一疲憊也一征塵,可當他們看到戰場的那一刻全都紅了眼睛。

    大將軍武新宇來了。

    比預計的快了兩天,足足兩天。

    從野鹿原到別古城,天知道他們幾天沒睡幾天沒休息了,可他們和沈冷何嘗不一樣?他們知道陛下在這裡,在這用命來為他們爭取時間,調集了所有的戰馬,一人三騎,精選出來的數萬名邊軍騎兵不分晝夜的往這裡趕,吃在馬背上,喝在馬背上,這一路上有數不清的戰馬累倒,也有人從馬背上掉下去,可是他們咬著牙堅持著,烈紅色的戰旗一直飄在最前邊,那是大將軍所在。

    大將軍不倒,戰旗不倒,大家都不能倒。

    千里飛奔,不眠不休。

    如果黑武國師心奉月沒有下令撤兵,一場大戰不可避免,可心奉月知道大勢已去,此時此刻,唯一能做的就保存更多的力量,阻止寧人繼續往北,他也希望寧人能夠知足,得數千里疆域已經是足以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大勝。

    再打下去,黑武就真的要全民皆兵了,這也不是寧帝李承唐想要看到的局面,那時候北上的寧軍就會陷入泥潭,當寧軍的戰刀所指的不再是黑武精銳邊軍而是黑武百姓,這一戰可能會把黑武人打出來空前的團結。

    「圍死別古城裡那幾萬寧軍步兵,派人去和寧軍交涉。」

    心奉月騎上戰馬:「集合所有兵力在別古城南線設防。」

    他縱馬而去。

    黑武人開始收縮隊伍,依然有龐大兵力的他們尚有決戰之力,只是他們沒有決戰必勝的底氣。

    就在這時候,另外一側,又一支黑壓壓的騎兵到了,那是來自大寧草原上的漢子們,他們也一樣的不眠不休,一樣的一征塵,近十萬草原騎兵到來,讓黑武人開始慶幸剛才沒有繼續纏鬥下去,若剛剛沒有收兵回來,就會被趕來的寧軍騎兵狠狠的割上一刀。

    夕陽下,兩邊的士兵們坐在馬背上看著對方,一隻烏鴉叫著飛起來,似乎在咒罵那些士兵們為什麼還不把戰場讓給它。

    沈冷帶著士兵們回來的時候,寧軍已經在搭建新的營地,到處都有人在搬運石頭沙袋,有人在砍伐樹木,可是當他們看到沈冷帶著水師僅存的這幾千名騎兵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停了下來,他們看著那支衣甲破碎渾是血的隊伍歸來,沒有人覺得他們狼狽,所有人都努力的讓自己站直了子,用拳頭敲打著甲來迎接同袍歸來。

    砰!

    砰砰!

    砰!

    砰砰!

    那是浩蕩)之聲,那是同袍之聲。

    沈冷他們從馬背上下來的那一刻,所有等待著他們歸來的人,停止了敲打甲,右臂抬起,橫陳口。

    「水師威武!」

    「水師威武!」

    「水師威武!」

    一聲一聲,是發自肺腑的敬意。

    每一名水師戰兵都用軍禮回敬。

    大家都是英雄。

    沈冷把戰馬交給一名不認識的士兵,那士兵看沈冷的時候眼神裡是一種近乎火的崇拜,從沈冷手裡接過來馬韁繩的那一刻,這士兵激動的手都在顫,沈冷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說了聲多謝,那名年輕士兵的臉都激動的發紅。

    沈冷看了看遠處有個地方還不錯,那是一座斜坡,整個斜坡都是青草的顏色,他拖著疲憊之極的步伐過去,靠著斜坡躺下來的時候,好像渾上下全都散了架一樣,疼,疼的要命,也爽,爽的要命。

    「嗯」

    嗓子裡不由自主的擠出來一聲呻吟。

    沈冷想到剛剛士兵們說就喜歡聽他叫,然後他就忍不住笑起來,這群兔崽子真好。

    一個男人,在生命之中有另外一個男人願意與他生死與共,是為兄弟,一輩子有一個這樣的兄弟就可滿足,沈冷更滿足,因為他有整個水師的兄弟,每一個都願意跟著他去拚死。

    躺在草地上,後背有了依靠,沈冷什麼都不想,就想這樣一直躺著。

    不知不覺,他在斜坡草地上睡著了。

    皇帝腳步很急的在大營裡四處尋找,他此時此刻唯一想看到的就是沈冷活著,當他終於找到沈冷的那一刻,手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年輕的將軍躺在草地上酣睡,帝王帶著一群將軍找到了他,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下來,皇帝看著那張睡著了也微微上揚著嘴角的年輕面容,看著年輕人邊疊的整整齊齊的龍袍,皇帝緩緩抬起右臂,行了一個他已經多年沒有行過的軍禮。

    呼,右臂帶起風聲。

    那是所有鐵甲將軍們的敬意,所有人抬起右臂。

    得天下人敬畏是大寧,得所有大寧將軍的尊敬,得所有大寧士兵的尊敬,得皇帝尊敬是沈冷。

    稍微遠些的地方,另外一支騎兵歸來,馬背上的孟長安摘下頭盔。

    他帶著皇帝衝出重圍,然後帶著自己的數百名親兵離開了隊伍,在沈冷朝著那些黑武人發起進攻的時候,這一支僅有數百人規模的騎兵也朝著黑武人發起了進攻。

    那就是孟長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4 09:21
第九百章 戰後


    晚飯的的時候,陛下和所有將軍們同飲了一杯酒,只一杯,因為大戰未停,敵人尚在眼前,可是酒一共滿了兩杯,第一杯酒皇帝帶著所有將軍們將酒潑灑於地,祭奠所有在這一戰中陣亡的英靈。

    「你們覺得,這一戰還可再向北攻嗎?」

    皇帝問。

    武新宇垂首:「陛下,以士氣看,還可攻,以局勢看,不能攻了。」

    大帳裡,很多人憋著一口氣繼續往北打,甚至想著一口氣打到黑武都城去的人也不在少數,聽到大將軍說不能再往北打了,他們全都看向武新宇,想著繼續打的人,大部分都不會理解武新宇的擔憂。

    還有覺得武新宇銳意不足,已經累了,也怕了。

    皇帝看向孟長安:「你覺得呢?」

    孟長安道:「大將軍屍體還在敵人手中。」

    皇帝眼神裡閃過一抹悲傷。

    「是啊他的屍體還在黑武人手裡。」

    為了讓他安全脫離戰場,兩萬刀兵齊赴死,何止是大將軍裴亭山的屍體在那些黑武人手中,還有那麼多弟兄們的屍體也在。

    「剛剛黑武國師心奉月派人送來消息。」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派人來說,只要朕答應退兵,交還已經打下來的黑武國土,他們就把大將軍裴亭山的屍體送回來,也把兩萬刀兵的屍體送回來。」

    「心奉月放肆!」

    來自西北唐家的將軍怒道:「他若敢欺辱大將軍屍體,臣願率軍再攻!」

    「不只是朕的那些勇士們的遺體,還有別古城裡被困住的數萬將士,他們還活著。」

    皇帝看向沈冷,沈冷垂首:「讓他們放別古城的兄弟們出來,歸還刀兵所有人的遺體,我們就不再北攻。」

    皇帝點了點頭:「戰與不戰,先要把勇士們接回來,活著的,戰死的,都得接回來。」

    武新宇抱拳:「臣帶兵向北施壓。」

    「好。」

    皇帝沉思片刻,看向草原上來的領兵將軍哲別:「你帶著草原上的勇士,往西北方向移動,做出要合圍的架勢來,逼迫心奉月低頭。」

    「臣遵旨!」

    哲別抱拳垂首:「臣回去之後,就帶著騎兵向西北迂迴。」

    皇帝嗯了一聲:「孟長安,你帶著人馬往東北方向迂迴。」

    「孟長安抱拳垂首:「臣遵旨。」

    皇帝道:「我只給了心奉月三天時間,三天,一是為了將士們好好歇歇,二是給心奉月思考的時間,朕讓心奉月派來的人回去告訴他,三天之後如果朕還見不到他的誠意,朕會下令全軍向北猛攻,他不願意還回來,朕就搶回來。」

    說完這句話後皇帝起身,活動了一下雙臂:「派人回長安。」

    武新宇他們互相看了看,其實都知道陛下在擔心什麼。

    「臣破野鹿原之後,已經派人回長安,沿途鳴鑼報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千里加急,一個月後消息就能到長安。」

    「再派,每天派三批人,不停的往回趕,讓長安日日都聞凱歌。」

    皇帝沉默下來,所有人也跟著沉默下來。

    就算皇帝沒有明說什麼,可每個人都很清楚這樣的安排是為了什麼。

    陛下以命博國運,可是長安城裡或許有人也在以國博個人之運,然而皇帝博的是大寧萬事無憂,某些人博的是大寧風雨飄搖。

    「都回去吧。」

    皇帝的語氣有些低沉,大將軍裴亭山的死對陛下的打擊很大,那是他的兄弟。

    「三路大軍只施壓,不進攻,給心奉月三天時間。」

    皇帝重新坐下來,臉上的疲倦讓人心疼。

    「沈冷留下。」

    「是!」

    沈冷俯身。

    除了沈冷之外所有人都退出大帳,這大帳裡就只剩下君臣二人。

    「你蠢不蠢?」

    皇帝看向沈冷:「若是黑武人沒有上當,你會死於亂軍之中。」

    沈冷嘿嘿笑了笑:「臣不蠢,黑武人急了眼,他們不會放棄任何機會。」

    皇帝指了指自己身邊,沈冷隨即過來站在不遠處。

    「坐下。」

    皇帝拍了拍身邊的凳子:「挨著朕坐下。」

    沈冷欠著屁股坐下來,不敢坐實。

    「朕在想著,這次大勝之後班師回朝,應該做些什麼以獎勵活著的有功之臣,以告慰已戰死的將士,剛剛想了一些,先和你商量一下,你看朕想的有什麼紕漏,你來補充。」

    「臣遵旨。」

    「不要那麼拘束,你坐踏實。」

    「臣遵旨。」

    皇帝看了沈冷一眼,心裡越發的心疼,自己的兒子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坐的踏踏實實,那謹慎的樣子,應該就是他小時候小心翼翼的樣子吧。

    「朕想著,回去之後開大典,一為慶祝北征大勝,奪數千里之地,這些地方曾都是中原的土地,楚人丟的,朕拿回來了二為祭奠所有戰死將士之英靈,朕打算在長安建一座英靈園,供奉所有戰死將士的牌位,不封禁,開園門,讓英靈們接受長安城乃至於天下百姓的祭奠。」

    「臣覺得可行。」

    「所有戰死的將士們,朕都會厚厚的封賞,可人不在了,只能是告慰他們的家人,這件事光兵部撫軍司做不夠,朕打算讓內閣的人領頭去做,以內閣大學士領頭去轉轉,去和死難者的家屬聊聊朕虧欠他們的,大寧虧欠他們的,不只是現在的大寧,以後的大寧也虧欠他們的。」

    皇帝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朕勝了,可朕心疼。」

    沈冷低著頭,他也心疼。

    「刀兵和水師損失最大,朕也最心疼。」

    皇帝的視線滿是傷感。

    東疆刀兵打沒了一大半,沈冷的巡海水師戰兵打沒了三分之二。

    大帳裡沉默下來,很長時間的沉默。

    「回去之後,朕給你放一段時間的假,若是你有空,也多去那些戰死將士們的家裡看看,他們把你當家人。」

    「臣,知道。」

    皇帝第三次重重的吐氣,可是心裡依然難以平復。

    「朕打算讓孟長安重建東疆刀兵,去做東疆大將軍,你以為如何?」

    「他可勝任。」

    「嗯,朕也知道他可勝任,你呢?」

    皇帝看向沈冷:「你自己想過沒有,你應該得到什麼?」

    沈冷一怔,搖頭:「臣沒有想過。」

    皇帝心裡再次緊了一下對於應該得到什麼樣的獎賞沈冷什麼都沒有想過。

    「東疆大將軍是正二品,裴亭山不一樣,所以他是正一品,孟長安升任東疆大將軍後也是正二品了。」

    皇帝看向沈冷:「朕想著,你也升正二品。」

    沈冷起身,一拜:「謝陛下!」

    「朕應該謝謝你,謝謝所有將士們。」

    皇帝搖頭:「出力最少的,是朕。」

    沈冷要說些什麼卻被皇帝阻止,皇帝讓他坐下來:「告慰英靈是其一,獎賞有功之臣是其二,朕想著,總得給他們不一樣的殊榮,因為他們創造了大寧立國以來都不曾有過的榮耀僅僅是陞官加爵,僅僅是賞賜金銀,朕覺得不足以對得起他們。」

    「所以朕打算回去之後,開大寧之先河,評選諸軍十大戰將,皆授予諸國之勳。」

    皇帝沉默了一下,看向沈冷:「有件事還沒有通傳全軍,武新宇來的時候告訴朕,在東疆的水師向北進軍的時候,遭遇到了桑國人的大批戰艦,桑國人接到了黑武的國書請求他們襲擊大寧以策應北疆黑武人反攻,桑國人居然真的來了,海沙率軍擊潰桑國水師,殺敵兩萬餘,逼迫殘敵逃回桑國。」

    沈冷眼神一凜,陛下以前就說過,桑國人狼子野心,不能留。

    現在看來,等到過兩年大寧從北征之戰中恢復過來,也穩定了打下來的這數千里山河,那麼下一戰就一定是遠征桑國。

    「所以朕還不能把你調離水師,等打完桑國之後吧。」

    皇帝道:「你的水師損失太大需重建,這兩年你就安安心心的訓練新兵。」

    「臣遵旨。」

    「朕已經想好了,海沙調赴到北疆來,你就在東疆訓練水師,海沙的人和船都給你,有你和孟長安都在東疆,桑國以及渤海餘孽就不敢放肆。」

    皇帝倒了一杯茶遞給沈冷,沈冷連忙雙手接過來。

    皇帝起身,走到大帳門口看著滿天星辰。

    「北疆新得之地,最少可設四道,很多人都要留守在這,而且需百戰老兵方可鎮得住黑武的反撲,所以這次北征大軍半數以上要長期在此駐守,你水師之中也要擇選將領留下,你不要心疼,這也是為他們好,留在你身邊陞遷機會不如留在北疆,朕的封賞也能更大一些。」

    「臣,知道。」

    「你軍中王闊海,驍勇善戰,留任北疆一衛戰兵將軍,當可勝任。」

    「是。」

    「你水師副提督王根棟,老成持重,做事穩妥,也可留任北疆一衛戰兵將軍。」

    「是。」

    「朕知道你會有諸多不捨,可你也應明白,把他們留任戰兵將軍,是朕偏心。」

    北征大軍近百萬,那些將領們個個都有戰功,將來兩道的戰兵將軍都是沈冷部下,這已經是皇帝最大的偏心,沈冷如何能不懂?

    皇帝負手而立。

    「朕還有一個想法。」

    皇帝沒有回頭,也沒有說出來。

    這個想法是對沈冷的,得等到回長安之後再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5 06:46
長寧帝軍 第九百零一章 是你

    沈冷看向皇帝背影,皇帝說還有一件事要做,可沒有下文,沈冷也沒打算問,他猜著大概和太子有關,如果太子真的會趁著陛下在北疆這段時間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陛下回去之後還會原諒?

    也許吧。

    沈冷無法推測到答案,那是親父子。

    「你不想知道朕要做什麼?」

    皇帝回頭看了沈冷一眼。

    沈冷沒回答,也不好回答。

    「你不問,朕就不說了。」

    皇帝看到沈冷那小心翼翼的模樣,越發覺得虧欠,這個孩子不是他養大的,卻在為了他拚命,當沈冷披上他的龍袍帶著萬餘水師戰兵衝出別古城的那一刻,他甚至忍不住想要呼喊出來,回來吧兒子......可是這句話,終究是忍住了。

    沈冷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謹慎,越是乖巧,皇帝越覺得虧欠。

    一個在不該懂事的年紀就已經比大人還要懂事的孩子,長大之後依然會如小時候那樣,凡事種種,總是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那是因為他小時候總是要不停的去揣摩別人的心思才能換來一些好臉色,才能換來一個冷硬的饅頭。

    皇帝緩了一口氣,然後搖頭,似乎想把自己腦袋裡的思緒全都甩開。

    可是甩不開。

    「你三天後代表朕去見心奉月。」

    皇帝道:「不許再甩開楚先生,朕之前讓楚先生跟著你,可是你出城的時候卻騙了他,讓他去找朕,然後你還把你的親兵營將軍陳冉綁了......三天後你若是再甩開楚先生,我就把你綁了。」

    沈冷笑了笑,還是不知道說什麼。

    他以往也不會這般笨拙,只是因為剛剛在他看向皇帝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皇帝的眼神不對勁,那是一種......一種他很熟悉的眼神,就好像他第一次出戰負傷回家的時候沈先生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樣,正因為有那樣的眼神,沈冷才體會到了有一位父親是什麼感覺。

    剛剛在皇帝眼神裡看到的那一切都讓沈冷惶恐,讓沈冷害怕。

    如果換做別的年輕人看到陛下如此眼神可能會受寵若驚,可沈冷只有惶恐和害怕。

    皇帝,不是沈先生。

    以往可以在皇帝面前輕鬆開幾句玩笑話的沈冷變得沉默,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這一刻他又變成了小時候的樣子,就如同站在他面前的不是皇帝而是孟老闆,一個眼神,就讓他害怕,當然皇帝不可能是孟老闆,一個是親近一個是害怕。

    沈冷怎麼可能不怕?

    孟老闆,一直以來都是沈冷的夢魘。

    皇帝看出了沈冷眼神裡的惶恐,所以更自責,他更自責,所以眼神更關切也透露出自責,而這種眼神讓沈冷更加的不能適應。

    「說軍務。」

    皇帝找了一個藉口。

    沈冷立刻垂首:「是。」

    皇帝連續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一些,其實他剛剛在想的不是回去之後如何面對自己的兒子,太子李長澤做什麼都好皇帝已經不在意了,那是一個讓他失望的兒子,一個他已經放棄了的兒子。

    他想的是和沈冷有關的事,他多希望沈冷像一個學會了和父親撒嬌從而從父親手裡要來獎勵的孩子,可是沈冷學不會,哪怕如今的他已經是勇冠三軍讓人信服的大英雄,是即將升任正二品的大將軍,是一個百姓們眼中不折不扣的大人物,可沈冷骨子裡依然有些卑微。

    皇帝問自己,朕的兒子,骨子裡怎麼能有卑微?

    所以他有些惱火。

    可是這種惱火無處釋放,皇后已經死了,沐昭桐也死了。

    皇帝深呼吸,發現無濟於事。

    「朕......打算把別古城從心奉月手裡要來,以別古城為線,自別古城往南盡歸大寧,若是黑武人答應了的話那就可以收兵回朝了,你覺得誰留在別古城駐守最合適?」

    「臣......不敢妄言。」

    「說!」

    「臣以為,大將軍武新宇應該盡快返回野鹿原,震懾還沒有收降的各部族,相機對黑山汗國動兵,所以草原上的騎兵和北疆邊軍的重騎都應該回去,黑山汗國縱然不打,也要讓他臣服,所以留守北疆的合適人選,當從將軍唐鋮,唐重,東野蕩三人之中選擇。」

    皇帝沉思片刻:「東野蕩的輕騎兵還要配合武新宇去征伐黑山汗國,那就讓唐鋮和唐重兩個人都留在別古城,唐鋮的鉤鐮軍,唐重的槍兵,最是針對黑武輕騎,留下這兩個人也好。」

    皇帝一邊走動一邊說道:「如今還有一支孤軍被夾在中間,就是黑武元輔機的那支隊伍,野鹿原被破,別古城被破,元輔機的那數萬黑武精銳就被卡在那了......朕打算讓孟長安率軍回東疆的時候順便打了,或者......朕乾脆把這個大禮送給闊可敵沁色。」

    沈冷垂首:「臣覺得可行。」

    皇帝嗯了一聲:「東疆刀兵需安撫,裴亭山的義子們......」

    話剛說到這,大內侍衛統領晚來快步從外面進來,臉色有些焦急:「陛下,刀兵之中的幾位將軍攔住了孟長安,要一對一向他挑戰。」

    皇帝皺眉:「朕知道,裴亭山的幾個義子不會輕而易舉對孟長安服氣。」

    他看向沈冷:「你覺得如何處置?」

    沈冷道:「臣以為,當信任孟長安,也當信任大將軍。」

    他說的大將軍,自然是裴亭山。

    本已經要往外走的皇帝腳步一停,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應該相信裴亭山,應該相信孟長安。」

    他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衛藍,朕又餓了,你讓人去準備些吃的。」

    沈冷道:「臣去吧。」

    皇帝想了想,點頭:「也好,你去吧,簡單收拾一些過來,你留下與朕同吃。」

    沈冷早就想逃離這大帳,連忙拜了拜然後退出,從大帳裡出來之後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剛才在裡邊他一度懷疑陛下會說出來什麼可怕的話,那種壓力太大了,比他面對黑武人千軍萬馬的壓力還要大的多。

    出門之後,頓覺天高雲淡。

    沈冷並不擔心東疆刀兵那邊的人會怎麼難為裴亭山,以往覺得裴亭山是一個剛愎自用且不講道理的跋扈老武夫,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真的理解了裴亭山這個人,才體會到了刀兵對裴亭山的感情。

    皇帝讓孟長安去重建刀兵的旨意已經傳下去,裴亭山才剛過世不久,陛下的這個命令似乎顯得略微不近人情,可是這個時候,必須有個人穩定刀兵的情緒,不然的話這支隊伍可能會崩潰。

    正因為皇帝太在乎裴亭山,所以太在乎刀兵。

    沈冷很確定,如果孟長安連這件事都解決不了的話,還配叫孟長安嗎?

    刀兵營地。

    剛剛奉旨來接管刀兵的孟長安才進門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裴亭山的幾位義子攔住,為首的是薛不讓,還有楊元,郭無敵,宋悍城幾人,裴亭山率軍北上迎擊心奉月為陛下爭取時間,一個義子都沒帶,逼著他們帶著騎兵匯合孟長安保護陛下突圍,他要讓陛下看到他的幾個義子,那是一種託孤,是在告訴陛下,老臣去了,孩子們就交給陛下了。

    此時此刻,他們看到孟長安的時候幾個人眼睛全都血紅血紅的。

    「孟長安!」

    薛不讓大步走到孟長安面前:「你來領刀兵,我不服氣,縱然有聖旨,我依然不服氣。」

    孟長安臉色平靜的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薛不讓紅著眼睛說道:「義父剛剛去世,屍首還在黑武人手裡你就來搶奪軍權,你對不起義父,你對不起刀兵。」

    孟長安依然語氣平淡的說話,可話語之中份量重如泰山。

    「若三日後黑武人不歸還大將軍屍體,我第一個衝進別古城。」

    薛不讓點了點頭:「我記住這句話了。」

    孟長安問:「還有呢?」

    薛不讓大聲道:「來打過!」

    孟長安點頭:「好。」

    薛不讓先上,沒戴護具,沒用木刀木劍,而是真刀。

    薛不讓敗。

    「我來!」

    楊元提刀向前。

    楊元敗。

    郭無敵,宋悍城等人先後挑戰,不群攻,一對一戰之,皆敗。

    孟長安接連打贏了裴亭山的所有義子,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幾年前大將軍還想殺我,你們應該都知道,所以我來刀兵你們心裡彆扭也正常,若你們覺得孟長安是個真正的軍人就忘了那些事,我只對軍務不對人......如果你們覺得我在你們就沒法領兵與我不共戴天,那我也不會離開,我會逼著你們離開,我想要重建一支依然天下無敵的刀兵,那才是對得起大將軍,誰阻攔我,我就不留誰,大將軍不在了,刀兵還在。」

    孟長安停頓了一下,眼神掃過那些將軍:「還有一件事,我不立孟字旗,不撤裴字旗。」

    所有人看向孟長安,臉色都有些變幻。

    「以後掌旗官就跟在我身邊,逢戰,若你們看到我不在前邊,刀兵皆可殺我。」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忍不住了,淚水不停的往下流。

    那是大將軍用一輩子踐行的一句話......若是你們看到我不在你們身前,刀兵皆可殺我。

    薛不讓,楊元他們幾個同時轉身看向北方,同時跪了下來。

    「義父!」

    「我們聽你的,不服就戰,義父說,來接掌刀兵的必是孟長安,如今他來了,義父還說過,孟長安來了你們若是不服氣就去找他打,什麼事都在明面上來,不要暗中和孟長安作對,那對不起刀兵的稱號,如果你們去打了,打不過,那就老老實實的做孟長安的兵,別丟了刀兵的臉,別輸了你的氣勢。」

    薛不讓一頭磕在地上。

    「義父,我們輸了,以後我們就要向孟長安叫大將軍了,義父......」

    薛不讓抬頭看向北方,滿臉淚痕。

    「義父教誨,我們不敢忘,從今以後,我們會聽從孟長安軍令,可在孩兒心中,義父始終是刀兵的大將軍!」

    幾個人不停叩首。

    孟長安沉默,然後單膝跪下來,一樣的面朝北方。

    「晚輩孟長安,暫代大將軍重建刀兵,若我有負刀兵稱號,有負大將軍威名,必死無葬身之地。」

    中軍大帳。

    皇帝看了看桌子上的幾個小菜,又看了看終於平靜一些的沈冷,笑了笑:「朕之前說還有一件事要做,問你想不想知道,你沒敢問朕是什麼事。」

    沈冷連忙低下頭:「臣不敢問。」

    「那朕來問你。」

    皇帝走到沈冷面前一字一句的問道:「你可知道,從大寧立國算起至今,最年輕的國公是誰嗎?」

    沈冷仔細想了想,剛要回答。

    皇帝指了指他:「是你。」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18:04
長寧帝軍 第九百零二章 只為你


    國公?

    沈冷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國公!

    沈冷終於反應了過來。

    在大寧立國之初,那些隨開國皇帝陛下東征西討立下絕世戰功的將軍們封國公者有二十餘人,可是大寧立國至今已有數百年,很少很少再有如此顯赫的封賞,至大寧皇帝李承唐,他在位二十幾年也只封了一位國公,那就是東疆大將軍裴亭山。

    立國之初那二十幾位被封為開國公的將軍後人雖得世襲罔替的殊榮,可是數百年後,這二十幾家,如今還有國公之名的不過五六家。

    如果沈冷真的受封國公,那他無疑將會被人頌揚成一個神話。

    二十幾歲年紀受封國公,往前三百年大寧不曾出現過,往後三百年大寧也未必能出現,這個消息一旦公佈的話,整個大寧都會為之一震。

    「臣請陛下三思。」

    沈冷猛的俯身一拜:「諸軍將軍皆有浩大軍功,大將軍武新宇破野鹿原,殺敵十數萬,拓野千里,將軍東野蕩,率領輕騎日進二百里,截殺黑武敗兵,唐鋮與唐重兩位將軍,以鉤鐮兵和槍兵聯手破黑武號稱不敗的乞烈軍重騎,他們的功勞都在臣之上,若陛下......」

    「住口吧。」

    皇帝有些恨其不爭的看了沈冷一眼:「你不敢受?」

    「臣,不敢受。」

    皇帝又瞪了沈冷一眼:「你是覺得朕偏頗不公正?授予你國公殊榮,卻忽略了諸衛戰兵將軍的功勞?沈冷......有些時候朕都覺得你很讓人無奈,也很讓人氣憤,該是你的你都不要,哪裡有年輕人捨我其誰的銳氣霸氣,朕要給的,你不要也得要,朕不給的,你搶都搶不到。」

    沈冷張了張嘴,不敢再說什麼。

    「你性子裡少了些傲氣。」

    皇帝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朕當初領兵的時候可從不服誰。」

    沈冷心說陛下你是皇帝啊,你領兵的時候也是皇子啊。

    皇帝抬起頭看著沈冷,沈冷眼神閃爍不敢與皇帝對視。

    皇帝嘆了口氣:「居功不傲是好事,但你少年有成,該傲氣的時候還是要傲氣,朕與人說年輕人品行,多會說當學謙遜有禮,當學大度豁達,那是因為朕不能隨隨便便的說剛才對你說的話,年輕人不傲枉費了年少有為,尤其是軍人,裴亭山一輩子就很傲氣,到死他也傲氣,因為他知道他所付出配得上所得。」

    皇帝當然不會隨隨便便說這些話,這些話就不是應該說給臣子聽的話。

    身為臣下,當然要居功不傲,當然要謙遜豁達,裴亭山那樣的人整個大寧只此一家別無分號,除了裴亭山之外,大寧老一代的將軍之中軍功浩蕩者並不少,莊雍,澹台袁術,談九州......哪一個不是在戰場上留下赫赫威名的,可是哪一個不是看起來謙遜平和?

    皇帝沒把沈冷當尋常的臣下,如果當他是尋常人這些話皇帝永遠不可能說出來,身為帝王,教導臣下當桀驁不馴?開什麼玩笑.......

    所以沈冷覺得有些彆扭,非常彆扭。

    「算了。」

    皇帝再次瞪了沈冷一眼,眼神裡恨其不爭的意

    味也散了,多是一種無奈,還夾雜著一些自責。

    「陪朕吃飯,吃完了回去睡覺,三天後代表朕去見心奉月。」

    「臣,遵旨。」

    與此同時,黑武大營。

    大帳之中,心奉月坐在那把玩著手裡的一件骨器,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骨頭,已經被他把玩的像是出了玉色,也沒有人問過他這是什麼,誰也不敢問,只是知道這東西國師已經佩戴多年,曾經有人說過,那是月神留在人間的一塊骨頭,心奉月得月神遺骨而參透真理,所以才成為劍門宗主,總之傳的玄之又玄。

    可只有心奉月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心奉月成為劍門宗主靠的絕對不是這塊骨頭,靠的是他自己的骨頭足夠硬......當初心奉月剛入劍門也不過是很尋常的弟子而已,靠著他的手段,靠著他的狠厲,也靠著他打不服的硬骨頭,一路從劍門最低級弟子殺到了劍門宗主之位,這和月神感化有個屁的關係。

    骨器在他手裡,他的眼神卻不在骨器上,而在面前跪著的一群人。

    「玉璽找不到了?」

    心奉月問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似乎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他雖然年紀已經不算小可是面容依然宛若少年,也不知是如何做到,又或是得天眷顧,若非兩鬢幾條白髮在,哪裡能有人猜得到他真實年紀。

    「回......回國師,確實找不到了。」

    下邊跪著的一群黑武將軍們個個戰戰兢兢,回話的人嗓音都顫的厲害。

    「是找不到了,還是不肯找?」

    心奉月又問了一句。

    所有人都把頭低下,沒有人敢去看心奉月的眼睛。

    「你們是不是以為,我要篡權爭汗皇之位?若你們都這麼想我會很失望,也很悲傷,我博愛世人,世人卻不懂我......月神賦予我守護這個帝國的權利和使命,我為何要貪戀俗世權位?我守護的是整個帝國而非一個人,汗皇桑布呂錯了,我可以將他廢掉,但汗皇之位,當然還是由他們闊可敵家族的人來繼承。」

    沒人敢說話,可是誰心裡不清楚,國師你把闊可敵家的人全都殺了,你說不要這汗皇之位,誰信?

    心奉月站起來,一步一步慢慢的圍著那些跪在地上的人走動:「你們見我殺了桑布呂,就以為我要坐那把龍椅,是因為你們自己心中貪念太重才會如此想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之中有人找到了玉璽,並且偷偷派人送走,是不是?如果有人願意現在站出來承認,我就不會計較,因為我覺得那也是出於忠誠。」

    每個人都在發顫,因為他們很清楚心奉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遼殺狼。」

    心奉月看向唯一一個站著的黑武將軍,那個面容有些陰沉的年輕人也只能立刻垂首:「臣在。」

    「你是不是也這樣想的?」

    「臣,不敢。」

    「是不敢想,還是不會想?」

    「臣,不敢。」

    心奉月嘴角微微一揚:「看看這整個大帳裡,有些骨氣的也就你一個了......我殺桑布呂,是因為他誤了整個帝國,他幾乎把帝國葬送,他不死,如何對得起帝國上下每一個為了保衛帝

    國而戰鬥的人?月神昭示天下,不管是誰,身份尊卑,犯了大錯都不可原諒,平民如是,汗皇亦如是,那麼......將軍呢?」

    他停頓了,看向跪在地上的其中一個黑武將軍:「敕勒復,你來回答我。」

    被點名的黑武將軍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緊張之極的抬起頭看向心奉月,只看了一眼就又連忙把頭低下去:「臣,臣真的不知道玉璽下落,陛下親衛都挨個查過卻都沒有查到,陛下當初住行之處也都搜過,沒有任何線索。」

    「唔。」

    心奉月走到敕勒復面前,他蹲下來,伸手勾著敕勒復的下巴:「你也是軍中老將了,二十幾年前就從軍跟著大將軍蘇蓋與寧人交戰,後來桑布呂逃離星城常住南院大營,命你為禁軍將軍,他的出行護衛都由你負責......所以我相信你對闊可敵家族的忠誠。」

    心奉月站起來,抬起腳踩著敕勒復的頭頂,敕勒復被壓的不斷低頭,最終額頭頂在地上,可是心奉月腳下的力量還在增加,不多時,敕勒復的哀嚎聲就響了起來,他想掙扎,想猛的把頭從心奉月腳下抽出來,可是根本做不到,心奉月踩著他的腳如同萬斤鐵閘,很快他額頭接觸地面的位置就開始發紅,然後是冒血。

    心奉月的腳踩著敕勒復的腦袋來回在地上移動,地上的血痕就好像重複在刷漆一樣,一下一下,把地面染紅的很透徹。

    心奉月似乎的覺得沒什麼意思,把腳收回來,走回到座椅那邊坐下,依然把玩著手裡的骨器:「你偷了玉璽,然後安排你的親兵隊長連夜逃離,我之所以說你忠誠,是因為你讓他帶著玉璽趕去格底城,把玉璽交給長公主闊可敵沁色......」

    心奉月招了招手,外面有劍門弟子押著一個渾身是血的黑武漢子進來,這個人身上的衣甲都已經破碎不堪,身上還有幾支弩箭,就算是現在立刻安排人救治的話怕也活不了了。

    玉璽被送到心奉月手中,心奉月把玉璽接過來,打開了包裹仔細看,嘴角微微上揚:「這個東西象徵著什麼?世俗皇權而已,那其實是月神賦予的,也就是我賦予的,你們居然會認為我需要這個東西?難道你們不明白,我若說這是玉璽,它才是玉璽,我說它是廢品,它就是廢品。」

    心奉月把玉璽包好交給弟子:「給格底城送過去。」

    所有人都愣了,包括遼殺狼。

    「我說過的,若是長公主願意回來的話,我會盡力輔佐,只是你們誰都不信。」

    心奉月起身,擺了擺手:「送去也只能是我派人送去,而不是被你們偷走送去,把敕勒復拉出去吧,剖開胸膛示眾。」

    「是!」

    弟子們應了一聲,拖著敕勒復出了大帳。

    心奉月也離開了大帳,把玩著骨器一邊走一邊看著大營裡的那些士兵們,在他看來,這些士兵們不過螻蟻。

    「我當初說過的,我要讓你做女皇。」

    心奉月嘴角微微一揚:「我殺盡你族人,只是想讓你做女皇,你自己可能都忘了吧,那時候你才多大,七八歲......你美的好像月神安排到人間的天使,我問你,想不想做女皇,你點頭說想......我一直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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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軍 第九百零三章 我不會談判


    連續幾天休整,士兵們的體力也得以恢復,沈冷起床之後練了一趟刀法,又圍著大營空地跑了幾圈,大戰之後的疲勞已經緩和過來不少,抬頭看天空,雲淡風輕,可沈冷心裡並不輕鬆,約定了一個時辰之後在別古城外與黑武國師心奉月見面,陛下自然不會去,沈冷將代表陛下前往。

    洗了澡,換了衣服,沈冷走出大帳的時候陳冉讚了一句:「有點做小白臉的本錢。」

    沈冷呵呵。

    陳冉把鐵盔遞給沈冷:「緊張不?」

    沈冷搖頭:「不戴了。」

    陳冉一怔:「不戴鐵盔,你連盔甲也沒穿。」

    「沒必要。」

    沈冷邁步往前走,陳冉把鐵盔放在一邊快步跟上去,不多時,一隊精銳騎兵護送著沈冷出大營往北而來,約定在兩軍正中的曠野上見面,四周皆是一馬平川,有沒有埋伏一眼就能看到。

    這個時候心奉月如果還聰明,就不會亂來。

    沈冷在約定的時間到,不早到不遲到,親兵營停下來,沈冷坐在馬上看著遠處依稀可見別古城,那裡還有數萬大寧將士被圍困,好在城中存糧足夠兄弟們不至於餓了肚子。

    等了沒多一會兒,黑武人那邊大隊人馬到來,浩浩蕩蕩的看著能有數萬人,而沈冷這邊只有幾百親兵營的人在,可也不知道為什麼,人多勢眾的黑武人在看到寧軍只有這麼點人來的時候,毫無人多勢眾之感。

    寧人,已經打出了驕傲。

    三十六個人抬著巨大的座椅,心奉月坐在上面,居高臨下的俯視沈冷,可是他卻發現那個年輕的寧人將軍根本就沒有看他,而是看著旁邊野草,似乎野草裡藏著什麼寶藏讓他著迷。

    那裡只是有一朵野花。

    看到那朵沒有被戰火波及的小花,沈冷不由自主的嘴角微微上揚,想著這麼漂亮的花兒若是插在茶爺鬢角一定美的不得了。

    若是鮮花可以保存到回大寧多好,他想親手戴在茶爺頭上。

    想到茶爺就難免走神,以往沈冷還會自欺欺人的先想想沈先生再想茶爺,後來乾脆就放棄了,想茶爺就是想茶爺,只要閒下來就想,絲毫不覺羞恥。

    心奉月的寶座緩緩落下,可他卻沒有從寶座上下來,他在等,對方只不過是派來一個年輕將軍,縱然是兩國敵對,可按照規矩,對方應該先過來給他行禮,然而他發現那個年輕的寧人將軍依然沒有注意到他,看著一朵野花傻笑,像是犯了花痴。

    所以他有些不理解,寧人都是一群什麼樣的人?

    從息烽口一路殺到別古城,一直都在交戰都在廝殺,每一次沈冷出門都會給茶爺帶回去些禮物,可是這次應該沒地方去買那種浮誇的大花簪子,也沒地方去買茶爺愛吃的點心,可是不帶些什麼回去沈冷就覺得不好,也說不上哪裡不好,反正就是不好。

    於是,在數萬黑武大軍以及黑武國師心奉月的目光注視下,這位年輕的國公蹲下來,把那棵開了花的野草從地上帶著土挖出來,這裡曾是戰場所以依然散落著很多東西,沈冷隨手撿起來一個黑武人的頭盔,把野花種在頭盔裡,扭開水壺澆水。

    所有黑武人的眼睛都瞪了起來。

    可是沈冷才沒有故意羞辱他們的意思,只是這頭盔恰好合適,如果順便羞辱了黑武人,沈冷也覺得沒什麼。

    陳冉看著沈冷把野花種好,伸手接過

    來:「要帶回去給我大哥?」

    沈冷點頭:「彰顯一下地位,知道為什麼送她一棵路邊野花嗎?我就是要告訴她,看到沒,路邊的野花我就采了,她還得乖乖的接受。」

    陳冉鼻子裡哼出來一聲:「你也就放個嘴炮。」

    沈冷哈哈大笑,這才轉身回頭看向心奉月那邊,心奉月正在皺眉看他。

    第一反應,沈冷覺得傳聞果然不假,這個心奉月真是個讓人過目不忘的美男子,他臉上沒有鬼月人典型的那種高顴骨和高眼眶,面型更像是寧人,只是皮膚很白,眼睛是藍sè的,像是一隻沒曬過太陽的妖怪。

    坐在巨大寶座上心奉月依然居高臨下,沈冷看他需要抬頭,沈冷往左右看了看,沒有合適的東西,於是一個人走到心奉月對面也就是三步左右的距離,在黑武人緊張的目光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起來像是要和一個鄉間老農嘮家常。

    「你們的皇帝呢?」

    心奉月問。

    沈冷想了想:「陛下生活規律,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打拳什麼時候處理政務,差不多都可推測,按現在的時間算,陛下應該在茅廁,或是去茅廁的路上。」

    心奉月皺眉:「他為什麼不親自來。」

    沈冷笑了笑:「可能陛下覺得去茅廁比見你重要一些。」

    心奉月眉頭皺的更深:「你這樣幼稚的想激怒我,意義何在?」

    「沒想過什麼意義不意義,只是單純的看不起你。」

    沈冷認真的說道:「不要以為有多複雜,以為我是在靠一些言語上的詞彙來佔據上風,以為我是在故意顯得我不在乎你,以為我激怒你是在表現我的勇氣,都不是......上風是打出來的,不在乎你是真的,我沒學會談判,因為寧人從不擅長談判。」

    心奉月臉sè逐漸yin沉下來,如果他面前是一個黑武人,他只需皺眉就足夠讓對面的人害怕,可對面是個寧人,他的威嚴他的地位,對於寧人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如果寧人真的怕他,就不會只帶著幾百人來。

    心奉月沉默片刻,索性直接說道:「交還我黑武的土地,我交還你們被困的人,這應該算公平。」

    沈冷盤膝坐在地上看著他,笑了笑:「你可真美。」

    這話,特麼的有些像是調戲。

    聽起來吧,又像是真的讚美。

    心奉月知道自己很美,可是從沈冷嘴裡說出來你可真美四個字,他的怒火就變得壓抑不住。

    「我說過。」

    沈冷看著心奉月說道:「寧人不擅長談判,所以沒人教我如何取悅敵人,可能整個大寧都沒有人會,看來你也不會,不然的話你不會說出那麼幼稚的話來,兩個都不會談判的人非要坐下來談一談,何必如此的讓彼此都難受,不如你說的我說我的,你剛剛已經說了你的,那麼接下來輪到我說我的。」

    沈冷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交人,讓出別古城,大寧不再北攻。」

    心奉月冷哼:「你們可還敢北攻?」

    沈冷聳了聳肩膀:「這算談崩了吧。」

    他轉身往回走,心奉月的肩膀明顯動了一下,那一刻,連心奉月身邊的人似乎都產生了錯覺,那個傲慢的年輕寧人將軍已經被國師擰下來頭顱,然而心奉月沒動。

    他的視線慢慢的從沈冷身上離開,轉移到了剛剛沈冷挖野花的那個地方,那裡本沒有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看起來沒有什麼特殊的寧人,穿著一身長衫,是最普通的布料而非錦衣,他站在那低頭看著剛剛沈冷挖出來的那個小小土坑,似乎這個土坑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也許是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冷身上,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寧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然而他出現了,所以心奉月沒動。

    沈冷像個傻乎乎的傢伙一樣剛剛挖出來一棵野草,而楚劍憐也像個傻乎乎的傢伙一樣蹲下來,認真的把土坑用手填平。

    還拍了拍。

    楚劍憐起身,回頭看了心奉月一眼,眼神平靜。

    心奉月也在看他。

    「終於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了。」

    心奉月的注意力全都在楚劍憐身上,似乎楚劍憐才是今日來和他談判的人。

    楚劍憐沒回答,走到陳冉身邊那棵種在鐵盔裡的野花拿過來,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搖頭:「配不上茶兒。」

    沈冷訕訕的笑了笑。

    楚劍憐看了沈冷一眼:「不過心意很好。」

    沈冷在面對沈先生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到沈先生像自己的岳父,可是每每看到楚劍憐都覺得這個才是自己岳父,貨真價實的那種,對岳父會有一種出自骨子裡的畏懼,是真的慫,不是裝。

    沈冷道:「先生,我談判呢。」

    楚劍憐:「唔......那我讓讓。」

    他走到沈冷身後,抬頭看天:「快些,要下雨。」

    沈冷點頭:「好嘞。」

    他再次看向心奉月:「說的明白些吧,別古城裡有我們的人,而元輔機那幾萬人也在我們手裡,如果我們的人有事,我保證他們死的更慘,還有就是......別忘了,沁sè也在我們手裡。」

    心奉月眼神驟然一凜。

    他死死的看著沈冷,眼睛裡殺氣彷彿已經凝聚出劍意。

    而楚劍憐站在那,這劍意便過不來。

    「你剛剛說把土地還給你們才算公平,你還說過我說的話比較幼稚,可在我看來,你張嘴說出公平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幼稚的不行,今天是大寧皇帝陛下給你們的最後期限,今天日落之前,大將軍裴亭山和刀兵所有將士的遺體沒有好好的送回來,你們的軍隊沒有退出別古城,你就永遠都不可能再有談判的機會,給你一次談判就已經是讓步,不會再有第二步。」

    沈冷轉身往回走,看向楚劍憐:「談完了。」

    楚劍憐點了點頭:「好。」

    就這麼走了。

    沒給心奉月說話的機會。

    楚劍憐看了沈冷一眼:「你還真是不會談判。」

    沈冷反問:「先生會?」

    楚劍憐想了想,搖頭:「我也不會。」

    沈冷又問:「若是先生剛才說的話,會怎麼說?」

    楚劍憐想了想,回答:「我懶。」

    「必須說呢?」

    「滾。」

    數百騎呼嘯而去,曠野之中只剩下那看起來很雄壯的數萬黑武大軍。

    心奉月坐在那沉默了許久,擺了擺手:「讓遼殺狼去接觸寧人,和寧人簽訂條約,這個恥辱是他一手造成,那就讓他自己一口吞下去,漲漲記性,讓他看看現在的寧人有多驕傲......我要回星城了。」

    「是!」

    弟子們俯身一拜。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18:04
長寧帝軍 第九百零四章 寧靜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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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寧天成二十六年秋,大寧北征之戰以大勝宣告結束。

    兵部推演了無數次需三年方可擊敗黑武的這場大戰,真正打起來算的話,只打了不到半年,寧帝李承唐以決然之姿率軍死守別古城,面對近十倍於己的黑武大軍,創造了別古城神話,這段歷史將會永遠鑄在每一個寧人心裡,世世代代。

    而陛下以這般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北疆沃野千里,也讓長安城某些人心裡變得不安,原本要執行的所謂大計不得不停下來。

    天成二十六年十月初,長安城裡送捷報的信使以每天三批的速度衝進長安,北疆大捷的喊聲震盪了整個長安,不久之後,也將震盪整個大寧。

    陛下已經沒有必要留在北疆盯著和遼殺狼談判的事,有唐鋮和唐重,再加上王根棟等人就足夠了,大概三十萬北征大軍不會這麼快撤回來,而是在別古城一線駐守,黑武國師心奉月也已經返回黑武都城星城,北疆歸於平靜。

    因為一批一批送捷報的信使不斷返回長安,長安城內關於陛下已經被黑武人所殺的傳聞不攻自破,百姓們紛紛走上街頭歡慶,整個長安城都變成了一片歡慶的海洋。

    消息傳回長安,陛下在年前就能回來,這個消息讓以三年為期而準備的某些人心裡哇涼哇涼的。

    大戰之後,雙方都需要時間來恢復,黑武人已經無力反撲這是不爭的事實,只要穩守奪來的土地,大寧這場大勝就可以畫上句號了。

    大船上,皇帝看了沈冷一眼:「你的水師已經十去六七,回去之後接受東海水師的事你安排個人先去辦,你在長安城歇一段日子,讓水師的戰兵上岸和黑武人真刀真槍的打卻沒有吃一點虧,反而逢戰必勝,你訓練的很好。」

    沈冷垂首。

    他一直都在用最嚴苛的訓練方式對待手下士兵,就是為了逢戰之際讓兄弟們少一些死傷,敵人不會因為你弱小而憐憫,只會因為你強大而畏懼,水師的戰兵上了岸也能打,而且不輸給任何人,這是沈冷對士兵們最基本的要求,如果不是他練兵那麼狠的話,也許這次別古城一戰,他的人不止損失這些。

    「讓辛疾功去吧。」

    沈冷想了想,也沒別人可用了,身邊得力的人一個一個離開,還得重新培養人出來。

    杜威名留在了日郎,王根棟和王闊海留在了北疆,楊七寶跟著孟長安去了東疆刀兵,他身邊只剩下陳冉和新來的辛疾功,陳冉是說什麼也不會離開他的。

    「回去之後朕會先開諸軍大比,你隨意選人。」

    皇帝道:「讓水師上岸來打是無奈之舉,決戰之地沒有水路,可是水師不能一直都在陸地上打,給你兩三年的時間備戰,東疆水師恢復元氣,朕還等著你把桑國打下來。」

    「臣遵旨。」

    皇帝看著面前的沈冷,滿眼都是歡喜。

    「朕回去之後也會歇歇,諸軍大比的事交給石元雄,你只管挑人就是了。」

    皇帝的視線回到遠處:「朕當初要打造水師的目的,就不僅僅是清除

    水患那麼簡單,一些雞毛蒜皮的水匪何至於打造規模這麼大的水師隊伍,朕一直有個心願......揚帆海外,唯有看的地方越多,才會越瞭解這個天下,才不至於被人超越,黑武人之前力量比大寧大,現在不如大寧,是因為他們故步自封認為天下無敵,朕打造水師,滅求立滅窕國,打通與另外一片陸地的通道,所以知道了世上還有日郎人還有安息人,可這個天下不止有日郎有安息,也許在更遠的地方還有更強大的國家。」

    皇帝吐出一口氣:「讓大寧瞭解天下,讓天下瞭解大寧,這才是水師存在的意義。」

    沈冷嗯了一聲,想到未來大寧的水師會浩蕩遠行就忍不住心潮澎湃,這個世界真的不只有大寧和黑武,寧人都認為,桑國再往東就沒有人居住了,可沈冷不信,桑國再往東一定還有人存在,黑武再往北也一定會有。

    陛下說的沒錯,讓大寧瞭解天下,讓天下瞭解大寧,這才是水師存在的目的。

    「算計著日子,年前就能進長安。」

    皇帝心情越發的舒暢起來:「回到長安之後得好好看看孩子們,一年多不見,應該已經又長高了不少。」

    他的手扶著船舷,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打著。

    北征黑武是他平生所願,為了這個目標他奮發圖強了二十幾年,如今這一戰打完了,開疆拓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改變了黑武格局,自此之後,黑武要想恢復過來再與大寧比肩就難了。

    對於黑武人來說,寧軍北征的結束不是他們災難的結束,內戰才是。

    心奉月和沁色之間的內戰,也必將不只是他們兩個。

    沁色不會回星城,她是個聰明人。

    「心奉月應該會請沁色回去。」

    皇帝語氣平淡的說道:「那是因為他不敢輕易坐在那把椅子上,以沁色為傀儡他實際掌權,比他自己坐在那把椅子上要好的多,可沁色也不蠢,她知道自己回去之後是什麼樣的結局......朕聽聞心奉月對沁色始終有些不一樣的念頭?」

    沈冷點頭:「是。」

    在北疆息烽口的時候沈冷就知道了,沁色曾經說過,國師心奉月對她始終有非分之想,而她當初逃出星城,也不僅是為了防備她弟弟桑布呂,更多的是防備國師,沈冷回憶起來沁色提到心奉月的時候眼神裡的恐懼,就能明白一個人在另外一個人心中成為夢魘是多可怕的事,他經歷過。

    黑武的內戰也許會持續很久,這是大寧願意看到的。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心奉月不敢自己做汗皇,但是卻逼迫沁色給他生一個兒子出來......」

    沈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沁色有孟長安的孩子,如果心奉月知道的話會不遺餘力的殺死這個孩子,算起來孩子應該就快出生,只是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可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他從一出生就將面臨危難,他將承受別的孩子不會承受的痛苦。

    他的父親不會陪伴在他身邊,他的母親會為了家族最後的榮耀去戰鬥,所以他將孤獨長

    大。

    孤獨長大,是他最好的命運了,也許他不會長大。

    想到這沈冷的心裡就一陣陣的疼,他忍不住想給孟長安寫一封信,勸孟長安把孩子要過來,孩子在大寧,有他在有孟長安在,縱然沒有母親在身邊也能安安全全踏踏實實的長大,可留在沁色身邊的話,每日都會伴著凶險。

    皇帝的臉色很好,沈冷的臉色越來越差。

    黑武內亂一旦開始就不是國師和沁色兩個人之間的事,會有很多部族宣佈脫離黑武自立,會有一些龐大的家族趁機舉兵想分走一杯羹,未來十年,甚至幾十年,黑武都會在這樣的動盪之中。

    沈冷越想越怕。

    那不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卻心疼的不得了。

    「你改變了很多人很多事,但你改變不了你能力之外的人和事。」

    皇帝似乎看破了沈冷的心事,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你應該相信一位母親的力量,沁色會為了這個孩子而戰。」

    沈冷堅信,可正因為沁色會為了這個孩子而戰他才擔心,如果沁色執意放棄,她願意跟著孟長安回大寧來,陛下應該也不會太為難,可她沒有也不會,所以她做出的選擇對於那個孩子來說是最殘酷的。

    沁色,是要把她的孩子培養成黑武皇族的繼承者。

    沈冷點了點頭:「其實孩子應該接回來的。」

    皇帝沉默。

    他知道沈冷因為有著和常人不同的經歷,所以對於孩子受苦的事他感同身受,也就不能接受。

    「朕派人去試試。」

    這是皇帝因為沈冷而做出的選擇。

    沈冷俯身一拜:「臣,謝陛下。」

    「可你知道,朕也有改變不了的事,朕也不是萬能,朕可以讓人去和沁色交涉,但沁色必然不會把孩子交給大寧,你應該明白。」

    「臣明白。」

    沈冷當然明白,沁色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個孩子撒手不管。

    想想看,如果換做是他的話應該不會做出和孟長安一樣的選擇,他不是孟長安,孟長安不是他。

    不知不覺,沈冷心裡的陰影已經蒙上,可能不會輕易的消失。

    他看不得孩子受苦,可無力改變。

    陛下說的對,一個人再強大也不是萬能的,連陛下都不能,何況是他。

    「回長安吧。」

    皇帝拍了拍沈冷的肩膀,這個動作已經自然而然。

    「回長安之後就不要想那麼多了,你有你自己的人生,為別人活著,太辛苦。」

    沈冷看向皇帝,皇帝的側臉也依然寫著疲憊。

    「陛下更辛苦,陛下是為天下人活著的。」

    皇帝表情變了變,心裡有些暖。

    「偶爾會覺得辛苦。」

    皇帝笑了笑:「可朕很歡喜,因為朕在,大寧更強。」

    他的手沒有離開沈冷的肩膀,沈冷似乎也適應了這樣的動作,一老一少站在船頭看著江面上波光粼粼,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可是寧靜真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18:05
長寧帝軍 第九百零五章 明豔


    臘月初的長安顯得很肅穆,樹葉飄落,滿目金黃。

    兩匹馬在城門口停下,馬背上的兩個女子下馬,走在前邊的女子遞過去一塊玉牌,負責檢查的士兵看了一眼,連忙行禮,把兩個人讓進城門。

    歸來的這兩個人是茶爺和雲紅袖。

    茶爺牽著馬在前邊走,回頭看了雲紅袖一眼:「不是故意要騙你去北疆,咱們不是確實走到半路了嗎,可是半路就得到陛下已經得勝凱旋的消息,再去的話怕也會錯開。」

    雲紅袖笑了笑:「哪裡怪過你了。」

    茶爺有意走的慢,這一路上逢風景不錯的地方就要去看看,雲紅袖也只好陪著,可是走了這三個多月的時間卻沒有走到北疆,一路上走走停停,這裡住上兩日,那裡住上三天,倒是把長安以北好玩的地方走了不少。

    雲紅袖當然知道茶爺的意圖,不知道為什麼,走的地方多了,看的景sè多了,心情居然放下了不少,那種抱定必死之心的決然也悄然間退去。

    「雖然不怪你,可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要陪我去北疆的打算。」

    雲紅袖瞪了茶爺一眼,卻哪裡有什麼威力,嘴角的笑意出賣了她,她其實一點兒都不生氣,對茶爺,她只有感謝,在她最需要人的時候,茶爺對她說了三個字......我陪你。

    「哪有。」

    茶爺笑著說道:「若你執意要去,我是必然會陪著你的,只是走著走著,居然覺得很久都沒有這般愜意的走走看看,所以就忘了最初要去幹嘛。」

    雲紅袖笑道:「這一路上你這裡也要看那裡也要看,罷了,你不陪我我陪你,可是你出門連一點銀子都不帶......」

    茶爺撇嘴:「你帶了?」

    雲紅袖也撇嘴:「那你為什麼當了我送給你的禮物?」

    茶爺道:「不是當了。」

    「嗯?」

    「是真的賣了,當了可以贖回來,賣了就是賣了,回不來咯。」

    茶爺腳步一停,看著雲紅袖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你說過,東西送給我了,我可以隨意處置,就好像東西本是送給你的,你可以隨意處置。」

    雲紅袖沉默了片刻,然後笑著搖頭:「賣了就賣了吧。」

    那是皇帝送給她的禮物,她轉送給了茶爺,她以為茶爺只是拿去當鋪當了,還想著回長安之後安排人去贖回來,此時聽到東西已經賣掉心裡難免有些不捨,她送給茶爺,是因為她知道茶爺會珍重,也想著送出去了心裡或許就沒了那麼大的掛念。

    可哪想到茶爺說賣就給賣了,絲毫也不珍重。

    「心裡什麼感覺?」

    茶爺問。

    雲紅袖也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當然還是覺得可惜覺得不捨,可是再念及陛下,似乎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痛徹心扉。

    幾個月的寄情山水,好像真的管用,之前的她雖然人在長安看盡繁華,可是心境並不開闊,走出去,在山水之間,穿林木過草地,泛舟湖河,吃野味喝果酒,或宿於精緻客棧,或宿於山野帳篷,和茶爺兩個人結伴而行,每日都是開開心心的,不知不覺間,竟是忘了在長安的時候的死念。

    仔細思考之後雲紅袖回答:「依然不捨,可能忍了。」

    茶爺嗯了一聲,用肩膀撞了撞雲紅袖:「是不是覺得自己其實沒有那麼不堅強?」

    雲紅袖臉微微一紅:「哪裡那麼好過,只是心胸開闊了些。」

    茶爺不懷好意的瞄了瞄雲紅袖胸口:「也沒見大啊。」

    雲紅袖臉紅的更厲害了:「你一點兒都不像個女孩子。」

    茶爺語重心長的說道:「相信我,以後你成親了,一樣。」

    雲紅袖一怔:「成親之後會讓人變得......灑脫?」

    「哈哈哈哈.....」

    茶爺笑的前仰後合:「灑脫兩個字用的真委婉,你就直接說變得流氓起來就行了。」

    雲紅袖不懂,雖然她比茶爺還要大,可是對於這種女孩子成親之後就會變得灑脫起來是什麼樣的感覺,她無法體會到。

    茶爺從小背包裡翻出來一個東西遞給雲紅袖:「送給你的。」

    雲紅袖一怔:「是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

    雲紅袖把東西打開,然後愣在那:「你不是賣了嗎?」

    她手裡的,正是她送給茶爺的東西,完好無損。

    「賣了是賣了,你我出門都沒來得及帶銀子,還想有一場奢侈的旅行,所以我賣的是我的玉鐲,你把東西送給我的時候我就想還給你,又怕駁了你的面子,所以想著以後找合適的機會再還給你,傻冷子曾經對我說過,不管你喜歡不喜歡,只要接受了別人送給你的禮物就要保存好,若實在心裡不喜歡,那就封存起來,或是還回去,但不能隨隨便便的再送給別人,該不收的就不要收,收了的要當回事,我想著,這東西是陛下送給你的,不管你和陛下之間最後會如何,東西也應該在你手裡的好,若你真的不想要了,還回去,比送給別人好。」

    雲紅袖眼睛微紅:「謝謝你。」

    茶爺笑了笑道:「這些都是傻冷子教給我的,他說他聽說一件事,有一位富家公子喜歡個姑娘,送了不少禮物過去,後來兩個人因為某種原因分開,這姑娘就把公子送的禮物全都賣掉了,當然她有權處置,可總覺得不妥當,若體面些,應該送回去,女孩子啊,體面得靠自己,尊嚴得靠自己。」

    雲紅袖所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懂了。」

    茶爺又用肩膀撞了撞雲紅袖的肩膀:「回長安了,出於感恩,有沒有想過請我吃什麼好吃的?」

    雲紅袖問:「紅袖樓的飯菜你想試試嗎?」

    茶爺撇嘴:「我若是去了,傻冷子回來有人告訴他說我在他不在的時候去紅袖樓泡妞兒,不好不好,除非是有人一個勁兒的請求我,我才能慎重考慮。」

    雲紅袖:「愛去不去。」

    茶爺:「去去去去.....」

    「嘿!」

    就在這時候茶爺聽到有個男人喊,那聲音裡充滿了調戲的意味。

    「那個漂亮妞兒,你這是要去哪兒啊,有沒有興趣陪大爺玩玩兒?」

    茶爺猛的回頭,就看到遠處那個一身塵土的傢伙,真的是一身土看著髒了吧唧的臉也黑,手裡端著一個頭盔,頭盔裡種著一棵野草,已經枯了,干黃干黃的,可是偏偏看著還有點好看是怎麼回事。

    「那位大爺,你是想當街調戲良家少女嗎?」

    茶爺問。

    傻小子以一種很吊兒郎當的姿態走過來,像是個浪子一樣,抬起手勾起茶爺的下巴:「看你還有幾分姿sè,大爺就勉強調戲一下,我從北疆帶回來一棵野花當做定情信物如何?」

    茶爺笑:「花兒呢?」

    傻小子:「媽的忘了算計日子了,從北疆到長安都臘月了,花兒......花兒在這。」

    他把手裡的頭盔放下,從胸甲裡掏出來一個本子,打開,那裡邊夾著一朵已經幹了但sè彩依然明豔的野花,他把乾花從本子裡取出來,遞給茶爺:「說送你什麼就要送你什麼,霸道不霸道?」

    茶爺兩隻手捧著那朵乾花,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傻小子一個踉蹌:「別別別,先別這樣,有些扛不住。」

    他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我偷偷先跑回城的,陛下的隊伍還在城外,我還得跑回去走個過場,回家幫我來一大盆熱水,我想好好洗個澡,熱水裡也要放一些花瓣,乾花的花瓣也行,我想香香的,除了花瓣之外還要放點別的增加情調的東西......」

    茶爺問:「什麼?」

    傻小子湊到茶爺耳邊:「你。」

    說完轉身往城外跑了,跑的啪嘰啪嘰的。

    茶爺臉一紅,紅的比花兒好看。

    大隊人馬總是會走的相對慢一些,所以到臘月皇帝將進長安的時候,別古城那邊加急送往長安的消息也到了,這一路上皇帝走的不算急,去的時候沒有好好看看沿途江山景sè,回來的時候還順便遊覽了幾處名勝古蹟。

    別古城將軍唐鋮派人送回來消息,他和遼殺狼談判多日後簽訂條約,別古城以南成為了大寧的疆域,而黑武人則得到了寧軍不會再興兵北犯的承諾,為了表示誠意,雙方各自歸還了被抓的將士,當然,寧軍並沒有歸還元輔機那幾萬人,理由是還沒抓住。

    大將軍裴亭山的遺體在別古城火化,骨灰將由一支特意留下來的刀兵精銳護送到長安。

    皇帝在進長安城之前得到這個消息心情很複雜,開心在於北征大勝終於圓滿,而悲傷在於大將軍裴亭山的死。

    太子率眾臣迎接出長安,在路邊跪迎皇帝歸來。

    皇帝擺手說了一聲起來吧然後迎面走向太子,太子緊張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可是皇帝卻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太子臉sè難看的要命。

    皇帝大步走到賴成面前,上上下下的看了看,然後笑起來:「朕不在長安的時候家裡多虧了你,大軍北征,後勤補給不斷,幹得不錯。」

    賴成俯身:「都是太子調度安排得當。」

    皇帝嗯了一聲,這才回頭看向臉sè有些尷尬的太子:「你幹的也不錯。」

    語氣之中,似乎另有所指。

    太子的肩膀輕輕顫了一下,俯身:「兒臣沒做什麼......都是賴大人他們的操勞。」

    皇帝看著太子的眼睛,太子不敢與皇帝對視。

    皇帝沒再說什麼,舉目四望,於是在不遠處看到了珍妃的身影。

    皇帝笑起來,大步過去,伸手從衛藍手裡拿過來一個本子,打開,裡邊有一朵已經幹了但顏sè依然明豔的野花兒,他遞給珍妃:「帶給你的。」

    珍妃笑,眼神比那花兒還明豔。
V123210 發表於 2019-7-17 18:05
長寧帝軍 第九百零六章 我是個好學之人

    陛下回宮,沈冷也抽空回家,當然也不算是抽空,反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回家,他想著陛下回宮之後也先要沐浴更衣,然後接受朝臣們的祝賀,這個過程應該不會短,想到這裡沈冷就按捺不住,和代放舟說了一聲自己肚子不舒服就跑出未央宮。

    「我是一頭小毛驢已經很久沒人騎......呸,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沈冷嘴裡哼著歌兒小跑著上了馬車,恨不得給馬插上翅膀,車伕似乎是感受到了沈冷的急切,所以馬車速度也不算慢,跑到家門口沈冷也不管那麼多了,料到茶爺會在偏房裡為自己燒好了熱水等著,一巴掌推開房門就衝了進去。

    回身把屋門關上然後就開始脫衣服:「我來了我的小情調。」

    一轉身。

    屋子空的。

    衣服都快脫光了,屋子裡茶爺養的一隻貓兒蹲在那看著他,一臉驚恐。

    沈冷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四周,覺得好冷。

    未央宮,珍妃宮裡。

    茶爺在偏房裡坐著,手托著下巴,旁邊是一大木桶已經快要放涼了的水,看著水桶裡的花瓣,然後又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燙的臉,呸了一聲,嘀咕了一句這個傻子。

    她以為沈冷會猜到她肯定在最近的地方等他啊,想著孩子們還在珍妃娘娘這邊,沈冷必然會直接跑到這裡才對,哪想到那傻小子沒來。

    於是為了不浪費水,茶爺自己洗了個香香。

    將軍府。

    沈冷一臉苦悶的自己從水井裡打了冷水上來,這寒冬臘月的也就是他體質好的出奇,一邊洗一邊哆嗦一邊還唱著歌兒給自己鼓勁兒,洗了三遍才把身上洗乾淨,換了一套嶄新的衣服出門急急忙忙的趕回未央宮,在路上醒悟過來自己有多蠢蛋,想著可能是憋蠢的。

    可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回到未央宮直奔太極殿,剛到大殿外邊就看見代放舟在大殿門外東張西望,沈冷一溜小跑著上來,代放舟看到他之後急的喊了一聲:「我的國公爺,你怎麼這麼慢吶,旨意都宣讀完了。」

    沈冷腳步一停:「代公公你剛才喊我什麼?」

    「國公爺啊?」

    代放舟道:「奴婢剛剛在大殿裡宣讀完旨意,陛下和諸位大人都不見你,我只好說你身體不適先去郎中那裡了,一會兒到了大殿上可別說錯了,哦對了,陛下和賴大人以及內閣諸位大人商量了一下,給國公爺定的封號是安......安國公。」

    安國公,安國公,安國公......沈冷在心裡自己喊了好幾遍。

    沈冷很不要臉的又問了一遍:「你剛才喊我國公?」

    「對啊,國公爺,怎麼了?」

    「沒事沒事,再喊一聲。」

    「國公爺!」

    沈冷嘿嘿笑了笑,把腰帶上掛著的玉珮解下來遞給代放舟:「代公公這嗓門真好。」

    代放舟接過玉珮後不住的給沈冷道謝:「哎呦我的國公爺唉,這怎麼好意思。」

    然後很珍重的收了起來。

    「安國公回來了。」

    代放舟先跑進大殿喊了一聲,朝臣們的視線全都移動過來,都盯著大殿門口,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後大步向前,走了幾步之後撩袍跪倒:「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笑起來:「朕讓

    人宣旨的時候你不在,這算是什麼過錯?賴成,你看看應該怎麼罰他。」

    賴成垂首道:「臣以為,當罰安國公請陛下喝酒,臣來作陪。」

    皇帝哈哈大笑,笑了一會兒後皇帝站起來,從高台走下,一邊走一邊說道:「朕剛剛讓代放舟宣旨的時候,有人覺得你還不夠格成為大寧的國公,理由是自大寧立國以來,還沒有人在你這個年紀受封國公,還有人說你功勞不夠,也有人說你陞遷太快對你不好。」

    皇帝走到沈冷身邊:「冷不冷?」

    沈冷垂首:「不冷。」

    「把你的衣服脫了。」

    沈冷一怔:「啊?」

    皇帝看著沈冷,沈冷也不知道要幹嘛,可又不敢違抗皇命,只好把外邊的長衫脫了,可皇帝卻讓他繼續脫,除了褲子之外上半身的衣服全都脫了下來,當沈冷露出那一身疤痕的時候,大殿裡所有人都變得沉默。

    「這是何時受的傷?」

    皇帝指著其中一處疤痕問。

    「回陛下,不記得了。」

    皇帝一怔,又指著另外一處疤痕問:「這裡呢?」

    「回陛下,也不記得了。」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皇帝看著沈冷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經微微發紅。

    「他都不記得了。」

    皇帝看向朝臣:「若你們其中一人,受他身上任何一處傷,你們會不會記得?你們也許會以這樣的一道疤痕吹噓半生,指著疤痕告訴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孩子,說看到沒有?這是為大寧在什麼地方什麼戰場上受的傷,可沈冷沒記住,沒記住是為什麼?」

    皇帝停頓了一下:「他不覺得這是多了不起的事,這是不貪功!」

    所有人都沉默著看著沈冷,看著那一身縱橫交錯的疤痕。

    「你們說,沈冷太年輕所以不能做國公,那朕問你們,年輕是不是也不能做皇帝?」

    誰敢回答?

    雖然陛下登基的時候不算太年輕了,可是大寧歷史上可有幾位是十幾歲就繼承皇位的,還有一位七歲就繼承皇位的,如果說年輕是理由,那麼是不是年輕不能做皇帝?

    「他救了朕的命。」

    皇帝掃視群臣:「這一個理由夠不夠?這一件功勞夠不夠?」

    所有人俯身一拜。

    皇帝哼了一聲,視線回到沈冷身上:「把衣服穿好,你以後要時時刻刻記住,你這一身疤痕不難看,是榮耀!」

    沈冷俯身:「臣記住了。」

    皇帝走回到龍椅那邊坐下來:「朕知道你們也是愛護他,害怕他年紀輕輕就受封國公會心浮氣躁,朕還知道,你們只是說了你們該說的,心裡其實不覺得沈冷不配......所以這件事就不要再有非議,朕要給的,誰也攔不住。」

    站在一側的太子看了沈冷一眼,小心翼翼的藏起來眼神裡的恨意。

    剛剛沈冷還沒到的時候代放舟已經在大殿上宣讀過旨意,沈冷從一等候晉國公,勳升柱國,封東海水師大將軍,軍職正二品,領正一品雙俸祿。

    除了沈冷之外旨意之中還提到了不少人,這旨意本就是陛下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擬好的,交給賴成他們斟酌了一下,稍有改動,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

    北疆大將軍武新宇已經是正二品,因攻破野鹿原擊敗黑武南院大營之

    功,也受封國公,號翰國公,孟長安升為正二品東疆大將軍,勳進柱國,一等候,這旨意很長,代放舟足足宣讀了有兩刻之久。

    其中最讓人注意的其實不是沈冷和武新宇受封國公的事,而是原東疆大將軍裴亭山,改封英國公,按郡王之禮厚葬,畫像進奉英堂。

    除此之外,內閣領六部聯合商議,在長安城選址修建陵園,陛下著兵部盡快把這次北征所有陣亡將士的名單統計出來,按照陛下的要求,必須人人有碑。

    沈冷站在那聽著,正好看到老院長在朝著他頷首示意,沈冷頓覺不好意思起來。

    就在這時候,沈冷聽到陛下提到了珞珈湖。

    「你們都知道,朕前幾年得到了楚皇的帝運劍,這把劍是楚皇族後裔楚劍憐送予朕的,你們大概也都聽說過這件事,楚丟了珞珈湖,朕把它拿回來了,所以朕將楚皇帝運劍沉於珞珈湖中,並且下旨在珞珈山修楚劍台,劍就在珞珈湖裡沉著吧,楚皇有收復失地之心但無收復失地之力,劍在那,他也就能看看這重歸中原的珞珈湖是什麼模樣。」

    皇帝起身:「另外,朕已經派人去尋訪鑄劍名家,朕要鑄造一把大寧的帝運劍,待此劍鑄成之日,朕將往連山道太山,登山祈福。」

    他掃視群臣:「今夜朕要在未央宮設宴,朕等著你們給朕敬酒,朕當得起你們的敬酒,所以來者不拒。」

    說完這句話,皇帝掃了站在那低著頭的太子一眼,轉身離開。

    大殿群臣沒有散去,很多人都朝著沈冷走過來表達祝賀,沈冷一一回禮,而在人群後邊,太子看著沈冷那張笑臉心裡就不舒服,越看越不舒服......

    他此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悔,不是說要打三年嗎?就算不打三年,兩年總是要有的吧,為什麼一年就回來了?他的所有計畫所有佈置全都不得不停下來,非但停下來,還要疲於奔命般去抹去這些事的痕跡。

    太子看著沈冷,心裡哼了一聲。

    得意什麼?!

    沈冷終於有空脫身,走到老院長面前拜了拜:「院長大人。」

    老院長嗯了一聲,看著沈冷忍不住笑:「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會成為大寧戰兵的楷模,也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能成為國公,我對你啊,處處看著喜歡,唯一懷疑過的......」

    他笑著說道:「就是你臉皮是厚呢還是沒有呢?」

    沈冷嘿嘿笑:「院長說厚就厚,院長說沒有就沒有。」

    他覺得無所謂:「反正都一樣。」

    院長笑的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一臉慈祥,如同看著自己的後人。

    「我也想送你一件賀禮。」

    老院長問:「你喜歡什麼?」

    沈冷搖頭:「院長大人千萬不要費心費力的去挑選禮物......折現多好。」

    老院長一怔:「果然是厚,厚的不夠都說不出這句話。」

    沈冷伸手:「院長大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現在就給了吧。」

    老院長攤手:「我什麼時候出門帶過銀子?」

    沈冷從袖口裡翻出來紙筆:「寫個欠條也行。」

    老院長眼睛都睜大了:「你帶紙筆幹嘛!」

    沈冷一本正經:「帶紙筆是習慣,好學之人都這樣。」

    他把印泥翻出來:「來,記得寫完了按個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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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