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34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19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宋月明的辦法

    咚。

    咚。

    咚。

    幽暗的濟世府內,唯有司空白敲打案台的聲音在府門中來迴響徹。

    那一身寬大黑袍的老者端坐在高台之上,身後是琉璃木雕砌而成的大紅長椅,身前金絲楠木製成的寬大案台。

    他眯著眼睛,似睡非睡,眸中神情恍惚好似有星光流轉。

    吱呀。

    這時,府邸的大門忽的被人從外推開,一聲七星黑袍的龍從雲大刀闊斧的步入府內。

    「長老,這乃今日山門各處送來的報告。」他走到司空白身前,恭恭敬敬的拱了拱手,遞上了一道文書。

    「唔。」高台上的老者慵懶的望了龍從雲一眼,一隻手伸出,那道文書便在那時被他攝入了掌心。

    但他卻並未有喲翻看的意思,而是隨意的將之丟棄在案台旁。

    「知道了,下去吧。」他如是問道,聲線如刀鋒刮過血肉。沙啞、乾癟又低沉冰冷。

    龍從雲見狀那文書被司空白如此輕易的扔到一側,他的眉頭微皺,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言道。

    「師叔...這幾日山門中弟子接連有著魔之相,死傷慎重,且有蔓延之勢,弟子間都在傳聞...傳聞...」說到這裡,龍從雲似乎有所顧慮,言辭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高台上的老人在那時眼睛睜開了些許,他眉頭一挑,看向龍從雲,問道:「傳聞什麼?」

    在老者的目光下,這位新晉的掌教大人額頭上冷汗直冒,他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但事已至此,自然無法敷衍了事,因此便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

    「都說是師叔給的的劍訣有問題,是魔道之劍...」

    「怎麼你也覺得是這樣?」老人問道,低沉的聲線中多了一份不易察覺的寒意。

    「弟子不敢。」龍從雲心頭大駭,趕忙言道。

    「嗯。」老人點了點頭,似乎對於龍從雲這樣的表現很是滿意,他的聲線在那時變得慈祥了幾分。

    「從雲啊,你得相信,我是為了玲瓏閣。」老人循循善誘道。

    「弟子明白。」龍從雲哪敢再有半分的辯駁,當下便連連點頭。

    「唔,造謠之人查到了沒有?」老人再次問道。

    龍從雲聽聞此言,當下身子一震,吞吞吐吐的說道:「還...還沒有...」

    「是嗎?」司空白對於他此言不置可否,只是他望向龍從雲的眸子卻再次眯了起來。「從雲,這玲瓏閣中上下數萬人,老夫唯獨最信賴你,你可莫要讓老夫失望啊。」他意味深長的如此說道。

    「弟子不敢。」這位在外不可一世的掌教大人,此刻卻溫順的猶如一隻綿羊,他連連說道,唯恐引起司空白的半分不滿。「唔,那你下去吧,三日之內,定與我找到那造謠之人。」司空白說罷此言,便閉上了雙眸。

    「弟子告退。」龍從雲趕忙言道,然後便站起身子逃一般的走出了濟世府。

    而當他來到濟世府外,五月正午的陽光照射入他的眼眸,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然被汗水浸透。

    ......

    徐寒終究還是低估了宋月明的固執程度。

    即使已經與他好生的講過這事情其中的厲害關係,但這少年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他在今日上午的重矩峰的演武場上大鬧了一場。

    嚷嚷著讓那些弟子們不要再修行那套由司空白賜下的劍法。

    這樣的行徑能起到多少作用且可不談,但宋月明自然是免不了遭到執劍堂弟子的一陣毒打。

    「哎喲!輕點。」

    殺豬一般的慘叫自小軒窗中傳出。

    「輕點?今天在演武場大呼小叫那股英雄氣概去哪裡了?」正在幫著渾身淤青的宋月明擦拭藥酒的方子魚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宋兄你就忍著點吧。」一旁的周章笑呵呵的喝著茶水,嘴裡如是說道。

    「我聽聞似乎龍從雲已經開始著手調查究竟是誰散佈的謠言,宋兄你這不是搶著往刀口上撞嗎?」一旁的徐寒可沒有調笑的心思,他皺著眉頭坐在一旁,看著宋月明,目光有些陰沉。

    「徐兄放心,宋某一人做事一人當,決計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宋月明聞言站起身子,一拍胸口,一副豪氣干雲的模樣。只是這樣的動作難免牽動到他身上的傷口,因此這位「大俠」轉瞬便齜牙咧嘴的坐了回去。

    「還一人做事一人當,了不得啊。」方子魚見他如此,端是又好氣又好笑,她將塗抹藥酒的力道又重了幾分,直讓宋月明連連痛呼。

    「唉,宋兄糊塗,這事若是你大呼小叫幾句便能解決,又何至於讓玲瓏閣步入死境...反倒是會害了自己性命...」徐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約莫能夠猜到恐怕那龍從雲的爪牙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他也沒有心思繼續去責難宋月明,當務之急是想想當如何將之保下。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能禍福趨避之!我就是死,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師兄弟們如此下去。」宋月明神色一正,如是言道。

    那話語中沉重的語氣讓在場諸人都是一愣,亦在那時紛紛沉默了下來。

    「今日我回懸河峰取藥,見藥庫雜亂不堪,幾無人打理,而平日裡要好的幾位姐們亦都是神情恍惚。什麼藥力功課都以荒廢,著了魔一般只想著練劍...」一旁的秦可卿亦在那時皺著眉頭說道,而後她求救似的看向徐寒:「徐公子難道真沒有什麼辦法...」

    徐寒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

    秦可卿這著實太看得起他了一些,即使寧竹芒與鐘長恨此時還依然被囚禁在各自府邸,他們都無能為力的事情,徐寒又能做些什麼?

    秦可卿也在那時察覺到了這一點,她低下了頭,沉默不語,只是眉宇間的神色卻格外凝重。

    徐寒在那時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又響起當日在那雁來城外諸人眾志成城,生死不棄的情形,徐寒那到了嘴邊的話,在那時還是被他又收了回去。

    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便是帶著諸人離開這裡,他沒那本事救不了玲瓏閣,但他可以救他們。

    只是現在,似乎並不是提出這個計畫最好的時機...

    「徐兄沒辦法,我有辦法。」可就在這時一旁的宋月明有忽的高聲言道。

    聽聞此言諸人都在那時轉頭看向那少年,少年卻很是得意的揚起腦袋,一副故弄玄虛的模樣。

    「你能有什麼辦法?」終是給他擦完藥酒的方子魚收起了手中的藥壺,然後撇頭白了他一眼,很是不屑的言道。

    「師姐,可不要瞧不起人!」宋月明亦是個不服輸的性子,挺著腰板,便爭辯道。

    「那你倒是說說啊?」方子魚不咸不淡的回應道,這次連轉頭正眼瞧他一眼都沒有,顯然是篤定宋月明在隨口胡謅。

    「這...」宋月明見狀,微微遲疑,然後聲線便豁然低了幾分。「這天機不可洩露...」

    「撒?」收好藥瓶的方子魚問道。

    「天機...不可洩露...」宋月明的聲音又小了幾分。

    「那就是沒有咯。」這次聽得真切的方子魚便篤定的下了定論。

    二人的這般爭執倒是有趣得很,讓方才沉重的氣氛微微散去些許,諸人亦在那時笑了起來。

    只是誰也未曾看到,那低頭的宋月明的臉上,一抹決色一閃而逝。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20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機不可洩露

    眾人方才吃過午飯,龍從雲便帶著執劍堂的弟子浩浩蕩蕩的找上了門來。

    位於隊首,身著掌教七星黑袍的龍從雲目光在諸人身上掃視一番,最後落在了宋月明的身上。

    「就是你今日在演武場上大發厥詞?」龍從雲寒眸問道。

    「師尊就是他,今日是徒兒親眼所見。」還不待諸人回應他身後那已經傷勢痊癒的朗朝沙便指著宋月明出言說道。

    本想著先將此事矇混過去,在著法子將宋月明送出玲瓏閣的徐寒見此狀,心頭一沉。

    前些日子他將這朗朝沙一陣好打,想必對方早已懷恨在心,有他作證,此事恐怕難以善了。

    而方子魚等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亦在那時紛紛陰沉了下來。

    「我問你了嗎?」但出人預料的是,龍從雲卻在那時皺了皺眉頭,冷言訓斥道。

    朗朝沙臉上的神色一凝,終究是不敢忤逆自己的師尊,趕忙低頭退後一步。

    龍從雲的這番作為,倒是出乎徐寒預料,讓少年的眉頭一挑,卻並不做聲。

    訓斥完朗朝沙之後,龍從雲轉頭再次看向宋月明。

    「宋月明,今日我來之前已經問過演武場的弟子,都言那鬧事之人的模樣與你極為神似,你倒是與本尊好好說說今日上午你就是身在何處,是真的在演武場上胡鬧,還是...」龍從雲沉著目光再次掃視了諸人一圈,「還是在與你這些狐朋狗友鬼混?」

    他這話一出口,徐寒眸中便閃過一絲異色。

    從方才他便聽出了龍從雲的不對勁,如今這番言論更是分明再給宋月明台階下。

    徐寒也來不及去細想究竟龍從雲為何忽然轉了性子,他趕忙上前一步就要給宋月明開脫。

    「沒錯,就是我!」可是他的腳步還未邁開,那宋月明便率先走出一步,只見他昂首挺胸,如是言道。

    徐寒那時恨不得提起自己的劍把這滿腦子仁義道德的宋月明身上捅出七八個窟窿...

    這事情眼看著便有轉機,他倒好,好好的台階不下,非得自己找死...

    而龍從雲眸中的目光也在那時一凝,對於宋月明如此坦誠的承認此事,他也是詫異得很。

    「你可知你所犯乃是何罪?」他沉著聲音如是問道,目光與聲線都陰冷了起來。

    「宋某隻是為了玲瓏閣的千年基業,那劍訣著實大有問題,宋某不願見宗門走上歧途,故而為之,何罪之有?」宋月明似乎鐵了心要硬碰硬,在那時高聲言道。

    龍從雲的臉色愈發的陰沉,他冷著目光注視著宋月明,良久。

    小軒窗中諸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宋月明這樣的舉動,幾乎是把自己置於死路,諸人想要救他,也不知但如何救起。

    而龍從雲身後的朗朝沙見宋月明如此,更是臉露獰笑之色。暗道:今日,便是你宋月明的死期。

    「好一個何罪之有!」終於,在沉默良久之後,龍從雲再次言道。

    「來人,宋月明不尊師道,大鬧演武場,又辱門風,與我就地杖責三十大板。」

    龍從雲如是說道,這樣的決定讓徐寒臉色又是一變,三十大板著實算得上酷刑,但以宋月明三元境的修為想要抗下也並非太難。這與徐寒所擔憂的後果相比,絕對算得上意外之喜,為此他看向龍從雲的目光愈發的古怪。

    這位新晉掌教究竟在想些什麼,徐寒也看不明白。

    身後的執劍堂弟子聞言立馬上前,將宋月明按到在地,就要行刑。

    「師尊!來之前太上長老便說過要嚴懲此人。」但那朗朝沙顯然有所不滿,他焦急的看向龍從雲如是言道。

    方子魚等人聞言頓時皺了皺眉頭,而徐寒看向那朗朝沙的眸子中更是殺機迸現。

    龍從雲轉過了頭,神色淡漠的問道:「那以你的意思,此事當如何處置?」

    被仇恨沖昏了頭的朗朝沙根本未有聞到龍從雲語氣中的不悅,他急不可耐的言道:「宋月明禍亂山門,驚擾諸位弟子修行,又污衊太上長老,其罪與叛亂宗門無異,當誅!」

    那「誅」字一落,諸人心頭一寒,這朗朝沙的歹毒程度遠超出諸人預料。

    「好!」龍從雲大喝一聲。

    朗朝沙聞言,暗以為龍從雲同意了他的看法,臉上頓時有喜色盪開,只是下一刻龍從雲卻是話鋒一轉。

    「說得好!」龍從雲的眸子眯起,聲線也陡然變得冷冽,「你既然如此有主張。」

    「那要不要我將這掌教之位也贈與你啊?朗朝沙!」

    在「朗朝沙」三字上面,龍從雲咬字極重,朗朝沙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看著自己的師尊,心頭大駭,趕忙低下了頭:「徒兒不敢。」

    他如是言道,額頭上已然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哼!」龍從雲這才一擺衣袖,回眸看向那執劍堂的弟子,「怎麼還不動手,我這掌教說話不頂用嗎?」

    龍從雲的聲音愈發冷冽,那些執劍堂的弟子見他動了真怒,哪敢忤逆,紛紛揚起自己手中的木杖朝著宋月明敲了下去。

    ......

    「痛!!痛!!」

    小軒窗的裡屋裡傳來陣陣宋月明撕心裂肺的慘叫。

    屋外的秦可卿與方子魚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宋月明吃夠了三十大板,龍從雲帶著諸人離開。這次宋月明受傷的部位私密了些,徐寒只能是親自上陣給他塗抹藥膏。

    「宋兄真是不長記性,龍從雲都給了台階,宋兄又何必去自討苦吃?」徐寒看了一眼痛的咬牙切齒的宋月明,沒好氣的說道。

    「徐兄此言差矣,宋某若是下了那台階豈不是就是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可宋某沒有做錯,為什麼要認錯?」仰面躺在床榻上的宋月明一臉正色的駁斥道。

    徐寒知他性子如此,若是放在平時,他大可任由他如此。可現在宋月明再如此下去,保不齊還會闖出什麼亂子,因此,徐寒在微微沉吟之後,便再次言道:「宋兄可得記住今日的教訓,不得再行這魯莽之事了。」

    「徐兄啊!」素來對徐寒言聽計從的宋月明這時卻反駁道。「那劍訣的危害你比我更清楚,如此練下去,玲瓏閣便只有死路一條。有道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難道徐兄就不著急嗎?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玲瓏閣步入死境?」

    徐寒聞言塗抹藥膏的動作頓了頓,遲疑良久之後還是言道:「玲瓏閣之事,我等的力量著實太過微薄...徐某以為,我們當另謀他計...」

    「徐兄什麼意思?」宋月明似乎聽出了徐寒話裡之話,他坐起了身子,轉頭看向徐寒,這樣的動作自然免不了惹來一陣劇痛,他條件反射一般站了起來,目光卻死死的盯著徐寒。

    不知為何在宋月明這樣的目光下,徐寒暗覺有些羞愧。但他還是如是說道:「宋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此事需得從長計議,在下以為暫時避開玲瓏閣的內亂才是最保險的做法...」

    「這就是徐兄的辦法?」宋月明沉著眸子看著徐寒。

    「嗯。」徐寒沉重的點了點頭,那想要說服宋月明與他一同離開的話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二人之間沉默良久。

    「宋某明白了,徐兄的立場與宋某終究不同...」

    「宋兄又何必留在這裡,你與我一同離開好生謀劃,未嘗沒有...」徐寒言道。

    只是話未說完便被宋月明生生打斷。

    「宋某沒辦法勸徐兄留下,徐兄覺得你又如何能讓宋某離開?」那少年沉著眸子望著徐寒,「況且有些事情,宋某一定要做...這是宋某的使命,亦是玲瓏閣弟子的使命...」

    使命...

    徐寒愣了愣,這二字他曾不止一次聽人說過。

    例如那大淵山上的滄海流,例如雪夜出走的夫子,又例如眼前的宋月明。

    他雖然比不了前二者的修為通天,但這話說出時,那少年周身的氣勢,卻莫名的更甚二者一籌...

    「我明白了...」徐寒在那時總是點了點頭。「那宋兄究竟準備做些什麼?」

    那少年聞言,臉上忽的露出一抹笑意。

    「天機不可洩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21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音

    宋月明透過窗戶抬頭看了看夜色。

    時辰已經到了丑時。

    他又瞟了一眼周圍的舍友,都早已沉沉睡去。宋月明這才心頭稍安,他整了整衣冠,輕輕推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踏入屋外,他走得愈發小心,避開了那些負責夜巡的執劍堂弟子。

    以他的修為這對他來說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幾次險象環生,最後方才險之又險的走出了內門弟子的居所。

    那時,已是滿頭大汗的少年的深吸了一口氣,邁著大步朝著重矩峰的山巔走去。

    親傳弟子的居所比起內門弟子,防衛要鬆懈許多,畢竟幾乎每一位親傳弟子都擁有通幽境的修為,尋常執劍堂弟子的護衛倒顯得雞肋。

    因此這一段路宋月明走得還算輕鬆,只要不弄出大的響動,便無大礙。

    很快,他便穿過親傳弟子的居所,前方便是長老執事們的所在地。

    宋月明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他仰頭又看了看夜色。

    時辰應該已經快到寅時。

    得快些。

    他這麼告訴自己,腳下的步伐便快了些許。

    約莫一刻鐘的光景之後,他穿越了大大小小的院落,一座上書「鐘府」二字的府邸浮現在了宋月明的眼前。

    宋月明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躲在暗處。

    那藏身之所是三顆大樹生成的屏障,可以巧妙的避開視線,卻又能很清楚的觀察到府邸方向的狀況。

    宋月明很輕車熟路的便尋到了此處——顯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這個時間來到這裡。

    相比於其他安靜的院落,鐘府要大得多,響動也要多得多。

    單單往來巡邏的執劍堂弟子便有上百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鐘長恨已經被囚禁於此。當然,以他堪比仙人境的修為,他若真的想走,這些弟子自然攔不下他,只是他究竟為何如此,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宋月明又抬頭望瞭望天色。

    月亮已經快到正空。

    快到寅時了,宋月明這樣想著,雙目卻是死死的注視著那些來回巡邏的弟子。

    他的身子弓起,像一張拉滿了的弓。

    他的目光如炬,像蟄伏林間的惡狼。

    ......

    巡邏的兩隻隊伍恰巧交匯在一個點,然後紛自轉頭去向兩側。

    中間,也是宋月明正對的方向出現了一個短暫卻又極為明顯的空檔。

    宋月明心頭一動,暗道機會來了。

    那時他周身的真元湧動,身子猶如一道獵豹一般竄出,速度被他催動到了他能達到的極致。他轉瞬來到了那府邸的腳下,在那些巡邏的士卒還未來得及轉身的瞬間,身子一躍,落入府門之中。

    這不過十來息的光景,卻讓從未做過這般事情的宋月明暗覺心驚肉跳。不過幸好有驚無險,他這樣想著,長舒了一口氣,就要轉身去向府邸的深處。

    而這身子方才轉過,一道黑影便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宋月明心生警覺,身子貼著牆根退去一步,警惕的望向那尊忽然出現的黑影。

    「這七日你日日來我府外,今日終是潛了進來,說吧,所謂何事?」那身影如是問道,聲線低沉,猶若鬼魅。

    宋月明這時也藉著月色終是看清那身影的模樣,少年的身子在那時一震,猛地跪了下來。

    「晚輩宋月明,懇請師叔救我玲瓏閣!」

    那身影見狀並未回話,只是陰影下嘴角在那時勾勒出了一抹笑意...

    ......

    鐺!

    鐺!

    鐺!

    ......

    睡夢中的徐寒被屋外奔走的人群,與遠處傳來的巨大鐘聲所驚醒。

    他坐起身子,睡眼朦朧的穿戴好衣衫,走出房門,便見同樣方才起床的秦可卿亦在屋外看著徐寒,眸中同樣寫滿了困惑。

    「是玄龍鍾。」她如是說道。

    鐺!

    鐺!

    鐺!

    那渾厚的鐘聲依然響個不停,徐寒腦袋有些發蒙,又有人再敲玄龍鍾?難道山門又出了意外?

    正是多事之秋啊。

    他暗嘆一聲,便要出門查看。

    「姓徐的!」可這房門方才打開便與火急火燎趕來的方子魚撞了一個滿懷。

    「不好了!」這位大小姐根本無暇去與徐寒究竟這讓她吃痛的一撞,反倒是直直的看著徐寒,大聲言道:「姓宋的瘋了一般,在懸河峰敲打玄龍鍾!」

    「什麼?」徐寒聞言,頓時心頭一陣咯噔,那朦朧的睡意盡數褪去。

    他暗道一聲不好,終是顧不得其他。

    「走,去看看!」他如是說道,率先便出了房門,領著諸人快步朝著懸河峰方向趕去。

    ......

    玄龍鍾是玲瓏閣的聖物。

    只有在事關山門存亡的大事面前方才可以敲響。

    宋月明敲響玄龍鍾,想做什麼徐寒自然可以猜到...

    可是,之前龍從雲網開一面,那是瞞著司空白,若是宋月明如此行事,必然鬧得山門上下皆知,那時想要再為他開脫,恐怕就是龍從雲也無能為力了。

    宋月明!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徐寒想到這裡,他的臉色愈發的陰沉,低著腦袋沉默不語的趕路。

    周圍同樣許多門中弟子,也被玄龍鍾所吵醒,紛紛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亦在那時朝著懸河峰方向走去。

    待到他們來到懸河峰的山門處時,那玄龍鍾前已經圍滿了人。

    他們擠在一起,對著那位身著青衫,不斷敲擊著玄龍鍾的少年指指點點。

    但少年對此卻是猶若未聞,他挺直了自己單薄的身軀,一次又一次的提起那巨大鐘木,敲擊著那道巨大的青銅鑄成的大鐘。

    徐寒等人見狀,也不顧不得其他,趕忙排開前方密集的人群,走到了玄龍鍾前。

    「宋兄,你要做什麼?」徐寒沉聲問道。

    「姓宋的,你快些下來,別胡來啊!」一旁的方子魚也很是心急。

    但青衫少年依然沒有說話,他用他已經發紅的指節不斷的提起鐘木,固執的一次次敲響那巨鐘。

    「讓開!讓開!」

    這時人群中響起一陣嘈雜之音,只見已經接替丁景程暫理執劍堂的朗朝沙領著百來位執劍堂的弟子趕來,他們所到之處,人群自然紛紛退開。

    很快他便來到人群之前。

    「宋月明,你幾次禍亂山門,真以為我執劍堂是擺設不成?來人與我將之拿下!」朗朝沙見那敲鐘之人竟是與他素有仇怨的宋月明,苦於找不到機會尋仇的朗朝沙當下臉色一喜,如此喝到便要身旁諸人上前將之拿下。

    他身後的執劍堂弟子見狀自然紛紛跨步上前,就要將宋月明擒下。

    面對氣勢洶洶湧來的執劍堂弟子,宋月明的臉色一沉,他奮力的再次敲響玄龍鍾,似乎外面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執劍堂的弟子來到了他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身子,宋月明一咬牙,周身真元一蕩,掙開了諸人的束縛,再次衝動玄龍鍾前。

    而那些執劍堂的弟子自然不能讓他得逞紛紛再次出手,但宋月明顯然已經下了狠心,他想盡一切辦法避開諸人的圍堵,尋著機會撞擊玄龍鍾。甚至幾次被人束縛住手腳,他咬著牙,用腦袋撞擊著玄龍鍾,也要將之敲響,如此下來,他額頭上更是浮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痕。

    「找死!」

    一旁的朗朝沙見數位執劍堂弟子都奈何不了宋月明,終是紛然出手,他的修為極高,速度自然也快出宋月明一籌,只是瞬息便來到了宋月明的跟前,一掌轟在了宋月明的胸口。

    青衫少年受此重擊,身子一震,一口鮮血自嘴裡噴出,灑滿了那青銅大鐘的鐘身。

    「不痛。」但很快,那少年便再次抬起頭,渾身是血的撇了朗朝沙一眼,他口齒不清的言道,嘴裡隨著這字句的吐出,鮮血橫溢。然後,他再次抬起自己的手,用盡渾身的氣力,撞向那青銅大鐘。

    朗朝沙見宋月明這般模樣,心頭一凜,竟是被這少年的詭異的狀態唬住。

    不過很快這樣的愣神便化為了憤怒,他眸中閃過一絲獰色,一隻手再次抬起,運集起真元,就要朝著宋月明的腦門處拍下。

    「朗朝沙!」一旁的方子魚終是看不下去,她腳尖點地,身子高高躍起,手中長劍化出一道劍氣,直直的襲向朗朝沙。

    朗朝沙心生警覺,身子退去一步,避開了方子魚這一劍。

    「你想殺了他嗎?」方子魚落在了宋月明的跟前,冷眼望著朗朝沙,美目之中煞氣湧動。

    「師姐,此子屢次禍亂山門,其罪當誅!」對於這位二師姐,朗朝沙顯然還是有所畏懼,他沉著眉頭言道。

    「是否禍亂山門可不是你朗朝沙說了算了,只要事關玲瓏閣生死,誰人不可敲響此鐘?我看你幾次不分青紅皂白,想要殘殺同門,才是真正的其罪當誅!」方子魚可不是省油的燈,她邁出一步,周身劍意凌冽,如是言道。

    「師姐莫要助紂為孽。」朗朝沙咬牙看著橫劍身前的方子魚寒聲說道。

    這時,宋月明再次走到了那玄龍鍾前,提起了巨大的鐘木。

    方子魚對於朗朝沙的威脅視而不見,她斜眸望了那少年一眼,「敲你的鐘,這裡有你師姐在,此事之後我再與你清算。」

    聞此言滿臉是血的宋月明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謝過師姐。」他有些虛弱的說道,而此言說罷,那渾厚的鐘聲再次響起,迴蕩在靜默的玲瓏閣中。

    周圍的弟子越積越多,朗朝沙眸中的目光一陣變化,終是再次寒芒一閃。

    「重矩峰弟子方子魚助紂為孽,與我一併拿下!」他寒聲言道。

    此言一出,周圍的執劍堂弟子都有所遲疑,畢竟方子魚的身後乃是那位大衍劍仙鐘長恨,他們難免有所忌憚。

    「怎麼,我說話不管用嗎?一定要我稟報司空長老嗎?」朗朝沙見諸人如此,心頭一沉,再次喝到。

    司空白與鐘長恨諸人在那時心頭衡量一番,終是紛紛上前。

    數百名執劍堂的好手,其中還不乏親傳弟子,這樣的陣容即使是方子魚也顯然並非對手。但她卻並沒有退去的意思,在那時手中長劍一蕩,竟是主動迎了上去。

    皆是同門,方子魚自然不敢下殺手,動起手來也是畏首畏尾,而那些執劍堂的弟子也害怕傷了方子魚,因此只是派出十餘人將之纏住,其餘人則繞過了他,紛紛湧向她身後那位青衫少年。方子魚有心回防,可一人卻終究勢單力薄了些,被人制住手腳,難以抽身。

    而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便在那時殺到了宋月明的身前,就要再次將這渾身是血的少年拿下。

    可宋月明對於諸人轟來的拳腳可謂視而不見,他尋著機會便用盡各種辦法敲響那巨鐘,而自己身上的衣衫卻在這樣的拉扯下變得破敗不堪,前些日子還未見好的傷勢,亦再次加劇了幾分。

    「唉...」一旁看了良久的徐寒在那時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腳步終是在那時邁出。

    他一動便是雷霆之勢,周身的氣息流轉,渾身肌肉鼓起,而體內三百六十五枚竅穴也那一刻被他瘋狂的催動。

    他的的速度極快,只是轉眼功夫便衝到諸人身前。

    但徐寒的目標卻並非那些殺向宋月明的執劍堂弟子,而是那位在旁指揮著諸人的朗朝沙。

    徐寒對於自己的戰力很是有數,即使最近有所精進,大抵能與方子魚在伯仲之間,這還是方子魚不運用那可怕的御劍術的情況下。

    方子魚攔不住這麼多弟子,他自然也無法做到。

    但徐寒卻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擒賊先擒王!

    因此,他左手伸出,化為一掌,直直的朝著朗朝沙拍去。朗朝沙顯然也沒有料到徐寒會對他出手,上次被徐寒一陣好打已然讓他在心底留下了陰影,此刻見徐寒襲來,下意識的便將雙手呈斜十字狀擋於胸前。

    可徐寒見此狀,嘴角忽的露出一抹笑意,他在來到朗朝沙跟前之時,腳尖猛地點地,身子借勢一斜,來到了朗朝沙的右側,然後他的左手一手,右手伸出。

    由下至上,猛地一揮。

    那朗朝沙見此狀,心頭頓時生出一股不詳之感,但此刻他想要躲避已是來之不及。

    於是,那隻包裹在白布之下的手臂,便再次由小變大,最後侵蝕了他的整個眼眶。

    啪!

    一道清脆的聲響在那時響徹於玄龍鍾前。

    這位執劍堂的代理堂主就這樣當著幾乎所有山門弟子的面,被徐寒扇了一耳光。

    「你!」回過神來的朗朝沙右臉紅腫。羞怒之下就要拔出手中的長劍,他的修為畢竟是通幽境,若是真的讓他施展看來,徐寒想要將之拿下恐怕還要費些功夫,他自然不能讓朗朝沙如意。

    只見徐寒再次欺身上前,一記鞭腿勢大力沉,直取朗朝沙下盤。已經被憤怒沖昏腦袋的朗朝沙一個不防,便被徐寒放倒在地。

    徐寒趁熱打鐵,身子猛地坐在那朗朝沙的跟前,袖中一隻匕首滑出,直直的朝著朗朝沙的手掌刺去。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驀然響起。

    週遭諸人臉色一寒,只見那匕首刺破了朗朝沙的手掌,將之死死的定在了地上,殷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傷口不住的外冒。

    誰也想不到徐寒竟然狠厲到了如此地步,當著眾多弟子的面前真的出手傷了朗朝沙。

    「叫他們住手,否者下一次,破掉的就是你的喉嚨了。」徐寒寒著聲線在朗朝沙的耳畔言道。「徐某說到做到。」

    他那陰沉的聲線讓被壓在地上的朗朝沙絲毫不敢去懷疑他此言的真假,他的臉色煞白,也顧不得什麼顏面。當下便朝著那些正與宋月明方子魚糾纏的執劍堂弟子大聲吼道:「停下,快停下!」那驚慌失措的模樣,哪裡還有半點親傳弟子的氣度?

    「到底何事喧嘩!」這時,人群中再次傳來一道聲線,卻是那龍從雲帶著諸多長老執事,終是趕來。

    一身七星黑袍的龍從雲沉著眸子看了看被徐寒壓在身下狼狽不已的朗朝沙,又看了看鐘檯子上渾身是血,卻目光狠厲的宋月明,他眉頭皺起。

    「是你敲響的玄龍鍾?」他沉著聲音望向那青衫少年。

    見諸位弟子與長老到齊,宋月明終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上前一步,言道:「正是弟子。」

    「你可知玄龍鍾乃是玲瓏閣聖物,不到生死存亡之際,不可隨意敲響,否則以叛出山門同罪。」龍從雲沉著聲線如是言道。

    「弟子知曉。」宋月明頷首回應,雖然因為之前的連番受挫氣息有些萎靡不振,但聲線卻極為洪亮,不見絲毫疲態。

    龍從雲的目光在那時愈發的陰沉。

    他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少年,修為天賦並不出眾,在此之前龍從雲甚至從未聽人提起過,但此刻他立在那裡,哪怕渾身是血,哪怕衣衫襤褸,但莫名的,龍從雲卻覺得,他比起那些曾經他器重的所謂的親傳弟子們還要強出百倍、千倍不止。

    「那你倒是與我說說究竟何事,能夠讓你敲響這玄龍鍾。」龍從雲想著這些,再次出言問道。

    而心底卻依舊盤算著要如何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的是那位青衫少年卻絲毫體會不到這位掌教大人的良苦用心。

    他在那時環顧週遭的同門,眸中光芒閃爍,如火如炬。

    然後他的嘴唇張開。

    「玲瓏閣重矩峰第二十七代內門弟子,宋月明。」

    「狀告太上長老司空白。」

    「以己利易門主!」

    「以強權更祖訓!」

    「以邪典亂宗門!」

    「三罪並罰,理應廢除修為,逐出山門!」

    那少年在那時朗聲言道。

    聲線不大,比不得那黃鐘大呂之音。

    卻又言之灼灼,恍若天音。

    令人振聾發聵。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21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對話
    當徐寒還是乞丐時,便聽過那樣一句話。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即使還是乞丐的徐寒,對於這句話也素來是嗤之以鼻。倒不是那時起他便懂得了什麼大道理。而是,這句的根本便是想說,天下間人人平等。

    可若是人人平等,徐寒又怎會是一個乞丐?

    所以徐寒不信這樣的話。

    而世上大多數人也不信這樣的話。

    但同樣,無論多荒謬的道理,這世上也不乏堅信之人。

    譬如宋月明,就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在徐寒未有認識宋月明之前,他覺得很可悲。

    但在他認識宋月明之後,他又覺得,這樣人很可愛。

    宋月明的確就是這樣的人。

    他固執的堅信,世上的是與非涇渭分明,人的善與惡亦如白璧青蠅。

    這樣的固執,幾乎到了讓徐寒不忍心去揭穿的地步。

    或許也正是如此,方才釀成了今日的苦果。

    宋月明的這番話落下,嘈雜的人群靜默了下來。

    徐寒看著那渾身是血的少年,瞳孔陡然放大,他沒有想到,宋月明會說出這樣的話,會做出這樣的事。

    司空白是仙人!哪是他這樣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可以扳倒的?

    「諸位長老執事,諸位師兄弟好好想想!」

    「玲瓏閣立宗的祖訓,再想想自從修煉那劍訣之後,門中的怪事,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事情。宋某所言亦是句句屬實,相信各位在劍道上有所造詣之人,也能看出那劍訣的古怪。這些,難道司空長老看不出來嗎?」可惜的是宋月明對於徐寒的心思並無察覺,他看著在場諸人,大聲言道。

    神情焦急,聲線高亢。

    在場諸人在他如此的言論下終是回過了神來,人群再次嘈雜了起來。

    他們開始交頭接耳,開始竊竊私語。

    關於那劍訣的古怪,這些日子這樣的言論已經不止一次在弟子間傳開,只是大多數人對此依然是將信將疑。這並非他們愚笨,而是在大多數人的心裡還是會下意識的認為,司空白是沒有害他們的理由的。

    而那些修行劍訣之後的諸如神情恍惚之類的異狀,也被在有心的操控下說成了正常反應。

    但當宋月明將這樣的說法擺在了明面上,自然激起了在場大多數弟子心底的恐慌。

    宋月明將諸人這樣的反應,臉色一喜。

    可卻未曾注意徐寒與龍從雲那深深皺起的眉頭。

    他們很清楚,宋月明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光靠這樣的言論不僅無法解決玲瓏閣如今的處境,更會給宋月明自己找來不可想像的禍端。

    宋月明卻想不到這一點,他張開嘴,繼續說道:「再者諸位可以想像修行了那劍決之後是否會常常覺得神泉、幽谷、鷹門這幾道穴位陣痛?又是否會有神情恍惚之感?這些哪是正常劍訣所能帶來的隱患?」

    這話出口,那些弟子們之間的私語聲又大了幾分,確實正如那宋月明之言,修行劍訣之後,他們常常會出現這樣的感覺。

    「那是劍訣中的修行法門自相矛盾所造成,長此以往,修行者必會被劍訣吞噬心智,而那些發狂的師弟們便是最好的證據!」

    宋月明言之灼灼,人群中的慌亂情緒也隨著他的講述而愈發的濃重。

    但徐寒聽到這裡,卻是心頭一震,他望向宋月明的目光更是在那時變得陰沉了起來。

    宋月明能夠避開修行那劍訣,是因為徐寒看出了劍訣的古怪,而徐寒能看出那劍訣的古怪,是因為他接連受到過數位劍道大師的教導。

    可饒是如此,礙於他境界太低,他也只能看出劍訣的異樣,卻難以道出其中的根源,更無法準確的推斷出修行此劍訣之後將會出現何種異狀。

    可宋月明卻是將此事娓娓道來,而觀諸多弟子臉上的神色,顯然宋月明不僅說出了,而且似乎說得還很是準確。

    宋月明的本事徐寒清楚得很,以他的境界是決計無法做到這一點的。

    而讓他知曉此事的必然另有其人,而那個人很可能便是讓宋月明想出敲響玄龍鍾這樣餿主意的關鍵。

    想到這裡,徐寒眸中的目光愈發的陰沉。

    放眼整個玲瓏閣能夠通過簡單劍訣便推論出修行之後所帶來的異狀之人,似乎除了司空白,就只有那位堪比仙人的劍道宗師了...

    可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他理應清楚宋月明如此行事於事並無任何幫助。

    「諸位再好好想想...」宋月明已然在高台上高聲說著什麼,但徐寒的心頭卻在那時亂做了一團,他根本無暇再去聽宋月明所言。

    他更關心的是指使宋月明做此事之人究竟在想些什麼,目的又是什麼?而宋月明究竟是他扭轉乾坤的棋子,還是引蛇出洞的祭品?

    「說夠了嗎?」

    而就在宋月明滔滔不絕,徐寒眉頭深皺之時,一道低沉又陰冷的聲線忽的從四面八方傳來,直直的攝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然後,一道黑色的身影以快得幾乎捕捉不到痕跡的身法穿過了人群,猶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宋月明的跟前。

    晦暗、陰森的氣息在那一刻以那黑色身影為中心蕩漾開來,似乎自他出現那一刻起,整個山門的溫度都在那時下降了數分。

    那身影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一頭白髮胡亂的披散,臉上的氣息詭誕,嘴唇卻猶如侵染過鮮血一般殷紅無比。

    是司空白!

    徐寒的心頭一震,距離上次他在濟世府相見不過數日光景,但眼前的司空白卻險些讓他認不出來。

    他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般,周身的氣息陰冷異常,好似一尊惡鬼。

    「我問你,說夠了嗎?」司空白看著宋月明,低沉的聲線再次響起。

    場上的諸人再次靜默了下來,司空白的忽然出現以及此刻他如此詭異的模樣都讓在場諸人心頭一震,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宋月明顯然也是如此。

    他愣愣了看了眼前這個老者良久,這才回過了神來,但或許是因為與之離得極近的緣故,他在那時張開嘴,卻發現自己的上下牙床好似失去了控制一般來回打顫,那時的他,竟是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宋月明的這般模樣落在了司空白的眼中,一身黑袍的老者在那時眉頭一挑,他似乎很是享受宋月明如此畏懼的模樣。

    因此,他沒有說話,只是周身那陰冷的氣息瘋狂的湧出,直直的襲向宋月明。

    他很清楚,以這個少年三元境的修為決計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他等著看他跪下身子向他搖尾乞憐的模樣。

    宋月明因為之前接連的衝突身上本就受了不小的傷害,此刻在司空白那陰冷氣息的包裹下更是臉色一白,身子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一旁的徐寒等人見狀大抵便猜到了此刻宋月明的狀態,他們倒是想要出手相救,可一尊仙人橫在二者之間,他們根本無法在他的威壓動用出哪怕半分的力量。

    而作為看客的龍從雲找微微遲疑之後,便上前一步,準備說些什麼。

    「沒....沒有!」可就在這時,臉色蒼白的宋月明忽的再次出聲言道。

    這簡單的二個字,他卻說得無比艱難,那聲線就好似是他用盡的渾身力氣從喉嚨中擠出的一般。而少年的目光也在那時直直的望向那身前的老者,目光決然,如長刀出鞘,利箭離弦。

    「嗯?」司空白的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他怎麼也想不到在他的威壓之下,這位不過三元境修為的少年竟然還能生出說話的氣力。

    「弟子說,弟子沒有說夠。」這一次,宋月明將自己的腰身挺得筆直,聲線也流暢了許多,他如此言道,清澈聲音盪開,似乎在那一刻驅散了些許由司空白周身所散發出來的陰冷。

    司空白聞言,他那雙冰冷的眸子眯了起來,裡面寒芒閃徹。

    「是嗎,可惜你說得再多也是無用,你看看他們,在你我之間他們會選擇相信誰?」司空白這般說道,然後他側頭環視了一番那些週遭的弟子,「你們誰相信他?從今日起便可以不用修行那劍訣,來,站出來!」

    司空白朝著諸人這般朗聲問道,但在他那幽冷目光的掃視之下,諸人卻都紛紛低下了腦袋,沉默不語。

    顯然相比於對於那劍訣的懷疑,在場的諸人更害怕的是忤逆這位太上長老所帶來的後果。

    司空白很滿意諸人的態度,他隨即轉過了頭,望向宋月明。

    「小子,我不知道你是從何處聽來的胡言亂語,但老夫為玲瓏閣所付出的東西遠不是你能想像的。」

    「玲瓏閣不會滅亡,更不會走上歧途。」

    「只要你們相信我,玲瓏閣只會再進一步!」

    司空白如是言道,他的眉宇間的神色在那時變得狂熱了起來。他的眸子燃著熊熊火焰,神情嚮往,似乎已經看見了他口中那再進一步的未來。

    但少年卻不為所動。

    他看著眼前的司空白,清澈的眸子竟然浮現出了憐憫之色。

    「師叔祖...你還不明白嗎?」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瘋子...」

    「他們...」

    「只不過是怕你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6 07:22
第一百二十章 妥協

    「怕?」司空白的眉頭皺了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他轉眸又掃視了一番那些低頭的弟子們,眯著的眼睛中某種陰冷的光芒的閃動。

    「怕有什麼不好嗎?」

    他如是問道。

    「師叔祖覺得好嗎?」宋月明對於司空白這樣的反應很是困惑。

    「懂得畏懼,才會更好的聽話,萬眾一心,才能讓玲瓏閣更進一步。」司空白說得很是理所當然。

    「可若是師叔祖是錯的呢?師叔祖的劍訣...」宋月明的話說道一半便被司空白生生打斷。

    「我怎麼會錯?我的劍訣...」司空白說著周身的力量再次奔湧而出,磅礴的真元猶如潮水一般以他為中心盪開,在那可怕的威勢之下,週遭的諸人紛紛臉色一白,顯然是難以抵禦這股力量。「可以讓我擁有這般強大的力量,老夫將之傳於他們,難道不好嗎?」

    說著司空白又一次看向那些弟子,他的雙手伸出,高高的張開。

    「只要你們願意,有一天你們也能擁有與老夫一般的力量。」

    那聲線之中裹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力量,自他嘴裡吐出,那些修行過劍訣之人的某種頓時泛起陣陣紅光,他們仰頭看向司空白的目光之中也浮現出狂熱之色。

    「這...」一旁的徐寒等人對視一眼,眸中都滿是詫異之色。

    這劍訣的古怪他們之前便有所瞭解,可此刻見如此狀況才明白,他遠遠低估了這劍訣的威力。似乎司空白還可以以劍訣為牽引,控住修行此劍訣之人的心智,這也就難怪司空白為何要不顧各方的反對大力推行這劍訣。

    想明白這些的徐寒看向那司空白的目光愈發的驚駭,如此下去,這玲瓏閣恐怕就真的是他司空白一人的玲瓏閣了。

    「怎麼樣,小子,看明白了嗎?」司空白的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他很享受這樣受到萬人簇擁的感覺。

    可宋月明卻在短暫的驚詫之後,臉上的神色再次回歸平靜。

    「師叔祖若是真的自己也相信這樣的選擇沒有問題,那就沒有必要向晚輩證明什麼。」宋月明搖頭說道,聲線平淡。

    「小輩,我觀你頗有膽色,雖然所行之事極為不妥,但卻也是為了玲瓏閣,本想要放你一馬,可若是你如此執迷不悟,你可知後果如何?」司空白的聲線再次陰冷下來。

    場上的氣氛頓時再次靜默下來,任誰都聽得明白,這時的司空白已經動了殺心。

    諸人都在那一刻看向那渾身浴血的青衫少年,等待著他的回答。

    「只要你願意承認自己妄言,又願意修行老夫的劍訣,今日之事老夫可以不計前嫌,甚至可以將你收為親傳弟子,位同長老執事。」但在殺心湧動的同時,司空白也同樣起了愛才之心。

    宋月明的膽色比起滿座的玲瓏閣弟子強出千百倍,若是為他所用,不失為一道助力。

    聽聞此言,諸人的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

    那終於狼狽站起身子的朗朝沙面色猙獰,宋月明三番兩次與他作對,如今竟然還得了司空白的賞識,若是他真的應允了下來,那宋月明在玲瓏閣的地位可謂一躍千丈,穩穩的壓他一頭。

    而徐寒等人則很是擔憂,若是換作他們,大抵可以想虛與委蛇,應允下司空白,剩下的事再做打算,可若是此事落在了宋月明的身上,便難以分說了,以他那寧折不彎的性子,恐怕很難如此簡單的就範。

    因此,諸人的目光愈發熱切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宋月明卻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司空白。

    他只是沉著眉頭望著司空白,目光閃爍,思緒卻回到了昨天夜裡的那場對話中。

    ......

    「謝過師叔教導,弟子已經將那劍訣的要害記於心中。」昏暗的房間燭火搖曳,身著青衫的少年朝著一身紅衣的老者拱了拱手,隨即站起了身子,便要離去。

    那一臉肅穆之色的紅衣老者沉默著注視了這位之前他幾乎從未注意過的青衫少年,良久。

    他似乎是要將以往忽略的目光在這時一併補上,又似乎是想要將他的模樣記在心底。

    但終於,在少年就要轉身離去之時,紅衣老者終是張開了他的嘴。

    「此去凶險,凶多吉少,而你所能做到的事情少之又少,你真的想好了嗎?」

    活了近七十載的老者,語氣之中少見的充斥著些許困惑之意。

    青衫少年聞言,離去的身子頓了頓。

    他轉眸看了老者一眼。

    「世上終歸凡人多於仙人,宋某這樣的尋常人若是都想著自己無能為力,便躲在原地,那世上之事是否便只剩下孰強孰弱,再無道理可講?」

    「道理這東西...終歸是強者講給弱者聽的。試圖扭轉這樣規矩的人,大抵是...」老者皺了皺眉頭,沉聲言道。

    「師叔也信奉這樣的規矩?」少年問道,從他那平靜如枯井的眸子中難以讓人看出此刻他心底的喜惡。

    紅衣老人在少年如此目光注視下,心中竟是沒來由的生出一股羞愧之感。

    他低下了腦袋,沉沉的點了點頭。

    「世事好壞終究不如人意,即使是我也難以更改。」

    「是嗎?」少年聞言,低下了腦袋,臉上浮出難掩的失落之色。

    但很快,他又揚起了頭,臉上的失落之色散去。

    他忽的笑了起來,極為真切的笑了起來。

    那笑意,明媚的好似春日的微風。

    燦爛得好似晴空中的星光。

    「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世界。」

    青衫少年如是說道,然後便轉過了身子,決然離開了房門。

    ......

    懸河峰的玄龍鍾前。

    少年低著的腦袋終於抬了起來。

    他如同昨夜一般,嘴角勾起。

    他看著司空白,重重的點了點頭。

    預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的說道。

    「好。」

    ......

    牛頭村的生活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

    除了面對大周這幾年一年頻繁過一年的乾旱與寒冷,以及山林中的走獸。

    他們還有更可怕的敵人。

    世人常說天災人禍。

    二者卻並非各自獨立,而是相互關聯。

    天災必然導致的是流離失所,飢寒交迫。

    有道是窮則生變,不變便意味著死。

    於是劉大壯帶著村民鑽入了牛頭山,以山中的獵物果腹,熬過了一個又一個乾旱與寒冷的年景。

    而有些人也鑽入了牛頭山,為的卻不是打食獵物。

    很早之前,廣林鬼便有過走出寺廟看一看的想法,但老和尚卻說外面的世界並不好,那是一個人吃人的地方,比不得破廟裡安穩自在。

    廣林鬼不信。

    但到了此刻,他忽然發現,老和尚其實並沒有騙他。

    「說吧,這個月的糧食什麼時候交?」村口處,坐在棗紅大馬上的赤身男子冷眼望著牛大壯,神情倨傲,氣息綿長。

    週遭的村民在那男子的威勢下低沉著腦袋,不敢發出半分聲響。

    「宏大哥是不是記錯了,這個月的口糧小的早就派人送去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劉大壯滿臉賠笑之色,身子卻往一旁挪了挪,將劉叮噹的身影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是嗎?那是上半個月的,老子來是要下半個月的。」身後跟著十餘位帶刀滿漢的赤身男子聞言眉頭一挑,很是輕佻的言道。

    「這...」聽聞此言,劉大壯臉上的神色一滯,雖然心頭早已是被怒氣所充斥,但表面上卻依然笑意盎然。「宏大哥這是哪裡的話,我們不是早就說好了嗎?這口糧一月一交,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半月了?」

    「什麼時候變的?今日啊。」赤身男子理所當然的說道,隨即話鋒一轉,獰笑之色浮現在了男人的眸中,他的目光越過了劉大壯的身子,望向他身後被嚇得已經是臉色慘白的劉叮噹。

    已經十三歲的小姑娘雖然身子骨還有些稚嫩,但卻頗有些絕色美人的雛形。

    「我可是聽聞過前些日子你們在山裡補到了一頭大野豬,交出一半,這個月的口糧便算兩清。若是你捨不得,不若將你這寶貝女兒許配給我,你以後便是我的岳丈,這村子嘛,以後一個月便只用交上一次口糧。你覺得如何呢?」赤身男子這般言道,眸中貪慾之色漸濃。

    他這樣的提議讓劉大壯的臉色大變,他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不交出些東西恐怕難以將這群豺狼送走。他自然不可能將自己的寶貝女兒送入狼穴,因此在心底微微盤算了一番,前些日子打到的野豬肉確實還剩下許多,均出一半,以後的日子他再勤快一點,多入山幾次,應當是能夠熬到秋收的日子。

    因此,他在思索了一番之後,終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好。」他這般說道,算是應了下來。

    ......

    待到那宏姓男子取到了讓他滿意的肉食之後,他領著手下的步卒,揚塵而去,臨了還不忘在諸人恐懼的眼神下囑咐他們準備好下個月需要上交的食糧。

    「為什麼要將東西給他們?」廣林鬼在那時走到了劉大壯的身側,很是困惑的看向這位中年大漢。

    「那能如何?不給嗎?」中年大漢慘然一笑,無奈的搖了搖頭。

    「可是那分明是你用命取來的東西,他們想要不應該靠自己的本事去打嗎?」小和尚還是不解。

    中年大漢聞言看了看小和尚,再次搖了搖頭。

    「這世上的事,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

    「人要活下去,有些事,就得學會去妥協...」

    「因為只有活著的人,才有機會去給人講那些曾經講不通的道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7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這一天

    距離六月的論道大會,只剩下半個月的光景。

    徐寒的日子變得很難過。

    他被囚禁在了小軒窗,外面的執劍堂弟子日夜把守,不給徐寒任何走出小軒窗的機會,同樣也沒有任何人能夠進來。

    徐寒大抵能猜到這應當是司空白為了制約即將與祝賢之子定下婚約的葉紅箋所使用的手段。

    徐寒抱著黑貓透過房門的縫隙看了看那些屋外巡邏的執劍堂弟子,心思一沉。

    他知道,離開玲瓏閣的日子快到了。

    宋月明在玄龍鍾前向著司空白低下了頭,司空白看重他的膽色,將之收為了繼葉紅箋之後第二位弟子。於是,宋月明一躍成為了如今玲瓏閣炙手可熱的人物。

    徐寒自從那日之後便再也沒有講過宋月明,只是聽人提起過宋月明的修為在短短幾日間突飛猛進,似乎已經到了通幽境,成了如今執劍堂的堂主,只用了七招便將不服管教的朗朝沙打得滿地找牙。

    平心而論。徐寒很害怕宋月明在當時熱血上頭,反駁司空白,被其斬殺。

    但同樣,他也不願意看到宋月明變成如今的模樣。

    他能在短時間裡有如此精進,徐寒不難想到宋月明必然是修行那可怕的劍訣。

    只是在生死與大義面前,宋月明這樣的決斷,徐寒難以去責怪他什麼,但他的抉擇難免讓徐寒心底生出些難以名狀的慼慼感。

    在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院落的大門被人推開。

    幾道身影在那時步入其中。

    徐寒眯著眼睛坐在石桌旁,一動不動。

    這時,還能走入小軒窗的人,自然不會是徐寒想見之人,徐寒也不願理會。

    「徐執事,今日你的飯菜送到了。」人群中的為首那人如此說道,語氣很是輕佻,並無多少尊重之意,反倒是滿滿的嘲弄。

    見徐寒卻是撫摸著懷裡的黑貓對他並不理會,那人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

    他將手中的飯盒打開,拿出其中一盤菜餚,湊著鼻子邊嗅了嗅。

    「嗯,好香啊。徐執事真是得司空長老器重,每日都有這樣的飯菜伺候著,不像我等,可沒有這樣的口服。」那人如此陰陽怪氣的說道,忽的拿著菜盤的手鬆開,手中的菜盤便落在地上。

    砰!

    只聽一聲脆響,瓷盤碎開,裡面的飯菜散落一地。

    「哎喲,不要意思,在下的手抖得厲害。」那人面露獰笑如此言道,「不過沒關係,長老給執事備的菜還多著呢,這裡還有一盤玉筍雞湯。」

    那人如此說著,便又是一碗色澤鮮美的雞湯被他從飯盒中提出,看模樣是要故技重施。

    徐寒在那時終是抬起了頭,看向了他,臉上的神色平靜,眸中的目光淡漠。

    這人名叫陸奉,亦是龍從雲門下的親傳弟子,似乎與朗朝沙頗為交好,得了每日與徐寒送來飯菜的差事,卻想著為自家師兄報仇,每每尋到機會便會多番為難。

    徐寒對此習以為常,也懶得與他計較。

    卻不想徐寒這般態度反倒是讓陸奉覺得徐寒是在輕視他,因此愈發的變本加厲。

    此刻他對上了徐寒的目光,心頭的不滿更甚,握著那碗雞湯的手就在那時鬆開。

    「唉!陸爺爺。」可就在這時,裡屋裡傳來一聲高呼,便見那一臉鬍渣的楚仇離急忙跑了出來,一隻手伸出,矮著身子將那碗眼看著就要落地的雞湯接住。

    雖然免不了一些湯汁撒出,但這菜終究是被他保了下來。

    然後楚仇離一臉媚笑的站起身子,看向陸奉。

    「陸爺爺這是生什麼氣嘛,這麼好的雞湯灑在地上多可惜啊。」楚仇離如是說道。

    「可惜嗎?」陸奉的眉頭一挑,言道:「好東西得給有資格的人吃才叫不可惜,給你們這樣的人吃,那叫浪費。」

    面對陸奉這樣的辱罵,楚仇離卻是滿臉的賠笑。

    「是是是,陸爺爺說得對。可是我們總得吃些東西吧,你看你這幾日每次都將東西扔在地上,你說我們再這麼餓下去...」

    「想吃?」陸奉斜著眼睛瞟了楚仇離一眼,忽的問道。

    「自然想吃。」楚仇離連連點頭。

    「那就吃吧。」

    陸奉這話說出,還不待楚仇離臉上的喜色浮上眉梢,便見他的手猛地揮出,那被楚仇離捧在手上的雞湯便猛地被他打翻,鮮嫩的雞湯灑落在地,院落中頓時滿地狼藉。

    「只不過得在地上吃。」陸奉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那些跟在他身後的諸位執劍堂弟子亦紛紛發出陣陣哄笑。

    「你...!!」被濺了滿身雞湯的楚仇離看上去很是狼狽,他張開嘴方才想要說些什麼。

    「怎麼?這裡什麼時候有你一個家奴說話的份?你沒看到你家主人都沒有發話嗎?」陸奉如此言道,打斷了楚仇離到了嘴邊的話,同時亦很是挑釁的看向一旁一直靜默不語的徐寒。

    徐寒自然感受到了這一點,他沉著眸子看了那一臉得色的陸奉好一會之後,終是第一次張嘴言道。

    「朗朝沙的手好些了嗎?」

    在數日前玄龍鍾的衝突中徐寒刺穿了朗朝沙的手掌,這件事情整個玲瓏閣都是知曉的。徐寒忽然發出此問,意思自然是再明顯不過。

    當下方才還滿臉得色的陸奉頓時猶如被人踩了尾巴的野貓崽子一般,炸了毛。

    「姓徐的,你找死!」

    他說著一隻手便高高揚起,握起了拳頭。

    雖然徐寒幾次出手擊敗了朗朝沙,但陸奉的修為這短時間潛心修行那劍訣的緣故,長進非常之快,他自認為已經強出朗朝沙不止一籌,與徐寒自然也有一戰之力,更何況他還帶著數位執劍堂的好手。

    「找死?陸大弟子倒是好好與我說說究竟是誰在找死?」

    可就在這時,一道聲響忽的從屋外傳來,卻見一位一身紫色長袍的少年邁步走入了院中。

    陸奉的臉色在那時一變,而徐寒也是不由得眉頭一動。

    那來者赫然便是自從玄龍鍾上一別已有數日不曾見得的宋月明。

    這短短數日光景,宋月明的變化卻讓徐寒幾近認不出他。

    他的模樣自然未曾有過半分的變化,但眉宇間卻多了一股陰冷之氣,他邁出步來,臉上的神情冰冷,周身亦散發著一股陰沉的味道,似乎他的到來讓整個小軒窗也在那時寒冷幾分。

    「我在問你呢,陸大弟子,究竟是誰在找死?」他並未如以往一般第一時間便去尋到徐寒,而是立到了陸奉的身前,寒著眸子望著陸奉。

    他眸中的寒意讓方才還趾高氣揚的陸奉一個激靈,竟是不敢與之辯駁半分。

    「是...是弟子失言了。」他拉聳著腦袋,失了方才的氣勢,如同一隻鬥敗了的公雞一般沉著聲音說道。

    「哦。」宋月明拉著長音,瞥了他一眼,「我還以為陸兄弟想要謀害我玲瓏閣的執事呢,這樣的事情也是我聽見了知道是場誤會,若是讓其他人聽到...」

    宋月明說到這裡頓了頓,方才又繼續言道:「這謀害同門的罪責追究下來,宋某身為執劍堂堂主可就免不了讓陸兄吃些苦頭了。」

    陸奉在玲瓏閣待了這麼多年,並非心思簡單之輩,他自然聽出了宋月明話裡的威脅之意。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知道如今的宋月明不僅有這樣的權利,亦有這樣的本事。

    「弟子知錯,還請宋堂主包涵。」他趕忙拱手低頭言道,而額頭上卻早已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嗯。」宋月明似乎很滿意陸奉的態度,他點了點頭,伸手指向地上那一攤因為飯菜被打翻後而浮現的狼藉。「這些東西,陸兄應該知道當如何處理吧?」

    這時的陸奉哪還敢忤逆宋月明,他趕忙言道:「在下這就將這裡打掃乾淨,然後再命人為徐執事送來上好的飯菜。」

    此言說罷,他便轉過了身子,作勢就要離去。

    可他的身子方才轉過,宋月明卻忽的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用力極大,摁得陸奉肩膀處傳來陣陣鑽心的刺痛。

    不知何處又的做了得罪這位新晉的執劍堂堂主之事的陸奉不敢在那時發出半分的聲音,只能是強忍著那股劇痛,咬著牙轉過了身子,「堂主還...還有何吩咐。」

    宋月明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那地上的狼藉。

    「小的這就是要去收拾,堂主放心,必定將他打掃得乾乾淨淨。」陸奉趕忙解釋道。

    「我方才聽聞陸兄說很是羨慕徐執事的口福,既然如此我看也就不要浪費這些東西了。」宋月明笑了笑,臉上的神色忽的冷了下來。「陸兄就用嘴將這些東西都舔乾淨吧。」

    「什麼?」陸奉聞言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這對於他來說可謂奇恥大辱,他堂堂玲瓏閣弟子怎能去做這樣的事情。

    似乎也是看出了陸奉的不滿,宋月明臉上的寒意又重了幾分。

    「怎麼?陸兄不願意?」他這樣問道,按在陸奉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陸奉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致,他有理由相信,若是今日不遂了宋月明的心意,那等待著他的很可能是性命之憂。

    他在親傳弟子的顏面與保住自己這條性命之間猶豫了好一會,終於是做了決定。

    「在下...這就...吃了這些菜...菜餚。」他顫抖著身子說道,這話一出口,他的整個人好似垮掉了一般,渾身的氣息陰沉了下來。

    然後他便在那時蹲下了身子,猶如一條狗一般撿起地上的飯菜,一口又一口的將之塞入自己的嘴中。

    見此狀,宋月明的臉上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他也那時失去了對陸奉的興趣,轉過了腦袋看向徐寒,如同以往一般熟絡的坐了過去。

    「徐兄,在下這樣的處置你滿意嗎?」

    徐寒聞言看了看那落魄的陸奉,又轉頭望向宋月明,他上下打量著這數日未見的少年,嘴裡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只是在這樣良久的沉默之後,出言問道:「宋兄近來可好?」

    宋月明聞言臉上綻出一抹笑意,他站起身子,張開手,朝著徐寒展示了一番自己身上那件代表著玲瓏閣無上權利的紫色大袍,笑道:「徐兄覺得呢?」

    徐寒看著少年,看著他臉上的笑意,似乎是想要通過這笑意看出少年此刻心頭的喜怒。

    但結果卻讓他有些失望。

    只是數日不見,但不知為何,徐寒卻發現自己已然有些無法將之看得通透。

    所以他終究無法回答宋月明的這個問題。

    而宋月明對此也不以為意,他依然保持著自己那慣有的自來熟的性子,拉著徐寒說了許多這些日子來的趣事,至於那位在旁吃著地上飯菜的陸奉,卻是自始至終未有在引起宋月明的半分關注。

    在約莫一刻鐘的光景之後,陸奉吃完了地上的飯菜,他站起身子苦著臉色看向宋月明,宋月明卻是極不耐煩擺了擺手,如同驅趕蠅蟲一般將之趕出了小軒窗。

    於是,小軒窗中在那時便再無外人。

    宋月明又與徐寒閒聊了一會,但大抵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徐寒也有一茬沒一茬的應和著,但臉上的神情卻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宋月明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忽的提起了桌上的茶盞,看似不經意的問道。

    「前些日子徐兄說過要離開玲瓏閣,不知道徐兄準備何時動身?」

    「宋兄說笑了,你們執劍堂將我這小軒窗圍得水洩不通,徐某如何能夠離開?」徐寒不動聲色的回應道。

    宋月明聞言,臉上的笑意又重了幾分。

    「徐兄何必瞞我,以你的心思想要離開玲瓏閣外面那些弟子何曾攔得住你?我看徐兄是放不下秦可卿、葉紅箋等人吧?」

    「都言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曾對此言不以為意,直到今日見過宋兄的變化,才知道此言不假。」徐寒在那時眉宇間寒芒一閃,直直的看向眼前這他曾經無比熟悉,如今卻又無比陌生的少年。

    「是嗎?那謝過徐兄謬讚了。」宋月明開懷一笑,然後臉上的神色忽的一正。「不過我得提醒徐兄的是,距離論道大會只有半個月的光景,徐兄以為師尊為何還會留徐兄一命?」

    他口中的師尊自然便是數日前他認下的司空白。

    徐寒明白這一點,也知道他的話裡的意思。

    「無非便是以此脅迫紅箋罷了。」徐寒倒沒有與宋月明打機鋒的心思,在那時如實言道。

    「徐兄明白就好,若是徐兄想要離去,無論是帶著誰也好,不帶著誰也罷,都得趁著這論道大會還未開始,便準備動身,否則...」宋月明的話並未有說完,但後面的意思卻是再明顯不過。

    徐寒點了點頭,「謝過宋兄提醒,徐某明白了。」

    「小事小事。」宋月明擺了擺手,又喝了一口楚仇離為他倒上的茶水,然後便站起了身子,朝著徐寒拱手言道:「今日宋某叨擾了,不過執劍堂公務繁忙,宋某也不便久留,那就就此告辭了。」

    「請。」徐寒點了點頭,亦站起了身子,將宋月明送至院門口,這才再次回到院中。

    ......

    待到宋月明走遠,前來石桌旁收拾茶具的楚仇離站到了徐寒身側,頗為不解的問道。

    「小寒,這宋月明究竟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徐寒聞言收回望向宋月明離去方向的目光,反倒是饒有興趣的看了看身旁的中年大漢。

    「你說他到底是哪一邊的?說他是我們這邊的吧,他又投入了司空白的麾下,幫著他做事,我聽聞這幾日他可沒有少幹傷天害理的勾當,可說他是司空白一邊的吧,他為何又要來提醒你早些離去?」

    「世上善惡本就難辨,楚大哥怎麼和以往的宋兄一樣非要辯個是非曲直出來?」

    徐寒笑了笑,轉過了身子,走到那石桌旁,幫著楚仇離收拾起桌上的事物。

    楚仇離聞言,也不知聽懂與否,他有些木楞的點了點頭,「唉,你還別說方才那宋月明身上的氣息還真是古怪,讓我難受得很,你說那些弟子也修煉了這法門,可為何沒有他這樣強烈的感覺?」

    正在收拾桌上茶具的徐寒也不曾抬頭,「宋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修為有這般精進,想來他所修行的劍訣應當與尋常弟子不同,很可能是得了司空白的真傳。」

    「你是說這司空白傳於尋常弟子的劍訣和授予宋月明的還不一樣?」楚仇離恍然大悟的轉過頭,卻見徐寒在幫他收拾茶具,當下便有些著急的走了過來。「唉,小寒這些事情你就不要做了,交給楚某人。」

    他很是慇勤想要搶過這差事,似乎經過這麼幾個月的相處,這位中年大漢已經完全適應了家奴的身份。

    可誰知他的手方才伸出,卻被徐寒躲了過去。

    他仰頭看向楚仇離,言道:「楚大哥這事就交給我吧,我這裡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楚大哥去做。」

    「什麼事?」楚仇離眨了眨眼睛。

    「出去幫我給人傳個信。」徐寒笑道。

    「什麼信?」

    「這個信。」徐寒回應道,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遞到了楚仇離的跟前。

    那中年大漢看清那事物之時,微微一愣,但隨即就像是離家數月的莽漢見到自家嬌滴滴的小媳婦一般,咧嘴一笑。

    「好勒!」他如是說道,接過了那事物,身子一頓便如鬼魅一般竄出了院門。

    ......

    泰元十八年,五月十五日。

    這是很尋常亦很特別的一天。

    他的尋常源自於這一天似乎與以往的每一天一般,並沒有任何值得人注意的大事發生。

    而他的特別卻在於,從今以後,這世上所發生的大事似乎都與這一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一天,充州鴻越城中一位說書先生忽的不顧台下酒客的吆喝,收了驚堂木,辭別了酒肆,甚至連曾每每與店家斤斤計較的工錢也未有來得及結上。

    徐州古孟鎮的一位老先生遣散了書院裡百來名年幼的書僮,閉了書院的院門。

    梁州曹門村的一位被村裡人嘲笑的書呆子將家中數以百計的藏書搬到的院中,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

    這些人回到了家中,從或櫃中,或床底,或院中某棵桃樹下掏出了一件事物。

    那是一件可以裹住周身的長袍。

    一件只屬於那天策府三千公卿仕子的大紅長袍。

    袍紅如血,袍豔如火。

    ......

    這一天,青州野狐村中一位農夫放下了手中的鋤頭,來到他年幼的孩子身邊蹲下身子,耐心又溫柔的囑咐他要看好家裡的三畝麥子地,要記得每天都給病榻上的母親煎藥。

    冀州引水鎮中一位獵戶將家裡豐厚的獵物贈與了鄉鄰,將那把他賴以謀生的弓箭生生折斷,然後又去到鄰家,將那生得水靈的姑娘送給他的護身符還了回去。

    幽州窟橋城裡一位鏢師脫了身上那輕薄的鏢服,將之提在手中大搖大擺的踢開了鏢局的大門,然後將那鏢服狠狠的砸在了那鏢頭的臉上,大笑著說道:「去你奶奶的,爺爺不干了。」

    ......

    然後這些人回到了各自的屋中,從院落裡的各處掏出或劍、或刀、或極為古怪刁鑽的兵器,然後再從暗處取出了一套雪白的甲冑。

    那是三萬天策軍獨有的事物。

    雪白透亮,如劍上寒芒,枝上白梅。

    ......

    這一天,高居在重矩峰巔的紅衣女子忽的展顏一笑,如桃李開花,繁星照月。

    這一天,某位新晉的紅袍判官忽的來了興致,拉著那位名為劉笙的半妖在鎮旁的酒肆裡痛飲了三百杯,卻仍未盡興。

    這一天,枯坐於天策府中的刀客,忽然站起了身子,他認認真真的在那屋角的銅鏡旁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然後提起了那把名冠天下的刀,關上了天策府大門,在無數或明或暗的眼光的注視下,邁著大步,出了長安城。

    ......

    這一天...

    很尋常,也很特別。

    這一天...

    那藏鋒許久的少年,終於想通了某些事情。

    第一次決定在世人面前亮出自己藏在深處,卻早已磨得鋒利的爪牙。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7
第一百二十二章 軟肋

    祝龍起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他穿著藍色長衫,頭戴白脂玉簪,腰懸紅蘇青玉珮,上刻童子抓蝠之相,雕工精湛,栩栩如生,一看便能看出是出自大家之手。

    他胯下騎著膘肥毛亮的獅子驄,這可是不得了的東西,這種來自幽州特產的神駒放眼整個大周朝也不過百匹,乃是皇家特有的座駕。

    甚至在大周的律例之中便早有規定,這獅子驄是皇家特有,除了皇家賞賜以外,任何人不得擅自使用,一旦發現便得以謀逆論罪。由此可見,這獅子驄的名貴之處。

    祝龍起自然算不得皇親國戚,也無半點功名在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騎著獅子驄是一件僭越之事。

    但他是長夜司祝賢的長子,以祝賢如今獨攬朝政的凶名,莫說這區區獅子驄,就是那皇帝老兒的宮闈他亦是可以隨意進出。

    如今的大周說是皇帝的天下,倒不如說是他們祝家的天下。

    祝龍起從生來便享受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而這世上也少有他得不到的東西——無論是金錢還是權利。

    而像他這樣的人,因為擁有得太多,世上許多東西都早已難讓他提起半分的興致。

    不過今日,顯然有些例外。

    葉紅箋是他憑生少數幾個想得而得不到的東西。

    從當年在長安城中的匆匆一瞥他便傾倒於少女那稚氣未脫,卻又媚骨天成的容貌。為此他尋了好些機會與之接觸,可得到卻都是少女的冷眼相待。

    祝龍起卻也並不氣餒,他相信這世上沒有他真的得不到的東西,他缺的只是時間而已。

    然後他被自家的父親送去了幽州通天門,拜入了紫煌刀聖的門下,待到他學成歸來,卻得到了葉紅箋嫁給了一位他之前從未聽過名諱的小子的消息。

    氣急敗壞的祝龍起發了狂,若不是自己的父親的攔著,他險些就要領著長夜司四部殺到了玲瓏閣,搶了葉紅箋。

    不過好在的是,也不知他父親究竟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說服素來與長夜司極不對付的玲瓏閣,竟然願意毀了與那徐寒的婚事,將葉紅箋嫁於他。

    這讓祝龍起喜出望外。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抱得美人歸這樣的喜事,他與葉紅箋的婚事背後,還隱藏著更加深層次的事情。

    它意味著大周江湖執牛耳者的玲瓏閣與執掌廟堂的長夜司從此將被綁上同一駕戰車,當然還有他背後的師門,在大周也可派上前五名的巨大宗門勢力通天門,三者相加,所能爆發出的力量,足以改變整個大周的局勢。

    因此,這場婚事很重要,無論是對於祝龍起本人,亦或者他背後的長夜司都是如此。

    所以,他在距離那場定下婚事的論道大會還足足有五日光景之前,便帶著浩大的隊伍,來到了玲瓏閣的山腳。

    春風得意的祝龍起在那時仰頭看了看那座巍峨的山峰,臉上的笑意瀰漫。

    恍惚間他似乎已經看見了那位女子正站在山間朝著他雙眸含情,嘴角帶笑。

    「世子殿下,前面就是玲瓏閣了。」一旁一位與祝龍起年紀一般大小的錦衣公子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來到了祝龍起的身旁,滿臉賠笑之色的說道。

    祝龍起笑了笑,回頭瞥了那錦衣公子一眼。

    「哈哈,說起來還有勞林開林大公子這一路相隨,否則路途遙遠,祝某亦很是無聊。」祝龍起如此說道。

    「世子見外了,這是在下該做的事情。」林開趕忙賠笑道。但隨即話鋒一轉,眸中露出了一抹猙獰之色。「那之前與葉姑娘定下婚約的小子也在這玲瓏閣中,世子要不要...」

    林開的話未有說完,但話裡的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

    祝龍起聞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表面上與這些長安城裡的紈褲子弟們常常花天酒地,但心裡卻敞亮得很。這林開是他父親座下長夜司蒼龍部的御使,平日對他言聽計從鞍前馬後,但他前腳方走,後腳這傢伙便上門去葉家提親,還吃了葉承台的閉門羹。

    據說當初葉承台宣佈徐寒與葉紅箋的婚約時,他亦在場,心頭不忿之下大鬧那場喜宴,還被那位徐寒好生教訓了一頓。估摸著此刻是懷恨在心,想要借刀殺人。

    只是可惜祝龍起卻不是那般任人操縱的慫包。

    「只是跳樑小丑,如今沒了與紅箋的婚約,那傢伙便什麼都不是,何必理會?」於是,祝龍起淡淡的言道,語氣在那時亦冷了幾分。

    林開自然是聽出了祝龍起的不悅,他的額頭上頓時冷汗直流,連連點頭:「世子說得對,是在下多慮了。」

    「哈哈,林兄不必拘謹,此事你也是為在下考慮。」祝龍起笑了笑,故作親熱的拍了拍林開的肩膀,這一手大棒一手蘿蔔的御下之道,他用得可謂信手拈來,說罷此言,他隨即大手一揮。「走!上山!」

    那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便再次動了起來。

    ......

    院外忽的喧鬧了起來。

    盤膝坐於院中的徐寒皺了皺眉頭,隨即睜開了雙眼。

    「怎麼回事?」他如此問道,目光瞥向了一旁的楚仇離。

    那站在院門口,透過院中縫隙賊眉鼠眼望著屋外的中年大漢聞言轉過了腦袋,朝著徐寒搖了搖頭。

    「不知道,可能又是哪個山門的隊伍到了吧。」

    距離玲瓏閣的論道大會只有五日不到的光景,這些日子陸陸續續已經有些參與此次論道大會的宗門到來,玲瓏閣自然得盡地主之誼,好生安排這些提前到來的客人。

    因此在這幾日裡,這樣的事情也算不得出奇,只是動靜卻屬此次最大。

    「要不我出去看看?」楚仇離可不是一個閒得下來的人,這些日子被關在這小小的院落中早就讓他憋得心慌,尋著這機會就想要出去溜溜。

    「風雨欲來,就不要出去招惹是非了,免得打草驚蛇。」徐寒淡淡的看了這躍躍欲試的莽漢一眼,如此說道。

    聽聞此言,方才還莽足了勁準備大干一場的楚仇離頓時就像是洩了氣的氣囊一般,垮了下來。

    「小寒你說咱們究竟要待到什麼時候,這麼老是被關在屋中,我看不等那司空老頭出手,我便會被活活給悶死。」楚仇離有些不滿的嘟噥道,生性便跳脫的他,這樣的日子對他來說著實算得上是煎熬。

    當然以他的身手,門外那些弟子想要真的關住他卻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徐寒卻害怕他外出惹出禍端,這特殊時期便限制了他的自由,這也才有了他這番埋怨。

    但徐寒聞言之後,卻是不動聲色的又看了這滿臉委屈的中年大漢一眼,淡淡的說道:「哦?楚大哥憋得慌?那這幾日半夜竄進竄出的人是玄兒咯?」

    楚仇離臉上的委屈之色頓時在那時收斂了幾分,他紅著臉詭辯道:「嗯...我就說這幾日睡不安穩,總是聽到一些響聲,原來是玄兒不老實。」

    他如此說辭,自然是招來了黑貓的一陣不滿,只見那黑貓喵喵的叫喚著,朝著楚仇離亮出了自己的爪子,大有要與之搏命的架勢,看得那中年大漢可謂一陣膽顫心驚。

    「哦?」徐寒很是瞭然的點了點頭。「那這麼說來那些什麼方子魚與宋月明在濟世府外大吵一架,又或是大寰峰上的鴻老與卓先生決裂的消息都是楚大哥編出來的咯?」

    徐寒說完,轉頭眯著眼睛看向楚仇離,那大漢頓時做賊心虛,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極為委屈的低聲言道:「大不了...以後...我不出去就是了...」

    ......

    懸河峰昏暗的濟世府中。

    身著七星黑袍的龍從雲低著腦袋坐在大殿的一側。

    「怎麼樣?是長夜司的人嗎?」高台之上一位白髮披散,面容陰桀的老者沉著聲音問道。

    那聲音帶著極為古怪的韻律,像極了夜裡密林中豺狼的磨牙之音。

    活了近六十載的龍從雲在那陰冷的聲線之下,忍不住心頭一跳,趕忙低頭回應道:「是祝賢之子祝龍起領著大批人馬來了山門。」

    「唔。」老人點了點頭,神色微醺如飲美酒。他又轉頭看了看另一側那位紫袍少年,「月明,鐘長恨與寧竹芒那邊如何了?」

    那位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的少年沉著目光搖了搖頭,「依然沒有動靜,關於論道大會的邀請已經送到,卻未有給弟子半分的回覆。」

    聽聞此言高台上的老者目光一沉,並未第一時間給予回應,而是伸出手指敲打著身前的案台,那低沉的聲響迴蕩在靜默的濟世府中,森嚴又鬼魅...

    龍從雲抬著眸子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

    看著短短數日便已然翻天覆地的變化,胸口沒來由的有些發悶...

    又一個被權利迷了心智的可憐人,他如是想到,心頭一沉,暗暗自嘲,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去說他呢?

    「寧竹芒究竟在打什麼算盤呢?」這時,台上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喃喃自語道,從他那陰沉的聲音之中不難聽出這位太上長老對於那位曾經的掌教大人的忌憚。

    一旁的紫衣少年聞言眉頭一挑,忽的站起了身子。

    他走到大殿的正中,朝著老者恭敬的拱了拱手。

    「師尊是在擔心寧竹芒暗中謀劃些什麼,在論道大會上壞了師尊的計畫嗎?」

    「嗯。」老者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寧竹芒執掌玲瓏閣這麼多年,城府之深,不可小覷。」

    紫衣少年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

    「若是如此,弟子卻有一計可為師尊分憂。」

    「哦?」老者眉頭一挑,饒有興趣的看向那紫衣少年。「說來聽聽。」

    「弟子曾經痴迷兵法,在某本古籍上見過這樣一句話。」

    「這世上沒有攻不破的城池,只有找不到破綻的統帥。」

    「弟子以為此言於人同樣適用,只要找到了軟肋,寧竹芒就是有千般本事,屆時也得手到擒來。」

    「那以你看來,寧竹芒的軟肋是什麼?」老者的興趣更是濃郁了幾分。

    紫衣少年的臉上笑意更甚,他抬眸看向老者,嘴角上揚。

    「重矩峰弟子...」

    「方子魚!」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7
第一百二十三章 繞指柔

    「煙波浩渺霜滿天,對月樓台不成眠。」

    「且聽鶯歌唱江南,且看紅妝舞蹁躚。」

    夜裡的懸河峰上,一座府邸之中。

    白眉黑髮的男子端著酒杯對著空曠的府門高聲唱和。

    他的神情微醺,目光迷離,歌聲之中愁苦滄桑之色,溢於言表。

    這方唱罷,他揚起手中酒杯,又是一口豪飲下肚,頓時臉露緋紅之色。

    他的嘴再次張開,正要繼續唱道,可到了嘴邊的話,卻忽的停了下來。

    一道紅色的身影在那時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那身影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般模樣的男子,皺了皺眉頭,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記得,已經有許多年未有見你飲酒了。」

    「是嗎?」白眉黑髮的男子眯著眼睛,歪著身子看向那紅色身影,如是問道。

    然後手中的酒杯一提,將之遞到了紅色身影的跟前,「你要來一杯嗎?」

    紅色身影聞言頓了頓,他看了男子一眼,然後搖了搖頭,這般問道。

    「方子魚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男子瞟了那紅色身影一眼,「林開可算不得一個好歸宿,司空白為了引我出洞,當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預料之中。」紅色身影再次搖了搖頭。

    「查出來了嗎?那劍訣...」白眉黑髮的男子似乎酒醒了一些,他臉上的醉意褪去,如此問道。

    只是話未問完,便被那紅色身影打斷。

    「與當年師尊所修劍訣一般,應當就是《大逆劍典》。」紅色身影說罷,眉頭皺得更深了幾分。

    「你有信心嗎?」男人在那時眉頭一挑。

    「沒有。」紅色身影幾乎毫不猶豫的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男子聞言臉上的神色一滯,整個人在那時好似蒼老了許多一般。

    「那就盡人事聽天命吧,你下去好生準備,無論如何終究要搏上一搏。」他悠然嘆道。

    「嗯。」紅色身影重重的點了點頭,身子便在那時淡淡的散去,數息之後徹底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就好似他從未出現過一般。

    空蕩的院落之中便再次只剩下那手拿酒杯的白眉黑髮男子。

    他愣愣的看著眼前靜默的夜色,良久不語。

    忽的,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然後他的手再次提起,又飲下一杯美酒。

    嘴裡再次唱和道。

    「月是當年月,樓是當年樓。」

    「這紅酥手、黃藤酒...」

    「消得萬古愁...」

    「偏偏,消不得那年繞指柔...」

    一曲唱罷,酒杯落地,碎裂如瓦。

    白眉黑髮的男子驀然而立,卻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

    這天徐寒早早的起了床。

    他方才施展過一遍拳腳,便將楚仇離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小寒啊!不得了了!你聽說沒有??」那中年大漢很是急切的迎了上來,顯然是等待徐寒起床已久。

    徐寒收了拳腳,抱起在地上撒歡的玄兒,看了楚仇離一眼。

    「徐某天天待在院子中,哪有楚大哥這般消息靈通?」

    少年話裡的諷刺之意卻是讓方才還咋咋呼呼的男子有些不好意思,昨日他方才信誓旦旦的保證過不再偷跑出去,如今不打自招,饒是以他的臉皮也暗覺臉上發燙。

    不過徐寒倒也習慣了這楚仇離這樣的性子,要讓他真的如自己一般安安分分的坐在這院中,恐怕徐寒自己也會覺得奇怪。他眉頭一挑,也不再此事上面多做糾纏,反而問道:「那楚大哥便說說吧,究竟是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楚仇離聞言一愣,頓時來了興致。

    他很是熟絡的湊到了徐寒的跟前,言道:「你可知昨日鬧出那般大的動靜,究竟是誰來了玲瓏閣?」

    徐寒瞟了眼前的大漢一眼。

    「能鬧出這般大動靜的,我想大抵應該是長夜司迎親的隊伍吧。」徐寒的心思縝密,很快便從楚仇離這樣的反應中猜到了些許。「楚大哥要說的大事就是這個?」

    「不是。」楚仇離卻擺了擺手,又繼續說道:「昨日確實是長夜司那些崽子到了玲瓏閣,但真正的大事是,司空白忽的下了命令,要將方子魚那女娃子許配給與長夜司祝龍起一起到來的那位林開,林公子。」

    「什麼?」徐寒聞言,臉上的神色一變。

    林開這名字,以徐寒的記性自然是忘不了,當初在長安城時,葉承台忽的宣佈他與葉紅箋的婚約,當時就是這位林開鬧事,還被他好生教訓了一番。對於此人,徐寒的感官並不好。況且以方子魚的性子聽聞此事,還不得鬧個天翻地覆?

    「是不是很奇怪?也不知道那司空老頭是不是腦子被雷劈傻了,怎麼什麼事情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我估摸著此刻方子魚那女娃子一定在家裡將東西都砸了個粉碎。」楚仇離撇了撇嘴,如是言道。

    徐寒卻是皺了皺眉頭,並沒心思去理會一旁在絮絮叨叨肺腑不停的楚仇離。

    司空白卻是很是古怪,之前他想要促使葉紅箋與長夜司的婚事為的是聯合長夜司,可忽然又要將方子魚送出,這就有些講不通了,林開雖然說是長夜司蒼龍部御使林厲之子,地位不凡,可比起祝龍起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玲瓏閣已經與祝家聯姻,有無方子魚其實都並不見得能讓這關係穩固多少。

    「你有沒有去看看方子魚?」徐寒轉頭問道。

    「那怎麼看得到,那方府上下重兵把守,比我們這小軒窗還嚴實數倍,我估摸著那女娃子應當是被囚禁起來了。」楚仇離無奈的搖了搖頭。

    「多日不見,徐兄別來無恙?」就在二人說著此事的時候,屋外忽的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卻見一位紫衣少年推開了小軒窗的院門大步步入了房門之中。

    徐寒的雙眸一凝,而一旁的楚仇離卻是撇了撇嘴,退到了一旁。

    「宋兄事物繁忙,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裡?」在微微一愣之後,徐寒便不動聲色的問道。

    濃眉大眼的紫衣少年我行我素的坐到了徐寒的身側,端起一杯桌上的茶水一飲而下這才說道:「恰巧有些事情路過此地,便想著過來看看,而且我還帶了一人,自稱是徐兄故友,便一併來此。」

    「故人?」徐寒皺了皺眉頭,他在這玲瓏閣中,什麼時候有位故友了?徐寒卻是想不明白。

    「哈哈,見一見不就知道了。」宋月明笑了笑,隨即望向門口方向,眉頭一挑,言道。

    「林兄,出來一間吧。」

    此言說罷,那門口處,一位錦衣少年便忽的走了進來。

    那時,徐寒眸中頓時亮起一陣寒芒...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8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煩

    23:54:18

    流年SB?2017/10/17?23:54:18

    與那錦衣少年一同步入院內的還有數位身著甲冑氣息沉穩甲士。

    徐寒的雙眸一凝,他一眼便看出了這些甲士的不凡,而那少年更是他的老熟人。

    林開!

    「喲!這不是徐公子嗎?」徐寒見到了林開,林開自然也見到了徐寒。那錦衣少年的臉上頓時堆砌出熟絡的神情,只見他這般說著,便邁著腳步朝著徐寒走來。

    徐寒卻並不理會對方這般熱切的招呼,他面不改色的望著林開,神色冰冷得好似一尊雕塑。

    林開對於自己這樣的際遇也是早有預料,他並不動怒,反倒是颯然一笑,坐到了宋月明的身側。

    而宋月明也是聞出了二人之間的火藥味,他笑了笑,趕忙說道:「我本是帶著林兄去見一見師姐,畢竟馬上論道大會就要召開,她與林兄乃是師尊應允的婚事,自然二人見上一面,才最為穩妥。只是途中聽林兄說起,乃是徐兄的故友,便自作主張帶了過來,還請徐兄莫要見外。」

    徐寒聞言轉過頭看了看這滿臉笑意的紫衣少年,他的目光如炬,好似要將這少年看穿,只是他得到的結果與上次無異,他已經無法真切的知道這少年的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

    「怎麼會見外呢?宋兄不知,我與徐兄可謂不打不相識,只是想不到徐兄與我爭風吃醋最後還是未有抱得美人,反倒自己落得如此田地。」林開冷不丁的說道,語氣之中端是將這冷嘲熱諷之態展現得淋漓盡致。

    「你就是要與方子魚完婚的林開?」徐寒卻對於林開的冷嘲熱諷不為所動,反倒是出言問道。

    林開聞言,腦袋一揚便要應和。

    「對對,就是林兄。」可還不待他說話,一旁的宋月明便極為熱情接過了話茬。「林兄可是長夜司蒼龍部御使林厲之子,可謂人中龍鳳,與二師姐那叫一個金童玉女,好不般配。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幾日後的論道大會上便會與葉師叔祝兄一起,在大周各位英雄豪傑的面前定下婚約。」

    一旁的林開本來被宋月明搶了話心頭有些不滿,但聽他之言,那極近所能的溢美之詞卻是讓林開心頭樂開了花。他來此的本意就是想要羞辱徐寒一番,宋月明說得越好,他的目的便越可以更好的達到。因此在聽聞這番話後,林開臉上的笑意更甚。

    「宋兄謬讚了,林某也是運氣使然,比不得徐兄...」林開一臉得色的言道,只是這一次他的話依然沒有說完,便再次被打斷。

    只見那時,徐寒忽的張開嘴,淡淡的問道。

    「那若是出了意外呢?」

    「出了意外?自然的延後...」宋月明下意識的回應道,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他一臉驚詫的趕忙改口道:「這玲瓏閣中,怎會有意外?徐兄何出此...」

    只是他的話音未落,徐寒的腳便猛地化作一道腿鞭,狠狠的揮出。

    巨大的轟響炸開,那林開身下的石凳便在那時在徐寒的腿鞭之下被轟成了碎渣,驀然碎開。而林開自然也免不了遭受波及,身子一震,倒飛出去。

    那些與他一同到來的甲士們見狀,趕忙上前二人接住了倒飛出去的林開,剩餘五人則快步走到了徐寒跟前,腰間長刀哐噹一聲,盡數出鞘,明晃晃的直指徐寒。

    一時間,小軒窗中殺意瀰漫。

    「徐...徐兄...這是...」一旁的宋月明結結巴巴的看著徐寒,如此說道,但臉上卻沒有多少詫異之色。「你這是做什麼?」

    「不明身份的惡徒帶甲士私闖我小軒窗,徐某略施懲戒,就不麻煩宋堂主調人幫忙了。」徐寒站起了身子,朝著宋月明拱了拱手,隨即目光瞟向那些殺氣騰騰的甲士,又言道。「至於這些甲士,若是現在退去,徐某既往不咎,否則持刀入威脅門中執事,這樣的罪責,我想徐某若是就地處決,執劍堂也應該無話可說吧。」

    「徐兄這是什麼話,這林兄是宋某帶來的,怎麼回事歹人呢?何況他還說是你的舊友。」宋月明趕忙上前來到這甲士與徐寒中間,打著圓場,如是言道。

    「哦?可徐某從來沒有這樣的舊友,看樣子這歹人狡詐無比,連宋堂主也被騙了。」徐寒很是篤定的說道。

    「徐執事是吧?」這時那一群甲士之中身材最為魁梧之人忽的出言說道,他的容貌被裹藏在黑甲之下,徐寒等人看不清他模樣,但他的聲音卻是一場的沉悶,好似鈍器敲打著金石。

    「長夜司可不是吃素的地方,今日若是閣下不給個交代,此事恐怕難以善了。」

    「交代?」徐寒側目看了那些甲士一眼。「什麼交代?」

    「你傷了林公子,此事於小的們有保護不周之失,小的們想要交差,就只能...」說到這裡,那甲士頓了頓,聲線在那一刻陡然變得陰冷了起來。「請徐公子卸下一條手臂了。」

    徐寒聞言,眉頭一挑,寒著聲音回應道:「那便試試。」

    此言一落。

    那為首的甲士手中長刀一震,身後的四人猛地動了起來,他們以一個極為巧妙的站位將徐寒包裹其中,可謂封死了徐寒所有的退路。

    徐寒的雙眸一眯,眸中寒光亮起。

    這五位甲士按理說應當是長夜司麾下之人,可他們結出的這戰陣,徐寒卻有些似曾相識,於他在修羅場中習得的戰陣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此刻卻不是思索這些的時候,徐寒明白這一點,因此他很快便壓下了自己心底紛亂的思緒,眉頭一沉,體內三百六十五枚竅穴瘋狂運轉起來,以對抗那群甲士隨時都有可能發起的進攻。

    「誤會,誤會。」而那時,宋月明卻是一個快步攔在諸人身前,「徐兄還有這位大哥,這是誤會一場,估摸著是林兄認錯了人,徐兄又以為是歹人入內,方才發生了這樣的事,不若這樣,大家都給宋某一個面子,此事作罷如何?」

    「作罷?林公子傷成這樣,你讓在下作罷?」那為首的甲士沉著聲音問道,顯然對於宋月明這樣的安排極為不喜。

    「這也不能全怪徐兄嘛。」宋月明一臉賠笑的言道:「你看,我來的時候就說過,這玲瓏閣的山門安全得很,不要披甲佩刀的,你們不信,這才讓徐兄誤會。這事,宋某說句公道話,大家都有不對的地方,與其刀劍相向傷了和氣,不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豈不美哉?」

    「宋堂主是將我們當做傻子嗎?林公子與這徐寒是否認識,你當真看不出來?」那甲士聞言,聲線也陡然冷了下來,到了這時他怎會還聽不出宋月明言語中的偏袒之意。

    「這位大哥什麼意思?林公子究竟與徐兄是否認識,宋某怎會知道?」宋月明皺了皺眉頭,很是不解的看著眼前的甲士,然後他的聲音也在那時一沉,「況且這裡可是玲瓏閣,不是你們的長安城...」

    「宋堂主這是在威脅在下?」甲士冷笑道。

    「宋某向來以理服人,可從未有過威脅兄弟的念頭。在下只是覺得與其現在糾葛著誰對誰錯,倒不如帶著林兄先去查看一番傷勢。我看林兄的狀況似乎並不太好,可莫要耽擱了幾日後的訂婚之事,屆時師尊怪罪下來...」宋月明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不在說話,但目光卻直直的看著那甲士。

    在這樣的目光下,那甲士包裹在盔甲後的臉上神色一陣變幻。

    林開身為林歷之子,身份自然高貴,可此行他們最大的目的可是為了協助祝龍起完成與葉紅箋的婚約,這宋月明擺明了想要讓他們嚥下這啞巴虧,若是強行起了衝突,且不說究竟能否討到好處,可若是因此引得了那位司空白的不悅,上面追究下來,這個責任,莫說他們,就是那位林大人想來也是承擔不起。

    這樣想著,那甲士終是權衡出了輕重。

    他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紫衣少年,雙手一拱。

    「玲瓏閣的待客之道,在下領教了。」言吧,他望了一眼左右,沉聲喝道:「走!」

    於是一行人便拖著那已然昏迷不醒的林大公子,灰溜溜的走出了小軒窗。

    ......

    待到那群人走遠。

    宋月明這才轉頭看向徐寒,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徐兄,你這可是給宋某捅了一個天大的簍子啊。」

    「是嗎?」徐寒聞言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的坐回了石凳上。「宋堂主想要的不就是這樣的麻煩嗎?」

    宋月明聽他此言,也不反駁,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亦在那時坐會了石桌,拿起一杯茶水便盡數飲下。

    「林大公子重傷不醒,看樣子二師姐的這門親事要延後了。」

    說著,他又撇了撇嘴,「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為二師姐撮合的事情,真是可惜啊。」

    一旁的徐寒聞言眉頭一挑,方子魚的這門婚事來得著實古怪了一些,如今聽宋月明之言,才知此事原來是他從中作梗。

    「徐兄覺得宋某為師姐安排的這門婚事何如?」

    徐寒在那時轉頭深深的看了眼前這個紫衣少年一眼,半晌之後,方才從嘴裡吐出一道聲音。

    「不錯。」

    他這般說道,甚至還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得到這樣答覆的少年展顏一笑。

    他站起了身子,「出了這樣的亂子,恐怕師尊又得尋在下去詢問了,這就不打擾徐兄了。」

    「徐某也不遠送。」徐寒亦站起身子,如是言道。

    「嗯。」宋月明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在走到院門口時,他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麼,又轉頭看向徐寒。

    「對了徐兄,這些日子各大門派到來,執劍堂事務繁忙,徐兄可不要給宋某惹麻煩啊。」

    說罷,那紫衣少年眨了眨眼睛,這才安心的轉頭離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8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而後立

    「小寒,這樣不好吧。」

    小軒窗中,中年大漢一臉猶如小媳婦頭一次進花轎的遲疑與惶恐。

    「沒事,楚大哥你得相信我。」

    徐寒一臉循循善誘之色。

    「可!」楚仇離還是滿臉遲疑。

    但徐寒卻失了耐心,他猛地伸手,終是將那大漢推入了房門。

    然後,房門被猛地關上,中年大漢的驚呼與少年的獰笑,時不時響起。聽得屋外那些執劍堂的弟子,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屋內,徐寒呼出一口濁氣,拍了拍手。

    「小寒,若是被紅箋那娃子知道了我睡在她的床上,還不得把我這皮給剝了。」被摁在床上,裹成了粽子模樣的楚仇離小心翼翼的說道。

    「沒事,你就好好待著吧,別讓那些門外的弟子知道我離開了就行。」徐寒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

    「可若是他們強闖呢?」楚仇離一臉擔憂。

    「那你就死勁罵他們。」徐寒一邊說著,一邊換上了一套黑色的夜行服。

    「哦。」男人應道,還要再說些什麼,抬頭看去卻發現早已尋不到徐寒的蹤影。

    ......

    這天夜裡,一道黑色的身影趁著夜色竄出了小軒窗。

    那身影先去到了懸河峰的一間小屋內,屋內穿著薄衣已經入睡的女孩被他驚醒。

    女孩先是一陣驚慌,隨即看清了來者的容貌,臉色又是一陣羞紅,然後那身影靠在他的耳畔細語說了些什麼,女孩微微一愣,便一個勁的點頭。

    接著那身影回到了重矩峰,他竄入了親傳弟子們居住的院落。

    待到他推開其中一間院落的院門,那裡一位白衣男子早已溫茶而待,見徐寒到來,他微微一笑,伸手請徐寒落座。

    二人暢談許久,徐寒方才起身告辭。

    而離開那院落之後,徐寒的腳步並不停歇,很快便又來到了另一位親傳弟子的居所,只是這裡相比於前兩處都有些不同,這裡的屋外佈滿了巡邏的弟子,顯然是囚禁著屋中之人。

    好在徐寒早年做過幾年的殺手,這般偷雞摸狗的勾當他可沒有少幹,很快便發現了這巡邏弟子的破綻,幾個閃身便避開了諸人的耳目,竄入了府門之中。

    ......

    第三十五次試圖走出院門的方子魚,又一次被門口的弟子們攔了下來。

    被二位弟子架回房內的方子魚再也憋不住自己那大小姐脾氣,大聲嚷嚷著:「你們等著,等姓陳的回來了我非叫他砍斷你們的雙手不可!!!」

    那二位弟子早已習慣了這位二師姐的叫囂,對此不以為意,將方子魚扔入房門之後,二人對望一眼,便無奈的關上了木門,轉身走了出去。

    哐當!

    屋裡頓時在那時升起一陣脆響,想來又是這位大小姐在摔瓶砸碗。

    二人也不以為意,只是如雕塑一般站在院落前。

    屋內的方子魚在砸碎家裡最後兩個瓷碗後發現屋裡似乎已經再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給她發氣。

    她愣了愣,然後猛地一跺腳,眼圈一紅,竟是蹲在了地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咚咚咚!

    她這邊哭得興起,屋外卻傳來陣陣的敲門聲。

    「走開!別煩我!」發起脾氣來的方大小姐可管不了那敲門的究竟是哪位牛馬蛇神,抬頭便罵道,罵完便有埋著腦袋繼續哭了起來。

    她心裡委屈得緊。

    細細算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了。

    以往有陳玄機與鐘長恨在,莫說那些尋常弟子,就是長老執事們見著她也得讓她三分,可現在倒好,陳玄機去了陳國,師尊被囚禁在了府中,司空白更是下令讓她嫁給一個她從不認識的人。

    想到這裡的方子魚鼻頭一酸,方才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咚咚咚!

    屋外的人似乎極不識趣,又再次敲響了房門。

    「我叫你走啊!」方子魚大聲吼道。

    吱呀...

    房門在那時發出一陣沙啞的響動,然後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露出一道門縫。

    一隻手伸了進來,上面放在一顆拳頭大小的紅薯,似乎才燒好不就,還冒著熱氣。

    「我若是走了,這紅薯給誰吃呢?」與此同時,一道聲音傳來。

    方子魚愣了愣的看著那被烤得金黃的紅薯,眨了眨眼睛,終是回過了神來。

    「姓徐的。」她站起身子,又驚又喜的看向房門方向,而那時,那屋外之人也終於是走了進來,此刻正一臉笑意的看著她。「你怎麼來了?」

    「聽說我家方大小姐在哭鼻子,我就過來看看。」徐寒走到方子魚的跟前,將手中的紅薯遞到了她的懷裡,目光卻是揶揄的落在方子魚臉上還未擦乾的淚痕上。

    方子魚聞言頓時破涕而笑,她接過紅薯,沒好氣的看了徐寒一眼。

    「你這樣取笑我,等我見到了姓陳的,信不信我讓他把你的門牙打掉。」

    「女俠饒命。」徐寒趕忙配合言道。

    「哼。」方子魚見狀心情約莫是好了一些,她一邊吃著徐寒送來的紅薯,一邊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徐寒聳了聳肩,「走進來的。」

    方子魚自然不會信他的鬼話,但也不願意在此事上多做糾纏,「再過幾日你的葉姑娘就要嫁作他人,你有這閒心怎麼不去看看?」

    「你不也快嫁人了?」徐寒挑了挑眉頭,反唇相譏道。

    誰知這話倒是戳中方子魚的痛楚,她的眉頭一皺,拿著紅薯的手頓了頓,臉上的神情也落寞了幾分。

    「你也別擔心,那林開今日被我打了一頓,估摸著論道大會前時醒不過來了。」徐寒趕忙寬慰道,他本是隨意的戲言,可不願意見方子魚再哭哭啼啼起來。

    平日裡見慣了她大大咧咧的樣子,這般委屈的模樣,徐寒見著了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早一天晚一天,遲早要嫁,有什麼區別?」只是這樣的安慰卻適得其反,方子魚的腦袋低得更深了。

    徐寒見狀,卻是一笑。

    「這麼不想嫁?」

    「廢話。」方子魚甕聲甕氣的回應道。

    「那宋兄前些日子叫你離開玲瓏閣,你若是聽了他的話,又哪來這樣的禍事?」徐寒沉聲言道。

    方子魚聞言一愣,她似乎是聽出了徐寒話裡的意思,仰頭看向徐寒:「你不是一直被關在小軒窗嗎?是怎麼知道此事的?」

    「有道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徐某怎麼也比一個秀才有本事些吧?」徐寒笑道。

    方子魚自然知道這是徐寒在糊弄她的胡言亂語,她不以為意。「就你厲害,那姓宋的也真是迷了心智,虧我還把他當做朋友,誰知道投入司空白門下之後,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那日在濟世府門口遇見,還一個勁的說什麼,像我這樣的人留在玲瓏閣便是一個禍害,不如早些離開。我氣不過,便與他吵了一架。」

    徐寒聽聞此言,眉頭一挑,然後不動聲色的問道:「那你怎麼說?」

    「我能怎麼說?我當然是臭罵他一頓了,這是大家的玲瓏閣,可不是他姓宋的玲瓏閣。」方子魚挺了挺胸,很是傲氣的言道。

    「玲瓏閣當然不姓宋,它姓司空。」徐寒淡淡的接過了話茬。

    「什麼意思?」方子魚眉頭一皺,很是不悅。

    「你是真的看不出來嗎?如今的玲瓏閣早已是他司空白一手遮天。」徐寒直視向方子魚的目光,寒聲言道。

    「......」

    方子魚頓時沉默了下來,直到數息之後,她方才看向徐寒,問道:「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如今的玲瓏閣待下去除了陪著它走向滅亡便再無任何意義,不若...」

    徐寒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方子魚生生打斷。

    「我自懂事起便生在玲瓏閣,它於我有養育之恩,如今它逢危難,我豈能離去!姓徐的,你將我方子魚當做什麼人了?」那時,身材嬌小的少女,眸中卻透露著如山嶽般堅實的決意。

    「我是在教你如何救玲瓏閣。」

    徐寒的聲音被他壓得極低。

    「救?怎麼救?」

    「大樹將傾,腐從內朽。」

    「欲生新枝,唯有...」

    「破而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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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