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41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3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命


    泰元十八年八月。

    大周太尉徐寒離開長安城的第十八天。

    這十八天,對於從長安到大黃城沿途的太守們算得上是一場噩夢。

    巧取豪奪,威逼利誘。

    這位天策府府主顯然沒有上一代府主大人謙謙公子的風範。

    他更像是一個從市井小民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潑皮。

    不講道理,也不守規矩。

    一路走來,掏光了幾乎沿途所有太守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身家。

    雁過拔毛大抵是這十八位太守對著為徐府主最深的印象。

    當然,他也是諸人眼中急著送死的傻瓜。

    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在大周各方看來,天策府與大黃城一般都是棄子,都是注定走上末路的亡靈。

    ......

    而在這不被看好的目光的注視下。

    在梁州瑟瑟的秋風中。

    這個傻瓜帶著東拼西湊起來的三萬大軍,叩開了大黃城的大門。

    負責迎接他的是林守的孫子,大黃城名義上的太守,林御國。

    二人在短暫又客套的寒暄之後,林御國便領著徐寒等人朝著大黃城的將軍府走去。

    一路上林御國不漏痕跡的打量著身旁這位近來鬧得大周沸沸揚揚的徐府主。

    比想像中更年輕,修為不錯,已經到了三元境,放在大多數宗門或者家族之中也算得年輕一輩中的一個人物,但與所謂的絕世天才比起來卻又差之良多,更當不起天策府建府以來最年輕府主的身份。

    總的來說,這位天策府的少府主多少讓林御國有些失望。

    無論是他本人,還是他帶來的那三萬歪瓜裂棗,都是如此。

    大黃城是一座大城。

    從關門走到將軍府得費些時辰,三萬將士與諸多天策府軍都被隨林御國一起前來的副將帶著,去往軍營處安營紮寨。

    而隨著林御國去往將軍府只有徐寒、鹿先生以及葉紅箋。

    路這麼遠,總是沉默,會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林御國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但從小都生活在林守的管教之下,於林御國而言,他知道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治軍與安民。

    一路上他一邊回應著街道上巡邏的士卒,一邊思索著當要尋個什麼話題打破此刻沉悶的氣氛。

    徐寒等人帶來的兵馬雖然並不讓林御國滿意,但他也同時清楚,如今的大黃城,徐寒他們肯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幫助了。

    畢竟自始至終諾大的大周朝廷給予他們的也只有兩萬連歪瓜裂棗都算不上的老兵殘卒,除了消耗大黃城為數不多的糧草,林御國著實想不到這兩萬人究竟能做什麼。

    因此,在心底他對於徐寒等人還是抱著極大的善意,更何況,林守當年也算得上老牧王的舊部,而老牧王與天策府的關係,自然是同氣連枝。

    所以他覺得如此沉悶的趕路,多少有些怠慢徐寒等人。

    「聽說今日早些時候,牧極已經在關外叫過陣了?」也不知是看出了林御國的窘境,還是真的忽的想起了此事,徐寒發問道。

    林御國在那時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他點了點頭,「今日辰時來的。」

    「沒有攻城?」

    「沒有,但少則三日多則五日,他必定動手。」林御國如是說道,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將軍是如此說的。」

    「將軍?」徐寒有些不解。

    林御國聽出了他的疑惑,他微微一笑解釋道:「爺爺治軍嚴明,只要再行公務,都得以軍職相稱。」

    「這樣啊。」徐寒點了點頭,對此倒是不置可否,但心底對於那位老將軍免不了生出些許好奇。

    「老將軍這嚴厲性子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未改啊。」這時,一旁的鹿先生忽的言道。

    「這位是?」林御國聞言,轉眸看了看鹿先生。他自懂事起便鮮有離開過大黃城,雖然聽聞過三千公卿之手的鹿先生大名,但顯然並未認得其模樣。

    徐寒見狀正要介紹,可那時,不遠處忽的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線。

    「鹿先生!別來無恙啊!」只見一位毛髮花白身著甲冑的老者正邁著大步,一臉熱切笑意的朝著此處走來。

    徐寒恍然,想必這老人便是那傳聞中的天下第一守將林守了吧。

    他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年邁卻中氣十足,行走間不顯半分老態。

    說實話與徐寒預想中的形象相差無幾。

    「這位便是徐府主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林守很是熱情的招呼道,似乎與鹿先生相識已久。

    他說著,伸出了手,拍向徐寒的肩膀,這對於初次相見的人來說,應當是一個很突兀的動作,但不知為何,由這個老人做出來,卻讓人難以升起半分的惡感。

    「在下徐寒,見過...」徐寒拱手便要行禮,但忽的身子一頓,停了下來。

    這時,老人的手恰好拍到了他的肩膀。

    徐寒的眉頭一皺,但很快他便遮掩下了這樣異樣,接著說道:「見過將軍。」

    「唉!不敢不敢,我只是一位邊城守將,受不得此禮。」他連連擺手,似乎並未注意到徐寒的異狀。

    「林將軍此次準備的何如?」鹿先生似乎也未發現徐寒那轉瞬即逝的異狀,看著林守,便與之攀談了起來。

    說道正事,林守臉上的笑意也瞬息收斂。

    「哎,牧極手上....」

    二位老者聊得很是熱絡,儼然已經開始分析局勢,邊說著便攜手朝著不遠處的將軍府走去,林御國見狀也趕忙跟上。唯有徐寒還在原地怔怔的出神。  「哎,發什麼呆啊?」這時一旁的葉紅箋輕輕的碰了碰徐寒,嘴裡如是問道,顯然對於他在這時候發愣有些不解。

    徐寒終是回過了神來,他皺著眉頭,深深的看了那位遠去的老人的身影,張開嘴,卻又閉上。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如是言道,腳下卻也隨即邁開了步子朝著二位老者離去方向走去。

    ......

    長安,祝府。

    坐在陰影下的男人,用手敲擊著身側的案台。

    咚咚的聲響,在府門中迴蕩,像是林間的惡獸在打磨自己的獠牙,低沉又森嚴。

    「你是說,牧極這麼做只是為了要我的命?」終於,那低沉聲響忽的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沉悶讓人有些胸口發堵的聲音。

    座下一位生得極美的青衣女子,盈盈而坐,身姿曼妙,儀態豐腴。

    「玉兒傳回來的消息,想來是錯不了。據她所言,這些話是牧極親口所說。」

    黑暗中男人深邃的眸子忽的眯起,他問道:「那你覺得牧極真的會為了牧家的血仇,不顧大周百姓的死活嗎?」

    面對這位讓整個大周天下都為之膽寒的男人,女子卻表現得極為輕鬆。

    「我跟著大人已有多少年頭了?」

    她如是反問道,臉色的神色平靜。

    這顯然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至少放眼天下敢這麼與這男人說話的人並不多,尤其是在大周。

    但男人卻並沒有露出哪怕半點不悅之色,他細細數了一下,然後回應道:「十八年了。」

    「十八年,我素來只為首座辨別事情真假,卻從擅自揣測。首座以為這是為何?」女子笑著問道。

    「為何?」

    「世上之事但凡關乎於人,皆與人心有關。而人心最為叵測,青衣修為尚淺不敢拿捏。」

    「所以,牧極究竟在想什麼,又要做什麼,都是首座要去揣摩的事情,青衣要做的只是將他一舉一動毫無保留的告訴首座。」女子的態度恭敬,卻又沒有絲毫的卑微之態。

    男人微微沉默。

    半晌之後方才點了點頭,聲線沉悶的言道:「也好。」

    然後,他便收起了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葛的打算,轉而問道:「那件事準備的如何?」

    女子聞言,在那時臉上忽的綻出一抹笑意。

    那一刻,她風姿妖魅,如月掛柳梢,花開陌上,端是不可方物。

    「小騙誆孺,大騙欺天。」

    「小盜摸珠,大盜竊命。」

    她輕念了一遍祖上傳下的箴言,臉上的笑意又重了一分。

    「只要大周氣運再弱幾分,青衣便定會為首座,盜得這道天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3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大戰將至

    大黃城將軍府中,鹿先生與林守相互交換了一番各自的情報,然後便開始商議對策。

    二人是舊識,關係似乎也還算不錯,徐寒之前擔心雙方勢力相互猜忌的事情並未有發生,這讓他心安不少。

    他素來對於權力的慾望都是意興索然,更何況這行軍打仗之事他本就一竅不通,從一開始便沒有要爭奪這大黃城權力的心思。只是免不了擔憂林守一方對他們會有所不信任,為這本就堪憂的戰事平添變數。

    「大黃城的十萬守軍自然是精兵,可我觀朝廷調來的兩萬兵馬著實乏善可陳,我家府主雖然一路...」說到這裡鹿先生頓了頓,似乎在想一個足夠體面的辭藻來修飾徐寒這一路的所作所作為。

    「嗯,苦口婆心的說動各方獻上的三萬兵馬,雖然勉強有些戰力,但畢竟所屬編制不同,短時間想要派上用場恐怕也不太現實,如此說來,這大黃城之戰,還是要仰仗林老將軍手中的十萬兵卒。」

    鹿先生這話不僅將局勢分析的透亮,也向林守委婉的表達了天策府並不會與之爭權的態度。

    這樣的作為看似有些多此一舉,實則卻極有必要。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令行禁止,若是各自為伍,不僅不能做到面面俱到,還可能相互牽制。而天策府一方與大黃城比起來,實力遠不及對方,就算林守願意交出兵權,他們也不見得能夠服眾。因此,此法才是如今禦敵的上上之選。

    林守聽聞此言,臉上的笑容明顯重了幾分。

    「牧極手握二十萬牧家軍,又從崔庭處借到了十萬大夏鐵騎,大黃城想要度過此劫,絕非林守一人可以做到,還是得仰仗諸位共同禦敵。」話雖然是推諉之言,但實則卻是應下了鹿先生之前那番話。

    「自然,只是林老將軍可有想好退敵之策?」見前面的客套話落幕,鹿先生的話鋒一轉,很快便直入正題。

    「大黃城如今的處境,相比老夫也不用多言,憑手中的十餘萬大軍,想要擊退牧極以及崔庭七十萬大軍難比登天,老夫也確實未有良策。」說罷,他看向鹿先生,沉眸問道:「鹿先生素來足智多謀,可有什麼奇招?」

    「牧極的本事,林將軍比我清楚,想要對付他,自是不可以常理對之,但我天策府的嚴連樓之前便探查到,牧極的身子這幾年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在聯想如今他倉促行事此事,我暗自揣摩,恐怕牧極的時日無多...只要牧極一死,二十萬牧家軍必然群龍無首...」鹿先生沉聲言道。

    「你的意思拖到牧極的身子熬不下去?」林守的眉頭一皺,這樣的計策可謂下下之選,將生死交於敵人無疑是最愚蠢的辦法。

    「大黃城猶若孤島,老夫思來想去,卻只能有此一法,但等著牧極拖垮身子顯然並非良策,老夫的意思是,尋覓時機,誅殺賊首。」鹿先生的聲音在那時一寒。

    「斬首?」林守一愣,很快便言道:「實不相瞞此法老夫之前也有思慮過,但牧家軍高手如雲,單是大衍境的將領便有足足三人,反觀我大黃城, 卻是尋不到一位大衍境的修士,唯有天策府中的統領侯嶺大人,可堪與之一戰,可萬軍從中...就是元統領親自也不見得能夠做到此事,更何況候大人?」

    「元大統帥身負要事短時間恐無法趕到,斬首之事雖然乃是險招,但我以為,想破死局,唯有破釜沉舟!」鹿先生眸中光芒一凝,一股殺氣升騰而起。

    坐在一旁的徐寒愣了愣,他忽的意識到,這位三千公卿之首,理應不會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士那般簡單。

    ......

    老將軍在治軍方面確實很有一套。

    吃過晚飯,走在大黃城中的徐寒看著街上隊列整齊,氣勢昂揚的士卒,心底不由得如此感嘆道。

    牧極約莫很快就要進攻大黃城,朝廷送來的殘部與他帶來的三萬士卒在諸人的商議之後,被混編在了一起,被天策府軍如今的暫代大統領侯嶺帶著開始訓練,雖然這樣的做法有些臨時抱佛腳的味道,但卻好過什麼都不做。

    林守拉著紅袍公卿們商議如何佈置城防,看架勢今夜都無法安眠。

    這些事情徐寒著實幫不上忙,也就獨自上街走走。

    夜色正好,秋風微涼。

    徐寒卻無心欣賞,對於大黃城之戰,他很是擔憂。

    「府主,府主。」這時耳畔傳來一陣清脆的呼喊,徐寒回過神來,側頭望去,卻見蘇慕安正拿著一串糖葫蘆,面臉笑意的看著他。「你嘗嘗,好吃著呢!」

    男孩說著便將那串糖葫蘆遞了過來。

    徐寒一愣,板著臉問道:「不是讓你少吃點嗎!是不是可卿又偷偷給你塞錢了?」

    「沒有。」男孩有些委屈,他指了指不遠處一位婦人開著的攤位,說道:「是那位婆婆好心給我的,沒要錢!」

    徐寒愣了愣,牧極兵臨池下,大黃城的百姓逃了大半,剩下的也大抵龜縮在家中,鮮有還有心思出門的,更不提還擺出一個攤位,這多少有些奇怪。

    他沒好氣的看了蘇慕安一眼,「又胡說,哪能白給你糖葫蘆?」

    「真的。」男孩見徐寒不信任自己,頓時急了眼。「老婆婆聽說我是天策府的人,便將這糖葫蘆送給我了。」似乎是為了增加自己此言的可信度,男孩在頓了頓之後又說道:「我真的沒有騙府主,刀客是從不說謊的。」

    徐寒自動忽略了男孩後面一句話,他搖了搖頭,帶著一臉怕生生的男孩走到了那老婦人的攤位前。

    「老人家,這是這孩子的葫蘆錢。」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了十文錢,遞到了婦人跟前。

    這世道做點生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個糖葫蘆錢,或許就是一家人一頓的口糧。老婦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不禁沒有離開,還上街謀生,想來家中不會太過寬裕,徐寒並不願意佔這些她的便宜。

    正專心給葫蘆裹著糖衣的老婦人聞言抬起了頭,他看了徐寒一眼,微微一愣,隨即回過神來。

    臉上已生出許多褶皺的婦人趕忙搖了搖頭:「不用啦,就當送給小傢伙的,天策府願意幫咱們大黃城,我這老太婆做些糖葫蘆不值錢的。」

    老婦人的臉上在那時帶著一抹真切笑意,說不得如何好看,卻讓徐寒莫名的生出一股暖意。

    他想了想,便收回了遞出錢的手。

    「大黃城大戰在即,老人家為什麼不早些離去,畢竟...戰亂之地...」徐寒皺著眉頭問道。

    「人老啦,哪還能經得起這樣的折騰,更何況俺們不是還有林將軍在嗎?」老婦人擺手笑道,倒是絲毫未有大戰將至應有緊張之色。

    「俺兩兒子也在軍中呢,他們不走,俺能去哪?」老婦人繼續說道,手上的功夫也未有停下,又給一串葫蘆裹好了糖衣。

    「小哥也來一串,老身沒有別的本事,但這糖葫蘆可是好吃得很,我家那兩兒子每次回來都要吃上一串。」婦人笑盈盈的將葫蘆遞到了徐寒的身前。

    徐寒一愣,在微微猶豫之後,還是接過了那葫蘆。嘗了一口,確實好吃得緊。

    「好吃吧?」婦人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狀。

    「嗯,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糖葫蘆。」還不待徐寒回話,一旁嘴角沾滿了糖漬蘇慕安便重重的點了點頭,滿臉的陶醉的說道。

    收到誇讚的老婦人臉色一喜,「我一直都在這裡擺攤,以後若是想吃,隨時都來找婆婆。」

    「嗯。」蘇慕安聞言大喜,重重的點了點頭。看得一旁的徐寒心裡暗罵這小子沒出息,世上哪有這麼愛吃糖葫蘆的刀客?

    「唉,也不知那些夏國的軍爺什麼時候才能退去,這仗啊什麼時候才能打到頭。」老婦人笑了笑,神情忽的有些沉悶。

    「婆婆不用擔心,我們府主可厲害了,很快便能把那些壞蛋趕跑!」蘇慕安嘴裡嚼著一個糖葫蘆,吐詞有些不清的言道。

    「吃葫蘆吧,哪來那麼多話。」徐寒將手中葫蘆遞到了蘇慕安的手中,沒好氣的言道。

    蘇慕安自知失言,趕忙閉上了嘴,眼睛卻是看著新到手的糖葫蘆,一陣眉開眼笑。

    嗚!

    可就在這時,城門方向忽的響起一陣綿長的號角聲。

    徐寒一愣,轉頭看向城門方向。

    「快快!夏軍夜襲了!!!」

    「弓箭手快!」

    「去通知將軍!別磨成!」

    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在從城門傳來。

    徐寒的瞳孔陡然放大,牧極的進攻比想像中來得快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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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陽謀

    徐寒來到城頭不久,林守一眾便聞訊趕了過來。

    諸人透過夜色看著城牆下密密麻麻湧動的人潮,只覺頭皮發麻。

    饒是徐寒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

    牧極顯然是一位很傑出的將領,在他的指揮下,城外的敵軍有條不紊的發起了衝鋒,氣勢洶洶陣型卻絲毫不見混亂。似乎成千上萬的士卒在他的操控下儼然成為了一個整體。

    「守住城門,弓箭手就位!」林守同樣也是征戰多年的悍將,他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高聲喝到。

    手下的士卒追隨多年,被他調教得得心應手,這樣的命令方才下達,一排排弓箭手便紛自就位,城門處,數百位身材壯碩的士卒死死的壓著城門,避免大門被敵軍攻破,而身後一排排刀斧手也一字排開,以防不測。

    大戰一觸即發。

    只聽傳令官一聲暴喝,幽冷的利箭閃著寒芒,劃破夜色,猶如一道銀色的瀑布一般傾斜而下。

    血光在城外的敵軍中綻開,伴隨著的還有一聲聲撕心裂肺的痛呼。

    而一箭射出之後,前排的弓手退下,後排的弓手上前,拉弓、滿弦、松指。

    撲!

    伴隨著這樣的輕響匯聚成的悶雷,又是一道銀色流光落下。

    弓箭手們二人一組,配合得可謂天衣無縫,利箭一道道的傾瀉而下,二者之間的銜接沒有絲毫停洩。

    浩大的人群還未殺至城門處,便已然留下了數千具屍骸。

    然後,就在諸人沉眸以待,等著牧極大軍發動如浪潮一般洶湧的攻勢時。

    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

    城樓下浩瀚如海的大軍在接近城樓的剎那如潮水一般退去。

    「這...」徐寒瞪大了眼珠看著這一切,顯然遠超出他的預料。

    「這就走了?」一旁趕來的葉紅箋眨了眨眼睛,覺得有些滑稽,又有些不可思議。

    諸人全身戒備的看著城外的軍隊足足一刻鐘的光景,直到確認對方完全回到了遠處的營帳,這才回過神來。

    真的退了。

    徐寒皺著眉頭疑惑的看向身旁的林守等人。

    卻見林守與鹿先生此刻都是臉色凝重,很是難看。

    「這牧極...」鹿先生沉著眉頭。

    「果真了得。」林守一臉苦笑。

    徐寒等人依舊不明所以,正待發問,一旁的周章卻忽的言道。

    「牧極慣用伎倆,他篤定了我們不敢出城應戰,只能據守。因此以士卒佯裝攻城,卻在我們擺好架勢之後退去,如此反覆幾次,既消耗我們的意志,同時也讓我們分不清究竟哪一次才是真正的進攻,只要我們有半分懈怠,恐怕便得落入他的圈套。」

    徐寒聽到這裡,方才明白了些許,但他望瞭望那永遠留在關外的千具屍首,皺了皺眉頭,還是有些不解。「可是,這數千具性命不就白白交代到這裡了?」

    徐寒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做了數年修羅的他,對於死亡這件事情早已看得很淡,尤其那些與自己不相干,甚至是敵人的人的性命。

    可是讓他不解的是,牧極送給他們數千具性命,卻並未取到任何的收穫,這才是讓徐寒困惑的地方。

    「牧家軍他自然捨不得,可這些嘛...」周章沉了沉眉頭,「夏國的士卒,他自然可以隨意揮霍,至於收穫,很快你就知道了。」

    徐寒聞言一陣啞然...

    對於戰爭這兩個簡單的字眼,他忽的有了更深的認識...

    ......

    二日清晨。

    徐寒很清楚的明白了周章嘴裡的收穫究竟指的是什麼。

    在凌晨的寅時祝賢的大軍發動了第二次進攻,而在方才,他們發動了第三次進攻。

    與第一次一般,都是佯攻。

    同樣也留下了千具屍體。

    大抵統計一番,三次佯攻牧極損失了約莫七千人馬,卻並未對大黃城的城門造成哪怕半點的威脅。

    可一夜未睡的大黃城士卒卻格外疲憊。

    牧極的時間拿捏的很準,幾乎每每都是在諸人要睡下或者才睡下的時候,便發動了進攻。

    他的進攻看似毫無章法實則暗藏玄機,他似乎並不打算給大黃城任何的喘息機會,他想要手上十萬夏朝的軍隊,生生拖垮大黃城上的士卒。

    這樣的陽謀,陰狠、毒辣,對敵對己都是如此。

    「小寒,來快吃點東西。」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滿臉絡腮鬍的楚仇離端著數碗米粥走上了城樓。

    他關切的將其中一碗遞給了徐寒,便又朝著週遭的士卒紛發。

    在遞給林守時,二人的目光有短暫的交匯,卻又極有默契的相互撇開,不露痕跡,任何人都未有發現他們之間的異樣。

    徐寒喝著米粥,溫暖粥水下肚,他覺得精神好了些許,他畢竟是紫霄境的肉身修士,幾日不睡對他的影響並不會太大,但他沉眸看了看週遭的士卒,他們顯然沒有徐寒這樣的本事,一個個神色疲憊,顯然這一夜對於他們並不好過。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暗暗想道,轉眸看了看天色漸亮城外,不比夜中,此刻大黃城外的視野開闊,敵軍究竟派出了多少數量的士卒一目便可看個大概。

    徐寒想著若是牧極再次佯攻,或可安排士卒分批休整,雖然不見得能夠完全消除夜中的疲憊,但總好過一直被對方牽著鼻子戲弄來得好一些。

    不過一個時辰之後,發生的事情,很快便讓徐寒意識到自己與牧極比起來究竟差距是何其的巨大。

    巳時將盡,午時未至。

    林守接納了徐寒的意見,安排著士卒們分批修養,只留下少數的一部分在城門警戒。

    嗚!

    這時,城外再次響起了牧家軍衝鋒的號角。

    守在城牆上的徐寒沉目望去,卻見約莫一千人的隊伍從牧極的營帳中走出。

    徐寒皺了皺眉頭。

    一千人?這樣的數量,想要威脅大黃城未免太過天真了些。

    當然徐寒並不認為牧極會蠢到這種地步,所以,他沉著眉頭緊張的注視著那一千人的動向。

    而讓徐寒詫異的是,那一千餘人在走出大營之後,便猛地朝著大黃城的方向發起了衝鋒。

    這樣詭異的行為,看起來多少有些可笑。

    就好像一隻螻蟻對著一頭大象張牙舞爪一般。

    可這樣的詭誕畫面,映在徐寒的眼簾,在數息之後,恐懼便浮上了徐寒的眉梢。

    那一千人...

    飛了起來...

    是的,他們飛了起來,朝著大黃城飛了起來。

    ......

    天狩境!

    徐寒在數息的愣神之後,便猛的回過神來。

    修行的第五境,再破開通幽境之後,化為天狩境的修士便有了一個尋常修士們難以企及的能力——飛行。

    一千名天狩境以上的強者...

    這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

    修行七境,前三境雖然會受到天賦資質的影響,但只要身子沒有隱患,幾乎都可以達到,區別只是時間而已。到了第四境,便是第一道門檻,許多修士都會在這一道門檻前就此止步,而再往前走,每一境都極為困難,說是如隔天塹也不為過。

    放眼大周想要尋到前三境的修士,千萬於眾絕不困難。

    可到了第四境,人數便斷崖似的下落,第五境天狩境以上的修士更是少得可憐,幾乎每一個放在宗門之中都是極為重要的人物,饒是玲瓏閣這樣大宗門,天狩境的強者也不過數百之眾。而牧極的牧家軍手裡竟然有這樣數量的強者,卻是一件讓徐寒未有預料的事情。

    當然於此同時,巨大的突破難度,也注定了後三境的每一境,與前一境都有著巨大的差別。

    這一千名天狩境強者,確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著足以威脅大黃城的力量。

    他們速度極快,轉瞬便來到大黃城百丈遠的天空。

    「快!鳴鼓!」

    一旁與徐寒一同負責監視這裡情形的林御國眉頭一皺,大喊道。

    沉悶的鼓點響起,方才睡下將士與士卒們紛紛從睡夢中驚醒。

    而一道道劍氣、刀芒,甚至極為純粹的真元在那時在那千名天狩境強者的手中祭出傾瀉道大黃城的城頭。

    那股力量何其龐大,饒是徐寒也不得不動用周身所有的力量前來抵禦,更何況那些尋常士卒,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便有數千人躲避不及,被那些力道所轟中,發出聲聲慘叫,栽倒在地。

    「找死!」而這時,那些休息將領紛紛趕到,其中同境的強者們紛紛發出一聲暴喝,周身真元湧動,劍意刀芒就要出手。

    尤其是那位天策府軍的統領,大衍境的侯嶺,更是率先衝到城頭,手中大戟一揮,真元如潮水般傾瀉而出,當場面有兩位天狩境的強者被那真元所傷,發出一聲悶哼,就要朝著城下栽倒。

    那千人之中似乎是首領的一人身子一頓,以極快的速度抓住了身負重傷的二人,又狠狠看了那位手持大戟侯嶺一眼,冷言喝到:「退!」

    一干人等便在那時毫不戀戰,紛紛收起了周身的氣勢,轉過身子,飛速退回了牧極的軍營。

    徒留徐寒等人看著滿地哀嚎的城頭,皺眉不語。

    北疆王牧極...

    果真了得。

    徐寒的心思一沉,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之前林守說過的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3
第一百五十九章 獻策


    千餘名天狩境大能的襲殺,讓大黃城上的諸人心底都陰沉了下來。

    那是何其可怖的一股力量。

    若是白日再這麼被他們騷擾下去,大黃城中士卒且不說身體能否熬過去,這士氣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跌落谷底...

    得想些辦法應付此事。

    徐寒想得到這一點,林守與鹿先生自然也想得到,他們安排著人將受傷的士卒帶去醫治,而諸多將領則紛紛被他們召入城牆上的閣樓之中,商議應對之策。

    這樣的事情,徐寒本是不想參與,畢竟他不通此道,若是出了餿主意,反倒是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但這一次,徐寒卻是在微微思索之後隨著眾人入了那閣樓。

    閣樓中是一張寬大的木桌,上面擺放著大黃城關內外形勢的沙盤,除此之外,便無其他任何多餘的陳設。

    入門之後,林守坐於首座,其餘諸人依次排開。而最後入門的徐寒,只餘下一個末尾的位置。

    坐下之後正要發話的林守,忽的瞥見了徐寒,微微一愣,有些遲疑。

    以徐寒的身份,哪怕之前天策府已經擺出了以林守為首的態度,但徐寒依然應該坐在諸人之首的位置。可因為之前的幾次會議徐寒都未有參加,諸人也就忽略了此事,見徐寒到來,林守便意識到了此事不妥。

    他這正要起身,徐寒卻朝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不避。

    二人的這番交流做得極為隱蔽,並未引起諸人的注意,林守一愣,也就收起了這樣的心思,隨即沉眸言道:「牧家軍的底蘊,著實了得...」

    開場的第一句話,便將諸人的心打入了谷底。

    一千名天狩境以上的強者,是一個很了不得的數字,恐怕放眼大周也只有長夜司能拿出這樣豪華的陣容了。

    若是牧極捨得魚死網破,傾巢而動的話,靠著這一千名天狩境強者,加之手上三十萬大軍,想要拿下大黃城並不太難。

    但很明顯,他想要保存實力。

    他的目標是祝賢,是高坐溥天宮中的那位皇帝。

    在場諸人沒有人喜歡祝賢,但很無奈,他們現在卻不得不用命去保護那位首座大人。

    「但牧極想要的不僅僅是大黃城,這是他的算計,當然,也是他的弱點。」老將軍的話鋒一轉,如是言道。

    諸人的眼前一亮,尤其是熟知林守性子的林御國更是在那時轉眸直直的看向自己的爺爺。

    他已經習慣了有林守在的日子,似乎只要他活著,這世上便沒有能難倒這位老人的事情,而他只需要按照林守意願去做便可以了。

    「御國,你說說,若是你此事當如何做?」林守也感受到了林御國的目光,他眸子中閃過一道神光,本來到了嘴邊的話忽的嚥下,轉而如此說道。

    林御國卻是未有想過輪得到他來說話,微微一愣,倒是有心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個一二三四,但卻又覺得不妥,思索半天著實是找不到一個萬全之策,故而只能是羞愧的搖了搖腦袋:「末將...不知...」

    林守的眉頭皺了皺,林御國已經三十四歲了...

    這年紀著實算不得小,而他又著實太老了一些...

    他暗暗嘆了口氣,終是收起了當眾呵斥自己孫兒的心思,「牧極如此行事,想的無非是以最小的損失拿下大黃城,算盤固然打得好,但也注定了他在短時間內必然不敢與我們硬碰硬,而想要改變如今我們被他牽著走的形勢,最好的辦法便是主動出擊!」

    林守這話一落,房中頓時一片喧嘩。

    主動出擊?依仗著大黃城的城深牆高他們或還可抵達一陣,若是主動出擊,稍有閃失,便是全軍覆滅。

    「林老將軍此計恐怕不妥!以牧極那謹慎的性子,定然有所防備,奇襲之事,且不說能不能取到戰果,就是有,想來也不會太多,難以傷其筋骨,反倒是我們如此,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侯嶺很快便出言反駁道,他身為如今天策府府軍的統領,修為大衍,自然是頗有威信,加之此言有理有據,端是讓在場諸人紛紛點頭應和,顯然也有與他同樣的擔憂。

    「我想諸位是理解錯了林將軍的意思。」就在諸人議論紛紛之時,一道溫和的聲線忽的響起,「若是在下沒有猜錯,林老將軍的意思,與其說是主動出擊,倒不如說是一場伏擊!」

    「牧極想要靠著這樣不間斷的佯攻拖垮大黃城,那麼今日他必然還會用手下的一千餘天狩境的大能發起進攻,騷擾我們。屆時我們便將計就計,挑出城中好手配合大軍,以箭雨壓制,執行斬首行動!」那人如此言道,臉上帶著絲絲笑意,似乎對於自己的判斷很是自信。

    諸人聞言一陣恍然,紛紛轉頭看向林守,似乎是在詢問他這忽然發言之人所言究竟是否如此。

    只見老將軍笑著點了點頭,「不錯,老夫卻是此意,這一若是指揮得到,計畫再周詳一些,或可拿下戰果,斷掉牧極一臂,這二亦可搓搓牧極的銳氣,這三嘛,自然亦可讓我方士氣有所提升,化被動為主動。」

    說完這話,林守便將目光落在了那發言之人的身上問道:「不知這位將軍當如何稱呼?」

    「天策府,周章。」那人聞言,站起了身子,恭敬的拱手言道,眉宇間神色平靜,倒是沒有絲毫的傲氣。

    「天策府人才輩出,著實令人羨慕啊。」林守聞言,點了點頭,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在了末尾的徐寒身上,心頭暗暗想道,相比於這周章,這位天策府的少府主表現著實太過平庸了一些,也不知夫子究竟是如何想,竟將這府主之位傳到了徐寒手中。

    當然這些畢竟是天策府的家事,無論心底是如何欣賞周章,表面上林守卻是不動聲色,他臉色一正,目光掃視全場,「如此,此計便定下來了,諸位好生準備,我們得讓牧極好好嘗一嘗我大周男兒的厲害!」

    聽他此言,在場諸人便站起身子,紛紛應是。

    從昨夜到現在,他們著實感覺有些窩囊,就好似渾身有的是氣力,卻偏偏無處釋放,此刻聽了這計畫,自然是干勁十足。

    「此計恐怕有些不妥。」

    可就在這時,又是一個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諸人一愣,紛紛側頭看去,卻見長桌的末尾處,一位身著麻衣,右臂綁著白布的少年在那時直直的看著林守,嘴裡如是言道。

    這少年赫然便是那位天策府的府主,徐寒。

    這幾日的戰事繁忙,牧極又使出這等陰險的辦法,諸人疲於應付,加之徐寒幾乎從不參與戰事討論,他們幾乎都已經忘了這位少府主的存在。

    此刻見徐寒忽然發聲,免不了一陣詫異。

    坐在首座上的林守也在那時眸子一眯。

    徐寒雖然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本事,但卻不乏容人之心,這對於一位掌權者來說是尤為重要的一點,若是徐寒能夠長此如此,憑著天策府的名聲,召集天下有識之士,想要重現天策府當年的輝煌未嘗沒有可能。

    可徐寒現在的忽然發話,卻讓林守暗暗在心裡將徐寒這樣唯一一個優點,也悄悄划去。

    在他看來徐寒這時發生,無非便是看見周章出了風頭,心頭不甘被自己的下屬比下去而已。

    年輕人有這樣較勁的心思,其實並無大錯,可偏偏在這樣的大事上面出言阻撓,林守就不免覺得這位少府主有些不知輕重。

    但表面上卻還是耐著性子,看著徐寒,問道:「那府主大人的意思是?」

    徐寒聞言,也站起了身子,他看了看諸人,低頭沉吟了半晌。

    這般作態落在林守的眼中讓他愈發的相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斷,心底對於這位少府主的評價不免又降低了幾分。

    他轉頭看了看一旁的鹿先生,但鹿先生卻是朝著他遞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林守不得不沉下性子,等待著徐寒發言,他倒是要看一看這少府主能夠說出個什麼東西來。

    「其實,在下對於林老將軍的計畫很是贊同。」約莫數十息的沉默之後,徐寒終是出言說道。

    「嗯?」林守挑了挑眉頭,不置可否。

    「但我觀將軍的意思,似乎是準備從現在起便安排諸位將軍嚴防死守靜待牧極手上的天狩境強者奇襲。」

    「府主以為有何不妥嗎?」這一次林守還未發話,一旁一位守將便出言問道,語氣中的不滿溢於言表。

    牧極三番五次的佯攻早已讓大黃城上的將士疲憊不堪,若是再不尋到機會發起反擊,再拖下去,大黃城的形勢只會愈發的被動,因此諸人幾乎都認為這反擊之事刻不容緩。

    只是徐寒似乎完全沒有聽出那位將領口中的不滿,更沒有注意到諸人投來的目光中所包裹的不信任。

    他沉了沉眸子,繼續言道:「在下當然知道如今大黃城的局勢並不樂觀,但越是如此,我們便越得謹慎行事,否則...」

    「府主究竟有何妙策還是快些道來吧,這些大道理我們這些莽漢都懂,就無需府主大人如此辛苦的於我們背書了。」哪知徐寒這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道粗獷的聲音打斷,那說話之人是大黃城中另一位守將,喚作孟銅,似乎輩分極高,是跟隨了林守多年的老將。

    而這話也顯然戳中了諸人的心思,一時間,大殿之中竟響起了陣陣笑聲。

    徐寒皺了皺眉頭,微微一笑,倒也並不惱怒,他的話鋒一轉,極為自信的言道:「將軍所言極是,那在下便直說了。」

    「在下以為,今日白日我軍應安排士卒們好生修養,不用部署任何城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3
第一百六十章 謀心

    徐寒的話方才落下,府門中便響起一陣驚呼。

    不佈防,難道就看著那一千天狩境的強者來去自如,肆意屠殺大黃城上的守卒?

    諸人從一開始便沒有對徐寒提出的意見抱有多大的期望,但卻也想不到徐寒的主意竟然可以餿到這種地步。

    「府主是在拿我等開涮嗎?不佈防,難不成是要將我大黃城上的將士送給牧極殺嗎?」那位大黃城上的老將孟銅便再次出言說道,眸中的嘲弄之色更是重了幾分,只是在說這些的時候,他卻並未注意到在聽了徐寒之言後府中包括林守在內的幾人臉色忽的變了變。

    徐寒並不願意理會那孟銅言語中的輕視,這倒並非因為他是如何性情溫和,只是事關重大,他懶得與一些跳樑小丑斤斤計較。

    「有道是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徐某不通兵家之道,卻暗以為牧極此舉便是上兵伐謀之舉。而又有先賢所言,上謀伐心,中謀獲心,下謀誅心。徐某以為,無論這牧極所行何謀,那皆是攻心之舉。無非便是想以不戰而屈人之兵。」

    徐寒娓娓言道,但那孟銅幾次出言相激都未有得到徐寒回應,心頭暗覺在同僚面前被一位毛頭小子無視,很是丟面。

    「府主究竟想說什麼?就不要再與...」因此,孟銅還不待徐寒將話說完,便再次出言相激。

    徐寒的眸子在那時終於是眯了起來,他停下了嘴中的話,側頭望向孟銅,眸子中頓時有寒光升起。

    週遭諸人也是聞到味道,紛紛將目光落在了二人身上。

    孟銅的心思一沉,他畢竟是出征多年的老將,很快便從徐寒的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殺意,那東西可是得身經百戰,手上握有成百上千條人命之人才能發出的東西,他想不明白徐寒這般年紀的少年,身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氣機。

    他的話,就因為心底泛起的驚駭與疑惑,而忽的停了下來。

    而這也是徐寒想要的效果。

    「牧極想要的正是讓我們一直處於高度警惕的狀態,不給我們半分的喘息之機,在真正的進攻到來前,儘可能拖垮我們的意志與士氣。若是我猜得無錯,我們想要伏擊那些天狩境強者的想法,很可能正中了牧極的下懷,今日之內,對方決計不會再派出那些強者前來奇襲,而我們卻會因為精心佈防卻取不到絲毫戰果,而再次陷入被動,因此在下以為與其這樣倒不如安排士卒好生休息以應對今天晚些時候的戰事。」

    徐寒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將對方的心思揣摩得很是仔細,那些將領也並非愚笨之人,在微微一愣之後,細細思索了一番徐寒所言,皆是覺得頗有幾分道理。

    只是孟銅見著此景,愈發覺得自己之前所為好似猴子一般滑稽可笑,他心頭不忿,終是顧不得其他再次發言問道:「那以府主的意思,那牧極又會在何時發動第二次天狩境的奇襲呢?」

    徐寒聞言,皺了皺眉頭。

    「我也不知。」

    這話他說的是實話,他雖然揣摩出了些許牧極的心思,但他畢竟是第一次參與戰爭,也並不瞭解牧極的為人,想要準確的說出牧極發難的時機,著實為難於他了。

    但這話落在孟銅耳中,卻像是被他抓住了破綻一般,他的臉上再次浮現出得意的笑容,他盯著徐寒,言道:「那府主這一番推論,究竟有何作用?難道就因為算不準牧極進攻的時間,我們便束手待斃?等著他一次次的發難嗎?倒不如一鼓作氣狠下心來好生準備,在他下一次發難之時,打他個措手不及!」

    不悅之色終於在此時漫上了徐寒的眉梢。

    他沉默著死死的盯著那位兩鬢已有白霜的孟銅,嘴唇忽的張開:「侯嶺何在!」

    那位天策府軍的統領,微微一愣,便猛地站起身子,拱手言道:「末將在!」

    「孟銅目無尊長,掌嘴!」徐寒冷聲言道。

    「這...」侯嶺聞言頓時遲疑了起來,孟銅雖然行為有些過激,但這理畢竟是大黃城的地盤,他們還需仰仗林守的諸人一同守下這大黃城,若是當眾掌嘴,恐引起林守一系諸人不滿,屆時...

    為此,他不得不側目看向一旁的鹿先生,想要詢問這位德高望重的紅袍公卿的意思。

    啪!

    可是他的腦袋方才側過,還未來得及詢問,便聽桌前響起一聲巨響。

    只見徐寒掏出了一樣事物,狠狠的扔在了那木桌之上,侯嶺定睛看去,卻是那天下獨一無二的府主令。

    「怎麼!我這個府主說話算不得數嗎?」徐寒幽寒的聲音亦隨之響起。

    那時的他面色陰冷,雙眸含煞。

    像極了一頭年幼的雄獅。

    雖未生鬃毛,卻爪牙已利。

    侯嶺終是不敢再遲疑,他一咬牙,身子一動便直直的出現在了那孟銅的身前,手掌一揮。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響徹於閣樓之中。

    諸人頓時目瞪口呆。

    若不是此刻孟銅那臉頰上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腫,諸人甚至不得不暗暗懷疑,方才的情形究竟是否是他們的錯覺。

    孟銅也終於是在數息的沉默之後回過了神來,侯嶺的修為乃是大衍境,若是他真的全力出手,這一掌足以將他生生拍死在當場,可如今他卻只是右臉紅腫,很顯然那位天策府的統領小心的控制了自己的力道。

    可饒是如此,孟銅依然感覺到了一股自心底升起的憤怒。

    這是何其的恥辱?

    「你!」他一股熱血上頭指著徐寒就要喝罵。

    「大敵當前,汝不思禦敵良策也就罷了,卻偏偏還要阻攔徐某進言。」

    「且不說徐某官居一品,乃是皇上親冊的大周太尉,就是徐寒只是一名小卒,想來想要為此戰出力做些進言也是無礙的。無論對錯,終歸聽上一聽,方才能再行定奪!可你孟大將軍不分青紅皂白數次輕賤於我,是以為我徐某好欺,還是...」

    說這裡,徐寒頓了頓,聲線陡然陰冷了下來:「還是居心叵測,想要置我大黃城於危難之中?」

    這頂高帽子讓徐寒扣在了孟銅的頭上,這位年近的六旬的老將頓時臉色一變:「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你敢血口噴...」

    孟銅怒急攻心,張嘴便大聲喝道,只是話未說完一旁沉默良久林守終於是在那時發話。

    「孟銅!你要鬧到何時?太尉大人若是想要殺你,這大黃城可沒人救得了你!」已到八十歲高齡的林守如此喝道,聲線大若獅吼,中氣十足,直讓那臉色通紅的孟銅心頭一震,終是回過了神來。

    一股涼意便在那時竄遍了他的全身。

    他猛地醒悟了過來,眼前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少年,可是大周太尉,官居一品,統領天下兵馬的三公之一,若是真的惹惱了對方,殺身之禍,絕非笑談。

    他頓時收起了自己方才的氣焰,腦袋一沉,閉上了嘴。

    「少府主莫要見怪,手下這些賊子們被我慣壞了,改日我定好生教訓。不知方才府主所說的計策,可還有下文。」而見孟銅如此,林守便一臉歉意的轉過了頭,看向徐寒,語氣之中竟是多出了幾分詢問的味道,態度明顯比之方才好了許多。

    徐寒也並非得理不饒人之輩,更何況這世間如孟銅之輩多如牛毛,若是每個都斤斤計較,那徐寒豈不是得忙得焦頭爛額,因此,他點了點頭,不再理會此事,沉著聲音便再次言道:「牧極究竟會在何時發起第二次天狩境的奇襲正如在下之前所言,著實難以預料,只是若是我們守株待兔,一直嚴防緊守,各位修為了得自然是撐得過十天半月,可那些尋常士卒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所以,在下以為,這反擊之計固然是要做的。」

    「但卻不應放在牧極的第二次進攻之時,而是應在...第三次!」

    這話出口,滿座諸人頓時面面相覷,不得其解。

    「這第三次與第二次究竟有何區別?」當下便有人疑惑的問道。

    徐寒聞言,在那時展顏一笑。

    「無他,只謀一心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2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覷


    一切都如徐寒所預料的一般,直到天色漸晚,夜幕落下,牧極都未有再次發動進攻。

    靜默的大黃城上,林字大旗在夜風中飄揚,昨日的兵荒馬亂好似一場黃粱大夢,顯得極不真切,唯有城門外散落一地的屍骸以及那空氣中久久無法散去的血腥味還在提醒諸人,這一切都正在發生,且只會愈演愈烈。

    但無論如何,白日的休整對於疲憊了一夜的大黃城將士確乃一件好事,至少他們可以擁有足夠的精力去應付今天夜裡隨時可能發生的戰鬥。

    徐寒在好好睡過一覺之後便走出了營帳,迎面而來是手裡拿著兩串糖葫蘆喜笑顏開的蘇慕安。

    「府主。」蘇慕安見著徐寒,蹦蹦跳跳的便跑了過來,身後那對造型誇張的刀劍隨著他的奔走而一上一下的跳動,那場景看上去倒是頗有幾分滑稽。

    「又去趙婆婆那裡拿糖葫蘆了?」徐寒沒好氣的笑道。

    「沒有,是趙婆婆剛剛送給我的,她來見自家兒子,碰巧遇見了。」蘇慕安辯解道。

    「嗯?見到了嗎?」徐寒問道。

    「沒有。」蘇慕安有些苦惱的搖了搖頭,「趙婆婆說軍隊有軍隊的規矩,她進不去,只是每日到了換班的時候,士卒就會來回調動,她便每日等在那裡,若是運氣好便能看上一眼。」

    「這樣啊...」徐寒聞言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樣的話,他的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了些銀錢,遞給了蘇慕安:「以後趙婆婆再給你葫蘆,你得給人家錢知道嗎?」

    「啊?」蘇慕安聞言愈發苦惱。「可是,她總是不要。」

    「你不是刀客嗎?刀客怎麼能占人便宜?」徐寒眨了眨眼睛。

    「刀客不能占人便宜嗎?我爹怎麼沒和我說過。」蘇慕安也眨了眨眼睛,很是困惑。

    徐寒被他看得有些心底發虛,便索性岔開了這個話題。「總之你要記得給錢,自己回去休息吧,我要上城樓了。」

    「嗯。」蘇慕安聞言點了點頭,便拿著自己的糖葫蘆轉身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

    徐寒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孩子,真的是少了一根筋...

    「老是騙小孩,有勁沒勁?」這時,身旁忽的傳來一道輕柔的聲線。

    徐寒聞言轉頭望去,卻見葉紅箋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自己身後。

    在聽聞了戰事之後,蘇慕安這小傢伙便一直鬧著要上陣殺敵,可他那小身板,徐寒怎麼敢讓他去做這事?因此便騙他說讓他負責白日的警備,這才穩住了這孩子。

    而葉紅箋的調笑大抵也是因為此事。

    徐寒對此也不置可否,他笑了笑,言道:「走吧。」

    葉紅箋聞言,也不多言,便安靜的與徐寒並肩而立,走向城樓方向。

    ......

    青州牛頭村。

    八月本是秋收之際,按理說熬過了漫長的春夏,如今牛頭村的日子應該是有了轉機。

    可夜裡的牛頭村卻死氣沉沉不見往日那鄰里家來回走動的熱鬧場景。

    劉叮噹紅著眼睛坐在家門口,屋裡傳來陣陣男人劇烈的咳嗽聲。

    每一聲就像是一把重錘敲打在劉叮噹的胸口。

    她有些發悶,淚珠兒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吱呀。

    伴隨著一聲沙啞輕響,院門被人推開。

    低慫著腦袋的小和尚走入了院中。

    「怎麼樣?要到錢了嗎?」劉叮噹趕忙站起了身子,跑到了小和尚的跟前,一臉急切的問道。

    她眸中的熱切,讓小和尚覺得有些羞愧。

    這模樣落在劉叮噹的眼中,自然猜出了結果。她愣在了那裡,眼眶中的淚珠終於是包裹不住,順著自己的臉頰不住流淌。

    「我爹爹對他們那麼好,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我爹!」小女孩啞著嗓子啜泣道。

    這樣的埋怨她在心底不知已經說過了多少次。

    她終究還是太困惑了一些。

    前些日子,牛頭村終於迎來了數年第一次豐收,各家都收穫了豐裕的米糧。

    但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幾日,牛頭山中的強盜就像是嗅到了腐肉味的禿鷲聞風而至,開口便要牛頭村一千石的米糧。

    牛頭村滿打滿算也不過一百多號人,這一千石米糧幾乎便是村裡所有米糧的一半。

    作為村長的劉大壯自然得和前來要糧的土匪頭子交涉。

    劉大壯磨破了嘴皮,好不容易將這一千石米糧說到了四百,可村子旁圍觀的村民中不知哪家的孩子竟然朝著那土匪頭子扔了石子。本來軟化下來的土匪便一口咬定了一千石米糧,雙方定不下數,土匪頭子便吆喝著手下的土匪想要強搶,雙方便起了衝突。

    土匪雖然被打跑,但劉大壯也受了傷,腹部被匕首捅了一個拳頭大的血洞。

    起初,村裡的村民還很是積極想辦法為劉大壯養傷,甚至還籌了一次錢請了一旁胡關城的醫師前來查看,但醫師看了之後開了一副止痛的藥後,便搖著腦袋走了。

    劉叮噹自然不甘心,想要籌錢帶劉大壯去青州的郡城看更好的郎中。

    可這次,村裡的人就像換了一副嘴臉,紛紛搖頭晃腦的說著自家早就沒有餘錢,可劉叮噹卻聽到他們私下裡議論,劉大壯已經是個死人了,幹嘛還得再這死人身上花費錢財?

    劉叮噹幾次厚著臉皮要錢,惹得村民煩不勝煩,如今看見她便跟躲瘟神一般躲著,要不到錢的劉叮噹只能在家守著劉大壯,而小和尚則接過了接力棒,幾次前去,可也都是鎩羽而歸。

    看著眼前滿臉淚痕的劉叮噹,廣林鬼的心頭亦不是滋味。

    他的心底何嘗沒有與劉叮噹一般的困惑?

    劉大壯是他見過的人裡最好的一個,在那破廟中老和尚便不止一次的告訴他,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可為什麼劉大壯落到了這樣的田地,而那些受他恩惠的村民此刻待他卻猶如陌路?

    小和尚想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也不願相信這就是劉大壯應有的結局。

    所以,他在那時看著劉叮噹:「劉大叔那麼好的一個人,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或許是小和尚話裡那篤定語氣,又或只是人在絕望時會下意識的抓住那份僅餘的哪怕再微小的希望。

    劉叮噹止住了自己的哭聲,淚眼婆娑的看著小和尚,不確定的問道:「真的?」

    這個問題問住了小和尚。

    他確實不知道沒有錢看病,沒有錢買藥,劉大壯憑什麼可以好起來。

    但他著實不願看著眼前的劉叮噹如此傷心。

    所以他在微微遲疑之後,便重重的點了點頭。

    「真的。」

    「不騙我?」

    「不騙你。」

    「那拉鉤。」

    ......

    與昨天夜裡如出一轍,牧極的大軍一次又一次的發動了突襲。

    一次次佯攻在大黃城外又留下了數千具屍首,卻並未取得半點的戰果。

    天還未有放亮,牧極一方的第三次佯攻堪堪落幕。

    眾將士在林守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戰後的物資清點與人員調度。

    無事可做的徐寒靠在城頭,看著城下的情形,眉頭忽的皺起。

    安排好事宜的林守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立在城頭的徐寒,他微微思索,下一刻便邁步走了過去。

    「徐府主在想什麼?」他眯著眼睛笑著問道。

    徐寒聞言回過神來,卻見來者是那林守,有些意外。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似乎不妥。」

    「何事?」徐寒今日在閣樓中的那番言論,讓林守對徐寒有了很大的改觀,這時聞他此言自然是要問個究竟。

    「嗯...」徐寒在微微思索了一番之後,伸出了手,指著城外那密密麻麻躺著的一排屍骸。夜色中自然看不清那些屍骸的模樣,卻可以模糊的看見那些屍骸大概的位置。

    「將軍請看,那些屍首的位置幾乎全都集中在距離城門百丈開外的地方,再朝兩側紛自減少。」

    「嗯?這有什麼問題嗎?」林守不解道。

    「這當然有我們看來是沒有問題的,只能說明將軍治軍有方,手下的弓手們的箭法精準。」徐寒笑了笑,話鋒在那時一轉:「但於牧極看來恐怕就有些問題了。」

    「什麼問題?」林守像是聽出了些什麼,眸中一道神光亮起,嘴裡追問道。

    「按照牧極的想法,從昨夜開始我們就應是沒有絲毫休息的空隙,一整日都疲於戰事,到了現在理應出現疲態,將軍手中的弓手們卻還是如此箭法精準,便是一件說不過去的事情了...」

    「那依徐府主的意思?」

    「既然要將計就計,自然要把戲給做足,在下以為就是露出些破綻給那位北疆王大人也未嘗不可。」徐寒如此說著,臉上的笑意頓時又重了幾分。

    老將軍在那時臉上一陣恍然之色,他撫鬚笑道:「好,好,府主好計策。」

    他這一陣大笑卻是引來週遭諸人詫異的目光,但老將軍卻對此視若無睹,依舊開懷大笑。

    「將軍過獎了,晚輩也只是提些微末之言,關鍵還得看將軍定奪。」徐寒恭敬言道,這話他卻也是出於本心,並非虛偽的謙讓之言。

    林守聞言,這才收起了自己的笑意,他深深的看了徐寒一眼,沉眸言道:「府主過謙了,你的本事可比你想像中要厲害得多。」

    林守誇讚自然是毫不作偽,徐寒也不再繼續謙讓,他話鋒一轉,忽的問道:「在下還有一事不解,得請將軍解惑。」

    「何事啊?」林守這時的心情似乎很不錯,聽聞徐寒之言後,便朗聲問道。

    「牧極手中足足有千餘名天狩境的強者,反觀我們一方,天策軍能拿出五十餘名天狩境的強者,將軍手中不過三百餘名,加在一起也不過牧極手中的半數,如此數量伏擊那千名天狩境強者,是否有些託大?」

    林守聞言,微微一愣,隨即忽的笑了起來。

    「府主不僅小看了自己。」

    「也小看了,你手上那...」

    「數十名紅袍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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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遺風


    天色濛濛亮,大黃城外,牧家軍軍營。

    一位身著黑甲的面容剛毅的中年將領大步流星的邁入了軍營中最大的那座營帳。

    推開幔布,營帳的兩側坐滿了與他一般裝束的黑甲將士,年紀從二十出頭道六旬老人不一而足,但大抵都是周身氣息凝練,顯然不是尋常修士可以比擬之輩。

    那中年將領對此視而不見,邁著大步便來到營帳中央,朝著首座上那位坐在輪椅上,面色蒼白身著白衣的男子單膝跪下。

    「牧將軍免禮,大黃城上的情況如何?」白衣男子見著那中年將領,展顏一笑,如此言道,聲線溫軟,如水如玉。

    中年將領喚作牧良,乃是當年老牧王所收的義子,算起來與牧極是同輩。

    「是。」牧良聞言站起了身子,他的聲音很重,亦有些沉悶,像極了某種鈍器敲打在堅石上所發出的悶響。

    「末將方才觀察了一番,城外的屍骸擺放相比前三日明顯的變得參差不齊,想來大黃城中的士卒已經有所疲倦,箭法遠不如前幾日精準。」

    牧良的話方才落下,營帳諸多將領便紛紛臉露喜色。

    「將軍,是時候攻城了。」當下那位諸人中年紀最長,已近六旬的老將便站起身子,拱手言道。

    諸多將士聞言也紛紛面露激動之色。

    這一天他們等得太久,久到有人的雙鬢從青絲變作了白髮,久到孩童足以握起殺人的刀劍;久到每個午夜夢迴,他們都會輾轉難眠,久到那個故事早已被安享盛世的王孫貴胄遺忘。

    但沒關係,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過。

    他們回來了!

    ......

    牧極沉著眸子看了看台下那一張張或稚嫩或長老的臉,他死人一般平靜的眸子中泛起些許漣漪。

    但最後,他還是在諸人期待的眼神下搖了搖頭。

    「還不是時候。」他如是言道。

    這話讓在場諸人臉上的神色都是一滯。

    為什麼?這樣的疑問不可避免的泛上他們的心頭。

    「林守遠比你們想像中要厲害,更何況,大黃城只是我們計畫中最開始的一環,我們得保存力量,對付更強的敵人。」牧極緩緩言道,平靜的聲音裡尋不到任何的情感波動。他素來便是這樣一個男人,理智得近乎無情。

    週遭諸人聞言,即使心底有再多的不甘,在這時也不得不沉默下來。

    男人的判斷自跟隨他那天起,就從未出現過失誤,本能的他們不敢去懷疑男人的命令。

    「只是將軍...」站起身子的牧良忽的言道:「這四日的佯攻讓我們損失了四萬大夏的兵馬,卻為取得絲毫戰果。我聽聞崔庭那邊對此已有諸多不滿...將軍...」

    「我自有分寸。」牧良的好心提醒卻被牧極簡單的一句話生生打斷,男人在那時沉吟了一番,又望向方才進言開戰的老者身上,沉聲言道:「印老將軍今日白日麻煩你帶著那一千天狩營的好手再走一趟,試一試大黃城的狀況究竟如何。」

    印姓老將聞言頓時一喜,他趕忙低頭言道:「在下領命!」

    ......

    距離牧極的第一次攻城已經過去了四日光景。

    雖然每天夜裡的佯攻不斷,但除了第一日白天的千餘名天狩境強者奇襲,剩餘幾日的白天都相安無事。

    似乎都正如徐寒預料一般,每每想到這一點,諸人都暗暗對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心生敬畏。能被夫子看重,果真是有其不凡之處。

    這一日徐寒如往常一般,在軍營中休息,為晚上的鏖戰做好準備。

    可他方才躺下不久,城門處便傳來了一陣綿長號角聲。

    來了!

    那一刻,徐寒猛地驚醒,他坐起身子,穿戴好方才脫下的衣物,便快步走出了營帳。

    而營帳外的諸人也都是紛紛急忙走出各自的營帳,他們相互對視一眼,不必多言,紛紛邁著步子,朝著城門方向趕去。

    待到登上城門,入目的便是一地哀嚎的士卒。根本無需詢問,徐寒便猜到想來是那些天狩境的強者又發起了第二次進攻。

    「府主!」徐寒正要前去尋到林守與鹿先生等人商議下一步的應對之策,可那被他放在城門上巡視的蘇慕安卻不知忽的從何處躥了出來,走到徐寒跟前。

    徐寒一愣,這才回過神來,他趕忙蹲下身子扶住蘇慕安的身子好生看了一番:「怎麼樣,你沒事吧?」

    他說出這話,心底便是一陣後怕,怎麼就那麼糊塗將這小孩子扔到了城門上來,也虧得他未有出事,否則徐寒就追悔莫及了。

    「沒事,府主放心。」蘇慕安在面對這滿地屍骸的表現卻平靜得嚇人,他搖了搖腦袋,如此說道,倒是有些反過來安慰徐寒的意思。

    徐寒也來不及深究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少年如何能有這般的心性,他朝著身旁的葉紅箋使了使臉色,將蘇慕安交給了葉紅箋,自己則趕忙朝著林守一干人聚集的方向走去。

    牧極已經發起了第二次天狩境的奇襲,那麼如果他預料無錯,第三次恐怕便不會太遠了。

    正在商議佈防之事的諸人見徐寒到來,也紛紛在那時側頭望向這少年,那位之前在閣樓中多有為難的孟銅老將軍也在其中,見徐寒到來,或是心底的羞愧作祟,老將軍趕忙低下了頭。

    「徐府主來了。」林守見著徐寒,展顏一笑。

    「嗯。」徐寒點了點頭,也不做那虛偽的客套話,便直入主題的問道:「將軍準備得何如?」

    「都已安排妥當,只待請君入甕了。」林守笑道,但話鋒卻在那時一轉,又問道:「老朽很是好奇,徐府主就真的斷定這第三次進攻一定會在今日發生嗎?」

    徐寒聞言沉眸苦笑,「我怎敢斷定,只是...」

    說到這裡徐寒沉默了一小會,方才眸中神光一閃,接著言道:「我只是站在牧極的角度考慮此事,是想我便是牧極,眼前的大黃城我會如何去破。之前的夜裡佯攻語白日的奇襲便是在向我們傳達一個他擁有隨時威脅到大黃城安危的力量,讓我們不得不時刻提防。」

    「但兵者以奇為勝,既然向我們傳達了這一點,那我們若是有所防備對於他手中的千餘名天狩境強者自然便有些威脅,再在短時間內進攻反倒容易落入我等的圈套,因此倒不如讓我們惶恐數日,待我們放下戒備再屢屢進攻,如此才能更好的摧毀我們的意志。」

    說到這裡,徐寒再次沉默,他望瞭望城頭上哀嚎的士卒,心思一沉。「只是這些士卒們便作了棄子...」

    確實如他所言,他一早便知道牧極會再次發動天狩境強者的奇襲,只是因為摸不準時間與其大家都全身戒備消耗意志倒不如安心休整,而眼前這些士卒便是他為此付出的代價。

    「少府主於心不忍?」林守敏銳的洞察到了徐寒此刻異樣,他出言問道。

    可誰知徐寒卻在那時搖了搖頭。

    「沒有不忍,徐某以為小不忍則亂大謀,若是沒有這些犧牲,大黃城迎來的將士更大的生靈塗炭。」

    林守聞言心頭一蕩,他看了看眼前這位比他孫兒小上足足一輪的少年,心思一沉。

    「慈不掌兵,少府主確有當年夫子遺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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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伏殺


    天色漸晚。

    大黃城上人人肅然。

    預料中牧極的進攻還未有來。

    似乎這一日除了清晨那一場奇襲又要安然落幕。

    徐寒皺了皺眉頭,看向遠處那座風平浪靜的軍營。

    是他算錯了嗎?他的心底不可避免的生出了這樣的疑惑,牧極的心思當真如此難以揣測嗎?

    徐寒轉過頭看向那些整整一日繃緊了弦的士卒們,或多或少臉上在此刻都有了些疲憊,他們心底大概也有這樣的念頭吧。

    徐寒想到這裡,眉頭皺得更深了。

    若是他是牧極會如何做?他這麼問自己,試圖找出一個足夠讓自己信服的答案。

    夜色越來越重,夕陽在遠處的山頭沉沉落下,最後一抹光輝猩紅的灑在大黃城的城頭。

    嗚!

    伴隨著一聲綿長的號角,那遠處的牧家軍軍營之中又忽的又一道道身著甲冑的身影邁步而出,浩浩蕩蕩,足有五六萬之眾。

    「佯攻嗎?」徐寒側目看向遠處的陣列,心裡暗暗想到:牧極又發起了每天夜裡必行的佯攻,那今日那些天狩境的強者大抵是不回來了吧?

    徐寒想著這些,心底卻暗暗覺得有些不對。

    但他說不出來這樣的不對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他側頭看了看城頭上的諸人,林御國已經開始佈置手下的士卒就位,準備如前幾日一般用弓箭逼退這些佯攻的士卒,那些早已埋伏好的天狩境強者也紛紛作勢就要離開各自的位置...

    不對!

    徐寒猛地在那時想到了什麼,他再次低頭看向那些越來越近的牧家軍士卒。

    他們隊伍整齊,器宇軒昂似乎與前幾日並無任何差別。

    「弓箭手準備!」耳畔,林御國的高呼響起,城上的弓手們紛紛拉滿了手中弓箭。下一刻只待林御國一聲令下,那些利箭便會化為一道傾瀉的銀瀑,殺人奪命。

    「放!」林御國再次高呼道。

    「等等!」但話才說到一半,一旁的徐寒便大聲喝道。

    或許是之前徐寒的一些行為讓諸人在心底已經暗暗的留下了些許威信,又或是他這一喝中所包裹的氣息太過冷冽,諸人在那時竟然紛紛都真的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側眸看向立在城頭上的徐寒。

    只是他們看著徐寒,徐寒卻並沒有理會他們的意思,那少年低著頭,死死的盯著那一群越來越近的甲士,眉頭越皺越深。

    這時,那群甲士中似乎有了些異動,一些人群中甲士開始來回攢動,似乎在尋找又像是在等待些什麼。

    那一刻,徐寒的瞳孔陡然放大。

    「小心!天狩境來了!」他發出一聲暴喝,那些甲士中便有近千道身影在那時飛身而起,直直的朝著大黃城城頭殺來。

    而大黃城一方本已有所懈怠,幸得徐寒提醒一行人終是醒悟了過來。

    「仰弓。」林御國便是其中之一,他亦發現了這一點,當下便改了指令,一聲暴喝下,數萬弓手手中的長弓猛地抬起,將幽寒的箭芒對準了飛向城頭的那千餘名天狩境的強者。

    「放箭!」然後隨著他的一聲暴喝,數以萬計的箭芒便在那時朝著那千餘名天狩境強者傾瀉而出。

    那些天狩境的強者顯然沒有料到在有數萬大軍掩護的情況下,這些城頭上的弓手竟然有如此迅捷的反應,一時間愣了愣神,這才撐起各自的真元抵擋這鋪天蓋地的箭陣。

    天狩境固然強大,有真元相護,凡鐵難傷。

    但這世上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無敵,哪怕強如仙人若是真的打起來,也不見得不會被百萬大軍生生耗死,更何況這些天狩境的強者。

    這世上哪怕再微小的力量彙集在一起,也足以由量變引起質變。

    而這數十萬的箭陣顯然就是這樣的東西。

    為了抵禦這忽然襲來的箭陣那千餘名天狩境的強者不得不紛紛停下自己的身子,與半空中全力抵禦這一輪齊射。

    而就在他們停下的這空檔。

    「殺!」大黃城的城頭赫然響起了一聲震天的怒吼。

    只見那位手持大戟的侯嶺身先士卒,周身真元翻湧,一個閃身便衝到了那些天狩境強者的身前。手中大戟大開大合,每一揮都帶著開山斷石之力,只是一個照面便有三位天狩境強者在他的大戟之下被生生的拍成了肉泥。

    而這也只是今日這場伏殺的開始。

    四五日的被動挨打早就讓這大黃城眾人心頭憋得窩火,這時尋到了機會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

    只見大黃城上三百五十餘名天狩境強者亦緊隨侯嶺身後,周身真元翻湧,劍意刀芒傾瀉而出,而身後數萬名弓手亦在那時再次出手,又是一輪箭雨落下。

    在這樣忽然襲殺與箭雨的壓制下,那千餘名天狩境強者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轉眼便有三十餘位天狩境強者被當場擊殺。

    但他們畢竟都是百戰悍將,在短短的詫異之後,牧極一方的天狩境強者紛紛穩住了陣腳,就要發起反擊,以對方完全壓制住己方的數量,一旦被他們反撲成功,那很可能讓大黃城一方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這時第輪箭雨已然蓄勢待發。

    這樣的舉動讓徐寒微微皺眉。

    此刻雙方已經纏鬥在一起,箭雨落下那必然是雙方都會受到波及,並非明智之舉。

    可就在徐寒疑惑的當下,鹿先生一行紅袍公卿卻在那時邁步而出,走到了徐寒身側。

    「鹿先生...」徐寒正要發問。

    「放箭!」可那時林御國的聲音再次響起,隨著那一聲落下,漫天劍雨飛射而出。

    轟!

    那時,身旁三十餘位紅袍公卿忽的紅袍湧動,一股浩然之氣猛地自他們的體內奔湧而出。

    那股氣息,如日東昇,如月西沉。

    浩浩蕩蕩又堂而皇之!

    徐寒的心頭一震,他依稀記得在那雁來城中,那位大寰峰的大師兄鳳言也曾激發過這樣的浩然正氣。

    而隨著這股氣息的湧出,那些飛射而出的長箭竟然在那時如得敕令一般在那股氣息的牽引下,繞過了那些大黃城一方的悍將,直取那些牧極一方天狩境將士的面門。

    徐寒卻是未有想到這些平日看起來一副老學究模樣的紅袍公卿們還有這樣的本事,一時間驚得立在了原地。

    那些利箭在那股浩然之氣的加持下不僅能夠精準的落在那些敵人的身上,力道似乎也大了幾分,當下便又有數十位天狩境的強者在劍雨與大黃城一方高手的圍擊下當場身隕。

    眼看著第四輪箭雨滿弓而起,負責領軍的牧極一方首領意識到如此下去需得雖然不見得會被對方擊敗,但己方的損失卻必定會成幾何倍的增長,他一咬牙,也顧不得心頭的不甘,便冷言喝道:「撤!」

    浩浩蕩蕩的千餘名天狩境強者與城外那幾萬大軍便在那時如潮水一般撤去。

    這可不比平日裡的進退有度,天狩境強者的潰敗無疑讓城門下諸多將士失了方寸,而早有默契的侯嶺等人也不繼續追擊那些天狩境的強者,紛紛激發各自的劍意刀芒襲殺向城下的將士,而第五輪箭雨也在鹿先生等紅袍公卿的驅動下飛射而出,帶著陣陣破空之音收割著城下那些將士性命。

    一時間,大黃城外,哀嚎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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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辛苦了

    「牧極!」

    天色方才放亮,牧家軍的軍營裡便響起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

    只見那一身戎裝的崔庭帶著數百大夏甲士,怒氣衝衝的步入了牧極的營帳。

    週遭那些牧家軍舊部,見他如此囂張,心頭都頗為不忿,但念及自己如今的處境,卻又不得不壓下這樣的憤慨。

    崔庭帶著一干甲士步入營帳時,諾大的帳篷內,只有牧極一人坐在高台上獨自飲著茶水。

    「崔國柱,何事讓你如此不悅啊?」他見崔庭到來,臉上卻並未有流露出半分的驚駭之色。只是抬眸淡淡瞟了他一眼,便如是問道。

    崔庭愣了愣,他著實想不明白出了這麼大的事,牧極怎還能悠哉悠哉的坐在這裡,很快這樣的疑惑便化為惱怒。

    「好你個牧極,我與你十萬大軍,這才幾日光景你便揮霍得一乾二淨,整整十萬大軍,如今只餘四萬不到,大黃城呢?林守呢?你答應我的事呢?」

    崔庭面紅耳赤的朝著牧極吼道,臉上那猙獰的神色端是讓人再也尋不到半分國柱大人應有的風采。

    「國柱在急什麼,這勝負乃是兵家常事,林守又是出了名的天下第一守將,這大黃城若是真的那麼容易破,又怎輪得到我牧極?」牧極笑了笑,伸手提起案前的茶壺滿上一杯,示意崔庭飲用。

    崔庭哪有這心思,他上前一步,拿起茶杯便將之摔碎在地,指著牧極鼻子便再次罵道:「牧極,你當我崔庭是三歲小兒嗎?這樣誆我?」

    「那可是六萬大夏精銳,你連大黃城的城牆都沒有摸到便將他們的性命全部葬送,是拿我崔庭開涮嗎?」

    說這話時,崔庭周身的氣息湧動,大衍境的氣勢如潮水一般散開,儼然已是動了殺機。

    臉上被那摔碎的茶杯沾了些許水漬的牧極卻並不惱怒。

    他伸手用衣袖緩緩的將自己臉上水漬擦去,眸子中依然是那如死人一般的波瀾不驚。

    他抬起頭用這樣的目光望向一臉怒色的崔庭,平靜的問道:「崔大國柱,想要這樣與我說話嗎?」說著,他用眼角的餘光輕輕瞟了一眼那跟著崔庭一同到來的百餘名甲士。

    崔庭一愣,他眸中的目光在那時一陣游離,最後咬了咬牙,沉聲言道:「你們出去!」

    身後的百餘名甲士聞言微微遲疑,但最後還是不敢忤逆這位大國柱的意思,紛紛退出了營帳。

    崔庭心頭那股怒氣在這時也平復了些許,他拉過一張木椅,便在牧極的身前金刀大馬的坐下,雙眸死死的盯著眼前這白衣男子,咬牙切齒的言道:「我希望北疆王殿下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自然。」牧極見狀,臉上少見的浮出了一抹笑意,他伸手再次提起了茶壺,為崔庭滿上一杯,遞於跟前。

    或是他這樣的態度讓崔庭放下了心頭的些許戒心,他沉著眸子接過了茶杯,終是不像之前那般將之扔碎在地。

    「大黃城出了些許變故。」而牧極的聲音也在那時響了起來。

    「什麼變故?」

    「天策府來了。」

    伴隨著牧極那平靜的聲線響起,崔庭握著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灑落在他的衣袖上,侵入皮層,但他卻不覺這茶水溫熱,反倒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天策府?我聽聞過天策府的消息,不過數百人,比不得當年,據說新府主還是一位乳臭未乾的孩童。」但他畢竟是崔庭,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這些當然沒錯。」牧極點了點頭,那死氣沉沉的眸子忽的抬起,看向崔庭,「但鹿先生還活著。」

    崔庭的瞳孔在那時陡然放大,可還不待他消化完這樣消息,牧極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元歸龍也還活著。」

    啪!

    一聲脆響,茶杯落地,瓦裂四碎。

    ......

    營帳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咕嚕。

    不可一世的國柱大人嚥下了一口唾沫,再次看向眼前的白衣男子,問道:「此話當真?」

    「昨日鹿先生以浩然聖氣誅殺了我手下六十餘名天狩境強者,這事則可作假?」牧極淡淡的回應道,神色依然平靜無比。

    「那...元歸龍呢?」

    「似乎還有他事並未趕到,不過我估摸著一旦他做完那事,下一站便必定是來大黃城救援。」說到這裡牧極頓了頓,又才問道:「現在國柱大人還覺得牧某是白白送掉了那六萬大夏將士的性命嗎?」

    咕嚕。

    終於消化完這番駭人聽聞的消息之後,崔庭又嚥下了一口唾沫。

    「那北疆王覺得此事當如何處置?」這一次崔庭的語氣中再也聽不到之前的咄咄逼人,反倒是多有請教之意。

    牧極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見他將手中茶杯放在嘴邊輕抿了一口,方才不急不緩的問道:「這要看國柱大人,想要拿下大黃城的決心究竟有多大了。」

    崔庭聞言又愣了愣,他臉上的神色在一陣陰晴不定的變化之後,方才咬牙言道:「若是本王非取此城不可呢?」

    牧極的嘴角在那時勾起了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他伸出了手,給崔庭身前的兩個茶杯中倒滿了茶水。

    崔庭一愣,很快便明白了牧極的意思。

    「北疆王太過兒戲了吧?先前你要走我十萬大軍,口口聲聲的承諾要幫我取下大黃城,如今又要二十萬...你當我崔庭手下的兵馬是大風吹來的嗎?」

    他沉著臉色問道,語氣不善,顯然對於牧極一而再再而三的獅子大開口極為不喜。

    「崔國柱莫要動怒,你聽我細細與你道來。」崔庭這樣的反應似乎早就在牧極的預料之中,男人在那時微微一笑,便細語言道:「鹿先生雖然本事了得但畢竟只是一個儒生,今日他催動了浩然正氣,想必餘下幾日都不敢再過多動用,這是其一。」

    「其二,元歸龍什麼本事,你清楚我也清楚,仙人之力不說能夠一己扭轉國運,但想要阻攔下我們這些兵馬,應當不難。他現在被俗事纏身,不敢妄動,可若是等到他做完了那事來到了大黃城,三十年前五十萬夏軍久攻不下的歷史恐怕又要重演。」

    「其三,林守雖然被冠著天下第一守將的名號,但畢竟年邁,手上可用的大衍境強者早已散去,唯有那位天策府的侯嶺,一旦我們大舉攻城,尋到機會殺了林守,大黃城必亂。」

    「三者其加,以大軍強攻便是如今最好的選擇。」

    牧極的分析自然沒有絲毫的問題,但崔庭對於這位北疆王卻是心存芥蒂,二十萬大軍交到他的手裡就等於將自己的前程交到了他的手裡,這樣的豪賭,即使崔庭也不得不有所遲疑。

    「國柱大人好生想想,牧某的處境。」

    「我放了五十萬大軍入關,等同於將整個冀州拱手送給了李榆林,如今大周人人視我如豺狼、如野犬。那裡早無我半席安身之地。崔國柱呢?在大夏東境屢屢被蒙克的虎豹騎挫敗,相比朝廷那邊亦有微詞。」

    「崔國柱想要這大黃城坐穩自己的位置,牧某也想要這大黃城做一個上好的投名狀,你我如今便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國柱若是連我都不信任,試問又還能信任誰呢?」

    崔庭聽到這裡,臉色再次一陣陰晴不定的變化。

    「二十萬,再給你二十萬,你一定能攻下大黃城?」他咬著牙,用幾乎是從喉嚨中擠出的聲線這般問道。

    「天下哪有穩操勝券的戰爭?若是有又如何能輪到我牧極來做?」牧極如此言道,就在崔庭幾乎要再次發飆邊緣,他話鋒一轉,又說道:「但牧某卻可以保證,若是攻不下大黃城,牧某這條命便賠給國柱。」

    「就當給數十萬大夏將士殉葬,何如?」

    聽到這話,本欲再次發怒的崔庭頓時展顏一笑,「此話當真?」

    「軍中豈有戲言?」牧極淡淡回應道。

    「好!」那時,崔庭喜笑顏開,他拿起桌上的兩杯茶盞一飲而盡。

    ......

    百息之後,得到自己想要答覆的崔庭帶著手下的百餘名士卒喜笑顏開的離開了大營。

    這時,帳外一直將手放在劍柄上的牧良終於是鬆了口氣,他邁步走了進來,看著案台上正細心收拾著茶具白衣男子,趕忙上前接過了差事。

    「姓崔的那傢伙答應了嗎?」牧良問道。

    臉色蒼白,略顯病態的牧極聞言側頭看了這比他還大上十餘歲的男人,不覺間,當初那個總是臉上帶著傻裡傻氣笑容的哥哥如今已經兩鬢生出了白髮。

    他心裡有些發悶,但最後卻還是點了點頭。

    「真的?!」牧良見狀大喜,臉上再次露出了一如當年那般笑容。

    「計畫已經成功了一半。」牧極言道,「你去與我休書一份給那位大統領,就說這恩情,牧極記下了。」

    「嗯,好!」牧良聞言點了點頭,轉身便忙不迭要走出營帳。

    「阿良!」可就在那時,身後卻忽的想起了牧極的呼喊。

    這個稱呼,牧良已經很久未有聽到他從自己這位弟弟的口中吐出,具體有多久,大抵上一次可追溯到牧王逆案發生之前...

    他有些詫異,轉眸疑惑的看向那同樣已經到了中年的男人。

    牧極蒼白的臉上在那時破天荒的露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

    或許是太久沒有這樣笑過的緣故,他的笑,並不好看。

    甚至因為生得那雙與生俱來便死氣沉沉的眸子,那樣笑放在他的臉上,甚至有幾分怪異。

    然後,威震北境近十載的北疆王,張開了自己幾無血色的嘴唇。

    輕輕。

    卻又由衷的言道。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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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答案


    「徐府主,鹿先生他們沒事吧?」

    坐在營帳中商議戰事的諸人見徐寒到來,紛紛停下了嘴裡的話,林守更是在那時起身出言問道。

    方才從鹿先生那裡回來的徐寒搖了搖頭,「只是消耗過度,修養幾日便無大礙。」

    說著,他便坐到了木桌的一旁,示意諸人繼續方才的話題。

    內容嘛無非便是下一步的戰術佈置,徐寒聽不太懂,也覺得有些無趣,他在心裡暗暗思索著幾日發生的事情。

    鹿先生他們所運用那股奇妙的力量喚作浩然正氣,乃是儒生讀得聖賢書文之後心生感悟得天地認可而來的力量。相比於真元真氣這股力量更加玄妙。

    據鹿先生所言一旦到了大成,或可越過天劫,直入地仙之境。

    屆時摘星拿月,移山填海也不過信手拈來。

    但在那之前,卻羸弱不堪,譬如玲瓏閣大寰峰上那位大弟子鳳言,似乎除了在對抗妖邪上頗有奇效外便再無其他作為。

    鹿先生雖然未抵那傳說之境,卻侵淫此道多年,自然可以施展一些神通,譬如昨夜在大黃城的城頭便是以此浩然正氣牽動諸位紅袍公卿之力,方才有此威勢。但值得一提的是,這浩然正氣雖然威勢巨大,但卻講究一個順勢而為,譬如那萬箭其下之景若是敵我位置互換,鹿先生想要扭轉這箭陣卻是萬萬不可。

    不若饒是如此,配合著那場箭雨,他們也取得了這幾日來最為輝煌的戰果。

    六十餘名天狩境強者殞命,近兩萬大夏士卒戰死,雖然不足以動搖牧極的根本,但卻讓大黃城這幾日萎靡的氣勢大振。

    ......

    徐寒回到自己營帳的時候,已經時值正午。

    蘇慕安正在一旁的空地有模有樣揮舞著自己手中那把未有出鞘的刀。

    「府主!」見徐寒回來,小傢伙便一臉興奮跑了過來。

    徐寒抱起同樣從營帳中飛奔過來的玄兒,側頭看向練得滿頭大汗的蘇慕安,笑了笑,問道:「怎麼了?」

    「聽說今天咱們殺了好多敵人,大獲全勝。」蘇慕安一臉熱切的問道。

    「嗯。」徐寒點了點頭。

    「那下次可不可以帶上我,我也想要上陣殺敵。」

    徐寒聞言頓時啞然失笑,這小傢伙,似乎對於這打打殺殺的事情頗為有興趣,也不知道以前他的老爹究竟是怎麼教他的。

    「早著呢,等你長大了我就帶你上陣殺敵。」徐寒笑眯眯的摸了摸蘇慕安的腦袋,算是安慰。

    可這樣的作態卻讓蘇慕安極為不滿,他有些氣鼓鼓的躲開了徐寒在腦袋上揉捏的手,鼓起腮幫子大聲說道:「我已經長大了,我爹說了,我已經是蘇家的刀客了!」

    蘇慕安的一本正經讓徐寒有些招架不住。

    「好好好,下次,下次一定帶上你。」從昨夜到現在徐寒都未有闔眼,他也知道蘇慕安那股比驢還倔上幾分的性子可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扭轉過來,他索性敷衍一番,等到睡醒在好生與他分說。

    「真的?」蘇慕安得了徐寒的回應,頓時皺巴巴的小臉蛋舒展開來。

    「嗯,真的。」

    「謝謝府主!」小傢伙眉開眼笑的朝著徐寒像模像樣的拱了拱手,這才開心的走開。

    徐寒搖了搖頭,看著離去的蘇慕安,心裡暗暗想到:這孩子,還真是古怪。

    ......

    幽州大淵山下的曲景城中。

    賀老三又望瞭望屋外的蕭瑟的秋風,他嘆了口氣。

    這日子一年難熬過一年。

    往年還可以靠著臨近趙王趙褚鎮守的天山關,賺取一些往來陳國與大周商販住宿錢度日,如今陳國聽聞也亂成一團,行腳商人們大抵不願去趟這趟渾水,往來的商販少了許多。

    劍龍關也鬧了兵變,也不知他那位在劍龍關當差的弟弟過得如何,算起來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收到弟弟的家書了。

    家中老父親放心不下,常常詢問,他沒有半分,只有叫人代寫了幾封以此安慰自家老爺子,可心裡卻是不安得很。他想著等到冬天,反正也不會有什麼生意,便帶些錢財自己去一趟冀州。

    雖然危險,但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人嘛,最終還是得謀一個落葉歸根,他可不願意自己的弟弟死在外面被人囫圇的扔在亂葬坑裡就給埋了。那麼多人擠在一起,連翻個身都困難,想一想那場景,賀老三就覺得心頭悶得發慌。

    今日也不會有人來了吧?

    他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他正要關上店門,好好琢磨一番去冀州的行程,聽說那裡正打著仗,他可得小心一些,莫要弟弟沒找到自己就先見了閻王,那他這一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麼過活?

    「老闆,還做生意嗎?」可這樣念頭方才升起,一道低沉的聲線便忽的響了起來。

    賀老三愣了愣側頭望去,卻將自己的店門外不知何時立了兩道身影。

    一個是兩鬢生霜的中年男子,一身黑衣。

    一個是生得一雙紫色眸子俏麗少女,水靈得緊。

    父女?賀老三見二人的模樣風塵僕僕像是趕了許久的路才來到此處,莫不是冀州那邊逃難來的?

    「喂,問你話呢?!」賀老三正盤算著要不要向二人打探一番自己弟弟的情況,雖然希望渺茫,但終歸要試一試,可那時那位看上去極為漂亮的少女卻皺了皺眉頭,大聲問道。

    賀老三微微一愣,但他做這行多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是有的。

    「做做做!」他連連點頭,笑呵呵的說道,絲毫沒有因為少女惡劣的態度而生出半分的不滿。

    然後,他便將二人迎進了店內,慇勤的為二人擦乾淨一張桌子:「看二位模樣不是幽州人士吧?」嘴裡卻是熱切的問道。

    「做你的生意,哪那麼多話?」這尋常的攀談,卻貼到了紫眸少女的冷屁股上,對方寒著聲音回了一句,頓時將賀老三到了嘴邊的腹稿生生打了回去。

    「上好的廂房兩間住上一日,有勞掌櫃了。」這時,見氣氛有些尷尬,那位黑衣中年男人終是發話,他從懷裡掏出兩顆看上去頗有些份量的碎銀扔到了賀老三的手中。

    賀老三微微掂量,這些銀兩足足有四五兩的樣子,莫說住上一日,就是半個月也搓搓有餘。

    賀老三頓時喜笑顏開,也忘了方才那些許不快,正要告退。

    只是他臉上的喜色還未盪開,那紫眸少女便站起身子,從他手中取走了一顆碎銀。

    「一間廂房。」女孩如此言道。

    那黑衣男人聞言抬眸看了看女孩一眼,見女孩眸中的目光堅定,男人這才嘆了口氣。

    「那就一間吧。」語氣中不乏無奈之色。

    賀老三臉上的神情頓時凝固,他古怪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二人,不是父女?

    他的腦袋轟的一聲,好似炸開,這...

    「還不快去弄些飯菜。」女孩不悅的聲音再次響起,賀老三這才回過神來,他卻是不敢招惹這個女煞星,趕忙握著這二兩碎銀,退回了裡屋。

    待到賀老三離去,女孩這才轉頭看向男人,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來這裡?」

    男人飲下一杯茶水,這才緩緩言道:「離開玲瓏閣時,鐘長恨給了我一張紙條。」

    「什麼紙條?」少女沉眸問道。

    「無上真人以命求來的卦象。」男人這般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條遞到了少女手中。

    少女接過那事物,沉眸細細看去,紫色的眸子中頓時寒光閃徹。

    「無上真人怎會給出這樣的卦象?」而後,少女便沉聲問道,眉宇間不乏疑惑之色。

    「究竟是天相出錯,還是...」男人在那時側眸看向少女,「那位無上真人出了問題...」

    「我想只有大君能夠告訴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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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