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4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3
第一百六十六章 城頭夜話

    距離道城門換班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

    徐寒早早的便醒了過來,天色還未暗下。

    徐寒微微思忖一番,便將《修羅訣》修煉一番,又依照《大衍劍訣》的法門將體內的真氣運轉一個周天,這才出了營帳。

    他的肉身修為已達第四境紫霄境,內功修為也到了第三境三元境。二者相加所能爆發出的威力足以與這世上大多數的通幽境修士匹敵。

    以他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修為已是很了不得的事情,普天之下,恐怕也就諸如蒙梁陳玄機這樣的妖孽能壓他一籌。

    可是在大黃城這樣級別的大戰面前,徐寒的修為卻並不能做些什麼。

    他終歸還是太弱了。

    想著這些,他慢悠悠的走到城頭。

    那裡,年邁的林守正與楚仇離站在一起,似乎在說些什麼,見徐寒到來,二人這才分開,楚仇離與徐寒打了一個招呼,便匆匆離去。

    「林將軍與楚大哥認識?」徐寒在那時走上前去,有些奇怪的問道。

    「認識認識,以前打過些交道。」素來嚴肅的林守少見的打著哈哈,敷衍徐寒。

    徐寒見他不願細說倒也並不追問,他沉眸望瞭望遠處那座軍營,便轉過了這話題,問道:「牧極那邊可有異動?」

    「御國白日值守時曾見到牧極營中軍隊調配頻繁,似乎又有十餘萬大軍入駐...」談及此事,老將軍的眉宇深皺。

    徐寒聞此言意思心頭一震。

    牧極的身後有崔庭的五十萬大軍支持,這樣數量的大軍...若是牧極狠下心來強攻,大黃城恐怕守不住五日。

    「唉...」老將軍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他在那時發出一聲喟然長嘆。

    語氣中的心酸,饒是徐寒也能聽出幾分。

    徐寒這時才注意到,眼前這個被冠有天下第一守將的男人,已經這麼老了。

    老到他的臉上滿是如老樹一般密密麻麻的褶皺,老到他身子在不經意總是微微弓起,就好似腐朽的脊樑已經撐不起他的身軀。

    只是,他是林守。

    那天下第一守將的名號加在他的身上,讓人總是在不經意間忘了他已經垂垂老矣這樣的事實。

    徐寒想起了方才來這大黃城時,在林守身上感應到的某些氣機。

    他微微猶豫,最後還是問道:「將軍的身上是否有什麼隱疾?」

    這已經是極為隱晦的說法,徐寒那日在林守身上感應的氣息,語氣說是什麼隱疾,倒更像是...死氣!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能夠感受到這份氣機,而修為明顯比他高出不止一籌的侯嶺、鹿先生等人卻猶若未查。這樣奇特能力他大抵只能歸咎於體內的妖氣,或者滄海流為他謀來的妖臂上。

    徐寒的問題顯然出乎了林守的預料,這位老人在那時愣了愣,方才苦笑道:「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時候...」

    徐寒還是第一次在活的人身上感受死氣,林守的問題顯然不會是年紀大了身子不如以往那般簡單,但老將軍明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做過多的談論,徐寒自然不好深究。

    「這幾日將軍幾乎沒有合過眼,還是得多加休息。這城中之事亦可交付一些給御國將軍,我觀他做事沉穩,有老將軍的幾分風範。」徐寒如此言道。這話多少有些踰越的味道,畢竟大黃城的權力如何分配說到底也是大黃城的家事,他一個外人插手卻是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徐寒這番話卻是出於本心,並無他念,加之這幾日林守也著實勞累,想來是憂心戰事,見一個八十歲高齡的老人如此,徐寒打心眼裡覺得有些不忍。

    但徐寒這話卻是戳中了林守的痛楚。

    老將軍在那時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我家御國若是有府主一半的本事,老夫又何至於此?」林守意味深長的言道。

    徐寒一愣,念及這幾日與那位林御國的相處,沉穩持重不假,但行事卻少了些果斷與主見,想來有這樣一位爺爺壓在頭上,為他頂風遮雨,他也著實不用如徐寒一般處處謹慎。

    見徐寒沉默下來,老將軍也不在這事上再做深究,他微微一笑,這才言道:「夜裡無事,府主與老朽走上一番如何?」

    林守的邀請雖然來得有些突然,但徐寒卻也並未推辭,便隨著林守開始在這大黃城頭閒逛。

    ......

    城樓下的屍首已經堆積了數萬之中,密密麻麻擺放在一起,看上去好似一副人間煉獄一般的惡景。

    幾日下來,許多屍首都漸漸散發出陣陣腐爛的味道,牧極一方卻沒有為這些屍體收屍的意思,而大黃城一方自然更無這個可能。每天到了這個時候,便是追逐腐肉的豺狼與禿鷹的盛宴,窸窸窣窣的聲音伴隨著陣陣狼嚎時不時的從城外傳來,在夜色中顯得頗有幾分滲人。

    「將軍,覺得大黃城能夠守下來嗎?」與林守並肩走在城頭的徐寒忽的沉聲問道。

    林守聞言在那時側目看了眼前這眉頭緊鎖的少年一眼,微微一笑:「府主心底早就有了答案,為什麼還要問我呢?」

    徐寒愣了愣,不由得又問道:「既然事不可為,為何將軍還要...」

    話說到這裡,徐寒有些遲疑。

    林守這樣的人,徐寒見過許多,譬如滄海流,譬如鐘長恨,譬如宋月明。

    但他終究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驅使著他們捨棄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去完成那些所謂的使命。

    做了十二年乞丐的徐寒,很明白活著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那既然活著本就如此困難,那為什麼還要去死呢?

    「為何還要留在這裡等死是嗎?」雖然徐寒後面的話並未有說出口,但以林守的閱歷,自然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徐寒頓時沉默,他不清楚自己這個問題是否會觸怒到這位名冠天下的神將。但他確實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明明擺著林守面前有許多路,逃也罷,降也好,似乎都好過在這裡等死。可為什麼一定要去做些即使付出了生命也沒有半點勝算的事情呢?

    不過顯然他這樣的擔憂有些多餘,林守在那時停下了自己的腳步,沉眸看著徐寒。

    「府主相信人死後會有鬼嗎?」他這般問道。

    這個問題有些生硬,亦有些突兀。至少徐寒是找不到這個問題與他們之前的話題有任何的聯繫。

    「太過玄乎了些,不信。」但徐寒還是在微微遲疑之後如實回答道。

    林守卻是不以為意,「可老夫信,當年跟隨著我的將士,他們中有如府主這般大小的毛頭小子,也有如孟銅那般年邁的老傢伙。他們很多都死了,死在不同的地方,有的被囫圇的葬在一起,有的連屍首都找不到。」

    「但有時候我卻覺得他們都還在,就在我的身邊。」

    「就像...」

    那一刻的林守忽的像是老去了幾分一般,他仰頭看向夜空。

    那裡群星璀璨,耀眼奪目。

    「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他們一直在看著我。」

    「當年他們用命對抗的敵人,我若是降了他們,等到我死的那一天,到了黃泉路上,我又該如何有臉去與他們相見?」

    徐寒聽到這番話,頓時沉默了下來,他不知道當以何種表情,又以何種言辭才能寬慰眼前的老者。

    「至於逃嘛...」可林守卻根本不待徐寒發聲,便又一次張開了嘴。

    「天下看似大,但有時候卻又小得可憐。」

    「我們逃了,且不說沒人來守這大黃城,就是有,他們怎麼守,能不能守下?都是未知數。」

    「一旦城破,大夏鐵騎入了中原,亡國奴的日子可不好過。」

    「人活在這世上,好命也好,歹命也罷。」

    「但老夫以為,只有握在自己手裡的命,才是自己的命,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將自己的命交給別人來定呢?」

    林守說著,臉上的笑意又重了幾分,他直直的看著徐寒,問道。

    「徐府主,你說,是這個理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3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戲開場


    自從手中的天狩營被大黃城伏擊之後,牧極轉了性子,不再派軍騷擾。

    可大黃城上的愁雲卻並未有因此散去,反倒有了幾分愈演愈烈的趨勢。

    即使相隔數里,遠遠也可以看見牧家軍軍營方向大軍調度頻繁,短短兩日光景,便約莫有二十萬大夏士卒入駐,那本就浩大的軍營因此擴充了近一倍。

    而這些,都瞞不過大黃城諸人的耳目,又或者說,牧極根本沒有打算瞞住他們。

    他是在向大黃城釋放一個訊息——大戰就要開始了!

    這麼做的目的亦是簡單得很,一是動搖大黃城士卒的軍心,二是向大黃城展示他攻下大黃城的決心。

    大黃城上的氣氛也確實因此而變得凝重了起來,一股肅殺之氣在城頭蔓延。

    徐寒倒也見識到了所謂百戰精兵,與他帶來的那些蝦兵蟹將之中的差距。

    大戰在即,林守手中的十萬大軍非但沒有半分懈怠,反而積極準備著戰事,反觀徐寒帶來的三萬兵馬加之朝廷不知從何處弄來二萬人馬卻是人人自危,莫說指望他們殺敵,估摸著要是牧家軍真的破了城樓,第一個繳械投降的便是這些人了。

    林守也好,徐寒也罷在這個節骨眼上自然是沒有心情來調教這些末等貨色,只能將後勤與一些不需要與敵方正面衝突的工作交給他們。

    ......

    大戰終於還是來了。

    就在徐寒來到大黃城第六日的夜晚。

    放晴數天的大黃城上空忽的烏雲密佈,綿綿秋雨落下,澆灌在大黃城的城頭。

    而就在這樣的雨夜裡。

    牧極軍營方向傳來了一聲綿長的號角。

    那嘶啞的聲響劃破了濃郁的夜色,穿過了層層的雨簾,落在了大黃城的城頭。

    「敵襲!!!」

    不知道是誰最先反應過來,發出這樣一聲呼喊,於是,夜色中的大黃城上烽火燃起,滾滾狼煙拔地而起。

    ......

    這幾日的安穩讓徐寒空出些功夫,在營帳中修煉自己的功法,這一邊他方才將體內的真氣依照《大衍劍訣》的法門運行了一個周天,城頭便響起了陣陣驚呼,徐寒知道,一定是牧極發起了進攻。

    而這一次,他覺得不會再是佯攻。

    他當下顧不得其他,提起刑天劍便邁出出了營帳,映入眼簾的第一幕便是朝著大黃城城頭快速集結的士卒。而這些甲士之中卻還摻雜著一道格格不入的人影。

    卻是比起諸人都矮上了一個腦袋的蘇慕安,小傢伙背著刀劍,一副要與諸人一道沖上城樓殺敵的模樣。

    「蘇慕安!」徐寒心頭焦急,這打起戰來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蘇慕安去了哪怕只是一支流箭便足以取其性命。

    徐寒斷不敢讓他去冒這個險,在那時發出一聲高呼,叫住那跟著人群的男孩。

    小傢伙聞言,也是一陣暈眩,他站在人群中左顧右盼,半晌才發現不遠處的徐寒。

    「府主!有敵人來了,我們快去城頭幫忙啊!」蘇慕安可沒有一點身為累贅的自覺,他跑到徐寒跟前,竟然催促起徐寒來。

    徐寒見他這般模樣頓時一陣頭大。

    他想著要用什麼說辭安撫下蘇慕安,別讓這小傢伙在這個時候給自己添亂。可他的腦子因為城頭隨時可能發生的戰事而有些轉不過來,正苦惱間,眼角的餘光卻忽的瞥見了一旁方才走出營帳有些慌亂的秦可卿。

    秦可卿的修為不濟,才到第二境丹陽境,大黃城的戰事自然是幫不上忙,但她的醫術還算不錯,因此便主動配合著大黃城裡的醫師們照顧著傷員。

    「可卿!」徐寒見著了秦可卿,頓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朝著她喊道,拉著蘇慕安便走了過去。

    「吶,你的任務就是保護好可卿姐姐,記住啦,寸步不離。」徐寒指了指秦可卿便如是言道。

    「啊?」但一心想著上陣殺敵的男孩顯然並不滿意這樣的安排,他正要反駁些什麼。

    「醫師對於軍隊是極為重要的一環,醫師活著便可以治好很多不用死的將士,所以,你保護可卿姐姐就是幫了大黃城一個大忙,這可比你殺幾個帝君有意義得多。」徐寒可不會給他反駁的機會,張開嘴便是一大套理論扔在了蘇慕安的臉上,聽得這個才十二三歲的少年一陣蒙圈。

    「是嗎?」最後也搞不明白究竟徐寒說了些什麼蘇慕安遲疑的問道。

    「當然。」徐寒很是篤定的回應。

    這才讓蘇慕安安心留下,做完這些,徐寒抬頭歉意的看了看秦可卿。離開玲瓏閣以後瑣事太多,徐寒幾乎沒有與秦可卿有過獨處的時間。

    而現在顯然也不是時候,他在那時沉聲言道:「看好這小傢伙,你自己也多小心,我要去城頭那裡了。」

    徐寒說罷,轉過身子便要朝著城頭走去。

    女孩子在那時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但見徐寒已經跑遠,她愣了愣,到了嘴邊的話,出口時已然小了許多。「徐公子...也要小心啊..」

    她這般說道,可本就不大聲音卻被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只有他身側的蘇慕安聽了個真切。

    小傢伙看了看遠去的徐寒,又看了看身旁一臉落寞的少女,眼珠子一轉,似乎懂了些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懂。

    ......

    徐寒登山城頭時,大黃城的諸人早已嚴陣以待。

    一排排神色肅穆拱手立在城門口,箭已上弦,弓已拉滿,目光如炬的瞄準著城頭下越來越近的敵軍。

    林守面色沉重。

    侯嶺、周章等人手握刀劍,甚至就連葉紅箋與方子魚都在那時全身貫注的看著城下的景象,目光專注。

    殺!

    這時,牧極軍伍中爆出一聲怒吼,衝在最前方的大夏士卒們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巨大的聲浪襲來,伴隨著滾滾的殺氣。

    夜色濃郁,他們黑色的甲冑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未有手中那已出鞘的刀戟在濃重黑暗裡閃著徹骨的寒光,好似那從地獄了爬出的惡鬼,終於朝著大黃城伸出了自己的爪牙。

    雨又大了幾分。

    雨點拍打在大黃城的城頭,滴答作響。

    大黃城的弓手們宛如雕塑一般緊緊的握住手中弓箭紋絲不動。

    巨大的林字旗在城頭飄揚,於夜雨與秋風中獵獵作響。

    敵軍又近了幾分,徐寒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大黃城的城牆似乎也在對方那整齊又沉重踏步聲下輕微的顫抖。

    轟!

    忽的天際上響起了一聲悶響。

    那聲音就像是戲院中開場花鼓,秦腔起調的梆子。

    巨響落下,大夏的軍伍開始了衝鋒。

    「放箭!」

    林守發出了一聲怒吼。

    於是,銀色的流瀑,傾瀉而下。

    穿過了層層的雨簾,撕開了漆黑一片的夜色。

    這場大戲,終於在這時,迎來了它盛大的開場......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3
第一百六十八章 潰敗


    性命這東西。

    於太平盛世,是人人高歌,打抱不平的東西。

    於板蕩亂世,是真金白銀,便可度量的東西。

    而於戰爭。

    這東西,便是草芥。

    泛著寒芒的長箭如流瀑般傾瀉而下。

    嘶吼、慘叫于夜色中炸開,淋漓的鮮血如紅蓮般綻開,一朵又一朵。

    短短十來息的光景,便是足足三道箭雨落下。

    數千條性命性命就此倒下。

    而這也只是開端。

    一位位通幽境的前者站上上城頭,諸如葉紅箋、方子魚、周章等人也在其中,到了這個境界,真氣化為真元,修士便有了驅動真元萬方的能力。

    真元、劍意、刀芒,甚至如方子魚這般直接將長劍化為劍陣之人也屢屢皆是,那些事物帶著強悍的力道,轟響城下,一片片血肉模糊,便在那時於大夏朝的先鋒軍中爆開。

    這只是照面功夫,在大黃城一方的狂轟濫炸之下,大夏軍便足足有近萬人戰死。可這相對於對方龐大的軍隊數量,也不過是鳳毛菱角。

    這時牧極大軍的先頭部隊已經衝到了城下。

    轟!

    巨大鐵製攻城錘被人抬起,開始在盾甲士卒的掩護下,轟擊這大黃城的城門。

    「守住城門!」負責城門防禦的林御國大聲吼道,數百位身材壯碩的士卒用身軀死死的壓住城門。一次對抗對方強有力的衝撞。

    「放箭!」城頭上的林守怒吼,弓箭手們這一次,將手中的利箭傾瀉向城下的敵軍,但顯然這一次對方對此早有預料,黑鐵製成的盾牌被高高舉起,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盾牆,箭雨傾灑而下,敲打在盾牌之上,發出砰砰的脆響,但能真的傷到對方的卻是少之又少。

    攻城錘還在敲擊著大黃城的城門,越來越多的敵軍湧到了大黃城的城下。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

    林守的眉頭皺了皺,「龍油球!」他如此怒吼道。

    週遭的士卒頓時會意,便有近萬人在那時退下,從身後的物資中推出一個個近有人高的草木捆綁而成的球形事物。那些球狀物體上似乎還被抹著一些徐寒叫不出名字的液體,散發著陣陣刺鼻的味道。

    「點火!」就在徐寒疑惑時,林守又發出一聲怒吼,火把在那時輕輕觸碰到那些球體上,頓時熊熊的火焰燃起,就連天上澆下的雨水也無法阻止那火勢。

    隨著火苗燃起,根本不待林守發令那些士卒便趕忙將所謂的龍油球紛紛扔下城頭。

    巨大火球從近五十丈高城樓滾落而下,巨大的衝擊力撞在那些敵軍舉起的盾牆上,直讓那些盾牌的主人發出聲聲痛呼,自然無法在支撐起高舉的盾牌,而重擊之後的龍油球更是四分五裂,隨著盾牆的空隙傾落,那上面涂裹的事物顯然是極易燃燒的東西,頓時在一片哀嚎聲中,城樓下升騰起一陣火海。

    這樣的手段,讓敵方攻城的陣勢一亂,城門方的形勢略有好轉,但雨還在下,火勢並沒有辦法蔓延開來,無法對敵方造成根本性的傷害。顯然林守這樣的手段早在牧極的預料之中,選擇雨夜攻城大抵便是為了克制林守此法。

    大夏的士卒還在一股腦的往前衝,但身後足足二十萬牧家軍卻猶如雕塑一般立在雨夜中,紋絲不動。

    ......

    「將軍,是否應該派天狩營與神箭軍支援一下?」牧良沉著眉頭看著前方浴血廝殺傷亡慘重的夏朝大軍,皺了皺眉頭,走到了被人撐著雨傘,坐於木椅上的牧極身邊,輕聲問道。

    牧極神色平靜的看著哀嚎不斷的夏軍陣營,他的眸子中沒有半分的情感波動。

    「再等等。」他這般說道,眸中的神色竟是沒有半分的變化,就好似眼前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木偶戲一般。

    牧良愣了愣,想說什麼,但在對上男人那雙死氣沉沉眸子之後,到了嘴邊的話,終究還是嚥下下去。

    ......

    大黃城的城樓終究太高了一點,想要以木梯登城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久攻不下的大夏士卒們心生退意,已經有了潰逃的趨勢。

    這短短一個刻鐘的光景,死在城頭下的屍首便足足有四萬之眾。

    「孟銅!巨石車!!!」林守看出了夏軍的頹勢,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他自然拿手得很,在那時他發出一聲高呼。

    孟銅雖然性子有些狹隘,但畢竟是跟隨林守多年的老將,這個時候卻是不會給林守掉鏈子,他聞聲之後,很快便回過了神來。

    「去!開巨石車!」孟銅朝著週遭的士卒吩咐道,那些士卒們聞言,趕忙行動起來,只見近千人退到了城頭的深處,在數息之後,一道道沉悶的聲音於城頭響起。

    徐寒一愣,他定睛望去,卻見數十座巨大的投石車在那時被推到了城牆的前方。

    這些投石車與徐寒以往所見的不同,高有四五丈之巨,皆是由某種不知名的金屬組成,在夜色中泛著寒光,好似一尊尊可怖的惡獸。於雨夜裡睜開了自己的獠牙。

    孟銅手下的士卒顯然對於此物極為熟悉,只見他們用了不過百息的光景的便完成上彈與瞄準的準備。

    「點火!」伴隨著孟銅的一聲怒吼,負責操作的士卒們將手中火把往那明顯經過加工的半丈大小的巨石上一觸,巨石上便頓時燃起來熊熊的火苗。

    「放!」隨後孟銅一聲令下。

    那數十座巨大的投石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轟鳴,巨大石球在夜空中如流星劃過一道璀璨的弧線,然後狠狠的砸在那夏軍人群之中。

    每一塊巨石都讓數十道鮮活的生命化為模糊的血肉,然後星火四濺,大夏軍隊中一片雞飛狗跳。

    但站在城頭上的林守卻皺了皺眉頭,他並不滿意這樣的戰果。

    若不是這陰雨綿綿的天氣,憑著這前後兩次火攻起碼可以將夏軍的傷亡再擴大一倍。

    不過這也足以讓夏朝大軍的氣勢徹底湮滅。

    「快走!」

    「撤!」也不知是誰發出這樣一聲哀嚎,已經兵臨崩潰邊緣的夏軍終於是再也無法堅持,開始了朝著後方的潰敗。

    ......

    「將軍?」牧良見此景皺了皺眉頭望向一旁的牧極,眸中的擔憂之色濃重。

    沒有人是只知執行命令的機器。

    哪怕是在精銳的部隊,在面對無法戰勝的敵人,在面對不斷籠罩過來死亡陰影,都會心神膽怯。

    夏軍潰敗了,他們朝著牧家軍所在後方湧來,試圖尋求庇護。

    牧極冷眸看著那湧來的大軍,看著他們臉上的張惶失措。

    「臨陣脫逃,霍亂軍心,殺。」男人張開了嘴,吐出這樣一道冰冷的聲線。

    「這?」週遭的諸人聞言紛紛臉色一變,誰都未有想到牧極會下達這樣一條命令。

    諸人有些發愣,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他們終究不會去反對這個男人的意思,這些年來,似乎只要按著男人的意思去做,他們總能取得最終的勝利。

    這樣的念頭早已根深蒂固在他們的心中,於是牧良為首的諸位將領來到陣前。

    「臨陣脫逃,霍亂軍心,殺。」隨著牧良一聲令下,身著甲冑的牧家軍在那時於陣前一字排開,這支可謂大周最精良的軍隊在這時展現出的氣勢著實令人心折。

    只聽哐噹一聲脆響,長刀應聲出鞘,湧來的夏軍還未回過神來,便見寒光襲來,數百衝在最前方的夏軍人頭落地。而牧家軍一方的士卒卻是連位置都沒有移動半分。

    崔庭並不是傻瓜。

    牧極問他要三十萬大軍,他自然是會給,但給的卻都是自己手中的弱旅,真正的精銳還是被他死死的握在手中。

    身後那些夏軍愣愣的看著死在他們身前的同袍,頓時臉上浮出不可思議之色。

    他們著實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同袍會向自己揮起屠刀。

    「轉身攻城,或者...死!」一聲白色甲冑的牧良在那時邁步而出,走到了隊伍跟前,手中長刀一震,身為大衍境的氣勢如潮水般洩出,他看著那些如同喪家犬一般的夏軍士卒冷聲說道。

    這些夏軍雖然是崔庭手中下等馬,但並非傻子。前方大黃城的冷箭、火石呼嘯而來,他們根本無法攻城,回去也是死,往前也是死。

    「這些周朝的賊人想要害死我們,我們跟他們拼了!」也不知是誰發出這樣一聲高呼,夏軍之中頓時群情激奮。

    似乎打定了主意不願回大黃城送死,夏軍們在那時紛紛亮出了自己的刀劍,指向牧良一方的牧家軍。

    「既然你們不讓我們活,那我們也不讓你們好過!」

    畢竟都是刀口舔血的軍人,這點血性夏軍還是有的。

    牧良皺了皺眉頭,他不相信這樣的結果以牧極的心思會料想不到,他著實摸不透現在的牧極究竟在作何想。

    但現在顯然不是思慮這些的時候,他在那時眉宇一沉,周身氣機一凝,大喝道:「殺!」

    身後數萬牧家軍亦沉聲應和:「殺!」

    呼聲震天,直抵雲霄。

    於是二十餘萬浩浩蕩蕩的大夏軍,在這雨夜中引來了腹背受敵,前後夾擊的慘淡命運。

    雨又大了幾分。

    卻沖洗不盡大黃城外越來越重的血腥...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4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正戲開場


    牧極在做什麼?

    大黃城上的諸人看著忽然打起來的雙方亦是一愣。

    這樣的場景著實詭異又有些荒誕。

    「他想要驅趕夏軍做他敢死隊。」可就在諸人疑惑間,一道清澈的聲音響起。眾人側目看去,卻是那同樣一聲白衣的周章。「以此消耗我們的戰力,同時減少他牧家軍的損失。」

    「驅虎吞狼。同樣是他牧極慣用的伎倆。」透過層層夜幕,周章的目光好似能看清某些他人看不見的東西一般,他眸中泛起了某種奇異的神色,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勾動天地,又像是臘月的飛雪,幽寒徹骨。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東西,複雜到了極致。

    林守聞言側眸看了周章一眼,有些奇怪的問道:「小哥似乎很瞭解牧極?」

    從很早之前周章的一些言行中林守便發現這位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似乎有些與眾不同,如今忽的醒悟了過來,他的言辭裡對那位北疆王很是熟悉,就像是一位舊識。

    周章聞言一愣,隨即笑道:「畢竟是統領冀州的北疆王,在下在來之前做了些功課。」

    這樣的言辭,顯然只是敷衍,若是一些所謂的功課便可以瞭解牧極到這中程度,那牧極就不是牧極了。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林守亦是,見周章不願多說,他自然也不會多問。

    「既然北疆王要驅虎吞狼,那我們就不妨給他來個痛打落水狗!」林守話鋒一轉,「巨石車瞄準前方,給我轟!」

    此音一落,城上諸人氣勢一震,一排排高大巨石車便在那時再次在諸多將士的操作下被發動,一道道火流星爆射而出,瘋狂的收割著潰敗的大夏軍的性命。

    唯一可惜的是,在這之前牧極顯然精心計算過這巨石車射程,他將大夏軍攔在了巨石車的射程之內,而牧家軍則極為巧合恰恰在巨石車的射程之外。

    城樓上的徐寒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暗暗沉著眉頭,細細想著,牧極的所作所為。之前他想要拖垮大黃城因此不斷的讓大夏軍佯攻,以此消耗大黃城的力量,這一點徐寒自然可以理解。可現在既然決定強攻,為何不用牧家軍與大夏軍配合?反倒是以暴制暴起來,怎麼看,這樣的做法都是下策啊。

    ......

    腹背受敵的大夏軍進退維谷,又是一刻鐘的光景過去,便有數萬之眾倒在了大黃城與牧家軍的夾擊之下。

    「攻城或者死!」牧家軍屠殺著絕望的夏軍,嘴裡高吼著這樣的口號。

    在這樣的重壓之下,夏軍的精神終於來到崩潰的邊緣。

    他們想退,但退無可退,他們想要突圍,但牧家軍進退有度,又有強悍的天狩營坐鎮,殺他們猶如殺雞屠狗。

    「去攻城吧,終歸還有一線生機。」這時,坐在木椅的白衣男子忽的說道。

    瘦弱病態的他,聲音在那時卻清晰穿越了漫天的廝殺直抵每個夏軍的耳畔。帶著一股蠱惑之意,直擊在場每個人的心神。

    夏軍本就出於崩潰邊緣的心神在那聲音的蠱惑下,竟是紛紛升起了一絲動搖與迷茫。

    「攻下城,你們就能活。」牧極的聲音再次響起,夏軍將士的眸子中在那時泛起一陣迷茫。

    然後...

    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那些方才還與牧家軍刀劍相向的夏軍忽的像是轉了性子,紛紛調轉了馬頭,再次朝著大黃城殺去。

    這一次。

    他們的雙眸中泛著詭異的紅光,像是陷入了瘋狂的野獸。

    攻下大黃城,活下來!

    這樣的念頭如同夢魘一般縈繞在他們的腦海。

    「將軍?」牧良很快便意識這樣的異狀應是牧極所為,他側眸看向牧極,卻見那男人此刻本就病態的臉色又慘白了幾分。

    他有些擔憂,正要說些什麼。

    但牧極卻擺了擺手,言道:「再過一個時辰準備攻城。」

    牧良一愣,回過神來,也顧不得其他,當下便點了點頭。

    「好!」

    他如此說道,素來沉穩的他在那時神色亦不免有些激動。

    牧家軍數年的夢想終要實現了,牧王血仇,就快得報。想到這些,這個年過四十的男人,竟然眼圈有些泛紅。

    ......

    「有些不對...」徐寒皺著眉頭看著再次倒戈殺向大黃城的夏軍,沉聲言道。

    此刻的夏軍雖然氣勢洶洶,但卻毫無章法可言,更像是被人施了法術,沒了神智一般。可是那可是足足十餘萬人的數量,就是仙人想要做到這一步,亦是難上加難,更何況若是牧極一方有仙人坐鎮,他們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但顯然大夏軍並不會給徐寒太多思考的空間,只是百來息的光景,他們便殺到了城下,瘋狂的用血肉之軀撞擊著城門。

    這樣的進攻除了給大黃城增加些許麻煩,能夠造成的實質性威脅卻是少之又少。

    林守指揮著手中的弓手開始收割那些城下大夏軍的性命,這並不是一件特別困難的事情,沒有完好的指揮,沒有天狩境高手的掠陣想要就這樣攻下大黃城,那他林守天下第一守將的盛名豈非白來的?

    又是一個時辰的光景過去,城下的大夏軍死傷慘重,二十餘萬在這前後兩個個時辰不到的交鋒中,足足損傷大半,剩下的連十萬都不到。

    「牧家軍動了!」

    可是那時大黃城頭上忽的響起一聲驚呼,那在遠處足足冷眼旁觀的兩個時辰的牧家軍豁然動了起來。

    牧家軍可不比崔庭給的這幾十萬歪瓜裂棗,那在邊境上身經百戰的大軍,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雷霆之勢。

    他們浩浩蕩蕩的殺來,速度極快,但陣型卻絲毫不見混亂。

    「弓箭手,巨石車,對準牧家軍!」林守在那時目光一凝,他很清楚,此刻這些牧家軍才是大黃城真正的敵人,他隨即大聲下令,將火力盡數傾瀉到殺來的牧家軍身上。

    可牧極又豈是坐以待斃之人。

    那時,牧家軍的軍隊之中,近千道身影拔地而起,朝著大黃城殺來,而二十萬大軍之中亦有約莫一萬餘人在原地停下,掏出了弓箭,朝著大黃城拉滿手中的弓弦。

    那是牧家軍中最為聞名的神箭軍。

    一排排箭雨在雙方之間來回穿梭,巨大火球呼嘯,天狩境的強者周身真元浩蕩。

    而真正戰鬥。

    在這時,才剛剛開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4
第一百七十章 黃粱一夢


    大黃城城牆足足五十餘丈。

    那是何等雄偉?

    相傳此城是出於前朝開國重臣滿岳之手,耗費數十年方才依託兩側的高山建成,可謂天下第一雄關。

    這樣的高度,絕非尋常弓手的利箭所能抵達的地方。

    但牧家軍的神箭軍卻是修煉了牧家世代相傳煉體秘術,每一個的肉身修為都達到了肉身境的第三境金剛境,這才又如此臂力。

    撲!

    撲!

    撲!

    伴隨著陣陣破空之音,城樓上的弓手有百來名被那神箭軍的飛箭所射中,那長箭所帶的力道極大,即使穿越了五十丈的高度依然勢頭不減,在射中大黃城的弓手之後,竟是拉著那些弓手的軀殼暴退數丈方才停下,而被擊中弓手在這樣恐怖的力道下,端是沒有半分生機,氣絕當場。

    面對如此強悍的牧家軍,徐寒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但牧極既然發起了總攻,自然是不會給在場諸人半分的喘息之機,那千餘名天狩境的強者在那時紛紛殺到了跟前。

    大黃城一方的三百餘名天狩境強者也在那時掠陣而出,首當其衝的侯嶺氣勢洶洶,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他手中大戟一揮,連連將數位敵方天狩境強者斬於馬下,以他大衍境的修為,一時間竟有那麼些許如入無人之境的味道。

    可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多久,牧家軍一方便有一位老者竄出,手中長劍帶著耀眼劍芒與侯嶺短兵相接,侯嶺一愣,以自己大衍境的修為竟然壓制不住對方,他側目看去,待到看清老者的模樣頓時醒悟了過來。

    這老者喚作胡柳,乃是牧家軍的舊部,也是牧極手中三位大衍境修士之一。

    侯嶺心頭一緊,他知道己方的天狩境強者數量本就比對方少上一半之多,若是他再被眼前這胡柳纏住,那麼己方的形勢必然岌岌可危,他有心想要快些將這老者擊退。

    可對方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並不與之硬撼,而是依仗著一手刁鑽的劍法與他周旋,不求殺敵,只求能拖住侯嶺的步伐。

    作為大黃城上僅有的大衍境戰力,侯嶺被牽扯住,帶來的最直接的影響便是天狩境強者交鋒,大黃城一方節節敗退。

    林守將這樣情形看在眼裡,不得不當即分出一半的弓手支援天狩境的對戰,但由於需要顧及射殺到己方的強者,弓手們在射箭之時,往往頗為遲疑,這樣的做法所能起到效果只是微微的延遲己方天狩境修士們潰敗的速度而已。

    而那些天狩境強者牽扯住了大黃城上的高端戰力,又拉走了對方近一半的遠程射手。下方的大軍便愈發迅速的朝著大黃城靠攏。

    林守見狀,心思一沉,朝著一旁的孟銅使了使眼色,巨石車便在那時瞄準了城外的大軍呼嘯而去。

    可眼看著燃著熊熊火焰的石球就要轟入敵陣,但那時,牧家軍中便有數百道身材魁梧赤裸著上身的男子一躍而起,他們的身體上,肌肉猶如小山一般隆起,散發著淡淡的紫色光暈。

    城頭上的徐寒見此狀,眸中光芒一凝。

    紫霄境!

    這是肉身修為抵達紫霄境後的特徵,周身縈繞著淡淡紫光,是磅礴的血氣之力外放的結果。

    徐寒怎麼也想不到牧家軍中竟然還藏著這麼多將肉身修煉到這般境界的強者,要知道除了大夏龍隱寺以及暗處的森羅殿,這天下明面上修煉肉身的宗門或勢力可謂少之又少,且其中大部分連三流宗門都稱不上。

    「他們是牧家的陷陣營,牧家自祖上便流傳著一道殘缺的肉身修煉法門,喚作《大鼎龍雀》,功法雖然殘破,但只要捨得賣命,修煉到極致亦可抵達肉身境的第五境龍象境。」就在徐寒疑惑的當下,周章的聲音忽的響起,他同樣望著那些躍出的紫霄境陷陣營士卒們,眉頭深皺。

    這時,那些躍出的士卒三五成群,分別以肉身生生撞向那些轟然砸下的火球。

    轟!

    伴隨著陣陣悶響,那些砸來火球既然就這樣被他的肉身生生撞成粉碎。

    雖然有些流火免不了落入大軍之中但能造成傷亡卻遠不如之前,而這些紫霄境的陷陣營士卒們雖然亦被那火球在身上留下些許傷痕,但以紫霄境修士強大的肉身與可怕的自癒能力,這樣的傷勢遠遠不到致命的程度。

    雙方的數次博弈,都以牧極一方獲勝告終,而這時,牧家軍的大軍已然殺到了城門之下,他們速度極快,作風亦極為狠厲,對於擋在他們身前的大夏士卒甚至刀劍相向,生生在人群中開出了一條通往城門的血路。

    而那時大軍之中又有六名身材壯碩士卒竄出,比起那些陷陣營的士卒,這六名士卒周身的氣息愈發凝練,徐寒甚至遠遠的便能感受到自他們肉身上所傳來的磅礴血氣之力,對方的一舉一動間更是隱隱有龍吟象吼之音傳來,這分明就是肉身境第五境龍象境的強者。

    龍象境!

    同為肉身境的修士,徐寒可明白得很想要將肉身修煉到這個境界,需要付出何其大的努力,這樣的付出比起同為第五境的天狩境可是要超出數倍不止。

    而那六名士卒來到那城門前,身子一頓,竟然就邁著沉重步伐,如猛獸一般直直的撞向大黃城的城門。

    龍象境的肉身修士肉身何其強悍,六人合力一撞,大黃城的城門頓時一陣劇烈的顫抖,城門後那些守著大門的士卒更是如受重創當下便有數十人近生生被那城門上傳來的巨大力道震碎內腑,七竅流血,當場生機斷絕。

    這樣的變化讓負責鎮守城門林御國心頭一震,他沉眸朝著周圍的士卒大吼道:「快,頂住!城門不能破!」

    可是被派來鎮守城門的士卒大抵都是徐寒與朝廷調來濫竽充數之輩,見門外的力士如此強悍,頓時心生膽怯,一時間竟無人敢上前壓住顫抖的大門。

    戰場各處傳來的情形無疑都極不樂觀。

    大黃城城頭上,士卒來回奔走,手忙腳亂。

    林守那蒼老的臉上眉頭深皺。

    他知道想要扭轉如今的局勢,最好的辦法便是破掉對方天狩營或是陷陣營或是神箭軍這三方,可是他一時間著實想不到太好的辦法。

    就在他眉頭越皺越深之時。

    「林將軍,天狩營就交給我們這些老東西吧。」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林守一愣,轉頭望去,卻見之前因為動用了浩然正氣而正在休養的鹿先生一行紅袍公卿在那時自不遠處走來。

    「鹿先生?」林守一愣,有紅袍公卿的浩然正氣助陣,自然對於大黃城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可林守卻也很清楚的知道使用浩然正氣對於鹿先生等人身體造成的傷害當是何等巨大,這才短短兩日光景遠不足以讓鹿先生等人恢復過來,若是強行再次動用浩然正氣的話,必然會對他們的身體造成不可估量的傷害,因此,在那時林守微微有些遲疑。

    「大敵當前,顧不得這些,將軍放心,鹿某心底有數。」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顧慮,鹿先生在那時盈盈一笑,如此言道。

    林守聞言,又思慮了數息的光景,這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林某謝過先生大義。」然後,這位八旬老將拱手對著鹿先生鄭重的一拜,沉聲言道。

    「將軍之德遠勝在下,情況危急,就不要再做這些繁文縟節了。」鹿先生趕忙扶起林守,鄭重言道。

    林守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他想了想,又將目光看向一旁的徐寒、周章等人,沉聲言道:「府主,我手中尚有兩萬精銳刀斧手,若是府主不棄,可否領著他們去城門處,協助御國守住城門?」

    徐寒聞言自然不會推辭,他知道如今他與大黃城就是拴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唇亡齒寒,榮辱與共。

    他當下便沉聲朝著林守點了點頭:「徐某願往!」

    「好!」林守聞言,大喝一聲。「趙陵、趙山何在?」

    此言一落,人群中便有兩位三十歲上下將領邁步而出,沉聲喝到:「末將在!」

    「你二人速領兩萬刀斧手隨府主殿下去城門處鎮守,記住,許死不許退!」

    「末將領命。」二人應道。

    徐寒見狀也在那時朝著林守與鹿先生紛紛拱手,這邊領著諸人快步朝著城門方向趕去。

    林守在那時深深的看了一眼徐寒遠去的背影,隨即望向鹿先生。「天策府有此傳人,大幸啊。」

    他由衷感嘆道,語氣裡不無蕭瑟之意。

    「將軍老當益壯,御國將軍亦年少有為,林家何嘗不是如此?」鹿先生回應道。

    林守聞言卻是微微苦笑,隨即便收起了自己忽的翻湧而起的情緒,沉眸看向城外。

    「弓箭手聽令!」

    左翼對準天狩營,右翼對準牧極神箭軍。

    「上箭!」

    「滿弦!」

    他如此喝到,城頭上密密麻麻的弓手們動作行雲流水,他的聲音落下,諸多將士便已準備齊整。

    「拿弓來!」但林守卻未有在第一時間下令放箭而是在那時發出一聲高吼,左右頓時會意,趕忙給他遞上了一把造型古樸,上刻游龍的大弓。

    長弓入手,林守周身氣勢頓時翻湧起來。

    他極為熟練的拉弓滿弦,一股磅礴的氣勢開始朝著箭尖彙集。

    那氣機極為神奇,很快便與週遭的弓手們連成一片,二者相加的氣勢竟然在那時幾何倍的增長,轉眼便上升到了極為可怖的地步。

    這時,諸人才忽的記起。

    三十年前,林守就是靠著手中這把大弓,守下了大夏朝的五十萬大軍。

    那一箭,射破三十年前御駕親征的大夏朝雄主李文景一統天下的美夢。

    致使李文景在以後十餘年每每想起此事痛心疾首,終是落下心病鬱鬱而終,而大夏朝也因為李文景死後數位皇子的奪嫡之爭,致使夏朝這三十年無心東進南下,給了大周與陳國的片刻喘息之機。

    那一箭,是險些射殺仙人的一箭。

    它有一個很應景的名字。

    喚作。

    黃粱一夢!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5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死訊


    意。

    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

    它是人與器的意志契合到某種高度而爆發出的力量。

    相傳在很久很久以前,又或者根本不在這方世界。

    曾有那樣一位刀客,藏刀十年。

    不為藏鋒,只為蓄意。

    待到刀出,仙人低眉,蛟龍伏首。

    而刀有刀意,劍有劍意。

    林守手中弓,弦上的箭,自然也不例外。

    那時林守的箭意與大黃城上的弓手們的箭意連成一片,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

    無需林守發令,數萬長箭便在同一時間爆射而出。

    以鹿先生為首紅袍公卿們在那時衣衫飄動,浩然正氣破體而出。

    左翼的近四萬支的飛箭在紅袍公卿們的牽引下,以各種玄妙的角度飛射向牧極一方的天狩營強者。

    無論是精度還是飛箭上所攜帶的力量都在紅袍公卿們的催動下強出了數倍,在這樣的箭雨壓制下,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天狩營頓時便慌了手腳,不得不一邊與大黃城上的天狩境強者對撼,一邊又小心防備著不斷從暗處冒出的殺意凌冽的飛箭。

    而大黃城上的弓手都是訓練有度,一道箭雨還未落下,下一支長箭便已然上弦。

    紅袍公卿們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但卻紛紛壓制著體內的不適,不斷催動浩然正氣引導著弓手們射出的長箭,為大黃城一方的天狩境強者們穩住局勢。

    另一邊。

    林守手中長箭也在那時豁然脫手,右翼的四萬弓手也在同一時間紛紛放出了自己手中的利箭。

    那四萬長箭就像是追隨著將領的士卒,緊隨林守射出的長箭朝著牧家軍神箭營的方向飛射而出。

    與紅袍公卿們牽引飛箭的不同在於,這四萬支飛箭氣機與林守射出的那支長箭連成了一片,他們更像是一個整體,而非各自為戰。

    當年的林守便依仗著這一箭,裹挾著當年大黃城上十萬弓手的磅礴箭意重傷了修成地仙境的大夏皇帝李文景!

    三十年後,林守雖早已不復當年之威,手下的弓手亦非當年的百戰之師。

    但這一箭,威力卻依然足以讓人瞠目結舌。

    巨大箭矢連成一片,拖著明亮的尾翼,猶如流星一般劃破了夜空,陣陣氣浪被掀起,朝著兩側奔湧,直直的去向神箭軍的所在之處。

    「多少年了?想不到竟還能有幸目睹林老將軍這一招黃粱一夢。」

    牧家軍的後方,坐在木椅上的牧極眯著眼睛望向那道劃過天際的流芒,暮氣沉沉的眸子中少見的浮現出了一抹恍惚之色。

    那一刻他似有萬千感慨,卻不知當如何表露,最後只能是發出一聲喟然長嘆。

    箭陣終於落在了神箭軍軍伍之中。

    一聲巨大的轟響炸開,慘叫聲不絕於耳。

    這一箭之下,足足有數千神箭軍的士卒被當場轟殺。

    牧極看著這一幕,眸中的光彩漸漸趨於平淡。他抬眸望向遠處大黃城上那位如雕塑一般橫在冀州與長安之間的身影,蒼白的嘴唇緩緩張開。

    「李文景有他一統天下夢,崔庭有他開疆拓土的夢,祝賢有他九五之尊的夢。」

    「老將軍呢?」

    「有蒼生大義的夢。」

    「牧某也曾有過這樣的夢。」

    「但說到底...」

    「都不過是這黃粱一夢...」

    說罷,男人像是忽的失了興致,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轉頭看向城門方向。

    那裡,數位龍象境的壯漢正不斷用血肉之軀,衝撞著大黃城的城門。

    隨著龍象境強者的每一次撞擊那鐵鑄的城門便發出陣陣轟鳴眼看著就要破開。

    轟!

    這時,又是一輪撞擊狠狠的轟在了那城門之上。

    巨大的城門便在那時被數位龍象境的強者狠狠撞開。

    就像是洪水終於找到洩洪的閘口,城外的夏軍頓時如潮水般順著那破開的城門瘋狂的朝著大黃城中湧入。

    方才抵達的徐寒便見此景,他眉宇一寒,沒有半分的遲疑。

    「佈陣!死守城門!」他這樣喝到,身後的趙陵、趙山二人便在那時下達指令,兩萬刀斧手於寬大的城門前快速排開,布出一個漏斗陣型,迎向那些瘋狂湧入的夏軍與之廝殺在了一起。

    大黃城開始了反擊。

    但牧家軍又何嘗是易於之輩?

    天狩營的強者在浩然正氣牽引的箭陣下被節節壓制,但很快他們便意識到扭轉戰局的關鍵是那些城頭上的紅袍公卿們。

    為首的胡柳在那時眉頭一皺,朝著周圍諸人遞了遞眼色,當下便有近百位天狩境強者在隊友的配合下從人群脫身而出,襲殺向城頭上的鹿先生等人。

    「保護鹿先生!」城頭上的將領很快便意識到了對方這樣意圖,當下便發出一聲高呼,週遭的士卒趕忙圍上以血肉之軀抵擋在鹿先生等人的跟前為他們爭取寶貴的時間,而大黃城一方也有些許天狩境的強者想要回防,但卻遠勝於他們數量牧家軍天狩營不顧損傷強行拖住。

    林守見狀在這時不得不收起繼續摧毀牧家軍神箭軍的行事,轉而召集起士卒防守起大黃城上的攻勢。他的修為已是修行的第六境離塵境,雖然未抵大衍,但卻在此境侵淫良久,修為不俗,有了他的加入,殺上城頭百餘天狩境強者一時間並無法攻破他的方向,雙方再次陷入了僵持。

    但失去火力壓制的神箭軍卻在那時再次重整旗鼓,一道道流矢瘋狂的朝著大黃城城頭傾瀉,每一刻城頭上都有弓手斃命於此。

    至於城頭處情形更加不堪。

    剛開始那些毫無紀律的夏軍,徐寒等人還能勉強應付,但隨著牧家軍的湧入,防線漸漸失守,不斷有軍伍越過他們衝向城頭。

    巨大的傷亡終於開始在大黃城一方出現。

    而數量也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擴大。

    ......

    這樣的情景落在了遠處的牧極眼中,男人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朝著立在身側的牧良言道:「差不多,收兵吧。」

    「嗯?」牧良聞言一愣,他們好不容易才攻破了這座雄關,為何這時又要下令撤軍?牧良弄不明白,只能是詫異的望向身旁的男人。

    牧極頓了頓,他又再次望向城頭

    那位名冠天下的老將,此刻臉色慘白,氣息萎靡。

    「畢竟是父兄的舊部,終歸得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大黃城已經是囊中之物,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麼區別,我們要準備的是對付薛秦關手中的二十五萬蒼龍軍,我若是猜得沒錯...」

    牧極說到這裡頓了頓,他的眸子在那時忽的眯起。

    「薛秦關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大黃城外等著林守的死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5
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死有別

    牧家軍與夏軍退了。

    很突兀的退了。

    在他們取得了這場戰爭絕對主動權時,牧極的陣營中忽的想起了鳴金之音,於是大軍如潮水般退去。

    林守喘著粗氣。

    看著那退去的軍隊,眉頭皺起。

    他的腦袋有些暈沉,不太能夠想得明白牧極的用意。

    四肢百骸在那時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這樣的疼痛自從那日之後他每天都在經歷,但都不及這一刻的百分之一。

    那是一種要將他撕裂的痛楚。

    好比白蟻噬軀,屍蟲腐骨。

    他嘆了口氣,他終究太老了。

    老得這一箭便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老得已經到了該死的年紀...

    但他不敢死...

    真的不敢死...

    林守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大黃城外。

    透過濃郁的夜色,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見那位坐在木椅的白衣男子。

    他面色蒼白,眸子中暮氣沉沉。

    那男人似乎也在看著他。

    二人的目光穿越了層層夜色,與半空中相遇。

    林守知道,他若是死了,大黃城便完了。

    而牧極若是死了...

    牧家軍也完了。

    那麼,就請北疆王與老夫黃泉路上做個伴吧。

    這樣的念頭浮現在了林守的腦海。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已經彎下的脊樑再次挺得筆直。

    然後他提起了弓。

    箭上弓,弓滿弦。

    動作一氣呵成。

    他周身的氣勢忽的開始升騰,暴雨傾瀉,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卻轉瞬化作白煙。

    週遭的士卒在那時一愣,亦紛紛提起了自己的弓,引箭、滿弦。

    屍骸遍地的大黃城頭八萬弓手只餘五萬不到。

    但凌厲的箭威卻只強不弱。

    為將者,敢為卒爭,故為卒者,肯為將死!

    五萬將士,根本無需林守發令,便在那時感受到了自家將軍的決意,他們不需要去詢問林守意思,只用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他們對林守的信任。

    林守亦在那時感受到了這一點。

    有某種東西在他的眸中燃起,像是獵獵的罡風,又像是雄雄的烈火。

    林守的眸子漸漸眯起,他屏氣凝神,物我兩忘。

    他做得很慢,很細緻。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一箭。

    因此他想讓這一箭足夠的好。

    他瞄準了那個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周身的真元不斷於箭身上彙集。

    長箭開始躁動,像是等不及要飲下血肉的惡獸。

    然後。

    他勾著箭尾的食指與中指忽的鬆開。

    咻!

    一聲輕響在城頭盪開,長箭飛射而出。

    咻!

    咻!

    咻!

    緊接著一道道如出一轍的脆響接連響起,連成一片。

    林守的箭領著大黃城上五萬支箭飛射而出。

    穿越天地間的夜色,穿越層層雨簾,去向那位北疆王的面門。

    它的速度極快,即使那些退去牧家軍有所察覺,但想要阻攔已是來之不及。

    於是,箭陣割破了夜空,撕開大黃城前的黑暗,來到了那位北疆王的身前。

    身著白衣的牧極好似還未回過神來,他依然坐在那裡,那雙眸子中依然是萬年不曾更改的沉沉暮氣。

    林守望著這一幕,臉上浮出了笑意。

    天下人都道,北疆王牧極多智近妖,但可惜生得一副臭皮囊,生來經脈盡斷,無半點修為。

    這樣的人,面對這樣一箭。

    林守以為,絕無生機可言。

    叮!

    一聲脆響忽的爆開。

    數萬支長箭在距離牧極眉心不及一寸處忽的停了下來。

    它們就好似遇見了某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一般,停了下來。

    長箭開始不斷的朝著四周倒飛出去,被折斷,被射入泥土。

    只是轉瞬的光景,牧極周身的地上便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支。

    唯獨有一支箭依然固執的停在牧極的眉心前。

    它的箭身顫抖,發出陣陣輕鳴,像是不甘的低鳴,又像是憤怒的嘶吼。

    牧極看著那支箭,暮氣沉沉的眸子中終是浮現出那麼一絲不一樣的神色,他嘆了一口氣,一隻手緩緩伸出,輕輕點在了那柄飛箭箭尖之上。

    那一刻,劇烈顫抖的箭身忽的停了下來。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一般,在半空中懸置了一息光景。

    然後,便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男人看了看那支安靜的躺在地上的長劍,隨即緩緩的佝下身子,將之撿起,用衣袖悉心的抹去上面塵土。

    他的動作很慢,臉上的神色很認真。

    就好像那事物是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終於,在十來息後,他將那箭擦拭得一塵不染。

    「將軍一生勞苦,該休息了。」他輕聲言道,握著長箭的手屈指一彈,手中那隻長箭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著大黃城頭飛射而去。

    那箭的速度極快。

    比方才被林守射出時還要快。

    帶著凌冽的殺機,來到大黃城的城頭,刺入了那位老將軍胸膛。

    林守身子在那時轟然倒地。

    不大的聲響卻猶若泰山崩塌一般震耳欲聾。

    「將軍!」

    「將軍!」

    城頭上響起了諸人的痛呼。

    林守卻對之置若罔聞,他愣愣的看著自己胸口處插著的利箭,臉上的神色慘然。

    他這才意識到,天下人都算錯了牧極。

    這位北疆王遠比諸人想像的還要可怕。

    ......

    蘇慕安很不開心。

    他看著眼前這個喝得昏天黑地中年大漢,心底牢騷滿腹。

    他本來是守著秦可卿醫治那些不斷被抬進軍營的士卒,可是呢,隨著傷員的不斷增多,用於停放傷員的營帳已然被裝滿。秦可卿見他無所事事,又害怕他不聽徐寒的勸告獨自跑到城頭添亂,便將他交到了楚仇離的手中。

    可是蘇慕安一點都不喜歡楚仇離。

    他生得那般魁梧,在蘇慕安看來理應是衝鋒陷陣的悍將,可偏偏整日飲酒,到了這麼危機關頭還喝得酩酊大醉。

    「小傢伙你也要來點嗎?」似乎是感受到了蘇慕安的目光,楚仇離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遞上了手中的酒壺,如此問道。

    「我爹說了,刀客是不能喝酒的。」蘇慕安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胡鬧。」楚仇離聞言,大喝道:「這世上哪有不飲酒的刀客!你爹唬你的。」

    「我爹才不會騙我,我爹說了,刀客是不能說謊的!」楚仇離這話好像踩中蘇慕安的痛腳,那少年一下子便蹦了了起來,大聲爭辯道。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楚仇離見他如此,也不再與他爭辯,他瞥了瞥嘴,嘟囔道,將手中酒壺收了回去,就要仰頭飲下。

    可就在這時,他的身子忽的一震,因為酒勁而潮紅的臉色在那一刻瞬間變得煞白。

    一旁的蘇慕安見狀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不由擔心的問道:「楚大哥?你怎麼了?」

    楚仇離好似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愣在了原地,對於蘇慕安的尋味更是置若罔聞。

    蘇慕安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伸手碰了碰楚仇離的衣衫問道:「沒事吧?你別嚇我?」

    這話方才出口。

    噗!

    一口鮮血忽的自楚仇離的嘴裡噴出,灑滿了眼前的地面。

    蘇慕安哪見過這樣的情景,「你...你...」

    他慌了手腳,想要做些什麼,卻不知該做什麼,愣愣說了半天,最好一拍腦門。

    「你等等,我這就去找可卿姐姐,你別亂動,我一會就回來!!!」蘇慕安焦急的言道,而後便趕忙朝著秦可卿所在的營帳跑去。

    約莫十息的光景之後,蘇慕安已經走遠。

    這時,楚仇離才緩緩抬起了頭。

    他伸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跡,臉上的神色慘然,眸中的目光凝重。

    「老傢伙,你可真會給我添麻煩啊。」

    他喃喃自語道。隨即目光一沉,像是在感應些什麼。

    「還不想死嗎?」

    他再次自說自話,然後重重嘆了一口氣。

    「最後一次,姓元的你可得活久一些,否則老子這條命就算是賠給你們了。」

    那時,大漢吐出一口染血的唾沫,眸中神光一凝,周身一股奇異氣勢升騰。

    他盤膝坐下,雙手合於胸前,如老僧入定一般,手中開始結出一道道玄妙的印記。

    「小騙誆孺,大騙欺天。」

    「小盜摸珠,大道竊命。」

    他默唸著那道盜聖門傳承已久的箴言,那股圍繞著他周身的氣勢如旱地拔牛一般忽的揚起,直抵九霄!

    那時楚仇離周身沐浴著神光,遠遠看去,光芒璀璨。

    恍若神人。

    ......

    長安城裡。

    正與那位全是滔天首座大人談論著秘事的青衣女子忽的似有所感,她眉頭一皺,顧不得禮節起身便對著首座大人告了退。

    然後她急匆匆穿過大半個長安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在周圍僕人詫異的目光極為失態推開那間從來不允許外人進入的房門,然後,她沉著眸子望向屋中的燭台。

    那裡擺放著三盞燭火,一盞早已熄滅,一盞搖搖欲墜,一盞忽滅忽明。

    青衣女子走到了燭台跟前,看著那盞忽暗忽明的燭台,眉頭皺起。

    她的臉色在那燭火的映襯下忽暗忽明,陰晴不定。

    終於,她沉沉的嘆了口氣,像是在惋惜些什麼。

    隨後她咬著牙,既無奈又憤恨的言道。

    「楚仇離...」

    「你當真是不要命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5
第一百七十三章 竊命


    一場大戰下來,徐寒渾身浴血。

    即使是他那紫霄境的肉身在這樣的大戰之下,以免不了傷痕纍纍,而一旁的葉紅箋、方子魚、周章等人同樣神情疲憊。就在他們感覺快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夏軍與牧家軍卻忽的如潮水般退去。這樣的變故讓諸人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當然卻不得不說,這樣的變故也同樣讓諸人撿回了一條命。

    徐寒沉著眉頭看著退去的大軍,又掃視了一遍週遭的屍骸。滿滿噹噹的鋪遍了大黃城的城門,敵我雙方的屍骸橫七豎八的躺在一起幾乎堆積成了小山。

    饒是徐寒在見到這樣的場景之時,依然是免不了心頭一陣發寒。

    但很遺憾的是,似乎徐寒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感嘆眼前的生死,因為城頭上忽的傳來一陣急切的高呼。

    「將軍!!!」

    徐寒先是一愣,還未待他回過神來,一旁的那位大黃城太守林御國便猛地轉過身子,瘋狂的朝著城頭跑去。徐寒這才反應過來,那位老將軍出事了!

    他與週遭諸人對視一眼,便在那時趕忙跟隨者林御國的步伐朝著城牆上跑去。

    ......

    林守的傷勢很重。

    長箭從他的胸膛射入,鋒利的箭頭從他的後背穿出。

    他的整個胸膛都被那一箭所洞穿。

    但卻沒有多少鮮血從他的傷口溢出,他似乎已經老到了連體內的鮮血都所剩無幾的地步。所謂油盡燈枯,大抵便是如此吧。

    徐寒沉著眉頭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老人,心頭暗暗想到。

    「爺爺!爺爺!你怎麼了?」林御國跪倒在了林守的跟前,他手足無措,想要伸手,卻害怕觸碰到了老人身上的傷口,因此他手停留在半空中,不知該不該放下。

    臉色蒼白的林守側頭看了林御國一眼,然後他的臉上擠出一抹難看的笑意。

    他有些艱難的說道:「放心...」

    「爺爺...」

    「死不了...」

    簡簡單單的七個字眼,他用了足足十餘息的光景方才斷斷續續的說完,這話的可信度,能有多少,諸人心底也各自有各自的衡量。

    「嗯。」但顯然林御國是場上唯一一個不會去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的人,他重重點了點頭,淚水卻在這位年過三十的太守大人的眼裡打轉。

    他不得不用盡全身的氣力,才能確保淚水不從他的眼眶中滴落。

    林守不喜歡他哭。

    上一次,他的父親戰死疆場,方才四五歲的他哭得厲害,卻被老將軍訓斥許久。

    老將軍說:「林家的男人流血可以,卻唯獨不可以流淚。」

    老將軍還說:「戰死沙場是林家男兒最好的歸宿。」

    所以,老將軍沒有哭。

    他只是在七日之後。

    在他兒子的頭七。

    立在大黃城頭,領著十萬弓手。

    一箭射穿了地仙皇帝的甲冑。

    那日之後,李文靜的宏圖霸業作了黃粱一夢。

    而大衍境巔峰,隨時可能破入仙人境的老人一夜白頭,修為跌入離塵,致死無緣再問大道之鼎。「扶我起來。」老將軍的聲音再次響起,聲音中所包裹的氣息比起方才似乎好了些許。

    一旁的林御國聞言,微微遲疑,但最後還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起林守的身子,週遭諸人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林守的目光掃視諸人,又望瞭望城外正漸漸遠去軍隊,眉頭皺起。

    「城門被破,大黃城危在旦夕,想要抵禦牧極的下一次進攻,得先修繕城門...」

    林守如此言道。

    但週遭諸人聞言在那時卻紛紛沉默了下來。

    牧極是何種人物,他能退兵無疑已經是有了十足把握拿下大黃城。

    大黃城的城門寬大無比,想要修好,得費不少功夫,而在這樣的過程中豈不早就被牧極所察覺,怎可看著他們將城門封閉。

    徐寒更是大致算了一番,大黃城的十五萬大軍,如今只餘下了五萬弓手、一萬歩卒,且大抵都帶著或大或小的傷勢,能有完全戰力的三萬不到,這樣的人數,就是真的封好的城門,又如何守得住大黃城?

    諸人的沉默自然讓林守意識到了這一點,老將軍的臉色在那時又蒼白了幾分。

    他的身子晃晃悠悠,扶著他的林御國一個不留神,老將軍便再次跌坐在地。

    「將軍!」諸人發出這樣一聲驚呼,就要上前將之扶起。

    可這一次,林守卻擺了擺手,就要說些什麼。

    「將軍,在下以為無論下一步當如何做,首先還是要將將軍的傷醫治一番,方才可以謀劃下一步。」

    這時一旁看了良久的徐寒終是出言說道。

    諸人聞言這才回過神來,那把利箭尚且還插在林守的胸口若不將之拔出,恐有後患。

    「不用...老夫無礙,府主不必掛懷。」可林守卻搖了搖頭,拒絕了徐寒此言。

    「爺爺,這怎能是無礙,那箭還...」林御國聞言頓時急切的說道。

    可是話未說完,速來少有對他動怒的林守,卻眼睛瞪得極大,狠狠的盯著他:「老夫說不用便是不用,怎麼?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林守大聲的吼道,顯然是動了真怒。

    在場諸人在那時也是一愣,著實是想不明白,這分明是為了他好的勸解為何會招來這位老將軍的暴怒。

    但就在諸人疑惑之時。

    或許是這樣的怒吼牽動了他胸口的傷勢,林守的臉色一白,捂著胸口,大聲的氣喘起來。

    「爺爺?!」林御國見狀頓時心頭大急,急切的上前想要做些什麼。

    但徐寒卻搶在他之前邁步而出,攔下了他伸向林守的手。

    「林太守,在下以為林將軍的情形很是不妙,得快些為他醫治。」徐寒看著疑惑的林御國正色言道。

    「......」林守聞言,想要說些什麼,但似乎因為胸口傷勢,他嘴張開卻發不出半點聲音,顯然他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可...」林御國有些遲疑,他看了看徐寒,又看了看自家爺爺,一時拿不到主意。

    「林太守,事急從權,你應當分得清孰輕孰重,請你相信我的判斷,我是夫子的弟子!」徐寒一臉肅然的看著林御國。他從與林守的第一次接觸中便感覺到了這位老將軍身體的異樣,加之此刻即使到了這樣的地步林守也依然不願意接受他的治療,這讓徐寒心頭疑惑更甚。他自然無心去窺探林守身上的秘密,只是真的覺得若是再拖下去,對本就如此的林守沒有半點好處。

    林御國在那時愣了愣,他的臉色在一陣陰晴不定之後,終於是閃過一抹絕色。

    平生第一次,他選擇違背了自家爺爺的意志。

    他朝著徐寒點了點頭,言道:「那就有勞府主大人了。」

    「徐某必傾盡全力。」徐寒亦在那時如此言道,隨後看向已經接近昏厥的老將軍拱了拱手。「林將軍,得罪了。」

    他此言說罷,便再也沒了顧慮,伸出手便按向林守的甲冑。

    有道是久病成良醫。

    徐寒之前跟隨夫子了大半年的光景,夫子有意教導了他許多醫道。對於藥理、醫術徐寒雖然不敢說是如何精通,但自問比起尋常醫師只強不弱,況且此刻林守狀況危機,他自然當仁不讓。

    想要治療林守的箭傷,第一步便需要除去他身上的甲冑與衣衫。

    畢竟那利箭穿透了林守的胸膛,很有可能觸及到了他的心臟,若是在拔箭時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讓林守的傷勢加重,甚至當場斃命。

    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徐寒不得不先以利刃割破他的甲冑與衣衫,將之小心翼翼的取下,唯恐觸及到了長箭。

    這看似簡單的事情,徐寒卻足足做了近一刻鐘的光景方才完成。

    週遭諸人亦那時紛紛屏氣凝神,就好似在怕自己的呼吸聲稍稍大了那麼一點,便會影響到徐寒。

    只是當徐寒滿頭大汗的做完這些的時候,待到看清林守那赤裸的上身之時,諸人卻難以抑制住自己內心的靜海,在那時得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怎樣的軀體。

    林守赤裸的上身。

    乾癟、枯瘦,如早已枯萎的藤蔓。

    皮層發紫,還有些許地方似乎已經徹底壞死,呈現出一種近乎腐爛的灰黃色。

    皮層之下諸人可以清晰的看到他肋骨、胸腔的形狀,似乎他的身體除了皮與骨便再也尋不到半點的血肉。

    那身體與其說是一個人的身體,倒不如說是一具風乾了的屍骸更為貼切。

    徐寒在這時終於明白,為什麼被長箭穿透胸膛的林守為何幾乎沒有流出半點血跡。

    試問,這樣一幅軀殼,又哪來的血液可以流出呢?

    只是...

    徐寒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樣的林守還活著。

    他應該死了...

    他沒有理由還能活著...

    「爺爺...這是...」

    林御國顯然也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呆滯,他愣愣的看著那副乾屍一般的身軀,眸中寫滿了不可置信與深深的驚恐。

    而就在諸人驚駭不已之時,那位因為過度使用浩然正氣而臉色煞白的鹿先生卻忽的邁步而出。

    他看著眼前的林守,眸子陰沉又凝重。

    「想不到...」

    「林將軍竟然用了這竊命之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5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江山我輩守

    竊命之法?

    在場諸人幾乎都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他們臉上在那時寫滿了疑惑。

    「何為竊命之法?」徐寒轉頭問道。

    「相傳此法乃是自上古流傳而下的法門,以通天手段將將死之人的靈魄強行禁錮在人的肉身之中,以此達到篡改天命,令死者繼續行走於世間法門。」鹿先生聞言,沉眸言道。

    「但靈魄雖然被拘留體內,但肉身卻早已死亡,因此,受了此法之人,肉身會一天天壞死乾枯,直到化為黃土,但靈魄卻因被強行留下,無法去往死人之境,只能徘徊世間,直至油盡燈枯,魂飛魄散...」

    「而且因為此法篡改天數,受法者每時每刻都將承受著萬蟻噬心之苦,可謂生不如死,若不到萬不得已...世上少有人願意使用這樣的法門...」

    話說到這裡,鹿先生的聲音愈發的低沉下來,顯然,對於林守來說,眼前這座大黃城便是他的萬不得已,身後那數以百萬、千萬甚至萬萬計的大周蒼生,便是他的萬不得已。

    只是,在場諸人卻從未想過,林守為了這份萬不得已,付出的卻是如此慘重的代價。

    那時,諸人看向那神色慘白的老將軍時眸中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了起來,驚駭、擔憂、敬重皆盡有之。

    饒是徐寒,心底也在那一刻翻湧不止。他在這時,終是懂了為何他會在林守的身上感受那股死氣。

    他絕非殘忍無情之人,即使身處森羅殿,他也幾乎沒有濫殺過任何一人,但若是讓他為了一群不相干的人做到這樣的地步,徐寒是決計無法去做。

    當然這卻並不妨礙他尊敬、去敬仰、甚至去崇拜這樣的人。

    他看著生死不知的林守,心頭的情緒翻湧,體內的血液卻莫名的沸騰。

    「那...有什麼法子可以破解這法門嗎?」林御國用了好一會時間方才消化完鹿先生這一番話,然後他便出言問道,眸中神色急切。

    靈魂,對於他,或者在場的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太為玄乎的概念。

    魂飛魄散究竟意味著什麼,亦沒人說得真切,但可以知道的是,那是一件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而萬蟻噬心之苦,諸人自然無法真切明白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痛楚,但可以明曉的是,那種痛苦,必然超出最嚴重的刀斧之傷百倍、千倍。

    「此法太過辛密...老夫也說不真切...但老朽以為...」鹿先生說到這裡,有些遲疑,「想要減少此法的危害,自然是受法者早些解除此法...」

    「那爺爺的身體會好起來嗎?」林御國又問道。

    「......」鹿先生聞言,沉默良久,方才聲音乾澀的回道:「此法本就為竊命之法,受法者皆是早就該死去之人,解除了此法...自然是再無生機可言...」

    林御國在那時身子一震,頓時面無血色,跌坐在地。

    他自小便沒了父親,是林守將他一手帶大,他之所學,無論為人還是行事大半都是林守所授,他習慣了一切都有林守在的日子,此刻聽到了這樣的噩耗,怎能掩住心頭的悲切?

    淚珠在那時終於包裹不住,從他的眼眶中滑落。

    就在此時。

    那位老將軍忽的艱難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眸。

    「御國...」

    他吐出一道乾澀的聲音,蒼老的手伸出,似乎是想要撫摸自己的孫兒。

    「爺爺!」林御國在那時回過了神來,他趕忙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轉頭看向林守,眸中的目光關切又焦急。

    「放心...爺爺死不了...」老人斷斷續續的說道。

    這話,在這些日子,林御國不止一次聽林守說過,但唯獨這一次,他方才真切的領悟道,這簡簡單單七個字眼的份量。

    他方才止住的淚水又一次不爭氣的自他眼眶中湧出。

    他哭得厲害。

    就像眼睛有意與他作對一般,他越是極力的想要止住自己眼眶中的淚水,那淚珠便流淌得更加洶湧。

    於是,這位年過三十的太守,便在諸人面前,放肆的哭得好似一個孩童。

    林守的手終於在那時伸到林御國的眼前,他少見的並沒有去呵斥自己的孫兒,而是用手溫柔又緩慢的抹去林御國眼角的淚痕。

    「傻孩子,哭什麼?」然後,他和藹的說道。

    這時的他,再也不是那叱咤風雲,令大夏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守將。

    他只是,一個老人。

    一個安慰著自己孩子的老人。

    只是他這樣的做法並沒有讓林御國感覺好受一些,林御國的心底愈發的悲切,甚至有些自責。

    他很明白,能讓林守做出這樣的決定除了大黃城外那氣焰如虎的數十萬大軍,更因為他自己。他終究無法挑起大黃城的大梁,不然,自家爺爺又何須做出這樣的事情。

    「老將軍,竊命之法後果不堪設想,若是如此下去,我恐老將軍...」這時,一旁的鹿先生終是在那時出言說道,「老將軍已經為大黃城為大周百姓做了太多了...足夠了...」

    諸人也在那時紛紛側目看向林守,眸中的目光悲切。

    林守聞言,他的目光掃視了在場諸人一眼,又望瞭望遠方那處巨大的如餓狼蟄伏的營帳。

    他嘆了一口氣。

    「我若是死了,這大黃城誰來守?大周的江山誰來守?黎民蒼生又誰來守?」

    「捨不得啊...」

    「不敢死啊...」

    林守的話,像是感嘆,但卻更像是質問,敲打在在場每個人的心頭。

    諸人在那時再次陷入了沉默。

    是啊...

    除了林守,大黃城又有誰願意來守?又有誰能夠守住?

    噠!

    噠!

    噠!

    可就在這時,一道清澈的腳步聲忽的響起。

    諸人側眸望去,只見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忽的排眾而出,走到了林守的跟前。

    撲通!

    隨後,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那位素來不顯山不露水的府主大人忽的單膝跪在了林守的跟前。

    他拱起雙手,看向林守,臉上的神色肅然。

    他高聲言道。

    「江山我輩守,將軍請仙遊!」

    這話出口,在場諸人先是一愣,但隨即回過神來。

    那時大黃城頭之上,滿滿數萬人皆在那時紛紛跪拜下來,朝著老將軍紛紛拱手,大喝道。

    「江山我輩守,將軍請仙遊!」

    「江山我輩守,將軍請仙遊!」

    「江山我輩守,將軍請仙遊!」

    ......

    高亢的聲音彙集在大黃城城頭,猶如虎嘯龍吟,經久不息。

    那位早已垂垂老矣的天下第一守將,沉眸看著滿場諸人,眸中目光閃動...

    「好...」

    「好。」

    「好!」

    他如此連言三個好字,一聲高過一聲。

    眸子卻在那時緩緩閉上,嘴角卻分明帶著一道笑意。

    那一刻,大黃城上的高呼響若雷鳴,卻又悲切萬分。

    他們紅著眼眶,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那段話。

    「江山我輩守,將軍請仙遊!」

    像是在進行一場永生不會忘卻的誓約。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6
第一百七十五章 驅虎吞狼


    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篝火旺盛的營帳前,看著遠方天際泛起魚肚白。

    耳畔,大黃城頭傳來一陣陣如悲如泣的高呼。

    男人聞聲低眉,古波不驚的眸中泛起陣陣愁緒,他深深的在那時嘆了一口氣。

    「將軍。」這時,耳畔傳來一聲輕呼。

    坐在木椅上的男人聞言轉頭望去,只見一身甲冑的牧良正一臉肅然的看著他。

    男人愣了愣,他就像丟了魂魄一般,暮氣沉沉的眸子中,神色空洞無比。

    他怔怔的說道:「林守死了。」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外人難以從這簡單的四個字中品嚐處男人心底的任何波瀾。

    但牧良顯然不是外人。

    他聽出了男人的異樣,但卻未有點破,因為,他知道那是必須付出,也必須承受的代價。

    他早已在此之前做好了準備,他相信眼前的男人同樣也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將軍,營中諸位將軍已經在大帳等候...」他在那時沉著自己的聲音言道。

    「嗯。」男人聞言,在沉默數息之後,終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好,走吧。」

    ......

    大帳之中。

    數十位身著甲冑渾身或多或少帶著些許傷勢的男子正立於其中,但饒是如此,他們中大多數人的臉上都帶著濃重的興奮之色,此刻正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些什麼。

    「林守真的死了嗎?」

    「那還能活?我親眼看見牧王爺一箭射穿了那老傢伙的胸膛。」

    「如此說來大黃城便是咱們囊中之物了!」

    「可不是...」

    一群人說得正歡,可那時營帳的幔布被人從外掀開,便見牧良推著神色冷峻的牧極步入了營帳之中。

    方才還相談甚歡的諸人便頓時收了聲,極為自覺的於兩側排開,讓出一條道來。

    牧良便推著牧極來到營帳正前方,隨即將那木椅一轉,讓牧極面朝眾人,而自己則沉默的立在了牧極身後。

    牧極先是掃視了一圈在場諸人,然後便用他那素來平靜的聲音言道:「大黃城之戰,諸位辛苦了。」

    「方才我已經確認,林守已經死了。」

    這話出口,在場諸人頓時互望一眼,臉上的喜色可謂溢於言表。

    之前雖然早有人說過此話,可奈何林守的名號著實太甚,以至於即使親眼見過林守被利箭洞穿胸膛,諸人對於他的死依然抱有些許疑慮,但此刻從牧極口中聽到了這樣肯定的答覆,那些許疑慮也隨即煙消雲散。

    「那將軍我們是否應該快些發兵,趁著林守新死,大黃城群龍無首一舉拿下?」當下便有人提議道。

    「對!這一戰我們損失了近二十餘萬夏軍,崔國柱那邊想來已經聽到了風聲,加之之前斬殺逃兵之事,恐怕對我們早有不滿。我們快些拿下大黃城,這既可以給崔國柱一個交代,若是傳到大夏皇帝那邊,對將軍日後也必然有諸多好處。」

    「確實如此,崔庭怎麼說也是大夏的國柱,若是與他鬧得太僵,終歸不好。」

    諸人的心思在那時活絡了起來。

    卻未有人注意到,那位白衣男子臉上的神色在聽聞這些話後,又冷峻了幾分。

    「哼!左邊一個國柱大人,右邊一個大夏皇帝,諸位是不是已經將這起兵的初衷忘得一乾二淨了?」還不待牧極發話,他身後的牧良便在那時發出一聲冷哼如此言道。

    「牧統帥這是什麼話?牧王血仇我等豈敢忘懷,但此事畢竟事關重大,需得步步為營,而且也少不了夏國的支持,我等這般提議也是為了將軍與牧家軍著想!」一位老者在那時沉聲言道,卻是那位牧家軍三大大衍境強者之一,天狩營統帥胡柳!他的修為與輩分極高,這牧良的話旁人不敢駁斥,但他胡柳卻是不懼。

    「我看報仇是假,謀富貴是真吧?你我都再清楚不過林守一死,薛秦關手下的二十五萬蒼龍軍轉眼便回與我們交戰,只要擊潰蒼龍軍,大周便再無可用兵馬,屆時長安便是近在咫尺之地,牧王之仇指日可報,又何須什麼步步為營,再與大夏賊人虛與委蛇?」胡柳不可示弱,可牧良也絕非易於之輩,當下便反唇相譏。

    「牧統帥此言恐怕不妥吧,蒼龍部確實是長夜司祝賢手中僅有的兵馬,但各藩王州牧手中何嘗未有各自的私兵,破了蒼龍軍就像長驅直入,直搗黃龍,牧統帥未免也太天真了一些,此事說到底還是得依仗大夏朝...」當下便又有一位生得人高馬大的中年男子排眾而出,走到了牧極身下高聲言道。

    此人喚作孫銘,亦是牧家軍三大大衍境強者之一。

    只是他的話卻並未說完,便被高台上那位白衣將軍所打斷。

    「好了!」牧極在那時如此言道,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平靜得讓人聽不出半點的情感波動,但隨著他的聲音響起,場上諸人頓時靜默了下來。「當務之急是應對薛秦關手中的蒼龍軍,安排各部準備妥當,一個時辰之後準備進軍接手大黃城。」

    諸人聞言自然不敢有所爭辯,紛紛在那時領命退下。唯有那位牧良尚且還立在牧極身後。

    「將軍...」待到諸人離去,牧良在那時出聲正要說些什麼。

    但牧極卻在那時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牧良一愣,便收回了到了嘴邊的話。想來他能看出的事情,牧極又怎會看不明白,但饒是如此他的心底依然免不了升起一絲擔憂。

    「阿良...」而這時,牧極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這二十萬牧家軍,你管得了嗎?」

    牧良卻是未有料到牧極會有此問,他有些遲疑,暗以為自己之前在帳中與胡柳、孫銘的爭辯惹得牧極不悅,他沉下眉頭,便解釋道:「將軍,我只是覺得胡柳孫銘二人行事太過...」

    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前那位白衣男子便再次搖了搖頭。

    男人臉上有那麼一閃而逝的落寞,但轉瞬又恢復如常。

    「放心,只要我牧極活著一日,他們無論在想什麼,都永遠只能是想想,僅此而已。」

    ......

    林守死了。

    很安心的死了。

    在數萬人的躬身向送中,老將軍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這消息被探子傳到了大黃城以南,那位恭候已久的黑甲將軍的手中。

    他一把捏碎了手裡的杯盞,站起身子,朝著週遭的歩卒言道:「林守已死,眾軍隨我趕赴大黃城,誅滅牧極!」

    於是二十五萬蒼龍軍便在那時好好蕩蕩的朝著大黃城開進。

    氣勢薛秦關軍隊駐紮的地方離大黃城不過十里之遙,若是想要救援大黃城,他們只需一個時辰不到的光景便可去往。

    可祝賢卻早已下令,林守不死,不得進城。

    天下都在等著林守死去。

    這是莫大的悲涼,亦是莫大的榮幸。

    畢竟一個修為不足大衍,年歲已過八旬的老人能讓天下的蛟龍猛虎如此畏懼,亙古以來,似乎從未有過第二人。

    林守死了,只要他薛秦關能夠守下大黃城,那麼日後祝賢完成了他的千秋大業,那這首功非他薛秦關莫屬。況且大黃城倚著天險,饒是牧極用兵如神,有二十五萬蒼龍軍在,想要攻下大黃城也絕非易事。

    年過五旬的薛秦關坐在那高頭大馬之上想著這些,心頭很是開懷。

    只是待到大軍來到那大黃城外時,這樣的開懷便瞬息煙消雲散。

    大黃城的城頭不知何時掛滿了林立的大旗,上書一個大字——牧!

    「停!」這樣的情形讓薛秦關眉頭一皺,大喝一聲,身後的數十萬大軍應聲停下。

    林守是死了。

    但根據探子送回的消息,大黃城中尚還有數萬大軍,薛秦關自然不會指望他們能夠守下大黃城,但拖上一兩個時辰想來是決計沒有問題的。那為何這麼快大黃城就落入了牧家軍的手中?難不成是因為林守戰死,群龍無首之下,大黃城中的殘兵敗將棄城投敵了?

    薛秦關沉眸看了看城頭,雖然插滿了牧家軍旗,但實際上城頭上卻尋不到半點人影。

    他的心裡在那時便有了算計。

    大黃城城深牆高,若他是牧極必然依仗著這地利與之對戰,消耗蒼龍軍的實力,而非在城頭上不布一兵一卒,故弄玄虛。況且若真是大黃城殘部投敵,殺了林守的牧極敢不敢收下這林守舊部還是未知之數,而眼前的陣仗想來更應當是那些天策府的殘餘佈置的疑兵,以此拖延他進城的時間。

    來之前祝賢便交代過,讓他若是尋到了機會便除掉天策府一干人等,他本還想著要尋一個什麼的樣由頭來做此事,卻不想這天策府之人竟然愚笨到了這種程度,他正好藉著他們通敵叛變的由頭順手料理了他們。

    想到這裡,薛秦關的心裡便在沒有半分的遲疑,只聽哐噹一聲,他將腰間的長刀出鞘,指著那近在咫尺的大黃城便喝道:「攻城!」

    ......

    浩浩蕩蕩的牧家軍來到了大黃城外。

    牧良看了看那取代林字旗飄揚在大黃城頭薛秦字旗,眉頭皺了皺。

    「這麼快薛秦關便來了?」他如此說道,顯然此情此景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畢竟蒼龍軍可是祝賢手中的王牌,可不比如今大黃城那些殘兵敗卒,即使城門已破,有蒼龍軍在他們想要拿下大黃城依然得話費不少功夫。

    但牧極卻在那時仰頭望瞭望旌旗遍佈的城頭,少見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驅虎吞狼,好計策啊。」他如是呢喃道。

    只是聲音著實太小了一些,以至於他身旁的牧良都未有聽得太過真切。

    「將軍,你說什麼?」牧良在那時問道。

    「沒什麼。」牧極卻搖了搖頭,神色平靜得言道:「我說,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的把戲,吩咐下去,準備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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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