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84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8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夕陽與夜雨

    一身綠色長裙的夏紫川走在重矩峰上。

    她的心情很不好。

    這樣的不好不僅僅源於兩個月前,素來自視甚高的她五招便敗在了那位離山高徒的門下。

    根源於家中的長輩在聽聞了玲瓏閣決定與長夜司聯姻之後,忽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開始想著將她也作為某種籌碼,送到長夜司的懷中。

    月湖洞位於冀州,遠離爭權奪勢的中原,加之又北疆王牧極坐鎮,即使是長夜司能在冀州插手的地方實際上也並不多。夏紫川對於臭名昭著的長夜司談不上什麼惡感,亦說不得如何喜歡。

    她只是很反感被作為一個物件,被當做一種籌碼。

    更何況如今北疆的局勢不穩,駐紮在劍龍關外的崔庭早已是蠢蠢欲動,作為冀州江湖的頂尖宗門,夏紫川覺得這時候的月湖洞更應該想方設法聯繫各個宗門積極對抗可能發生的戰亂,而不是想著攀龍附鳳,求一隅安身之地。

    可偏偏在聽聞玲瓏閣準備將他們的二師姐也與長夜司的某位公子聯姻後,那些隨行的長老更是炸了鍋一般,已經暗地裡開始商量著,要不要看看祝龍起帶來的隊伍中是否有合適的人選,早早的便將這事定下。

    想著這些,夏紫川便愈發的煩悶。

    也或許正因如此,她看著眼前的玲瓏閣,也暗暗覺得這處天下聞名的山門亦充斥著一股陰沉之氣。

    ......

    夏紫川這樣走了許久。

    不覺間已經來到重矩峰的山腰處。

    那裡坐落著一座木亭。

    和一個人...

    一位紫衣少年,濃眉大眼,模樣說不得如何俊俏,但卻很是干淨。

    那紫衣少年似乎也在那時感應到了夏紫川的目光,他轉過頭看向夏紫川,對著她微微一笑。

    夏紫川愣了愣,竟是鬼使神差的走了上去。

    紫衣少年對於她的到來顯然也頗為意外,他微微一愣,臉上便再次浮現出禮貌的笑意。

    「姑娘似乎不是門中弟子。」少年如是問道。

    「何以見得?」夏紫川眉頭一挑。

    「門中弟子見我,大抵不會神情如此輕鬆。而能夠如此輕鬆面對我的,大抵現在都不想見我。」少年聳了聳肩膀,似乎有些無奈。

    「看樣子你似乎在玲瓏閣不大受人待見。」夏紫川笑了笑,很自然在少年的身旁坐下。

    「嗯,也對。」少年很是坦率的承認了這一點,轉眸看向夏紫川。「姑娘呢?好不容易來一趟玲瓏閣,怎麼不和師門同伴一起好生逛逛。」

    夏紫川在那時眨了眨眼睛,「我也不受待見。」

    少年聞言,忽的一笑,話鋒一轉,看向山下那鬱鬱蔥蔥的景色。

    「玲瓏閣三峰之中,重矩峰畢竟是武峰,景色在三峰之中只能算下成,姑娘好不容易來一次,可以去大寰峰上轉一轉,那裡的暮色端是一個美不勝收。」

    夏紫川卻是搖了搖頭。

    「世上景色再美,心中不郁,什麼都寡然無味。」

    「姑娘有心思?」

    「你沒有嗎?」夏紫川反問道。

    紫衣少年又是一愣,終是不再多言。

    「那就看一看這重矩峰吧,這樣的景色...」

    「看一次少一次...」

    夏紫川心頭一動,轉眸看向遠方。

    那時,夕陽西沉,暮色照下。

    卻不如血。

    反似那冬日爐火,讓夏紫川抑鬱的心頭,生出一抹暖意。

    ......

    兩日之後便是論道大會召開的時間。

    夜裡。

    小軒窗中,一臉不情願的楚仇離再次被徐寒推入房門中。

    然後那少年穿上了夜行衣,出了院門。

    他身手敏捷的穿過了眾多人群的耳目,來到了重矩峰的山巔,然後他在一座戒備森嚴的院落前貓下了身子。

    躲藏在樹木之後的少年,像是一隻蟄伏於密林中的豺狼,注視著那些來往巡邏的執劍堂弟子。

    他細細的數了數,人數比昨夜少了許多。

    昨日去過方子魚家之後,他來到此處,一是天色將明,二是防衛太過森嚴,他終究沒了找到機會。

    而近日來參加這論道大會的各個宗門已經陸續到達了玲瓏閣,執劍堂的弟子們因此被派往各處,這裡的防備比起之前鬆懈了許多。

    徐寒本就精通此道,他在那屋外的暗處足足待了半個時辰之後,終是尋到了機會,竄入了院門。

    院內的少女穿著一身紅色羅裙,光著腳坐在屋簷下,雪白的腳丫如鞦韆一般在來回搖晃。

    她翹首望著院門方向,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然後,待到她看清那竄入院門的身影,那張精雕細琢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容。

    「你來啦?」她跳著站起身子,俏生生立在屋簷下,看著一身黑衣的少年。

    徐寒愣了愣,「你知道我要來?」

    「自然。」葉紅箋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說道。

    「怎麼知道的?」徐寒有些奇怪。

    「昨日你去見了秦可卿,又見了周章與方子魚,就是輪,今日也該輪到我了吧。」葉紅箋不無幽怨的說道,似乎對於徐寒將她排在最後這件事情上極為不喜。

    徐寒點了點頭,但很快卻又覺得不對,葉紅箋畢竟被囚禁此處,自由受限,她又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周兄告訴你的?」徐寒問道,他細細想了想,諸多他所認識的人中,有這樣本事的恐怕只有那位深藏不露的周章了。而且,他早就隱隱察覺到,葉紅箋與周章的關係似乎非比尋常。

    「吃醋了?」葉紅箋歪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看著徐寒。

    「沒有。」徐寒卻是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不曾有過半絲改變。

    「無趣。」少女嘟噥了一聲,轉過了身子。「進來吧,外面風大。」

    ......

    屋外。

    夜風忽起,枝椏搖曳。

    烏雲閉月,山雨欲來。

    屋內。

    少年與少女,席地相對而坐。

    「說說吧,想好沒有如何救我?」葉紅箋笑嘻嘻的問道,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徐寒如是說道。

    「什麼問題?」葉紅箋眨了眨眼睛。

    「為什麼是我?」

    「什麼?」葉紅箋一愣,想要敷衍過去,但對上徐寒那冷冽的目光時,她心頭一凜,收起了耍小聰明的心思。「不是我選的你,是夫子爺爺選的你,這問題你得去問他。」

    「我問不了他。」徐寒搖了搖頭。

    「為什麼?」葉紅箋很是不解。

    少年沒有說話,而是從懷裡掏出了一樣事物,遞到了少女的跟前。

    那是一道流蘇...

    一道沒了玉珮的流蘇。

    轟!

    屋外響起了一聲悶雷之音。

    積攢了數日的大雨頓時傾盆而下。

    雨點敲打著屋簷與院中的老槐樹。

    淅淅瀝瀝。

    一如葉紅箋此刻臉上的淚珠。

    它們在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上連成了線,她伸出手,指尖有些顫抖的握住了那道流蘇。

    她應該很傷心。

    徐寒想道。

    若不是如此,她不會哭得這麼厲害。

    但她卻自始至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房間中卻靜得嚇人。

    「什麼時候?」良久之後,女孩終是擦乾了自己的眼淚,她紅著眼眶,抬頭看向徐寒。

    「一個月前,陳玄機走的那天。」徐寒回應道。

    「嗯。」葉紅箋點了點頭,然後她用了約莫百來息的光景調整自己的情緒,之後,方才說道:「如你所見,其實如今的天策府是一個爛攤子,數年前與長夜司的那次爭鬥,不僅讓大周的牧王府一夕間化為灰燼,也讓與之互為唇齒的天策府一落千丈。」

    「三千紅袍客卿、三萬白衣府軍,死的死傷的傷,剩下大抵在夫子爺爺的密令潛伏在大周各處。」

    「在那之後的天策府便一蹶不振,只有夫子葉爺爺一人還在苦苦支撐,期間年幼的我染了一場惡疾,父親求遍長安名醫都無辦法,最後將我送入天策府,方才得救,而由此我也開始拜入夫子爺爺的門下。但他不曾教我修行,卻只教我讀書。」

    「他說,我有道骨,什麼時候修行都可以一日千里,而一旦掌握那樣的力量,心術正,則可福澤一方,心術不正,卻會遺禍天下。所以他要我先修性,後修道。」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一年前,他忽然離開,說要將天策府的希望帶回來,將大周的希望帶回來。」

    葉紅箋說到這裡,抬頭看向徐寒。

    「而你,就在那時回來了。」

    「......」徐寒聞言,身子微微一怔,「可我...」

    他只是一個乞兒,一個亡命的叛徒,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那樣的本事,更沒有擔下這樣重任的覺悟。

    「我相信夫子,是他開創了大周的百年盛世。所以...」葉紅箋打斷了徐寒的話,她直視著徐寒,目光決然。「請你也相信他。」

    徐寒在她這樣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

    他嘆了一口氣,「我盡力一試,畢竟想要活著離開這裡,也得依仗天策府的力量。況且,老頭子怎麼說也是我的師尊。」

    「我尋不到他害他的仇家,他的遺願,我終歸不能辜負...」

    「但我不保證,我能做到他那樣。」

    「我可以教你。」葉紅箋如是說道。

    徐寒聞像是想起了什麼,他面色古怪的看向一臉急切的少女,不無遲疑的問道:「所以,你與我親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讓我就範?」

    少女聞言,忽的展顏一笑。如蓮花盛開。

    她眨了眨眼睛,很是篤定的看著少年。

    「這次,是吃醋了。」

    那時屋外的雨聲滴答。

    少年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笑臉。

    臉上的神色一滯。

    這一次,他終究無言以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8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兒心思總是詩

    距離論道大會只有一天的光景。

    在門中長老究竟是天狼部下的洪公子還是青狐部下的畢公子的爭吵聲中,夏紫川摔門而去。

    說不上是緣分使然,還是她心底的某種期許。

    鬼使神差之下,她又來到了昨日的木亭。

    只是空蕩蕩的木亭處,卻尋不到昨日那位少年的身影。

    莫名的,夏紫川心頭的湧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落寞的走到了木亭中,坐在一側,沉默的看著遠方的景色。

    鬱鬱蔥蔥山林,卻透著一股孤寂的味道。

    她坐了許久。

    直到天色漸暗,那時,她終是嘆了一口氣,站起了身子。

    今日,應當是等不到他了。

    這樣想著,她便要離開。

    「姑娘是在等我嗎?」卻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夏紫川的心頭一震,轉過了身子,卻見那紫衣少年不知何時已立在她的身後,此刻正笑盈盈的看著她。

    夏紫川的臉上頓時浮出喜色,但很快便又覺得不妥,她壓下了這抹從心底泛起的喜悅,想要故作矜持。只是數息光景,她便完成了這樣複雜的心思轉變,但兩頰上終究免不了變得緋紅。

    女兒心思總是詩。說的,大抵便是此刻的她吧。

    「只是閒逛到此。」夏紫川如此回應道,目光卻有些躲閃的味道。

    紫衣少年笑了笑,並不打算在此事多做糾纏,他走到木亭中,很自然的在夏紫川的身側坐下。

    「比起昨日,姑娘的心事似乎更重了些。」紫衣少年淡淡的說道,目光卻投射向人來人往的重矩峰山腳。

    「人食五穀而生,自然免不了為俗事所困。」

    「願聞其詳。」紫衣少年的臉上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那笑容說不得如何好看,卻讓夏紫川微微一愣,心底莫名有些暖意升起。

    但最後,她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少年的問題。

    「說之無用,何必自惹煩惱。」

    少年聞言,卻在那時眉頭一挑。

    「姑娘是月湖洞的夏紫川,夏姑娘吧?」      「你怎知道?」一身綠色長裙的少女有些驚訝。

    「近來你家長輩在到處為姑娘尋找如意郎君的事情可是玲瓏閣的一大談資,誰都在想,究竟誰能如此幸運,得到姑娘垂青。」紫衣少年倒是並不隱瞞,如此說道。

    夏紫川苦澀一笑,「家門不幸,醜態百出,令公子見笑了。」

    這話多少有些突兀,但莫名這紫衣少年讓夏紫川覺得是值得一吐衷腸之人,故而並未有虛與委蛇的意思。

    身著寬大紫袍的少年聞言亦是一愣,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想來姑娘的煩惱也是因為此事?」

    夏紫川在那時嘆了一口氣,言道:「什麼劍道天才,什麼仙人之資,到最後也不過是宗門興衰的一道籌碼。區別只是這籌碼能賣出怎樣的價錢...」

    少年聞言心頭似有所感,他深深的看了夏紫川一眼。

    「生在天地間,我們都是浮萍,命不由我,身不由己...」他亦嘆了一口氣。

    暮色終於在那時降臨。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

    諾大的玲瓏閣在那時被渡上了一層金色,恍然間猶若仙境。

    「真美。」夏紫川輕聲感嘆道,「公子說得很對,這樣的事物,當真是看一次,少一次。」

    她在那時側過了腦袋,看向了紫衣少年,烏黑的眸子中某種光芒湧動。

    只是不知她此時說的,究竟是景還是人。

    然後,夏紫川站起了身子,朝著紫衣少年盈盈的行了一禮。

    「今日能與公子再見,紫川很是開懷,但天色已晚,紫川得回去了。」

    她的目光駐足於少年的臉上許久,方才極為艱難的撇開。

    她知道下次再見,她或許便或是某位京城公子的妻子,當然,更多的可能是,她與他再無相見的機緣。

    這讓她有些傷感。

    這世上之事,便是如此奇怪。

    有些人在一起許久,卻敵不過一兩日的相處。

    但她畢竟不是那些整日想著男女之事的懷春少女,既然無緣,何必糾葛。

    很快,她便壓下了心底這股忽然冒出的旖旎,轉過身子就要離開。

    「等等。」可那時,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走到了夏紫川的跟前,望著她,問道:「敢問一句紫川姑娘的佳婿可有定下?」

    這話多少有些唐突,但夏紫川還是壓下了心底的疑惑,搖了搖頭。「如今來到玲瓏閣的京中門閥,除去祝龍起與林開二人,合適的便只有天狼部下的洪公子與青狐部下的畢公子。家中長輩正為此爭執不休...」

    「那姑娘中意何人呢?」

    夏紫川又搖了搖頭。「二人我未有見過,但一人聽傳聞是酒色之徒,另一人卻是凶惡屠夫,我皆不喜。」

    「其實以在下看姑娘家的長輩們眼光終究太狹隘了一些。」紫袍少年有些惋惜的說道。

    「公子此話何意?」夏紫川皺了皺眉頭,雖然門中長老行事太過市儈,她亦不喜,可這少年如此直白,卻是有些過分。

    「在下莽撞,但我觀月湖洞諸位前輩如此著急的想要將姑娘嫁出,為的無非便是在亂世中尋一個足以安身立命的靠山,其實這樣的靠山大有人在,為何非得執迷於區區長夜司呢?」

    「哦?」夏紫川聞言一愣,「除了長夜司,公子以為大周天下還有誰有這樣的本事?」

    「大周第一宗門,玲瓏閣。」紫袍少年說道。

    「這...」夏紫川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來之前,山門中是有與玲瓏閣聯姻的意思,但是陳玄機離開了玲瓏閣,這第一宗門中便找不到足以與夏紫川適合的人選,月湖洞怎麼說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宗門,若是只尋一個尋常弟子,那就太沒有檯面,自然不可。因此這樣的計畫,在聽聞陳玄機已經離去後,便做了罷。

    「姑娘若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在下這裡倒是有一個。」

    「誰?」

    「司空長老的弟子,執劍堂堂主,宋月明。」少年在那時展顏一笑。

    面如春風,言如溫玉。

    夏紫川亦是一愣,她看著少年,終是在那時明悟了過來,頓時笑意盪開。

    ......

    距離論道大會,還有一日。

    但玲瓏閣今日的熱鬧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就在傍晚,那位司空白的二弟子,玲瓏閣如今炙手可熱的執劍堂堂主。

    帶著浩浩蕩蕩的提親隊伍,去到了月湖洞的居所。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9
第一百二十八章 開端


    明日便是論道大會開始的時間。

    這可謂天下十年來最引人注目的事情了,無數或明或暗的眼睛都在這時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落在了這座山門之上。

    而玲瓏閣的弟子們自然也不敢閒下,在最後一日緊張的準備著明日論道大會的事宜。這樣的繁忙即使到了深夜也不曾有半分的消減。

    而重矩峰山腰處的那座小院,在這樣的繁忙之中,卻是靜謐得與之格格不入。

    「宋兄今日抱得美人歸,徐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院中,徐寒舉起手中的茶杯朝著那一身寬大紫袍的少年朗聲說道。

    「徐兄莫要取笑宋某了。」宋月明苦笑著搖了搖頭。

    「怎麼?宋兄不喜歡那位夏紫川姑娘?我聽聞那可是冀州數一數二的美人。」徐寒笑問道。

    「不過同是世間浮萍,宋某隻是略盡綿薄之力。」

    徐寒聞言,微微一愣,大抵是猜到了些許事情的始末,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不再多言。

    「明日便是論道大會了,徐兄準備得如何?」宋月明似乎有些不喜此刻院中的氣氛,他出言打破了那方才在二人之間升起的沉默。

    「宋兄準備得又如何?」徐寒卻是不答,反問道。

    宋月明在那時一愣,隨即看向徐寒。

    二人相視一笑,終是不再此事上再做糾纏。

    宋月明有宋月明的計畫,徐寒有徐寒的計畫,二人很有默契的收起打探對方的想法心思。

    無他,只是因為這樣的計畫對於二人來說終究都太過殘忍。

    「宋兄真的不跟徐某離開?」徐寒在沉默了一小會之後,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紫袍少年聞言笑了笑,「徐兄有徐兄的去處,宋某有宋某的歸途。玲瓏閣養育我十多年,這恩情,宋某終歸不能不報。」

    這樣的問題,徐寒已與他爭論過數次,他知道這少年平日裡雖然大大咧咧,但心底卻有著一股屬於自己的執著。

    因此,徐寒在看了宋月明數息之後,還是收起了再次規勸的念頭。

    見徐寒收了聲,宋月明臉上的笑意又重了幾分。

    「今日一別,恐怕再無機會與徐兄對坐。今夜良辰美景,只是可惜沒有美酒作陪。」他在那時這般感嘆道。

    「宋兄想喝酒,怎能無酒?」徐寒一笑,朝著裡屋喊道。「楚大哥,將你那私藏的美酒,均我些許如何?」

    此言一落便見那裡屋房門打開,一臉不情願的楚仇離抱著一個酒罈走了出來。

    「省著點喝,我就這麼點酒了。」楚仇離嘀咕道。

    徐寒對此不以為意,他取下酒罈上的封子給自己與宋月明滿上一碗。

    隨即二人舉杯,一飲而盡。

    二人實際上都並非善飲之人,而楚仇離這酗酒之徒所藏之酒又是酒性極烈的東西。這一碗下肚,二人便覺腹中猶如火烤,口舌乾燥,但心底卻又是莫名痛快舒暢。

    那時夜色已濃,月明如洗。

    院中二人相視一笑,又接著酒勁連飲數碗,直到酒罈見底,看得一旁的楚仇離痛心疾首,好似被人搶走了小媳婦一般難受。

    「能與徐兄相識,確乃宋某平生一大快事,但與君千言終有一別。」宋月明站起了身子,朝著徐寒拱手正色言道。「宋某,告辭了。」

    「保重。」徐寒也知時候已到,他站起身子,沉聲言道。

    宋月明點了點頭,便在那時轉身離去。

    徐寒看著那少年即將走出院落的身子,忽的喚道:「宋兄!」

    宋月明聞言,身子停下,轉頭疑惑的看向徐寒。

    「宋兄既然要幫那姑娘,好生活下去才能做到,受人之託,半途而廢,可不是君子之...」

    徐寒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宋月明生生打斷。

    「明日月湖洞當著眾人的面將她許配給我,他月湖洞也是名門大派,料想怎麼也得讓那姑娘為宋某守上一年半載的墓。」少年展顏一笑,嘴裡如是說道。

    言罷,他便再次轉過了身子,頭也不回的出了院門。

    唯留徐寒愣愣的站在原地。

    宋月明...

    他叨唸著這個名字,心底已然是百味陳雜。

    ......

    二日清晨,徐寒被楚仇離那大得好似山崩的嗓門從床上叫醒。

    「怎麼了?」他睡眼朦朧的推開房門,看著屋外一臉驚喜的中年大漢,如是問道。

    「屋外的執劍堂弟子撤了。」楚仇離這般說道。

    「哦。」徐寒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然後便關上了房門。

    「小寒...」而楚仇離後面的話也因如此被生生的嚥了回去。

    約莫百來息的光景之後,門口的楚仇離已經抓耳撓腮想著要不要破門而入之時,那房門方才再次打開。而已經換好了一身整潔長衫的徐寒也在那時走出了房門。

    屋外的玄兒歡快的跳上了徐寒的肩膀,徐寒摸了摸它腦袋,拿起掛在門後毛巾,有用銅盆盛上一盆水,端著便走到了院子的角落旁,蹲下身子,慢吞吞的開始洗漱。

    這般不慌不忙的模樣卻是急壞了一旁的楚仇離。

    「小寒,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機會,咱們不趁著這個時候快些離開玲瓏閣嗎?」他卻也是一個憋不住事情的人,在那時圍著徐寒一個勁的問道。

    「啊啊啊。」徐寒仰頭張開了嘴,用力哈氣,嘴裡的清水泛起了水泡。

    然後他勾下頭,將之吐出,有用毛巾擦乾淨了嘴邊的水漬,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的楚仇離。

    「離開?為什麼要離開?」他很是不解的問道。

    「你讓我聯繫那些舊部,不就是為了離開玲瓏閣嗎?」楚仇離見他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心底頓時愈發的焦慮。

    「那也不是現在。」徐寒站起了身子,用毛巾沾上清水,擦了擦臉。

    「那是什麼時候?」

    啪!

    洗漱完畢之後,徐寒將毛巾扔入了水盆之中。

    他笑了笑。

    「把該找的人,找齊的時候。」

    ......

    所謂的論道大會,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算得上是一次比武大會。

    各門各派派出自己的年輕弟子,以擂台賽的行事進行比鬥,最後選出一位魁首。

    而後呢,便是各位宗門的代表聚在一起,商議一些大事,當然這才是論道大會的重頭戲,而也只有作為大周第一宗門的玲瓏閣才有資格發起這樣的盛會。

    當然年輕弟子的修為強弱,從某種程度上亦決定了一個宗門以後數十年的命運,因此,對於這樣比鬥往年各個宗門都是極為重視的,可今年玲瓏閣的首徒陳玄機回了陳國,方子魚又在氣頭上,作為第一宗門的玲瓏閣卻是沒有一個像樣的弟子可以出戰。

    而其餘幾大宗門也懷中各種心思無心此事,只是隨意派出了極為弟子應付了事。

    於是當徐寒帶著一臉極不情願的楚仇離開到演武場時,看見的便只是一些二流甚至三流門派的弟子,在那裡打得你死我活。

    雖然比鬥的質量遠不如往年,但看熱鬧的人,無論是本門弟子,還是那些遠道而來的各個宗門,比起往年卻不見少,將這演武台圍得是裡三層外三層,可謂水洩不通。

    徐寒也無心此事,也就隨意尋了個位置,遠遠的看著,算是打發時間。

    而就在這時,遠處的人群中忽的響起了一陣騷亂。

    徐寒循聲望去,卻見數位錦衣公子,領著百來名黑衣甲士,如一片烏雲一般,大搖大擺的朝著此處走了過來。

    徐寒的雙眸一凝,在那錦衣公子之中赫然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卻是那位前些日子被他重傷的林大公子,林開。

    徐寒皺了皺眉頭,他當時算計得極為清楚,按理說林開的傷勢雖然算不得太重,但至少這幾日是無法下床走動了,可如今觀他,卻似乎並未有任何病態,卻是徐寒有些詫異。

    而此刻徐寒見著了對方,對方自然也見著了他。

    只見那林開一臉獻媚的朝著身旁一位明顯是諸位錦衣公子之首的黑衣公子低頭附耳說著些什麼,而目光更是時不時瞟向徐寒。

    那生得還算俊俏的黑衣公子聞言微微點頭,於是他身後的甲士便一躍而出,破開人群,生生的在他與徐寒之間開出了一條大道。

    場上的諸人大抵認得出這群甲士的身份,自然不敢多言,只能是遠遠的看著此處的場景,一陣指指點點。

    那群以黑衣公子為首的諸位錦衣公子亦大搖大擺的走到了徐寒的跟前,他們的神色倨傲,大有不屑與嘲弄之意,而那位在徐寒手上吃過不少苦頭的林開更是臉色陰沉,眸中帶有獰笑之色。

    「閣下便是徐寒?」為首的黑衣公子看向徐寒,眯著眼睛,沉聲問道。

    徐寒知他來者不善,索性並不理會,而是沉眸看著擂台上打得不亦樂乎的二人,似乎並未聽到那黑衣少年的詢問。

    黑衣公子見狀,眯著的雙眸之中頓時寒光大盛,但還不待他發作,他身後的那位林開便上前一步,指著徐寒便罵道:「小子,你沒聽見祝少爺問你話嗎?」

    這時的徐寒方才如夢初醒一般轉過了頭,目光卻越過諸人落在了那叫囂不已林開身上。

    他忽的眉開眼笑,極為熟絡問道。

    「林公子,傷好些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19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輸了

    這話一出口,方才還笑容滿面的林開臉上的神色便是一滯。

    「小子,我看你...」他咬牙切齒的說道,只是話未說完,便被遠處傳來的一陣呼喊打斷。

    「姓徐的!」只見數道身影從遠處走來,轉眼便走到了徐寒的身側。

    卻是方子魚、秦可卿以及周章三人。

    想來因為論道大會開始,軟禁方子魚的弟子們也都被撤走,故而她才能來湊上這熱鬧。

    但當她來到徐寒身旁,見著了那位林開的身影,臉上洋溢的笑容頓時沉了下去。

    「方姑娘。」方子魚的模樣嬌小可人,林開早就見過幾次,如今又見著,自然是臉色一喜,也忘了方才與徐寒的不快,張嘴便喚道。

    方子魚哪會理會他,冷著臉色,便轉過了腦袋,也不回應。

    連連吃癟林開心情自然是不悅到了極致,可他卻又不好發作,只是暗暗覺得臉上無光,在諸位同行的世子面前丟了面子。

    「方姑娘怎麼也算得上是出身名門正派,林兄可是你未來的丈夫,你如此冷淡,是否有違為妻之道?」這時,那位諸人之首的黑衣公子終是在那時發話言道。

    此舉不僅可以滅一滅徐寒等人的氣焰,亦可樹立他在林開等人心中的威信,可謂一箭雙鵰。而連連吃癟的林開在那時臉上也真的露出了感激之色,顯然是對著黑衣公子在此刻為他出頭之事未有料到。

    方子魚聞言倒是有心反駁,可是黑衣公子此言卻也站住了腳跟,一時間她端是尋不到何事的辭藻。目光卻望向徐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質問他這本該在病榻上養傷的林開怎麼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了這裡。

    徐寒苦笑著搖了搖頭,之前他的算計本來應該無錯的,這林開吃他一記腿鞭,這幾日光景按理說是無法下床的。而如今他這樣大搖大擺的出現,恐怕是因為隨行的隊伍中藏著某些不得了的人物。不過想來也是,祝龍起等人的身份何其高貴,怎會沒有大能隨行保護?

    「唉,子魚他最近心情不好,龍兄也不要介懷,回去我定會好生管教。」見諸人沉默,林開臉上的得色更甚,他上前一步,一副好生相勸的模樣,但言語之間卻已然將方子魚當做了他自己的所有物。

    「林兄似乎很喜歡自說自話啊。」沉默許久的徐寒在那時終是上前一步,如此說道。

    「林兄與子魚姑娘的婚事可是司空長老欽點,閣下以為有什麼不妥嗎?」黑衣公子眯著眼睛看向徐寒問道。

    「當然沒有不妥。」徐寒的眼睛也在那時眯了起來,對上那黑衣公子的目光,分毫不讓。「只是這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未成定數之前,何事能有絕對?」

    徐寒這話裡的威脅之意幾乎是毫不遮掩,這話出口,黑衣公子身後的那些甲士們紛紛周身氣勢一凝,一股肅殺之氣蔓延開來。

    這樣的肅殺之氣,徐寒只在森羅殿的修羅們身上感受過,而那甲士之中某到不起眼的身影上,所散發出的氣息明顯與其餘諸人不同。徐寒在那時便明了了那人想來便是隱藏在諸人之中的那位大能。

    眼看著那些甲士就要出手,那位黑衣公子,也就是祝賢之子祝龍起卻伸出了手,示意諸人不要輕舉妄動。

    「徐公子的伶牙俐齒在下來之前便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真非同凡響。」祝龍起沉著聲音言道,而後話鋒一轉。「只是不知這樣的伶牙俐齒能讓徐公子囂張到何種時候。」

    徐寒聞言,心底暗暗想著這位祝龍起被他如此挑釁竟然還能沉得住氣,單是這一點也比起林開朗朝沙之流強出數倍。但表面上徐寒卻不動聲色,他淡淡的瞟了祝龍起一眼:「這就不勞祝大公子擔心了。」

    這時,演武場上的一番纏鬥落幕,一位生得虎背熊腰的用刀男子終是將他對手打下擂台。能在如此大場合上獲勝,對於出身三流門派的他來說自然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男子在那時張開了自己的雙手,迎接這台下諸人的祝賀聲。

    這樣的異動引起了那位祝龍起的注意,他看了看一旁的徐寒,眉頭一挑,身子便在那時一躍,穿過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落在了那擂台之上。

    「在下通天門下祝龍起!」然後祝龍起朝著那位男子抱拳言道。

    祝龍起!

    這樣的名字讓台下諸人與台上那位男子都是臉色一變,長夜司祝賢的兒子,紫煌刀聖的弟子,這樣的身份已經不是簡單的顯赫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請!」然後祝龍起雙眸一眯,一隻手伸出,台下的甲士之中便有人會意,將手中的長刀一拋,穩穩的落在了祝龍起的手中。

    上了擂台,自然是要打擂。

    那虎背熊腰的男子在短暫的詫異之後,便明悟了過來,他的雙眸一凝,頓時警惕的看向祝龍起。名門之後,不可小覷。

    只是相比於男子的警惕,手握長刀的祝龍起卻顯得閒庭信步一般從容。

    「來了。」然後他輕聲一喝,身子頓時化為一道黑色的閃電猛地朝著那男子奔去。速度之快,讓諸人竟是眼前一花。

    噗!

    然後一聲慘叫響起,諸人還未回過神來,那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便在那時噴出一道血線,身子倒飛出去,落到了擂台之外。

    「承讓。」祝龍起在那時收刀於身後,嘴角上揚,如此言道。

    氣度不凡,英姿勃發。

    諸人終是在那時回過了神來,一陣陣驚呼聲豁然響起。

    方才那男子雖然只是出身三流門派,但能上道這擂台上,怎麼也有通幽境的實力,而這祝龍起只是一招,甚至連在場諸人都未有看清那一招究竟是如何揮出,男子便已然敗下陣來。由此可見,這位祝龍起究竟強悍到了何種地步?放眼大周江湖,恐怕也只有那位已經回到陳國的玲瓏閣大弟子能與之一較長短。

    只是,如今陳玄機不在,今日這論道大會的魁首,想來應當是要落入這位長夜司的世子殿下手中了。

    徐寒等人也在那時對視一眼,紛紛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之色。

    即使是徐寒也未有想到這位祝龍起竟然還有這樣的實力。

    「能來到玲瓏閣參加這等盛世卻乃祝某之福,今日以武會友,還請諸位不吝賜教。」祝龍起在那時朗聲說道,這般措辭與態度卻是讓尋常人難以對這位長夜司的公子生出半分的惡感。

    只是他之前所表現出來的戰力卻是讓在場諸人沒有一人敢於上前自取其辱。

    祝龍起站在那高台之上連喝數聲,依舊遲遲無人敢上前挑戰。

    這樣的狀況祝龍起早有預料,他忽的眉頭一挑,轉頭看向人群中的徐寒,手中長刀一指,言道:「在下聽聞玲瓏閣的徐兄弟,少年俊傑,不置可否賜教一二。」

    這話一出口,諸人都在此刻將目光紛紛的朝著徐寒投來。

    徐寒的眉頭一皺,卻是沒有想過這祝龍起還有這樣一手。不過他性子沉穩,自然不會為祝龍起這樣粗劣的激將法所動,正要開口拒絕,但目光卻忽的落在了那位已經擠到了擂台跟前,一個勁給祝龍起加油助威的林開身上。

    徐寒的心頭一動,臉上便頓時露出遲疑之色。

    「徐某隻是一介醫師,這舞刀弄槍的事情...」

    「徐兄何必扭扭咧咧,你的本事祝某可是早有耳聞,聽說龍掌教的得意弟子都曾敗在你的手下,放眼玲瓏閣,又有幾人能有徐兄這樣的本事?」祝龍起豈會這樣便讓徐寒推脫過去,他在那時又高聲言道。

    場上諸人大抵都聽說過徐寒與葉紅箋的事情,而祝龍起與他之間的關係自然是不言而喻。見祝龍起如此邀戰,徐寒還踟躕不前,頓時人群之中便升起一陣竊竊私語。

    說的內容自然不會是什麼好話,聽得徐寒面色發紅,似乎頗為憤怒。

    他終是受不住這樣的指指點點,一咬牙邁出一步。

    「好!徐某便承下這一戰了!」

    ......

    見徐寒走上擂台,那方子魚與秦可卿都免不了臉露焦急之色,畢竟方才祝龍起所表現出來的實力極為強悍,而做過徐寒陪練的方子魚對於徐寒的底細亦大抵有些瞭解,她卻是不認為連她都對付不了的徐寒,會是這祝龍起的對手。

    「姓徐的這是做什麼,這擺明了是那姓祝的激將法,他怎麼也能上這樣的當?」當下,她便焦急的說道。而一旁的秦可卿雖然未有說話,但臉上的擔憂卻是比起方子魚只多不少。

    唯獨二人之中的周章看了看走上台去的徐寒,又看了看站在擂台邊上的林開,微微一笑。

    「你可得謝謝徐兄。」他轉頭看向方子魚,如是言道。

    「嗯?」方子魚聞言一愣,顯然沒有領悟到周章話裡的意思。

    「看看便知。」周章卻搖了搖頭,並不點明,只是臉上卻帶著自信無比的笑意。

    ......

    「徐兄,請吧。」擂台之上的祝龍起看著一臉不似的徐寒,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伸出了手,如是說道,示意讓徐寒先攻。

    徐寒的本事能有多少,祝龍起約莫知道一些。

    無非是靠著肉身之道以近身纏鬥方才幾次挫敗了那位朗朝沙,若是拉開距離,在施展出各自本事,在通幽境中,肉身修士豈會是同境修士的對手?

    更何況他祝龍起又豈是尋常的通幽境修士能夠比擬的人物?

    因此,他對自己有著足夠的自信,能藉著這擂台好生教訓一番這囂張跋扈的徐寒。於己,徐寒是葉紅箋之前的未婚夫,若說他心中毫無芥蒂自是不可能,自然需要出上一口惡氣;於他,徐寒多次出手傷到林開,將之教訓一頓,亦可拉攏人心。

    想到這裡,祝龍起對於自己這樣的計畫暗暗覺得妙極。

    「那就卻之不恭了。」徐寒點了點頭,將那把背上造型古怪的紅色長劍握在了手中,身子一頓,便朝著祝龍起殺了過去。

    他將自己的肉身修為催動到了極致,渾身肌肉鼓起,瞬息間便將速度提升到了一個極為可怖的地步。

    只是,這對於祝龍起來說終究還是太慢了一些。

    那身著黑衣,手提長刀的公子雙眸一眯。手中的刀便在那時以一個極為古怪的角度橫於自己身前。

    鐺!

    只聽一聲脆響,金石之聲炸開。

    徐寒刺來的劍便在那時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祝龍起伸來的刀身之上。

    似乎一切都落在了他的算計之中。

    徐寒身子一頓,臉露驚詫之色,而祝龍起卻是嘴角上揚,握刀之手猛地一震。

    一股巨大的力道便自刀身之上傳來,徐寒不敢硬撼,趕忙借力退去。

    「一招。」逼退徐寒的祝龍起卻沒有半分追擊的意思,而是望向徐寒,淡淡的言道。

    ......

    徐寒這時才明白這位祝大公子的實力究竟強到了何種地步,他不敢託大,身子在停下那一剎那腳尖點地再次飛射而出,手中長劍一震。

    錚!

    劍鳴之音乍起,他的速度再次快了幾分。

    還是太慢。

    祝龍起在心底這般說道,手中長刀隨意一揮,竟是再次不偏不倚的擋下了徐寒這一劍。

    「兩招。」他笑著看向被他擊退的徐寒,眸中寒光大盛。「我再讓徐兄一招。」

    他如此雲淡風輕的態度端是讓場下眾人心頭髮寒。

    平心而論,方才徐寒所使出的兩道劍招,招式算不得如何花哨,但力道與威勢卻極為駭人,場下眾多通幽境的修士面對這樣的殺招不說毫無勝算,但決計需要全力以赴,但觀這位祝龍起,卻是猶如閒庭信步一般隨意為之,便將這樣凌厲的劍招輕易化解。

    諸人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那位麻衣少年的身上。

    他們知道若是這最後一招,徐寒還無有建樹的話,一旦祝龍起開始反擊,徐寒恐怕沒有半點招架之力。

    他們明白這一點,徐寒自然也明白。

    他死死的盯著不遠處那提刀的黑衣男子,額頭上汗跡密佈。

    卻是一個難纏的對手。

    徐寒這樣想著,身子再次動了起來。

    還是一樣的速度,還是一眼的直刺。

    似乎這一劍比起之前並未有任何的變化。

    黔驢技窮了嗎?看著殺來的徐寒,祝龍起心底暗暗冷笑。他的刀再次揮出,想要故技重施擋下徐寒這一劍。

    可就在眼看著二人的刀劍就要撞在一起之時,徐寒的身子忽的一矮,握劍的手腕發力,那一道直刺便化為了由下至上的一招上挑。

    這一式,劍鋒幽寒,角度刁鑽,直取祝龍起的咽喉。

    徐寒這變招來得極為突兀,台下的諸人可謂始料未及,紛紛在那時發出一陣驚呼。

    而作為這一式劍招的目標,那位祝龍起先是眉頭一挑,有些詫異,但隨即冷笑再次浮上眉梢。徐寒此招,險則險矣,若是二人境界相當,祝龍起恐怕還免不了吃些暗虧,但奈何祝龍起的修為高出徐寒太多,這樣的一劍落在他的眼裡不過孩童嬉鬧一般未有任何威脅可言。

    他的刀便在那時隨著一轉,卻是並非回防,而是直取徐寒面門。

    有道是圍魏救趙。

    他相信以他的速度,這一刀定會敢在徐寒的劍鋒之前劈開他的面門,而擺在徐寒面前的選擇無非便是收劍回防,又或者...死在他的刀下。

    對此,他擁有足夠的自信。

    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面對祝龍起那呼嘯而來的刀鋒之時,徐寒明悟過來,自己絕對無法先之一步將其擊潰,因此果斷的收劍回防。

    但是,祝龍起這一刀上的力量顯然比起之前的兩次都強出許多。雖然徐寒的劍及時擋下了他的刀鋒,卻依然免不了在那時身子一震,倒飛出去。

    就在大家以為徐寒暴退,而祝龍起必然乘勝追擊之時,徐寒的手卻在那時猛地伸出,一道寒芒自他袖口飛出。

    「暗器?!」正要提刀上前的祝龍起一愣,不得不暫緩攻勢,以手中長刀盪開徐寒揮出的寒芒。

    那是一枚藏在他左臂之中的匕首。

    擊飛此物的祝龍起臉上的冷笑之色更重了幾分,江湖比鬥雖然未曾禁用暗器,但畢竟是正兒八經的比武大會,並非江湖仇殺,使用暗器多少有些令人不齒。而徐寒既然做到了這種地步,便說明此刻的他已然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想著這些,祝龍起便要再次欺身上前,可這時,方才穩住身子的徐寒眸中一寒,裹著白布的右臂又是一揮,又一道寒芒飛出。

    比起方才,這一道寒芒的速度與力道又要強出數分。

    祝龍起見狀趕忙提刀要擋,可這架勢雖已擺好,那記飛來的匕首卻並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貼著他的面門飛了過去。

    偏了?

    祝龍起微微一愣這才回過神來,這徐寒當真是有趣得很,好端端的比武大會,使用暗器也就算了,還偏偏沒有準頭,今日過後恐怕徐寒就要成為大周江湖上的笑柄了吧?

    他想到這裡,心頭便是一陣說不出的愉悅。他看向已經似乎沒有再戰之力的徐寒,正要說些什麼。

    啊!

    可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一道慘叫,而徐寒的臉上也在那時忽的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

    祝龍起心頭一震,莫名有些不安,他趕忙轉頭望去,卻見那擂台邊上的林開正捂著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

    「唉,不好意思,誤傷誤傷。」徐寒站起了身子,臉上哪還有之前被逼入絕境的慘然之色。他看著那到底的林開,臉上卻是沒有半絲的愧疚之色。「我就說嘛,這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你看,今日的訂婚之事恐怕就沒有林公子的份了。」

    「你!」回過神來的祝龍起這時終是醒悟,這徐寒從一開始便沒有想著要與他真的打上一場,而是在尋著機會,打傷林開,以讓他無法在今日與方子魚訂婚。

    林開畢竟是蒼龍部御使林厲的長子,若是跟著他出了意外,即使他是祝賢兒子屆時對方追究起來,祝龍起也不好交代,他當下也顧不得與徐寒的比鬥,看向那些還在愣神的甲士便吼道:「愣著作甚,還不快找人給林公子看看傷勢!」

    那些甲士們聞言這才回過神來,一人上前扶起慘叫的林開,一人則開始尋找醫師。

    只是,他們隨行的醫師並未趕到此處,此時去叫恐怕得花些時辰,而林開的手掌幾乎被徐寒的匕首割開,鮮血橫流,狀況並不樂觀,等到醫師前來,恐怕已是來之不及,而至於那位隨行的大人物,另有所圖,他不願先生,他們這些小嘍囉自然不敢善做主張。

    眼看著林開臉色漸漸變得蒼白,那些甲士們也慌了手腳。

    而就在這時,一位甲士忽的看見人擂台旁那位穿著懸河峰弟子衣衫的秦可卿,他眼前一亮,也顧不得其他,伸手便拉住秦可卿,說道:「發什麼呆!為公子看看!若是有個好歹...」

    或許是因為心頭焦慮的緣故,又或是因為長夜司已經過慣了這飛揚跋扈的日子,他這一拉用力極大,還未回過神來的秦可卿便被他拉得失了重心,直直栽倒在地。

    「你!」擂台上的徐寒見狀,眉頭一皺就要動怒。

    可就在那時一道寒芒忽的亮起過,猶如長夜盡時天邊的第一抹日光,耀眼又灼熱。

    它快而急的劃過了那位甲士的眼簾。那甲士只覺眼前一花,便見自己伸出的手,在那時自手腕處,齊根落下。

    噗。

    一聲輕響盪開。

    那隻手掌落在地上。濺起了些許塵埃。

    甲士的身子頓了頓,他還並沒有接受到自斷臂處傳來的劇痛,而鮮血卻已然在那時自傷口處噴湧而出。

    「啊!!!」帶著猶如白日見鬼一般的驚恐慘叫聲終是自那甲士嘴裡響了起來,週遭的諸人亦都無法想像一場好端端的決鬥怎會變作這樣血腥的場面,他們卻是陷入了深深震驚之中,嘴裡發不出半分聲響,只能是愣愣的看著此間的場景。

    演武台靜默了下來。

    只有一位身著白衫的青年在那時邁出了腳步,走到了摔倒的秦可卿身前,伸手將還發愣的女孩扶起。

    然後,面色有些蒼白的青年厭惡的看了那慘叫的甲士一眼,嘴裡吐出一段冰冷的字眼。

    「這兒可不是你長夜司能夠撒野的地方。」

    那道驚豔諸人的寒芒亦在此刻飛道他的身前,遁入他的袖口。

    這時,終是有人看清了一些,那寒芒似乎是一道飛劍。

    一些甲士上前按住那斷臂的甲士,而更多卻拔刀走到了青年的跟前,神色戒備,殺機凌冽。

    「謝謝周大哥。」秦可卿臉色有些發白的對著那青年說道,這樣的場面對於女孩來說還是太過血腥了一些。

    「無礙。」男子笑了笑,示意秦可卿走到自己的身後,而自己則直直看著那些殺氣騰騰的甲士。

    「諸位想要動手?」男子如此問道,眸中並無半點懼色,反倒是帶著些許莫名的笑意。

    就像是久未食肉的惡狼,終於看見了肥美的獵物一般。

    那笑意,狂熱中帶著猙獰,猙獰中卻又裹狹著平靜。

    黑壓壓的甲士之中一道不起眼的身影在看清那男子使出的劍招之時,眸中寒芒亮起,他的身子向前邁出了一步,但又似乎有所遲疑,忽然停了下來,並未有在第一時間選擇動手,而是在那之後沉默的立在一旁,靜觀其變。

    這些來自於長夜司的士卒何曾受過這樣的挑釁,從位極人臣的牧王一門到盤根錯節的天策府,能與他們角力的事物早在這些年一個接著一個的毀滅在他們手中。他們享受慣了世人敬畏的目光,而這男子的挑釁落在他們眼中,才會在此時顯得如此的不可思議與膽大妄為。

    哐當!

    一聲聲脆響升起,勿需多言,長刀出鞘。

    長夜司的威名從來都是靠血肉與性命堆積起的事物,而眼前這個的男子很快便會成為那萬千築基石中的一塊。

    ......

    祝龍起看著劍拔弩張的雙方,眉頭幾乎皺在了一起,此行的目的本意是取得與玲瓏閣的合作,順道再在這些江湖草莽之中立下威信,卻不想他的計畫還未展開便連連遇到阻礙。饒是以他沉穩的性子,此刻也難免有些焦躁。

    他的心裡雖然也對著忽然出手的男子恨之入骨,但此刻顯然不是刀劍相向的好時機,這畢竟還事關玲瓏閣與長夜司的長久合作。

    因此他壓下了心底的怒火,邁步走到了擂台的邊緣,沉著眸子看向那位白衣男子,張開嘴就要說些什麼。

    可是話未出口,一隻腳便狠狠的落在了他的背上,措不及防的祝龍起身子一個趔趄,竟是跌倒在了擂台之外。

    仰面而倒的姿勢自然是說不得有什麼風度可言,也免不了沾染上渾身的砂礫。待到他狼狽的爬起身子,怒目看向身後。

    卻見那右臂裹著白布的少年此刻正站在他方才的位置,單手負劍,衣袂飄零,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那般模樣頗有些少年英才,難逢敵手的寂寥之味。

    然後,少年張開了嘴,甚是惋惜的說道。

    「你輸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19 07:20
第一百三十章 人有旦夕禍福


    在祝龍起整整二十四年的生命中。

    他遇見過很多人,其中不乏寡廉鮮恥之輩,譬如他的老爹就不止一次教育過他,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但無論是他遇過的人,而是他的父親教給他的為人處世之道,比起眼前這個少年來說都是小巫見大巫。

    祝龍起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世上當真又如此無恥之人。

    他就當著來自大周天下各處的宗門弟子的面,趁他不備,將他踢下了擂台。

    祝龍起足足愣了數十息的時間,這才從徐寒那一句「你輸了」中回過了神來。

    他看著擂台上少年那張道貌岸然的臉,無邊的怒火在那一刻湧上了他的心頭。

    「你!!」他指著徐寒,就要喝罵些什麼。

    「我怎麼了?擂台的規矩,祝大少爺不清楚嗎?」哪知徐寒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劈頭蓋臉的一陣反問,便生生的將祝龍起到了嘴邊的話壓了回去。

    祝龍起一陣氣結,他看了看劍拔弩張的甲士與那位白衣男子,知道此事才是如今的當務之急,為此他深吸一口氣,壓下了心頭的怒火。

    「徐公子的本事,祝某領教了。」他沉聲言罷,身子一轉,便看向了那白衣男子。

    「至於閣下,此事是否需要給在下一個交代?」

    「交代?什麼交代?」周章很是不解的問道。

    「閣下當著我的面,傷了我的人,難道閣下以為我祝龍起當真好欺?」祝龍起受夠了這樣近乎無賴的態度,他的眉宇一沉,寒聲問道,心頭已然是動了殺機。

    「你的人?我還以為這些沒大沒小的甲士是哪裡闖進來的暴徒,卻不想竟是祝大公子的人,那祝公子可得好生管教一番了。莫要再狗仗人勢,這玲瓏閣可不是什麼貓狗都能撒野的地方。」周章淡淡一笑,似乎是絲毫沒有聞到這場上的肅殺之氣。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對我長夜司指手畫腳!」這時,那群甲士之中便有一位首領模樣之人站了出來,指責周章便喝罵道。

    「恬噪。」周章的雙眸一寒,看也不曾去看那位甲士一眼,一道寒芒便再次自他的袖口飛出,直直的去向那位甲士的頸項。

    「爾敢!」祝龍起看穿了周章的意圖,心頭一震,嘴裡喝到,就要出手攔下這一道寒芒,可令他驚詫的是,那寒芒的速度極快,以他的身手竟然難以將之攔下,只能是眼睜睜的看著那飛劍去向身後的甲士。

    眼看著那飛劍就要割破那位毫無防備的甲士的喉嚨,卻在這時,人群中一道黑影竄出。

    一隻滿是褶皺的手猶如鬼魅一般遞到了諸人的眼前,他的雙指輕輕一夾,那道寒芒便被他的雙指生生的鉗住,停了下來。

    「嗯?」周章的臉色在那時一變,顯然對於這道忽然出現的身影極為詫異。

    那身影渾身裹著黑袍,躲藏在一群甲士之中,若不是他主動站出來,恐怕在場諸人都無法注意到他的存在。而即使是此刻,他的模樣依然隱藏著那寬大的黑袍之下,讓人難以看得真切。

    「前輩...」莫說周章,就是那祝龍起在看見那黑袍只是也是眸中異色閃動,顯然對於他的出現亦很是詫異。

    但那黑袍卻並沒有理會諸人此刻心頭的驚駭,他把玩著手中那把他奪下的長劍,黑袍之下的眸中目光閃動。

    他的手指輕輕的劃過劍身,動作極慢,就好似在緬懷故人一般。

    然後,他的手指停在了長劍的劍尖處。

    錚!

    他伸指一彈,劍身一震,劍鳴清脆。

    「好劍。」他這般言道,聲音好似火堆中被燒斷的枯枝,乾澀又沙啞。

    隨機他手掌一翻,那柄飛劍便在那時化作一道寒芒飛向周章。

    周章不敢大意,長袖一晃,手掌連結數道玄妙的印記,又運集了周身真元方才將那寒芒化解,將長劍收入袖口。

    「這手大袖清風,閣下頗有乃父之風。」見著此招,那黑袍人的雙眸一眯,如是言道。

    此話一出,周章的臉色一滯,他抬眸望向那黑袍人的目光中警惕之色瀰漫。

    「怎麼回事?」這時,一道慵懶的聲線響起,只見一位身著寬大紫袍的少年帶著一群青衣弟子大步而來,走到了人群之中。

    那時,便有一旁看過了整個事件經過的玲瓏閣弟子跨步上前,將事情的始末一一在他的耳邊附耳道來。

    紫袍少年看了看神色戒備的周章,又看了看那尚且在血流不止的林開與斷了手臂的甲士,眉頭頓時皺起:「發什麼愣,還不快找人來為林公子醫治!」

    聽他大發雷霆,身後的執劍堂弟子們有所畏懼,便有數人趕忙出列,去尋醫師。

    「祝公子莫要生氣,你放心,我玲瓏閣懸河峰的醫術冠絕天下,林公子不會有大問題的。」然後紫袍少年轉頭看向祝龍起,一臉和色的笑道。

    但這樣的態度卻並未有打消祝龍起心頭的怒氣,他看向紫袍少年沉著眉頭問道:「宋兄的意思是,此事就這麼完了?」

    身著紫袍的宋月明聞言,眨了眨眼睛,很是不解:「那祝公子的意思是?」

    「宋堂主,這徐寒接著比武之由打傷了林公子,這周章更是毫無緣故的砍了一位甲士的手掌,這些事情都是我親眼所見,你如此作為,恐令在座江湖朋友不滿,以為我玲瓏閣行事偏袒!」宋月明此言出口,還不待祝龍起發話,倒是一旁的朗朝沙急不可耐的為祝龍起抱不平。他自祝龍起來山後,便一門心思想要抱住長夜司的大腿,這個時候自然是不留餘地幫著祝龍起說話。

    啪!

    只是他的話音剛落,宋月明便猛地回聲一掌,勢大力沉的扇在了他的臉上。

    「你!」朗朝沙被這一掌扇得是七葷八素,指著宋月明半晌說不出話來。

    「沒大沒小的東西,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宋月明冷言喝道,隨即裝過身子,一臉笑意的看向祝龍起。「門下弟子不知禮數,讓祝公子見笑了。」

    「這比武嘛,刀劍無眼,有個損傷在所難免,想來以祝公子的度量應當不會計較。」

    宋月明的態度讓祝龍起很快便領悟到了這位紫袍少年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他的心思一沉,「好,就算林兄受傷乃是意外,那我的隨從被這為兄弟隨手便斷去一臂,此事又當作何解釋呢?」

    「祝兄放心,這隨從雖然沒有禮數,傷了我門中弟子,但畢竟已經受了教訓,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了。」宋月明笑呵呵的回應道,言語間卻是避重就輕。

    「欺人太甚!」祝龍起何曾吃過這樣的虧,他聽聞此言,長袖一擺,便要發怒。

    宋月明見狀,皺了皺眉頭,言道:「祝兄何出此言?我宋月明做事素來公道,怎有欺人之說?」

    祝龍起聞言,知道這宋月明時鐵了心要讓他嚥下這口苦果,他下意識的側目看了看那黑袍,黑袍卻是不露痕跡的朝他搖了搖頭。

    祝龍起心頭一沉,知道對方在暗示他以大局為重。

    祝龍起深吸了一口氣,終是將這樣的怒火壓下。

    「宋兄的公道在下領教了,只是待到我與司空長老見過之後,我倒要看看宋兄的公道是否也能讓司空長老認可。」他沉聲說道,聲線陰寒無比。

    可宋月明卻只是颯然一笑。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

    「去到濟世府的山路崎嶇,祝公子可得小心一些。」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9 07:16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速之客


    一場紛爭就在宋月明的強壓之下不了了之。

    已經因失血過多的林開被趕來的懸河峰弟子抬走,只是以他的狀況,估摸著應當沒有機會參加今日的論道大會,而與方子魚的訂婚自然也得再往後延一延了。

    至於擂台戰,徐寒可沒有心思陪著這些二三流門派的弟子過家家,隨意過上兩招,便認輸退出,雖然免不了招來一陣指指點點,但他卻不以為意,他的目標是論道大會!

    轉眼時辰便到了午晌。

    祝龍起帶著他的大隊人馬怒氣衝衝的去往了濟世府,而徐寒也與周章等人對視一眼,一同趕往了那處。

    ......

    來到濟世府時,那雄偉的大殿之中已經坐滿了來自大周各個宗門的代表。

    徐寒粗略的掃視了一番在場的情況,一頭白髮披散的司空白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沉寂,目光陰桀。他的身後,一身紫袍的宋月明,與紅衣淡妝的葉紅箋分立左右。

    台下左右首位分別是寧竹芒與龍從雲,下坐鐘長恨與祝龍起,接著便是各個宗門的代表已經玲瓏閣的長老執事,再之後便是各個親傳弟子。

    作為執事的徐寒與親傳弟子的方子魚、周章三人自然也有一席之地,執事秦可卿便沒那麼幸運了。幾人對視一眼,秦可卿便退到外圍,示意他們不用擔心,而三人也在那時邁出步子,步入了大殿之中。

    這三人,一位是秦可卿之前的未婚夫,一位是即將與林開訂婚的二師姐,一位在方才的比武中一劍割了長夜司甲士的手臂。這三人的出現自然免不了引來在場大多數人的目光。

    但徐寒等人卻是不以為意,紛紛笑著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對於諸人的目光可謂視若無睹。

    場上的氣氛頓時變得怪誕了起來,寧竹芒與鐘長恨沉默不語,祝龍起盯著高台上的葉紅箋,就好似在欣賞一件即將到手的美玉,而他身後那黑袍卻看著不遠處的周章,兜帽下的目光似乎帶著些許猙獰的笑意。

    又過去了約莫百來息的光景,濟世府中的賓客大抵已經到期。

    高台之上司空白忽然舉著酒杯站起了身子,見他起身,台下的諸人頓時安靜了下來,紛紛將目光投射向這位新晉的仙人大能。

    「此番盛會,能得諸位光臨,玲瓏閣蓬蓽生輝,老朽亦感激不盡。」

    司空白如是說道,台下的諸人自然是紛紛舉起酒杯,笑著回應。

    大抵是一些感謝玲瓏閣款待,或者能參加這樣盛會亦是自己福分之類的過場話。

    然後,司空白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身旁的宋月明趕忙將之再次倒滿。

    一連三杯美酒下肚,大殿之中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頗有幾分賓主盡歡,酒美人酣的融洽感。

    只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好戲開場前的過場。

    真正的大戲還未開幕。

    ......

    酒過三巡,司空白的臉色似乎也有了些潮紅,他再次站起身子,笑呵呵的看著台下諸人朗聲言道:「在座各位都是江湖名宿,今日諸位不願千里而來,老朽不僅有大事要與諸位商議,但在這之前,還有兩件喜事要與諸位分享...」

    話至此處,諸人會意,紛紛臉色露出喜色,人群中月湖洞一方的座位上,更是笑容滿面,那位綠裙少女羞紅著臉頰,低著腦袋。

    「這其一,便是老夫的二弟子宋月明,將與月湖洞的夏紫川姑娘結為連理。」司空白朗聲言道。

    這話言罷,宋月明與那夏紫川分別走到了眾人的跟前,諸人自然紛紛大聲喝彩。

    什麼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或是百年好合的祝賀之言不絕於耳,但玲瓏閣與月湖洞畢竟是江湖宗門,沒有豪門官閥那些繁文縟節,況且前日宋月明也帶著足夠的彩禮去過月湖洞,這門親事也得到了雙方長輩的認可,此時說出也只是正是的告知諸人。

    「月明,以後可得好好對紫川姑娘。」司空白在那時亦叮囑到,這樣的言辭讓場上諸人的道賀聲又大了幾分,而那夏紫川更是羞得無地自容,低著腦袋時不時望上一眼高台上的紫袍少年,眸中情意卻是任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

    「有道是好事成雙,老夫這裡還有第二件喜事。」

    待到此事告一段落,高台上的司空白沉著聲音再次言道。

    諸人臉上的揶揄之色更甚,這第二件事相比於第一件,自然才算得上真正的大事。

    葉紅箋與祝龍起的婚約,不僅是二人喜事,更是標誌著廟堂與江湖兩座擎天巨柱一般的勢力的聯手,他們的聯合足以主導大周局勢的走向。

    無論此刻諸人心頭對於此事造成的諸多後果是擔憂還是看好,但表面上都表現出了足夠的欣喜。

    當然也免不了有那麼些知曉徐寒與葉紅箋婚事之人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坐在大殿角落的少年身上。鄙夷、憐憫、同情之色皆有之。只是那少年卻好似此事與他毫不相干一般,端坐在地上,輕抿著案前的茶水。

    祝龍起站起了身子,他冷笑著看了徐寒一眼,心裡暗暗罵了一句跳樑小丑,而目光便一轉,落在了司空白背後的那道倩影之上,目光中的熱切自然是毫不遮掩。

    司空白很滿意場上這般熱烈的氣氛,他眯著眼睛張開嘴,就要說些什麼。

    ......

    陸奉很不開心。

    今日是論道大會開始的時間,以他親傳弟子的身份自然是有資格參與這樣的盛會,他還想著藉著這個機會結識一些各大宗門的同輩,若是能攀上長夜司這條大腿,那就再好不過。

    可是,宋月明卻偏偏以特殊時期為由將他派到了山門處,帶著一群弟子看守山門。

    想到這裡,陸奉狠狠的一腳將腳邊的石子踢飛了出去,似乎是想要以此發洩自己心頭的不滿。

    「宋月明!你等著!」他在心底這般說道。

    「陸師兄,那裡似乎有人?」這時,一位執劍堂的弟子忽的走了過來。

    「有人就有人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陸奉很是不滿的撇了撇嘴,玲瓏閣的山門下便是一座小鎮,尋常時候有些來往之人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不是,是有很多人。」那執劍堂弟子見陸奉不以為意,心頭著急,便趕忙繼續言道。

    「嗯?」陸奉一愣,他抬頭朝著那執劍堂弟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不遠處,數十位身著紅袍之人領著身後近千名身著白色鎧甲的士卒正緩步朝著此處走來。

    陸奉身為親傳弟子,還是有些眼界,那些裹著紅袍之人,氣息綿長,腳步厚重,顯然並非尋常的過客。而他們三侯那近千名白衣甲士更是陣列緊湊,面色肅穆,亦非尋常士卒。

    「這...」陸奉嚥下一口唾沫,暗道:「莫不是自己這麼倒霉,真的遇見了前來惹事之人?」

    但他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走上前去,喝到:「此處乃是玲瓏閣山門,爾等速速退去,休得驚擾山門?」

    可那群來客問他之言卻並沒有聽從他命令的意思,而是繼續緩步向前,一轉眼便來到了他的跟前。

    「爾等何人?」陸奉微微一愣,心頭警覺,沉聲問道。而手卻是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長劍,他身後執劍堂弟子們紛紛也在那時排在他的身側,警覺的看著這群忽然到訪的不速之客。

    「少俠莫要慌張,我等並非闖山之人,而是前來拜會。」為首的是一位老者,毛髮皆白,臉上爬滿了褶皺,像是干癟的樹皮,但神色卻極為和善,讓人難以對他生出半分的惡感,他在那時笑著如此言道。

    或是他溫和的語氣使然,讓陸奉心頭的警覺下去了幾分。

    「原來是來參加論道大會的前輩,怎麼這個時候才來?」他會意的點了點,示意身側的諸人收起刀劍。

    想想也是,如今玲瓏閣中各個宗門的好手俱在想來也沒有誰膽大妄為到了這樣的地步,敢在這時強闖山門。

    想到這裡,陸奉也不由得暗罵自己一聲大驚小怪。

    「路途遙遠,又遇見些瑣事耽擱了。」為首的老者笑道。

    「嗯。」陸奉聞言點了點頭。畢竟參加論道大會的宗門來自五湖四海,大周又幅員遼闊,有些耽擱也不奇怪。「那請帖可曾帶著?」

    「沒有請帖。」老者卻搖了搖頭,神色平靜。

    「嗯?」陸奉臉色一變,還未待他發出疑問,那老者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但有一份拜貼,請少俠過目。」說著,老者便從懷裡掏出一份書信遞到了陸奉的手中。

    陸奉一愣,下意識的接過了那書信,展開一看,待他看清那書信上的字跡,他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

    他一個哆嗦,拿著書信的手一抖,那書信便滑落在地。

    週遭的弟子見他如此,紛紛好奇的望向那份書信,信上的字跡隔得尚遠難以看清,但落款處那三個大字卻猶如夜中繁星一般格外醒目。

    那些弟子們也在那時紛紛一愣,身子猶如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了原地。

    那是三個很尋常的字眼。

    喚作。

    天策府!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9 07:18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亦復如是

    司空白要說什麼。

    在場諸人心知肚明。

    其實這並非一件符合禮數事情。

    畢竟葉紅箋是被葉承台當著長安城裡諸多達官顯貴的面許配給徐寒的。如今徐寒並未做過什麼有損顏面的事情,司空白不分青紅皂白便將之嫁於祝龍起。此事細細想來多少有些強買強賣的味道。

    但司空白登臨仙境,這樣的人物,凡俗間的規矩對於他來說不過一個笑談。

    葉紅箋不說,葉承台不說,徐寒亦不說。其餘諸人又有誰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去得罪一位仙人?

    所以在這時,在場諸人都選擇了露出獻媚之色,去違心的高聲祝賀祝龍起與葉紅箋這一段「金玉良緣」。當然免不了的是,諸人也會將目光下意識的落在徐寒的身上,帶著或鄙夷或同情的神色。

    那徐寒此刻的冷靜與淡漠落在他們眼中無可避免的便成了膽怯與懦弱。

    這一切自然逃不過祝龍起的眼睛,他心頭的快意大盛,之前因為演武場上發生的些許不快也在這時散去了不少。他想著只要辦妥了此事,想要收拾徐寒等人,以他的權柄也不過舉手間的事情。為此,他臉上的笑意更重了一分。

    「想必大家都已經知曉,今日不僅是我門下弟子宋月明與夏紫川姑娘訂婚的日子,亦是...」司空白手中的酒杯被高高舉起,他臉上帶著笑意,似乎對於接下來要宣佈的事情亦很是滿意。

    在場諸人也在此時高舉起手中的酒杯,只要司空白說完後面的話,那他們醞釀許久的溢美之詞也會在第一時間吐出,用於討好這位仙人,以及未來大周擁有最無上權力的那位男人。

    「我的另一位徒弟葉紅箋與...」

    司空白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諸人醞釀許久的祝賀之言也就要脫口而出。

    那時,屋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與驚慌失措的大喊。

    「掌教!!!」只見一臉倉皇之色的陸奉猶如白日見鬼一般,衝入了濟世府的大殿。

    在場諸人一愣,紛紛被這樣的異動所吸引轉眸看向那位衝入殿中的弟子。

    司空白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他皺了皺眉頭,不悅之色幾乎寫在了臉上。

    一旁的龍從雲見狀心頭一震,他可不敢讓司空白髮作,否則以司空白如今的性子,這陸奉恐怕便得落下一個生不如死的下場。

    無論他對陸奉以及朗朝沙近來的表現如何的不滿,但畢竟是他一手帶大的徒兒,他卻是不願眼看著他們落入淒慘的下場。

    於是,龍從雲趕忙站起了身子,看著陸奉呵斥道:「何事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有...有...」陸奉跪坐在地上,他當然知道自己此行的莽撞,可是相比於那件事情,這樣的莽撞幾乎算不得什麼。「有人...闖...」

    他氣喘吁吁的試圖說明事情的緣由,但或許是心頭太過惶恐,又或是這一路跑來太過勞累,他竟是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司空白看著陸奉,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龍從雲也在那時感受到了司空白的不耐煩,他張開嘴,指著陸奉就要再次喝罵。

    「從雲。」可司空白那低沉的聲音卻搶先響了起來。

    龍從雲的身子一震,不得不收回了到嘴邊的話,轉頭低眉面朝司空白。

    「長老...」

    「大呼小叫驚擾賓客,拖出去廢了修為,貶入雜役。」司空白的語氣中沒有半分的情感波動,一件事關親傳弟子前程的事情,在他說來卻更像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這!」龍從雲的臉色一變,就要說些什麼。

    但這時兩側已經竄出數位執劍堂的弟子架著陸奉,便要將之抬出大殿。

    「長老!長老饒命!長老!師父救我,師父救我!」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演變到這種地步的陸奉臉色大變,他失了方寸,趕忙喊道,也顧不得之前想要說的事情。

    周圍諸人見狀,心底皆是一寒,這陸奉他們大抵也都聽聞過,是掌教龍從雲為數不多的幾位親傳弟子之一,可司空白竟然就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要廢去他的修為,要知道這對於一位修士來說,比要了他的性命更加可怕。

    就連那位祝龍起也在這時不由得眯起了眼睛,長夜司行事素來以狠辣著稱,但與這司空白比起來,卻有些小巫見大巫的意思。

    「師叔...」龍從雲見狀心頭不忍,咬了咬牙,還是想要試著為自家弟子求情,但這話才出口,高台之上的老者便朝著他遞來了一道冰冷的目光。龍從雲心頭一震,那一刻竟是如墜九幽煉獄,一股惡寒自腳底升起,直抵頭顱。

    他終是失了多言的勇氣,他知道,若是在這時與司空白起了爭執,莫說救不了自己的徒兒,就是自己這掌教之位也不見得能夠保住。為此,他只能灰溜溜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卻下意識瞥向一旁的寧竹芒與鐘長恨,卻見他們低眉垂目,似乎對於場上的事情並不關心。就在這一瞬間,對於奪下這掌教之位一事,龍從雲的心底第一次生出了些許愧悔...

    濟世府在這時變得異常的沉默,諸人看著那位親傳弟子猶如死狗一般被拖到了濟世府的門口,耳畔還迴蕩著他淒厲的求饒聲。

    可就在他眼看著就要被拖出府門時,府門口卻忽的出現了數道身影。

    那是一道道如火一般眨眼的紅袍。

    炙熱又張揚。

    他們邁入了這齊聚大周江湖豪傑的大殿,步履緩慢又堅定,氣息綿長又厚重。

    而身後是一排排隊列整潔肅殺之氣瀰漫的白甲士卒,在那裡一字排開,卻並未步入大殿,而是靜默立在那裡。雖然紋絲不動,但卻莫名的給人一種錯覺,他們更像是拉滿弦的利劍,只要一聲令下,便是雷霆之勢。

    這是一隊百戰之師...這樣的念頭不可置否的在那時浮現在了諸人的心頭。

    前方,那數十位紅袍身影終是走入了大殿。

    為首的是一名老者,年歲頗高,面如老樹,身如彎弓。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位看上去似乎隨時都會行將就木的老人,待到在場諸人看清他模樣之時。

    震驚之色紛紛浮上了他們的眉梢...

    就連那位高台之上的仙人,亦復如是...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9 07:19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少府主


    這世上藏著許多秘密。

    亦同樣藏著許多不出世的大能。

    譬如南荒劍陵的守陵人,譬如青州雲嵐山上的道門青蓮觀,譬如大夏朝那位數百年未有現身,卻無人感言其以圓寂的國師。

    亦譬如眼前這位老人。

    當然,他比不得前三者的強大,但卻有不輸於他們的神秘。

    他是天策府三千紅袍公卿之首,亦是包括夫子在內的諸多大周文臣之師。有傳聞他是大周開國忠臣鹿重鳴之後,也有傳聞他是道門青蓮觀的傳人,他的年歲幾多世人難以知曉,他的名字為何,也難有人喚出,只是下至販夫走卒,上至王孫公子見著他都得恭恭敬敬的喚他一聲鹿先生。

    自從九年前,牧王府滅門,天策府一蹶不振,三千公卿,三萬甲士死的死,傷的傷,剩餘的便盡數被夫子遣散,諾大的天策府餘下的便只有一座空殼。這位鹿先生也隨即淡出了諸人的視線。

    但如今他忽然出現,帶著那熟悉紅袍公卿,帶著那曾令天下魑魅魍魎伏首的白衣府軍來到了玲瓏閣,這背後究竟意味著什麼,足以讓整個大周天下去好生揣摩許久。

    大殿再次靜默了下來。

    年長之人驚駭於鹿先生以及天策府軍的出現,不敢言語。後輩則詫異於自己長輩此刻奇異的神情,亦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只有司空白背後那位紅衣女子,在那一刻臉上綻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

    這一刻,她等了太久。

    「鹿先生。」終於,在沉默良久之後,高台上的司空白終於發話了。他的聲音很是低沉,將他此刻內心的翻湧展現得可謂淋漓盡致。即使已經登臨仙人之境,對於這座曾經主導過大周天下的府門,他依然保持著足夠的敬畏。

    「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鹿先生抬起了手,手腕一抖,衣袖落下,雙手與身前一握,雖年邁老矣,聲線之中卻中氣十足。

    「卻是一別多年...」司空白沉著聲音點了點頭。「能見先生無恙,我亦甚慰。」

    然後,他的話鋒一轉,聲音又低沉了幾分。「只是不知先生忽的大駕光臨,究竟有何貴幹?」

    這話出口,滿座諸人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那老人的身上。

    天策府蟄伏多年,大周江湖與廟堂對於它似乎已經遺忘,但此刻鹿先生的出現,無疑再向他們釋放一個訊息,天策府回來了!

    而他們將這歸來選在玲瓏閣,選在這即將宣佈玲瓏閣與長夜司聯姻的論道大會,沒有人會相信,天策府的此番作為只是巧合這般簡單。

    就連那位祝龍起也在這時皺起了眉頭。

    長夜司與天策府,是人盡皆知的死對頭。

    要說在場諸人中對於天策府的忽然出現,最為不安的自然非這長夜司的世子殿下莫屬。

    他那張俊俏的臉蛋在那時皺作一團,死死的盯著那一排立在大殿之上的紅色身影,只覺他們就像是白衣上的一點鮮血,格外扎眼。

    「鹿某年邁,到了頤養天年的年紀,世間事早已不想過問。」

    「今日前來,這一是祝賀司空兄登臨仙境,往後逍遙自在,好不快活。」

    「這二是想要看一看我大周江湖,豪傑輩出錚錚向榮之景。」

    「這三嘛...」

    鹿先生說到這裡頓了頓,他的目光在場上一掃而過,所過之處竟是無有一人敢與之對視。

    然後,他再次望向高台之上的那位仙人,聲音一沉。

    「是想為一位後輩,向司空兄討上一個公道。」

    「哦?公道?」這話出口,就是司空白也不由得一愣,他沉著眼眸對上了鹿先生的目光,問道:「什麼公道?」

    「諸子百家,先賢千訓,敢問司空兄何道為大?」鹿先生卻並不直言,反而沉聲問道。

    司空白聽此言,眉頭皺得愈發深沉,他素來不喜這咬文嚼字的功夫,但奈何對方乃是鹿先生,他斷是不敢但這天下英雄的面出言不遜,因此,只能是沉著性子言道:「大周以孝治國,孝道可為大。」

    「那若是一人得了父母之命,聽了媒妁之言,定了婚事,此事可能隨意反悔?」鹿先生再次問道。

    司空白聽到這裡,心頭微微一頓,他側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後的那位紅衣少女。

    「自然不能。」他如是回應道,聲音又低了幾分。

    在場諸人也在這時聞出了些許味道,目光在兩位老者之間來迴游離,隱隱間他們皆是生出一種預感,一場大戲似乎正在這時,在他們的眼前緩緩拉開了帷幕。

    「我知紅箋與貴府夫子有舊,她之前的婚事雖然聽從父母之命,但有道是師者為父,我這做師父的難道就沒有資格為她尋一個更好的歸宿嗎?」司空白並非愚笨之人,若到了這時,他還聽不出這鹿先生的來意,那這太上長老的位置他豈不是白坐了這麼多年?

    在他看來,已經到了末路的天策府忽然到來,所謂的無非便是阻止葉紅箋與祝龍起的婚事,以此分裂長夜司與玲瓏閣的聯盟,為天策府爭取一絲喘息之機。可惜的是,他與長夜司合作的心思已決,豈能因為鹿先生的隻言片語便作了罷?

    「自然可以。」可鹿先生在那時卻極為坦率的點了點頭。「司空兄身為紅箋的師父,想要為她謀個歸宿,這樣的心情,老朽當然理解。」

    老人這樣的態度卻是讓司空白始料未及。

    他深深的看了鹿先生一眼,言道:「既然鹿先生能夠理解在下,那便再好不過,來者是客,若是不嫌粗菜淡飯,先生可在玲瓏閣小住一段時日,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可不管如何,能夠讓壓下這場風波對於司空白來說終究是一場好事,因此,他又再次言道。

    可那時,台下那位老人卻搖了搖頭。

    「司空兄似乎理解錯了老朽的意思。」他如是言道,聲線亦變得極為低沉。

    「先生何意?」司空白微微一愣。

    「在下要討的公道不是為司空兄的高徒紅箋姑娘。」

    「而是為我天策府的少府主。」

    「徐寒,徐公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9 07:20
一百三十四章 來人,屠狗

    「什麼?」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周章的臉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方子魚的眼珠瞪得渾圓,嘴巴張得極大,好似能塞下一顆雞蛋。

    龍從雲的心頭一震,下意識的看向鐘長恨與寧竹芒二人,卻將他們依舊眼觀鼻鼻觀心,對於場上之事不聞不問,更為有表現出半分的詫異之色,顯然對於此事早已知曉。

    祝龍起的臉色一沉,看向徐寒的眸子頓時眯了起來,眸中寒芒大盛。

    而高台之上那位仙人更是愣了數息的光景,方才回過神來。

    但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見那坐在大殿角落中的少年緩緩站起了身子,亦步亦趨的走到了鹿先生的跟前,朝著對方盈盈一拜,方才轉身面朝大殿。

    「徐某見過司空長老。」他輕聲言道,嘴角上揚,笑如春風。

    大殿愈發靜謐。

    所有人都將目光在那時投注在了這個少年的身上。

    他有一身很奇怪的裝束,灰色麻衣,右臂綁著白條,肩上站著一隻黑貓,背上負著一把造型古怪的長劍。

    這確實有些扎眼。

    但任誰都無法想到,這位在重矩峰的小軒窗足足待了近一年光景的少年,曾一度被認為沾著葉紅箋的光入了玲瓏閣的廢物,會是天策府的少府主!

    這樣的身份,何其高貴?

    說起來在場諸人中恐怕也就只有那位祝龍起能夠與之一較長短了吧。

    這樣的話,若是徐寒說出來,除了引來在場諸人的恥笑,恐怕再也生不出其他的任何影響。可由這位鹿先生說出,那就是比金石還真的箴言。

    無論心底再多的難以置信,但在這一刻,他們卻不得不努力接受這樣的現實。

    「少府主?老夫愚鈍,什麼時候天策府有了一個少府主了?」當然這世上依然有那麼一些看不清形勢,又或者利益熏心之人。這時,祝龍起的身後,便有一位刀客模樣打扮的老者站了出來,出言問道。觀他的裝束,想來應當是那位世子殿下的師門,通天門的某位長老。

    這樣的疑問雖然突兀,但確實亦有幾分道理。

    世人只聽說過天策府的府主夫子,卻是從未聽聞過少府主這樣的說法,因此在那時免不了將目光落在了徐寒一眾的身上,期望對方能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那位鹿先生聞言卻只是淡淡瞟了那出言相問的通天門老者一眼,然後嘴裡不咸不淡吐出兩個字眼。

    「今天。」

    這樣的回答,簡單又霸道,讓那出言的老者臉上的神色一滯,有些難看,卻終究不敢在說些什麼,悻悻的退下,而諸人也在這時收起了詢問的心思,鹿先生的態度已經在明顯不過——天策府的事情,輪不到外人過問。

    「好!好!」而這時,高台之上的司空白似乎終於是從這樣震驚的消息中回過了神來,他高聲連道數個好字,眸中目光亦在那時陰沉了幾分。「想不到這天策府少主就擺在老夫眼前,老夫竟是看不出來,當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如此言道,眼角的餘光卻落在了台下的寧竹芒與鐘長恨的身上。以他的心思在明曉了徐寒的身份後,再一聯想寧竹芒與鐘長恨對徐寒的偏愛,便不難猜出這二人恐怕早已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可對他卻隻字不提,而他們究竟打的些什麼算盤,卻是一件值得揣摩的事情。

    「前輩過譽了。」面對司空白這樣看似誇讚的話,徐寒卻只是平靜的拱手回應,然後便沉默了下來,目光冷冷的注視司空白,似乎是在等待著他的後文。

    在場諸人亦是如此,他們亦將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那位仙人的身上。

    一位是長夜司的世子,一位是天策府的少主。

    一位有師尊首肯,一位有父母之命。

    好端端的論道大會,便在這時,變作了大週三大勢力的搶親大戰,端是讓這些看客們暗暗咋舌不已。

    司空白也感受到了諸人的目光,他低著頭沉吟了良久。

    「此事中間恐有什麼誤會...」面對天策府,哪怕是已經在大多數人心中名存實亡的天策府,這位仙人也少見的變得遲疑了起來。

    那畢竟是主導了大週數十年的龐然大物,有道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天策府,在摸不清虛實之前,司空白並不願意與之識破臉皮。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有什麼誤會?」鹿先生的眉頭一挑,卻是絲毫不給這位地仙大能面子,生生將司空白說道一半的話打斷。

    放眼在座諸人,能有這樣的膽色,恐怕也就這位德高望重的鹿先生一人了。

    司空白聞言,臉上的神色一滯。

    「呵呵,鹿先生你看這樣可好,此事畢竟茲事體大,不若待到這論道大會結束之後,我們再做商討,畢竟再做諸位都是遠道而來,不要耽擱大家的時間...」司空白的心頭自然有些不悅,可在微微沉吟之後,他竟是壓下了性子,向著鹿先生低了頭,那說話的語氣中大有妥協之意。

    只是,這樣的好意,卻並不足以讓那位天策府的三千公卿之首滿意。

    「是非曲直,擺在司空兄的眼前,一句話的功夫,我相信在場諸位都還是等得起的。」鹿先生如實言道,便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下來,一副不得道司空白答覆,絕不甘心的模樣。

    「這...」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司空白已是好言相向,這鹿先生卻是分毫不讓,這讓司空白心頭被壓下的火氣再次洶湧了幾分。

    「老頭子,莫要得寸進尺,你天策府是個什麼德行,世人皆知,敢來此處作威作福,真以為我長夜司是個擺設?」只是還不待司空白髮怒,祝龍起身後一位甲士便站了出來,持劍冷聲言道。

    長夜司與天策府的矛盾來由已久,鹿先生再德高望重,在長夜司的眼裡也不過是手下敗將。他如此明目張膽想要搶奪他們世子的女人,這些出身行伍的甲士如何忍得?

    這話一出口,場上的火藥味頓時凝重了幾分。

    司空白也在那時眉頭一挑,鹿先生將這個難題甩給他,他卻是誰也不好得罪,這個甲士站出來,反倒是將皮球踢回給了長夜司。他索性收回了到了嘴邊的話,安靜的看著雙方,等待著他們自己將此事解決。

    諸人也在那時紛紛望向那位紅袍老人,等待著他的回應。

    誰知,這位老者卻是看也未有去看那位甲士,只是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衣衫,嘴裡說道:「主人未言,豺犬先吠。」

    「來人,屠狗。」

    他的聲音很是尋常,就像山雨來前的西風,亦像是夜色盡時的魚白。靜謐、安詳,卻又暗藏波濤洶湧。

    於是這話一落,殿外的白衣甲士之中便有一人猛地竄出。

    他速度極快,恍若流星,轉瞬便來到那黑衣甲士的跟前。

    只聽哐噹一聲脆響,利劍出鞘,寒芒乍現。

    緊接著一道血光亮起,那黑衣甲士眸中的神色一滯,手中的劍才抽出三分,便停了下來。

    然後一聲輕響在靜默的濟世府中盪開,在諸人驚恐的目光下。

    一顆大好頭顱,滾滾落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0-29 07:20
第一百三十五章 憑什麼

    呼!

    諸人看著那顆落地的人頭,似乎還保持著生前的不忿,看著那站著的軀殼,似乎還沒有來得及感受到自己已然身首異處的處境。

    轟。

    一聲輕響,那甲士的身子應聲而倒,炙熱的鮮血如泉水一般自他的頸項處噴湧而出,灑落一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亦在那時在大殿之中瀰漫開來。

    哐當。

    緊接著又是一聲脆響,白衣甲士長劍一蕩,劍身上的血水散落,而後劍身歸鞘,他的身子急速退下,步入殿外那一群白衣甲士之中。

    「嗯,清淨不少。」這時,鹿先生終是整理完了自己的衣衫,再次抬頭望向高座於台上的那位仙人,眸子眯起。

    所有人都知道,他還在等,司空白的答案。

    司空白的臉色很難看,自從登臨仙人之境以來,他似乎還從未遇到過這樣事情。

    「鹿先生,此舉是否過於莽撞了些,這裡可是玲瓏閣!」他沉著聲音質問道,任誰都能聽出,此刻他言語之中所裹挾的怒意。

    「對於天策府來說,從來只講規矩,至於這裡是玲瓏閣還是其他任何地方,於天策府來說沒有任何區別。」鹿先生平靜的回應道。他就好似一尊巍峨的大山,任由外面是狂風驟雨還是驚濤駭浪,他自巍然不懂。

    「好一個只講規矩的天策府。」聽聞此言,不待司空白髮話,那一旁的祝龍起卻是一拍身旁的案台,站起了身子。「那我就要好好請問一下鹿前輩了,我這隨從不過說了幾句,你便取了他的頭顱,這難道就是你們天策府的規矩?」

    祝龍起很不高興。

    前所未有的不高興。

    他可是祝賢的兒子,長夜司的世子。自他懂事那刻起,這世上便鮮有能違背他意志的人。而今天,先是在演武台上被徐寒與周章折了顏面。可在那位隨行的大能的授意下,他壓下了心底的火氣,想著大局為重。然後,眼看著他與葉紅箋的婚事就要塵埃落定,卻不知這蟄伏已經的天策府竟然忽的到來,那位素來不入他眼的尋常少年搖身一變,竟是成了天策府的少主。而後,這姓鹿的老不死,更是當著如此多人的面,殺了他的一名護衛。

    有道是打狗看主人,鹿老頭如此行事,端是不把他祝龍起與長夜司放在眼裡。

    這樣的氣,祝龍起如何受得。因此,他終是在這時拍案而起,寒聲問道。

    「世子問得好。」只是面對他如此咄咄逼人的質問,那位鹿先生卻是依然保持著他一貫的從容之態。「那老朽也敢問世子殿下,這賊子是誰?官居何品,位居何職?」

    「他...」祝龍起皺了皺眉頭,張嘴便要說些什麼。

    「我勸世子想清楚再回答鹿某。」但話未出口便被鹿先生生生打斷。「若是這賊子真有官職在身,那以他的身份,為何出現在這裡?因公因私?若是因公,此行何為,若是因私,祝首座擅自調用朝廷命官以謀私利,這罪名,他擔不擔得起,世子殿下心底恐怕得好生掂量。」

    「那若是他只是公子圈養的家兵,那他一無官職,二無爵位。老夫可是先帝親冊的從一品紅袍公卿,他與我大呼小叫,衝撞朝廷命官,那這條命,就丟得可不冤枉。」

    此言說罷,鹿先生便轉頭笑眯眯的看向那祝龍起,只見對方的臉色一陣陰晴變化,最後化為豬肝色一般的紫紅,顯然是被他逼入了啞口無言之境。

    祝龍起在那時轉頭看了看一旁黑袍人,黑袍人卻再次不露痕跡的搖了搖頭。

    臨行時,祝賢曾叮囑過,若是此行遇到難以決斷之事,皆以這位前輩的意思為準。祝龍起雖然為人飛揚跋扈,但對於自己這位父親卻是極為畏懼,想著他臨行之言。這位世子殿下終是咬了咬牙,將自己心頭的火氣壓了下去。

    而做完了這些,那位鹿先生再次轉過了頭,看向司空白。「司空兄想了這麼久,還沒有想明白嗎?」

    平靜的語氣中沒有半分的逼迫與威脅的味道,卻讓在場諸人心底一寒:天策府就是天策府,長夜司的人敢殺,大道已成的仙人亦敢分說出個青紅皂白。

    「先生當真要如此讓在下為難?」司空白在那時問道,幽寒的聲音好似從牙縫中擠出的一般,殺機騰騰。

    「天經地義之事,何談為難?」哪知鹿先生對於司空白語氣裡的寒意卻是聞所未聞一般,淡淡的回應道。

    那一刻,一股巨大而磅礴的氣勢忽的自司空白的體內升騰而起。那狂風驟雨一般的威壓如同潮起浪湧一般席捲而來,轉瞬便籠罩住了整個濟世府。

    明亮的大殿變得灰暗,陰冷的氣息瀰漫開來。

    殿中的諸人在那時身子一頓,不得不運集周身的真元抵禦這股來自仙人的威勢。

    他們知道,司空白終於還是在這鹿先生的逼迫下動怒了。

    仙人之怒,勢如雷霆,只是氣勢張開的餘波便讓在座諸人紛紛臉色一變,暗覺周身氣息不暢,經脈不順。而處於這暴風雨中心的一干紅袍公卿所承受壓力又當是如何巨大,諸人卻是難以想像。

    「先生說得大義凌然,但在下卻想問先生一句。」司空白幽冷的聲線再次響起,他的身子緩緩從高台上站起,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殿中的一干紅袍公卿,「憑什麼?」

    此言說罷,他一頭白髮張揚的揚起,寬大的黑袍亦高高鼓動,那般氣勢,當真如天神下凡,修羅臨世。

    面對一位仙人雷霆之怒,鹿先生乾枯如老樹一般的臉上浮出一抹淺笑,他的紅袍一鼓,一股同樣磅礴的氣勢猛地自他體內奔湧而出,將包括徐寒在內的諸人包裹其中,雖然那氣勢遠不至於能與司空白抗衡,但卻能夠讓諸人不受這股仙人之氣的影響。

    然後,老人在那時緩緩的轉過身子,望向殿外的方向,雙眸眯起,似乎在殿外的遠方,有什麼東西,正在趕來。

    叮!

    一道似有若無的輕響忽的傳來,那遠方的天際似乎有一道極小的光點亮起。

    然後伴隨著愈發清晰的破空之音,那光點在諸人的瞳孔中不斷放大。

    殿外的白衣甲士們似有所感在那時紛紛單膝跪下,朗聲高呼道:「參見統領!」

    而諸人也在那時看清了那事物的全貌,那是一把刀。

    一把明晃晃的刀。

    刀身雪白,刀鋒幽寒。

    只是瞬息光景,那把刀便飛入了殿中。

    殿裡那來回滾動,籠罩於諸人頭頂之上的陰冷氣息,在那觸及到刀身周身瀰漫的刀意之時,便猶如雪水觸及到烈焰一般,飛速消融退散。而刀身上的刀意卻凝結不去,化為刀芒直直的穿越了在場諸人的眼簾,去向高台上那位仙人的面門。

    「嗯?」司空白的臉色在那時一變,他從那把刀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氣息。

    一股足以威脅到他性命的氣息。

    他的黑色的長袍在那時愈發洶湧的鼓動,黑色劍氣奔湧而出,在他的身前化為了一把詭異的長劍,迎上那飛來的長刀。

    轟!

    一聲巨響盪開。

    刀與劍相遇,白與黑碰撞。

    劍意與刀意攪動起漫天的罡風,朝著四周擴散開來,讓週遭的案台上的茶水佳餚灑落一地,而諸人也在那時紛紛發出陣陣驚呼,橫七豎八的被這股罡風所颳倒。

    這仙人級別的戰鬥遠不是他們能夠參與的,哪怕是大衍境的高手,也在這時不得不全力以赴,方才抵禦二者相撞時所產生的餘波。

    ......

    司空白的臉色一變再變。

    那把被他喚出的黑色長劍在那把長刀的侵蝕下竟然漸漸有了潰散的痕跡,司空白的心頭一震,不得再次催動起體內的真元瘋狂灌入那把長劍之中,這才堪堪止住那長刀的攻勢。

    終於,在這樣僵持了百來息的光景之後。

    長刀的刀身忽的開始顫抖,一陣綿長刀鳴之音響起,磅礴的刀意漫開,司空白所喚出的長劍在那股忽然升騰起的刀意之下,措不及防如潮水一般潰散開來。

    司空白的身子一震,重重跌倒在了身後紅木長椅之上。

    而那把長刀則在這時繼續向前,直取司空白的眉心。

    眼看著刀鋒將至,司空白似乎已經嗅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他不敢託大,只能是運起自己最後一絲氣力,腦袋一歪,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那刀鋒。

    撲!

    伴隨著一聲輕響,長刀插入了他身後的木柱之上,刀身顫抖,入木三分。

    一縷白髮自司空白的額頭上飄落,顯然是被那長刀所割落。

    驚魂未定的司空白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然是滿頭大汗,他知道,若是那刀意再強上半分,恐怕現在就不是斷上幾縷髮絲這般簡單了。

    諸人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們看著台上那位狼狽的仙人,看著那把明晃晃的長刀,心頭的驚駭依然言辭難說。

    而這時,鹿先生收起了周身了氣勢,雙手負於背後,嘴角上揚,望著高台上的那位老者,沉聲言道。

    「憑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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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