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29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1:57
第七十六章 大逆劍典

    鐘長恨的師尊。

    當年玲瓏閣的極芒劍仙李通冥。那可是實打實的地仙境大能,卻死在了鐘長恨的手中。

    他以大衍境的修為斬殺了李通冥,這本身便是一件極為詭異的事情。

    而更詭異的是,做出如此欺師滅祖行為的鐘長恨,竟沒有被玲瓏閣逐出山門。反而是在之後作為玲瓏閣的長老地位超然的待在了玲瓏閣。

    這件事情著實太過匪夷所思了一些。

    以至於玲瓏閣中弟子對此諱莫如深,根本不敢妄談此事。

    而鐘長恨給出這樣一個理由,除了加深徐寒心頭的疑惑,似乎對於現狀並沒有任何的改變。

    「三十年前,我見過滄海流。」鐘長恨自然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在說完那番話之後,忽的長吐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在南荒劍陵。」

    「師尊與劍陵的掌門王陽明有過一戰,不過《千字劍典》終究不敵《大衍劍訣》,師尊敗下了陣來。」

    「劍道比鬥勝負自然是常事,但師尊卻耿耿於懷。那已經是他第七次敗在了王陽明的劍下。那時,他一百六十七歲,王陽明四十八歲。他是地仙,而王陽明不過大衍境。」

    「師尊是一個很豁達的人。」鐘長恨的聲線悠然,不急不緩,目光清澈無比,好似陷入了回憶。

    徐寒見他如此,也暫時壓下了心底的疑惑,靜靜的等待鐘長恨將這個故事講完。

    「可有時候越是豁達的人,執著起某些事情來,便偏執得近乎可怕。」

    「《千字劍典》脫胎於《寰宇大典》,但經歷了十餘位劍道大能的改良,如今的《千字劍典》已經自成一體,甚至到了師尊那一代,《千字劍典》已經趨於完美,師尊也常常引以為傲。但他卻一次又一次的敗給了比他小上兩個甲子的王陽明。」

    「師尊既不解,也不憤,他想要搞明白究竟這費盡玲瓏閣祖輩心血的《千字劍典》究竟比那《大衍劍訣》差在何處。」鐘長恨說到這裡,忽的沉默了下來。

    徐寒心頭一動,意識到這或許與鐘長恨最後親手殺了那位李通冥有著極大的聯繫。

    「那後來呢?」他不禁追問道。

    鐘長恨臉上的神色在那時黯淡了幾分:「他在劍陵之中偷了《大衍劍訣》。」

    「嗯?」鐘長恨所言讓徐寒當下便是一愣,李通冥在三十年前可謂堪與岳扶搖、衍千秋這些人物比肩的劍道宗師,就是如何,徐寒也想不到他會幹出如此下作之事。

    徐寒這樣的心思自然瞞不過鐘長恨的眼睛。

    但他卻並不在意,而是沉著臉色繼續說道:「然後師尊將自己關在了屋中徹夜研讀那本《大衍劍訣》試圖找出它比起《千字劍典》強在哪裡。」

    「他成功了?」徐寒皺了皺眉頭問道。

    「他瘋了。」鐘長恨給出的答案卻是出乎徐寒的預料。

    「瘋了?」徐寒愈發疑惑,地仙級別的大能心智如何堅定?就是泰山崩於前,也可面不改色,怎會輕易瘋掉?

    「準確的說,是入了魔道。」鐘長恨點了點頭,「師尊研讀了《大衍劍訣》七日之後,忽的找到了我,說他想到了辦法能將《大衍劍訣》與《千字劍典》二者的長處相融,修出一本比起二者都強出千倍的劍訣。然後他便再次閉了關,這一閉便是足足半年。」

    「後來劍陵派出滄海流前來尋找丟失的劍訣,而那時師尊也再次出關,他跟換了一個人一般,周身魔氣滌蕩,劍意之中殺機瀰漫,先殺了三位師兄,又斬了七位師叔,嘴裡念叨著『你差一分力,我缺一道意。劍道無望,蒼生無望。』然後便在重矩峰上大開殺戒,最後...」

    鐘長恨顯然對於那一日發生的事情記得極為真切,甚至他講述時的語氣也隨著事情的發展而抑揚頓挫,至於最後他沒說的故事,徐寒卻早已明了,最後自然是他親自手刃了自己的師尊。

    平心而論,這算不得是一個很好的故事。

    這其中存在著太多的蹊蹺。

    但徐寒卻無意深究,他只是在沉默數息之後,再次看向鐘長恨,問道:「可這些究竟與晚輩有何關係?」

    鐘長恨也在那時回過了神來,他看向徐寒。

    「師尊盜了《大衍劍訣》,最後自食惡果,但於劍陵卻蒙受了劍訣被盜的損失。有道是父債子還,我是他的弟子,這份債我自然要還。」

    「況且能夠平息重矩峰上的那場暴亂,還多虧了滄海流出手。我不知你與滄海流究竟是什麼關係,但他既然願意傳你《大衍劍訣》,我便將你當做他的弟子。」

    「按理說師尊盜了《大衍劍訣》,我應奉上《千字劍典》作為賠禮,但二者相加在一起的苦果我師尊已然見過,我不想害你,若是哪天你要去往劍陵,可將之帶上送於王陽明定奪。你的情況竹芒也早已與我說過,方才開始修行劍道,雖然我們兩家劍道不同,但有道是天下大道殊途同歸,你若是願意,便在這玲瓏閣住下,以後劍道之上有何疑惑,我自會為你解惑。」

    鐘長恨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且以他的修為若是真的有所圖謀斷不該用如此溫軟的手段。徐寒因此心底對他所言的話到底是有了幾分相信。

    「可既然如你所言,滄海流前輩對玲瓏閣有恩,那為何數年前,峰中龍從雲長老還會帶人追殺?」不過徐寒的心思到底縝密,他很快便想到了充州之事,不禁問道。

    鐘長恨聞言頓時苦笑。

    「這世上總有些人貪圖惡果,當年滄海流助我殺了師尊之後,那本師尊融合兩本劍訣所著寫的劍典也隨即不知所蹤。閣中有人認為那時師尊雖然入了魔道,但表現出來的戰力卻遠超出尋常,想來那劍訣必然有著不凡之處,而師尊落到那般天地只是因為修行不慎。因此便將劍訣的失蹤矛頭指向了帶走大衍劍訣的滄海流,這些年來閣中不乏想要找回那本劍訣之人,龍從雲也只是其中之一。」

    「那本劍典究竟叫何名諱?」聽到這裡,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於是在徐寒的心底清晰了起來。

    「大逆劍典!」

    ......

    重矩峰山巔。

    三道洞府之中的流朔府中。

    一位黑衣老者盤膝而坐。

    他是司空白,是重矩峰上唯一一位尚還在世的師祖輩人物。

    當年李通冥入魔之亂,將整個重矩峰的同輩大能都逼入了死境,他們中的大多數要麼戰死在那場暴亂,要麼因為負傷嚴重而在之後的數年光景中不治而亡。

    唯獨他活了下來。

    原因無他,那時的他修為最弱,年紀最小,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到那場大戰之中。

    而隨著師兄們的西去,諾大的玲瓏閣便再無一位仙人一般的人物支撐。

    司空白知道,看似風平浪靜的大周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垂涎著這大周第一宗門的美名。

    而他需要撐起玲瓏閣的門面,去對抗那些或明或暗的敵人。

    他需要力量。

    於是他回到了玲瓏閣後,便閉了死關,不破大衍境,誓不出關。

    可他的天賦並不算出眾,而地仙境與大衍境雖然只是相隔一境,卻如隔天塹。這樣的差距,遠不是所謂的決心便可以打破的東西,幾次嘗試無果的司空白心境已然趨於崩潰。

    他想著玲瓏閣窘境,想著師兄們臨終前的囑託。

    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終是心頭一橫,從懷裡掏出了一樣事物。

    那是一本書頁已經泛黃的古籍。

    扉頁之上,用血跡寫著四個大字。

    大逆劍典!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1:57
第七十七章 逼宮

    徐寒終歸還是答應了鐘長恨,選擇在這玲瓏閣中留了下來。

    他並非完全相信了鐘長恨的說辭,以徐寒的性子想要做到這一點,卻是難上加難。

    只是徐寒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或許從他被滄海流種上那大衍劍種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背負上了某些來自滄海流或是南荒劍陵的宿命。

    這東西的重量超過了徐寒的預料,遠非他想要逃脫便可逃脫的。

    徐寒做不到坦然接受,但他並沒有太過抗拒。

    他的性子如此,欠債必還。沒有滄海流他活不到現在,就是僥倖活到了現在,也不過是一個斷了一臂的廢人。

    既受餽贈,便必承其重。

    徐寒有了準備,與其尋不到方向的流離,倒不如安穩待下來,靜觀其變。

    鐘長恨倒也是一個爽快人,得了徐寒的應允,這位劍道宗師頓時眉開眼笑,當下便詢問了一番徐寒對於劍道修行的看法與瞭解。

    這不問還好一問頓時苦了臉色。

    他哪曾想到這位滄海流的高徒,如今對於劍道幾乎是一問三不知,就是那些內門弟子隨意挑上兩個修行劍道的,在這方面的造詣也高出徐寒不止一籌。

    不過好在在徐寒當著他的面使出那幾式最基本的劍招之後,這位劍道宗師頓時眉開眼笑。

    「勤能補拙,頗有玄機之風。」

    玄機說的自然是陳玄機,這位如今重矩峰上大師兄剛入門時刻比不得現在的風光,資質平平,結的是最下品的黃丹,修的是最基礎的劍術。卻意外的得了鐘長恨的看重,從此劍道修為一日千里,到了如今已是年輕一輩中數一數二的翹楚。

    或許是從徐寒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愛徒的影子,又或是當真是把當年滄海流的恩情記在心中。

    在那之後鐘長恨便悉心的教導起徐寒劍道。

    不過二人卻沒有師徒之名,也算得上一種默契,他們對此都閉口不提。徐寒每日都會在早晨卯時前去鐘府於近午時歸來。

    不得不說的是鐘長恨在劍道的造詣著實讓人欽佩,這才十餘日的光景,徐寒便覺得比起之前自己摸索起來在劍道方面前精進良多。

    這一日,他如之前那般在鐘長恨那裡修煉完了劍道獨自回到了小軒窗。

    楚仇離不知去向,只留下了一桌還算豐盛的午餐。

    徐寒微微一笑,對於這位壯漢粗中有細的心思還是極為滿意,他吃著那飯菜,手裡卻拿著一本劍訣在細細翻看。

    這本劍訣名為《摧山劍法》,算不得高深,卻是鐘長恨精挑細選之後,今日交給徐寒的。

    劍道修行講究由淺入深,特別是對於徐寒這樣的天賦算不得出眾之人來說尤為如此。《大衍劍訣》雖然包羅萬象,從修行法門,到對敵劍招無一不全,但那些對於徐寒來說都太過深奧,徐寒難以掌握,而鐘長恨這般由淺入深的方法顯然最為適合徐寒。

    至於這《摧山劍法》與徐寒也極為契合。

    他本就是肉身修士出身,一身力道駭人聽聞,而與人對戰更是喜歡那一力破十會的法門,而這《摧山劍法》亦是如此,一招一式都將周身力道發揮道極致,加之真氣催動後的加持,若是練到極致,所能發揮出的威力端是不若小覷。

    徐寒看得心癢,想著吃完午飯便要好生修煉一番,總結出各種問題,明日也好向鐘長恨繼續討教。

    這這樣的念頭方才升起,門外便響起了徐寒熟悉至極的聲音。

    「徐兄!徐兄!」門外之人這般喚道。

    只是不用多說,這般冒冒失失的之人,放眼玲瓏閣徐寒也只認識宋月明一人。

    徐寒倒也沒了之前的厭煩,幾次相處下來,這宋月明只是有些不諳世事,但同樣也真誠可愛。與人相交,便圖一個交心。宋月明在徐寒心中大抵便是這樣一個值得交心之人。

    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打開了院門,便將提著飯盒的宋月明正一臉笑意的杵在門口。

    「哦?宋兄今日怎麼如此高興,還親自帶了飯菜來?」往日宋月明端是沒有少幹過上門蹭飯的勾當,今日提著飯盒倒是讓徐寒有些詫異,他瞥了一眼宋月明,便故意打趣道。

    宋月明面子薄,當下便是臉色一紅。

    「徐兄這是什麼話,我比不得徐兄都是和師兄弟們同住,哪來的空閒做飯,今日這些還是我特意去少俠的酒館買來的,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徐兄。」

    宋月明試圖辯駁道,不過底氣卻是著實有些不足。

    徐寒本就只是打趣一番,哪有真的為難他的心思,在那時微微一笑,言道:「那就謝過宋兄如此高義了。」

    然後他又指了指石桌,說道:「徐某也才開始用餐,既然宋兄帶著飯菜來了,那就坐下來邊吃邊與我說說究竟是什麼事讓宋兄如此高興。」

    宋月明倒也是心思簡單,轉頭便忘了徐寒之前的玩笑,一屁股便坐到了徐寒身旁,先是尋著那些飯菜大口大口的吃了一小會這才說道:「徐兄可看出來我今日有何不一樣?」

    說著還故作神秘的挺直了身板。

    徐寒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月明,這才瞭然,他臉上的笑意更甚,言道:「恭喜宋兄入了三元境!」

    此刻的宋月明周身氣機流轉旺盛,又綿綿不絕,端是那三元境的修士才有的特徵。

    也難怪他如此欣喜,畢竟對於修士來說每勘破一個境界便是天大的喜事,自然是值得慶祝的。

    「宋兄這些日子奮發圖強,終是有所回報。」徐寒感嘆道。

    誰知這本是賀喜之話,落到宋月明的耳中卻讓這少年臉上的神情一暗。

    「可惜我再努力也只是三元境而已,終究是派不上什麼用場。」他這般說道,語氣一改之前的興奮,變得陰沉了幾分。

    「宋兄這是為何?」這倒是讓徐寒有些不解,這好端端的喜事怎麼忽然讓宋月明垂頭喪氣了起來。

    「聽聞那蒙梁前些日子打敗了岳扶搖之子岳成鵬。如今已經踏上了前往玲瓏閣的道路,想來不出半個月的光景便要上門討教...」

    「掌教派出去探查蠱林的弟子執事也了無音訊,弟子們都在傳,恐怕已經遇害...」

    「劍龍關外的大夏國柱崔庭也是虎視眈眈,那牧極猶如縮頭烏龜一般不敢應戰...」

    ....

    徐寒的問話端是讓這位憂國憂民的少年打開了話匣子一股腦的便將心頭的煩悶傾吐而出,聽得徐寒怔怔的發愣。

    他不禁啞然失笑,卻是這麼也想到讓宋月明憂慮的卻是這些不相干的事情。他趕忙勸說道。

    「宋兄這是杞人憂天啊,那些事情我們管不了何必去想?豈不是自尋煩惱?」

    可誰知這話一出口,宋月明臉色的神情愈發難看。

    「徐兄這是什麼話,有道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若是無論什麼事情,你不去想,我不去想,他也不去想,那豈不是坐看歹人肆虐?有朝一日禍及己身,豈非咎由自取?」

    宋月明的大道理徐寒早有領教,他自然不敢跟他在這方面辯論下去,只能是連連點頭,嘴裡更是不住說自己失言。

    這才堪堪讓宋月明消氣,但屋外卻忽的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似乎是一群人正在朝著某處移動,那聲響極為巨大,顯然是出了大事,二人正在疑惑間,那楚仇離便咋咋呼呼的衝了進來。

    「公子,快快,龍從雲帶著重矩峰的長老執事去懸河峰找寧竹芒的麻煩了!」

    「咱們也快去看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1:58
第七十八章 誰不服?

    徐寒與宋月明聞言皆是一愣,趕忙出了院門卻見那些重矩峰上的弟子們正三五成群的朝著懸河峰方向趕去,顯然楚仇離之言並非虛言。

    二人對視一眼,也顧不得其他趕忙隨著眾人朝著懸河峰方向走去。

    ......

    來到懸河峰的濟世府前時,諾大的府門外已經密密麻麻圍滿了來自三座主峰的弟子。

    其中不乏徐寒的熟人,就連鳳言、游嶺屈、周章、秦可卿等人都在。

    他與宋月明以及楚仇離等人趕忙上前詢問情況,但對方同樣也是一籌莫展,顯然與他們一般都是方才收到消息趕來,對於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

    即使是後來一些感到的方子魚也是不明所以,與諸人所知的消息並無任何的差別。

    濟世府外的人越圍越多,大家都想看一看究竟府中發生了什麼,可府門的守衛卻將大門牢牢守住不讓弟子入內。

    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想來龍從雲與寧竹芒不管有何矛盾,應該都不願意將此事宣之弟子之口。

    徐寒想了想,便也就收起了心思正要帶著諸人離去。

    「讓開!把他們都給我放進去!」

    可就在這時,院門處忽的傳來一道寒著怒意的聲線,卻是那位執劍堂的執事丁景程。他從府中走出,推開了府門,更喝退了周圍的守衛。

    然後轉頭看向門外不明所以的弟子,大聲喝道:「你們,都與我進去!」

    這話並非對著某一個人說的,而是在場的所有人。

    於是人群開始朝著大殿中湧去,徐寒也未有料到還有這般的變故,愣了一愣,便被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楚仇離拉扯著隨著諸人一同走入了濟世府的大殿。

    濟世府本就不大,而大殿也只是用來給長老執事們議事的地方,自然是裝不下這玲瓏閣數以萬計的弟子。

    不過好在楚仇離這見縫插針的本事卻是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帶著幾人硬生生的擠入了大殿之中。

    徐寒在那時定睛望去,卻見三峰各個執事長老盡數在場,且大都面色不郁,而一旁地上還躺著一位中年男子,面色蒼白,雙眸緊閉,顯然是陷入了昏迷,而這人徐寒也還認得,似乎是重矩峰上的一位執事。

    「龍師兄,此事當真要當著眾弟子的面說嗎?」高台之上的那位白眉黑髮的掌教大人沉著臉色看著如潮水一般湧入濟世府大殿的弟子,這般問道。

    而台下站直了身子一臉正氣的龍從雲聞言卻是微微一笑。言道:「弟子也好,長老也罷,不都是我玲瓏閣的一員?何事不能說?」

    龍從雲這話自然是佔著理,饒是寧竹芒也挑不出半點毛病,他沉著眸子直直的看著這位重矩峰上的長老,知他來者不善。

    「好,那龍師兄今日如此大張旗鼓,勞師動眾,究竟想要說些什麼!」寧竹芒畢竟在這掌教之位已有十餘年,到底是見過世面的,當下心思一沉,便問道。

    而龍從雲既然敢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是有備而來,卻是不會被寧竹芒這樣幾句話給嚇到:「無他,今日召集諸位前來,龍某隻為一個公道!」

    「公道?什麼公道?」寧竹芒心頭一動,似乎是猜到了什麼,臉色有些難看。

    「如今大周天下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我玲瓏閣多處分舵被滅,掌教幾次調查無果,反倒折損了我閣中數百名弟子與執事。此事或是失職,或是事情複雜,難以論斷,我可不談。」

    「之後呢?掌教也知如今天下不平,不想著保住我玲瓏閣傳承,卻偏偏以重金將一位身無半寸修為的少年收為客卿!這是否有假公濟私之嫌我龍某也不想去多談!」

    「但今日,掌教派去探查蠱林消息的諸位弟子長老盡數遇難,唯有劉尋陽劉師弟僥倖活著回來,卻身受重傷危在旦夕。我想著在懸河峰裡討要一株北芒花製煉妖物,救劉師弟一命,怎可知卻被告知那北芒花早已被掌教大人取走不知作何用處。我心想著那便換上一株樓雲草或是凝香果也可,畢竟劉師弟是被妖邪所傷需要這些可鎮壓妖力的奇藥方可治癒,卻不想這些珍貴無比的藥材早就被掌教大人偷偷取走!」

    「今日我龍某便要問問掌教大人究竟將這些藥材拿到何處,又用到了哪裡?」

    「還有,即使是掌教,這樣私自調用門中珍惜之物,此事是否符合門規?」

    龍從雲這番話說得是聲色內斂,又正氣凜然,讓在座的諸位長老執事以及門外的弟子們都是紛紛一陣嘩然,暗地裡更是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一旁的徐寒更是眉頭一皺,他大抵明白了這龍從雲為何會搞出這麼大的陣仗,這哪是尋人麻煩,或是討個公道那般簡單。這分明就是在向寧竹芒逼宮!

    「合門規,不合門規又如何?龍師兄今日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寧竹芒敲著自己身前的案台,看著台下那位師兄,看著在場諸人遞來的懷疑的目光,眉宇之間神色愈發陰沉。

    他有些疲倦。

    這樣的疲倦從十幾年前他的師尊將這玲瓏閣掌教之位交給他那刻起便從未在他的身上消散過。

    玲瓏閣這棵樹太大了。

    枝繁葉茂,免不了招來外人的忌憚,亦免不了內裡的爭權奪勢。

    他苦苦支撐了這麼多年,將一個沒有仙人坐鎮的門派依然立在大周宗門的頂端,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但卻不想來得這麼早。

    尚還有很多事情他還沒有準備完成,若是這時將掌教之位交出,恐怕...

    他想著這些心思愈發的陰沉。

    「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掌教當真以為坐上了這掌教之位便可無法無天?置我玲瓏閣千年傳承於不顧了嗎?」龍從雲冷笑道,而台下那些對於寧竹芒早有不滿的長老執事也在那時紛紛應和道,顯然是不打算將今日之事善了。

    那聲音混雜在一起,已經聽不出其中的意思,只是讓人覺得刺耳又雜亂。

    寧竹芒有些心煩。

    他想著玲瓏閣的祖訓同門守望,不離不棄。

    這才是玲瓏閣能夠矗立天下這麼多年的原因。

    而有些人感受不到屋外的風雨搖曳,卻不知不是因為屋外也如屋中一般風平浪靜,而是有人替他們擋下了這風雨。

    「唉。」寧竹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

    他很累了,但他還想再替他們擋一擋屋外的風雨,擋到屋裡的種子發芽,擋到樹苗足夠茁壯,擋到他擋不下為止...

    在此之前,任何想要阻止他做到這一點的人或事,他都不允許出現。

    這樣想著,這位掌教大人的腰身被挺得筆直。

    他在高台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台下的龍從雲,那素來溫潤的雙眸中豁然爆出了一道寒芒。

    「樓雲草、北芒花、凝香果三味藥材的用處事關重大,我無從言說。但劉師弟受傷卻乃我的失職,我會差人將他接入我府中,親自為他治癒傷勢,我必保他無性命之憂。」

    他隨即張開了嘴,寒著聲線說道。

    「掌教想這樣便將我等糊弄過去?」龍從雲顯然不會滿意寧竹芒這樣的說辭,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寧竹芒的痛腳,不趁機將之徹底拉下馬,豈能輕易放過?

    「龍長老對此還有不服?」寧竹芒看向龍從雲的目光愈發的冰冷,連稱呼也從師兄變為了長老。

    而滿心想著要借此機會將寧竹芒徹底打倒的龍從雲根本沒有去細想這其中過得詫異,他在那時上前一步,朗聲言道:「自然不...」

    那個「服」字還在他的喉嚨中打轉,而他的身子卻在那時忽的一輕,在諸人的驚呼聲中暴退而去,狠狠的摔在了數丈遠的地方,方才狼狽的落下。

    噗!

    然後一口逆血自他嘴裡吐出。

    而當他回過了神來,從地上撐起自己的身子時,他的眸子頓時爬滿了驚駭之色。

    他被傷了。

    被台上那位寧竹芒所傷。

    他可是大衍境的劍修,一身修為強悍無比,而寧竹芒不過一位醫師,就是有些修為,又怎可與他相比?

    這樣想著,他驚尤不定的抬頭望去,卻對上了寧竹芒那比劍鋒還要冰冷的目光。他頓時心頭一顫,竟是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重矩峰長老龍從雲頂撞掌教,不服管束,今撤去重矩峰長老一職,由清如溪接替。念在龍從雲多年為玲瓏閣出生入死的功勞上,罰你去大寰峰上面壁思過,未得我之允許,不得下山!」

    而寧竹芒冰冷的聲線也在那時再次響起,他環顧一臉駭然的在場諸人,聲如黃鐘一般的再次問道。

    「這番決議。」

    「諸位可還有不服?」

    帶著猶如雷霆之威的聲線在大殿上盪開,但靜默的諸人早已被他之前的所作所為驚得六神無主。

    只聽那聲線迴蕩,諾大的濟世府中卻無一人敢給予半分的回應。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1:58
第七十九章 一甲子

    濟世府中的鬧劇以寧竹芒一招將龍從雲打成重傷而落幕。

    這位懸河峰上的醫道大聖為何會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沒人知道,但在他絕對實力的鎮壓下,玲瓏閣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再起之前那般的事情。

    他成功的為自己保住了掌教之位,但這樣的方法在徐寒看來卻著實不夠明智。

    寧竹芒或許真的很強,但即使是地仙也不敢說能以一己之力鎮壓整個玲瓏閣,而即便做到這樣的統治也是人心背離,分崩離析只是時間問題。

    徐寒與寧竹芒幾次不多的接觸看來,這位掌教大人看似的不羈的外表有著一顆睿智的心,能讓他做出這樣的事情,顯然已經是到了別無他法的地步。而這玲瓏或許也不如外人看來那般鐵板一塊。

    有人的地方便有這明爭暗鬥,於玲瓏閣來說恐怕也是如此。

    但這些事情說到底徐寒無法插手,就是有心想要做些什麼幫助寧竹芒,以他的本事能做的卻是太少了一些。

    第二日。

    徐寒如往常一般來到了鐘府,將昨日對於那《摧岳劍法》的各種感悟以及疑惑紛紛與鐘長恨道來。

    鐘長恨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徐寒受益匪淺的結束了上午的修行,本打算就此離去,但鐘長恨卻極為反常的將之留下,讓他吃過午飯再走。徐寒微微遲疑之後,便應了下來。

    「昨日濟世府你去了?」用餐的地點被選在鐘府的正屋中,周圍的侍者都被鐘長恨遣退,待到只有他與徐寒二人之時,這位老者便忽然問道。

    他今日忽然將徐寒留下,徐寒便大抵猜到了他恐怕便會詢問此事,因此在鐘長恨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徐寒卻也絲毫不感意外。

    「去了。」徐寒點了點頭,回答道。「前輩也聽聞了?」

    「嗯。」鐘長恨頷首,「子魚那孩子昨日便與我說過了。」

    「前輩以為掌教此舉究竟是對是錯?」徐寒又問道。放眼玲瓏閣除去還在閉關的司空白,便是眼前這位鐘長恨地位最高,他的站隊或將直接影響到寧竹芒這個掌教的位置究竟還能坐多久。而寧竹芒如今的處境很大程度上便因為之前幫助徐寒煉製那枚大荒丹,因此在徐寒心底,免不了暗暗為寧竹芒思索此事。

    「竹芒與從雲說到底都是為了玲瓏閣,於我看皆無大錯。」鐘長恨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的說道。

    「只是有些人看得遠些,有些卻執著於眼前。」

    「二人在我看來誰無對錯之分,卻有高下之別。」

    這番言論卻是徐寒始料未及,他回味了半晌,端是神色一正朝著鐘長恨拱手一拜,由衷言道。

    「謝過前輩教誨。」

    ......

    徐州邊境,大邑鎮。

    森羅殿卞城王的行宮幽府便坐落於這座荒涼的小鎮之下。

    鎮中的百姓對此渾然不覺,只是日復一日的遵循著祖輩們的營生生活在這小鎮中。

    幾天前,小鎮外來了一個男人。

    很奇怪的男人。

    身著黑袍,背負長劍,腰身筆挺,面容剛毅。

    他應該是一名劍客。

    無關於他背後的劍,他只是立在那裡,尋常人看上一眼,便會忍不住生出這樣的想法。

    他似乎生來便應當成為一名劍客。

    男人在小鎮外站了四五日的光景,似乎在等些什麼,鎮裡雖然算不得富裕,但卻民風淳樸,有好心人見他如此心頭不忍,曾與他送去過食物與水。但男人都一一婉拒。

    他就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宛如雕塑。

    他雖然古怪但似乎也並沒有做過什麼威脅小鎮的事情,因此鎮裡的居民漸漸的對他的存在也就習慣了。只是免不了茶餘飯後談論一番。

    又是一天過去,天色漸晚,小鎮偏遠,沒有什麼酒肆戲樓鎮中居民早早的便睡下,諾大的大邑鎮便只餘下鎮外那個男子猶如雕塑一般守在村口。

    這時,那男人忽的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的腦袋動了動轉頭看向某一處。

    一隻夜鴉忽的從遠處的密林飛來落在了男人目光所在之地。

    然後那夜鴉的身子一變,化為了一道嬌小的身影。

    「你來了。」男人那如雕塑一般的臉龐忽的融化開來,一絲笑意浮現在了男人的臉上。

    他似乎很久沒有笑過了,因此笑得很難看,但卻並不牽強,那笑應當是發自肺腑。

    嬌小的身影用她紫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男人。然後她張開了嘴,說道。

    「六十年了,我想不到你竟然還會來見我。」

    猶如夜鶯一般的聲線在林間盪開,溫軟如玉。但其間所包裹的幽怨卻是任何人都足以聽得真切。

    「是嗎?」男人依然在笑,他似乎沒有聽出來者語氣中幽怨,他從懷裡掏了掏,有些笨拙得遞出一個小匣子。

    「這是?」女孩愣了愣,她接過了那個匣子,將之打開,裡面是一個個擺放齊整的桂花糕,方才打開匣子,一股沁鼻的香氣便從中溢了出來。

    「天斗城的桂花糕,難得你還記得。」她看著手中的事物,喃喃自語道。

    天斗城的桂花糕,是她曾經最喜歡吃的東西。

    但六十年的光景,著實太過漫長,漫長到足以將太多的喜好變作曾經,譬如眼前的桂花糕,若是那時她得到這樣的禮物,想來應該會興奮得跳起來。而現在她卻早已吃膩了這味道。

    「嘗嘗。」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像極了情竇初開的少年,催促著心愛的女孩品嚐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六十年的光景,確實太長了。

    但有些東西卻並非時間便可以改變的事物。

    譬如現在,即便那個曾經的翩翩少年變作了鬍子邋遢滿臉風霜的中年大漢,而她也從懵懂的少女變作了凶名赫赫的十殿閻羅鬼菩提。

    可只要他帶著桂花糕來尋她,她依然願意蹲下身子,努力裝作大家閨秀的模樣,細嚼慢嚥的吃下這並不可口的食物。

    她如是想如是做。

    「好吃嗎?」男人問她。

    「嗯。」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臉頰緋紅,一如六十年前一般。

    說完這些,二人之間便陷入了沉默。

    六十年未見,很多話想說,但臨了,卻都不知如何說起。

    這六十年對於二人來說都太過沉重了一些。

    於是她安靜的吃著桂花糕,他則安靜看著。

    時間靜默,歲月安好。

    她有意吃得很慢,因為她不知當這份桂花糕吃完,下一次,又是否還得再等上六十年,而他們又還能有幾個六十年...

    但無論再大份的桂花糕也有被吃完的那一刻。

    「我要死了。」男人的聲音在那時響了起來。

    女人豁然站起了身子,死死的盯著男人,以她的眼界很快便看出了男人身上異樣。

    「誰幹的!」她問道,聲線冷冽,殺機四溢。

    「不重要。」男人搖了搖頭。「我的時間不多,尚且要為劍陵尋到下一位守陵人,若是一切順利,我會再來看你,若是...這便算作訣別。」男人說罷,轉身便要離開。

    身為劍客就當如此,來時瀟灑,去時灑脫。

    男人不知何處聽過這話,似乎是那位已經死在大淵山的小師弟,他微微一笑,覺得這話這時用來很是應景。

    「你來尋我就是為了通知我你的死訊嗎?」女人咬著牙,看著男人問道。

    「這一生負你良多,我不知何以為報,死前一見,是我唯一能做的...」男人遠去的身子頓了頓,然後說道,便再一次邁開了自己腳下的步伐。

    女人沉著她紫色的眸子死死的盯著男人那漸行漸遠漸的背影。

    她狠狠的跺了跺腳,嘴裡罵道一聲「混蛋」,但腳下卻是邁開了步子,朝著男人追去。

    她在那時豁然想明白了些事情。

    原來六十年的光陰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還是當年那個女孩。

    只要他一句話,她便可以為了他拋下一切,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血雨腥風。

    縱然粉身碎骨,她也甘之如飴。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1:59
第八十章 問題與答案

    從鐘長恨府邸回來的徐寒,推開了小軒窗的院門。

    出乎預料的是,每日都在外面瞎晃蕩的楚仇離今日出奇的老實待在家中。

    這個滿臉鬍子邋裡邋遢的中年大漢,正一個人抱著一壺酒喝得酩酊大醉。

    「小寒啊?你回來啦?」見徐寒推開院門,楚仇離便滿臉通紅的朝著徐寒打著招呼,示意他坐過來。

    楚仇離對於徐寒的稱呼總是一變再變,一會徐公子,一會徐老弟,現在又變作了小寒。

    徐寒對此習以為常,他聳了聳肩膀,慢吞吞的坐了過去。

    徐寒做修羅那會也時不時喝些酒,行走江湖,酒永遠是不可或缺的東西,但他很少喝成楚仇離這般模樣。說到底,他其實並不太喜歡那一身酒味。

    「老哥我一人悶得慌,你陪我喝兩盅。」楚仇離素來不是一個講規矩的人,待到徐寒坐下,他便大大咧咧的給徐寒倒上了一杯酒,朝著徐寒舉了舉杯子,便大口喝下,根本不去關心陪他的喝酒的人究竟作何感想。

    徐寒的酒杯還在半空中舉著,一晃眼的功夫楚仇離便是三大杯下肚。

    海量。徐寒暗道一聲,然後還是將自己手中那杯酒一飲而盡。

    說是讓徐寒陪著喝酒,但自始至終楚仇離都沒有管過徐寒。

    舉起酒杯高呼一聲「幹了!」然後自己一飲而盡,而徐寒呢?連杯子都沒有舉起...

    一晃眼的功夫,一罈酒便被楚仇離喝了個見底。

    「小寒,不是老哥給你吹牛,當年在我們盜聖門...」而大抵是中年男子的通病,喝多了酒之後便得說些胡話,講一講當年的自己是如何的少年俊傑,如何與眾不同。

    「是、是、是。」徐寒連連點頭,就要起身收拾起滿是酒漬的石桌,否則待到晚上葉紅箋回來,聞見這衝天的酒氣,估摸著又要發上一通脾氣。

    可就在徐寒的身子站起的瞬間,喝得酩酊大醉的楚仇離忽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徐寒。

    「小寒啊...」他咬字不清的喚道。

    「你說...這人活著不好嗎?」

    「嗯?」徐寒愣了愣,他之前便察覺出今日的楚仇離有些不一樣,平日裡喝酒雖然也是這般喝得酩酊大醉,但卻喜笑顏開,似乎很享受喝酒這件事情本身。而今日...卻是有些不同。

    「活著自然好。」他微微遲疑,便坐回了石桌旁。「活得久才能見識更多不同的風景,才能認識更多的人...」

    這個問題,對於徐寒來說同樣也是一個問題。

    他用了十六年的時間讓自己活下去,而現在他活了下來,卻不知自己該去向何處,該做些什麼。

    但無論如何,活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徐寒對此堅信不疑。

    「那為什麼有人能活著,卻一定要去送死呢?」楚仇離醉眼朦朧的追問道。

    他的聲線之中包裹著濃濃的困惑,而能讓一個這般年紀的人困惑的問題,必然不會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但出乎預料的是,在聽聞了這個問題之後,徐寒只是微微怔了怔,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年多前,我也曾問過別人這樣相似的問題...」

    「他告訴我,每個人活在這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

    「或大或小,或好或壞。」

    「只要你找到了屬於你自己的使命,那你便可以為為它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是嗎?那東西比生命更重要嗎?」楚仇離的酒似乎醒了一些,他怔怔的看著徐寒,眸中的光芒愈發的困惑。

    「應該是的。」徐寒點了點頭,臉上忽的浮出一抹笑意。

    他想著那年的大淵山。

    想著老頭子那驚豔眾生的一劍。

    「至少我覺得,能找到一件可以為之放棄性命的東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

    徐寒不知道楚仇離為什麼會突然升起這樣的困惑,更不知道自己的話究竟對於楚仇離有沒有幫助。

    但下午的時候,酒醒了一些的楚仇離忽的從房間中坐起了身子,朝著正在練劍的徐寒支支吾吾的說了半天,徐寒才聽明白,這大漢似乎有事要離開些時日。

    徐寒倒是有意詢問他究竟是何事,是否需要幫忙,但楚仇離卻閉口不談。

    徐寒想了想,沒有挽留,只是囑咐他一路小心。

    然後楚仇離便帶著他少得可憐的行囊,獨自離開了小軒窗。

    他走得很快,也很急,卻又很堅定。

    徐寒莫名有些不安。

    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有這樣一個酒鬼跟在身邊的日子。

    於是在楚仇離的背影徹底消失前,徐寒張開了嘴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吼道:「喂!你可不要死在外面,小爺我可不會做飯啊!」

    那大漢聞言轉過頭對著徐寒咧嘴一笑,「死不了。盜聖門的人只要不想死,就永遠死不了。」

    ......

    入夜。

    天色已暗。

    吃過晚飯之後,徐寒又溫習了一遍《摧岳劍法》,他將劍法要領在心頭默念一遍,然後將之一氣呵成的使出,其中心得與困惑再次記下,準備明日去尋鐘長恨討教。

    然後他收了劍,洗漱一番便入了房門,準備睡去。

    他與葉紅箋同睡一房已有近一個月的光景。二人相敬如賓,徐寒每日都會等葉紅箋睡去之後約莫半個時辰才入房,給葉紅箋留下足夠的時間睡下。

    當然,他睡的還是地下。

    不過好在徐寒風餐露宿慣了,對此沒有絲毫不適。

    他熄了房燈蓋上了被縟,便躺下了身子。

    但耳邊傳來葉紅箋翻身的聲響。

    「怎麼?睡不著?」徐寒問道。

    「嗯。」黑暗中葉紅箋清澈的聲音響起,然後一雙烏黑得泛著光芒一般的眼珠子便從船上望了過來。

    「是因為楚大哥的事嗎?」徐寒問道,他大抵可以猜出在此之前葉紅箋是與楚仇離認識的,甚至將楚仇離安插在自己身邊很有可能便是葉紅箋或者她背後的天策府的主意。

    葉紅箋坐起了身子,玲瓏的身段包裹在薄薄的棉被之下,看不清,卻惹人遐想。

    她搖了搖頭。「楚大哥做事雖然有時候天馬行空了些,但卻也機警,我並不擔心。」

    「那葉大小姐在擔心什麼?」徐寒看著即使皺著眉頭也別有一番風味的葉紅箋,忍不住調侃道。

    葉紅箋聞言白了這少年一眼,最後還是沉聲說道:「劍龍關上牧極始終不肯應戰,以他的本事,又手握足足二十萬牧家軍,想要對付一個崔庭不說搓搓有餘,但想來不會畏懼,我恐他是出了什麼禍端...」

    徐寒一愣,這才記起眼前這位葉紅箋可不單單是玲瓏閣小師叔,還是大周寧國侯府的千金,國家大事雖說匹夫有責,但與徐寒來說卻太過遙遠。

    「就是北疆王牧極守不住劍龍關,身後不是還有大黃城這一道天險在嗎?」

    劍龍關是大周的門戶,世人皆道劍龍關被破,大周便危矣。

    而劍龍關之後,還有一道大黃城,依山而間,緊挨著玲瓏閣的三道主峰,號為天險。而大黃城的身後便是富饒的梁州,便是皇帝的居所長安。

    大黃城一破,大周便算是亡了。

    只是大黃城有重兵把守,又有盛名遠赴的老將林守坐鎮,可謂固若金湯。

    三十年前老牧王戰死,新上任的牧家統帥也就是那位以謀逆之罪被斬的牧極胞兄牧太,一心想報父仇而中了歹人奸計,讓劍龍關一度失守,夏朝國柱侯雲領著五十萬大夏鐵騎長驅直入,兵臨大黃城下,當時已經年過五十的林守臨危受命,生生以十萬殘兵守下了大黃城足足五個月的光景,直到撐到牧家軍重整旗鼓,牧太與趙王趙褚發兵來援。這才解了當年大周的滅國之難。而天下第一守將的大名也落在了林守的頭上。

    「大黃城?八十歲的老將軍你也能指望?再者說,劍龍關一破,那冀州百姓豈不落入水深火熱之中?」葉紅箋聞言卻是狠狠的白了徐寒一眼,不滿的言道。

    徐寒自知失言,趕忙閉上了嘴。

    他一個只想著混條活命的小百姓,怎麼比得過這一心天下大計的葉家千金?

    二人之間便因此陷入了沉默。

    「喂。」約莫百來息的光景之後,葉紅箋清澈的聲音再次響起。

    「嗯?」徐寒回應道,聲音微不可察,似乎已經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混沌之境。

    「有一天,我是說如果有一天。」葉紅箋有些遲疑,她在如果二字上面咬了重音,似乎是在強調些什麼,但更像是在掩飾著些什麼。

    「天策府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你會幫我們嗎?」

    呼...

    呼...

    但這番言辭懇切,甚至鼓起了渾身勇氣才問的問題,卻只是迎來了徐寒綿綿的呼吸聲作為回應。

    徐寒睡著了。

    葉紅箋在微微愣神之後,很快便回過了味來。

    哼!

    她的臉色一陣發紅,最後狠狠的冷哼一聲,帶著滿滿的怒意,裹著被子,側頭睡去。

    黑暗中,睡在地上的徐寒側著身子,他緊閉的雙眸在數息之後忽的睜開,空洞的看著前方。

    他沒有睡。

    他只是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2:00
第八十一章 守。

    幼隆城坐落於梁州以南。

    離長安不過千里,又是長安去往徐州的必經之地。

    有時候天時地利比起所謂的人和強出太多,仗著這樣的地勢,即使是在大周最困難的幾年,諸如青州、充州餓殍遍野的光景,也從未發生在幼隆城。

    這世上又許多事便是如此。

    有很多人生來便注定高高在上,而又有很多人注定為了追上那份高高在上,需要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

    蒙梁想著這些,一口下去,狠狠的咬下了手中包子的大半肉餡。

    肉香四溢,比起離山的饅頭強出太多。

    總有一天他要讓陳國的百姓人人都能吃上這樣的包子。

    而在這之前,他需要去到玲瓏閣,劃掉他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

    蒙樑下著決心,一口將包子剩餘的部分塞入了口中,然後擦去了嘴上油污,便要再次啟程。

    這時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忽的走到了他的桌前。

    劍意!

    蒙梁的心頭一震,他敏銳的從來者的身上感受到威脅,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握住自己放在桌邊的劍。

    劍客。

    為劍生,為劍死。

    他在離山上學藝的第一課,便是握劍。

    為此他花了足足半年的光景,才得到了衍千秋的認可。而握劍從那時起便已融入了他的血液,成為了他的本能。

    只是這一次,那一把他握來得心應手的劍,卻如有千斤重,他竟是如何也提不起來。

    他側頭望去,卻見在不知何時,那把劍的劍身之上按著一隻手臂。

    蒙梁抬起了頭,看清了那手臂主人的模樣,是一位身著黑衣的中年男子,劍眉星目,面容剛毅,是一位劍客,很厲害的那種。

    只是一眼,蒙梁的心頭便不由得生出這樣的想法。

    男人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少女,身材嬌小,卻生得嬌美無比,尤其是那雙紫色的瞳孔更是妖異無比,讓自從上了離山便沒見過女人的蒙梁,下意識的嚥了嚥口水。

    「不錯的劍。」男人的聲音在那時響了起來,厚重、沉穩。像是一把重劍出鞘時,劍鋒磨過劍鞘時發出的聲音。

    然後男人與女孩坐了下來。

    蒙梁這才從女孩的美貌中清醒過來,他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他的眉頭皺起警惕的看著那位真正把玩著他的劍的男人。

    「離山的?」男人卻似乎對於蒙梁的警惕猶若未覺一般,他轉頭看向蒙梁問道。

    「嗯。」蒙梁點了點頭,身子在那時弓起,像極了一隻滿弦的弓。

    「衍千秋那小老頭近來如何?」男人又問道,眼睛忽的眯了起來,似乎是在笑。

    蒙梁一愣,方才聚滿的勢在那一刻瀉去了大半。

    衍千秋?小老頭?

    這世上敢這麼稱呼他師尊的人,蒙梁從未見過,就是那幾位近來為了皇位而爭得頭破血流的皇子殿下,見著了他的師尊也得恭恭敬敬的喚上一聲前輩。

    這男人,什麼來頭?

    蒙梁的眉頭皺起,他知道無論對方究竟是誰?但從他稱呼師尊小老頭那般隨意的態度便可看出,這男人他遠不是對手,嗯,至少現在不是。

    更何況,自男人出現時他便感受到的那股劍意,也很是準確的說明了這一點。

    蒙梁很清楚,那劍意是男人故意放出的。

    他在告訴他,你不是我的對手。

    「家師尚且安好。」想明白了這些,蒙梁便端正了態度,朝著男人恭恭敬敬的回應道。

    「嗯。帶我去見見他。」男人又說道,尋常的語氣中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這...」蒙梁頓時犯了難。自己的師傅他要見上一面都難上加難,這忽然出現的男子,一張嘴便要見那位劍道泰斗。

    「沒事,你只要帶我去到了離山,他自會出來見我。」男人似乎看出了蒙梁的顧慮,他再次出言說道。

    「前輩要見師尊所謂何事?」蒙梁聽了這話心頭一跳,再次警惕起來,暗道這男人莫不是要去找離山麻煩吧?

    「做筆買賣。」男人上下打量著蒙梁,似乎是在衡量著些什麼事情。末了,他又補充道。「大買賣。」

    蒙梁被男人看得有些難受,他想著若是這般看他的是那位女孩,他倒是樂意之至。

    可這男人...

    莫不是有龍陽之好吧?

    想到這裡,蒙梁一個激靈,站起身子一臉正色的說道:「師傅就在離山之中,短時間內不會離去,前輩若是真有事尋我師傅,這便動身即可。在下還有要事在身,這便先走了。」

    只是這身子方才站起,一旁的少女忽的生出了她那隻如白玉一般的芊芊細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蒙梁臉色一白,再次跌坐回了桌凳上。

    這女孩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竟然能完全壓制住他體內的劍意。

    蒙梁想著方才那一番看似尋常,實際上...也很尋常的交鋒,心頭是又驚又懼。

    女孩的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他下意識的運集周身的劍意試圖掙脫女孩的束縛,但他引以為傲的劍意,只是微微觸及到女孩的雙手,便如潮水一般潰散...這說起來,卻是算不得交鋒,只能算作潰敗。

    「什麼事,這麼急?」男人卻似乎對此見怪不怪,他側頭看向蒙梁,很是和藹的問道。

    「玲瓏閣,找個人打上一架。」肩膀還在發疼的蒙梁端是不敢再在這男人面前耍任何的心機,他趕忙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很重要嗎?」男人又問道。

    蒙梁歪著腦袋很是認真的想了想,最後重重的點了點頭,「很重要。」

    「時間尚可,那我便陪你去一趟吧,然後你再帶我去見衍千秋。」

    「額...」蒙梁頓時語塞。

    他終歸是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在街上吃兩個包子,為何會竄出與自己師尊平輩相稱的一個怪物,還非得纏著他與他一道上路,而最可恨的是,自己似乎根本打不過他。

    「前輩,這裡到玲瓏閣路途遙遠,足足一千八百里,你看,你老是大人物,事務繁忙...」蒙梁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下來,那時男人身旁的少女忽的朝著他遞來了一道目光,殺機凌冽,冰冷如鋒。蒙梁識趣的收了聲,話鋒一轉,臉上的笑意盪開,猶如春風拂柳,桃花盛開。

    「不過這一千八百里,可是中原繁華之地,風景好得很,前輩事務繁忙,但也得講究一個勞逸結合,若是前輩不嫌棄,我可一一為前輩...」

    男人看著眼前這個口若懸河的離山弟子,眼睛眯了起來,嘴角微微上揚。

    這般模樣讓他忍不住想到了另一個人。

    他也是這般圓滑,心底卻藏著刀劍。

    一千八百里嗎?

    換作你來,也不過一兩日的光景吧?

    他暗暗想到。

    ......

    梁州,大黃城。

    城中百姓這些日子可謂人心惶惶。

    劍龍關那位北疆王不知在作何想,龜縮在關內拒不出戰。

    撇開牧家謀逆一案不談,牧極雖然身負殘疾,就連行走都需要侍從幫忙推著木製的輪椅。

    但他在用兵上的造詣卻是受到大周公認的可怕。

    作戰兇猛,用兵百變如神,這便是執掌牧家軍這近十年間留給大周朝廷與百姓的印象。

    無論是面對怎樣的強敵,牧極始終奉行著主動出擊的原則,這近十年的光景裡挫敗了不知多少大夏朝的悍卒猛將。可現在他卻一反常態,面對崔庭的數次叫陣都閉門不出。

    坊間盛傳著他舊疾復發命不久矣的說法。而牧極一倒,二十萬牧家軍群龍無首,劍龍關便危在旦夕。在這之後,首當其衝的便是這座橫在長安與劍龍關上的大黃城。

    當然如今唯一能夠安慰城中百姓與朝廷上那些達官顯貴的便是那位被冠著天下第一守將之名的林守,林老將軍了。

    老將軍可算得一個傳奇人物。

    雖說祝賢如今在大周朝廷可算得一手遮天,但唯獨兩個人他是如何也不敢去動。

    其一是那位已經失蹤許久的天策府夫子,其二便是這為年過八旬沙場老將林守。

    前者是因為懼怕那三萬天策軍與三千白袍仕子,而後者則是懼怕天下的悠悠之口。

    是的。

    林守在民間的名聲著實太好的了一些,好得即使是鄰國的大夏或是陳國之人提起林守的名號,也是會引起諸人的交口稱讚。

    這樣一個人物,祝賢怎敢去動?

    這幾日大黃城將軍府的人員調配頻繁,林守手下的幾位副將忙得不可開交,好幾人已經是幾日幾夜沒有闔眼。

    林守的修為算不得太高,即使已經八旬的高齡也才堪堪離塵境,距離大衍境尚還差著一道門檻,到了他這個年紀,終其一生都無望問鼎大衍境了。謀略也算得出奇,比起那位用兵如神的牧極差之千里。

    但唯獨那一個守字,當真人如其名,可謂密不通風,滴水難進。放眼天下英豪無人敢言能破他的大黃城。

    他為人謹慎,這才剛剛嗅到牧極的不尋常,不等朝廷的調令,自己便開始著手佈置起大黃城的守備。

    一份份關於前方的戰報,或是關於崔庭,或是關於牧極的文牒被斥候們送入府中,一頭白髮的老將軍披著薄毯,一邊咳嗽,一邊細細讀著這些文牒,時而眉頭皺起,時而閉目沉思。

    一旁伺候的林御國看著自己滿頭白髮的爺爺,心思低沉。

    他不是沒有勸過自己的爺爺,但老將軍的性子撅得很,用他早已死在戰場上的老爹的話來說,老爺子撅起來,皇帝老兒也不敢勸。

    天色漸暗。

    廚房送來的飯菜已經熱了兩遍。

    林御國有些擔憂的看了看林守。

    老將軍的身子不太好。

    他終究太老了。

    身子每況愈下,胃口也遠遠比不得當年。

    尤其是是牧王謀逆一案案發之後,身為老牧王舊部的林守那段時間常常以淚洗面。

    林御國不願意承認,但卻又不得不承認,林守或許活不了多久了。

    這根大周最後的國柱般的人物就像是枯朽的大樹一般,看似參天,實則搖搖欲墜。

    但今日,林守似乎很有胃口,他早早的便讓廚房準備好了一頓豐盛的晚宴。本以為自家爺爺的身子有了好轉,大喜過望的林御國還特地囑咐了廚房要把飯菜做得可口一些。

    可誰知,這飯菜一熱再熱,早就過了吃飯的時辰,老將軍卻還是執著於眼前的文牒,沒有半點吃飯的意思。

    「爺爺...」林御國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提醒一下林守,只是這話才出口,便對上了林守那雙瞪得渾圓的眼珠。

    猛虎雖老,虎威猶存。

    林御國一個激靈,才知自己說錯了話。

    林守治軍嚴厲,即使是在家中,但凡在行公務,都得以軍職相稱。

    林御國可不敢惹得老將軍不悅,趕忙改口說道:「將軍晚宴已經讓廚房熱了兩次了,是不是應該早些用餐...」

    「嗯?」林守聞言一愣,抬眸看了看屋外,才發現天色早已暗下。

    「什麼時辰了?」他問道,但話一出口,身子便是一頓,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林御國見狀趕忙上前,小心的拍撫著林守的背部,試圖以此緩解他的痛苦。

    「已經過了酉時,到戌時了。」

    林守咳了好一會,這才稍稍緩了過來。他擺了擺頭,有些無奈的說道:「老了,不中用了。」

    林御國聞言,看著眼前這個老態龍鍾的男人,想著曾幾何時他也曾關山橫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心頭便有些泛酸,少有的沒有接過林守的話茬。

    林守從小看著林御國長大,看著他從嗷嗷待哺到結婚生子,再到如今的成熟穩重。

    自家孫子的心思,怎能瞞過他?

    他又嘆了一口氣,問道:「送去玲瓏閣的信是昨日到的吧?」

    「嗯。」林御國回過了神來,他趕忙點了點頭。「是昨日到的,八百里路不算遠,派的是最好的信使,昨日便應該到了。」

    「那就好。」老將軍點了點頭,「那就讓人把飯菜端上來吧。」

    林御國聞言,心頭一喜,忙不迭的便吩咐左右的侍從,去將飯菜呈上。

    待到佈置完畢,林御國還未說話,林守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你們都退下去吧,老夫自己待會。」

    周圍的侍者自然不敢不從,紛紛在那時退下,但林御國卻有些遲疑,他莫名的覺得今日的林守有些反常。

    「怎麼?覺得我老得連自己吃個飯都做不到了嗎?」老將軍在那時眉頭一挑,問道。

    林御國哪敢去反駁自己的這位爺爺,縱使心頭再過不安,也還是隨著諸人,緩緩退下。

    滿臉褶皺的林守看著心有慼慼的孫兒,眉頭皺了皺。

    「御國...」

    他在林御國踏出房門那一剎那忽的張開了嘴。

    「將軍?」林御國聞言回過頭,有些疑惑的看向高台上的老人。

    「放心,爺爺死不了。」

    老人那如雄獅一般厚重的聲音響起,敲打在林御國的耳膜。

    他愣了愣,老人卻在那時提起了桌上的一隻雞腿,大口的咬下上面鮮嫩的雞肉。似乎是在告訴林御國些什麼。

    已經年近三十的林御國忽的展顏一笑。

    「嗯。」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已有些滄桑的聲線,在府殿中靜靜迴蕩。

    ......

    林御國走後,約莫半個時辰的光景。

    一道身影猶如鬼魅一般落在了將軍府的大殿前。

    他透過投射在房門的上影子,隱約看見了那位老將軍的輪廓。

    來者在那時微微遲疑了一番,但最後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房門。

    「都說你們盜聖門那門踏流星的身法舉世無雙,八百里路,你足足走了一天半的光景,若是你家祖師爺知道了恐怕得從棺材板中跳出來,收拾你這不肖徒。」

    殿中自飲自斟的林守看也不看來者,便這般說道。

    似乎對於他的到來,林守早有預料。

    來者是一個中年男人,年紀看上去四十出頭,滿臉鬍渣,有些邋裡邋遢,身上更是帶著一股濃重酒氣,顯然是常年酗酒之人。

    那男人聽聞了林守的譏諷之言卻也並不惱怒。

    他嘻嘻一笑,關上房門便自顧自的坐到了林守的跟前,隨意的拿起他案台前的食物,就著一旁的酒水,便吃了起來。

    邊吃邊還含糊不清的說道:「路不熟,走了些彎路。」

    「不過你這將軍府的東西還真是好吃,早知道當年我也不去盜聖門學勞什子盜術,跟著你建功立業,保不齊現在已經妻妾成群了。」

    林守聞言一笑,「你若是現在回頭,我還可以向著朝廷舉薦,一官半職不成問題。」

    男人聞言,趕忙擺手,「那可不行,朝廷的事太複雜,我楚某人做不來。我現在這樣也挺好,逍遙自在。」

    林守在那時深深的看了這男人一眼,悠悠問道:「真的好?」

    「......」中年男人的狼吞虎嚥的動作微不可察的頓了頓,這才說道:「真的好。」

    得了這個答案的老將軍也不再多問。

    他沉默的靜靜看著中年大漢猶如風捲殘雲一般吃光了桌前的飯菜,直到他大出一個極為不雅的飽嗝之後,林守方才臉上的神色一正。

    「我快要死了。」他這般說道,渾濁的眸子中忽的爆出一道駭人的光芒,直直的盯著那中年大漢。

    「我知道。」中年男人卻是擺了擺手,不予回應。

    老人亦是不言,只是依然盯著那男人,眸中的光芒從耀眼化為炙熱,從炙熱化為一抹不容置疑的堅決。

    在那樣的目光下,男人終於是軟化了下來。

    他坐到了一邊,少有的認真的說道:「這樣不好。」

    「我沒有更好的辦法。」老人毫不退讓的回應道。

    「是人都有一死...有時候,活著比死了更可怕...」男人並不死心,試圖勸解道。

    「可若是我死了,大周怎麼辦?大黃城怎麼辦?」

    「.....」這個問題顯然問道了男人的痛處,他沉默了下來,不知當作何回應。

    「北疆王不是還在嗎?牧極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牧極的本事,但我更知道牧極的本性!」老人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男人的話,這一刻,他像極了一頭雄獅,哪怕垂垂老矣,只要尚有一口氣在,便容不得半分質疑。

    不知是感受到了老人的決意,還是老人話裡的道理更為透徹。

    男人再一次沉默了下來。

    而這一次沉默,比起上一次更長,也更沉默。

    諾大的府殿內,除了屋外的夜風,便再無半點聲響。

    ......

    「你...想好了?」終於男人還是打破了這沉默。

    他驀然站起了身子,面向老人,眸中的光芒閃動,複雜至極。

    「嗯。」老人也在那時站起了身子,單薄佝僂的身軀卻在那時猶如泰山一般壓在男人的眼前,也壓在他的胸口,讓男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男人嘆了一口氣。

    然後伸出了自己的手,輕輕的按在了老人的肩膀。

    這個過程,他做得很慢,也很認真,就好似在進行某種莊嚴的儀式。

    他的目光在那一刻變得深邃無比,好似那無垠的夜空,漆黑混沌之中卻藏著漫天繁星。

    他的嘴,隨之緩緩張開。

    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終是在那時一字一頓的說道。

    「不。」

    「要。」

    「死。」

    ......

    短短三個字,男人卻說得很艱難。就好似耗盡了周身所有氣力方才將之吐出一般。

    而那本該是挽留的話,他卻也說得很是沉重。

    反倒更像是在進行一場訣別。

    老人的嘴角在那時忽的揚起。

    他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笑了起來。

    「盜聖門的人不讓我死。」

    「我怎麼敢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2:01
第八十二章 方子魚吃魚

    小軒窗外的空地上,兩道身影來回交錯,劍光閃徹。

    其中一位右臂裹著白布的少年,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紅色長劍,劍鋒大開大合,每一招都可謂勢大力沉。

    而另一位則是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身材嬌小,模樣可人。手持一把青鋒,在那少年凌冽的劍鋒下,隨意交錯著腳步,卻又能屢屢避開少年的攻擊,好似閒庭信步一般遊刃有餘。

    嘴裡更是時不時的嬌聲說道:「左邊!」

    「右邊!」

    「上面!」

    每次話語一落,手中的長劍便猶如臂使一般,準確的穿過少年的劍鋒,刺入她所言的位置。

    少年在女孩看似隨意,實則凜冽無比的攻勢下左突右擋,狼狽不堪,很快便被少女抓到了破綻,劍鋒一蕩,生生的將少年手中的劍挑飛了出去。

    「怎麼樣?本小姐厲害吧?」一擊得逞的少女蹦蹦跳跳的來到了少年的身旁,烏黑的眸子彎成了月牙狀,笑嘻嘻的炫耀道。

    但少年卻沒有回她,他只是沉默著看著自己的握劍的右臂,眉頭皺起,似乎陷入了沉思。

    「喂!」沒有得到回應的女孩很是不滿的喊道,小巧的鼻子皺了起來,煞是可愛。

    「生氣啦?」她湊到了少年的跟前,問道。

    少年在那時搖了搖頭,眉頭舒展開來。

    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長劍,看向少女,說道:「再來!」

    於是乎二人便再一次纏鬥在了一起。

    ......

    《摧岳劍法》是一門很剛烈的劍法。

    這樣的劍法擯棄了花哨的技巧,更講究的是如何發力,以最短的時間用最快,也最強的方法將敵人擊敗。

    說得再直白一點。

    《摧岳劍法》是一門殺人的劍法。

    這樣的劍法,最講究的便是實戰。

    而且這劍法是給尋常劍修修煉所用,徐寒卻不一樣,他內外劍修,想要將這劍法發揮到極致,需要的不僅僅的是催動體內真氣加持那般簡單,還需要動用肉身的力量,兩兩結合方才達到最好的效果。

    但這一點,鐘長恨卻沒有辦法教他。

    用這位劍道宗師自己的話說來便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劍道,雖然那樣的差別或許只是細微到細枝末節,而真正的宗師便是把握好了這些細枝末節。同樣的劍法,在不同人的手裡甚至有可能產生截然不同的效果。

    徐寒若是想要真正的掌握到這門劍法便得用自己的方式去改變這套劍法。

    而這也是這位劍道宗師教給徐寒的第一課。

    徐寒也為此暗暗思索良久。

    他細數了一遍自己在玲瓏閣認識之人,何人可以來做這個陪練。

    要知道這可是一件很講究的事情,既然是實戰便得放開手腳,若是雙方都畏首畏尾,這樣的做法便起不到想要的效果。所以這個人一定要比徐寒強出許多,而徐寒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陳玄機。

    他的肉身修為乃是肉身境的第三境金剛境,雙臂之力全力施展足有八十鈞開外,尋常人吃他一拳足以被洪成肉泥。

    而內功修為雖然只是第二境的丹陽境,但開了足足三百六十五枚竅穴,每一枚又比尋常人大出三倍,其體內的真氣容量足以媲美三元境的修士。

    這二者相加,徐寒在短時間裡能夠爆發出力量端是足以與尋常的第四境的通幽境的修士一較高下。

    所以,徐寒能夠想到的人只有那位陳玄機。

    只是他忙於準備應付那位大有要打遍大周青年俊傑直視的離山弟子蒙梁,徐寒卻是不好叨擾。

    可誰知上門尋徐寒玩耍的方子魚聽聞了徐寒的困擾,頓時拍了拍胸部 ,毛遂自薦的嚷嚷著要做徐寒的陪練。

    起初徐寒是有些遲疑的。

    這倒不是他看不起方子魚,作為玲瓏閣的二師姐,通幽境大成的劍修,徐寒自知就是他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見得能將之打敗。但他怕的是一旦全力交手,失了輕重,會傷到其中一方。

    但他卻拗不過方子魚的糾纏,最好終是勉強應了下來。

    起初的徐寒對此多有顧慮,並未有全力施展自己的本事,但幾次被方子魚輕鬆擊敗之後,徐寒便漸漸放開了手腳。

    也就是在那時,對於頂尖的劍修實力徐寒終於是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

    方子魚畢竟是鐘長恨調教出來的劍道高手,她的每一次出劍時機都極為巧妙,角度刁鑽,所用力道也把握極好,端是讓徐寒狼狽不已。

    二人對戰了整整一個下午,這時天色已暗,徐寒卻是依然沒有尋到半次獲勝的機會,或者說是他的每一次落敗都毫無懸念。

    但同樣每一次的對戰都讓徐寒受益匪淺,在看似不經意間,他對於這門《摧岳劍法》的掌控以及對於劍道的理解都在飛速的提升。

    又是一聲輕響盪開。

    徐寒手中的劍再次被方子魚挑飛。

    「怎麼樣,還來嗎?」方子魚得意洋洋的挑釁道。

    徐寒倒是知道這位二師姐的性子,此舉只是她起了玩心,並無惡意,徐寒因此也不在意。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

    「不了,今日就到這裡吧,明日再繼續。」他搖了搖頭,雖然他的肉身修為已打金剛境,恢復力極好,但身體的勞累可以緩解,心理上的卻難以得到平復。再練下去收效甚微,與其這般倒不如好生休息一番,終究一下今日的得失,明日再全力以赴。

    所謂過猶不及,大抵便是此理。

    「好吧。」練了一下午,方子魚也有些累了,她伸手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跡,點頭說道。

    徐寒見她如此,心頭倒是有些感激。

    「要不要留下來吃飯?」他好意挽留道。

    「你做的?」方子魚看了徐寒一眼。

    楚仇離離去已有四五日的光景,葉紅箋這兩日似乎到了修行的關鍵時期,雖然她每日都堅持回來,但徐寒卻是不忍看她太過辛苦,因此便主動承擔起了做飯的任務。

    徐寒的手藝算不得好,以前做乞丐的時候有什麼做什麼,拿著東西便是一通亂燉,煮熟便可,其他也不講究。

    後來遇見了滄海流。

    這老頭子嘴吊得很,對於徐寒那一手所謂的「廚藝」詬病良多,徐寒為了讓他滿意下了一番功夫。特別是為了照顧玄兒這只饞貓,他在做魚方面的手藝在徐寒自己看來已經到了殿堂級。

    就連那位錦衣玉食慣了的葉大小姐對此也是讚不絕口。

    「清蒸大鯉魚,吃不吃?」徐寒回道,模樣倒是頗為自信。

    方子魚也是一個饞蟲,她想著徐寒烤的紅薯足以與姓陳那笨蛋比肩,做出來的魚想來也不會差,因此她便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

    徐寒見狀倒是對此預料之中,他點了點頭,示意方子魚在院中待上一會,自己便獨自入了廚房。

    徐寒的手腳麻利,食材也早已備好,倒也勿需多費功夫,很快便將清理好的鯉魚下了鍋。

    不敢在院中與方子魚獨處的玄兒嗅著那魚香急切的跳上了灶台,一個勁的叫個不聽,似乎是在催促徐寒。

    修行一天的葉紅箋也在這時回到了住所,她與方子魚年紀相仿,方子魚的性子又活波得很,很快二人便在那院中的石桌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

    葉紅箋講著長安的見聞,方子魚說著她那個姓陳的笨蛋,一時間二人的相處還頗為融洽。

    很快,徐寒這邊便忙完了。

    他端上了那盤魚香四溢的清蒸鯉魚,又炒了兩個小菜,便張羅著二人坐下。

    「來嘗嘗。我托宋月明在山下買的大鯉魚。」 他熱情的招呼著二人。

    前兩日他第一次做飯時,想著葉紅箋出身侯府,想來吃慣了好東西,而他也只有這做魚拿得出手,便試著做了一份紅燒魚,葉紅箋吃後,還算滿意,加之玄兒也最喜這些東西。因此他索性這幾日都在變著法的倒弄魚肉。

    方子魚素來不會客氣,當下便夾出一大塊鮮美的魚肉放入嘴中,臉上在那時頓時浮出享受的神色。

    「好吃!」她大聲說道,便已然是停不下來。

    徐寒對此見怪不怪,他從盤中剝下一大塊魚肉放到玄兒專用的盤子中,遞給這個已經急不可耐的饞蟲,轉頭看向葉紅箋:「紅箋,你怎麼不吃?」

    一旁不知有何心事的葉紅箋聞言如夢初醒一般,她尷尬的笑了笑,這才伸出筷子夾下一小塊魚肉放入嘴裡細嚼慢嚥。

    葉紅箋的胃口似乎並不太好,這幾日做的飯菜雖然可口,但她都吃不了多少,絕大部分都入了玄兒的腹中。

    「很好吃。」嚥下魚肉後的葉紅箋,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徐寒的廚藝。

    徐寒笑了笑,這才拿起了自己的筷子,正準備嘗一嘗自己的勞動成果。

    「咦?葉師叔,我記得聽寧師叔說過你從不吃魚的啊?上次的拜師大典上還讓我特意囑咐廚房不要給你做魚來者...」可就在這時,方子魚忽然疑惑的看向葉紅箋,好似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般,大聲嚷嚷道。

    這話一出口,徐寒與葉紅箋頓時愣在了當場。

    徐寒很是疑惑,葉紅箋有這忌口?他從未聽她說起,而且這幾日他弄的飯菜都是以魚肉為主,葉紅箋還交口稱讚...

    想到這裡,徐寒不解的看向葉紅箋。

    但這位侯府千金此刻卻是臉色潮紅,手中的筷子懸於半空中。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2:01
第八十三章 玄龍鍾

    場上的氣氛在那一刻忽的靜默了下來。

    徐寒並非愚笨之人,聽了方子魚的話,又見著此刻葉紅箋這般的反應,自然是很快醒悟了過來。

    他一時間也不知當如何面對,只是心頭莫名的生出了幾分異樣。

    自知失言的方子魚吐了吐舌頭,也不再言語,而是一個勁的埋頭苦「吃」,而葉紅箋則低著頭,臉紅到了耳根。

    一頓飯就這樣在尷尬又有些曖昧的氣氛中進入尾聲。

    方子魚起了身,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腩,然後朝著徐寒很是揶揄的眨了眨眼睛。

    「吃好了,小寒子這魚不錯,哀家這就回去就寢了。」說罷,便蹦蹦跳跳的走出了院門。

    於是,小軒窗中便只剩下了徐寒與滿臉通紅的葉紅箋。

    「我...我...去睡了。」素來心思深沉的葉紅箋結結巴巴的細聲說道。然後倉惶的逃入了屋內。

    徐寒見狀苦笑著搖了搖頭,開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

    待到徐寒收拾好一切,又整理了一番今日修行所得之後,他方才步入房門。

    葉紅箋已經早早的躺在床上,雖然側著身子,徐寒看不見她的臉,但徐寒卻能夠猜到,此刻的葉紅箋沒有入睡。

    他微微一笑,脫掉了自己外衣,熄了房燈,躺在了地上鋪好的被縟上。

    「明天做個叫花雞如何?我也很是擅長。」徐寒的聲音在黑暗靜默的房間內響起。

    但葉紅箋並沒有第一時間給予回應。

    而是在沉默了十來息的光景之後方才說道。

    「叫花雞是什麼東西?」葉紅箋轉過了身子,黑暗中她那雙烏黑的眸子中裹挾著些許疑惑。

    她畢竟出身名門,這般名字聽上去便很是奇怪的事物,她自然是未曾聽過。

    「好東西。」躺在地上的徐寒半撐起身子,笑道:「既然你不吃魚,那我也就只有這東西拿得出手了。」

    一說到魚,葉紅箋本來方才平復的情緒,又湧了上來。

    她的臉色再次變得緋紅,一咬牙狠狠的剮了徐寒一眼,便不在與他說話,再次轉過了身子,側頭睡下。

    黑暗中的徐寒自然是看不清葉紅箋這一系列的變化,只能是撓了撓腦袋,有些不明所以的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百來息的光景之後...

    那側頭睡下的葉紅箋忽的轉過了身子,睜著自己烏黑的大眼睛,看著那已經熟睡的少年。

    幽幽的嬌責了一聲。

    「笨蛋。」

    ......

    第二日,從鐘長恨住處回來的徐寒,遠遠的便聽見院之中傳來的玄兒殺貓般的慘叫。

    徐寒一愣之後,便醒悟了過來。

    他推開院門便見方子魚正抱著玄兒,方子魚倒是滿臉的笑意,可玄兒卻是一個勁的叫個不停,顯然很是討厭眼前這個女孩。

    「來了?快快來吃飯,餓死我了。」方子魚見徐寒到來,便放開了手中的黑貓,笑嘻嘻的招呼起徐寒。

    徐寒定睛一看才發現石桌上竟然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各色菜餚。

    「你做的?」徐寒有些發愣,在他的記憶裡,方子魚可是那種連紅薯都可以烤焦的人物,眼前這桌飯菜怎麼看也都不像是她能做出來的東西。

    「想什麼呢?本小姐怎麼可能給你做飯,做也是做給姓陳那笨蛋。」方子魚似乎覺得徐寒這樣的猜測是對她極大的侮辱一般,在那時皺著眉頭便反駁道。

    「小寒,回來啦,來嘗嘗我從鎮上買來的大母雞。」這時內屋裡忽的傳來一道粗獷的聲線,只見一位滿臉絡腮鬍的大漢正端著一碗雞湯緩緩走出。

    卻是那位離開已有五日光景的楚仇離。

    「楚大哥?」徐寒又是一愣,他怎麼也想不到楚仇離這麼快便趕了回來。

    他本來心中還隱隱有些擔憂,當日楚仇離離開時的神情並不太對,但此刻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中年男子,卻見他與之前一般,幾乎尋不到什麼樣的變化。

    「今日清晨我便到了,只是你離開得早,我來時你與紅箋都已走了。」楚仇離將手中的雞湯放到了石桌上,側頭看向徐寒,笑著說道,臉上的神情同樣看不出任何的異狀。

    「對了姓徐的,你每天上午究竟都去了何處?怎麼哪裡都尋不到你?」方子魚的心思單純得很,她也顧不得什麼禮數,見菜都上了桌,便自顧自的夾起一大塊雞肉放入了口中。嘴裡卻是在那時含糊不清的問道。

    「閒逛,閒逛。」徐寒聞言這才回過神來,他又深深的看了楚仇離一眼嘴裡隨口胡謅道。他與鐘長恨學藝的消息若是傳出去,玲瓏閣高層必然免不了對他有所詬病,而且他一個尋常人接連受收到寧竹芒與鐘長恨的重視,還有可能招來諸人的調查,以徐寒現在的身份顯然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因此,他並不打算將這事告知諸人,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說來今日也甚是奇怪。

    三人這吃著飯菜,宋月明卻是一臉懊惱的走入了小軒窗。

    徐寒見他這般模樣,恐怕上出了些事情,當下便拉著他坐下,問道:「宋兄,我見你神色不郁,不知是發生了何事?」

    素來有話嘮之稱的宋月明卻是低頭不言,過了好半晌的時間方才嘟囔道:「我被執劍堂革職了。」

    「嗯?」徐寒聞言一愣,執劍堂是重矩峰上的重要機構,無論是維護山門內的紀律,還是對外行事,大抵都是由執劍堂掌控。而且但凡私內門弟子,經過一些列的考核後,皆是有資格加入執劍堂的。且但凡不是犯了什麼威脅宗門或是同門相殘的大錯,很少有被革職這樣的說法。

    而且執劍堂的弟子因為肩負著更多的責任,每月所能那道供奉丹藥也比尋常的弟子多出許多,因此,內門弟子中為了能如執劍堂很多時候都是擠破了腦袋,這也就難怪被革職的宋月明如此懊惱了。

    「為何要革你的職呢?」一旁的方子魚亦很是好奇的問道。

    「丁長老說我前些日子只顧著修煉,懈怠了執劍堂的工作,因此...」宋悅沉著聲線說道,對此顯然頗為不忿。

    執劍堂本就是個鬆散的組織,組建的目的除了對付一些突發狀況,大多時候其實是鼓勵弟子們出山歷練以此達到促進修行的目的。

    若是為了執劍堂而荒廢了修行,豈非捨本逐末?

    因此,這丁景程尋的這個理由可以說是荒謬至極。

    徐寒細細思索了一番,便大抵猜出了這樣事情的發生可以說是由他引起的。

    那一日濟世府的衝突已經將寧竹芒與龍從雲的矛盾推到了明面上,龍從雲在寧竹芒強勢的鎮壓下被關入了大寰峰面壁思過,但他手下的黨羽顯然不可能就此罷休。而他們自然要將目標放在他們眼中的寧竹芒勢力之上。這幾日聽秦可卿說過,好幾位懸河峰上的長老都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由頭被執劍堂查處,雖然懲戒的力度不大,但也足以讓懸河峰上人人自危。

    而宋月明與自己關係極好,而自己又是寧竹芒欽點的客卿,以丁景程的性子,顯然是不會由著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當差的。

    三人這邊好生的安慰了宋月明一番,徐寒更是慷慨的那出數十枚凝元丹贈與宋月明,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還是由他而起,他豈能看著宋月明蒙受損失。

    而就在宋月明的心情微微好轉之時。

    咚!

    咚!

    咚!

    三道巨大的鐘鳴聲響起,那是濟世府上的玄龍鍾,只有在有外敵入侵時才會敲響。

    幾人在那時一愣,紛紛對視一眼,也顧不得其他趕忙朝著山門方向走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2:02
第八十四章 我叫廣林鬼


    玄龍鍾,只有是在外人闖入山門時才會被敲響,連響三聲,事情顯然已經極為緊迫。

    重矩峰上的弟子也在那時紛紛動了起來,無論在這之前他們在做什麼,但玄龍鍾敲響,他們都不得暫時放下手中的事情,提起各自的兵器飛速趕往山門處。

    徐寒等人自然也是如此。

    只是徐寒卻免不了暗暗思量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敢闖玲瓏閣?

    ......

    已經到了玲瓏閣山腳下那座興盛鎮的蒙梁坐在鎮中的小茶樓旁,看著遠處那座巍峨的大山,眸中戰意燃起。

    馬上就可以見到他了。

    他在心底暗暗想著,已然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現在便提起自己手中的劍,去與那人打上三百回合。

    「陳玄機可不是岳成鵬,以你現在的修為想要對付他,好生休息一日再去,最為妥當。」他身旁一位身著黑衣的男子不動聲色的說道。

    蒙梁聞言,側過了腦袋,臉上頓時漫上媚笑之色。

    「前輩說得是。」他連連點頭附和,末了又追問道:「那以前輩看來我與那陳玄機究竟孰強孰弱?」

    男人端起身前的茶杯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瞟了一眼眼前這嬉皮笑臉的青年,「我若是說你打不過,你就肯現在帶我去離山?」

    蒙梁臉色的神色在那時一滯。

    眼前這男人與他身旁那位少女,一開始與他們同行蒙梁心中甚是牴觸,只是迫於對方的淫威不得已而為之。

    但再一次偶然的機會下,那男人見著正在練劍的蒙梁,隨意的提點了兩句,卻是讓蒙梁受益良多。

    蒙梁的心思何其玲瓏?

    很快便意識到眼前這二人非但不是麻煩,還很有可能是他天大的機緣。

    於是他在那之後便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二人,但凡尋到機會便向那男人討教劍道上的問題,而那男人也全都盡數講解。

    男人的提點並不見得如何的相信,但卻每每都能直戳要害,以至於這半個多月的光景中,蒙梁在劍道的上的提升極為顯著。

    蒙梁並沒有因此認為眼前這位男子的劍道修為真的強出自己師尊多少,只是暗暗覺得似乎男子對於劍道的理解似乎更為適合他。

    所以當他說出蒙梁並非陳玄機對手時,蒙梁才會有了方才那一番變現。

    「自然不會。」蒙梁在短暫的異樣之後,便又恢復了自己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就是打不過來都來了,自然要試一試。」

    他雖然看上去嬉皮笑臉,但話語中的不甘又怎瞞得過男人與那位與他隨行的女孩?

    「既然那麼想打贏他,這樣,我這就上去費了他的兩隻胳膊,你再去跟他,打完了好帶我們趕去離山!」這時一旁那位生著一對紫色瞳孔的少女一拍桌板,殺氣騰騰的站起了身子。

    蒙梁聞言頓時亡魂大冒。

    他可不會認為眼前這個少女此言是在說笑,這一路上因為管不住自己這雙眼睛,他可沒有少被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女料理。後來他才發現這女孩看上去雖然自幼十四五歲,但與男人卻是平輩相稱,關係也極為親密,在聯想少女那強得可怕的實力,蒙梁便大致得出了結論,這女孩恐怕也是某位大能,只是修煉了某些法門,因此才顯得這般年輕罷了。

    「前輩,不可。」他趕忙說道。

    「為何?」女孩的眉頭一挑,問道。

    「這...這比試劍道講究的是公平,你若是折了他的雙臂,那這比鬥還有什麼意思?」

    「哼!你們男人都是這臭毛病。」女孩不滿的嘟噥道,目光卻是死死的盯著一旁男人。

    男人感受到了女孩的目光,笑了笑,卻也並不說話。

    鐺!

    鐺!

    鐺!

    就在這時遠處的山巔上忽的響起了一陣沉重的鐘鳴聲。

    週遭的百姓都在那時停下了手中活計,仰頭看向那山巔,顯然都有些莫名所以。

    「這是?」蒙梁也是一愣,弄不真切究竟發生了什麼。

    「玄龍鍾。」可男人卻在那時站起了身子,臉上的神色凝重,「走去看看。」

    說罷,也不得蒙梁同意便領著那女孩朝著玲瓏閣方向走去。

    蒙梁見狀暗暗腹誹著方才也不知是誰說的要明日再去,但這樣的想法自然只存在於他的心中,他的身體還是很誠實的邁出步子跟上了二人。

    ......

    徐寒與諸人來到山門時,山門前已經站滿來自三大主峰的弟子。

    淡淡血腥味在山門間飄蕩,前方的時不時傳來的怒吼聲都表明了一場打鬥,甚至殺戮正在發生。

    哐當。

    伴隨著一聲輕響,方子魚手中的長劍出鞘,身為重矩峰上的二師姐,歹人來犯,她自是責無旁貸。

    徐寒與宋月明見狀也趕忙跟上。

    那敵人既然敢這麼明目張膽來犯,想來不會是些尋常角色,徐寒害怕方子魚一時莽撞被對方傷到。

    只是待到他們來到戰場的最前方,眼前的場景確是讓他們生生怔住。

    十餘位徐寒說得出名字或說不出名字的親傳弟子輪番上陣,而他們圍攻的對象確是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的小孩。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小和尚。

    那小和尚穿著一身白淨的百衲衣,生得是玉面紅唇、星目皓齒,煞是可愛。

    他根本未有動手,只是在周身撐起了一道金色的屏障,那些重矩峰的親傳弟子死勁渾身氣力都難以將之破開,反倒是一個個被屏障的反衝力所震,受了不小的內傷。

    而小和尚對此卻視若無物,他饒有興趣的看著周圍的諸人,邁著小步,緩緩的朝著上山的方向走去。

    或許是這小和尚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太過詭異,那些尋常弟子見狀竟然都不敢上前阻攔,只能任由他緩緩走去。

    徐寒這時皺了皺眉頭,他也看出了這小和尚的不尋常,但身旁的方子魚卻是一個暴脾氣,她見這小和尚如此放肆,邁步就要上前。徐寒心頭一驚,方子魚的實力雖然強悍,但方才十餘位親傳弟子圍攻都討不到半點好處,方子魚又豈是他的對手。

    他想著這些就要出手將方子魚攔下,可是這手方才伸出,他右臂卻忽的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那痛感來得毫無預兆,又撕心裂肺,徐寒措不及防,他的腦袋在那痛感的刺激下變得昏昏沉沉起來,身子一輕險些跌倒,幸好宋月明眼疾手快將之扶起,方才免去了他栽倒在地的狼狽境遇。

    只是也因為這樣的異狀,他沒有來得及將上前的方子魚攔下,這位二師姐便順理成章的走到了人群之前。

    「徐兄,你怎麼了?」宋月明也看出徐寒有些不對勁,他關切的問道。

    「攔下...」徐寒正要催促宋月明攔下方子魚,只是話才出口,右臂處的疼痛又加劇了幾分。他的額頭上頓時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跡,他到了嘴邊的話在那時竟是無法說出口。

    只見他嘴裡發出一聲冷哼,身子便不由自主的跪坐在地,他左手死死摀住右臂,臉上的神情痛苦不已。

    這疼痛的根源。

    徐寒在這時終於是醒悟了過來,他右臂之中那磅礴的妖氣似乎受到了某些東西的牽引變得焦躁不安起來,大荒丹的藥力在那不知名的事物的牽引下顯得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本來已經本鎮壓下的妖臂,竟然就在這時有了侵蝕徐寒身子的跡象。

    徐寒抬起了頭,雙目中血絲密佈,他望向了那位正緩步向前的小和尚。

    不知為何,他的心頭竟然生出這樣一種直覺。

    是他牽引了他體內的妖力。

    ......

    這時方子魚也終於走到了那小和尚的跟前,周圍的弟子見方子魚到來,如見救星一般紛紛推開。

    「何方妖孽,裝神弄鬼,這玲瓏閣豈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這位二師姐在那時橫眉怒目,長劍指出,口中喝到。

    小和尚見狀,竟是真的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我不是妖,我是和尚。」他很是認真的看著方子魚,糾正著方子魚的錯誤。

    方子魚聞言一愣,她端是想不到自己的怒斥會換來這樣一套說辭。

    「我管你是人是妖,這裡是玲瓏閣,不是你能亂闖的地方!」但她卻終歸不願在一個小和尚面前落了下層,便又喝到。

    「我沒有亂闖,我已經與看門的人說過,但他們不讓我進,我只能自己走。」小和尚一臉理所應當的回應道,態度依然認真無比,就連眉頭也在那時微微皺起,似乎很是不滿方子魚前前後後幾次的污衊。

    可無論小和尚說得多分信誓旦旦,但這個理終究是歪理。

    方子魚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但小和尚那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寫著對於自己的無禮沒有半點的察覺,這讓方子魚很是不忿,但她也同樣明白與小和尚講道理並非一件明智的事情。

    「哼!強詞奪理的無恥之徒,我玲瓏閣可不是你想來便能來的地方。」

    這話說罷,方子魚便失了與之對話的興致,只見她腳尖點地,手中長劍亮起,身子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虹直直的朝著那小和尚殺去。

    可面對方子魚如此殺機凜冽的一擊,那小和尚卻並不在意。

    他只是在那時有些惱怒的跺了跺腳,用他尚且還有些稚嫩的聲線大聲說道。

    「我不叫無恥之徒!」

    「我叫廣林鬼!」
V123210 發表於 2018-9-28 12:02
第八十五章 魔

    方子魚這一劍無論是從力道還是對於劍意的把控都趨於完美,將她通幽境的實力發揮得可謂淋漓盡致。

    這樣的一劍足以讓大多數的同境修士望而卻步。

    漫天的劍意將她的劍身包裹,她一聲青色長裙被體內湧出的真元所揚起,端是當得起那一句飄然若仙。

    但那位自稱廣林鬼的小和尚卻猶若未覺一般,依然站在原地氣鼓鼓的反駁方子魚之前那一番話。

    以至於待到劍芒己身,他還在自說自話。

    鐺。

    一聲輕響在那時驀然盪開。

    方子魚的劍與那小和尚周身那道金色的屏障相遇。

    方子魚是見識過這屏障的威力的,她不敢託大,周身劍意翻滾,體內幽門大開,磅礴的真元猶如潮水一般湧出加持在她的劍身之上。

    破!

    一道宛如敕令一般的嬌斥自她嘴裡吐出。

    小和尚周身那道金色的屏障在那時竟然真的浮現出一道道細微的裂痕。

    週遭諸人的臉色一喜,這小和尚的實力著實可怖得很,之前十餘位親傳弟子都難以破開他的屏障,但方子魚做到了。

    這無疑讓之前心有慼慼的眾人為之一振。

    「嗯?」而那小和尚自然也在那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眉頭皺起,雙眸之中一道金光湧現。

    包裹著他身軀的屏障在那時金光大作,將他身軀籠罩其中。

    方子魚的神情在那金光的照耀下猛地一震,隨即臉色一白,竟是生生的被逼退數丈,待到落地之時,口中一口逆血噴出,神情萎靡。

    「師姐!」周圍的諸人見狀發出一聲驚呼,當下便有人趕忙上前將之扶起。

    而來自懸河峰的弟子,也在這時趕到,包括秦可卿在內,都紛紛上前將那些受傷的弟子們帶回人群之中,開始為他們包紮傷勢。

    小和尚見狀卻也並不阻攔。

    他搖了搖頭,看向眾人的目光之中滿是憐憫之色。隨即,他像模像樣的高呼了一聲:「阿彌陀佛。」便再次邁出了步子,繼續朝著山巔走去。

    這些弟子見識過小和尚的古怪端是不敢阻攔,只能是持劍且退,警惕的看著他,卻在無人膽敢上前。

    「徐兄?你究竟怎麼了?」宋月明看著那小和尚的肆無忌憚,心頭憤恨不已,即使修為不濟,他也想上前做些什麼,可偏偏徐寒此刻的狀況極為詭異,他端是不敢放任徐寒在這裡,因此只能是焦急的問道。

    但徐寒此刻右臂的妖力暴走愈發劇烈,他敏銳的發現隨著小和尚的靠近,這右臂內的妖力便愈發的狂暴。他不得不用盡渾身的解數去壓制這暴走的妖臂,因此根本無暇去回應宋月明的話。

    與此同時,他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了這樣的疑惑。

    這小和尚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他的妖臂會被他牽引?

    他想著這些,依然赤紅的雙目亦是死死的盯著那緩步走來的小和尚,想要看出個究竟。

    「咦?」緩步上前的小和尚在那時似乎也感應到了徐寒的目光,他輕咦一聲,目光轉動,眼看著就要落到徐寒的身上。

    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山道上的弟子們在那時應聲排開,卻見那位掌教大人終於領著各峰長老執事趕了過來。

    小和尚察覺到了來者的不同,他不得不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那一群忽然到來的玲瓏閣的大人物們。

    ......

    寧竹芒很頭痛。

    他方才料理完龍從雲那一攤子爛事,那邊還未完全消停下來,這不知從哪裡冒出的一個小和尚竟然逼得玲瓏閣敲響了玄龍鍾。

    這事若是傳揚出去恐怕免不了又被大周江湖恥笑。

    他想著這些當下便沉著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個名為廣林鬼的小和尚。

    寧竹芒的眼界畢竟遠遠超出這些尋常弟子。

    他打量了一番那個小和尚,竟是看不出他的根底,而周圍那些負傷淚淚的弟子,也從某種程度上說明了這小和尚的不同尋常。

    當然旁人難以察覺的是,當寧竹芒的目光掃過那臉色蒼白的方子魚時,他眸中有那麼一瞬間有些許戾氣浮現,但又轉瞬被他壓制了下來。

    只是,寧竹芒打量著小和尚,小和尚同樣也在打量著他。

    「我說,你是這裡管事的?」那小和尚在打量一番之後,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了,撇了撇嘴,這般問道。

    玲瓏閣就是如今再不濟,但依然是大周公認的第一宗門,放眼天下膽敢如此稱呼這位掌教大人的人,幾乎是從未有過。

    可出奇的是,小和尚的話並未有讓寧竹芒生出半分的惱怒。

    他只是沉著眸子看向小和尚言道:「正是在下,敢問閣下又是何人?打傷我的門人又是為何?我玲瓏閣雖然少有參與江湖紛爭,但也決計不是閣下能夠隨意欺辱之輩!」

    寧竹芒用的閣下這樣的稱呼,在他看來眼前這個小和尚必然不是如他看起來這般年幼,應當是修煉了某些奇異的法門才會如此,否則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和尚便可憑一己之力將包括方子魚在內的十多位親傳弟子打敗自己卻毫髮無損。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修為,若是真的說出去,所謂的陳玄機又或者蒙梁之流,莫說天才,豈不是連廢物也算不上?

    寧竹芒很清楚,這世上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怪物。

    所以,即使看不出對方的根底,他也可以肯定這小和尚必然不是他看上去這般年幼。

    「我沒有打他們,是他們打的我。至於我是誰...」小和尚很是不滿的糾正道,隨後臉上的神色一正,雙手何時於胸前作佛禮狀。

    「貧僧法號廣林鬼,來此是為降妖除魔,普度眾生。」

    小和尚這般說道,周身竟然射出陣陣耀眼的佛光,他的面容沉寂,沐浴於那佛光之下,當真有那麼幾分寶相莊嚴,救世佛陀之象。

    就連寧竹芒亦是愣了一愣,他的眉頭皺起:「閣下是大夏龍隱寺之人?」

    他在心底暗暗思索了一番,龍隱寺中的活佛中似乎並沒有眼前這號人物,這讓對於這小和尚的根底愈發的疑惑。

    「我不知道什麼龍隱寺,只知此處有大妖作亂,我欲降他,施主還請行個方便!」那小和尚對此閉口不談。

    「笑話,我玲瓏閣哪來的什麼妖怪,我看你分明就是那龍隱寺派來的賊人,想要霍亂我大周江湖!」寧竹芒身後那位重矩峰上的刀道大師清如溪邁出一步,大聲呵斥道。修行刀道之人大抵如此,脾氣暴躁得很,顯然是沒有興致與這小和尚在這裡胡謅閒扯。

    「肉眼凡胎,怎識得妖魔鬼怪。」小和尚聞言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的聲線中充滿了對於諸人的憐憫。

    「分明自己就是一個魔,還想著要降妖除魔!」可就在他這番話說完之時,人群中忽的響起了一道明亮的聲線。

    小和尚的身子一頓,他轉頭循聲望去,卻見人群中那位宋月明正滿臉不忿的高聲說道。

    「魔?」小和尚臉上的神情產生了某些細微的變化。他死死的盯著宋月明,聲線壓低了幾分:「我是佛,不是魔。」

    「你就是魔!」但宋月明卻是一個直性子,他根本未有察覺到小和尚此刻的異狀,固執的說道。

    「廣林鬼,廣林鬼,寫在一起不就是一個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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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