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連載中)

 
V123210 2018-7-3 19:43:3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0 614173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8 23:05
長寧帝軍 第九百七十六章 氣勢

    這個天下有很多英雄,每個地方都有,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會有英雄,因為每個人在某個瞬間都會變身成英雄,毋庸置疑。

    有人說,人之初,性並不善,而是惡,因為人一出生只會索取。

    楚時候那位自稱江湖第一閒人的傢伙曾經在太山開壇論道,和一群當時的大儒和道人在太山頂上辯論了數天,沒有人能說得過他,第一是因為他口才確實厲害機變無雙,第二是他不要臉。

    江湖第一李大閒人坐在太山之巔和一群大人們辯論的時候曾提及人之初性本善這六個字是錯的,當即被反駁,那時候李大閒人說人之初並無善惡只有單純的自私,但無論如何自私也劃分不到美好的這邊來,自私是天生就有的東西,嬰兒在沒有智力的時候就瘋狂的向外界索取一切,人們說,你看那孩子一天見不到娘親就會哭泣,在那個時間段,換一個可以喂養的他的女人也未嘗不可,嬰兒不是念親恩,他只是餓了。

    自私是天生的,所以惡念也是天生的,很多情緒都是天生的,唯獨善念不是,李大閒人說,善念是後天修來的,人不斷長大,善念會在人心中逐漸成型,而這就是人的厲害之處,他們把後天才修來的東西說是先天就有,用以證明人才站在世間萬靈之上。

    這番話被人罵的狗血淋頭,說他離經叛道。

    李大閒人才不在乎,他直至到死都不承認人之初性本善是對的,但他堅持認為,人活著,當修善念,行善事。

    李大閒人還說,修善念者,皆是英雄。

    而在這個天下,英雄處處皆是,戰場最多。

    英雄有很多種,戰場上的英雄很獨特。

    沈冷看著二本道人說我需要一個英雄,二本道人站起來說我就是。

    於是,他換上了沈冷的黑色廷尉戰甲,帶上了青面獠牙鐵盔,他走在大街上的時候,百姓們一樣朝著他歡呼,朝著他豎起大拇指,而脫下戰甲的沈冷則無人問津。

    在這一刻,修道已有二十多年也就是修信仰二十多年的二本道人才真正的明白,什麼是信仰。

    比如這套廷尉戰甲,就是信仰,不管戰甲裡的人是誰,戰甲在,信仰在。

    於是二本道人暫時忘記了自己是個道人,暫時忘記了自己不善廝殺,他師父青果道人說人生就是個大戲台,每個人都是這個戲台裡的一個角色,還賤嗖嗖的說角色扮演很有意思,二本道人在那時候可不理解他師父語氣之中的猥瑣,他甚至不懂什麼叫角色扮演。

    此時此刻,他覺得師父說的對,角色扮演很有意思。

    他將扮演一個英雄。

    所以他就是一個英雄,可二本道人覺得還不夠,自己還沒有做到一個英雄應該去做的事,沒有達到人們對一個英雄期待的高度,他要讓這個英雄身上有他二本道人的烙印。

    於是,他在鐵甲背後掛了一柄劍,腰畔掛著一把橫刀。

    吃過飯的二本道人覺得自己力大無窮天下無敵,他穿著戰甲在黑眼的陪同下出了西甲城,如沈冷昨日那樣,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卻比沈冷坐的要端正的多,沈冷坐在那的時候懶散的很,二本則很正經。

    「二本。」

    「嗯?」

    「怕嗎?」

    「怕。」

    黑眼想了想道:「別怕,小張真人在城牆上看著呢。」

    二本心裡一慌,然後苦笑:「她看的不是我。」

    黑眼道:「

    她看的就是你,因為她知道此時此刻鐵甲裡的不是沈冷,而是你。」

    二本開心起來,明知道是黑眼在安慰自己,可還是開心起來。

    「你就是個英雄。」

    黑眼扶著大寧戰旗站在二本道人背後:「我多想冷子選的人是我,可冷子不選我,是因為他知道我武藝不行,這很有挫敗感啊」

    二本道人點了點頭:「我懂了。」

    黑眼明明還在安慰二本,二本忽然一本正經的說他懂了,黑眼都不知道他懂了什麼,自己話裡又有什麼特別不好懂的道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黑眼怔了一下,覺得挫敗感更大了。

    二本道人握緊了黑線刀,這把黑線刀不是沈冷那把,那把太沉重他用不慣,即便是現在手裡這把黑線刀他也覺得稍稍重了些,他習慣用的劍很輕很快。

    還有人說時勢造英雄,這話當初李大閒人也駁斥過,他說哪裡那麼多的主動,人在這個世上多數時候都是被動的,不是時勢造英雄,是時勢之下的選擇罷了,有人反駁說時勢是人造的,李大閒人笑了笑說所以我才說這個世上的人大多數是被動的。

    極少數人,才能造時勢。

    二本道人不是時勢之下的英雄,他是一個真的英雄。

    天色還沒有暗下來的時候,在西甲城對面,二本道人坐著的地方往外大概二三里左右,黑壓壓的都是軍隊,西域各國的軍隊,昨日裡沈冷坐在那殺了十四個人,這十四個人當然不代表西域軍中最強的武者,往往強者都自負,也愛惜名聲,總是會讓不如自己的人先去探路。

    當然這十四個人也不是弱者,如者別烈,沈冷殺他並不是看起來那麼容易,沈冷評價說等了一夜,天亮之前來的這個最強,能有九。

    沈冷向來很吝嗇送給別人十的評語,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個十。

    昨日連番戰敗,西域人近乎惱羞成怒,各國的國王都把手下人罵的狗血淋頭,可是到了第二天,還敢上陣的人已經少之又少,那些成名的將軍誰也不願意就這麼被人一刀砍死在西甲城外。

    於是他們想了個辦法,連夜派人去了西域後闕國天門山。

    此時此刻,站在後闕王身邊的三個羌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城外那黑甲將軍,後闕王伸手指了指:「誰去殺他?」

    這三個人互相看了看,不是誰都不敢去,而是覺得應該稍稍謙讓一些。

    「我去吧。」

    其中一個羌人把自己脖子上的紅色圍巾往上拉了拉:「我殺人有所求。」

    後闕王道:「殺了他,你求什麼得什麼。」

    往前邁步的羌人笑了笑:「我要一位公主。」

    後闕王皺眉,但是很快就恢復過來,公主?可以,隨便封一個給你就是了,但他心裡必然不爽,這些天門山的羌人個個桀驁不馴,像是一群野人一樣。

    「可以,殺了他朕就嫁給你一位公主。」

    「嫁?」

    那羌人回頭看了後闕王一眼:「誰要娶她?我只是睡一下而已。」

    說完之後狂傲大笑,扛著他的羌刀朝著二本道人大步過來,當二本道人看到走向他的那個人脖子上有一條血紅色的圍巾,他的眼睛也開始微微發紅,握緊了那把黑線刀。

    道門說人有三魂,一曰爽靈,一曰胎元,一曰幽精,這是道門說法,天門觀裡的鬼道也有三魂說法,之所以會有分歧,是因為當初傳道至西域,羌

    人並不能完全理解中原話中的含義,傳了千年後,鬼道門的三魂指的是淨善,淨惡,淨元。

    持羌刀朝著二本道人過來的,是鬼道門淨三魂之一,淨善。

    淨善大步走到二本道人面前,站在那俯瞰二本:「你叫李土命?」

    二本道人回答:「是。」

    「你殺了很多人?」

    「不多,還差一個。」

    「只差一個?」

    「只差一個。」

    淨善嘴角揚起一抹獰笑:「你是不是想說只差我這一個?」

    二本淡淡回答:「不是,差下一個。」

    此時此刻,城牆上的沈冷換了一身鐵甲,依然鐵面擋住了臉,如果是他自己坐在那迎戰絕不會擔心什麼,可坐在那的是二本,也幸好是二本。

    「他怎麼樣?」

    大將軍談九州也有些緊張,若此時二本道人出了什麼意外,被那個西域人擊敗的話,今夜出兵的計畫就會無法執行,二本道人必須撐著,他撐著,西域諸國的那些大人物們就會在二三里外用千里眼遠遠的看著。

    正因為有昨夜沈冷在城外殺敵的事談九州才會想出這個辦法,這已是如今能想到最好的辦法。

    「看清楚了嗎?」

    談九州問在高處的瞭望手。

    「看清楚了。」

    舉著千里眼的瞭望手大聲回答:「軍陣之中,可見身穿王袍者,至少十餘人。」

    談九州嗯了一聲,轉頭看向沈冷,沈冷依然看著城外:「等天黑。」

    羌刀很重,羌刀很鋒利,羌刀也很無情,天門山下活著的古羌人靠的就是殺戮而生存,古羌族的男人生而學習殺戮之法,惡劣的環境讓他們必須變得比環境還要惡才能征服環境。

    每一條紅色圍巾都是血染的,他們引以為傲。

    二本道人喘息了一下,連接了三刀,這三刀很沉重,也很霸道,可他接住了,然後回了一刀,那不是他慣用的長劍所以出手的時候稍顯不m流暢,然而時機恰到好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被羌刀砍出來的那個傷口,羌刀劈開了肩甲,刀子在肩膀上留下一道血痕,在羌刀砍進鐵甲裡的那一瞬間,二本的黑線刀刺穿了淨善的咽喉,用的是道門劍法。

    管他什麼刀法劍法,勝了就是好法。

    黑眼臉色儘是擔憂,從鹿皮囊裡取了外傷藥出來,鐵甲不能卸,所以他只能從肩甲缺口處往裡面灑藥粉,好在鐵甲卸掉了一部分力量,好在二本道人出刀也足夠快,他用匕首把肩甲缺口往上剜了剜,不然裂開的甲片會時時刻刻磨那道傷口。

    「怎麼樣?」

    黑眼問二本。

    「我距離英雄還差多遠?」

    二本沒回答,而是反問。

    黑眼道:「你現在就是英雄了。」

    「還不是。」

    二本覺得肩膀上的傷真他媽的疼,所以覺得自己真丟人,若沈冷在這的話絕不會被這一刀砍中,想著城牆上小張真人還看著自己,於是咬著牙坐下來,依然端正。

    「是不是只差了些氣勢?」

    他又問。

    黑眼點頭:「你說是就是。」

    二本想了想,氣勢是什麼樣的?

    不太擅長。

    於是用他自己對氣勢的理解,站起來朝著西域大軍那邊喊了一聲:「一起上吧!」

    黑眼嚇得一哆嗦。

    「二本別這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8 23:05
第九百七十七章 兵法

    週末年的時候群雄割據,在那個時代能人異士輩出,戰將如雲,智者萬千,有人說若生在那個時代當有大抱負,當有大志向,只要心有所念,力有所執,說不定就會有大成。

    還有人說無戰亂無大將,盛世之中,名揚天下的只能是文生。

    可是大寧不一樣,在大寧名揚天下的不只是文生,已故的內閣大學士沐昭桐,當今的內閣首輔賴成,這樣的名字被天下文生視為目標視為榜樣,也視為高山。

    大寧也有名揚天下的戰將,還有名揚天下的小人物。

    二本道人穿著沈冷的黑色戰甲戴著沈冷的獠牙面具,此時此刻他不再是二本道人,也不是沈冷,而是李土命,一個馬上就要名揚天下的小人物,一躍而成大人物。

    二本道人沒有上過戰場,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感受戰場的氣氛感受戰場的環境,一刀擊殺淨三魂之一,二本道人骨子裡的那種血性徹底激發出來。

    他站起來朝著二三里外的西域聯軍大陣高呼了一聲。

    「一起上吧!」

    會有人以為他傻,可誰人有他這般勇氣?

    那是男人血性的爆發。

    天色暗了下來,明燈接替了太陽,雖然明燈照不亮整個世界,但能照亮二本道人那張已經微紅的臉。

    有人來,又有人來,還有人來。

    被後闕王寄予厚望的天門觀淨三魂,竟是被二本道人一人連斬。

    三連殺。

    後闕王的臉色難看的要命,羌人之狠羌人之悍他最清楚,昨夜裡那個叫李土命的寧人殺十四戰將,西域聯盟數十國,大大小小的將軍就有幾千人,可是這幾千人誰也不敢再第一個站出來,也是為了不再損失軍中將領,後闕王才會連夜派人去天門觀請鬼道下山。

    然而無濟於事。

    那個傢伙應該死了才對,為什麼就是不肯死?

    此時此刻,站在城門外的二本道人胸口有一道巨大的傷口,鐵甲上的豁口從左到右,戰甲上也血跡斑斑,他的脖子旁邊也有一道血口,最後那個羌人差一絲就能殺了他,可二本就比敵人快了那麼一絲。

    「還有誰!」

    渾身是血的二本再次發出嘶吼,像是一頭剛剛覺醒的凶獸。

    與此同時,寧軍從另外一邊繞了出去,兩萬六千騎兵在沈冷帶領下撲向黑暗之中,這樣近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要想辨明方向都難,何況對面就是西域數十國的聯軍,誰能保證一頭撞進去的是哪一國的大營?

    沈冷能。

    站在城牆上的時候沈冷幾乎沒有看二本道人去拚殺,他不是不擔心二本道人,是他不能辜負二本道人此時此刻的以命相博。

    有些人天生就不一樣,站在城牆上的時候,沈冷將城外敵軍的每一座營地都記在腦袋裡,靠著千里眼的觀測來大致推斷出距離,出城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所有可能遇到的情況,也已經認準了要去的方向。

    金雀國大營,並非銅羊台城。

    如果猛攻銅羊台城的話,必須先擊敗距離寧軍最近的數萬吐蕃國騎兵,吐蕃騎兵戰力並不弱小,靠著騎兵能在西域打下來如霸主一般的地位,吐蕃騎兵的戰力就可見一斑,縱然以摧枯拉朽的攻勢擊敗了吐蕃騎兵,還要以更快的速度擊穿十萬後闕大軍形成的連營,而這一切必須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還僅僅是衝進銅羊台城裡而已,並不是把人救出來。

    沒有人可以做到,週末年的那些如大星般璀璨的將軍們無一人可以做到,楚立國之初那位被封為西涼王的第一勇士也不能,誰也不能。

    所以寧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攻打後闕人和吐蕃人,沈冷帶著兩萬六千騎兵直撲金雀國大軍營地,金雀國的兵馬有差不多五萬人左右,而這個時候金雀王應該帶著一部分軍隊就在距離二本道人不遠的地方看著,對於寧軍來說此時的金雀國大營算不上群龍無首,只能算是領頭羊沒在羊圈。

    「殺穿放火,不要戀戰!」

    沈冷嘶吼著喊了一聲,把面甲拉下來,一馬當先衝向金雀國大營。

    金雀軍大營外面設置了拒馬樁,這是大營外面防禦所用的標準配置,可再多的拒馬樁也不會堵住大營正門,兩萬多名大寧邊軍騎兵踏著轟隆隆的悶雷聲突然出現在金雀國大營外面的時候,那些金雀人立刻就慌了,誰能料到寧人軍人敢反攻?

    兵力相差如此懸殊的情況下,反攻等於送死。

    可寧人從來都不相信戰場上的不可能。

    冒著箭雨,寧軍騎兵衝到了金雀國大營外面,沈冷身上的鐵甲上一串火星激盪起來,那是羽箭擦著他的鐵甲飛了出去,黑暗中飛來的羽箭看都看不到,哪怕就算是衝到了大營外面有些光明的地方也一樣看不見,生死,在這一刻都交給了運氣。

    距離還有十丈左右,衝在最前邊的寧軍士兵將手裡的鐵標槍擲了出去,他們一直沒有用連弩還擊,他們要的只是速度,疾風一般而來,一片鐵標槍落在轅門附近,木牆上的金雀國士兵立刻就被放翻了一層。

    用一根一根圓木釘在一起做成的大門厚重堅固,沒有沖城車想把這樣的大門撞開幾乎是痴人說夢,帶著百餘名騎兵衝在最前的沈冷回頭喊了一聲:「停下,放繩!」

    他身後的騎兵隊伍戛然而止。

    沈冷帶著的這一百多名騎兵每個人的手裡都抓著一個鐵爪,鐵爪的繩索卻不在他們身上,而在他們身後的騎兵手裡,他們冒著箭雨衝到大門外邊,士兵一個一個的在沈冷身邊倒下,可卻沒有一個退縮。

    一百多人衝到轅門外至少損失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人從馬背上跳下來,迅速將鐵爪扣在大門上,沈冷身邊的大寧戰兵被羽箭射倒,沈冷先把自己手裡的鐵爪扣上,又低頭把死去同袍的那根鐵爪也扣上,七八十個鐵爪迅速扣在木城城門上,他們跳上馬背開始往回撤,一百多人,撤回來的還剩下十幾個人。

    「拉!」

    隨著沈冷一聲暴喝,後邊等著的那些騎兵立刻開始往後加速,有七八十根繩索瞬間就繃直起來,這種突然爆發出來的力量把木門拽的猛然搖晃,別說木門,木牆上的金雀國士兵都站立不穩。

    砰地一聲,一扇木門直接被拽了下來,不是門檔斷了,而是門軸。

    木門轟然倒塌,大寧的騎兵呼嘯著衝了進去。

    城牆上,邊軍士兵們緊張的看著城外,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抬起手指向遠方喊了一聲:「起火了!」

    一開始是一處火起,沒多久是一條火線,以極快的速度往前延伸出去,沈冷帶著的騎兵在金雀國大營裡來回奔馳不停的放火,猝不及防的金雀人不知道來了多少寧軍,黑暗之中到處都是喊殺聲,在他們眼裡寧軍本來就是噩夢一樣的存在,此時此刻哪裡還有人敢主動沖上去拚殺。

    放火並不是毫無章法,在沈冷進攻之前就已經佈置妥當,火從金雀國大營的東南方向開始燒起來,一路往西北方向蔓延,火勢燒起來的極快,尤其是在輜重營被點燃之後更顯得火浪滔天。

    被嚇壞了的金雀國士兵下意識的往沒有火燒起來的地方逃竄,兩萬多大寧騎兵驅趕著數萬金雀人往西北衝,金雀人沒能組織起來防禦,只能棄城逃走,可沈冷的目標就不是他們。

    數萬人在寧軍驅趕著往西北方向跑,有的人跑丟了鞋,有的人連衣服都沒穿好,大部分金雀國士兵是在睡夢之中被驚醒,手裡抓著兵器的人也就是一多半。

    「減速!」

    沈冷伸手把肩膀上插著的一支羽箭拔下來扔掉:「不要追的太緊,給他們跑的時間。」

    隨著號令不斷傳達下去,從各處驅趕金雀人往西北方向跑的寧軍騎兵逐漸把速度降下來,他們就好像一群猛虎,不緊不慢的追在一大群羊身後。

    這群羊的前方,就是擁有十萬大軍的後闕國連營。

    「將軍,快到了!」

    有人喊了一聲。

    沈冷把黑線刀往前一指:「給金雀人加把勁!」

    騎兵一聲呼嘯,一片弩箭射了出去,最後邊跑著的金雀國士兵瞬間就倒下來一片,背後羽箭飛來的密集迅猛,本已經跑的都快沒了力氣,可是哀嚎聲在背後炸起來的那一刻,金雀國士兵還是爆發出不知道哪兒來的氣力加速往前跑。

    後闕國連營。

    「阻止他們!」

    「放箭!」

    「快放箭!」

    一聲聲的嘶吼,把夜空都能撕裂。

    後闕國的弓箭手把羽箭暴雨一樣送出去,衝向他們的金雀國士兵好像被鐮刀放倒下的麥子一樣,最前邊的幾排人瞬間被射翻,金雀國的士兵已經瘋了,後邊是寧軍騎兵的猛追不捨,前邊是後闕人的箭陣,他們無路可去。

    「阻止他們,不許他們衝擊大營!」

    後闕人的喊聲之中透著恐懼,他們當然知道一旦被金雀國的敗兵衝擊了大營會是什麼後果,他們對寧人都沒有這麼凶狠的放過箭,密密麻麻,一層一層,越來越多的後闕國士兵往這邊聚集過來,箭陣的厚度越來越大,每一次羽箭升空,彷彿都能將雲月遮住。

    金雀人死的太多了,羽箭無情,他們上天無力入地無門。

    「調集人過來,弓箭手都調過來!」

    留守大營的後闕國大將野理石嗓子都喊啞了:「再把所有槍兵都調過來,列陣禦敵,決不能讓金雀國的敗兵衝進大營!」

    大批的後闕國士兵組成了防禦陣型,厚重如山。

    可就在這時候,後闕國大營的另外一側,距離大營沒多遠的地方,黑暗之中,數萬大寧西疆重甲安安靜靜的站在那,重甲比夜要寒冷,一雙雙眼睛彷彿散發著猩紅色的殺意,一樣重甲在身的大將軍談九州舉起千里眼看了看,後闕國的兵力幾乎全都轉移到沈冷那邊去了。

    談九州將陌刀舉起來,指了指後闕國大營:「踏平!」

    數萬重甲,裂地而來。 本帖最後由 V123210 於 2019-8-24 18:57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19:30
長寧帝軍 第九百七十八章 反殺

    如果說輕騎動起來猶如大海浪捲,那麼重甲動起來就是重山橫移,後闕國的絕大部分兵力全都調到了東南一線佈防,重甲則從西北方向殺了進來,從第一刀砍下去開始,這場突襲就變成了屠殺,無法真真切切的形容出重甲闊步向前的那種壯闊,若不能親眼所見,就無法感受到那一刀一刀的大氣磅礴。

    沒有人去銅羊台城,從始至終,西域人以為寧軍一定會去,可他們以為的並沒有發生。

    這種打法讓後闕人都不理解,別說後闕人,當看到金雀國大營那邊火光衝天正在西甲城外觀戰的那些諸國國王也懵了,他們以為寧軍要把銅羊台城的人救出來,可是消息傳回來卻發現寧軍依然還在猛攻後闕國大營,似乎根本就忘了銅羊台城裡那三千寧邊軍。

    「差不多了。」

    大將軍談九州往前看了一眼,數萬重甲齊頭並進,殺進後闕國大營之後就是平推著往前走,重甲作戰從來都沒有什麼花哨的,就是往前碾。

    一排一排的重甲步兵手裡的陌刀往下劈砍的時候,那種場面,就好像一整排的鍘刀一下一下的往下落,而後闕國的輕甲步兵則好像被塞進鍘刀裡的秸稈,一刀兩斷。

    「給騎兵發信號,我們要撤出去了。」

    談九州吩咐了一聲,然後下令重甲後撤。

    如果有人能此時從天空之中往下看的話,若視線可穿透這夜幕,重甲那整齊的隊列一定會讓人震撼的無以復加,同時跨步同時落刀,這麼多年來,西疆重甲依然是西域所有人的噩夢,那一個一個強裝如凶獸一般的重甲步兵,用他們手裡的陌刀把敵人送進地獄,在重甲刀下,幾乎看不到一具稍微完整些的屍體,從來都是一刀兩斷,人在面前,人斷,人在馬上,人馬俱斷。

    可是重甲在正面戰場上雖然所向披靡,也非毫無弱點,重甲移動速度緩慢,一旦被數倍於己的敵人圍困的話,很難突出重圍。

    所以從背後將後闕國大營殺穿之後,一把火將後闕大營點燃,談九州立刻就下令重甲後撤,依然沒有去解救銅羊台城裡的三千邊軍。

    「點起火把往回撤。」

    談九州大聲喊著,士兵們隨即將火把點了起來。

    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支援的西域聯軍在看到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往西甲城方向撤退之後立刻追了過來,追在最前邊的就是吐蕃國的那支騎兵,他們沒辦法將重甲擊敗,事實上,重甲步兵天生就是輕騎兵的剋星,可他們打算繞過去將重甲的歸路截斷,等到大隊人馬趕過來,就有可能將這支已經威震西疆數百年的大寧重甲全殲。

    只要重甲一破,寧國在西疆的軍力就相當於去掉了一大半,這種誘惑怎麼可能擋得住。

    「不要讓談九州退回西甲城!」

    吐蕃王嘶吼著,不停的下令吹響號角。

    非但那支吐蕃騎兵追了過去,隨著號角聲響起,從吐蕃國方向,數不清的軍隊衝出高高的城牆增援過來,這次西域人組成的聯軍兵力上有著絕對的優勢,這突然出現的機會讓他們變得癲狂起來。

    「不要去管那支騎兵,把談九州殺死在西甲城

    外!」

    「立刻調集所有人馬去追寧軍重甲。」

    「吹角,下令全軍出擊。」

    這些大大小小的西域國王們瘋了一下的下令,這一次倒是沒有任何爭執分歧,戰場上的機會稍縱即逝,一旦把握不住,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就難如登天。

    談九州回頭看了一眼,無數的火把匯聚成了一條一條的火龍朝著他這邊追過來。

    「讓他們追過來。」

    談九州眼神睥睨,似乎根本沒把那無窮無盡一般的追兵放在眼裡。

    「大將軍,咱們的騎兵已經退出去了。」

    「好。」

    談九州聽說沈冷已經退出去,心裡也輕鬆了些:「不要走了,既然沈將軍他們已經撤出去了,那就再給他們爭取一些時間,等等沈將軍的好消息。」

    談九州往四周看了看,把右手舉起來:「列陣!」

    數萬重甲立刻停了下來,那好像根本就不是一個一個的人,而是一整台機械一樣,軍令一下,所有人立刻執行,沒有絲毫猶豫。

    從四周匯聚過來的敵人軍隊何止二十萬,可是他們居然不撤了。

    撤,只是為了吸引西域人的注意力,讓沈冷的輕騎兵可以順利先退,以重甲的移動速度來說,不可能跑得過西域人。

    所以談九州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帶著人一口氣跑回西甲城內,重甲步兵身上甲冑的份量尋常人別說穿著行動自如,只是穿戴好站著不動也承受不了多大一會兒,穿著這樣的重甲發力狂奔?縱然西疆重甲的每一名士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可跑不了多遠就會把力氣耗盡。

    一個四四方方的軍陣在曠野之中迅速的行成,數萬名重甲步兵在這組成了一座城。

    「西域人以為可以把我們一口吞進去。」

    談九州在陣前大聲說道:「我們就在這,看看他們能不能吞的下去。」

    與此同時,吐蕃王那邊,手下人騎著馬迅速趕回來:「陛下,那支突襲金雀國大營的輕騎兵已經退走,寧軍重甲撤走的速度不快,已經要追上了。」

    「不好。」

    吐蕃王剛剛咧開嘴笑起來,忽然間反應過來:「退走的輕騎兵是要去接應銅羊台城裡的寧軍撤出來,談九州是要以自己為誘餌把所有兵力吸引過去,卻讓輕騎兵去銅羊台城,他以為重甲結陣可以守住一段時間,待援兵到來再撤走,他們的目標歸根結底還是把銅羊台城裡的人救出去。」

    吐蕃王往四周看了看,如此黑夜,仗打的這麼亂,其他各國的軍隊都是各幹各的,哪有什麼統一指揮調度,各國的國王都已經急匆匆趕回自己大營裡調集軍隊追擊談九州,此時再想去聯絡別人往銅羊台城那邊增援應該來不及了。

    「傳令。」

    吐蕃王大聲吩咐道:「不要跟著他們去追談九州,除去攔截談九州的騎兵之外,所有騎兵立刻趕去銅羊台城!」

    隨著他的命令傳達下去,至少兩萬多名吐蕃騎兵朝著銅羊台城方向呼嘯而去。

    「想用調虎離山之計?」

    吐蕃王臉上浮現出幾分輕蔑:「而且還想用兩

    次談九州,你真是太小看人了,先是以一個李土命在西甲城外吸引我們,然後突襲金雀國和後闕國大營,讓所有人都追你的時候,你卻分兵去救銅羊台城裡的人,真是好算計,可今日朕就讓你全軍覆沒,一個都別想走。」

    這樣的黑夜,這樣的曠野,到處都亂了,各國的軍隊絕大部分都朝著談九州那邊追過去,還有小部分根本就沒動,他們不敢亂動,只想著保存實力,就算是動起來的各**隊在這樣的夜裡都難以分辨是哪個國家的,兵甲顏色旗號都看不清楚。

    「陛下,咱們現在去哪兒?」

    手下人問吐蕃王,吐蕃王沉思片刻:「回去,等消息。」

    就在這時候前邊的人忽然喊起來:「我們的騎兵又回來了!」

    吐蕃王一怔,怎麼回來了?

    前邊,黑暗之中一支騎兵呼嘯而來,眼看著就要撞在吐蕃人的步兵隊伍裡卻絲毫也不減速,可是他們打著的確實是吐蕃國的大旗,一直到近前才看清楚,不可能有錯。

    「不好!」

    吐蕃王立刻反應過來:「走!保護朕走!」

    吐蕃王沙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可是哪裡還來得及,他身邊本就沒有剩下多少人,以為寧軍騎兵去了銅羊台城所以吐蕃王留下的只是一些禁軍,可沈冷帶著騎兵根本就沒往那邊去,而是堂而皇之的在黑夜裡舉著吐蕃國的大旗一路殺了回來。

    吐蕃王膽子都被嚇破了,哪裡還顧得上其他,立刻轉身催馬就走,他的禁軍也跟著往回跑,一群人脫離了戰場朝著吐蕃國城牆那邊飛奔。

    吐蕃王此時只有一個心思,盡快進城,只要進到城牆裡邊,縱然寧軍再善戰又能如何?

    他背後一片羽箭襲來,保護著他往回跑的禁軍士兵一個一個的被射翻落馬,後面寧軍騎兵越來越近,羽箭也越來越密集,吐蕃王身邊的哀嚎聲此起彼伏,只顧著逃命的禁軍士兵就算偶有反擊也無濟於事。

    禁軍將軍眼看著城牆就在不遠處,他帶著僅剩下的禁軍騎兵掉頭殺了回去,只要能再為他們的陛下爭取片刻時間就行,可是就在他們扭頭殺回去的那一刻,一個身穿鐵甲的大寧將軍從他身邊擦肩而過,理都沒有理他,那匹戰馬長鳴一聲,瞬間從吐蕃王背後追了上去。

    沈冷追至吐蕃王身後,一伸手抓住吐蕃王的大氅,吐蕃王只覺得自己衣服狠狠的緊了一下,然後屁股下邊就一空,他的戰馬依然朝著前邊狂奔而去,而他則被拎在半空之中。

    沈冷把吐蕃王抓回來,不管吐蕃王掙扎踢打,他只管把人往自己腋下一夾,左手把小獵刀取出來一刀戳進吐蕃王的脖子裡,小獵刀在脖子裡橫著切了兩下,屍體從沈冷的戰馬上墜落下去,沈冷拎著人頭撥馬回來,舉著人頭高呼一聲。

    「吐蕃王已死!」

    這一聲,宛若驚雷。

    殺吐蕃王之後沈冷並沒有就此停下來,帶著人把剩下的吐蕃王禁軍殺光,下令士兵依然舉著吐蕃王的大旗,.朝著大寧西疆重甲被圍困的地方殺了過去。

    這一夜,注定了會被歷史記住,這個地方,注定了會血流成河。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19:30
長寧帝軍 第九百七十九章 恐懼心


    大戰之前,城牆之上。

    談九州問沈冷:「敵軍十倍於我,這一仗怎麼打?」

    沈冷當時回答:「等天黑。」

    談九州笑起來,點頭:「是啊,只能是等天黑。」

    大寧西甲城的城牆高大堅固,縱然敵軍十倍於我,可若是寧軍堅守不出,西域聯軍想要攻破西甲城也並非易事,這麼多年來西疆邊軍和西域人打交道,對西域諸國軍隊的戰力自然也頗為熟悉,堅守西甲城,對於寧軍來說壓力沒那麼大。

    和熟悉西域軍隊的戰力相比,寧軍更熟悉的則是西域諸國的混亂。

    談九州又問沈冷:「夜站在我們這邊嗎?」

    沈冷回答:「夜不站在任何一邊,不會偏向我們,好在也不站在敵人那邊。」

    談九州笑的更加釋然:「那就夠了。」

    數十國的聯軍,大者如吐蕃這次出兵十幾萬人,如後闕國出兵十萬,小者如大支國出兵不過一萬兩千,再小者如素月國出兵不過七千,這個號稱有西域百國加入團結一心的聯盟其實到現在都沒有選出來一個可以號令群雄的人,也就是沒有統一指揮沒有統一調度。

    吐蕃王以為這次聯盟是他發起,所以他當然要做盟主,然而黑武人和安息人不可能不佔主導權,最終的結果,居然是笑話一樣的把盟主之位交給樓然王,他們答應樓然王只要能帶來百萬大軍,盟主非他莫屬。

    更可笑的是這位盟主居然到現在還沒到

    如果是在白天,西域人和中原人完全不同的體貌特徵讓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分辨敵我,只要距離夠近,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西域人還是寧人,可是黑夜矇住了他們的眼睛,沈冷和談九州想到了一起,唯有在黑夜之中才能讓西域諸國亂作一團。

    到現在為止,也許後闕國的士兵都沒記住大支國士兵穿什麼樣的甲冑,打什麼樣的旗子,同樣的,大支國的軍隊未必知道後闕國的駐地在什麼地方。

    數十國聯盟,各國軍隊都有自己的大營,這種仗打起來,如果他們一開始就佔據了主動打出了勝勢,那麼仗著人多,他們的勝勢可能無限度擴大,可一旦沒有優勢,很容易崩盤。

    這並不是沈冷和談九州太輕視西域人,也不是他們太自大,更不是他們孤注一擲,他們才不認為那些西域人值得他們拼上所有孤注一擲。

    就在白天,大寧的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也不知道與哪國的斥候碰上,因為大寧斥候穿著的是後闕國的軍服,對面那些人隔著大概百丈左右的距離還揮手打了招呼,百丈距離,他們根本就沒有去仔細看到底是不是盟友。

    談九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就做出了決定,今夜必將銅羊台城裡的邊軍接出來。

    曠野,夜。

    組成了方陣的西疆重甲沉默著站在那,和四周呼嘯吶喊著的西域人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一方呼喊著嚎叫著,一方沉默著等待著。

    「準備迎戰!」

    談九州將陌刀指向正前方,那是黑壓壓衝過來的西域軍隊。

    西域人還沒有衝過來,羽箭先來,密密麻麻的羽箭從半空之中落下,羽箭打在西疆重甲士兵的身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火星一串一串的炸起來。

    被羽箭如此衝擊,重甲依然沉默無聲,他們好像變成了一尊一尊雕像,羽箭打在他們身上毫無知覺,可事實上這當然不可能,重甲再厚重堅固也不可能毫髮無損,有的人被羽箭射傷,可他們依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神靈,如果存在的話,在這個漆黑的夜裡,神靈從天空上往下看也會被看到的這一幕震撼到無以復加。

    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的西域人拼了命的放箭,羽箭好像橫向的暴雨,密集到半空之中有不少羽箭碰撞著落地,根本就沒有射到重甲方陣那邊,而在方陣四周,打在身上的羽箭擦出來火星連成了一片,如此壯觀。

    「刀!」

    談九州一聲暴喝。

    三輪羽箭過後,西域人衝了過來。

    狂潮一樣湧過來的軍隊撞在重甲方陣上,如大浪拍擊在岸邊巨石上一樣,只不過濺起來的不是水花而是血液。

    「落!」

    又是一聲暴喝,第一排的重甲士兵整齊的將高高舉起的陌刀砍了下去,衝至面前的西域士兵根本就擋不住,陌刀落下,最前邊的一排西域人瞬間就全部倒地。

    後面的西域人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到似的補上來,不是他們不害怕,而是後邊擁擠著的人太多了,衝在前邊的人根本就沒有退回去的可能。

    第一輪落刀,方陣前邊就為之一空,全都被砍死了。

    後面的敵人嚎叫著衝上來,而第一排的重甲士兵還沒有把刀舉起來,陌刀太重了可他們無需舉起來。

    第一刀落下之後,他們看都沒看面前的敵人到底死沒死,他們只需要把陌刀狠狠斬落就夠了,落刀之後,第一排重甲側身向後,第二排重甲大步邁上來,於是第二輪陌刀落下,又是一層半截的屍體倒地。

    他們的動作已經無懈可擊,他們的配合更加無懈可擊,第二輪陌刀落下之後,這一排的重甲士兵和之前一樣,側身後撤,剛剛撤到第二排的重甲則大步上來,第三輪刀落。

    根本就沒有必要去耍什麼花式,更沒有必要講究什麼複雜,重甲作戰從來都是這樣一刀一刀的劈砍。

    三輪陌刀落下之後,方陣外圍的屍體已經多的讓人頭皮發麻。

    不是沒有人將他們的彎刀砍在重甲士兵身上,而是他們砍不透,厚重的鏈甲絕非尋常刀劍可以隨便砍開,刀子落在鏈甲上發出的聲音讓人耳朵裡發麻,火星會讓人眼睛模糊,可就是砍不破。

    之所以連羽箭都不能給重甲帶來足夠的傷害,正是因為這鏈甲,有韌性還堅固,刀子砍在鏈甲上不似砍在尋常鐵甲上一樣,刀刃根本不可能將一環套一環的鏈甲切開,況且還不是一層鏈甲,而羽箭打在鏈甲上,箭簇很難射穿過去,會被鏈甲那一個一個的細密的環擋住。

    「換!」

    談九州看到面前敵人因為恐懼而不敢再靠上來,趁著這片刻的喘息時間,第二排的重甲士兵隨著命令立刻後撤,第三排邁步到了第二排位置,而退下去的第二排士兵則繼續後撤,第四排變成了原來第三排的位置。

    第一排的士兵再次將陌刀斬落,一如既往,刀落就側身後撤,不去看敵人死沒死,也不會補刀,他們後撤,第二排補上來,而撤下去的第一排也逐漸換到了更靠後的位置休息。

    無力感,西域人充滿了無力感。

    就在這時候一支騎兵呼嘯而來,速度完全不減,西域諸國的軍隊看到那支騎兵過來之後紛紛避讓,只是因為在火把照耀下他們看到了那一面一面的吐蕃國大旗。

    吐蕃人居然想用輕騎兵衝擊寧國重甲?難道吐蕃人不知道重甲天生就是輕騎兵的剋星?

    可是他們錯了,那支兩萬餘人的騎兵根本就沒有衝向重甲,在即將撞在一起的時候,騎兵隊伍忽然轉彎,朝著側面的西域軍隊殺了過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側翼的西域士兵們嚇得臉色大變,風一樣的輕騎兵掃了一層屍體下去,然後風一樣離開。

    騎兵的出現讓重甲士兵得以喘息,他們開始有序的緩緩的後撤,依然穩穩地保持著方陣隊列。

    「回來了!」

    沈冷朝著談九州喊了一聲,談九州聽到這句話後哈哈大笑:「好!」

    回來了!

    沒有人去接應銅羊台城裡的三千邊軍,那支已經燃起三堆狼煙抱定決死之心的三千邊軍隊伍自己出來了,沒有人去接應他們,是因為根本不需要去接應他們,趁著城外大亂,他們出城之後反而沒有被多少敵人圍攻,迅速的撤回到了西甲城外。

    「往回殺!」

    談九州大喊一聲。

    朝著西甲城方向的重甲步兵開始整齊往前邁步,每個人每一步彷彿都好像用尺子量過一樣,即便是一邊砍殺一邊往前走,隊列居然還保持的極為整齊。

    後闕王看到重甲開始動了,他怎麼可能願意把寧軍放走,不斷的下達軍令,不斷的派人去聯絡其他諸國的軍隊繼續施壓。

    「陛下!」

    有人從遠處快速的跑過來:「有大量寧軍出西甲城,從側翼殺了過來,人數眾多。」

    「不可能!」

    後闕王的臉色瞬間變了:「寧軍哪裡還有軍隊。」

    「是援軍!」

    報信的人說話的時候嗓音都在發顫:「打的不是邊軍旗號,而是各衛戰兵旗號,寧軍西疆各道的戰兵應該都到了,黑壓壓的看不清楚有多少人,從戰鼓聲判斷,鼓聲太密集,人數應該不少於十萬。」

    後闕王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十萬戰兵?也就是說至少是兩衛,甚至是三衛戰兵到了,吐蕃王軍隊那邊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數萬吐蕃騎兵居然退了。

    「退兵!」

    後闕王知道大勢已去,若是被十餘萬大寧戰兵夾住的話,一邊是重甲一邊是各衛戰兵,他的軍隊就會被狠狠夾死。

    隨著後闕國的軍隊先退走,其他各國的軍隊也開始撤離。

    沈冷帶著騎兵不斷迂迴騷擾,完全一副我援兵來了所以我就要把你們趕盡殺絕的氣勢,越是這樣西域諸國的軍隊越是不敢去拼,戰場迅速的發生了變化,浪潮一般而來的西域聯軍又浪潮一般退走。

    西甲城外,數萬百姓們舉著提前製作好的戰旗搖著往前走,最前邊確實是戰兵,只不過是留守西甲城為數不多的軍隊了,從各地要過來的戰兵離著西甲城還遠呢,哪裡有那麼多戰兵,後邊都是老百姓,商人,農夫,道人,他們舉著大寧的戰旗揮舞著,而在隊伍裡,幾十面戰鼓通通通的擂響。

    一架鼓車上,小張真人挽著袖口雙手各拿一個鼓槌,咬著牙,臉紅彤彤的,奮力的一下一下擊打著戰鼓。

    西域人退了。

    他們最終敗給了自己的恐懼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9 19:30
第七百八十章 兩個世界

    西疆的兵力遠沒有西域人估算的那麼多,除了重甲之外,各衛戰兵還都在路上,西北唐家訓練的軍隊都在北疆,其實西域人真的找到了一個此時進攻大寧西疆的最好的時機,可卻沒把握住。

    除了戰兵之外,能馳援西疆戰場最快的兩支戰兵外的隊伍,一個是唐家在西北瞭望坡的新軍大營,可是北疆之戰後,新軍訓練幾乎都停了下里,如今瞭望坡那邊的新兵數量少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這一萬六千騎兵還是為北疆新建的戰兵而訓練,如果北疆新增加的幾道戰兵規模形成的話,唐家也就會立刻停止繼續招募新兵,事實上,已經停了。

    唐家的人歷來低調,每個人都深知若要持續家族榮耀不滅,唯一的辦法就是低調。

    唐家的人,戰時,大寧皇帝陛下一聲號令便可披甲上陣,但在沒有戰事或者沒有大寧皇帝陛下的旨意要求他們訓練軍隊的時候,唐家在瞭望坡的大營幾乎是空的。

    北疆拓地數千里,需要新建至少三衛戰兵,光靠北疆武庫那邊訓練顯然無法達到規模,所以唐家才會在陛下授意下又訓練了這一批軍隊。

    另外一個則是草原上的騎兵,大埃斤雲桑朵因為嫁給了韓喚枝,幾乎已經放手草原上的管理,而是把權利交給了朝廷派去的官員,十萬草原騎兵如今還在清剿黑山汗國的餘部,所以也不可能支援西疆。

    至於各衛戰兵,在大將軍談九州派人去傳令之後就立刻準備馳援,可大軍行進比單人獨騎要慢得多,一路上所需的糧草輜重就要動用無數大車,並不是說走就能走。

    算計著日子,各衛戰兵趕到西疆這邊最快還得半個月,若昨夜裡西域人的聯軍膽子更大一些,可能西甲城現在的局面並沒有如此樂觀。

    這就好像賭場上的心態一樣,西域諸國是一群手裡沒多少籌碼的人,他們以為寧人有很多很多籌碼,所以從一開始心理上就有很大壓力。

    他們把所有手裡的籌碼拼湊在一起想和寧人賭一把大的,可他們卻並不知道寧人手裡的籌碼到底有多大,不管拼湊了多少,始終都覺得底氣不足。

    談九州帶著重甲步兵撤回進西甲城內,整個西甲城裡一片歡呼,數萬百姓和從四面八方趕來這裡的江湖客,商人,道人,全都聚集在道路兩側,朝著進城的重甲歡呼。

    大街一側的一家酒樓門口,一身疲憊的沈冷靠著柱子坐下來,他面前就是歡呼的人群,他不在歡呼的隊伍裡,可他卻覺得一樣的驕傲自豪。

    靠在那坐著,渾身上下很多地方都在疼,這次來西疆除了帶著他慣用的黑線刀之外,其他東西幾乎都沒帶,他的玄鐵黑甲,他的黑獒,如果玄鐵黑甲在的話應該會比現在好不少,肩膀上中了一箭,箭被他直接拔掉扔了,傷口撕裂現在還在流血,塞進去的上藥根本敷不住,可那一箭並不是最重的傷。

    沈冷現在只想就這麼坐著好好休息一會兒,那種力氣已經用光的感覺讓他現在連多一步路都不想走。

    「我幫你卸甲。」

    聲音出現在沈冷身邊,他側頭看了看,是二本道人。

    「你傷的怎麼樣?」

    沈冷問。

    二本道

    人臉微微一紅:「有些丟人了,其實有一刀我能避開,只是因為太緊張了所以動作有些慢,我的傷沒事,小張真人已經幫敷藥包紮,你的傷再不止血的話就要出問題。」

    沈冷點了點頭:「那就多謝。」

    他扶著柱子站起來,戰甲上的血還在滴滴答答的往地下掉,當然那不都是他的血,這一夜廝殺,天知道他殺了多少人。

    帶著兩萬多騎兵在數十萬西域大軍之中往來衝殺,黑夜給了他最好的保護色,而他則接受了黑夜的餽贈,然後把敵人送進黑夜之中的地獄。

    二本道人幫沈冷把甲冑卸下來,在那一刻,本來覺得自己已經打出來氣概也打出來血性的二本道人臉色立刻就變了。

    鎧甲之下的那身衣服是濕透的,全都是血,那種場面若非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像的出來。

    二本道人的手都在微微發顫,想看看沈冷傷在哪,可是衣服都黏在身上連傷口位置都看不出來,二本的手停在半空不敢伸出去,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了戰爭之中,看到沈冷這一身血衣他才明白,自己距離戰爭原來還有那麼那麼遠。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響起一聲驚呼,帶著厚厚大大的眼鏡,小張真人看清楚了此時此刻的沈冷,他臉上的血,他身上的血,他站在的位置地上的血,讓小張真人無法保持冷靜。

    沈冷側頭看了看,伸手把二本道人手裡的藥箱拿過來:「你帶真人回去休息。」

    二本一怔:「你呢?」

    沈冷:「自己沒問題。」

    沈冷看向小張真人:「真人請回吧,我就是個粗人,也是軍人,受傷流血司空見慣,可這樣的事,我不希望你們這樣的人能夠見到很多次,如果你們見到了太多軍人的流血犧牲,那就說明戰爭離你們很近。」

    沈冷轉身走進那家酒樓:「我自己回大營。」

    二本道人想跟過去,回頭看了一眼小張真人,他發現小張真人的臉色白的嚇人。

    「我先送真人回去。」

    二本道人想著趕緊把小張真人送走,然後再回來幫沈冷,可是小張真人卻忽然間衝進那家酒樓,她進門的那一刻看到了背對著大門的沈冷,沈冷正好將衣衫脫下來,後背上交錯縱橫的傷口讓小張真人的眼睛驟然睜大,那一道一道的舊傷痕,就好像在俯瞰西北大地的溝壑密佈。

    有一道新的傷口在沈冷的後腦下邊,脖子上被切開一條血口,肉往兩邊翻著,隱隱約約的似乎還能看到些白色的東西,小張真人不確定那是不是骨頭。

    除了這道傷口之外,沈冷的肩膀上還有一個血洞,那是被羽箭洞穿留下的,後背上還有一道刀口,比脖子上那道還要長不少。

    這樣的傷口,沈冷剛剛是怎麼做到面無表情的?

    二本道人追著跑進來,當他一眼看到沈冷後頸上裂開的血口,頭皮一下子就炸了。

    沈冷沒注意到他們回來,取了一瓶清洗傷口用的藥酒,拔開塞子,舉起手往自己脖子後邊倒下去,當藥酒沖洗到傷口的那一瞬間,小張真人和二本都看到了沈冷整個後背的肌肉都繃了一下。

    那種疼痛,換做普通人可能早就已經受不了了,可沈冷居

    然一聲不吭。

    在這一刻,小張真人忽然想到沈冷以前和她說過的那句話我和真人都是大寧的人,可我們不在一個世界。

    那個時候小張真人不懂沈冷這句話裡的意思,現在大概懂了。

    她忽然間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此時此刻站在這的不是自己而是茶顏姑娘,她會怎麼辦?

    如果是茶顏在的話,在沈冷剛剛回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等在那了,不管萬千人,她一定能一眼看到自己的男人,她此時此刻會用一雙很穩定的手為沈冷把傷口清洗縫合,她會比小張真人難過無數倍,但絕對不會影響到她的手。、

    小張真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顫抖的厲害,根本停不下來。

    「你們都回去吧。」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人邁步進來,是尚且披掛著重甲的大將軍談九州。

    談九州一直在找沈冷,剛剛門外有士兵看到沈冷在立刻去稟報,大將軍直接離開回營的隊伍趕了過來。

    「卸甲!」

    談九州吩咐了一聲。

    親兵們上來為大將軍把甲冑卸下來,談九州臉色看起來沒有絲毫波動,走到一邊認認真真的用藥酒洗了手,然後走到沈冷背後:「坐下。」

    親兵把一把凳子放在沈冷面前,沈冷在凳子上坐下來,一個軍人,哪怕傷口那麼大那麼重,依然坐的筆直。

    談九州伸手又要過來一個藥箱,把所有藥酒都取出來,一瓶一瓶打開。

    「忍一下。」

    談九州取了一包紗布遞給沈冷:「咬著。」

    沈冷把紗布接過來,居然還能笑出來:「要不要賭一把?」

    談九州問:「賭什麼?」

    沈冷道:「賭我叫不叫。」

    談九州道:「那我賭你不叫。」

    沈冷撇嘴:「你換一個。」

    談九州把藥酒一瓶一瓶的倒在沈冷後背上,沈冷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的抽動,可沈冷居然真的沒吭一聲,那塊紗布還在他手裡攥著,沒有放進嘴裡。

    「幸好。」

    談九州為沈冷清洗完傷口開始縫合:「幸好什麼?」

    「幸好茶兒沒在。」

    談九州往前看了看,發現沈冷居然用那塊紗布在擦拭一根帶血的金簪,他擦拭的很仔細,好像這金簪是比他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要送給茶顏姑娘的?」

    談九州問。

    沈冷嗯了一聲。

    談九州又問:「我聽說你總是喜歡送金子做成的飾品給她,而且形狀都得是很大的那種,茶顏姑娘很喜歡?」

    「她其實喜歡簡簡單單的東西,而我送她的都是份量大花兒也大,略顯浮誇的東西。」

    「既然你知道她喜歡簡簡單單的東西,為什麼送她你喜歡的東西?」

    「就是因為大。」

    沈冷笑起來:「我們這樣的人,天知道哪一次上戰場就下不來,我給她選的都是大花的份量最重的,而且大多都是金子打造,只是想著萬一我不在了,她不用為了生活而煩惱,最起碼,她得活的有尊嚴,不向錢低頭。」

    談九州一怔。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2 06:49
長寧帝軍 第九百八十一章 我不是

    因為沈冷的答案談九州陷入沉默,哪怕他在西疆也聽說過關於沈冷和沈茶顏之間的故事,也知道這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感情,一種和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感情,但他並不瞭解這感情,連他都覺得那卻是格格不入。

    他當然也聽說過沈冷的品味問題,不止一次有人笑話說沈冷就算穿上錦衣又如何?那審美還不是土包子的審美,那品味還不是鄉村小農的品味。

    談九州從無輕視沈冷的想法,但內心之中對於別人給沈冷品味做出的判斷他也沒有抗拒,捫心自問,也許他自己心中也不是沒有這般想過。

    可是當聽到沈冷的答案,談九州知道自己錯了,錯的像個小丑。

    「她也必定歡喜。」

    談九州長長吐出一口氣:「取一套衣服來,乾乾淨淨的。」

    手下親兵連忙跑出去取衣服,沈冷就這麼站在那,身上倒是沒有了血跡,光是藥酒就用了太多,身上都被沖乾淨了,只是難免味道刺鼻一些。

    「我買的,她都歡喜。」

    沈冷自豪的笑了笑,沒幾個人懂他,擁有沈茶顏他就擁有全世界。

    他當然也沒必要去逼著別人懂他,別人懂不懂他和他有什麼關係。

    沈冷比劃了一下:「她有一個小箱子,這麼大,裡邊都是我買給她的首飾,已經快裝滿了。」

    談九州又一怔,堂堂一位公主,一位國公夫人,首飾才那麼大一個小箱子?

    「都是我買的。」

    沈冷看出來談九州的疑惑:「她自己才捨不得買,她比我還小家子氣,哈哈哈......她喜歡置辦房產。」

    談九州好像發現了不一樣的世界,這樣的兩位大人物,一位國公還是朝廷的大將軍,一位公主還是陛下和珍妃的義女,卻好像並沒有融入所謂的上層社會生活,所以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當然會覺得沈冷是異類,才會笑話沈冷是個小農。

    「你們要那麼多房子幹嘛?」

    「留下一些自己住,大部分都送人了。」

    沈冷接過來談九州的親兵遞給他的衣服,穿上之後笑了笑:「她總說有太多人沒有來過長安,又太多人想多看看長安,她顧及不了那麼多人,只能顧及對我好的人,我水師中與我一起拚命的兄弟們多是安陽郡人,很多兄弟的家裡人一輩子都沒有到過長安,茶兒說,我的每一個兄弟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因為有他們在所以我才能一次一次在戰場上活下來,沒有什麼能感謝的,所以就多在長安置辦一些房產然後送給兄弟們。」

    沈冷笑了笑:「她在用她的笨辦法來幫我,她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感謝那些保護了她男人的人。」

    談九州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所以朝廷裡才會有許多人說你貪財。」

    沈冷笑道:「大將軍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完整?是我們兩口子都貪財。」

    談九州沒回答,因為傳聞確實如此。

    傳聞之中還說,若非仗著是珍妃義女,不然的話沈冷的夫人怎麼能在長安城裡做生意,縱然她不是公主也是大將軍夫人啊,如此拋頭露面當然顯得不妥當。

    談九州忽然想罵街,罵那些說風涼話的人一句去你-媽的。

    他看著沈冷:「能不能撐得住?」

    沈冷點了點頭:「如果明天這個時候沒有燒的起不來,我應該死不了。」

    「那就明天喝酒。」

    「不如今天,萬一明天發燒了呢?」

    換上衣服的沈冷就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他身上那三處恐怖的傷口。

    「今天不喝。」

    談九州招手:「牽我的馬來。」

    親兵連忙跑出去,把談九州的那匹戰馬牽到酒樓門口,談九州拉著沈冷的手出門,指了指馬:「騎馬回去,不要走動了。」

    沈冷搖頭:「我沒事。」

    談九州忽然蹲下來,雙手伸出去:「上馬!」

    沈冷嚇了一跳,剛要說話,談九州大聲說道:「上馬!」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搖頭:「我上馬可以,可這樣上馬會折壽,還想多活幾年呢。」

    他伸手把談九州拉起來:「我知道大將軍心疼我,不如找輛車?」

    白天在歡呼聲和喧鬧之中結束,夜晚很快到來。

    軍營。

    沈冷不能躺下,最重的兩處傷口都在背後,所以只能趴在那,這麼重的傷他居然還能睡著,喝了藥後就開始呼呼大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黑,從城外廝殺歸來是天剛亮沒多久,這一覺睡了整個白天,他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這麼放肆的睡過,從參軍的那天開始他就不敢放肆的睡覺。

    「終於醒了。」

    坐在沈冷一邊的黑眼伸出手摸了摸沈冷的腦門:「有點熱。」

    沈冷道:「正常。」

    黑眼眼神裡都是擔憂:「正常?」

    沈冷笑道:「你又不是沒受過傷。」

    黑眼看了看沈冷脖子後邊的傷口,血跡已經從紗布下邊滲透出來。

    「我沒受過這樣的傷。」

    「那就永遠也別受這樣的傷。」

    沈冷小心翼翼的翻了個身:「西域人又進攻了沒?」

    「沒有,你斬了吐蕃王,他們不敢輕易再來。」

    黑眼道:「大將軍已經派人在城裡城外的貼告示,所有郎中都到了軍中治療傷者,你昏睡的時候沈家醫館的人來看過,說等你醒了過來給你換藥,換沈家的藥。」

    沈冷心裡一暖,沈家人,似乎應該去掉一個沈字,那是家人。

    沈先生的家人,把沈冷也當家人看待,如今遍及大寧各地的沈家人都知道沈冷和沈先生之間的關係,也都把沈冷當是沈家出來的後生看待。

    「唔。」

    沈冷嘴角一揚:「沈家的藥好。」

    黑眼點了點頭:「沈家的藥確實好。」

    沈冷:「我的意思是,不用給錢。」

    黑眼:「......」

    就在這時候小張真人從外面進來,看起來臉色已經好了些,她像是做錯了什麼似的走到沈冷身邊,眼睛還帶著些微紅,顯然之前哭過。

    「對不起。」

    她低下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說對不起,我原諒你了。」

    沈冷笑了笑:「不過我大概能猜到你為什麼說對不起。」

    小張真人看了沈冷一眼:「因為我......」

    她本想說如果不是因為我離開長安的話你就不會追出來,如果你沒有追出來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經過這一路上的事,經過邊疆的大戰,她終於明白自己的任性會帶來什麼樣可怕的後果。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沈冷打斷,沈冷笑道:「因為你來看病人卻空著手來這確實有些過分啊。」

    小張真人啊了一聲,表情變得有些精彩。

    沈冷道:「所以回長安之後你得請我吃飯來彌補一下。」

    小張真人使勁兒點頭:「好!」

    黑眼道:「兩個人吃飯不熱鬧,我可以作陪。」

    他的話剛說完,外面有兩個身穿長衫的中年男人邁步進來,看到沈冷醒了之後兩個人快走兩步,朝著沈冷俯身一拜:「少爺。」

    這稱呼把沈冷叫懵了?

    「啊?」

    沈冷趴在那看著那兩個中年男人,心說這是什麼意思?少爺?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直起身子,看到了沈冷臉上的疑惑後解釋道:「不久之前收到消息,老太爺在長安過世了,很安詳,沒有遺憾,也沒受罪,老太爺臨死之前把家族交給大先生來掌管,對於沈家來說,你不僅僅是國公是大將軍,還是家主的義子,也是獨子,便是家族的長子長孫。」

    中年男人道:「老太爺臨終之前和大先生聊了半個晚上,留下遺訓,已經通傳整個大寧所有沈家人,老太爺說,以後沈家的人,不管何時何地,只要少爺召集,必全力以赴。」

    沈冷眼睛微微發紅,鼻子也有些酸。

    「扶我起來吧。」

    他伸出手。

    中年男人連忙搖頭:「還不宜動,別起來。」

    沈冷道:「我只見過老太爺一面,在長安的時候陪著沈先生去的,沈先生讓我跪下來磕頭,老太爺還給了我一個大紅包,後來再回長安總是忘記去拜訪他老人家,老太爺認可了我,我卻沒有做到一個沈家後生應該做的。」

    他看向中年男人:「扶我起來吧。」

    那兩個人只好把沈冷扶起來,沈冷下了床後就跪下來,朝著長安城的方向,認認真真的叩首三拜。

    兩個中年男人連忙也跟著跪下來,朝著長安方向磕頭。

    其中一人說道:「老太爺臨終之前說,他這一生最得意有兩件事,一是讓沈家醫館在大寧開設的分號遍及所有大城,能救治更多人,還讓沈家的藥成為大寧戰兵隨身攜帶的東西,關鍵時刻沒準能保命,二是一輩子沒做過缺德事,所以上天待他好,能讓沈家出一位大將軍。」

    他伸手把沈冷扶起來:「大先生派人從長安送信,說如果找到少爺的話,跟少爺說,老太爺喜歡你,第一眼看到就喜歡你。」

    沈冷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我磕了頭,謝過了老太爺。」

    沈冷抱拳:「但從今往後不要再管我叫少爺了,那是對沈家年青一代的不公平,我從決定讓自己姓沈開始就是沈家人,可我這個長子長孫什麼都沒做,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沈先生應該也不會接手沈家,我是沈家人,一直都是,以後也是。」

    他俯身一拜:「多謝。」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2 06:49
長寧帝軍 第九百八十二章 真正的敵人才剛來


    黑眼看著重新換藥包紮過的沈冷,忍不住笑著問了一句:「你不是貪財嗎?沈家醫館遍及大寧,財富無法估算,你若是接了這生意,縱然算不得大寧第一富人也差不多了。」

    沈冷嘆道:「貪財是貪財,可你想想,說是長子長孫,我又等不及,只能幹掉沈先生才能真正接手,太麻煩。」

    黑眼噗嗤一聲笑了。

    「沈家的藥果然了不起。」

    黑眼又摸了摸沈冷的腦門,發現居然沒有之前那麼熱了。

    戰場上的生死,往往不如戰爭之後的生死更熬人,有多少人是因為受了傷就算得到了醫治也沒能挺過去,沈冷受過的傷已經數不勝數,可到現在為止還好端端的活著,有時候沈冷都懷疑自己真的得上天眷顧,所有的苦,小時候全都已經吃過了,所以再無災厄。

    沈冷嗯了一聲:「沈家的藥當然好,小時候沒少被沈先生打,打過之後就給我敷藥,敷上之後清清涼涼很快不疼,要不然這樣,你如果想要的話我幫你搞一些,雖然我沒做成沈家少爺,應該能給你搞個內部價格。」

    黑眼:「我從你手裡買藥如果不比直接從沈家醫館買藥貴的話,狗都不信。」

    沈冷笑了笑:「怎麼的,還不許賺差價了?」

    黑眼笑道:「你就睡你的覺吧,我有時候很好奇,你這傷遍及全身怎麼就沒有一次打對地方的,應該揍你嘴啊。」

    沈冷笑的傷口疼:「睡的太多了,現在讓我接著睡也睡不著,不如這樣,下盤棋?」

    黑眼眼睛一眯:「你還會下棋?」

    他問:「你會哪種?」

    沈冷道:「就是像在田裡馬在日的那種。」

    黑眼:「......」

    沈冷:「說錯了你別捂臉,不是馬在日是馬走日,走日!」

    黑眼白了他一眼:「你特麼愛睡不睡,我要去睡了。」

    沈冷嘆道:「唉,人性缺失,道德淪喪。」

    黑眼把躺椅拉過來,就在沈冷床邊躺下:「有事喊我。」

    他昨夜裡就一夜沒睡,又守了沈冷一整天,躺下之後沒多久就睡著了,沈冷忍著疼把自己的被子給黑眼蓋上,努力往後靠了靠,儘量避開後頸的傷口斜靠在床邊,安靜下來,腦海裡就開始不由自主的去想接下來的仗應該怎麼打,按理說他這樣再上戰場廝殺相當於自己找死,可他卻想著幸好沒有傷到筋骨,只是皮肉傷的話問題不大。

    與此同時,大將軍府。

    「大將軍。」

    斥候從外面快步跑進來:「從後闕國方向有大批敵軍援兵到了,遠遠的看著根本看不到盡頭,數量多的無法估算。」

    談九州倒是沒覺得意外,所謂的西域諸國聯盟如果只是這幾天看到的軍隊數量,他們又怎麼可能敢主動挑釁大寧,只是他有些好奇,西域諸國還有哪一國能帶來無法估算的兵馬。

    「何處來的兵馬?」

    「打樓然旗號。」

    斥候道:「從看到樓然國軍隊出現到撤回來,一直都沒有看到盡頭,不過樓然國兵馬雖多,看起來裝備簡陋,連皮甲都不齊全,兵器也很亂,甚至有人持木棒鐵叉。」

    談九州點了點頭,心裡有些慶幸,若樓然國的軍隊早來一天一夜的話,要想把銅羊台城裡被困的三千邊軍救出來就難了。

    「繼續去打探,有危險就撤回來,不要枉送性命。」

    談九州交代了幾句,也已經睏乏,年紀大了不似年輕時候那般能熬,軍務事已經交代妥當,他起身走到床邊躺下來眯了一會兒,連衣服都沒脫,也就是

    睡了不足一個時辰就聽到號角聲響起,他猛的坐起來,外面親兵已經跑過來:「大將軍,西域人攻城了!」

    談九州都有些意外,西域人這是什麼打法?樓然國的援兵縱然到了,可遠來勞頓士兵疲乏,連休息都不休息直接進攻?

    他哪裡知道樓然王此時此刻的膨脹。

    吐蕃王已死,西域人那邊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損失,也正因為吐蕃王死了所以吐蕃國的軍隊暫時撤回他們的邊城之內,西域聯盟少了實力最強的一國,對於剩下的人來說無疑蒙上一層yin影,已經有人開始打算直接退兵回家去,好在這個時候樓然王到了。

    見到聯盟士氣低迷,樓然王急於表現,總覺得自己應配得上聯盟之主的身份,所以不顧手下士兵勞累,直接下令攻打西甲城。

    戰事從子時前開始,一直持續到天亮還沒有結束,樓然王完全不管傷亡有多重,不住的下令催促士兵們往前衝,以至於西甲城下的屍體堆積的高度讓人看了都覺得毛骨悚然,天亮之後才看清楚,城外的屍體多到數都數不過來,大寧戰兵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善戰卻如此瘋狂進攻的敵人,那些衣衫襤褸的奴隸根本就沒得選,他們連皮甲都沒有,冒著箭羽瘋狂的往前衝,就好像衝到城下能把城牆推翻似的。

    寧軍守了一夜,射出去的羽箭如果一根一根連起來長度必然驚人,此時此刻站在城牆上往下看,地上鋪滿了屍體,屍體上全都是白羽。

    那場面,讓人無法不想到地獄。

    「樓然人這種打法圖什麼?」

    一名邊軍將軍看著外面剛剛退下去的樓然國軍隊忍不住嘆了一聲:「人命那麼不值錢?」

    「樓然王可能就覺得他的百姓他的士兵不金貴。」

    談九州盯了半夜,敵人的攻勢雖然看起來如驚濤駭浪,可實際上沒有多大威脅,那些連戰場都沒有上過的樓然士兵根本不知道仗該怎麼打,這樣的攻勢看起來再凶都不怕,反正寧軍武備充足,就算日夜不停的往外射箭也不用擔心箭會不夠用。

    「輪換休息。」

    談九州吩咐了一聲,想了想也不下城去睡了,在城牆箭樓裡找了個地方靠著睡了會,可又是剛躺下沒多久,樓然的攻勢再次到來,這次看起來聲勢更大,軍隊鋪天蓋地而來。

    樓然人的進攻一直持續到了天黑,連雲梯都沒有幾架能靠近城牆的,這麼打下去的話,大寧戰兵最擔心的不是會被敵人攻破西甲城,而是擔心敵人的屍體會堆到和城牆一樣高。

    而此時此刻,沈冷正在喝粥。

    聽人說完這一天一夜樓然人的攻勢,本來還有些擔心的沈冷喝粥都變得痛快起來。

    「不用擔心西域人了。」

    沈冷看著粥碗皺眉:「能不能稍微給點肉吃?」

    屋子裡的人全都搖了搖頭,沈冷只好放棄這個念頭。

    「現在應該擔心的安息人和黑武人,打到現在這兩國的兵馬都沒有出現,沒安好心。」

    他皺眉思考:「如果安息人和黑武人來了,他們會攻哪兒?」

    西甲城堅不可摧,西域人就算再怎麼猛攻,這樣的打法也不可能破城,要說到攻城,安息人最擅長,比黑武人還擅長,他們的拋石車打法對於任何一座堅城來說都是考驗,安息人現在還沒來,難道別有所圖?

    安息人其實來了,只不過在冷眼旁觀。

    西域大軍連營最後邊,安息人正在搭建營地,左賢王世子棄聶嘁跪倒在安息皇帝伽洛克略面前,眼神裡充滿了敬畏,他跪在那,用額頭觸碰了一下伽洛克略的靴子,然後往後退著爬了幾步趴跪著說道

    :「陛下,西域人的軍隊簡直就是笑話,他們根本不知道仗應該怎麼打,寧人的堅城在他們面前就是一做不可攀越的高山,死在多人都沒有用。」

    伽洛克略嗯了一聲,之前他已經觀察過西甲城,可以說,這是他領兵攻城略地這麼多年來所見到的最堅固的一座邊城,寧人又將守城戰法發揮到了極致,以西域人的那種打法,打到海枯石爛也別想把西甲城攻破。

    「黑武人來了嗎?」

    伽洛克略問了一句。

    「還沒有。」

    棄聶嘁道:「臣懷疑黑武人根本就不會來,他們剛剛敗給寧人損失慘重,縱然可以拼湊出來一些軍隊,可要突破寧人在北疆佈置的防線也沒那麼容易,他們本來可以借黑山汗國繞到寧西疆這邊來,可是黑山汗國也被寧滅了,黑武人唯一能策應的,只是在寧北疆施壓,不讓北疆寧軍有餘力支援這邊罷了。」

    「那就不要去想黑武人了,去準備一桌酒席。」

    伽洛克略吩咐了一聲:「朕聽聞,那些西域人對你沒有什麼禮貌?」

    棄聶嘁垂首道:「一群白痴而已。」

    伽洛克略笑了笑:「他們白痴沒關係,但對朕的人無禮就不行,你去請他們過來,就說朕剛剛到這,想設晚宴和他們認識一下。」

    棄聶嘁連忙垂首:「臣遵旨。」

    伽洛克略道:「哪個對你最無禮?」

    棄聶嘁回答:「後闕王。」

    伽洛克略點了點頭:「那就讓他坐在朕身邊,朕來問問他為何對你無禮。」

    天黑之前,西域各國的國王全都到了安息人大營,剛剛搭建起來的大帳足夠大,宴席也已經擺好,酒菜看起來很豐盛,安息皇帝伽洛克略看起來也很熱情,親自站在大帳外面迎接諸位國王到來。

    當後闕王到了之後,伽洛克略更是快步過去,像是對後闕王格外尊敬一樣,連後闕王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都落座之後,伽洛克略笑著說道:「在我們安息,和盟友飲酒要飲血酒,以示結盟誠意,今日朕宴請諸位尊貴的客人,當以血酒招待,同飲血酒,以後同心同德。」

    這種事倒也不新奇,諸位國王全都點了點頭。

    「喝酒當然不能隨便抿一口就行,所以朕準備了很多美酒。」

    伽洛克略招了招手,手下人抬著一口大缸上來,七八個人抬著這口大缸都顯得走路有些不穩,缸裡滿滿噹噹的都是酒,一瞬間大帳裡酒味刺鼻。

    「朕先來。」

    伽洛克略走到酒缸邊上,拔出匕首把手掌割破:「朕代表安息帝國表達結盟誠意,諸位倒也無需都來放血進去,以一人代表西域諸國即可。」

    眾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伽洛克略的手下人忽然衝過去將後闕王架了起來,後闕王身邊的幾名侍衛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刀一個砍翻在地,安息人把後闕王加起來舉在酒缸上邊,後闕王臉sè慘白拚命掙扎卻無濟於事,他面朝著酒缸,他不懷疑下一息就會被扔進酒缸裡,然而安息人沒打算把他扔進去。

    伽洛克略笑著說道:「後闕王德高望重,能代表西域諸國,既然是一個人代表數十國,當放數十國那麼多的血才行。」

    他的匕首在後闕王身上來來回回走了兩遍,最終停在心口位置:「這裡,心血最誠。」

    匕首捅進去又迅速抽出,血一下子噴湧出來。

    「看,後闕王果然可以代表西域諸國,放了這麼多血進來,朕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真誠。」

    伽洛克略看了看酒缸:「那麼,誰先喝?」

    鴉雀無聲。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2 06:50
長寧帝軍 第九百八十三章 從不妥協


    西域聯軍在西甲城外匯聚的第十二天,樓然人來了,安息人也來了,戰事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對西域人有利的局面,他們的兵力多到有移山填海的底氣。

    可西甲城足夠堅固,大寧邊軍足夠善戰,自立國以來還沒任何一國的敵人可以擊敗寧人,這是寧人的底氣。

    就在安息大軍到來的第二天一早,一隊騎兵從遠處飛馳而來,距離西甲城門大概百丈左右停下,其中一個騎士朝著城門這邊過來,手裡揮舞著一面白旗,這不是投降的白旗,而是示意城牆上的守軍不要放箭。

    「安息皇帝陛下想與大寧西疆大將軍談九州面談,請城牆上的人轉告談大將軍,我安息皇帝陛下就在城外等候,我們沒帶大軍來。」

    城外,伽洛克略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西甲城,不得不欽佩寧人的實力,一座邊城城牆的高度甚至超過了他以往所滅掉的那些國家都城的城牆高度,再看城牆上的防禦,每隔二十丈左右就有一座箭樓,可以無死角的攻擊衝到城下的敵人,城牆上每隔五步就有一座床子弩,城牆外沿上懸掛著密集的狼牙拍。

    伽洛克略又看了看四周地上一個一個的深坑,以及那一塊一塊帶血的大石頭,所以確定哪怕城牆上看不到拋石車,在西甲城城牆後邊也有不少拋石車存在,算計好了射程,大石頭飛過城牆落在城外敵人的軍陣之中,殺傷力十足。

    他仔細看了看石頭的大小,忍不住微微皺眉。

    寧人的拋石車似乎比他們安息人的也不差,這讓伽洛克略心裡出現了淡淡的陰影,很快,一個名字出現在他腦海裡寧軍將軍沈冷。

    那個年輕男人曾經在南海戰場上把他們安息人的拋石車拆開,看來寧人是利用了安息人的拋石車構造技術,打造了射程更遠的拋石車。

    這樣的敵人,確實可怕。

    「在那放一把椅子。」

    伽洛克略伸手往前指了指,那地方正是沈冷擺了一把椅子接受西域諸國戰將挑戰的地方。

    不多時,安息國士兵跑過去,在那地方放下一把椅子後又跑回來,伽洛克略從馬背上下來,整理了一下身上華美的錦衣,也沒有穿戴盔甲,更沒有攜帶兵器,孤身一人走到椅子那邊坐下來。

    城牆上,大將軍談九州看著伽洛克略臉色微微變了變。

    終於,一個會打仗的敵人出現了。

    安息皇帝孤身一人來,是來重振西域大軍士氣,他在用沈冷用過的辦法,這辦法足夠有效。

    一位帝王,孤身一人坐在敵人的城牆下邊,這種膽魄和勇氣已經足夠讓西域人為之拜伏,他在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寧人,你們可以做到的我也可以,也是用自己的行動在告訴那些西域人,你們不敢做的我也可以做到。

    他坐在那,看了看面前那張桌子,那是沈冷留下的東西,桌子上還擺著一些棋子,伽洛克略覺得這顯然是寧軍那個叫李土命的人在等人來挑戰的時候閒來無聊擺著玩兒的,他伸手拿起來一顆棋子看了看,然後一愣,他博學多聞,不只是兵法上的造詣很深,琴棋書畫皆有涉獵,尤其是打日郎國後對寧人的中原文化更加感興趣,特意找了幾個日郎國的文人教他這些,只半年,這些日郎國的文人在棋道上已經都不是

    他對手。

    然而這桌子上的棋子他卻沒有見過,不是圍棋不是象棋,四四方方,看著就是一個一個的小木塊,很規整,翻過來看了看,木塊上有字,寧人的字也很規整,四四方方的,伽洛克略在學習了寧字之後覺得,遠比安息人的文字更有意思,也更有意境。

    木板上的字是馬,所以他懷疑這是一種四方形的象棋。

    拿起來另外一塊,上面還是一個馬字,再翻看一塊,依然是一個馬字,所以伽洛克略很好奇,全都是馬字的是什麼棋?

    他伸手把距離遠一些的棋子都抓過來,一個一個的看,前面的幾個也一樣,都刻著一個馬字,倒是有一塊不一樣的,是將,難道這和象棋有什麼區別?

    再看旁邊的那一堆棋子,抓過來看了看,都是卒字。

    伽洛克略忽然間明白過來,這不是尋常的棋子,這是一種用來推演兵法戰陣所用的東西,馬字應該代表騎兵,卒字代表步兵,一個寧人將軍坐在這等待著西域諸國聯軍挑戰他的時候,居然還在用這樣的棋子來推演兵法戰陣,寧軍如何能不強大?

    伽洛克略把棋子放下,突然很想認識了一下這位叫李土命的寧人將軍。

    他當然想不到,在擺弄這些棋子的時候沈冷還自言自語這邊都是日啊這邊都是拱,拱你,日你

    就在這時候西甲城的城門打開,同樣是孤身一人出城的大將軍談九州大步而來,當伽洛克略看到談九州的那一刻,覺得自己昨夜裡宴請的那所謂西域諸王和此人相比根本就是一群小丑,一個將軍,卻比那些國王都更具氣度,舉步而來,每一步都是自信。

    伽洛克略最近這兩年來一直都在研究寧國,從各方面研究,不斷的瞭解這個他自己認為的最終對手,他還從沒有這樣細細的去瞭解過自己的敵人,以往的爭戰,大部分時候只要殺過去就足夠了,可對寧人這樣的打法顯然不行。

    「謝謝。」

    伽洛克略起身,微微頷首,看起來客氣的不像是敵人。

    談九州也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回禮,在伽洛克略對面坐下來:「陛下是要來談什麼?」

    伽洛克略笑了笑:「我們還不算還敵人,是這樣吧。」

    談九州道:「在西疆,還不算。」

    伽洛克略往後指了指:「朕的軍隊在距離西甲城最遠的地方駐紮,西域人對西甲城猛攻的時候朕並沒有協助,而且,朕率軍來的這一路上,路過了一些西域小國,順便就滅了,比如有一個小國名為素月國,他們的國王帶著七八千軍隊就在那邊駐紮,可他的國家已經被朕屠滅,朕還沒有告訴他,怕他難過。」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平緩,用的是寧人的語言,每一個字發言都還算標準。

    所以談九州對這個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所以從現在來看,我們非但還不是敵人,有可能成為朋友。」

    伽洛克略道:「西域人不知道尊重自己的敵人,所以他們不配稱為戰士,這個世界上,弱者應該學會向強者低頭,向強者表達尊重,如果沒學會的話,那麼離滅亡也就不遠,西域人沒有學會【 .】對寧尊重,朕覺得他們像是一群瘋了的人,以為靠他們能將寧擊敗。」

    談九州點了

    點頭:「這一點我和陛下想的差不多。」

    伽洛克略笑了笑:「可是朕來了,所以那些白痴就變得不一樣,朕不來,他們永遠也沒有機會擊敗寧人,朕來了但結局並不固定。」

    伽洛克略回頭招了招手,兩個安息國士兵抬著一具屍體快步跑過來,屍體扔在伽洛克略腳邊,伽洛克略笑著說道:「遠來的客人要給主人送上禮物,朕知道這是寧人的習俗,也是一種禮貌,朕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大將軍是西甲城的主人,所以這禮物還請笑納朕聽聞後闕王是對寧最不尊重的那個,所以把他送過來,這是朕的誠心」

    不等談九州說話,伽洛克略繼續說道:「寧人還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大將軍應該也回送給朕有些禮物才對,朕知道這要求太倉促了些,大將軍自然沒有準備,所以不如朕幫大將軍來想一件回送的禮物如何?」

    伽洛克略起身,面對著西域聯軍大營的方向指了指:「那邊,只要大將軍願意,朕與你聯手可以將其全滅,到時候,西域諸國的疆域,朕與大寧分了如何?」

    談九州笑了笑:「可以,陛下去打你那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們來打。」

    伽洛克略搖頭:「大將軍不應該是個不真誠的人,朕沒有在和你開玩笑,朕更願意滅掉所謂西域聯盟也不願意和寧人做敵人,因為那是朕唯一沒有必勝把握的戰爭,只要大將軍現在表達出誠意,朕立刻就下令大軍進攻,大將軍來指,你指哪一國的軍營,朕就打哪一國的軍營。」

    談九州問:「為什麼不直接說最後要說的事?」

    「沒有什麼最後要說的事,朕要說的已經說完了。」

    伽洛克略道:「面前擺著的就是西域諸國所有最強的軍隊,安息與寧聯手,足以滅掉他們,寧國還有一句話叫門當戶對,他們不配和寧做鄰居,安息才可以,兩個巨人肩並肩站在一起才看著般配。」

    談九州認真的看著伽洛克略,他發現伽洛克略並沒有再胡說八道,也非信口開河,他不是來試探的,他說的那些話就是他這次來的目的。

    「陛下的意思是,以後這片城牆往西,會是安息人的疆域了?」

    「朕把對寧最不敬的幾國留給寧,吐蕃,後闕,樓然,這三國的地盤寧人拿就是了,剩下的,朕來拿。」

    伽洛克略看著談九州的眼睛:「兩頭雄獅的聯盟,遠遠超過一頭雄獅帶著一群羊的聯盟。」

    談九州起身:「大寧不喜歡身邊有雄獅,曾經黑武人也這樣自稱,後來被打殘了。」

    「請回吧,寧對羊群沒興趣,只對獅子有興趣,屠羊無趣,屠獅才有趣些。」

    談九州轉身往回走。

    伽洛克略皺眉:「為什麼偏偏要逼著朕和寧為敵?」

    談九州道:「不為敵也不是不行,陛下可以像朝拜獅王那樣跪下來試試。」

    伽洛克略也起身,拿了桌子上的一顆棋子,那個刻著將字的棋子。

    「朕會把你的人頭割下來。」

    他說。

    談九州笑了笑,懶得回答。

    伽洛克略忽然想起來那幾個教他寧人文化的日郎人曾經說過的話寧人,又臭又硬,從不妥協。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2 06:50
長寧帝軍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不太好

    寧人不是又臭又硬,如果非要這麼形容的話,寧人是比又臭又硬還要又臭又硬,最起碼比他們認為的還要臭還要硬大幾個層次。

    聽說伽洛克略到了,並且在城門外立了個范兒說要把大將軍談九州的人頭割下來,沈冷只是聳了聳肩膀。

    安息人確實善戰,對於侵略來說他們比寧人更擅長,對於殺戮來說他們也比寧人更擅長,沈冷也真的沒有不把安息人當回事,可伽洛克略說把大將軍談九州的人頭割下來,沈冷連個態都不想表。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善意,就是允許有人吹牛-逼。

    沈家醫館的人給沈冷換了藥之後就又去了軍營,之前救援銅羊台城三千邊軍那一戰的時候寧軍也有很多人受傷,醫官不夠用,好在民間趕來的郎中也不少,沈家醫館的人每天到沈冷這邊三次,其他時間都在軍營。

    「伽洛克略,這是什麼破名字。」

    黑眼聳了聳肩膀:「叫四個字的是不是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沈冷想了想:「澹台袁術。」

    黑眼瞪了沈冷一眼:「這個是真了不起......」

    沈冷道:「安息人來了我就不擔心了,不來我才擔心。」

    他趴在床上,感覺自己再繼續這麼趴著的話沒準會發霉。

    「我想出去溜躂一圈,再這麼趴著就該長蘑菇了。」

    黑眼:「你早就有了啊。」

    沈冷一怔:「有什麼?」

    黑眼:「蘑菇啊。」

    沈冷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你大爺......」

    黑眼哈哈大笑:「想出去溜躂一圈也行,但必須用我的法子,不然的話沒得商量。」

    沈冷只好委曲求全:「只要能出去透透氣,你的法子就你的法子,我就不信比一直趴在這床上更沒尊嚴。

    一刻鐘之後,沈冷覺得自己生出了求死之心。

    黑眼推著個獨輪車,獨輪車上綁著一塊長木板,沈冷趴在木板上被黑眼綁在那,所以沈冷覺得自己像是一頭就要被送到菜市場的豬,原來真的可以比一直趴在床上更沒尊嚴。

    「怎麼樣?」

    黑眼還一臉得意:「這辦法怎麼樣?」

    沈冷:「不想罵街。」

    黑眼道:「在保證你趴著的情況下帶你出來逛街,除了我這麼聰明的人誰還能想到這樣的辦法。」

    沈冷不願說話,因為他覺得無比的屈辱。

    他趴在平板車上,黑眼兩隻手握著推車扶手推著走,扶手那邊高一些,車頭低一些,沈冷朝著前邊趴著,所以這個姿勢看起來就是屁股比頭高一些,屁股還對著黑眼。

    「我想回去。」

    「不,你想轉轉。」

    「我現在想回去了。」

    「不,你還不想。」

    黑眼推著沈冷在大街上走,所有人都側目觀看,大家覺得沈冷應該是犯了什麼錯要被送到官府裡法辦的,那種眼神讓沈冷覺得生無可戀。

    轉悠了幾圈之後黑眼把沈冷推回去:「還想出去轉轉嗎?」

    沈冷:「我想趴在床上長蘑菇,一直長。」

    黑眼嘿嘿笑:「要有自覺啊,受了傷就該修養,沒事就別老想著出去轉轉,你傷沒好的時候外面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沈冷:「我想吃肉。」

    黑眼:「只要不出亂轉,想吃什麼都有,等著!」

    他扶著沈冷回到床上,重新趴在那的沈冷覺得世界一下子就又變得溫柔起來,想到外面那個讓人羞恥的平板車,沈冷覺得床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東西。

    不多時,黑眼拎著一個食盒進來:「吃飯吃飯。」

    沈冷抬起頭,一臉傲嬌:「喂我。」

    黑眼:「滾......」

    沈冷哈哈大笑:「你剛剛把我推出去是怎麼噁心我的。」

    黑眼:「來,張嘴。」

    沈冷:「滾......」

    黑眼把食盒打開,沈冷趴在床上往前挪了挪,床前放著一個方桌,幾盤菜擺好,黑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沈冷眼巴巴的看著他,黑眼當做沒看見,端起酒杯自己抿了一口,滋的一聲,還砸吧砸吧嘴,這個動作熟練的讓人錯覺他已經有六七十歲那麼老。

    沈冷:「求一口酒喝。」

    黑眼:「繼續求。」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拎著些東西進來,沈冷抬頭看了看,是二本道人和小張真人一起來了,兩個人手裡拎著些不常見的新鮮水果,還有一些點心,放下東西之後二本就笑起來:「來得巧不如來得不要臉。」

    他從袖口裡摸出來個杯子:「不用去拿,我帶了。」

    黑眼哈哈大笑,起身給小張真人拿了個杯子放下:「一起喝兩杯,這幾日戰事不吃緊,大家難得鬆快些。」

    小張真人看了看沈冷臉色,沈冷哼了一聲:「你們是來看我的?」

    沒人理他,那三個人舉起酒杯碰了一下:「來,乾杯!」

    三個人喝酒聊天把沈冷晾在那,沈冷覺得他們就不是來看自己的......沒多久又來了人,周東吳拎著一些熟食進來,看到二本黑眼他們已經再喝,連忙把熟食打開放在桌子上:「我來加個菜,剛買到的,還熱乎著。」

    沈冷伸手:「我也......」

    他的手被周東吳扒拉到一邊,周東吳道:「趴著你的,咦,看起來氣色不錯,來,咱們喝一杯。」

    沈冷:「......」

    過了一會兒二本道人不見沈冷說話,往旁邊看了看,嚇了一跳,沈冷居然也沒在床上趴著,再看時沈冷已經爬到門口了:「把我綁在車上,推我出去遊街!」

    長安城。

    廷尉府都廷尉大人的那間很大的書房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厚重的窗簾關著,窗外的光線一點都透不進來,坐在陰暗之中的韓喚枝雙手指著下巴,眼神有些飄忽。

    廷尉府這邊能安排去西疆的人已經出發,和兵部撥給西疆的物資一同上路,方白鹿和聶野這兩個配合戰兵作戰經驗最豐富的千辦派了出去,廷尉府的人手一下子就又顯得捉襟見肘。

    因為須彌彥去了桑國,和須彌彥一起回長安的李不閒就顯得很閒,韓喚枝知道他閒之後就把他請到廷尉府來幫忙,整理最近這段時間的檔案卷宗,李不閒幹這個拿手,又是個有強迫症的人,所以整理的井井有條。

    正想著事情,韓喚枝聽到門響,他說了一聲進來,見是李不閒抱著一大摞卷宗進來,李不閒個子不高,抱的又多,進門的時候就露著一個額頭。

    「這些卷宗年份都不對,我想帶回家裡去重新核對一下。」

    「可以。」

    韓喚枝道:「不過你為什麼要把東西都抱過來,你自己過來和我說一聲就行。」

    李不閒楞了一下:「呃?」

    他把東西放下,看了看韓喚枝的臉色,心裡一緊。

    「韓大人有什麼愁事?」

    韓喚枝笑道:「你還會看相?」

    李不閒道:「韓大人莫不是忘了祖上是誰......我祖上哪有什麼不會的事,從兵法戰陣到養豬,都很精通,先祖還留下一本卦書,我曾熟讀。」

    韓喚枝笑了笑道:「那你看看我有什麼煩心事?」

    李不閒道:「看不出來,後來我曾拿著那本卦書去請教道觀裡的正經道人,看完我先祖寫的卦書,正經道人用了特別不正經的評語......瞎雞拔寫。」

    韓喚枝噗嗤一聲,是真的被逗笑了。

    「你看。」

    李不閒笑道:「人有愁容,臉色就會發暗,這是必然的事,無需去研究卦書都能看得出來,愁容慘淡就是這麼來的,非但臉色暗皮膚也會顯得發黑,看起來一點都不水靈,我祖上曾經做出來一塊雪花膏可以增白肌膚,讓人皮膚變得水潤透亮,我可以低價賣給你一瓶......」

    韓喚枝:「......」

    李不閒坐下來:「以前我看須彌彥的樣子就和韓大人現在的樣子差不多,整日苦著個臉,看著就好像隨時都要自殺似的,我和他聊過很多,其實心境並不是不能改變,心結不是不能解開,韓大人這一生做事都光明磊落,所以以往看韓大人的面相都能看出來那種自信風采,現在韓大人臉上沒有,是因為韓大人在愁的事不光明?」

    韓喚枝嘆道:「現在我相信所謂看相,不外察言觀色四字了。」

    李不閒道:「先祖最初就是靠這個吃飯的......韓大人,不光明的事,不一定不正確,正確的事,未必光明,所以韓大人如果真的遇到什麼解不開的難題,不如只問本心一句話......對不對?」

    他緩了一口氣:「一個已經成熟的人,能告訴自己對不對。」

    韓喚枝低下頭陷入沉思,他曾經要讓聶野去殺人,可是命令下了一半又被他收了回來,就要出口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正如李不閒說的,那決定不光明。

    可他覺得對。

    緩緩抬起頭,韓喚枝朝著李不閒抱拳:「多謝。」

    李不閒笑起來:「我都是順口胡謅的,我們這一脈的李家人憑的就是這本事混江湖......如果能幫到韓大人的話,那麼韓大人能不能在廷尉府裡給我安排一個住的地方?我剛剛抱著一摞卷宗進來說想把這些東西帶回家裡去重新核對,韓大人你的正確答案應該是問我你在長安城裡有家嗎?我裝作恍然大悟說我沒有,然後韓大人立刻說我給你安排個好的住處吧。」

    李不閒看著韓喚枝認真的擠眉弄眼。

    韓喚枝嘆道:「唉......難為你了。」

    李不閒:「啊?」

    韓喚枝:「你看,你的臉色有些暗淡,愁容慘淡就是這麼來的。」

    李不閒:「......」

    韓喚枝起身,舒展了一下雙臂:「你一句對不對忽然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多謝。」

    李不閒道:「是不是還差點什麼?」

    韓喚枝哈哈大笑:「你就現在廷尉府裡住下來吧,這裡還有幾個空院,你自己挑一個住。」

    李不閒笑了笑,抱起那一大摞卷宗出門,走了幾步回頭問了一句:「韓大人,想過沒有,如果不做都廷尉了,去做什麼?」

    韓喚枝一怔。

    李不閒搖頭,眼神裡閃過一抹擔憂。

    韓大人的面相,不太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2 06:50
長寧帝軍 第九百八十五章 舊事

    李不閒抱著一大摞卷宗到了韓喚枝給他暫住的院子裡,把卷宗放下之後就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懷裡的卷宗並不是什麼年份錯亂的檔案,而是關於韓喚枝的,全都是關於韓喚枝的。

    這些檔案近乎記錄了韓喚枝從加入廷尉府至今每一年所辦之事,很詳細,李不閒抱著這些東西回來當然不是圖謀不軌,而是從他前幾天見到韓喚枝的第一眼就覺得韓大人不對勁,那面相難看的讓他覺得心裡發毛。

    所謂面相,春風得意自然看著舒服,若愁雲慘淡看著也就不順眼,韓喚枝眉宇之間的愁雲太重,重到讓李不閒覺得他比狀態最差時候的須彌彥還要差。

    所以他想看看韓喚枝的生平都經歷了些什麼,雖然當初正經道人評價他先祖江湖第一閒人所寫的那本卦書是純粹胡言亂語,可李不閒堅信自己先祖不會胡編,他先祖什麼都能幹出來,唯獨胡編幹不出來,他先祖不屑與此。

    先祖卦書上寫的多是根據人之前生平過往推斷以後命運的事,李不閒閒來無事的時候這本卦書翻的幾乎都爛了,熟記於心,所以他就想通過韓大人的生平來推測一下韓大人的結局。

    「今夜睡不著咯。」

    李不閒看著桌子上厚厚的那一摞卷宗微微搖頭著自言自語:「我也是真閒的。」

    一直到後半夜,李不閒看的專注忘記了時間,等到從那些卷宗之中抽神回來竟是已將近黎明,那麼多卷宗肯定一個晚上看不完,他起身活動了一下,打算眯一會兒,到了晚上回來繼續看,希望能找到什麼辦法幫幫韓大人。

    推開窗往外看了看,然後一怔。

    他忘記關上院門,所以一眼就看到院子外邊大概十丈左右的小湖邊上站著個人,廷尉府的晚上並不黑暗,燈火通明,李不閒認出來那正是韓喚枝。

    他看到韓喚枝朝著湖裡邁了一步,腳停在半空,好一會兒之後韓喚枝把腳收回來。

    這場面把李不閒嚇了一跳,他急忙披上衣服跑出去,到了外邊的時候韓喚枝已經在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來。

    「韓大人?」

    李不閒試探著問了一句。

    韓喚枝嗯了一聲:「看了多少?」

    李不閒心裡一緊,然後尷尬的笑了笑:「在廷尉府裡,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住韓大人。」

    韓喚枝語氣平淡的說道:「如果僅僅是廷尉府裡的事瞞不住我,那我就太失職了些,長安城裡能瞞得住我的事也不多,若我好事一些,整個大寧我想知道的事也多半都能知道。」

    他看了李不閒一眼:「你先祖的卦書上有沒有關於我這種人的推斷?」

    李不閒搖頭:「我只是......覺得韓大人臉上的愁容太重。」

    韓喚枝長長吐出一口氣:「今夜睡不著是要怪你的,以前的愁容不怪你。」

    「怪我?」

    李不閒楞了一下:「為什麼?」

    韓寒之道:「你離開我書房之前問了我一句,你問我如果不做都廷尉了去做什麼,就因為這個問題我思考到現在,總覺得做什麼都差了些味道,你說,如果我去開一家酒樓怎麼樣?」

    李不閒搖頭:「韓大人這張臉,客人見了都要害怕,做什麼生意都不會賺錢,不過若是韓大人有心的話,找一山野之地,有湖光山色,或是遼闊開遠的所在,心胸便會開闊。」

    韓喚枝低頭,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草原嗎?」

    李不閒都沒有想這麼多,只是隨口說了幾句,看到韓喚枝這樣的反應,李不閒覺得自己大概是猜對了,韓大人在愁的是大事,最起碼牽扯到了他自己的前程榮辱,若是選擇不妥當,都廷尉不保,可如果廷尉府沒有了韓喚枝會變成什麼樣?

    想到這的時候李不閒忽然醒悟過來,沒有了韓喚枝的廷尉府還是廷尉府,但沒有了廷尉府的韓喚枝必然不再是韓喚枝。

    「也好。」

    韓喚枝起身,手在李不閒肩膀上拍了拍:「看完之後就放回去,畢竟我本身就是廷尉府最機密的事之一。」

    李不閒越連忙起身拜了拜:「天亮我就放回去。」

    韓喚枝嗯了一聲,朝著自己住所那邊邁步走了,李不閒看著韓喚枝的背影,總覺得就在剛剛那一剎那,韓喚枝似乎真的悟到了什麼。

    未央宮。

    皇帝也幾乎一夜沒睡,煩惱他的和煩惱韓喚枝的是一件事。

    老院長在躺椅上已經睡了好一會兒,皇帝起身把被子給老院長往上拉了拉,他走到窗口想推開窗子看看外面,又突然想到夜風若是吹進來老院長沒準著了涼,伸出去的手便停在半空。

    「陛下想開窗就開吧,臣已經醒了。」

    老院長坐直了身子,人老了總是容易犯困,可是睡的卻並不長,一覺一覺的,斷斷續續,而且開始變得多夢,不再是年輕時候那種虛幻不真實的夢,光怪陸離,而是更容易夢到曾經真實發生的事,比如年輕時候。

    「陛下應該睡會。」

    「不睡了,馬上就要早朝。」

    皇帝使勁兒振臂,肩膀和後背痠痛的厲害,代放舟迷迷糊糊的給皇帝添了茶,站在那都在搖晃,皇帝看著他那樣子忍不住笑了笑,擺手道:「你先出去眯會兒,一會兒早朝的時候朕會讓人喊你。」

    代放舟連忙晃了晃腦袋:「奴婢不困。」

    「出去吧,朕還有事和老院長說。」

    代放舟連忙俯身退出,想著陛下這幾日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看著總是憂心忡忡,難道說西疆那邊的戰事比北疆那一戰還要艱難?可代放舟卻覺得西域人再怎麼狂也不如黑武人。

    「先生。」

    皇帝看向老院長:「你知道朕在愁什麼。」

    「珍妃娘娘那邊總是會想通的,陛下不會在乎任何人的想法,陛下在乎的只是她的想法,可珍妃娘娘應該是心裡有個難關過不去,陛下還是得給珍妃娘娘一些時間。」

    「朕知道。」

    皇帝嘆了一口氣:「可朕覺得總得有個結束,這樣拖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是對她不負責,也是對......」

    皇帝想說也是對沈冷不負責,可是這話終究沒能說出口。

    「若是先生來處置此事,先生該怎麼做?」

    皇帝問。

    老院長仔細想了想,卻沒回答,而是問皇帝:「陛下會把此事交給臣來處置嗎?」

    皇帝楞了一下,他沒想把這件事交給任何人在處置,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管是什麼樣的一種結果,他都應親自來面對。

    老院長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皇帝沒有給他答案,其實就是給了答案。

    「朕對任何事都沒有這樣優柔寡斷過,猶猶豫豫的像是個廢物。」

    皇帝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罷了,先生也說再給她一些時間,那朕就再給她一些時間。」

    皇帝問:「餓不餓?」

    老院長笑起來:「餓。」

    皇帝看向外邊:「代放舟,弄些吃的來。」

    坐在門口眯著眼睛睡的迷迷糊糊,代放舟聽到陛下的聲音連忙起來:「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

    他其實完全沒聽清楚皇帝吩咐了什麼,可他知道皇帝說了些什麼。

    與此同時,從西蜀道剛進京畿道的後海縣,後海縣城是個交通要地,有四條官道在此交叉通過,所以後海縣頗為繁華,屬於大縣,縣令正七品,小縣的縣令是從七品,一些更為重要的縣,縣令也有從六品的。

    官驛,廷尉府的人把守的極為嚴密,哪怕是晚上也沒有絲毫鬆懈,裡裡外外除了他們的人之外,還請了當地廂兵幫忙戒備看守,廂兵們也不知道這次要押解進京的犯人是誰,只是覺得應該很重要才對,不然不可能如此勞師動眾。

    天快亮了,負責把人押送到長安的千辦方白鹿伸了個懶腰,算計著路程,再有大概半個月左右就能進長安,他看了看院子裡停著的那兩輛囚車,囚車裡的人靠在籠子裡還睡著。

    方白鹿招手把親信叫過來,吩咐收拾一下準備啟程。

    就在這時候,其中一輛囚車裡的中年男人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然後看向不遠處的另外一輛囚車。

    「你說你可憐不可憐,我勾結宦官,還有命案,死了就死了,我自己都不覺得虧得慌,你就不一樣了,我們的結局沒什麼不同,反正都是要死的,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當初那個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臨死之前能知道前因後果,死了也是個明白鬼。」

    另外一輛囚車裡,一個衣裝整齊還有被子蓋著的女子冷冷笑了笑:「你明白不明白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明白不明白關你屁事?」

    中年男人就是曹安青派到西蜀道的邱念之,他也冷笑:「死有什麼不一樣?」

    女子看向還沒有亮起來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也對,死有什麼不一樣,況且我也是該死的人之一,早就該死了。」

    她閉上眼睛:「有些過錯,不可原諒。」

    邱念之的眼神猛的一亮:「有些過錯不可原諒?看來你們當初確實是做了些膽大包天的事。」

    「我們沒有做錯什麼,也沒後悔。」

    女子看了邱念之一眼:「你也不用再套我的話,就算我告訴你了又能怎麼樣,很多事和你們預料的不一樣,我說我們該死,是因為我們沒有保護好珍妃娘娘,這是大錯,而你以為我們該死的事,只是你以為罷了。」

    她再次把視線投向夜空:「當年和母親他們一起去連山道就好了,那樣的話,應該已經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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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