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51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8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變


    「元統領,可否借刀一用。」

    牧極的聲音很輕。

    輕得就像春風拂過柳枝,柳葉沙沙的清鳴。

    輕得就像秋雨打在屋簷,瓦塊噠噠的脆響。

    但又很奇怪。

    那樣輕的聲音在千軍萬馬之中,卻又恍若雷鳴,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徐寒臉色從疑惑化為了恍然,他終是明白這位北疆王的後手究竟是什麼。

    崔庭眉梢再次浮上濃郁的驚恐,他張大了自己的嘴唇,怒吼道:「殺了他!」

    可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了下來。

    畫面猛地定格在那甲士的長刀距離牧極不過一寸處。

    世界靜默。

    沒有半分的聲響。

    就好像所有的人與物,都在等待著某個回應。

    ......

    於是在看似漫長實則不過一兩息的光景之後。

    「我只剩兩刀了。」

    不知在多遠的遠方。

    忽的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無比深邃與滄桑。就好似穿越了無窮的歲月方才抵達此方時空一般,厚重無比。

    「我只求一刀。」牧極笑了笑,臉上的神色平靜。但平靜中卻又帶著一抹不容置疑的篤定。

    那遠方的人兒似乎想了想。

    刀戟又進了半寸,明晃晃的寒芒在夜裡閃徹,直抵牧極的面門。

    「好。」那厚重的聲音終是再次響起。

    隨著此音一落。

    錚!

    那時,天地間忽的響起了一聲高亢的刀鳴。

    靜默的時間又開始流淌,崔庭的怒吼、戰馬的嘶鳴、夏軍的喊殺聲再次響起。

    可那聲刀鳴,卻如虎嘯龍吟一般,壓過了這天地間所有的聲響,宛如君王一般降臨此間。

    遠方夜空中好似有一顆星星亮起。

    它閃著宛如白晝一般耀眼的光芒,不斷在諸人的眼簾中放大。

    不過數息的光景,便已然佔據了諸人的整個眼簾,直到這時他們方才看清。

    那東西並不是一顆星星。

    那是一把刀。

    一把尋常到極致的刀。

    雪白的刀身上佈滿了揮砍後的凹痕,木製又破舊的刀柄上掛著一道紅色的流蘇,雖然已經被清晰的乾淨,但卻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上面的色彩有些暗淡。

    這樣一把刀,卻裹狹著磅礴的刀意,穿越了無窮遠的距離抵達此處,著實有些怪異。

    當然,作為這把刀的敵人,崔庭可沒有這樣的心思。

    他的眸中佈滿了驚恐。

    他知道,就是這把刀,這把聞名天下的刀,這把名為朝暮的刀,曾斬斷過不知道幾多仙人的門楣。

    他方才那萬丈豪情終於是在這把刀浮現那一刻起盡數被澆滅。

    「元歸龍!你也瘋了嗎?你們就不怕的大夏凌雲閣的雷霆之怒嗎?」

    他大聲的吼道,高亢的聲線中卻聽不出半點的器宇軒昂,有的只是窮途末路之人的虛張聲勢。

    那把刀的主人自然不會理會他。

    牧極同樣不會理會他。

    刀終於在那時飛到了牧極的頭頂,一身白衣的男子在那時雙眸之中神光湧動,一股浩然之氣在那時自他體內奔湧而出,湧向那把長刀。

    刀身在那時一震,於那浩然之氣的灌溉下,刀意翻湧,很快便凝成了一道百丈大小的刀芒。

    牧極顯然並不滿意這樣的成果。

    他雙眸一凝,寒芒湧現,周身的浩然正氣愈發狂暴的奔湧而出,不斷澆灌著那百丈大的刀芒。刀芒的長度與寬度都在這樣磅礴的力量的驅動下不斷的變化。

    大夏鐵騎們的刀戟也終是落在了牧極的身上。

    只是仙人之軀豈是凡兵可傷?刀戟被折斷,鐵騎們人仰馬翻。可這並不妨礙那些士卒們的決心,鐵騎們依然悍不畏死的衝撞著這道看似纖弱的身軀。

    一刀又一刀,一人又一人,前赴後繼,踏屍而行。

    牧極周身的浩然之氣幾乎已經全數灌注到了那刀身之上,那些被他死死壓制的死氣,在這時就像是洪水尋到了閘口一般傾瀉而出,將他的身軀包裹其中,那僅餘的生機,在那死氣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被侵蝕。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在那時幾乎已經尋不到半分的血色。

    但牧極卻對此渾然不覺。

    「破吧。」他如此呢喃道。

    此音一落,頭頂上的長刀猛地一震,那已經被他催動至千丈大的刀芒便在那時沉重又緩慢的揮下。

    磅礴的力量與狂暴的刀意交織在一起。

    猶如泰上壓頂一般轟在了那些大夏士卒的頭頂。

    兩位仙人的力量是何其強大,在這股刀芒之下,但凡觸及到邊緣的生靈皆是身軀一震,轉瞬便被那道狂暴的力量攪成的碎末,轟上天際化為血雨落下。

    崔庭的臉色無比難看,他如何敢去硬抗這二位仙人的合力一擊,當下也不顧不得其他,在那時周身真元催動,身為大衍境的實力盡數展開,化為一道流光,朝著不遠處撤去。

    哀嚎聲在大夏行伍之間響起,二十萬人的驚呼彙集在一起,何其浩大。

    但轉瞬,這樣的聲響便戛然而止。

    一聲巨大的轟鳴,壓住了這世間所有的聲響。

    那刀芒終是落地。

    漫天塵埃揚起,陣陣血雨傾瀉而下。

    ......

    徐寒等人都在這恐怖的威勢下,變得木楞。

    直到塵埃散去,他們方才回過神來。

    舉目望去,那二十萬大軍,赫然在這一刀之下化為了一灘灘如爛泥一般的血肉。

    只有那位身著白衣的男子依然靜默的坐在木椅上,他的身前是一把插入地面三寸的刀,刀柄上那紅色的流蘇在夜風中飄蕩,而刀身之後是一條筆直的彷彿望不到盡頭的溝壑。

    咕嚕。

    也不知是誰在那時嚥下了一口唾沫。

    聲音在這靜默的戰場上顯得如此突兀與刺耳。

    牧極的腦袋低垂,臉色從蒼白化為了晦暗的烏黑。

    他還有些呼吸,卻微不可聞。

    他艱難的抬起頭,看著那化為虛無的二十萬大軍,臉上艱難的浮出一抹笑意。

    眼角的餘光亦在那時瞥見,一道身影倉皇的從那血肉中站起,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向遠方。

    他想要阻止,但手指方才抬起,卻又無力的垂下。

    油盡燈枯了吧。

    他這樣想著,臉上的笑意變得有那麼幾分苦澀。

    這時,夜風又大了幾分。

    將牧極頭上的發簪吹落,他那一頭長發便在那時於夜風中揚起。

    一道虛影不知何時悄然立於了那柄長刀的刀柄之上。

    虛影很是模糊,看不清模樣,只是從他的身形大抵可以看出,那人,似乎是一位男子。

    牧極艱難的抬起自己的腦袋,望向那道立在刀柄之上的虛影。

    二人的目光相遇,虛影的眉頭皺了皺。

    「你要死了。」半晌那虛影方才言道,聲線低沉又厚重,一如那把斬滅二十萬大軍的刀芒一般。

    牧極眨了眨眼睛,他覺得這個時候他應該笑一笑。無論是見到了久違的故人,還是完成了最後的夙願,二者都是值得開懷的事情,可是,他卻對於這時他來說,笑這件事情似乎也變得很是艱難。於是他不得不收起這樣的心思,回應道:「是啊。」

    「可你不該死的。」虛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是嗎?」牧極問道。

    牧極的態度,讓虛影有些沉默。

    他死死的看了這個男人許久,似乎在思索些什麼,直到十餘息之後他方才再次言道。

    「最後一刀,我會留給那個奪你仙人命宮之人。」

    牧極聞言,愣了愣。

    這一次,他的臉色終是浮出了一抹笑意。

    「謝謝。」

    他這樣說吧,抬起的腦袋再也支撐不住,無力的垂下,而那雙暮氣沉沉的眸子亦在那時緩緩閉上。

    ......

    那一天,氣勢洶洶一路南下的大夏國柱,折戟沉沙,二十萬鐵騎精銳,盡數戰死。

    那一天,大黃城外,五萬牧家軍身著素縞,於兩側跪於城外,玲瓏閣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弟子周章,抱著北疆王的屍首步入城郭,以牧王牧太之子牧青山的身份重新執掌牧家軍。

    那一天,在大周無數眼睛的注視下,那位天策府的少主帶著手下大黃城,奪回冀州失地的霍霍戰功,領著只餘三百不到的天策府眾人踏上了回到長安的路。

    那一天,那位手持破刀的刀客,洗淨了刀柄上的流蘇,將之放在懷中,然後獨自踏上了去往太陰宮的路。

    那一天...

    大周的天,終於變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9
《藏鋒》 第三卷 且問蒼天,我命誰定?

第一章 我命

    天色方才濛濛亮,徐寒便自小鎮的客棧中醒了過來。

    醒這個字用在這裡,有些不當。

    準確的說他是從入定中甦醒過來。

    大黃城一戰已經過去了九日的光景。

    周章,或者應當叫牧青山領著五萬牧家軍與那位牧良一道回到了天山關,林御國帶著六萬大黃城的殘部亦在大黃城駐紮下來,開始慢慢修繕那道天下第一雄關。

    冀州的局勢穩定,而徐寒等人也就在安排好一切之後,踏上了回到長安的路。

    做過十二年乞丐的徐寒是一個很擅長居安思危的人。他不會因為這些許的勝利而鬆懈,反倒是愈發的努力。

    牧家軍的強大,徐寒是見識過的。

    紅袍公卿們那一身神奇的浩然正氣,徐寒亦領教過。

    再加上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元歸龍,千里之外一刀敗仙人,一刀斬鐵騎。

    這樣的天策府都被祝賢鬥倒,如今,牧家軍不過五萬餘人,紅袍公卿就是能順利召回各個舊部,想來也不會超過五百之數,而元歸龍卻只剩下一刀,這樣的天策府,在如日中天的長夜司面前,恐怕只能算作螻蟻。

    想要翻身,徐寒知道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所以徐寒即使是在趕路的這些日子裡也不曾停歇自己的修行。

    他肉身已到紫霄境,內功也到了三元境,這樣的實力於同輩中算得翹楚二字,但於那些他即將面對的敵人,卻終究顯得太過無力了一些。

    時間緊迫,他自然明白修行之道可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但滴水石穿,每日多些修行總好過什麼都不做。

    所以他將晚上別人休息的時間都拿來用於修行《大衍劍訣》,這劍訣極為玄妙,徐寒越是修行便越是感覺到此法的與眾不同。就拿尋常三元境的劍道修士來說,皆是以真元遊走內腑,增強體魄,壯大內息,以此打通體內的天地人三元。而《大衍劍訣》呢?則是將修士的體內的真氣盡數化為劍意,以劍意衝開體內的天地人三元,這二者聽上去似乎並無差別,似乎只是使用力量的不同。

    但實際上卻有天差地別的關係。

    且不說劍意本身就是高於真氣一個層次的力量,可以與真元比肩,這一點便讓徐寒在三元境有了與通幽境修士抗衡的力量。再者說,劍意顧名思義,便是劍所激發或者可以加持於劍的力量。這力量與劍道契合,若是修行者以其他武器自然無法顯現出威力,但若是以劍為器,二者之間的所能迸發出的威能便是那尋常修士的數倍不止。

    這《大衍劍訣》說到底便是一門只修劍道,不顧其餘旁門的劍走偏鋒之道。

    徐寒這些日子便是努力的將自己體內的真氣注入劍種之中,將之化為劍意,幾日下來,體內真氣大抵已經化為了劍意,下一步便是衝擊天地人三元。

    好在他的肉身已經到了紫霄境,這樣的不眠不休對他帶來的疲憊感並不強烈,每日只需在午晌休息一個時辰的光景便又可生龍活虎起來。

    這天,他早早的便來到了客棧的空地,施展起那《修羅訣》的後篇功法,肉身境到了紫霄境後修行的速度明顯放緩,但徐寒卻並未懈怠,依然每日勤練不輟。

    而每當這個時候不知在哪裡野了一晚上的玄兒便會從角落中竄出,站在或屋簷下或樹枝頭,歪著腦袋看著徐寒。

    待到一套拳腳完成,徐寒已是滿頭大汗,但卻不覺如何勞累,反倒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府主這套拳腳很是奇特。」這時耳畔卻忽的想起了一道蒼老的聲線。

    徐寒愣了愣,他轉頭望去,卻見一身紅袍的鹿先生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他的身後。

    這時天色還未徹底放亮,徐寒卻是不想這麼早鹿先生便已經起身,在微微一愣之後,他趕忙上前。

    「鹿先生怎麼不多睡會?身子好些了沒?」鹿先生在大黃城上為了抵禦牧家軍連續數次使用了自己的浩然正氣,為此好生調養了一些時日,見他如此早起,徐寒有些擔憂此舉對他身子不利。

    「好多了,府主莫看老夫年邁,但這把老骨頭,可硬朗著呢!」老先生卻是擺了擺手,笑著言道。但隨即便話鋒一轉,問道:「我觀方才府主所用的拳腳似乎是修煉肉身的法門,少見得很,不知是師出何門啊?」

    這個問題讓徐寒再次一愣,他遲疑了數息光景,方才言道:「是祖上傳下的法門,旁支末道不足為道。」

    徐寒最終還是沒有告知這位老先生自己這《修羅訣》的根底,這是數年流離養成的習慣,終究不願隨意與人袒露一切。

    這並非不信任鹿先生,只是本能的隱藏。就像野獸在遇見異動時總會下意識的蹲下身子觀察一個道理。

    只是他這樣的作態又怎麼瞞得過鹿先生?

    老人在那時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卻終是未有出言戳破徐寒。

    他笑了笑,就在那客棧屋簷的台階上坐下了身子,然後伸手拍了拍一旁的位置。

    徐寒會意過來,趕忙坐了過去。

    ......

    時值九月。

    秋將盡,冬將至。

    客棧庭院裡種著的一棵老樹下早已落滿了泛黃的枯葉。

    一陣秋風襲來,老樹上最後一片葉子掙紮著被吹落。

    老人在那時抬頭望著那搖曳的樹葉,眸中的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府主想好沒有?」過了半晌,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坐在一旁看著那樹葉飄蕩落下,怔怔出神的徐寒聞言愣了愣,數息之後方才回過神來。

    「想好了。」他點了點頭,自然明白鹿先生話裡所指。

    「這可是一條沒有退路的選擇,一旦入了其中,便沒了脫身的可能,要麼勝,要麼死。」鹿先生這般說著,腦袋卻轉向徐寒,眸中的神色多少有些詫異。

    徐寒看出了老先生眸中的詫異,他卻只是笑了笑:「先生不相信徐某?」

    「不是不信。」鹿先生搖了搖頭,「府主雖然年少,但心性卻是老夫平生少見,府主既然做了決定,老夫自然相信,只是有些疑惑究竟是什麼讓少主下定了決心?」

    徐寒聞言站起了身子。

    他仰頭望向天際,想起了那天夜裡與林守的那番短暫的對話。

    「很久之前,有一位長輩給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好命也好,歹命也罷,人都得認命。」

    「那時的我過得並不好,所以我不想認自己的命。」

    「我搏了一把,付出了些代價,成為了天策府的府主。我以為我已經成功,但卻發現總有人不想讓我過得好。」

    「我才發現,不是我的命不好,是天下人的命都不好。」

    「那既然都不好,那躲有什麼用呢?」

    「倒不如再搏一搏,為自己,為所有人都搏一搏。」

    「歹命也好,好命也罷,我沒有逃,我好好的鬥上一場,這命才是自己的命。」

    「先生說,是這個道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9
第二章 龍氣


    大周皇宮,喚為溥天。

    意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

    可惜,寓意雖好,如今大周莫說天下之地,就連這皇帝的臥榻之側也不見得能有能盡入他之心意的地方。

    此刻未央宮中,那位皇帝大人眉頭皺作一團,死死的盯著手裡那本泛黃的古籍。

    他俊美的臉龐呈現出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眼眶中佈滿了血絲,神色癲狂而猙獰。

    「龍氣乃帝王之氣,受天命而成,黃極則青,青極則紅,紅極則紫。」

    他夢囈一般呢喃著那古籍上的字眼,語調之中卻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恐懼之色。

    他抓著那古籍的雙手因為用力過度而開始泛白。

    「國固則氣濃,國危則氣散。氣散於野,賢者得之,聚齊賢,則得起氣,氣之渾圓,雄圖再鑄!」

    讀到這裡,宇文洛的身子開始一陣輕微的顫抖。

    「混賬!」

    而後他發出這樣一聲怒吼,未央宮中通明的燭火,在這一吼之下,盡數熄滅,他站起了身子,帶著恐懼與憤怒,將那本古籍盡數撕成了碎片。

    但顯然,這樣的行為並未有讓他心頭的恐懼散去半分,他跌坐回了自己背後那張寬大的龍椅,神情木楞。

    吱呀!

    這時,未央宮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一位身形佝僂的老者緩步步入其中。

    宇文洛在看清那來者的模樣之時,頓時猶如溺水之人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猛地站起了身子,快步迎上。

    「公公可有探查到消息,祝賢...」他抓著老太監的手,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儀態,張口便焦急的問道。

    「稟告陛下,蒼龍軍大敗,二十五大軍無一生還,祝賢體內龍氣亦散了幾分,如今不過淡青色。」老太監似乎早已知道男人所想,還不待宇文洛問完這個問題,便輕聲回應道。

    「......」宇文洛臉上的異色稍緩,他鬆開了抓住老太監的手,身子後退一步,但很快便又皺著眉頭言道:「可朕體內的龍氣也散去了幾分,如今亦不過淡青色。」

    「這龍氣究竟去了何處?我又該去哪裡再覓蛟龍?」

    「陛下。」宇文洛的疑惑,老者聽在耳中,他又拱了拱手,再次言道:「我方才請宗正大人為皇室開鼎望氣,卻發現皇室之氣雖然黯淡了幾分,但依然是赤色,可見大周龍運依然握在皇族之手...」

    「什麼?」這寬慰之言,落在宇文洛的耳中他頓時臉色一變,「難道是宇文陽那小子?」

    「之前老奴也曾這般想過,便特地又請宗正大人悄悄為宇王望瞭望氣,不過淡黃,尚且不及一介藩王,不足為慮。」老太監跟隨宇文洛多年,自然是清楚這位皇帝的秉性,他這個問題方才問出,老太監便不急不緩的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宇文洛自然不會去懷疑這位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太監,他聞言皺了皺眉頭,極為困惑的自言自語道:「那我皇族的龍氣究竟到了何處?總不能憑空消失了吧?」

    「咳咳。」這時一旁的老太監輕咳兩聲,身子邁出,朝前走上了一步,他來到宇文洛的身旁,附耳輕言了幾句。

    那時,那位皇帝大人的臉色一陣變幻,他指著老太監,半晌方才言道:「你是說當年...」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老奴不敢妄議生死,一切還得由陛下定奪。」

    宇文洛聞言點了點頭,神色凝重的言道:「去,叫人好好查一查,當年那小子究竟是死是活。」

    「遵命。」老太監在那時拱了拱手,身子盈盈退下。

    諾大的未央宮再次恢復了那死一般的靜謐。

    宇文洛陰晴不定看著案台前那被他撕成碎片的古籍,眸中再次浮現出一抹猙獰之色,他咬牙切齒的言道:「滄海流、穆玉山想不到到死了,你們還要算計寡人一遭。」

    「那寡人便要看看究竟你們耍的是些什麼伎倆?!」

    大殿晦暗,他的聲音低沉嘶啞,迴蕩在陰森的未央宮中,如惡狼低吼,倀鬼呢喃。

    ......

    盟下城。

    距離長安不過八十里路。

    若是不出意外,以徐寒等人的行軍速度,明日他們便可抵達長安。

    城裡那位老太守可也算得上徐寒的熟人,畢竟在去往大黃城時,徐寒可是從他這裡搜刮走了好些軍隊與錢糧。蘇慕安對於那位老太守亦是唸唸不忘,說著要去好生拜會一下這位曾經幫助過他們的「好人」。

    徐寒對於蘇慕安有些無可奈何,只能是搖了搖頭,敷衍道:「之前已經那般打擾,老太守年事已高,他們就不便再叨擾了。」

    與他說道好生一段時間方才讓這小傢伙止住了這樣的念頭。

    而他們一行人在大黃城之戰後已經減員到了三百出頭,再加上特意的喬裝,並未有引起城中守衛的注意,很是順利的便找到了幾家客棧,紛自下榻。這般做倒不是畏懼什麼,只是以徐寒的話說,他們此番回到長安,必然會遭到那位祝首座狂風暴雨一般的打壓,所謂敵明我暗,讓對方少知道些訊息,雖然不見得有什麼大用,但終歸好過將自己一覽無遺的暴露在敵人面前要好得多。

    想到明日便會抵達長安,諸人也在徐寒的安排下早早睡下,而徐寒則是在回到自己房門中後,再次盤膝坐下,修煉起那套《大衍劍訣》。

    只是這一次,他入定沒有多長光景便皺了皺眉頭睜開了雙眼。

    他將真氣轉化為劍意的過程非常順利,順利得連徐寒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大衍劍訣》本就是南荒劍陵獨有的功法,修行此道的人少之又少,墨塵子與滄海流亦不在身邊徐寒並不清楚自己這樣的進度是不是算得太快了些,不過十餘日的光景,他便將體內的真氣通過大衍劍種完全轉化為了劍意。

    按理說,這時的他理應嘗試著催動體內的劍意去衝破天地人三元,但就是在這時他卻遇見了麻煩。

    因為那些經歷的緣故他的體內並存在許多不同的力量,譬如妖力、譬如雷劫之後的天地反哺之力。但妖力被《修羅訣》所吸收,天地反哺之力在修復他的經脈之後又助他開闢了三百六十五枚竅穴,最終耗盡了能量,消散於他的四肢百骸。

    唯有與雁來城對抗那隻蛟龍所吸收的龍氣,卻殘留於他的體內。

    這股力量並不大,約莫只相當於他體內磅礴真氣的十分之一,但卻極為頑固,徐寒無法吸收,而它也並未對徐寒在此之前造成任何的困擾。

    漸漸的徐寒便對之不再理會,誰知在他衝擊三元時,這龍氣卻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大衍劍訣》講究的是將體內所有的力量都化為劍意,以此達到人與劍的高度契合,這所有的力量便意味著他的體內除了劍意便不能在存在任何其他的力量,這龍氣顯然違背了這樣的要求,他與徐寒右臂處的妖氣不同,那妖氣源於大淵山上的那位妖君,只要徐寒不主動催動,那力量便伏蜇於他的體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妖氣並非是屬於他的東西,更像是一種共生關係,而龍氣他雖然無法動用,他卻是歸屬於他之物。這便造成了徐寒修行的困擾。

    徐寒皺著眉頭想了許久,卻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可若是這龍氣一直存在,他便無法繼續向前邁步。

    難不成我就要一輩子止步於這三元境初期?徐寒看著自己丹田處盤踞的那一小撮淡黃色的龍氣,心裡暗暗想到。

    大衍劍道。

    以劍道成天道。

    萬物皆可為劍。

    萬力皆可為意。

    破三元,開幽門,通天關,鑄離塵,乃至大衍。

    徐寒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關於《大衍劍訣》的法門,心思飛速運轉,他不信這小小的龍氣便可將自己拒之修行之道的門外。

    一定有什麼辦法!

    他素來便是這樣性子,就是必死之境也要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豈會被這樣的困難所打倒?

    他想到這裡,心頭忽的一動。

    萬物皆可為劍。

    萬力皆可為意。

    他又默念的一遍那法門,忽的他像是抓住了事情的關鍵,眸中光芒亮起。

    萬力皆可為意!

    真氣是力,真元是力,那龍氣說到底也是一種力。

    只是相較於前者這種力的存在更為高深,也更為玄妙而已,但歸根結底他還是力。

    就好像肉身之力,在達到一定強度時依然足以以量變引起質變,從而與真元劍意、甚至仙人之力抗衡,那門這龍氣既然是一種力,那為何不可以將之注入大衍劍種之中,轉化為劍意呢?

    這樣的念頭方才在徐寒的腦海浮現,便不可遏制的蔓延開來。

    他當然知道,這樣的想法或許理論上可行,但卻從未有人做過,免不了生出變數,其中的凶險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但這樣的遲疑只在他的腦海中持續了一兩息的光景,便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他一路走來,凶險二字便素來是常伴左右,若是連這點冒險的覺悟都沒有,又拿什麼去為自己與天爭上一命呢?

    這樣想著,他心頭一沉,丹田處盤踞的龍氣就在那時被他驅動著化為一道溪流,湧入了劍種之中。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20
第三章 夜色撩人


    「半妖。」

    「人之靈,妖之魄。」

    「左眼通陽關,右眼開陰 門。」

    「一臂可掌生魂,一臂可驅亡靈。」

    「修無桎梏,壽可八百,謂之神種。」

    男人細細的讀著那張泛黃的皮紙上的字跡,眉頭蹙起。

    似乎是覺得那皮紙上記錄的事情過於荒誕,又似乎是在暗暗詫異於這樣生物的存在。

    他抬起了頭,看向正在床頭整理衣物的紫眸少女,有些感嘆的言道:「大楚先帝的異想天開,想不到到了如今你們森羅殿還唸唸不忘。」

    紫眸少女聞言,正在摺疊那件黑色長衣的手頓了頓,她看向男人,紫色的瞳孔中光芒閃爍。

    「不是異想天開,森羅殿已經煉成了神種...」說到這裡,少女頓了頓,似乎覺得這樣的說法有些不太恰當,因此她又在這之後補充道:「至少算得上是半個神種。」

    男人握著不知由什麼事物製成的皮紙的手在那時猛地一僵,但又轉瞬恢復了過來。

    「煉成了?」他那雙黑色瞳孔中浮現一抹詫異之色,他顯然想要將這樣的異色遮掩,可他畢竟不善此道,因此這樣的遮掩落在女孩眼中,多少有些滑稽的味道。

    女孩笑了笑,她盈盈的走到了男人的跟前,在他的身旁坐下。然後用她那雙勾人心魄的眸子盯著男人,好一會之後方才問道:「說吧,究竟在大淵山上,那位妖君與你說了什麼?你怎麼忽然對於半妖這東西感興趣起來?」

    男人臉上的神色又是一滯,他將手中那張皮紙不露聲色的收回了自己的懷中,問道:「你說森羅殿煉成了半妖?這世上真的可能有這樣的東西嗎?」

    女孩自然看出了男人是刻意在轉移之前的話題,但她卻並不戳破。

    而是在那時伸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笑盈盈的看著男人。

    小屋裡燭火搖曳,少女那雙紫色的瞳孔映射著燭光,好似天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輝。

    那模樣讓男人有些失神。

    「嘻嘻。」少女似乎很滿意男人的反應,她笑了起來,嘴角勾起了酒窩,臉上盪開了春色,就連房中的燭火也似乎在那時明媚了幾分。

    「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想來不會有錯,似乎是偶然間完成的,具體如何恐怕還要交給那些老怪物研究好一陣子才知道。」女孩隨後還是告訴了男人他問題的答案。

    「為什麼?」男人微不可察的搖了搖腦袋,他覺得腦袋有些暈沉,這對於他這樣的仙人來說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仙人之軀超脫凡世,若是願意,他甚至可以幾年的不眠不休,為何此刻會生出這樣一股難以遏制的疲倦感?

    是那大限將至嗎?

    男人說不真切,他本能的想要壓下這樣的感覺,他不想死,更不想在女孩的面前露出這樣的疲態。

    「為什麼??」女孩反問道,似乎並未理解到男人話裡的意思。

    「為什麼要製造這樣的東西出來。我是說這對於你們,或者說之前那位大楚皇帝來說有什麼意義?」男人追問道,腦海裡那股疲倦感愈發濃烈。

    「這很奇怪嗎?神種既是強大的兵器,最鋒利的刀刃,亦可以作為靈魂最好的載體,甚至據文料記載,只要擁有足夠多的神種,人甚至可以通過靈魂的寄生達到永生。這些還不夠嗎?」女孩如此言道,卻似乎並未察覺到男人的異狀,反倒是他臉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愈來愈盛。

    「這樣...這樣嗎?那太陰...」男人似乎還要再說些什麼,但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卻在那時如潮水一般湧來,他的腦袋一歪,竟然就這樣倒在了女孩的懷中。

    女孩對此並未有表現出哪怕半分的詫異。

    她看著懷中人兒那已經蒼白的鬢髮,有些心疼。

    她伸出手,輕輕的撫摸著男人有些粗糙的臉頰,小心翼翼,就像是捧著一道稀世珍寶。

    「當然不夠。」

    她的目光在那時變得迷離起來,她看著屋內搖曳的燭火呢喃道。

    「一旦被煉成神種,一切死跡都會被消除,所謂生死人,活白骨大抵便是如此。」

    「你欠我的那麼多,我怎麼能讓你死呢?」

    「你說對吧?」

    女孩這般問道,嘴角勾起了一抹勾人的弧度。

    ......

    盤膝坐在客棧中的徐寒身子不斷的顫抖,一旁的玄兒見他這般異狀,急切的圍著他打轉,卻不知當如何才能幫到徐寒,在幾次呼喚無果之後,黑貓跳到了徐寒的身側,蜷縮下身子,關切的注視著他,用自己僅有力量溫暖著不斷顫抖的徐寒。

    或許在它小小的腦瓜子裡,會以為徐寒的顫抖只是因為夜色太過寒冷而已。

    只是這樣的做法,似乎並未有取到黑貓想要的效果,徐寒身子的顫抖愈發的厲害,連嘴唇也開始泛白。

    黑貓站起了身子,它盯著徐寒,琥珀色的眸子中寫滿了困惑。

    它很是仔細的想了想,究竟是什麼讓徐寒如此寒冷。

    似乎在玲瓏閣的時候並未有這樣的情況。難道是因為和另一個人類睡在一起的緣故?

    黑貓很是困惑,但徐寒的狀況卻越來越差,他的臉色也漸漸變得蒼白,似乎已經冷得不成人樣。

    黑貓終究太過擔心徐寒,它不再猶豫,它的身子在那時弓起,小小的身軀中磅礴的妖氣瀰漫,只是瞬息的功夫他便化為了近乎三尺高的模樣,就像一隻黑色的獵豹,然後它體內的妖氣湧向徐寒,將他的身子輕輕托起,放在了它的背上。

    它用了約莫三息的光景適應這第一次化出的新模樣,隨即身子一頓便躍出了房門。

    它的動作很快,但落地時卻輕得了無聲息。

    它記得另一個總是穿著紅衣的人類的住處,很快他便尋到了那裡,它從窗口躍入其中,那個生得很是漂亮,胸肌發達得有些可怕的人類此刻正沉沉睡在床榻上,玄兒來到床前,確認自己的行動並未將之吵醒,它鬆了口氣,然後便再次運集起妖力,將背上的徐寒,輕輕的放到了那人的身旁。

    做完這些,它又仔細的看了看徐寒,似乎對方真的因此而好了不少,至少他身子的顫抖明顯降低了許多。

    黑貓終於是鬆了口氣。

    它像是完成了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一般,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吼,身子在床榻旁趴下,周身的妖氣散去,又化為了那黑貓的模樣。

    夜色朦朧,月上柳梢。

    體內劍意翻湧的少年抱住了一團溫潤的柔軟,他覺得很是舒適,於是又抱緊了那事物幾分。

    女孩也嗅到了某些讓她心安的味道,她往那懷裡湊了湊,似乎想要擁有更多那樣的溫暖。

    於是,那一夜,毫不知情的二人,在黑貓滿意的注視下。

    相擁而眠。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20
第四章 晨色亦撩人

    龍氣入了劍種。

    那時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傳遍了徐寒渾身上下。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就好似有千萬根利刺,在同一時間刺入了你全身的每一處毛孔。

    徐寒卻咬著牙忍下了這份痛楚。

    然後,他已經生出嫩芽的劍種開始顫抖,劇烈的顫抖。

    隨著那劇烈的顫抖,劍種開始膨脹,就像一隻細蛇吞下了一頭大像一般,象雖入肚,卻難以將之消化。

    所謂巴蛇吞象。

    現在的徐寒,或者說徐寒體內的那枚劍種就是巴蛇,而龍氣便是那頭巨象。

    龍氣的力量層次顯然已經超出劍種的承受範圍,因此劍種被龍氣撐大,卻難以將之化為劍意。

    那龍氣顯然並不甘於就這樣屈居於劍種之中,他開始狂暴的在劍種之中亂竄,這讓徐寒感受到的痛楚,又大了幾分,而他的身子自然免不了不由自主的顫抖。

    徐寒知道如此下去,他劍種必然被龍氣衝破,劍種一破,輕則一身修為化為虛無,重則很可能落下個人死道消的淒慘下場。

    徐寒豈會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在那時咬了咬牙,周身的劍意猛地被他盡數調集,將劍種包裹其中,然後他在心頭默唸一聲:「收!」

    那磅礴的劍意便猛地緊縮,將膨脹了數倍的劍種壓縮下去。

    裡外兩股力量的對碰,讓徐寒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比,甚至額頭上也開始浮現密密麻麻的汗跡。

    但他卻沒有半分鬆懈的打算,他知道劍種被破他的下場當是如何淒慘,與其那般,他自然要拚命一搏。

    因此他咬著牙承受著這份莫大的痛楚。

    時間的推移,讓他的精神漸漸趨於萎靡,隱隱約約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在移動,但顯然現在的他卻並沒有心思去關心這事,他全力壓制這那膨脹的劍種,每一息對於他來說都是如此的艱難。

    但或許是他的執念讓冥冥中存在受到了感化,又或是在這場漫長的拉鋸戰中,龍氣終於無法支撐。

    劍種膨脹開始放緩,漸漸開始萎縮。

    這樣的速度雖然緩慢但徐寒卻能很清晰的感覺到,這讓徐寒心頭一正。

    他再次振作起來,調集周身的劍意瘋狂的朝著那劍種擠壓。

    劍種萎縮的速度開始變快,而那劍種之上的嫩芽顫抖的頻率也隨即變得迅猛了起來。

    叮。

    一聲輕響在那之後忽的於徐寒的體內響起。

    劍種的嫩芽之上,一道淡淡劍意湧了出來。

    那劍意似乎與尋常劍意還有些不同,帶著一抹與那龍氣一般的淡黃色。隨著劍意的湧出,亦標誌著徐寒的劍種終於將那龍氣同化,於是接下來的一切便變得順理成章了起來。

    劍種不斷的萎縮,劇烈的痛楚漸漸消散,淡黃色的劍意自嫩芽上不斷被噴吐而出。

    而隨著那龍氣化為劍意湧入徐寒的體內,徐寒原有的劍意似乎也在那淡黃色劍意的滋養下有了些許變化,到了最後,所有的劍意都化為了淡淡的黃色,徐寒也說不真切這樣的變化,對他來說究竟是福是禍。

    但龍氣被轉換,至少意味著他有了向著修行的下一境邁出的資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徐寒很滿足。

    帶著這樣的滿足與疲憊,他決定好好睡上一覺,他伸出了手忽的擁住了一道溫軟的事物,他沒有心思去細想那究竟是什麼,只是覺得睏意襲來,便再也堅持不住,倒頭沉沉睡去。

    ......

    第二日,住在客棧中的天策府諸人。

    是被一陣綿長又高亢的尖叫聲所喚醒了。

    或許是還未從大黃城上那緊繃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在聽到這樣的尖叫後,侯嶺提著大戟便來到了葉紅箋,嗯,也就是那尖叫傳出的房門處。

    鹿先生在幾位紅袍公卿的攙扶下,亦快步趕來。

    蘇慕安一把推開了喝得醉醺醺楚仇離,提著刀大步流星跨到人群前。

    方子魚拉著還在為諸人準備早餐的秦可卿,在門外很是擔憂的望著。

    就在諸人你望我,我望你,神色凝重就要破門而入之時。

    葉紅箋的房門卻忽的自己打開了。

    嗯,準確的說,是被人從裡面狠狠的撞開了。

    然後,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天策府的少府主徐寒就在那被摔成了碎塊房門殘渣中狼狽的爬起身子。

    「徐寒,你給我等著,我一定要剝了你的皮!」而葉紅箋那帶著滾滾怒氣的聲音也極為適時的響起。

    諸人看了看穿著明顯是睡衣的徐寒,又看了看裡屋那道躲在門簾下根本看不清身形的身影,頓時紛紛面露瞭然之色。

    「咳咳,天氣不錯,跑上一趟對身體好。」一臉鬍鬚的侯嶺打著哈哈,將手中的大戟放回了自己的背上。

    「對對對,確實感覺不錯。」一干天策府的士卒紛紛乾笑著應和道,然後一群人便逃一般的撤離了此地。

    「年輕人啊。」鹿先生伸手拍了拍徐寒的肩膀,臉上寫滿了揶揄的笑意,然後亦在其餘紅袍公卿的攙扶下緩緩離開。

    「厲害啊,小寒。」似乎宿醉未醒的楚仇離很是佩服朝著徐寒豎起了大拇指,似乎還想著要與徐寒好生交流一番,卻被一旁的蘇慕安拉著,不情願的離開。臨走時,小傢伙還不忘小聲的叮囑道:「府主,我老爹說了和婆娘睡過後,就會有小孩,養孩子可麻煩了,你可得好生準備。」

    秦可卿滿臉羞紅看著徐寒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最後只能是跺了跺腳,氣呼呼的離開,她身後的方子魚負著雙手,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指了指徐寒,好似也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也是未有說出半個字,只是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邁步離去。

    徐寒一臉茫然的看著這一切,腦袋裡一片空白。

    他的心中萬馬奔騰,無數的疑惑閃過他的腦海。

    他明明記得昨日他在自己的房中修行,為了將龍氣轉化為劍意,還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可今日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葉紅箋那含羞帶怒的雙眸,然後,還不待他回過神來,他便飛了出來,接著便是眾人的一陣他聽不明白的胡言亂語。

    「徐寒,你給我進來。」這時屋內傳來了葉紅箋那咬牙切齒的聲音。

    徐寒愣了愣,覺得這時的葉紅箋顯然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本著好男不與女鬥的原則,徐府主硬著頭皮走入房中。

    這時的葉紅箋已經穿戴好了一襲紅色長衫,但臉上卻還帶著羞怒之後未有退去的潮紅,她本就生得極美,配上這樣的神情,莫名有些勾人的味道。

    「喵。」這時,玄兒不知從何處躥了出來,跳到了徐寒的肩頭,用腦袋親暱的蹭著徐寒的頸項,似乎是在興奮於徐寒的好轉。

    徐寒愣了愣,他看了看一臉邀功之色的玄兒,又看了看臉色幽寒的葉紅箋,再聯想昨夜的情形,大抵是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咕嚕。

    他嚥了口唾沫,看著葉紅箋便要解釋道:「紅箋,你聽我解...」

    「今日到了長安,第一件事,做什麼?」只是話未出口便被葉紅箋生生打斷。

    「見...葉侯爺?」徐寒做賊心虛,小心翼翼的揣摩著葉紅箋的心思。

    「然後呢?」葉紅箋又問道。

    「然後?」徐寒不解。

    「見了我爹,你應該說什麼?」葉紅箋見素來聰明過人的徐寒這時候卻忽的如此木楞,頓時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說...問好?」

    「訂婚期!」

    這話說完,葉紅箋的臉色再次變得緋紅,她側過了腦袋,不無責怪的低聲呢喃道:「遲早的事,急什麼。」

    而被嚇得不清的徐寒顯然並未聽到葉紅箋究竟在說些什麼,他只是望著那臉色緋紅的少女,覺得她此時模樣,映著窗外射入的第一縷晨光,美豔無比。

    他看得有些發愣,半晌後方才愣愣的點了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20
第五章 長安不安


    接下來諸人便踏上了去往長安的路。

    路上倒還算得上是順風順水,但讓徐寒有些鬱悶的是諸人看他的目光都頗為異樣。

    揶揄、感嘆、羨慕之色盡皆有之,讓徐寒好生不自在。

    秦可卿更是處處避著徐寒,說不出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難過。

    徐寒在一陣無奈之後,也不得不開始暗暗審視自己對於秦可卿與葉紅箋的情感。

    人生終歸得有個決斷,若是抱著紅薯想著蘋果,最後對自己不好,對別人也是禍事。徐寒並非優柔寡斷之輩,但這男女之事,著實是理不清剪不斷。

    饒是徐寒也有些苦惱。

    但昨日...

    想到清晨的荒唐,坐在馬車上的徐寒便沒好氣瞪了瞪了正在他身旁睡得正酣的玄兒一眼,那到了嘴邊的苛責,終是無法說出口。他嘆了口氣,若是告訴葉紅箋昨天是玄兒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將他拖到了她的房中,恐怕免不了遭到對方刀劍相向,以葉紅箋的性子,徐寒絲毫不懷疑對方做得出這樣的事情。

    葉紅箋畢竟是葉承台的女兒,又是夫子的半個弟子,無論如何她都跳不出長安這場風雲詭誕的漩渦,秦可卿卻不一樣,雖然對方已經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決心,但徐寒卻著實不願意見對方趟這趟渾水。

    想到這裡,徐寒心頭便有了決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暗暗告訴自己,在去到長安之後,要尋上一個合適的機會,與秦可卿攤明此事。

    ......

    盟下城距離長安不過八十餘里路,說遠不遠,說近卻也算不得近。

    一行人並未特意趕路,來到長安城時卻是已到暮色。

    徐寒安排著諸人去往天策府打點一切,又麻煩鹿先生去溥天宮跑了一趟,遞上明日面聖的摺子。這京城不比那些邊外小城,城裡密佈著祝賢的耳目,他們回到長安的消息自然是瞞不住祝賢,徐寒也沒了繼續隱藏下去的心思,因此便索性與之攤明。

    而他則依照著今日早晨與葉紅箋的約定,隨著她一道去往了寧國侯府。

    當然二人的離開免不了的是,招來眾人的一道道揶揄的目光。

    ......

    長安的街道寬闊且四通八達,每日都有特定的人手打掃,被收拾得一塵不染。

    雖夜色已深,但街道上往來的行人卻是樂意不絕,街邊的商販,巷中的酒肆,生意火爆。

    似乎大黃城中的那場戰亂絲毫沒有讓這座繁華的古城受到半分的驚擾。

    而走在這長安城中的二人更是帶著各自的心思,氣氛有些沉悶。

    葉紅箋低著頭,用腳丈量著鋪就長安街道的青石板,她踩著奇怪的韻律,每一次落腳都準確的落在了下一塊石板的中心。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她在心頭默默的數著數,直到在第一百塊青石板落下自己的腳。

    女孩嘆了口氣,她側著腦袋看了看身旁依然低著頭的少年,莫名有些生氣。

    「怎麼,去見我爹有這麼難為你嗎?」葉紅箋不滿的問道。

    「啊?」這時的少年聞言方才如夢初醒一般抬起頭,半晌才反應過來。

    見葉紅箋的臉色不郁,他趕忙解釋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比見我爹還重要?是你那位可卿姑娘?捨不得啦?」葉紅箋顯然沒有就這麼簡單的就放過徐寒的打算,她在那時言道,問題如連珠炮彈一般,接二連三的轟響徐寒。

    徐寒側頭看了看那氣鼓鼓的葉紅箋,他似乎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神情,暗暗覺得有些好看,自然便多看上了兩眼。

    但葉紅箋卻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兩頰泛上一抹潮紅,慌亂的撇過了頭。

    徐寒見她如此,在那時微微一笑。

    「我只是在想咱們這麼空著手去見老丈人,是不是有點不妥。」

    葉紅箋聞言,微微一愣,隨即那臉上的潮紅再次向著上方爬升,轉眼她的耳根子都變得緋紅。

    她在好一會之後,方才用她那輕不可聞的聲音嘀咕道:「油嘴滑舌。」

    然後便快步朝著寧國侯府的方向走去。

    自始至終徐寒也未有讓徐寒看到此刻她的正臉。

    但徐寒卻相信,此刻葉紅箋的那張臉應當是如熟透了蘋果一般,甜得誘人。

    ......

    長安城,是龍盤虎踞之地。

    隨意一座庭院之中走出的一位公子都有可能是朝中某位大臣之子,又或是與某位王侯攀得上三代以內近親關係的顯貴。

    達官顯貴多了,自然忌諱也就多了。

    什麼人惹不得,什麼地去不得都有講究。

    譬如眼前這座黑木築成的府門,便是長安城中的忌諱之一。

    府門並不大,通體的黑木讓他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院中那若隱若現的燭火非但沒有讓這做府門多出幾分煙火味,反倒是將之點綴得好似鬼門一般幽深可怖。

    這樣的模樣,自然犯了些人的忌諱。

    但真正讓長安的王孫貴胄們對其避之如猛虎的原因,歸根結底卻只有一個。

    這府門...

    姓祝。

    對於長安城的百姓來說,祝賢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神秘到大多數人都自聽過他的名字以及那些凶名赫赫的事蹟。

    有人說他生得三頭六臂,目可噴火,嘴含利齒。

    亦有人說他乃是妖族奸細,日食處子,夜啖幼 童。

    更有人說他是惡龍轉世,吞大周氣運,已成真龍之身。

    百姓們的傳得玄乎,但也只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或許除了與人閒聊時多些吹談的資本,祝大首座對於他們所最大的重用便是用了止一止夜裡啼哭的孩童。

    只是,或許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位被近乎妖魔化的祝首座,看上去只是一位看上去尋常到了極致的中年男子。

    此刻他穿著一身黑色蟒袍,蟒生四足,足有四爪,頗有真龍之相。頭上的黑髮中藏著些許白雪,臉上也不乏皺紋,這讓他看上去似乎比本來的模樣要老上些許。

    「查到了嗎?宇文家的龍氣究竟落在何處?」他的聲音在那時響起,低沉的聲線幾乎的與夜色融在一起,讓人分不清那聲音究竟是從他的嘴裡吐出還是從某個不知名角落升起。

    府門內的燭火算不得明亮,但也足以視物。

    一位同樣身著黑袍的儒生好似憑空出現一般,來到了祝賢的身前。

    「泰元帝那裡的龍氣受了大黃城兵敗的困擾,降到了淡青色,但若是假以時日,能穩住冀州局勢,恐會有所提升。宇王那裡的龍氣依然不過淡黃色,至於各州的宇文氏藩王,坐擁青州半壁的信王宇文成也不過深黃色,就是將這些加在一起,也湊不齊皇室幾乎赤色的龍氣...」

    那儒生如是言道,顯然對此也頗有疑惑。

    「難不成這龍氣還能憑空多出來?」祝賢皺了皺眉頭,模樣同樣很是尋常,沒有那帝王一怒的殺機凜冽,亦沒有梟雄凝眸時的霸道凌厲。倒更像是那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的莊稼漢,在為秋後的收成暗暗發愁。

    「這自然沒有可能。」黑袍儒生臉色變了變,趕忙說道:「在下想來,恐怕能產生這般狀況的原因只有一個...」

    說到這裡,儒生頓了頓,似乎有所顧慮,但在感受到那位祝首座投來的目光時,他便沒了遲疑,趕忙言道:「我們算漏了某位...」

    「漏了某位?」祝賢重複著這話,似乎在那時響起了什麼,他的雙眸一凝。「你是說十多年那位...」

    「可是他即使還活著,又怎可擁有這麼多的龍氣...」祝賢的心思何其縝密,很快便否定了那儒生這樣的猜測。

    「若是那位只是僥倖撿了一條命苟活於世,自然不會擁有這麼多的龍氣。可若是,他並非苟活,而是活得很好,活到可以左右大周局勢的地步...」黑袍儒生在那時輕聲言道。

    「嗯?你是說...」祝賢的雙眸在那時一凝。

    他站起了身子,深深的看了那儒生一眼,沉聲言道:「去,給我好好查一查那突然冒出來的毛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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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爭端

    來到寧國侯府前時,門外的小廝一眼便認出了這位侯府的千金小姐。

    他並未有多大的詫異,大抵在這之前葉紅箋便給侯府傳遞過這樣的消息。

    那小廝極為熱情領著二人快步步入了侯府內。

    寧國侯府的大殿中早已擺好了家宴,陣勢倒是不大,只有葉承台與他的妻子二人,以及兩個早已準備好的案台。但菜餚卻極為豐盛,顯然都是精心準備過的事物。

    算來徐寒與葉紅箋離開長安已有九個月的光景,上次雖然回到過長安,但卻未有來得及前來拜會,這好不容易見著了自己的女兒,牧殷殷,也就是葉紅箋的母親自然是心疼得緊,拉著葉紅箋便坐到了自己身側,關切的噓寒問暖起來。

    葉承台雖然也想念自家女兒得緊,卻不好如婦人表現得那般明顯,他便有一茬沒一茬的與徐寒寒暄著,詢問了些關於玲瓏閣與大黃城上的事情。

    徐寒自然是一一回應,但內容嘛卻是有真有假。

    畢竟無論是朝廷的紛爭還是江湖上的風雲詭誕,知道得越多,便意味著陷得越深。而葉承台究竟要做到什麼地步,徐寒把握不住這個分寸,自然得交給葉紅箋來做。

    但在關於牧極之事上,牧殷殷卻忽的插進了話,她畢竟也算得是牧家之人,當年亦是因為嫁給了葉承台方才躲過了死於非命的下場。心頭自然對於牧極與忽然出現的牧青山極為關心,這事徐寒倒沒有隱瞞的意思,儘是和盤托出。

    只是這樣的事實,卻免不了讓牧殷殷有些愁緒氾濫,徐寒甚至隱隱看見這婦人眼眶泛紅,卻又偷偷止住。

    不過好在葉承台即使轉過了這個話題,方才讓屋內的氣氛再次變得活躍起來。

    總得來說這場家宴還算得賓主盡歡。

    看得出對於徐寒這位臨時起意招來的女婿,葉承台如今是怎麼看怎麼滿意,而觀自家女兒對徐寒的態度,他也不難看出,二人似乎已經是情投意合。

    「對了,徐寒,你不是今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爹說嗎?」宴會到了尾聲,葉紅箋卻在那時忽的出言說道。

    這話出口,葉承台與牧殷殷自然朝著徐寒遞來了疑惑的目光,葉紅箋則是有些挑釁的揚起脖子。

    徐寒見狀不免心頭苦笑。

    他自然記得今日早上葉紅箋與他說過的事情,這倒不是他臨陣退縮,只是確實不知道當如何開口。葉紅箋這時提出了此事,他若是在扭扭捏捏,未免就太過女兒態了一些,因此,他在那時咬了咬牙,張開嘴就要言道。

    「葉侯爺,在下確有一事要與葉侯爺商議...」

    「便是我與紅箋的...」

    徐寒的話正說道節骨眼上,可那時屋外卻傳來一陣嘈雜的響動。

    「侯爺!外面有一個孩童鬧事,吵著非要來尋徐公子,怎麼趕也趕不走。」而一位小廝打扮的男子也在那時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朝府中諸人言道。

    「嗯?孩童?他叫什麼名字?」還不待一旁的葉承台發話,葉紅箋便搶先一步言道。顯然對於這話題被忽然打斷有些不喜。

    「好像叫什麼...蘇慕安。」那小廝撓了撓後腦勺,半晌才回憶起來。

    「嗯?快將他帶進來。」徐寒聞言,頓時心頭一跳。蘇慕安的性子雖然有時候偏執得很,但卻是個講道理的主,從來沒有見他胡鬧過。他本應跟著鹿先生在天策府打點一切,此刻卻忽然來尋他,徐寒擔心是不是天策府那邊出了岔子。這樣想著,他趕忙站起了身子,「算了,你帶去尋他吧!」

    說著徐寒便朝著葉承台與牧殷殷遞去一個歉意的眼色,趕忙隨著那小廝出了府門。

    府中三人在那時互望一眼,也似乎聞出了些許不對勁的味道,自然是趕忙跟上。

    徐寒來到葉府的府門處,遠遠的便見一位背著刀劍的男孩正與葉府的家丁們撕扭在一起,顯然是起了爭執。

    「慕安!怎麼回事?」徐寒見狀快步迎了上去,高聲問道。

    那小傢伙見著了徐寒,臉色一變,焦急的大喊道:「府主不好了,鹿爺爺和人打起來了!!」

    鹿先生跟人打起來了?

    這話自然是有些無稽之談的味道,且不說老先生是一代大儒,溫文爾雅,則可與人動手。就是真的到了那一步,也不是還有侯嶺在嗎?怎麼輪得到鹿先生出手?

    但觀蘇慕安此刻臉上的焦急之色卻不似作假,徐寒在那時眉頭一沉,他轉頭歉意的望了葉紅箋。

    「走吧,我和你一起。」好在葉紅箋也是大度之人,並未有說什麼,反倒是要與徐寒一同前往。

    徐寒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這才與葉承台夫婦辭別,與葉紅箋一道帶著蘇慕安朝著天策府方向跑去。

    ......

    待到三人走遠,牧殷殷有些擔憂的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男人。

    「老爺,他們這方才回到長安,長夜司就不安分。」牧殷殷雖然只是一介婦人,但在長安耳濡目染,不難猜到天策府遇到的麻煩大抵是長夜司暗中指使的。

    已經年近半百的葉承台在那時伸手拍了拍牧殷殷的手背,示意對方放心。

    「相信夫子的眼光,也相信咱們孩子的眼光吧。這是天策府必須面對的,也是我們必須面對的。」男人這般言道。

    那厚重的聲線,讓身旁婦人那懸著的心莫名的安定了幾分。

    他總是如此,雖然不見得有如何高的修為,有如何大的權勢。但卻有著一種能讓人心安的奇怪能力。或許他算不得一位好侯爺,曾一度在牧王滅門後討好祝賢,但他卻又著實稱得上是一位好丈夫,好父親。

    「嗯。」想著這些,牧殷殷輕輕的點了點頭,將腦袋靠在了男人的胸口。感受著那股熟悉又讓她溫暖的味道。

    二人這樣相擁良久,葉承台的聲音卻在那時忽的響起。

    「對了,我那套官服呢?」

    牧殷殷聞言一愣,隨著牧王府與天策府接連在與長夜司的鬥爭中敗下陣來,葉承台雖然躲過一劫,但卻被免了官職,只留下了一個寧國侯的虛名。那所謂的官服指的其實是他寧國侯的侯服。作為侯爺,他自然有進宮面聖的權利。

    只是這些年為了免去祝賢的猜忌,那套官服早已被他雪藏許久,除了年末必行的大宴,幾乎他便從未碰過,這時他問出這個問題,牧殷殷自然是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老爺是要...」她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這時,那位在京中諸人看來素來與世無爭的侯爺,眸中忽的泛起一抹神光。

    「明日天策府面聖,必然免不了一場爭端...」

    「我這牧家軍的舊部,終歸得做些什麼...」

    「為老牧王也好,為...自己也好...」

    「終究不能在袖手旁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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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眠


    徐寒與葉紅箋來到一路小跑來到那天策府的府門前時,徐寒終於是明白了蘇慕安口中打起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天策府的府門前站滿了一排排的黑甲士卒,與京城中城防營或者禁軍不同,那些甲士周身的氣息凝練,一身甲冑看上去似乎結為一體,肩甲處掛著一隻猙獰的銅製狼頭。

    是長夜司的貪狼部!

    為首的是一位看上三十出頭的男子,腰挎長劍,在府門前來回踱步,神情倨傲,而幾位身著官服的文官正與紅袍公卿們爭辯著些什麼,似乎是攔住了想要入府的諸人。

    雙方爭得面紅耳赤,似乎大有要大打出手的意思,當然鹿先生只是閉目沉眸的站在一邊,並未參與其中,這與蘇慕安口中所言有些詫異,大抵是因為心頭焦慮方才如此言道的。

    見徐寒到來,天策府的諸人都在那時圍了過來。那位貪狼部的統領亦在那時投來的目光,饒有興趣的打量著這位天策府的少府主。

    「鹿先生、侯統領,這是怎麼回事?」徐寒自然感受到了對方的目光,但他卻並不在意,而是朝著諸人詢問道。

    只是還不待二人發聲,那位貪狼部的年輕統領便上前一步,笑呵呵的言道:「這位便是徐府主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比在下想像中要年輕得多。」

    徐寒聞言在那時轉頭看向那位男人,目光淡漠,並未給予他半分回應。

    對於徐寒這樣的態度,那男人顯然有些沒有預料,他的身子頓了頓,方才言道:「其實也並非什麼大事,只是...」

    男人的話方才說到一半,便被徐寒給生生打斷。

    「你是誰?」徐寒冷著聲音問道,語調中的不滿自是毫不遮掩。

    那位黑甲統領聞言又是一愣,他對於徐寒這樣的態度自然是有些不喜,但他畢竟奉命行事,倒不會真的在現在與對方起什麼衝突。所以他壓下了心頭的不滿,依然滿臉笑意的說道:「在下雁...」

    「算了,不重要了。」只是這一次他的話同樣亦在方才出口時,再次被徐寒打斷。只見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就像是一個孩童方才還興致勃勃的要研究一直螞蟻的模樣,但轉眼卻又失了興趣。

    這讓年紀輕輕便坐上貪狼部夜狼衛副統領寶座的黑甲男子臉色頓時憋得緋紅,他胸膛中充斥著一股怒氣,卻不知當如發洩,那模樣著實有趣得很。

    「那就讓開吧,我們要回府了。」而徐寒卻是沒有半分去關心這位甲士的意思,他不悅的言道,看向那人的目光就像是看見了一隻攔路野狗一般嫌惡又厭倦。

    「徐府主未免太過跋扈了一些!」這時,之前與紅袍公卿們爭得面紅耳赤的那幾位官員,忽的邁步上前,為首的一位年紀五十上下,身材幹瘦的老者一臉正氣的呵斥道:「我等是奉命前來調查關於那位牧家叛徒牧青山的事由的,聽聞之前他喬裝成玲瓏閣的弟子,化名周章潛伏與天策府內,與徐府主等人頗有交情,今日只要徐府主能跟我們攤明此事,才可入府!」

    只是這番中氣十足的怒斥,卻並未得到老者想要的效果。

    只見徐寒眨了眨眼睛,問道:「說完了?」

    「嗯?」那位老者一愣,還不待他再說些什麼,徐寒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那便讓開吧。」

    「徐府主這是要抗旨不尊的意思?」那些官員也罷,那位貪狼部的統領也好,著實沒有想到徐寒的態度竟然惡劣到了這樣的地步,一時間紛紛臉色一變。那位老者更是高聲呵斥道,顯然是已經怒到了極致。

    「侯嶺!」可是徐寒顯然並沒有給他們繼續感嘆此事的打算,只聽他一聲暴喝,那位人群中的中年男子頓時手持大戟邁步而出。

    大衍境的氣勢在那一刻自他體內如潮水一般奔湧而出,籠罩向諸人,諸人頓時在那一刻感到一陣氣息不暢。

    「我數三聲,屆時還擋在府門前的人,一個不留。」

    徐寒冰冷的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那模樣落在諸人眼中卻宛如惡鬼一般猙獰可怖。

    「徐寒?這裡可是京城,你敢亂來?」貪狼部的那位統領吼道。

    「一。」但徐寒卻不以為意,嘴裡那如催命符一般的聲音如期而至。

    「我等可是朝廷命官,你敢殺我?」官員中,那位乾瘦老者,勃然大怒。

    「二。」可徐寒卻依然不為所動。

    他身旁的侯嶺在那時亦舉起手中的大戟,狂暴真元湧動,恐怖的威壓撲面而來,大有劈山斷石之相。

    恐懼終於在那時蔓延上了諸人的眉梢,他們心底的理智自然在不斷的告訴他們,徐寒不敢在這長安城裡行兇,可萬一呢?

    那賠上的可是他們自己的性命。

    於是他們再也無法保持住那作為朝廷命官或是長夜司統領的儀態,紛紛在那時一刻朝著四周退去,於天策府眾人跟前生生的讓出了一條通往天策府府門的路。

    徐寒見狀,臉上的笑意更甚。

    他將到了嘴邊的「三」字吞了回去,然後笑著拍了拍手,朝著身旁的鹿先生等人看了看,言道:「走吧。」

    言罷,便頭也不回的帶著諸人步入了那座塵封數年的天策府府邸,而自始至終他們都未有在那些長夜司的爪牙身上再投去哪怕半分的目光。

    ......

    天策府的府邸著實大得出奇。

    畢竟當年這裡是可以容納三千紅袍公卿與整整三萬天策府軍的地方。

    只是破敗了太久,很多地方都需要打理方才能再次使用。

    徐寒等人走入府門之後,包括鹿先生在內的天策府眾人望著這座熟悉的府邸,眸中的目光都微微有些泛紅,徐寒自然無法對他們此刻內心的翻湧完全感同身受,但他卻能從這樣的氣氛中感受到一股由時光而沉澱下來的厚重感。

    許久之後,那位年邁的鹿先生終是回過了神來,他朝著徐寒歉意的笑了笑。

    「故地重遊,難免心生感慨,讓府主見笑了。」那老人在那時如此言道。

    「在下理解,先生不必掛懷。」徐寒卻是笑了笑,寬慰道。

    「今日長夜司派人前來阻攔我們入府,府主以為是何用意?」鹿先生畢竟老成持重,很快便從之前的愁緒中恢復過來,他再次問道。

    徐寒聞言臉色一正,微微思索之後方才言道:「以祝賢的精明,應當知道,無論我們用何種方法,光憑這麼些跳樑小丑應當是攔不住我們的。這麼做除了噁心一下我們似乎並無其他作用,我著實想不明白他為何做這樣的無用之舉。」

    「但他們此舉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明日面聖之時,對方必然會在周章之事上面做文章,我們得好生準備。」

    「唔,確實如此,祝賢的心思我們摸不透,但多做準備總是無錯。」鹿先生在那時亦點了點頭,算是贊同了徐寒的看法。

    「那今夜看來是無法入眠了。」徐寒聞言轉眸看了看佈滿塵埃的天策府,笑道。

    「確實如此。」鹿先生點了點頭,便開始佈置人手收拾天策府,而另一邊則領著眾多紅袍公卿與徐寒開始商議明日面聖之事。

    ......

    誠然如徐寒所言,這一夜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注定無眠。

    譬如天策府中的眾人,譬如燈火通明的長夜司。

    他們都在為明日那場十餘年來,第一次交鋒做著最後的準備。

    當然,這樣的不眠,不僅發生在長安。

    也同樣發生在遠在青州的那座名為牛頭村的小村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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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眾生之惡


    九月的夜晚,牛頭村裡火光縈繞。

    名為虎老大的山賊頭子帶著他手下百來號山賊將村裡的老少都通通聚到了村頭的空地上。

    生得虎背熊腰,右眼處有一道一寸長的刀疤的虎老大,坐在那高大的馬背上,沉著眸子,看著那一張張寫滿恐懼的臉。所有人在面對他那樣的目光時,都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啪!

    他手裡長鞭一揮,一道脆響爆開,讓週遭的村民都在那時被嚇得臉色煞白,紛紛後退數步。

    虎老大很滿意這樣的效果。

    他露出一抹猙獰的笑意,然後沉聲言道:「我的兄弟,尤老三,前些日子來你們村子收糧,卻被你們這裡的人給打傷了,老子是個粗人,但講究。你們要麼將那肇事之人給老子交出來,要麼就按人頭一人交出五石糧食,權當是給兄弟的養傷錢,否則,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啪!

    說罷,他又用力一揮手中的長鞭,那巨大的脆響炸開,猶如重鼓敲擊在在場諸人的心臟,擊碎了他們僅有那麼一絲勇氣。

    劉叮噹麻木的站在人群之後,她雙眸中光芒黯淡又空洞。就好似週遭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劉大壯死了。

    三日前他的傷口惡化,終是在經曆數月的病痛折磨之後,於一個秋雨綿綿的夜晚閉上了雙眼。

    小和尚半個月前,獨自一人去往了雁來城,聽說那裡是座大城,有許多很厲害很厲害的郎中,他們雖然沒有湊到錢,但小和尚覺得人命關天,他應該可以說服那些郎中前來救人,所以抱著這樣的期望,他帶著劉叮噹給他做好的幾個饃饃便獨自一人上了路。

    只是可惜,還沒等到小和尚回來,劉大壯便嚥了氣。

    劉叮噹畢竟才十三歲不到,劉大壯死了,小和尚不在,她頓時失了主心骨,劉大壯的屍體被停在房中,已經有些發臭,可她卻沒錢安葬,也沒人願意幫她。

    她麻木的站在那裡,就像一局行尸走肉一般,對於即將要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怎麼?要讓老子動手嗎?」

    虎老大見自己的話落下許久,那些牛頭村的村民們卻畏畏縮縮的站在原地,並沒有一人回應他,這讓他很是不滿。

    村民們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今年的收成比起往年確實好上許多,每戶五石糧食,雖然不少,但每家給了之後也大抵能勉強度日。可大周這年景怪得很,今年有了收成明年卻不見得就有好光景。他們怎麼捨得將這五石糧食白白送給這些土匪?

    「交人還是交糧!給老子一個痛快話!」

    在虎老大的催促下,諸人你望我,我望你,雖然依然沒有人帶頭說話,但從彼此的目光中,他們都大抵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劉大壯已經死了。

    死了的人不會再說話,不會在再帶著他們捕獵,更不會再譴責他們。

    死了的人,就不再重要。

    而活著的人還得活下去。

    於是人群在那時讓出了一條路。

    那神情的木楞的劉叮噹便站在這條路的盡頭,隨著諸人的退開,她的身形便在那時暴露在那位虎老大的眼前。

    「嗯?」虎老大在那時一愣。

    十三歲的劉叮噹,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虎老大也是一個縱情聲色之人,山寨裡從各個村子中搶來的女人足足有二十之數,他一眼便看出眼前這個少女,雖然身子還未長開,但再好生圈養個一年半載,絕對是一位勾人魂魄的可人兒。

    想著這些,他那雙眸子便泛起了陣陣貪慾之色。

    他這樣表現的落在那些已如驚弓之鳥的百姓眼中,暗以為對方不悅,當下便有人一臉獻媚的言道:「虎大人,這...是劉大壯的女兒,就是劉大壯傷了尤大人。劉大壯死了,只有她還活著,這事和我們真的沒有關係。」

    這話一出口,那低著頭神情麻木的劉叮噹身子一震,她抬起頭望向說出此話之人,眸中頓時充斥著不可思議之色。

    只是這樣的詫異還未持續多久的時間。

    「是啊,虎大人,這事和我們沒關係。」

    「都是劉大壯干的。」

    「我們從沒有對尤大人動過手。」

    ......

    下一刻,那些牛頭村的村民們頓時如炸開鍋的家雀一般,紛紛爭先恐後的言道,似乎唯恐說慢了一句話便與劉叮噹扯上關係一般。

    劉叮噹的心頭在那時生出一種恍惚如夢的不真實感。

    她看著那一張張她熟悉的臉,他們中有年紀十七八歲的少年,之前還吵著鬧著要跟著劉大壯學功夫,他們中有三四十歲上下的婦人,以往還熱絡的幫著早已喪偶的劉大壯尋著續絃之事,他們中還有年過六旬的老叟,膝下無子,在災荒年間,田裡顆粒無收,還是靠劉大壯的接濟才活到今日。

    而現在他們卻猶如看見瘟神一般,躲著她。

    以往那一張張慈祥熱切的臉,此刻在劉叮噹的眼中漸漸扭曲,化為了一道道宛如惡鬼一般猙獰的神情。

    似乎就在這短短一個月的光景裡。

    曾經那個讓劉叮噹無比心安的小村莊,徹底變了模樣。

    「你過來。」虎老大在那時勾了勾了手指,眯著眼睛言道。

    劉叮噹的身子一震,她知道自己無法反抗眼前這群人,無論是牛頭山上的山賊,還是牛頭村裡的村民。他們都像是山間的豺狼,圍著她,注視著她,尋著機會將她從裡到外啃食乾淨。那樣的感覺讓劉叮噹有些窒息,她低下了腦袋,眸中的神色再次變得木楞與呆滯。

    然後,她猶如被人牽線的木偶一般,僵硬的走了過去。

    虎老大心頭一喜,他佝下在馬背上的身子,伸出手指輕輕的將劉叮噹那白潔如玉的下巴抬起,細細觀賞,就像在欣賞一顆即將成熟的果實。

    「你就是劉大壯的女兒?」他這麼問道,腥臭的氣息自他嘴裡噴出,打在劉叮噹的臉上。

    「我是劉大壯的女兒。」劉叮噹直視著眼前這張猙獰的臉,心頭卻出奇沒有太多的恐懼,她很平靜,平靜得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這時變得不再重要,這是不是就是小和尚說的四大皆空呢?她小小的腦袋裡,這樣想著,卻又覺得有些無稽。

    ......

    呼!

    呼!

    廣林鬼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很不安。

    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煩躁感縈繞在他的心間。

    這種感覺從幾日前便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感覺便愈發的強烈,所以他不顧一切的開始趕路,想要早些時候回到牛頭村。

    只是他的修為並未有恢復,就好似有一把枷鎖將他的力量鎖住,他幾次嘗試都是無果。

    這趟雁來城之行亦並不如願,他沒有找到郎中,嗯,準確的說是沒有找到願意無償來此的郎中。老和尚曾說過,好人有好報,他相信像劉大壯這樣的好人不應該落到這樣的下場,可心頭那份不安卻又無時無刻的不在告訴他,有很不好的事情在牛頭村發生了。

    所以他拚命的趕路,一路的風塵僕僕,劉叮噹給他準備的饃饃早已吃完,他空著肚子走了走走兩天兩夜,此刻他的腦袋很是暈沉,手足也如有千斤,每一步的邁出,都需要他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做到。

    終於,他的眼簾中浮現出了那座村落的輪廓。

    他還來不及欣喜,眉宇便是一沉。

    此刻時間已經到了亥時,但牛同村中卻耀著火光。

    這很不尋常。

    這讓廣林鬼愈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他來不及多想,便再次拖著自己疲憊的身子,朝著那村落狂奔而去。

    ......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虎老大看著眼前這張可人的小臉,獰笑著言道。

    「你的人?」劉叮噹神情木楞的重複著這段話,似乎有些不解。

    「怎麼?你不願意?」虎老大問道。

    「那你能幫我爹好生安葬了嗎?」劉叮噹問道,神情依舊木楞。

    「沒問題。」虎老大咧嘴一笑,劉叮噹這樣的人,他見得很多。那些被他搶來的女人中不乏這樣的人,她們心如死灰,只要完成一些小小的願望,她們便會安心的做他肆意把弄的玩偶。安葬一個死人能花多少錢,換一個這樣的美人兒,自然值得。

    「好,那我就是你的人了。」劉叮噹在那時點了點頭,她眸子中最後一絲靈動在說出此言的剎那在瞳孔中微微閃爍,最後歸於死寂。

    她朝著虎老大伸出了手,虎老大自然會意,在那時拉住了那芊芊的細手,猛地一提,劉叮噹嬌小的身軀便在那時飛到了馬背上,落入了他的懷中。

    他放肆一笑,滿臉得色。

    「這個月的錢糧,看在小娘子的面子上就免了,下個月可得準時交貢!」他大聲的說道,粗獷的聲音迴蕩在小小的牛頭村,那些村民們拉聳著腦袋不敢去看他一眼,卻不知究竟是因為畏懼,還是愧疚。

    但不得不說的是,能免去這個月的錢糧,對於這牛頭村的村民來說可謂意外之喜。

    「不。不能免。」可就在這時,虎老大懷裡的人兒卻忽的出言說道。

    她的神色冰冷,若不細看,還以為只是一具精緻的玩偶。

    只是她的吐出的話卻讓牛頭村的村民在那一刻如遭雷劈,紛紛臉色一變。

    「劉叮噹你怎能如此?」

    「你忘了當初你爹受傷的時候是大夥湊的錢...」

    「做人怎可如此忘本。」

    那時在之前一直靜默不語的村民們卻忽的炸開了鍋七嘴八舌的指責道。

    劉叮噹卻是看也不曾去看他們一眼,她坐在虎老大的懷中,仰頭看著那魁梧的男人問道:「這是最後的要求,你得應我。」

    虎老大愣了愣,隨即臉上再次浮出笑意。

    「交!加倍交!」他的心頭一片火熱,滿腦子想的都是回到山寨如何把玩懷中這精緻的玩偶,對於她的要求自然有求必應。

    這話出口,牛頭村的村民一陣哀嚎。

    但虎老大哪有去體諒他們的心思,他在那時哈哈一笑,側過馬頭,便要意氣風發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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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尋魔


    「叮噹!」

    就在那時,人群中忽的響起了一聲高呼。

    牛頭村的村民側頭望去,虎老大拉起了馬匹的韁繩。

    只見一位衣衫襤褸的小和尚正在村口,一臉困惑的看著此間的情形。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他這般問道,眉宇間的不解愈發的深重。

    劉叮噹那空洞的瞳孔在小和尚出現那一刻,有了些許不一樣的神采泛起,卻是喜悅,而是濃重的悲傷。

    「爹死了。」她這般說道,眸中的悲傷化為了埋怨,「你說好人有好報,你說他不會有事,可是他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什麼都做不了。」

    死了?

    小和尚臉上的神色在那時一滯。

    這不對!劉大壯怎麼可能死?

    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他應該長命百歲的啊!

    老和尚不是說過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所以人要行善,他也要行善。

    可為什麼劉大壯會死?

    為什麼那些害死他的人卻可以騎著高頭大馬耀武揚威?

    為什麼那些他幫助過的人可以冷漠的袖手旁觀?

    為什麼那些應該懸壺濟世的醫者卻不願對一個將死之人伸出援手?

    那保佑世人的佛呢?他在哪?

    為什麼不出來?

    還說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佛?

    那只是一個欺世盜名的潑天大謊!

    這樣的疑問如潮水一般浮現在廣林鬼的腦海中,他的額頭上頓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臉色也在那時變得蒼白。

    巨大的疼痛從腦海中傳來,他雙手捂著腦袋,蹲下了身子,嘴裡卻猶如發了瘋一般的呢喃著。

    「你在哪?你在哪?」

    「小和尚?」劉叮噹見他這般模樣頓時心頭大急,掙紮著就要下去查看他的情況,可那時虎老大卻伸手將她攔住。

    「小娘子,別忘了,你可是我的人!」他獰笑著說道,眯起的眸子頓時升起一抹幽寒之色。

    虎老大是一個佔有慾很強的人。

    他看出了這小和尚與劉叮噹之間匪淺的關係,以他的性子自然容不下他。

    「你要做什麼,不要傷他!」劉叮噹見狀心頭焦急,趕忙失聲喊道。

    「要我不殺他?那就得看小娘子的表現了!」虎老大眉頭一挑,冷笑言道。

    「你讓我看看他到底怎麼了,我一定跟你走,否則我現在就咬舌自盡!」劉叮噹的臉上浮出一抹絕色,這短短一個月的光景,那個生活在父親臂彎下的女孩忽的長大了,她知道自己對於虎老大的價值,至少在他沒有得到她之前,她有這個資本。

    虎老大的眉頭一皺,有些不喜,但女孩臉上的決色卻讓他無法去懷疑她所言的決心。

    他陰沉著臉色看了劉叮噹數息的光景,終是點了點頭:「你有半柱香的時間。」

    劉叮噹聞言,也顧不得其他一個翻身便跳下馬背,只是她的身子終究太弱了些,這樣急切的做法,讓她狠狠的甩在了地上,可她對於自己的狼狽卻是毫不在意,爬起身子便趕忙走到了小和尚的面前。

    「小和尚,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她抓著廣林鬼的雙手便大聲的喊道。

    可是對方卻依然死死的抱著自己的腦袋,嘴裡呢喃著那句:「你在哪?」對於她的詢問,置若罔聞。

    廣林鬼的腦仁在那時好似炸裂一般的疼痛。

    佛在哪這個問題好似夢魘一般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的迴蕩,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淹沒。

    他體內的枷鎖在那時也似乎有所鬆動,有什麼東西要從其中破籠而出一般,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那東西因為枷鎖的鬆動而變得暴躁,開始在他的體內亂竄,似乎很是急切的想要重見天日。

    這讓廣林鬼有些不安。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這時腦海裡忽的出現了一道蒼老的聲線,好似有一位老僧在他的耳畔輕唸佛經一般,一股清明之意自天靈蓋上降下,他體內那狂暴事物遇見那聲音就好似遇見了天敵一般轉瞬偃旗息鼓,安分了下來。

    而他的腦袋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疼痛難耐,劉叮噹那焦急的聲音也隨之傳入了他的耳膜。

    「小和尚!你醒醒!快醒醒!」

    廣林鬼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入目的便時劉叮噹那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

    他微微一愣,劉叮噹這般模樣莫名讓他有些心疼。

    「我...我沒事...」他寬慰道,不過似乎還未完全從之前的狀態中恢復過來,說出的話有些斷斷續續。

    見廣林鬼的眸子恢復了清明,劉叮噹破涕為笑。

    「太好...」

    只是她的感嘆還未說完,便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

    那位一旁的虎老大早已等得不耐煩,見廣林鬼甦醒便極為粗暴的拉過了劉叮噹。

    「好了,他醒了,你要是再敢胡來,我便將他與你一併殺掉。」顯然虎老大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之前的種種已經將他僅有的那麼一絲耐心耗完,自然不願在多耽擱。

    「你是誰,你要帶叮噹去哪裡?」廣林鬼也在這時回過了神來,他看著被拉入男人懷裡的劉叮噹,很是驚怒。

    「小和尚,你走吧,要好好活下去。」劉叮噹顯然更明白自己的處境,她在那時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輕聲言到。

    「為什麼?你不和我一起嗎?你跟著他幹什麼?」廣林鬼不解道。

    「你還不懂嗎?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善惡有報,他們所有人都是吃人的狼,我已經沒有路可以走了,你不一樣,你還可以活下去,那就活下去好嗎?」劉叮噹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一般說著這樣一番話。

    「不!不是這樣的!不要和他走,留下...」

    啪!

    廣林鬼的挽留未有說完,便被一道長鞭抽到了臉頰,他的身子在那時被摔翻在地,右臉臉側更是浮現出一條猙獰的血痕。

    「廢物,饒你一命還敢聒噪!」虎老大不屑的言道,然後狠狠的朝著廣林鬼的臉上吐出一口唾沫。

    他一拍馬背,在諸多山賊的簇擁下,抱著劉叮噹就要揚塵而去。

    而這一次,劉叮噹卻並未有出言阻止。

    她很明白,若是不讓廣林鬼吃上這些苦頭,那接下來他要付出可能就是自己的一條命了。

    「叮噹!別走!」狼狽的從地上爬起身子的廣林鬼就要去追那遠處的身影,可是他已經足足兩日未有吃過東西,這方才起身,頓時便是一陣鋪天蓋地的暈眩感傳來,腳下一劃,身子再次跌坐在地。

    這一次,他摔得很重。

    鼻樑上的皮被地上劍影的石子蹭破,臉上被虎老大的皮鞭撕開的血痕不斷的淌著鮮血,將他整個臉頰都侵染得猩紅,他的模樣在那時看起來猙獰至極。

    「你們在做什麼?」他望向周圍那些村民。

    「她是劉大壯的女兒啊!他幫了你們那麼多,你們就這樣看著她被抓走嗎?」

    他質問著他們,單薄的身子在那些冷漠目光下,顯得那般瘦小與無助。

    「若不是劉大壯非要和那些土匪們對著干,我們又怎會如此?」

    「那小女娃子心腸歹毒,非要讓虎老大加收我們的錢糧!」

    「她不給我們活路,活該被人糟蹋!」

    村民並沒有說話,但很奇怪的是,廣林鬼卻可以很清楚的讀到他們此時內心的想法。

    這很奇怪。

    但廣林鬼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詫異。

    真正讓他詫異的是,這些曾經被劉大壯一次次施捨與幫助的村民們心頭竟然藏著這樣歹毒的念頭。

    他的瞳孔在那時陡然放大,神情變得空洞又麻木。

    這便是善良換來的結果嗎?

    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

    為什麼善因卻偏偏結出了惡果?

    那之前讓他苦惱的疑問再一次泛上了他的心頭。

    它們如潮水一般湧來,再一次將他淹沒。

    「你在哪?」

    「你在哪?」

    「佛!你在哪?」

    他的聲線從低沉到高亢,從高亢化為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佛怎渡得了世人,世人唯魔可渡。」

    可就在那時,他的腦海在再次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線,那聲音與之前讓他恢復清鳴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但說出的話卻截然不同。

    「唯魔可渡?那什麼是魔?哪裡有魔?」

    廣林鬼喃喃自語道,他的模樣在那時看上去瘋癲到了極致,週遭的村民都有些畏懼,紛紛褪去數步。

    「魔?」腦海中那蒼老的聲線忽的發出一聲嗤笑。

    「你不就是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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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