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53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21
第十章 醒來


    「我是魔?」

    廣林鬼的身子一震。

    他的眸子中那不可思議的神色開始蔓延,如深秋枯黃草地上的一點星火,轉瞬燎原,侵佔了他的整個眼球。

    「我怎麼可能是魔?」他大聲的質問道,聲線中卻充斥著一股連他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的恐懼。

    「你叫什麼名字?」腦海中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晦暗,卻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奇異魔力。

    「我叫...廣...林...」廣林鬼木楞的喃喃自語道,不知為何,他心頭的恐懼隨著他的話語而變得愈發濃郁。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蒼老的聲線再次響起。

    這一次,廣林鬼聽出他們的不同。

    雖然無論是語調還是音色這二者都並無區別,但很明顯那聲音之下所隱藏的眸中韻律卻是天差地別。

    一個堂堂正正,一個鬼魅多變。

    「老禿驢,你還要攔我到什麼時候?」廣林鬼到了嘴邊的話被忽然想起的誦經聲打斷,於是腦海中那鬼魅的聲線陷入了暴怒之中,他大聲怒吼道,巨大的聲音直震得廣林鬼耳膜打顫。

    「苦海無涯回頭是岸。」凜然的聲音回應道,語調平靜,卻又暗藏天威。

    「你還想渡我?」鬼魅的聲音嗤笑道,語氣輕蔑。「你能渡得了誰?一個將自己困在原地兩百年的廢物,你渡不了天下人,渡不了自己,更渡不了我!」

    此音一落,一道巨大的威壓在廣林鬼的腦海中炸開,廣林鬼的眼前一花,再次跌坐在地。

    「小子,告訴我,你叫什麼?」然後,那鬼魅的聲音再次響起。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凜然的聲音緊隨其後,如期而至。

    廣林鬼在那一刻覺得就好像自己的體內住著兩個人一般,他們以他的身軀作為戰場相互廝殺,而他的身子也在那樣的廝殺下被絞得血肉模糊,他捂著腦袋在地上翻滾,嘴裡發出猶如野獸一般的低吼。

    「小子,你想一想,劉大壯是怎麼死的?劉叮噹現在又在哪裡?你想一想你見過的看過的,哪一點是真的,哪一點又是假的?」

    「這世上真的有佛嗎?」

    「若是有,當好人蒙難時,佛又在哪裡?」

    「與其信著那麼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不若皈依我魔。」

    「佛不渡人,魔自渡之!」

    那鬼魅的聲音再次響起,他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廣林鬼那翻滾的身子忽的停了下來,他睜大了他那浸滿鮮血的眸子,望向周圍那些看著他的村民。

    「若是劉大壯都該死,那他們呢?」鬼魅的聲線再次問道,這一次他徹底壓過了那道凜然的聲音。

    「他們....自然也該死。」廣林鬼如此呢喃道,他的眸子中在那時漸漸蒙上了一層血色。

    「是啊,他們該死,可卻好端端的活著,那我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做些什麼?」廣林鬼木楞的反問道。

    「殺了他們。」那聲音如是言道,語調中那蠱惑之意愈發濃重。

    「殺了他們!」廣林鬼的身子猛地站起,他清澈聲線在那一刻變得無比的沙啞,就好似那聲音是被他從喉嚨中擠出的一般。

    一絲絲黑色的氣息開始自他渾身的毛孔中湧出,圍繞著他的身軀,將他此刻的模樣承托得愈發猙獰與可怖。

    「你...你要做什麼?」那些村民們也看出了此刻廣林鬼的不尋常,他們紛紛下意識的退去數歩,警惕的看著此刻的廣林鬼。

    「告訴我,你的名字!」鬼魅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催促道。

    廣林鬼的嘴角忽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因為侵滿鮮血而變得殷紅的嘴唇在那時緩緩張開。

    「我叫廣林鬼。」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截了當的回答了那個問題。

    轟!此音一落,腦海中那鬼魅的聲音散去,他體內那道枷鎖豁然碎裂。

    那被囚禁其中的事物頓時如脫籠之獸一般奔湧而出,瞬息便湧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力量,強悍得無可匹敵的力量亦在此刻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軀。

    感受那股熟悉又強悍得力量,廣林鬼的心頭忽的升起了某種明悟。

    他看向那些如見惡鬼一般臉上佈滿恐懼的牛頭村村民,嘴角的笑意更甚,「我叫廣林鬼。」

    「我是...」

    「渡世真魔。」

    他輕聲如此言道,低沉的聲音之中卻帶著一股奇怪的韻律。

    就像是臨世的君王,落塵的謫仙。

    讓那些圍觀的村民們都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於心頭生出一股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

    只是,這樣想法方才在他們的腦海中升起,便永遠的停留在了此刻。

    「現在,我以真魔之名。」

    「賜有罪之人以死。」

    廣林鬼這般說道,他臉上的笑意在這濃重的夜色之中顯得詭異而猙獰。

    那話音一落,牛頭村兩百餘名村名在那時紛紛身子一震,臉色瞬息蒼白,然後他們帶著驚恐與駭然死死的捂著自己的脖子,鮮血開始子他們的七竅中溢出。

    在一聲聲慘烈的哀嚎之後,所有的村民都以一種極為可怖的慘狀倒在了牛頭村的村口。

    他們死了。

    在短短數息光景中他們感受到了無比的恐懼與痛苦,然後帶著這份痛苦徹底死去,無論老幼,無論男女。

    而廣林鬼卻是看也未曾去看一眼那滿地的屍骸,他轉過了身子眯著血紅的雙眸望向虎老大離去的方向,笑著言道。

    「下一個就該你了。」

    ......

    山賊們的馬蹄絕塵,坐在馬背上的劉叮噹被虎老大用韁繩捆著雙手,她動彈不得,只能如一隻羔羊一般任他宰割。

    她並沒有太多的慌張。

    她只是想要等到虎老大安葬好劉大壯,便尋個機會,離開這個世界。

    這裡的人與事都讓她感到噁心,對於這世間她沒了留念,至於死嗎?於她心頭不過一種解脫罷了。

    馬匹奔走在山路上,顛簸崎嶇。

    劉叮噹卻對此卻猶若未覺,她的身子猶如木偶一般隨著馬匹的顛簸而上下搖晃,眸中的神色麻木又空洞。

    這一點與滿心歡喜的虎老大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本來只是想藉著尤老三受傷的由頭敲詐一比那些牛頭村的土包子們,卻不想竟然撿到了這樣一個美嬌娘,他自然是春風得意得很,而至於劉叮噹的感受嘛...虎老大並不在意,霸王硬上弓的勾當他幹得多了,自然不差上這一個。

    「籲!」

    可就在虎老大在心頭盤算著今日回去要如何把玩著可人的小娘子時,前方的山路上忽的出現了一道黑影,猶如雕塑一般立在大道的中間。

    虎老大的心頭一緊,一手拉住了韁繩,身後近百名山賊也在那時紛紛停下。

    「前方何人裝神弄鬼!」虎老大能夠在這麼亂的世道下,在牛頭山站穩腳跟,自然有他的不凡之處,他很快便回過了神來,朝著那道身影大聲喝道。

    只是,牛頭山的半山腰上,只有鴉雀嘶鳴,並無他響。

    那道猶如鬼魅一般立在山路中的身影沒有回應他,他依然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山間的氣氛有些詭異。

    虎老大嚥下了一口唾沫,這裡是牛頭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在這裡若是出了人命,將屍體往山下一拋,莫說現在這亂世,就是放在以往也是大抵只能落下一個死無對證的名頭。在這樣的地方,他領著百餘名山賊,對方若不是傻子,敢這麼攔他去路,那麼必然是有所依仗 。

    虎老大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靠著自己手下這百來號人手便可以橫行無忌,這天下太大,真正強者,只是揮手間便可將他們盡數斬殺。而正是因為懷著這份敬畏,虎老大才滋潤的活到了今日。

    「這位前輩是和來意還望明說,虎某人只要有,便絕不含糊。」想通了這些道理的虎老大,頓時換了稱呼,語氣也恭敬了許多。

    「是嗎?」這一次,那黑色的身影並未繼續沉默。

    他的聲音在靜默的山間突兀的響起,就像是山林裡淒厲的狼嚎。

    虎老大聞言心頭稍安,看來對方只是求財,他咬了咬牙,暗暗告訴自己,先穩住對方,然後探清虛實,再做定奪。

    「前輩只管開口,虎某人必不推辭。」

    「好。」黑暗中的身影點了點頭,虎老大趁機伸出了手中的火把想要藉著這個空檔看清對方的模樣,可說來奇怪,夜色好似在那人的身前凝結住了一般。無論是天上的星光還是他手中火光,在落在那人身前時,都被那濃郁的夜色所隔斷,他終究還是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

    「那就把你們的命給我吧。」這時,那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話出口,諸人紛紛一愣。

    虎老大皺了皺眉頭,「前輩這是何意?」

    「聽不懂嗎?」那人問道,低沉的聲音好似在數里外響起,又像是自四面八方傳來。

    他身前濃郁的夜色亦在那一刻緩緩散去,露出了裹藏在其下的那張帶著一道猶如毒蛇一般猙獰的鞭痕的臉。

    「我要的是你們的命。」

    「是你!」待到看清那人的模樣,虎老大的心頭一震,臉色頓時大變。

    只是這驚呼方才出口,濃郁的黑色氣息便在那時自那身影的體內奔湧而出,轉瞬便來到了虎老大等人的跟前,將他們的身子籠罩其中。

    然後,這靜謐的牛頭山山腰上突兀的響起了一陣陣此起彼伏,卻又撕心裂肺的慘叫。

    那人對於這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卻是不曾注目半刻,他邁著步子,瘦小的身軀穿過了倒地哀嚎的眾人,走到了那群人中唯一一位沒有被這黑氣侵染的身影面前。

    他在那人的身前勾下了身子,在對方怔怔發愣的目光下,伸手將之抱起。

    「善惡終須有報,既然無佛來做。」

    「那從今以後,便由你我來做。」

    「可好?」

    懷裡的人兒聞言愣了愣,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那本已失去了神采的瞳孔中忽的有光芒亮起。

    「好!」然後,她重重的點了點頭,伸手環抱住了那人脖子,陣陣刺鼻的血腥味從那黑影的身上傳到了她的鼻尖,可不知為何,她在那時卻覺得那味道美妙到了極致,就彷彿那是甘甜的美酒一般讓她迷醉。

    她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將腦袋深深的埋入了他的懷中。

    於是,兩道小小的身子,簇擁在一起,穿過了滿地哀嚎的惡靈。

    這一路,他們走得很慢。

    步履堅定又緩慢,神色莊嚴而肅穆,就像是在進著一場儀式。

    有關世界,也有關他們。

    他們步履所過,星光熄滅。

    身影所致,黑暗湧動。

    那黑暗如潮水一般將他們纏繞、包裹、直到將他們的身形徹底吞噬在了其中。

    ......

    不知過去了多久,牛頭山山腰處的百來具屍體已經變得有些僵硬。

    那時,一道渾身裹著黑袍的身影忽的從遠處走來。

    他來到那滿地屍骸之中,用泛著血光的眸子一一掃過那些屍骸,似乎是想要從這其中看出些什麼端倪。

    他看了許久,直到天色微微放亮。

    那雙眸子中方才泛起某些不一樣的神采,好似在笑。。

    他猩紅的嘴唇也在那時緩緩張開。

    他輕聲言道。

    「李東君,你終於醒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2
第十一章 一畝三分地


    九月天寒。

    溥天宮內負責掌燈的太監在卯時便早早的熄滅了宮中的長明燈。

    天色還有些晦暗,十餘位身著黑袍的侍衛與宮女步入皇帝的寢宮,為其洗浴,伺候更衣。

    然後醉眼朦朧的泰元帝便在眾人的伺候下,踩著辰時的鐘點,準時步入了未央宮中。

    今天是一個大日子。

    於長安如是,於大周如是。

    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那位本該死在大黃城的太尉大人,活著回來了。

    守下了幾乎沒有任何勝算的大黃城,收回了大周王孫貴族想都不敢想的冀州失地,這霍霍戰功,足以讓他裂土封疆,官至王侯。

    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祝賢手中的二十五萬蒼龍軍卻永遠留在了大黃城。

    長夜司在大周的勢力可謂盤根錯節,誰也不知道祝賢究竟藏著多少後手,但就明面上來說,二十五萬蒼龍軍,卻是祝大首座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如今這把劍斷了。

    有心人便暗暗動起了心思,這是這些年來長夜司吃過最大的敗仗,這會是大廈將傾的前兆,抑或只是它一手遮天過程中的一道小小插曲。這一切的答案,或許都會在今日這場早朝上,呈現給世人。

    所以,在那位深居宮中鮮有上朝的皇帝大人未有到來之前,與鹿先生一道來到這未央宮中的徐寒不可避免的成為了朝中文武百官注視的中心。

    天策府的諸人除了那位鹿先生,都無官職在身自然無法入宮面聖,這一仗,從一開始便注定只能有他這一老一少來獨自打完。

    徐寒對於這樣的處境從一開始便早有預料,他不以為意,反倒是頗有閒心的同樣打量起這些掌握著大周最高權利的諸人。

    祝賢還未有到。而文武百官卻早已涇渭分明的分成了三方。

    一方以一位身著黑色蟒袍、身材枯瘦的老者為首,大周官服大抵以黑色為主,但衣衫上的繡飾卻極有講究。聖上衣著五爪金龍,而文武百官,依次蛟龍虎豹不一而足,但不可踰越,否則便是大逆之罪。而這位老者身上衣袍上的大蟒足足生有三爪,已成龍相。若非位極人臣之人,怎可有這般穿戴?

    「此人名為張相,乃是三公之首,大周丞相。」一旁的鹿先生,似乎也猜到了徐寒的疑惑,他在那時於徐寒的耳畔輕聲言道,臉上的神態卻嚴肅得很,若不細細觀察絲毫看不出他的嘴唇在輕微的上下翻動。

    徐寒聞言一陣啞然,這位老者看上去極不出奇,若非那一聲黑色蟒袍,徐寒卻是如何也無法將之與大周丞相聯繫到一起。

    而這一群人大約聚集了二十餘人上下,為首的老者似乎也注意到了徐寒的目光,竟是朝著他微微點頭致意。

    這倒是出乎了徐寒的預料,長夜司在大周的勢力人盡皆知,他與鹿先生在這裡等候的光景裡,大多數官員對他們都是避之如猛虎,唯恐沾上點關係,惹火燒身,這名為張相的老者倒是與眾不同。

    「長夜司隻手遮天,這位張大人雖然不敢與祝賢對著干,但多是於朝中還是有些話語權,不過分親近祝賢,也不可以疏遠,相比於滿朝趨炎附勢之輩,也算有些風骨。」鹿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徐寒聞言暗暗點頭,能在權勢滔天大周朝廷依然保持自主,這一點便可看出這位老者的手腕何其了得。

    徐寒也在那時朝著那老人頷首致意,隨即便收回了目光看向另一處,人數最為眾多的一方。為首的同樣是一位身著黑色蟒袍之人,只是年紀相比於張相卻要年輕許多,約莫四十歲上下,面容剛毅帶著些許陰沉之色,但從臉上的輪廓卻隱約可見與那位張相大人頗有幾分相似之處。

    此刻他與身後的一群人正面色沉寂的對著那道空懸的龍椅而站,目不斜視,似乎對於週遭一切都並不關心。

    「大周御史大夫,張相侄兒張洞寧,祝賢朝中犬牙。」鹿先生極為適時的為之解惑。

    「嗯?」徐寒聞言一愣,只是心頭的疑惑還未升起,鹿先生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一畝三分地尚且足以讓兄弟反目,父子成仇,何況這位極人臣的滔天權柄。」

    徐寒頓時明曉,他也不再在那位張洞寧的身上注目,轉頭便望向人群的最後一方,亦是人數最為稀少的一方。

    這一方不過五六人,並無特別明顯的主次之分,皆是鬆散的站在一側,對於徐寒投來的目光坦然受之,卻也不曾表現半分好感或是厭惡。

    「大抵是些只有虛位沒有實權的王侯,平日裡以那位宇王為首,今日宇王未到,他們估摸著也就是來看一看今日這場『大戰』究竟誰勝誰負。」

    徐寒再次點頭,如今的長安,除了張相這麼一小撮人外,能夠游離於長夜之外的大抵便是這樣一群沒有任何實權的王侯,譬如那位葉承台便也算得是其中之一。

    徐寒想著這些,人群忽的安靜了下來。

    徐寒下意識的以為是皇上駕到,可抬眸看去那龍椅上依然空空如也,這才反應過來,大殿的靜默並非來源於此,他趕忙回頭,卻見那宮門方向一位身著黑色大袍,袍上繡有四爪蛟蟒之人正緩步步入殿門。

    那人生得極為尋常,年紀四十出頭,頭上的黑髮中隱約可見白雪,身材亦有些佝僂,腰間掛有一道玉珮,刻有雙龍奪珠之象。

    徐寒知道,這來者便是那位長夜司的主人,祝賢!

    只是無論是他的容貌亦或者他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勢,都與徐寒所預想的那個形象有著極大的差別。

    眼前這個男人,看上去不想死權傾天下的一方梟雄,倒更像是...

    徐寒皺了皺眉頭,仔細的搜尋著腦海中不多的辭藻想要形容這位,他此身即將遭遇的最強的對手。

    這並不容易。

    但最後徐寒還是想到了,莊稼漢。

    這並非貶義,只是一位權傾天下的梟雄模樣可以尋常,但那長期居於高位的氣勢卻不應是這樣。雖然祝賢穿戴著可謂奢華的衣飾,但這些放在他那般的氣質上,顯得怪異又格格不入。

    徐寒自然得多看上兩眼。

    而他的目光亦不可避免的引起了這位祝首座的注意。

    對方也在那時朝著徐寒投來的目光。

    沒有想像中電光火石,對方在看向徐寒時,竟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種淳樸到極致,乾淨到讓人生不出任何惡感的笑意。

    就像是少有見過外人的莊稼漢面對外鄉人時那想要表達善意,卻又不知如何去做一般。那有些尷尬的笑意中,甚至,還帶著些許羞澀的味道。

    徐寒的眉頭在那時緊皺。

    他不知道如何去回應這樣的「善意」。

    他甚至不明白,以他與祝賢如今的立場,說是不死不休也不為過,假惺惺的一切善舉,又有何意義?

    一時間,徐寒有些摸不透眼前這位男人。

    而就在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那位祝大首座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

    「這位便是徐府主吧?嗯,英雄出少年啊,不錯。」祝賢笑呵呵的說道,臉上的五官因為那濃郁笑意而被擠作一團,看上去有些怪異,當然亦更顯真誠。

    徐寒摸不準祝賢究竟在想些什麼,但他卻是不會因此而放下半分的警惕。

    所以,他只是沉眸看著對方,並未作出任何的回應。

    這時,場上所有人的目光亦都因為這祝賢的話而投遞過來。

    可徐寒依然沒有回應,他只是沉著眸子,看著祝賢。臉上的神情猶如雕塑一般冷峻又驀然。

    於是,在這樣長久的沉默之後。

    莊稼漢臉上熱誠的笑意漸漸變得有些尷尬,就像是好心招待客人,客人卻並不領情後的失落與不解。

    「年少有為,年少有為。」他訕訕的感嘆道,像是在緩解自己的尷尬,然後側過了腦袋,緩緩的轉過身子,頗有些落荒而逃的走到了那位張洞寧一方的陣營中,人群很是恭敬的為其讓開一條道,讓這位滿臉尷尬的男人走到了隊首。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當年先帝便是為這祝賢的老實所誆騙,府主可不要掉以輕心。」鹿先生在祝賢走遠後輕聲言道。

    徐寒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微微頷首,正要說些什麼讓鹿先生寬心。

    「背後議人可不是大儒之風,先生要慎言啊。」可就在那時,早已走到大殿前端的祝賢卻忽的轉過了頭看向徐寒,高聲言道。

    顯然,鹿先生的話並未瞞過他的耳朵。

    他臉上依然帶著那抹屬於莊稼漢的真誠,只是徐寒卻在那時從他那雙真誠的眸子中看到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

    徐寒說不真切那是什麼,只是莫名在那一刻有些心顫。

    就像是羔羊被惡狼凝視,牛馬被鐮刀架上了頸項。

    他忽的有些明悟。

    祝賢就是一個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莊稼漢。

    他當然和善,當然坦誠。

    但如果有人敢碰他的地,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便會毫不猶豫的提起自己的鋤頭與人搏命。

    而很不巧的是...

    似乎在祝賢這個莊稼漢看來。

    大周,便是他的那一畝三分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2
第十二章 宇文成


    清晨的陽光射入了天策府。

    這沉睡了數年的府門終於是散發除了多年未有的生機。

    侯嶺指揮著天策府軍們打掃著塵埃厚重的府門,而秦可卿看著忙碌的人群,沒來由的輕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可卿姐姐?」身旁的蘇慕安抬起了腦袋,疑惑的看向秦可卿。

    「沒事...」秦可卿笑了笑,搖了搖頭。

    她的修為還是停留在丹陽境,算起來,她今年已經十八歲了,與徐寒一般大小,從十二歲被買入玲瓏閣,修行也有六個年頭。雖然醫道與武道不同,但對於修行境界依然有著不小的要求,玲瓏閣在這方面的要求,雖然不用修行太多的實戰功法,但境界方面卻是與重矩峰弟子一樣要求嚴格。

    秦可卿的天賦並不好,但她卻很努力。比許多人都要努力,可在這丹陽境依然被困住了五個年頭,這其實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修行之道,前三境,寶瓶、丹陽、三元之間其實並無多大的隔閡,只要肯花時間,只要身無隱疾,大抵都是能夠突破這三境的,區別只是時間問題。

    秦可卿早在兩年前便結出了自己的內丹,還是算得上中品的赤丹,可是這去往三元境的臨門一腳卻是如何也邁不出去。就像是體內有那麼一股不知名的東西一直遏制著她真氣,不讓她邁出那一步。

    她為此很是苦惱,也想過許多辦法,但最後都無濟於事。眼看著大家都越走越遠,那種深深的無力感,不止一次的折磨著秦可卿。

    「可卿姐姐,是在想府主和紅箋姐姐的婚事嗎?」蘇慕安看著秦可卿,冷不丁的飄出一個問題。

    「額...」秦可卿先是一愣,隨即臉色潮紅。「說什麼呢!」她啐了一口蘇慕安,翻了翻白眼。

    蘇慕安的心思倒是古靈精怪得很,見秦可卿不願說這事,便話鋒一轉,問道:「可卿姐姐以前不是青州人嗎?為什麼不回去見見父母?」

    說到這事,秦可卿臉上的神色便是一暗。

    玲瓏閣其實從未限制過她的自由,秦可卿心地善良,也並未因為當年之事埋怨自家父母,在她十六歲那年,曾帶這幾年存下的銀錢回過家中一趟,父母都還健在,看見她時卻是臉色一變。

    迎入屋中後,兩位上了年紀的老人看著秦可卿遞來的三十餘兩銀錢卻是一個子都不願意收,反倒是聲淚俱下的袒露了實情。      當年賣掉秦可卿自然是因為年景慘淡,無法度日。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秦可卿是他們在十多年前,於風雪中撿來的棄嬰,並非己出,這才在幾個孩子中挑中了她,買了出去。老兩口心底善良,但人於窘境卻難免做出些令人令己都不恥之事。

    無論秦可卿如何勸說二人都羞愧難當,不願收下這銀錢,秦可卿只能是悻悻而歸。這些年每年倒是會託人寄些錢財回去,但每每想起父母那番模樣,或是害怕父母二人難堪,又或是自己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終究沒有再升起回家探望的心思。

    秦可卿在那時張開嘴就要說些什麼,可那時府門方向卻傳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

    秦可卿一愣,趕忙站起了身子,她在想是不是去面聖的徐寒與鹿先生回來了。此行兇險,府中諸人雖然未有言語,但大抵有些憂心,秦可卿也不做多想,快步便走到了府門前,打開了院門。

    但入目卻並非想像那位少年乾淨的臉龐,而是一位生得慈眉善目的老者。

    模樣六十歲上下,一頭摻雜著烏絲的白髮被一絲不苟的梳理齊整,以木製的發簪串起。

    身著一襲灰色長衫,似乎念頭有些久遠,被洗得有些發白,但卻乾淨得近乎一塵不染。

    見來者是這樣一位老者,秦可卿有些發愣,她似乎從未見過此人。

    「在下宇文成,求見府主大人。」但那老人卻極為和善的朝著秦可卿拱了拱手,眯著眼睛笑道。那模樣端是讓人如沐春風,難生惡感。

    宇文?是皇族姓氏,秦可卿並不傻,她不會因為對方的衣著便輕視對方,而皇族在這時忽的到來,加之如今長安城微妙的行事,秦可卿雖然摸不清對方的心思,但卻不免生出警惕。

    老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正要說些什麼。

    「在下...」他這般言道,忽的像是感受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腦袋忽的抬起望向秦可卿的頭頂。

    那時他的瞳孔陡然放大,身子隨即一震,那說出一半的話頓時戛然而止。

    秦可卿見他這般模樣,暗以為對方身體有什麼不恙,雖然這老人敵我不明,但秦可卿心地善良,終究忍不住追問一句:「老人家,你怎麼了?」

    這一聲輕喚,宇文成才如夢初醒一般的回過神來。

    他有些恍惚的看著眼前的秦可卿,半晌才問道:「姑娘,叫何名諱?」

    這般突兀的詢問一個人,尤其是還是一個女孩的名字多少有些唐突,但秦可卿在微微遲疑之後,還是回應道:「秦可卿。」

    「秦可卿?可卿?」宇文成叨唸著這個名字,好一會之後方才點了點頭,「好名字。」

    「年紀呢?」他又問道。這樣的詢問比起之前更顯突兀,可老人似乎絲毫沒有這方面的自覺,他雖然極力想要讓這樣的詢問看上去尋常一些,但卻難以掩飾著詢問中帶著的些許急切。

    秦可卿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並未第一時間回應。

    宇文成在這時似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歉意的笑了笑,換言道:「姑娘可是泰元年間生人?青州人士?」

    「你怎知道?」秦可卿聞言一愣, 她沒有想到老者對於她這般瞭解。

    很顯然,秦可卿這樣的回答已是肯定了老人的猜測,老人在那時臉上露出了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但卻並不回答秦可卿的詢問。

    「老夫的府邸就在城西,宇王府旁,姑娘若是哪日遇到什麼難處可來尋我。」老人如此言道,說罷便要離去。

    「嗯?老先生不是要找府主嗎?」她疑惑的問道,對於老人這古怪的行為到底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宇文成卻在那時頭也不回的言道:「不用啦,老夫已經見到該見之人了。」

    ......

    「怎麼了,可卿姑娘?」秦可卿站在天策府的府門口,怔怔的發呆,這時,院中的侯嶺聞言趕了過來。他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府門口,有些奇怪的問道:「方才是不是有什麼人來過?我怎麼聽見你在與人說話?」

    秦可卿這才回過神來,她望向宇文成離去的方向,卻見對方早已不見了蹤影。

    「嗯,一個老人,有些奇怪,說是要見府主,又忽然改了主意。」她喃喃言道,不知為何,心底有些不安。

    「老人?誰啊?」心思比模樣還要粗上幾分的侯大統領並未發現秦可卿的異狀。

    「好像是叫...什麼宇文成...」

    「嗯?」那時,侯嶺的臉色一變。

    「宇文成?大周九卿之一,宗正宇文成?」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2
第十三章 蛟蟒與龍


    在泰元帝到來之前,未央宮中還迎來了一位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

    那位數年不曾上朝的寧國侯葉承台!

    他的到來讓徐寒微微一愣,但於未央宮中的文武百官卻也只是微微詫異,便不再其身上注目半分。葉承台說到底只是一個失了勢的舊臣,他能夠於這場紛爭中起到的作用可謂微乎其微,除了詫異,他並未與在場諸人帶來太多的感觸。

    而後那位泰元帝終於是在諸人的千呼萬喚下,帶著朦朧的睡眼登上了龍椅。

    諸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跪下,高呼著:「吾皇萬歲。」

    這樣的做法說到底只是過場,萬歲?就連太陰宮那位仙人也熬不過第六次天劫,千歲都做不到,何談萬歲?可滿朝文武,卻有一人做得是誠惶誠恐,真心實意。

    便是那位祝首座,此刻他五體投地,聲音高亢,可謂情真意切,心向君王。

    徐寒有了之前的經歷,倒也見怪不怪,他也不去再看那位祝賢,反倒是側目偷瞄著這位泰元帝。與他預想的一般,這位泰元帝便是他在雁來城見過的那個男子,之前被遣往大黃城時,宮中負責傳達聖旨的太監曾偷偷給徐寒遞來了一道蛟龍的龍鱗,這便是泰元帝在向他傳達某些訊息,今日一見倒是肯定自己的猜測。只是,與在雁來城所見的氣息內斂不同,此刻的泰元帝神情懶散,甚至有些昏昏欲睡的味道。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這時,泰元帝,也就是宇文洛身旁的太監發出一聲尖細的聲響,朝堂頓時靜默,似乎都在等待著些什麼。

    而數息之後,人群中一位老者躬身邁步而出,卻是那位大周丞相,張相大人。

    他拱了拱手,佝下身子,用他那有些蒼老的聲音說道:「啟稟陛下,臣有事相奏。」

    「何事?」宇文洛皺了皺眉頭,似乎有些不喜。

    「大黃城一戰,天策府府主,大周太尉徐寒,鎮守大黃城,擊退夏朝崔庭五十萬大軍,又收復冀州失地,今日歸朝面聖,還請陛下明察。」張相將腦袋勾得極低,幾乎與未央宮的大理石鋪就的地面平行,聲音之中的老態亦是裹藏不住。

    「嗯?」宇文洛聞言,朦朧的睡眼似乎清醒了幾分。他抬起頭,目光在台下諸人中掃過,最後落在了徐寒的身上。「你便是徐寒?」

    徐寒聞言趕忙上前,拱手回應:「微臣見過陛下。」

    「嗯,年少有為,不錯。」宇文洛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目光卻依然在上下打量著徐寒,似乎有些警惕的味道。

    「愛卿似乎年紀不大。」然後,他看似不露痕跡的問道。

    「啟稟陛下,微臣今年十八。」徐寒雖然心底疑惑,但還是未有隱瞞。只是他卻未曾看到的是,在他回答這個問題時,人群之前的祝賢,臉色微微一變,但異色卻又轉瞬即逝。

    得到這個回答的宇文洛側頭看了看身旁那位太監,對方卻不露痕跡的搖了搖頭。

    「好!英雄出少年,真不愧是我大周棟樑,該賞!」宇文洛在那時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台,如此高聲言道。眸中那淡淡的警惕在那時忽的散去,化作了濃濃的欣賞。

    「啟稟陛下,微臣有事要奏。」可就在這時,那站在祝賢身側的張洞寧忽的邁步而出,走到了大殿之前,與自己的叔叔張相併立而站。

    被打斷了的宇文洛臉色不喜,他看了看張洞寧,皺了皺眉頭。

    「愛卿有事稍後再談,徐愛卿為我大周收復失地,是...」

    「啟稟陛下臣要奏的便是徐寒私通大周侵犯,牧家餘孽牧青山之事。」身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張洞寧毫不猶豫的便打斷了那位皇帝陛下的話,高聲言道。

    這話出口,朝堂頓時嘩然,他們卻是沒有想到,今日這早朝開場便是如此火爆之景。

    要知道這私通叛賊之罪足以滿門抄斬,這麼大一頂帽子扣在徐寒頭上,祝賢想的是要一錘子將徐寒打死不成?諸人想到這裡,都紛紛側目望向那位祝首座,只是祝賢卻是一副老實人的嘴臉,眼觀鼻鼻觀心的立在未央殿的一側,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沒有半分的關係一般。

    殿中諸人在這樣的嘩然之後,又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紛紛轉眸看向徐寒,他們倒是好奇得緊,面對長夜司的步步緊逼,這位天策府的少主,又會做些什麼。

    「張御史是說在下私通逆犯?」而徐寒大抵也沒有讓諸人失望,他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邁步而出,走到了大殿中央,與那位張洞寧對立而站。

    高台上的宇文洛似乎也看出了徐寒的胸有成竹,他收起了出言打斷的意思,反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場中的二人,似乎很是享受這樣的畫面。

    「是的。」張洞寧對於徐寒這般震驚的模樣倒是有些出乎預料,但他畢竟在官場摸爬多年,豈會被徐寒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所唬住,當下他便對上了徐寒的目光沉聲回應道。

    「那誰是逆犯呢?」徐寒問道。

    「當年牧王之子,牧青山。」

    「他在何處?」

    「冀州劍龍關。」

    「那好,那便請御史大人去將他捉拿歸案,與我對質。」徐寒神色平靜的回應道。

    這話出口,那位張大人的臉色便是一變,「徐寒!這裡可是大周皇宮,可不是你耍無賴的地方,牧青山如今在冀州手握五萬牧家精銳,放眼大周又有誰敢去捉他歸案?」

    張洞寧這話說得是正氣凜然,器宇軒昂。

    只是徐寒面對如此模樣的張洞寧卻是淡淡一笑,隨即面色一正。

    「張御史說在下是在耍無賴,那請問當時大黃城被破,蒼龍軍戰死,五萬牧家軍依附於牧青山之下,那在下不安撫他歸去,難道還要打著捉拿逆賊的名號拿他歸案?然後將他以及那五萬精銳逼到李榆林的麾下,將我大周再次置於夏朝的鐵蹄之下?張御史的意思,是這個嗎?」徐寒反問道,眸子在那時忽的眯起,「張御史可是朝廷大臣,在下不相信你連這點道理都想不明白,又或者說,張御史早就想得明白,只是另有其他圖謀?」

    徐寒此言幾近誅心,讓那位張洞寧臉色一變,正要說些什麼。

    但徐寒顯然不想再給他發言的機會,他在那時身子一轉面朝宇文洛拱了拱手,高聲言道。

    「臣以為大周如今雖然仰仗著陛下天威,盛世太平,但畢竟有夏朝虎視眈眈,內裡各個藩王都擁兵自重,有道是居安思危,不可不防。臣懇請陛下開天恩,赦免牧青山之罪,安撫其行,讓其安心為大周鎮守劍龍關,此舉可解外患,亦可震懾各處藩王!」

    「這!」張洞寧聞言臉色一變,便要邁出向前,可那時他身旁的祝賢卻忽的伸出了手,一把將之抓住,張洞寧愣了愣,心底倒是有些疑惑祝賢此舉何意,但終究不敢忤逆,只能是沉默的退了回去。

    這般作態落在那高台上的宇文洛的眼中,他眼睛眯了眯,隨即笑道:「嗯,愛卿所言極是,便依愛卿之言...」

    ......

    這趟早朝,雖然有些波折,但實際上卻順利得有些出奇。

    長夜司除了派出張洞寧稍加阻攔外,便沒了任何動靜,徐寒很順利按照計畫為牧青山謀得了正名。這看似只是虛名,實際上卻與之前大有差別,至少有著朝廷的命令,他便是達州真正意義上的新晉北疆王,可以由此招募兵馬,籌集軍隊,不再如之前那般畏首畏尾。

    徐寒雖然疑惑於祝賢如此奇怪的態度,但畢竟一切順利,他鬆了口氣,邁出了這一步,對於天策府在長安站穩腳跟來說極為重要,畢竟有了五萬牧家精銳的支持,天策府至少不再是無根浮萍,也有了些許的話語權。

    帶著這樣的好心情,徐寒與鹿先生以及葉承台一道出了溥天宮,正好回到天策府,卻見路口處那位丞相大人早早的便立在那裡,看模樣似乎是在等待他們。

    徐寒一愣,身旁的鹿先生卻朝著他點了點頭。他會意過來,便想著倒要看看這位丞相大人究竟是敵是友,索性便獨自一人走了上去。

    「徐寒見過丞相大人。」他態度恭敬的朝著對方拱了拱手。

    九月清晨的長安天氣陰寒,年過六旬的老人穿著單薄的衣衫,見他到來,微微一笑:「徐太尉聰慧過人,夫子也算是尋到了一位好傳人,老夫甚慰啊。」

    「丞相過譽了,只是不知丞相在這處等著在下,所謂何事啊?」

    徐寒恭敬的還禮,但卻沒有太多與之虛與委蛇的意思,反倒是開門見山的問道。

    對於徐寒這樣的態度,那位老丞相倒也不曾惱怒,他笑了笑,「老朽只是問給徐府主一個忠告?」

    「嗯?什麼忠告?」

    「木盛之林,狼嘯可壓猛虎;水濁之池,蛟蟒可混龍種。」

    「於是虎隱狼群之下,龍潛蛟蟒之中,真假難辨。」

    「徐府主可得小心一些了。」

    張相這般說罷,便從袖口中遞來一樣事物。

    徐寒一愣,下意識的結了過來,卻是一封奏摺,他將之打開,卻見上面用利落的字跡寫著:

    天策府門,得龍氣相護,青極近赤,已有蛟龍之相。

    宗正宇文成呈上。

    徐寒看罷那字跡,心頭一凜,似乎想到了什麼,正要抬頭髮問,卻見那位丞相大人早已搖搖晃晃走入了長安清晨漸漸熱鬧起來的集市中。

    他的身子單薄,甚至有些佝僂,但步履卻極為沉穩、厚重,似乎絲毫不像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3
第十四章 蘇家刀法

    黑木築成的祝家府邸中。

    祝賢看著手裡那張踩著退朝時辰送到他手中的奏摺,眉頭蹙起。

    他將目光放在奏摺落款處那宇文成呈上幾個大字上,呢喃道:「難不成我們真的看錯了?」

    身旁的陰影中,身著黑袍的儒生,漫步上前。

    「望氣之法素來是皇室宗正的秘法,我雖然學得些許皮毛,但保不準是否有什麼法門可以將龍氣遮掩下來。」那儒生生得唇紅齒白,模樣俊朗,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到三十,但談吐間已有大家風範。「況且若是那徐寒真是當年倖存下來的那位,以夫子的性子,怎麼可能將之這般簡單在其羽翼未豐之前便將之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那這麼說來,這徐寒真的便是那一位了?」祝賢點了點頭,眉宇間的神色愁然。

    「宇文成在接任宗正之職時便立下了血誓,不得於皇室隱瞞任何望氣所得,否則便會受大周國器龍鼎反噬,這是呈給宇文洛的奏摺,想來他沒有這個膽子欺上瞞下。」儒生回應道。

    「這麼說來,我與宇文洛都被那小子誆騙了?」祝賢說道這兒,臉上的愁然之色忽的散去。他像是想到某些極為有趣的事情一般,輕輕掂了掂手中的奏摺,「不過沒關係,說到底也只是他宇文家的家事,想來宇文洛現在應該比我更著急吧?」

    「但主公,若是宇文洛真的從徐寒手中取得那近乎赤色的龍氣,又或者徐寒自身的龍氣壯大到了一定程度,那主公所謀之事,恐怕...」那儒生皺了皺眉頭,不無焦慮的言道。

    「無礙。我已經派龍起去森羅殿求取刑天劍的下落,你再差人去一趟玲瓏閣,幫我將那位仙人請來。」祝賢卻在那時擺了擺手,打斷了儒生的話,他的眉頭再次蹙起,神色陰沉了下來:「什麼龍氣,什麼天命,只要尋到了刑天劍,這大周天下終究還是得姓祝!」

    那模樣並沒有多少志在必得的霸道,有的只是一個莊稼漢要保衛自己田產時所不缺乏的決心與惡毒。

    「是。」身旁的儒生聞言,身子一頓,終是不再多言,在應了一聲是後,身子漸漸隱沒於黑暗之中。

    ......

    回到天策府的徐寒,找了個藉口便獨自一人鑽入了自己的房間。

    他看著眼前那張長相遞來的奏摺,又想了想自己體內已經被煉化的龍氣,心思陰沉。他很早之前便想過自己為何能夠吞噬龍氣,為此他曾翻閱過玲瓏閣藏經閣中的各種記載。

    無非兩點,其一便是身為皇族或是皇族冊封的王侯,方才可享用這龍氣護體,這一點譬如葉承台,雖然修為不過通幽境,但在位列王侯,分得些許龍氣,二者相加他足以爆發出睥睨天狩境的戰力。

    其二,便是皇族氣運崩散,龍氣散落天下,這樣龍氣便會擇賢者而居。譬如當年前朝大楚分崩離析,夏、周、陳三國國主分得幾分龍氣,這才開國立朝,有了這三分天下之勢。

    只是如今大周雖然民生凋敝,但畢竟疆土完整,遠未至皇族氣運崩散之境。再者,徐寒在吸收龍氣之前也未得到大周官位,那唯一的解釋...

    自己是大周的皇族之後?

    這樣的念頭不可避免的浮現在了徐寒的腦海。

    可是...

    他想到這裡,不由得又看了看那張奏摺。

    天策府門,得龍氣相護,青極近赤,已有蛟龍之相。

    他體內的龍氣分明只有淡黃色,且已經完全被他煉化進了劍意之中,這青極近赤又從何說起?

    徐寒想著這些,腦仁有些發疼,這些疑惑他並未與任何人說起。他隱隱有些害怕,從他賣身步入森羅殿那刻開始,似乎一切都巧合得有些過分,這樣的想法讓徐寒的心底生出一股惡寒。他不敢去細想,索性閉目盤膝,修行起那套《大衍劍訣》。

    ......

    他體內的所有力量都被轉化為了劍意,在龍氣的滋養下那股劍意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黃色。似乎裡面所蘊含的力量極為磅礴,與之前的尋常劍意還有所區別。

    他開始嘗試著衝擊體內的三元。

    所謂三元,指的是天地人三元,分別處於天靈、地府、靈泉三處,打通三元之後,三處便與人體的竅穴連成一片,無論是真氣運轉還是吸納天地靈氣,其速度都將得到質的提升。

    徐寒首先嘗試的便是破開三元之一人元。

    他有劍意加持,體內竅穴又是常人的三倍之餘,一個下午的光景過去,也只是讓人元微微鬆動,這修行的難度可想而知。徐寒倒也知道這過猶不及的道理,他並未有再繼續嘗試,畢竟這一個下午的光景,他精神已經極為疲憊,便收了功法,在洗漱一番之後除了房門。

    天策府的府院很大,但經過天策軍整整一日不眠不休的打理,已經恍然一新,無論是演武台還是各個院樓都截然一新,倒是頗有些生機勃勃的氣象。

    見徐寒到來,諸人都紛紛在那時拱手致意,徐寒倒是有些不習慣這樣的架勢,但也不得不紛紛回禮。

    「哼!」

    「哈!」

    這時不遠處一道稚嫩的聲線引起了徐寒的注意。

    徐寒聽著那聲音有些耳熟,他側目看去,卻見那演武台上,一道瘦小的身影正揮舞著手中一把足足有他身子大小的未出鞘的長刀,在那一板一眼,煞有介事的練著刀法。

    只是這所謂的刀法,翻來覆去似乎只有一招。

    身子躍起,刀過頭頂,然後奮力一斬。

    這很枯燥,比起徐寒之前修煉那些劍招急促還要枯燥,當然也很費勁,尤其是對於這刀法的主人那般瘦小的身材來說,尤是如此。

    但小傢伙卻練得很是認真,每一次長刀落下都屏氣凝神,用盡全力的施展下一次刀法。

    只是徐寒看得這會功夫小傢伙的額頭上便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當然這樣動靜不僅引來了徐寒的注意,也將一旁閒來無事的方子魚給招了過來。

    「小安安,你這練的是什麼刀法啊?」方子魚看了一會,終究耐不住自己跳脫的性子,眯著眼睛,笑嘻嘻的出言問道。

    台上之人,也就是蘇慕安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將手裡的刀放回了背上,然後臉上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他揚起了腦袋,很是自豪的說道:「蘇家刀法。」

    「就這一招?」方子魚又問道。

    「就這一招。」蘇慕安篤定的回應道。

    方子魚聞言在那時撇了撇嘴,大失所望。

    「這也能叫刀法?」她小聲的嘀咕著,顯然對於這所謂的蘇家刀法極為不屑。

    可是蘇慕安的耳朵卻出奇的敏銳,他聽到了方子魚的嘀咕聲,臉色頓時一變,「這就是刀法!」

    「哪有一招的刀法,況且這樣揮砍看上去也沒什麼奇特之處,是個使刀的人都會,有什麼好練的。」方子魚似乎很喜歡逗弄蘇慕安,在那時她眯著眼睛揶揄的說道。

    蘇慕安的小臉在那時被憋得通紅,他支支吾吾半天,才抬出了自己的老爹,「我爹說過,刀法也好,劍法也好,形是次,意是主,我練的是意,不是形。」

    一旁的徐寒聞此言,眉頭一皺,這說法似乎暗與《大衍劍訣》頗有相通之處,若是這麼說來,蘇慕安那位老爹或許還真是一位刀道大師也不一定。

    只是,方子魚可沒有細細琢磨這話的心思,她在聞言之後,身子一躍便落在了演武台上。

    然後她眯著眼睛朝著蘇慕安勾了勾手指,笑盈盈的說道:「來,小安安,讓子魚姐姐試試你這蘇家刀法。」

    徐寒見狀也來了興致,他常常聽蘇慕安說著自己是一位真正的刀客,起先還不以為意,只當是小孩子家鬧著玩的把戲,但此刻聽了那蘇慕安的話,倒是覺得這蘇家或許真有什麼過人之處,不由得看著演武台上的二人,想要看看蘇慕安是不是真的有兩把刷子。

    可是那在大黃城上還一個勁想要上陣殺敵的蘇慕安,面對方子魚的挑釁卻猶豫了起來,他看了看方子魚,半晌之後方才有些為難的搖了搖頭。

    「不行。」他這般言道。

    「怎麼就不行了?我又不會動用真元,只比試劍法與刀法。放心,姐姐會讓著你的。」方子魚以為蘇慕安膽怯,便再次出言相激。

    「我爹說了,這刀法是殺人之法,刀出奪命,飲血而歸,不能隨便用的。」蘇慕安對於方子魚的挑釁視若未見,反倒是一本正經的回應道。

    「這是什麼規矩?你爹要是真的這麼厲害,怎麼還會被祝賢抓了去?」方子魚見蘇慕安不吃這一套,一時間口不擇言,便又言道。

    「才不是,我爹可厲害了!」這話無疑戳中了蘇慕安的痛楚,他的耳根子在那時都紅了個透徹,他大聲的辯解道,只是那般模樣落在徐寒與方子魚的眼中多少有些底氣不足的味道。

    徐寒終是有些看不過去,他在那時邁步走上了演武台,「好了,子魚你就別拿慕安尋開心了。」徐寒責怪的看了方子魚一眼,走到了蘇慕安身側。他看著那滿臉通紅的男孩,笑了笑,言道:「今日聖上已經赦免了牧青山之罪,那些被祝賢所抓的牧家軍殘部,過些時日聖上便會下旨將之釋放,相信過不了多久,你爹就可以出來了。」

    「真的嗎?」蘇慕安聞言頓時臉色一喜,之前的窘迫一掃而空。

    「嗯。」徐寒點了點頭。

    「府主最好了!」小傢伙大喜過望,高聲言道。

    「那我呢?」方子魚見狀也打心眼裡為蘇慕安感到高興,在那時上前笑嘻嘻的問道。

    「哼,等我爹出來,你看他怎麼收拾你!」小傢伙卻是白了方子魚一眼不滿的言道。

    「你!」方子魚頓時氣結,上前便要動手,蘇慕安見狀趕忙躲到了徐寒身後,二人便在那時於這演武台上圍著徐寒追逐了起來。

    徐寒笑呵呵的看著這二人,嘴角在那時也不由得泛起一抹真切的笑意。

    皇族後裔也好,邊城乞兒也罷。

    徐寒就是徐寒。

    既然他不會因為出身而去改變什麼,那又何必去在意?

    徐寒想到這裡,嘴角的笑意又甚了幾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3
第十五章 承人之志,赴人之死


    蘇慕安畢竟是孩童心性,很快便從之前的不快中恢復了過來,與方子魚打鬧一陣後,有些疲乏,便與徐寒揮手告別。

    「府主大人,我這就回去休息了。」小傢伙笑嘻嘻的朝著徐寒揮了揮手,便要回到自己的房內。

    「我呢?不和我道別嗎?」一旁的方子魚湊上前來問道。

    「才不!」蘇慕安朝著方子魚做了一個鬼臉。

    「你!」方子魚見此狀便要上前再次追打,這一次的蘇慕安倒是長了記性,很是警覺的超前一個跨步,隨後頭也不回的朝著遠處跑去。嘴裡嚷嚷著:「等我爹出來了,看他怎麼收拾你!」

    「這小子!」一擊不中的方子魚有些氣結的跺了跺腳,卻沒有繼續去追趕的意思。反倒是看著那男孩蹦蹦跳跳離去的身影,忽的噗嗤一笑。

    「真好。」她由衷的感嘆道,臉上的笑意卻慢慢散去,淡淡的愁緒浮上眉梢。

    一旁的徐寒側頭看了看方子魚,似乎想到了什麼,徐寒問道:「怎麼?在想寧掌教的事情?」

    徐寒並不能確定二人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麼,但毫無疑問,那必然是超出尋常弟子與掌教之間的關係。或許是父女,又或許是其他。

    方子魚聞言在那時側頭看了徐寒一眼,「你知道得挺多的嘛。」她笑著言道,但卻沒有追根問底的意思。

    隨後她朝著一旁微微踱步,腦袋低沉,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寧...他素來做事便是如此,我想也沒用...」

    「我只是覺得曾經玲瓏閣的同門,你嘛做了天策府的府主,姓陳的去了陳國,周章那小子竟然還是牧王之子,宋月明...」

    說到這裡方子魚頓了頓,似乎不願提及那個名字。

    「總之大家似乎都在為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而奮鬥,而我...」

    「雖然頂著二師姐的名頭,但卻什麼都做不了,想救玲瓏閣修為太弱,想要給師尊給...寧掌教報仇,卻又遠遠不是司空白的對手。」

    「總感覺自己碌碌無為,不知道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細細算來離開玲瓏閣已經有數月光景,期間的經歷可謂一波三折,又凶險萬分,對於每個人的觸動都很大,也難怪方子魚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我只是很羨慕蘇慕安那小傢伙,想要成為什麼,便為什麼而努力,無論旁人怎麼嘲笑都不放在心上。這樣的人,真好。」方子魚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在那時腦袋揚起,望向遠處。

    「你也可以的。」徐寒看著這般模樣的方子魚,想了想,忽的輕聲言道。

    「我?我倒是想要去做玲瓏閣的救世主,但司空白可是仙人啊!光是想想便讓人提不起勁來。」方子魚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

    徐寒倒是能夠理解方子魚此刻心頭的想法,面對那種強得無可匹敵的對手,大多數人都會生出即使努力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挫敗感。

    而徐寒卻很不巧的並不屬於這大多數。

    「記得宋兄嗎?我記得剛到玲瓏閣時他也才堪堪丹陽境,不到一年光景,已經是大你整整一輩的執劍堂堂主了。他很努力...為了玲瓏閣。」

    「其實這和修為天賦都沒有關係,只是決心,也是你現在差的東西。」徐寒說到這裡沉眸看了看方子魚,又才言道:「仙人如何?這世上沒有殺不死的東西,即使司空白也不例外,而他既然會死,那為什麼不能死在我們手中呢?」

    方子魚聞言眨了眨眼睛,她怔怔的看了徐寒好一會,方才吐出這樣一句話。

    「姓徐的....」

    「嗯?」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什麼?」

    「你很有做神棍的潛力。」

    「......」

    ......

    夏紫川於紅燭搖曳的房間中醒來。

    秋日的夜晚有些寒意,坐起身子的夏紫川酥胸半裸,她眯著眼睛打量著四周,似乎在尋找些什麼,然後她的目光忽的停在了遠處的窗檯處,身著紫袍的身影身上。

    夏紫川的臉頰上,羞紅之色一閃而逝。她在微微猶豫之後,便自床榻上撤下一張薄毯,將自己曼妙的身子包裹其中,隨即站起了身子。燭火下,她高挑豐腴的身子於薄毯下若隱若現,風姿搖曳。

    她輕輕走到了那紫袍身影的身後,從背後伸手將之環抱住,腦袋亦在那時貼在了那紫袍男子的後背,臉上的神情恬靜,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怎麼了?不再睡一會?」她這般問道,聲音輕柔酥糯,好似能滴出水來。

    今天對於玲瓏閣來說是一個大喜的日子。

    他們新晉的年輕掌教宋月明與月湖洞洞主的千金,素有月湖仙子之稱的夏紫川完婚。

    這也標誌著大周兩大江湖巨頭從今日起便同仇敵愾,休戚與共。

    這是一件足以讓大周江湖振動的大事,而江湖事一旦大到某種程度對於朝堂自然也有不小的影響,二者看似獨立,實則相互箝制。

    「睡不著,便起身看看。」紫袍男人在那時轉過了頭,面帶笑意的將夏紫川擁入懷中,這時才可看清,那紫袍男子模樣稚嫩得緊,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分明還是一位少年。

    「你有心事?」夏紫川躺在他的懷中,感受著那股讓她的心安的溫暖,嘴裡輕聲問道。

    抱著她的紫袍少年聞言,臉上的神色沉寂,於半晌的沉默之後方才言道:「冀州失地已經回到了朝廷的手中,月湖洞若是真的想要在這亂世中保留一份傳承,就該早些回到冀州,不要再參與者中原的紛爭。」

    夏紫川無論是天賦還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選,她自然聽出了紫袍少年話裡的意思,她在那時一個激靈,從少年的懷裡坐起身子,然後用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的看著的少年,眸中的目光堅定。

    「月湖洞做什麼決定是月湖洞的事情,夏紫川只知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們拜過天地,敬過父母,便是夫妻。榮辱與共,生死與共。你去哪我便去哪,你做什麼我便做什麼。」

    女孩話裡篤定的語氣出乎了紫袍少年的預料,他在那時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著從懷裡取出一樣事物遞到了女孩的跟前,夏紫川下意思接過那東西,定睛一看。卻是一張鍍金的請帖......來自長安的請帖。

    「這是?」夏紫川將那請帖打開,眉頭頓時蹙起,仰頭看向紫袍少年的目光也在那時變得驚疑了起來。

    「今日被人送來的,祝賢想請師尊入京。」紫袍少年似乎知道夏紫川此刻心頭所想,他很時適時的為夏紫川解開了心底的疑惑。

    「這麼說,司空長老會去長安?」夏紫川雖然未有參與那一日論道大會之後的邀約,但也從自家長輩的隻言片語中大抵瞭解了司空白的計畫,自然也就知道了長夜司的邀請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也會去。」少年的聲音在那時再次響起。

    「你去?做什麼?」

    面對少女的詢問,少年的臉上在那時浮出一抹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如春風拂柳,秋雨墜瓦,讓夏紫川莫名的一愣,看得有些出神。

    「承人之志,赴人之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3
第十六章 莫問出處


    接下來的幾天,徐寒對於長夜司在大周的勢力有了非常全面的認識。

    他與鹿先生等人前後商議了數個提案,譬如下撥國庫財政重建大黃城,又譬如擴充長安守備,一抵禦隨時可能發生的外患或者內患。但這些提議都遭到了朝堂上下幾乎一致的反對。其理由無非便是國庫空虛之類的說辭。

    而當今日祝賢提起重組蒼龍軍時,朝廷各部甚至自發的開始籌集銀兩,幾乎是竭盡所能的諂媚那位祝首座。

    徐寒倒不會因此而感到惱怒,只是這長夜司於大周朝廷的絕對控制權卻免不了讓他於心頭驚懼不已。

    而那位宇文洛,更是一改之前於朝堂上對徐寒欣賞有加的態度,每每見徐寒吃癟,宇文洛都默不作聲,似乎是在默許祝賢對於天策府的打壓。徐寒摸不清那位皇帝的心思,只是暗暗覺得應與之前宇文成遞上的那張有關龍氣說辭的奏摺有關。

    無奈之下,徐寒只好另闢蹊徑,想著通過長安城各個豪紳籌集錢糧,以此擴充天策府軍與修繕大黃城。只是這樣的辦法同樣並不順利,長夜司的爪牙偏布長安各處,那些豪紳也罷,王侯也罷對於天策府的拉攏都視之如洪荒猛獸,唯恐與之扯上半點關係而招來長夜司的報復。 這些遭遇讓徐寒真切的意識到,於長安城,天策府就好比一座孤島,沒有盟友,環目而視,儘是仇寇。

    天策府的諸人這幾日為此憂心忡忡,他們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有那麼多雙或明或暗的眼睛在各處注視著這座位於長安城的孤島,就像是在等待時機的惡狼,只要他們露出哪怕一點破綻,那些惡狼就會一擁而上將他們啃食乾淨。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並不好受,徐寒同樣也能感受到那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迫感,但作為府主,他卻並未有將這樣的情緒如諸人一般表露在臉上,他知道越是在這樣的窘境,作為首領,他便愈發的需要冷靜。

    而這天,就在徐寒暗暗思索著破局之法時,一張請帖,被送到了天策府的府門。

    來自大周九卿之一,宗正宇文成的邀請。

    這邀請在徐寒看來多少有些突兀的味道,至少在他的記憶裡他似乎連見也未有見過對方一面,但徐寒卻並沒有拒絕這邀請的打算,相反,他很是爽快的便應了下來。他有很多問題,需要這位宗正大人給他一個答案,而這邀請,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

    傍晚時分,徐寒穿戴好一身還算體面的衣衫,便獨自一人來到了那位宗正大人的府邸前。

    作為大周的皇族,又是九卿之一。

    宇文成的府邸著實讓徐寒有些詫異。

    大周,有著非常嚴明的等級制度,從尋常百姓,到官吏王侯,他們住行、度用都有很明確的規定,而這一點於天子腳下的長安城體現得便更為淋漓盡致。

    就譬如這府邸的大門,溥天宮的宮門三丈三尺,取三三為九已成極數,天下之門不可踰越,即使大黃城這天下第一雄關也之感修築為三丈兩尺高。至於尋常府院之門更是極有講究,大抵都依起地位而定。

    這府門就好比人的臉面,哪怕窮得叮噹響,也得將府門修得與自己的身份相當。以宇文成這般的地位,府門大小怎麼也得一丈五尺開外,可偏偏眼前這座院門去高不過七尺,寬不過四尺,這讓見慣了長安城高門大院的徐寒不得不看了幾次那院門牌匾上寫的「成卿」二字,方才確定自己未有尋錯地方。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這才敲響了宇文成的府門。

    開門的僕從對於徐寒的到來並未有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的詫異,他很是輕車熟路的迎著徐寒步入了這宗正大人的府邸。

    徐寒一路上細細看來,這宇文成府內的情形與那寒酸的府門放在一起,卻是當得起那一句表裡如一。

    沒有身為皇族應有的華貴裝飾,一路走來庭院中只有幾棵徐寒叫不出名字的歪脖子樹,以及一些看上去便普通到了極點的花草,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待到步入府中的木屋,屋內的陳設,更是將簡單二字發揮到了極致。幾張陳舊的太師椅,幾方案台,然後便只剩下大殿正中掛著一幅對聯。

    右書:世上瘡痍,豪情不曾風雨折。

    左書:民間疾苦,聲名何須後人說。

    橫批:莫問出處。

    徐寒倒是不懂這書法的好壞,只是覺得這寥寥數十字筆道精煉,鋒露而不顯,似乎是出於大家之手。徐寒看得出神,不由得輕聲讀到。

    而這時,這木屋的房門卻忽的被人從外推開。

    「閒來無事,小老兒自己所寫,讓府主大人見笑了。」一道蒼老的聲線也在那時自徐寒的身後響起。

    徐寒聞言趕忙轉身,便見一位身材佝僂,卻滿臉和煦笑意的老者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後。「徐某見過宗正大人。」

    無需多言,徐寒便猜到了此人便是這府門的諸人,宇文成。

    生得慈眉善目的宇文成在那時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寒,這才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府主客氣了,來請坐。」宇文成這般言道,隨即伸出了手,示意徐寒在一旁坐下。

    徐寒倒也不客氣,隨即便坐了下去。

    宇文成見狀在那時拍了拍手,便有兩名侍者從屋外走入,為徐寒以及徐文成端來些許菜餚,放在各自的案台前。

    菜式並不豐富,也說得如何名貴,但顯然是經過精心製作的,色香味俱全,只是嗅上一嗅便讓徐寒不由得暗暗食指大動。

    「粗菜淡飯,府主莫要嫌棄。」宇文成笑著說道,然後示意徐寒動筷。

    徐寒聞言淡淡一笑,便用筷子夾起一道菜餚放入嘴中細細咀嚼,隨即言道:「別有風味。」

    這話道不是恭維,卻是出於真心實意。

    「府主喜歡就好,開多吃一些。」宇文成見狀臉上笑意更甚,連忙熱切的招呼起徐寒。

    只是他只顧著招呼徐寒用餐,卻對於此行究竟為何喚徐寒前來卻是隻字不提。

    徐寒自然不會認為這頓飯只是一頓便餐,他見宇文成故意不言,索性自己也放下了碗筷。

    「怎麼了?府主為何不願動筷,可是這飯菜不合胃口?」宇文成見狀果然發言問道。

    「宗正大人熱情相邀,這飯菜自然可口,只是在下心頭有一事若不得其解,就是山珍海味入口,也是味同嚼蠟。」徐寒正色言道,目光卻在那時直直的看向宇文成。

    宇文成的眸子眯了起來,他笑呵呵的看著徐寒,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的問道:「何事?」

    徐寒並未回應而是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遞到了宇文成的身前。

    宇文成接過那事物,定睛望去,卻是一張皺著,那東西出於他手,他自然無需再去翻看,只是在那時忍不住搖了搖頭,苦澀嘆道:「宗正密奏,本應只有聖上可觀,如今卻是人手一份,大周之不幸,皇室之大哀呀。」

    徐寒倒是沒有心思去感嘆這大周皇室的凋零,他陳聲問道:「這奏摺上所言可是當真?」

    老人聞言一笑,似乎是覺得徐寒這個問題並不能算作問題。

    「歷屆宗正,上任之時,都會將氣血與國器龍鼎相連,方才成能得到這望氣觀龍之法,萬事皆可作假,唯獨這呈給聖上的觀龍所得做不得假。此事長安人盡皆知,府主大可去問。」

    徐寒聞言皺了皺眉頭,他見宇文成臉上的神色淡然,顯然此言非虛,他不由得再次問道:「那為何天策府會有如此濃郁之龍氣縈繞?」

    聽此言,那宇文成臉上的笑意更甚,他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沉聲言道:「天策府有龍氣,徐府主不問問自己,跑來問我又有何用?」

    徐寒聽出了宇文成這話裡有話,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的猜測,眉頭頓時皺得更深了。

    「十八年前,宇文洛登基之時,為防朝臣說之帝位得來不夠光彩,而另立新帝,索性便將除了自己胞弟的宇王宇文陽之外的所有皇子公主以犯上作亂未有一夜間屠戮乾淨,唯有當年一位側妃剛好誕下的幼兒不知所蹤。」宇文成看著皺眉不語的徐寒,繼續淡淡的言道。只是在說道那幼兒時忽的頓了頓,隨即語調低沉了幾分:「要是在下未有記錯,那幼兒若是活到今天,年紀應當也與府主一般大小了吧。」

    這話出口,徐寒心頭一跳,他瞪大眼珠,看向宇文成,問道:「宗正這是何意?」

    「只是隨口一言,府主莫要介懷,小老兒年紀大了,自然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宇文成聞言,訕訕一笑,打著哈哈便將此事敷衍了過去。

    徐寒自然是不能相信這宇文成此言當真就是隨口一說,他沉著眸子看了這位滿臉和煦笑意的宗正大人好一會光景,方才再次出言問道:「宗正大人既然邀我來此,在下想應當不是只為了這一句隨口之言吧?」

    徐寒並不是心智軟弱之輩,但事關自己的身世,尤其還是牽扯大周皇族,饒是徐寒在這時也有些心煩意亂,他索性繞開了這個話題,如此問道。

    「當然不是。」年過六旬的老人眯著眼睛笑了笑。「老身只是聽聞府主大人最近過得似乎並不太好,祝賢的本事確實了得,估摸著沒少讓府主大人吃癟吧?」

    「怎麼?宗正要幫在下?」徐寒眉頭一挑,暫時從之前的話題中恢復過來。

    「老夫倒是有心如此,只是我這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國,卻是有心無力。小老兒能做的只是給府主一些忠告。」

    「什麼忠告?」

    「世人皆有所求,府主非要來湊長安這潭渾水又是所求何物?」

    徐寒聽此問,正要說些什麼,卻被那老人忽的打斷。

    「這個問題,府主不用回答我,你只需要問你自己,而只有找到自己的所求,府主才能明白誰才是你真正的敵人。」

    老人笑呵呵的說完這番話,便提起案前的酒杯一飲而下。

    徐寒在那時身子一震,臉上的神情一陣變幻,直到數十息之後方才回過神來。

    而後他站起身子,朝著老人恭敬的一拜,面色肅然的言道。

    「謝過先生教導。」

    宇文成見狀,撫鬚頷首,「我再送府主一句話可好?」

    「嗯?」徐寒疑惑。

    只見老人在那時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徐寒尋著他所指方向望去,卻見那裡掛著一道橫匾。卻是那副對聯的橫批。

    上書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莫問出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04
第十七章 變故


    徐寒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

    時值亥時,街道上往來的行人依然絡繹不絕。

    耳畔吆喝聲,叫賣聲,甚至酒肆中醉漢的喧嘩聲都不絕於耳。

    但徐寒卻沒有心思去感受這座古城的熱鬧與繁華,他依然沉浸在與宇文成的對話中。

    自己所求為何物?

    安身立命?顯然不止這些,否則他又何須來到這長安城,捲入這場波瀾詭計之中?

    他想到了大淵山上那執劍而去的灑脫身影,想到了大黃城上那形容枯槁的八旬老人,想到了那承鼎鎮前那白袍翻湧,借刀一斬的瘦弱男人。

    他忽的明白了什麼。

    或者說,他知道自己究竟弄錯了些什麼。

    他始終將祝賢當做自己的敵人,試圖借住朝廷,對抗他。可是宇文洛,那位帝王,何嘗不是他的敵人?天策府的龍氣不管來自何處,亦不管他的身世究竟是什麼,毫無疑問,宇文洛能弒父登基,能下令殺死那些與他血脈相連的皇親,那就自然容不下擁有如此浩然龍氣的天策府。

    自己已經在宇文洛的心中打上了敵人的標籤,期望用他的力量去對抗長夜司,著實有些可笑。

    徐寒想明白了這些,對於自己下一步的計畫多少有了些新的想法。

    ......

    之前一直困擾徐寒的問題,在宇文成的幫助下,徐寒想明白了不少,雖然短時間內依然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辦法來破解如今局勢,但至少不再如之前那般被動。他的心情好了些,在路過街邊的一處攤販時還極為罕見的買了些食物,想著回去給府中眾人做夜宵。

    「什麼逆犯?陛下已經赦免了牧青山的罪責,牧家軍舊部不日就會被放出來,你們敢在這裡胡鬧?」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還請姑娘莫要阻攔。」

    「這裡可是天策府!可不是你們長夜司能撒野的地方!」

    「在下只知有逆犯在此,莫說天策府,就是他宇王府,在下也要進去搜查!」

    只是,徐寒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長的光景,待到他走到天策府的府門前時,一陣爭執之聲便遠遠的傳到了徐寒的耳畔。

    徐寒眉頭一皺沉眸望去,卻見夜色中的天策府府門處,數十位黑甲甲士將府門圍得水洩不通,而方子魚與葉紅箋等人正站在那府門口與那黑甲甲士的統領爭執些什麼。

    在朝堂議事遭遇多方阻攔之後,徐寒與鹿先生等人商議,覺得光靠朝廷想要穩住冀州的局勢極不現實,思來想去,只能是鹿先生親自出馬帶著侯嶺等人去往了大黃城,籌備重建大黃城之事了,同時所餘的三百天策府軍也被派出了近半數,開始奔走於大周各處,召集之前天策府的殘部。如此一來,諾大的天策府,實際上便只餘下徐寒等人。

    徐寒估摸著這些長夜司的爪牙應該便是收到了這些消息,方才選在這個時候前來搗亂。

    他看著與那黑甲統領爭得面紅耳赤的方子魚以及一旁面色陰沉的葉紅箋,他知道事情大抵不可善了,也來不及多想,趕忙快步走到了天策府的府門前。

    「姓徐的!」

    「小寒!」見徐寒到來,方子魚與葉紅箋好似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在那時面色一喜,她們身後天策軍也是趕忙朝著他圍攏過來。

    徐寒朝著他們遞去一個安心的眼色,隨即沉眸看向那隊黑甲士卒的統領。

    說來也巧,這黑甲統領正是他們方才來到長安時阻攔他們入府的那位雁姓男子。

    徐寒在那時皺了皺眉頭,極為不悅的問道:「怎麼又是你?」

    那雁姓男子聞言,臉上的神色一滯,他倒是在這之前便見識過徐寒那目中無人的態度,此刻雖然對此早有準備,但在看見徐寒臉上那猶如見了蒼蠅一般嫌惡的眼神後,男子的心頭依然免不了騰騰的升起一陣火氣。

    不過他很快便壓下了這股怒意,眸中光芒一沉,隨即不無嘲弄的看向徐寒,言道:「府主大人公務繁忙,聽聞在朝廷上屢屢吃癟,卻還記得在下,著實讓在下誠惶誠恐。」

    「長安城可比不我之前待過的小地方,乾淨、整潔,少有亂事。這偶爾竄出一兩隻惡吠之犬,自然免不了印象深刻。」徐寒面對男子的嘲弄卻是面不改色的淡淡回應道。

    「你!」男子哪能聽不出徐寒這含沙射影之言,當下便臉色潮紅,便要喝罵,不過他好歹也是長夜司貪狼部下的一位小統領,這律己的本事還是有些的,因此,那你字出口,他便意識到不對,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喝罵收了回去。

    隨即臉上怒色退去,化作一抹濃郁的獰笑。

    「府主大人伶牙俐齒,在下甘拜下風,但是這搜尋逆賊,可是陛下的旨意,難道府主大人也要抗旨不尊?」男子如此言道,眸中揚起些許得色,之前他畏懼那大衍境侯嶺,被其逼退,如今侯嶺與鹿先生都在幾日前離開了長安,這天策府哪還有拿得出手的戰力,他卻是不信這徐寒還有本事與他作對?

    「逆賊?什麼逆賊?」徐寒卻是打定了注意不會遂了這雁姓男子的心意,一臉不解的問向對方。

    「哼,府主大人就不要在狡辯了,你府中那位蘇慕安便是我們要抓的逆賊!」雁姓男子冷笑道。

    「嗯?」徐寒聞言眉頭又是一皺,他眼角的餘光朝著府門內瞥去,卻見那負著刀劍的小傢伙正貓在門口,一臉緊張的看著此處。「雁統領是不是糊塗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童怎麼能是逆賊?」

    「牧家舊部,蘇古魏之子,怎麼不是逆犯?」雁姓男子反問道。

    「聖上不是已經要下旨特赦這些舊部嗎?雁統領趁著這個檔口來為難一個孩童,傳出去也不怕讓人嗤笑?」徐寒寒聲言道。

    「特赦?」可誰知那雁姓統領卻在那時發出一聲冷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樣事物遞到了徐寒身前,「在下可沒有收到什麼特赦令,收到只有聖上頒布秋後問斬之令。」

    「算一算時間,十日之後,那些關押在長夜司大牢中的牧王舊部,就得全部登上斷頭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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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抽刀

    徐寒凝眸看向那雁姓男子手中的事物。

    一張黃色的錦緞,上面寫著些許字跡,末尾處蓋著一方大印——來自大周皇帝的國印。而其內容大抵便是那雁姓男子口中所言,要將關押在長夜司大牢中的眾多牧家軍舊部於秋後問斬。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

    在之前的面聖中,宇文洛早已赦免了牧青山與五萬牧家軍的罪責,也承諾會下詔釋放被關押的牧家軍舊部。為何會忽然變卦?

    他皺了皺眉頭,眼角的餘光下意識的看向府門內那個男孩,蘇慕安的臉色在那時一白,眸中泛紅,顯然有什麼事物在其中打轉。

    「徐府主現在都明白了吧?小的只是奉命行事,還請給個方便。」雁姓男子的聲音在那時再次響起,語調之中的得色自是不加遮掩。

    院中的蘇慕安聞言,臉色愈發蒼白。他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他能改變的了,他不願給徐寒再添麻煩,就要從院中邁步而出。

    可就在這時,徐寒卻不露痕跡的朝後退去一步,手指微微一點,那半開著的府門便在那時猛地合上,正要邁步而出的蘇慕安也被這木門所遮擋,無法走出。

    「徐府主這是什麼意思?」雁姓男子見徐寒如此,頓時臉色一沉。

    「沒什麼意思,夜裡風大,動一動暖和身子。」徐寒一臉無辜的看向對方,隨即又換作一副懵懂的模樣。「對了,這麼冷的天,雁統領來我天策府做什麼?」

    「做什麼?難道在下說得還不清楚嗎?徐府主就不要再裝腔作勢了,快些交出逆犯蘇慕安!」那雁姓男子高聲喝到,眼睛眯起,一副等著徐寒吃癟的模樣。

    徐寒卻很是不解的反問道:「逆犯?蘇慕安?雁統領在說什麼?在下怎麼聽不明白?」

    雁姓男子喚作雁擎山,他在貪狼部已經就職有十餘個年頭,長安城裡的達官顯貴他見得多了,但如徐寒這般潑皮無賴他還是平生僅見。

    雁擎山的眉宇在那時一沉,寒聲言道:「府主方才還提及過蘇慕安這個名字,怎麼轉眼就不知道了?這樣潑皮無賴的做法未免有失身份吧?」

    「我有提到過嗎?」徐寒愣了愣,隨即一臉疑惑的看向天策府諸人。

    葉紅箋也好,方子魚也罷,又或者那些天策府軍,雖然不清楚徐寒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但這時自然是不會掉徐寒的鏈子,紛紛在那時極為配合的搖著腦袋。

    「你看他們都沒有聽到,不知雁統領是否聽到了呢?」徐寒笑眯眯的看向雁擎山,如此問道。

    「怎會沒有,你問問在下手中這數十位貪狼衛,我們可都是親耳所聞,那蘇慕安就在府主的天策府中,府主如此行事,莫不是要包庇逆犯?」雁擎山也是被徐寒這無賴一般的做法逼得有些急眼,在那時高聲言道。

    只是此言一落,方才還一臉笑意的徐寒忽的臉色一變。

    「好!」

    只見他大喝一聲,眸子含怒,臉色幽冷。

    「貪狼衛雁姓男子攜數十名貪狼衛,誣陷大周太尉,強闖天策府,來人與我拿下,就地處斬,以儆傚尤!」

    「嗯?」雁擎山聞言臉上頓時一變,但還不待他回過神來,徐寒身後的近百名天策軍便在那時拔劍而出朝著雁擎山以及他身後的貪狼衛圍殺了上來。

    貪狼部是祝賢長夜司四部之一,分為赤狼與暗狼兩支,赤狼明面上是京城防衛,實力參差不齊,暗狼衛是祝賢手中的王牌,大抵都是些好手,刺殺潛伏無所不能。而雁擎山此次前來雖然明面帶著的是赤狼衛,但為了以防上一次的事情發生,這些赤狼衛中,早已安插了亦不少暗狼衛,若是真的打起來,未必不是這些天策府軍的對手。

    但饒是如此,雁擎山也不願意與徐寒大動干戈,他身子退去一步,喝到:「徐寒,這裡可是長安,你當真敢如此行事?」

    徐寒聞言身子頓了頓。

    他看出了雁擎山並沒有退去的意思,他自然明白這長安城可不比玲瓏閣,若是動起手來,且不說勝負,但凡被祝賢抓住點由頭,以武力強行鎮壓,屆時鹿先生與侯嶺不在,他們的處境便愈發的危險。可是如今宇文洛的心思,徐寒摸不清楚,若是將蘇慕安真的送到了祝賢的手中,他的境遇可想而知,徐寒怎能忍心見一個十餘歲的孩童,一個天天一臉崇拜喚著自己府主的孩童落入歹人之手?

    見自己的威逼無用,對方似乎鐵了心要強拿蘇慕安,徐寒的心頭在那時一沉。

    自己若只是想要苟活,他何須來到長安?來此求的便是一個逍遙痛快,搏的便是一個我命我定。若是現在他任由蘇慕安被抓走,那徐寒便不是徐寒了!

    想明白了這些,徐寒的雙眸一寒。

    只聽哐噹一聲,他背上長劍出鞘,猩紅色的劍身在黑夜中閃著血一般的光芒,宛如密林中擇人而噬的惡狼。

    淡黃色的劍意帶著無比高亢威壓自他的體內湧出,他沉眸望著雁擎山,喝到:「天策府軍聽令!」

    「在!」身後百餘名身著白色甲冑的天策府軍刀劍亦在那時出鞘, 嘴裡如此高聲喝到。

    「片甲不留!」徐寒冷言說道,身子一頓便要上前。

    雁擎山倒也並非膽小之輩,見徐寒執意如此,他自然不會再有任何推讓。

    他的身子亦在那時邁出一步,手中刀猛地出鞘,上面寒光乍現,他獰笑著上前一步:「既然府主大人冥頑不靈,那就別怪在下不客氣了。」

    讓這般說罷,身後的黑甲貪狼衛們亦在那時紛紛抽出了刀劍。

    這一白一黑,兩方人馬殺氣騰騰,眼看著就要短兵相接。

    轟!

    可就在那時,一聲巨響爆開,那天策府的府門從內被人以某種巨力所轟破,雙方皆是一愣,紛紛在那時側頭望去,卻見那破開的府門中,一道瘦小的身影正立在那處。

    見徐寒望來,那身影仰頭露齒一笑。

    「府主大人,這一次,就交給慕安自己來吧。」

    那身影這般說道,腳步邁出,而背上那把他視為至寶的長刀,也在那時緩緩被他抽出。

    那一刻,一聲高亢刀鳴升起。

    好似虎嘯龍吟。

    排山倒海,又遮天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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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秋盡冬來葉未凋,賒刀人到莫出刀


    蘇古魏是一個很古怪的人。

    當然被關在這長夜司天牢之中,卻又未被祝賢殺掉的人,大抵都有自己的古怪。

    譬如關在地字七號牢房的那個老頭,聽聞還是大周某位皇族後裔,曾經接手過宗正之職,因為某些諫言惹怒的了皇帝,才被關在此處;又譬如關在天字三號牢房的那個女人,傳說是妖族派來的奸細,為此她的牢房週遭都被空了出來,就連負責看守他的侍衛都換成了女子,怕的就是她魅惑牢卒。

    但相比這些,蘇古魏依然稱得上是個很古怪的人。

    他被關在人字八十六號牢房,他牧家軍的舊部,梁州邊城人世,家裡似乎從前是出了名的刀客世家,不過遇上了變故,家道中落,到了他這代,就只有他一人以及他膝下的那位兒子。平日裡他總是跟人吹噓他雖然資質愚鈍,但自己的崽子可是一個天才,說什麼陳玄機也好,祝龍起也罷,都不見得能接住他兒子一刀。

    牢房中的犯人們為此取笑過他不止一次,可蘇古魏卻不以為意,依舊我行我素。

    這長夜司的大牢可不比尋常地方,吃的都是豬食,喝的都是渾水,隔三差五還得被送去受那麼一頓毒打。能熬到秋後問斬那一天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數人都在這非人的折磨下,早早的嚥了氣。

    蘇古魏那堪堪三元境的修為在這上至王侯皇族下至江湖豪傑的長夜司大牢中並不出奇,但他卻活了很久,細細數來足足也有那麼一年光景了。若是一切順利,他可以成為這牢房中少有的熬到秋後問斬那一天的那麼一小撮人。

    但這些依然無法構成他的古怪。

    年過四旬的男人,最奇特的地方在於,除了談及自己的兒子,他最常說的那麼一句話就是:「秋盡冬來葉未凋,賒刀人到莫出刀!」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是什麼,但近來他的呢喃呢喃越來越頻繁,一句接著一句,晝夜不歇。一些熟悉他的犯人都曾勸過他,但蘇古魏卻好似聽不進去一般依然不斷的呢喃著這麼一句話。

    負責看管牢房的獄卒被他吵得煩悶不已,不止一次用皮鞭收拾過他,只是都不管用。只要他還沒事,只要他還能張開嘴,他的嘴裡便始終呢喃著這麼一句話。

    「秋盡冬來葉未凋,賒刀人到莫出刀!」

    「秋盡冬來葉未凋,賒刀人到莫出刀!」

    「秋盡冬來葉未凋,賒刀人到莫出刀!」

    ......

    這一天,蘇古魏照樣被夜裡打盹的獄卒一陣毒打之後,被血肉模糊的抬到了牢房中,他被猶如爛泥一般扔到了角落處。

    似乎因為受傷過度,他許久都沒有甦醒過來。旁邊鬧房的犯人試圖喚他名字,但幾次呼喚對方都沒有反應。這樣狀況持續到了亥時,牢房中陰暗燭火搖曳,獄卒在這樣的沉悶氣氛下又開始打盹。

    而那躺了許久的蘇古魏忽的像是魔怔一般,雙眸猛地睜開,嘴裡又開始那一段聽得諸人耳根子 生出老繭的呢喃。

    他的聲音從細微慢慢變得高亢,從高亢變得似乎嘶吼,他的身子也在那時緩緩站起,整個人都猶如得了失心瘋一般,神情猙獰可怖。

    獄卒終是被他這樣的呢喃所驚醒,一旁的犯人們好心的提醒著蘇古魏,讓他不要再惹怒獄卒,可對方卻依然對他們的善意視而不見。

    「秋盡冬來葉未凋,賒刀人到莫出刀!」

    ......

    他還在不斷的呢喃著這麼一句話。

    「叫什麼叫,沒打夠嗎?」從美夢中被驚醒的獄卒顯然心情壞到了極點,他快步走到了蘇古魏的牢房前,用手中的鐵棍敲打著牢房的鐵柱,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

    「賒刀人到了,不能出刀,不能出刀!」

    渾身是血的蘇古魏在那時站起了身子,他連走帶爬來到那牢房的柱門前,高聲言道。

    「什麼賒刀人,什麼出不出刀,老子看你就是欠揍!」凶神惡煞的獄卒顯然沒有心思去細細品味蘇古魏這番話裡的意思,他皺了皺眉頭,作勢就要上前抽打蘇古魏。

    他的用力極大,帶著倒刺的鐵棍不出意外的劃破了蘇古魏的身子,淋漓的鮮血在那時奔湧而出,將讓本就渾身浴血的身子侵染得愈發的猙獰可怖。

    可是蘇古魏對此卻好似猶若未覺一般。

    他死死的抓住牢房的鐵柱,瞪大了自己的雙眼,看著那獄卒。

    「不要出刀!不要出刀!」

    「賒刀人來了!」

    「不要出刀!」

    他大聲吼道,就像是一隻窮途末路的豺狼,在臨死前發出最後的哀嚎。而淚水也在那時順著他眼眶奔湧而出,混集著他臉頰上未乾的鮮血,在他的臉龐之上再添出兩道血痕。

    獄卒顯然也沒有料到這樣的變故,他被蘇古魏這瘋癲的模樣嚇得心頭一條,身子下意識的退去一步。

    可待他回過神來正要為自己方才的膽怯找回一些場面時,那渾身是血的男人忽的眼中神采一凝,瞬息變得空洞起來,他握著牢房鐵柱的手也在那時緩緩鬆開,身子便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直的仰面倒下。

    轟!

    伴隨著一聲輕響,蘇古魏身上的氣息忽的渙散。

    「姓蘇的?」那獄卒愣了愣,下意識的喚了一聲,但對方卻並無回應。為以防萬一,獄卒趕忙打開了房門,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蘇古魏的跟前,伸手放在他的鼻尖,獄卒的心頭在那時一沉,那裡已經沒了氣息。

    死了?

    他這樣想到,不知為何腦海中卻不由得浮現出之前蘇古魏那古怪的模樣,他覺得有些晦氣,索性擺了擺手,便叫來了一同巡守的同僚,抱著那具已經沒了氣息的屍骸,慢慢悠悠的將之抬了出去,扔到了負責停屍的房間中。

    這樣的事情每天在這長夜司的天牢都有發生,那獄卒雖然心頭有些不郁,但卻也未有放在心上。

    只是待他出了房門之後,那停滿屍體,散發著陣陣惡臭的房間中,卻忽的有一道虛影緩緩浮現。

    黑暗中他的模樣模糊不清,只是周身所散發的氣息卻有些晦暗可怖。

    他緩緩走到了那具方才抬入的屍體旁,細細的看了許久。

    然後他喃喃自語道:「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身子亦在那時緩緩散去,消失在這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此時正值秋末,房間外的窗口處,一顆古樹上樹葉枯黃,寒風吹過,樹葉一陣搖曳。

    可最後卻還是固執的掛在枝頭...

    未有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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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