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45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6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出


    一山容不得二虎。

    這道理說的不是山如何小,不夠兩隻猛虎活動。

    而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不是你有無獨佔山頭的貪慾,而是害怕對方有這樣的念想,因此最後免不了決出一個雌雄。

    而牧家軍與蒼龍軍顯然便是這樣兩隻猛虎。

    他們在入城時沒有遭到半點的抵抗,而卻在大黃城的中央遇見了彼此。

    以薛秦關與牧極的心思自然便回過了味來,他們是中了大黃城餘孽的奸計。

    只是明知是計,他們卻沒有跳出其中的魄力。

    試問猛虎在前,誰又能去顧忌躲在暗處窺探的野狐呢?

    於是蒼龍軍與牧家軍的大戰在那時一觸即發。

    ......

    「府主,東西我們已經佈置好了,下一步應當何如?」大黃城的一家民宅中,甲冑斑駁的侯嶺領著數位甲士來到了徐寒的跟前,恭敬言道。

    「嗯。」徐寒聞言點了點頭,他透過房門的縫隙看著大戰正鼾的蒼龍軍與牧家軍,眉頭微微皺起。

    這驅虎吞狼的計策來得終究太過順利了一些,順利得讓徐寒有些不安。

    但到了這一步,他們並無其他路可走,唯有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

    「百姓都離城了嗎?」徐寒沉眸問道。

    「離城了,大黃城破城之前,林將軍就已經下令疏散百姓,在林將軍死後大黃城幾乎就已經是一座空城了。」侯嶺回應道,但聲音在做到末尾時莫名小了幾分,他有些不安的瞥了一旁的那位林御國一眼,卻見對方並無異樣這才安心。

    「嗯。那便準備撤軍吧,從南門退回梁州。」徐寒沉眸言道。

    「可是,我們有近六萬人馬,想要瞞過薛秦關與牧極的耳目恐怕不太現實,若是他們追擊...」徐寒這道命令落下,一旁的葉紅箋便皺了皺眉頭,有些擔憂的言道。

    「無礙,他們現在恨不得將對方一網打盡,哪有心思顧忌我們?就是有,想來也只會派出一小撮人馬,否則正面戰場定會讓他們得不償失。」徐寒卻寬慰道。

    聽他此言,諸人這才稍稍心安不少。

    於是乎侯嶺便領著諸多將士開始調遣兵馬,準備撤退的事宜。

    「你有把握成功嗎?」待到侯嶺離去,葉紅箋走到了徐寒的身前,沉聲問道。

    徐寒聞言想了想,隨即苦笑的搖了搖頭。「林將軍都沒有把握做到的事情,我又如何可能有把握做到?只能是盡力而為,不負將軍之托吧。」

    葉紅箋自然瞭解這一點,她聞言點了點頭,言道:「我相信你。」

    此言說罷,她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又問道:「若是我們僥倖過了這一劫,那下一步你準備去何處?」

    徐寒在那時笑了笑,他看向葉紅箋的眸子忽的眯起。

    「怎麼?你在試探我?怕我臨陣脫逃?」

    他大抵能夠猜到葉紅箋的心思,經歷了這樣一場大戰,對於任何從未接觸過這樣場景的人來說都難免產生一些波動,葉紅箋擔憂徐寒也是情理之中。

    而被徐寒拆穿了小心思的葉紅箋卻沒有絲毫的異樣,她笑了起來,嘴角勾起小小的酒窩,一副俏生生的等待徐寒答覆的可愛模樣。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到底為什麼那個人一定是我?」徐寒見葉紅箋沒有否認的意思,他索性也不在這事深究,反而這般問道。

    葉紅箋顯然沒有料到徐寒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她眨了眨眼睛。

    沒有回答。

    或者說沒有想好如何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於是她又眨了眨眼睛。

    徐寒啞然,他知道他注定無法從葉紅箋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於是他搖了搖頭,「準備撤離吧。」

    他如此言道,便轉過身子準備離去。

    「徐寒!」可就在那時葉紅箋卻忽的叫住了他。

    「嗯?」徐寒轉身疑惑的看向葉紅箋。

    少女那時眉下雙眸一種徐寒難以讀懂的神采翻湧,「不管如何,你要相信,我不會害你。」

    徐寒深深的看了少女一眼,良久之後方才言道。

    「我知道了。」

    「還有,回到長安你知道第一件事情是干什麼嗎?」

    「嗯?面聖?」

    「見我爹!」

    ......

    牧家軍殺紅了眼。

    蒼龍軍也殺紅了眼。

    兩支曾經大周最為精銳的部隊從刀劍相向那一刻起便注定了這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戰鬥。

    沒有城牆的掩護,沒有山坳丘陵的遮擋,一馬平川的大黃城中,只有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的殘忍搏殺。

    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刻都有鮮活的生命逝去。

    大黃城自然算得上一座大城,除了各州的州郡與那座雄偉的京都,放眼整個大周都應當尋不到比大黃城更加雄偉的城池。

    但饒是如此,數十萬雙方的軍隊擠在這座城池依然顯得有些擁擠。

    當大戰開始,步卒們展開了巷戰,數以萬計的弓手爬上了兩側的城頭,以火力掩護己方的軍伍。任何計策在這樣地勢下都顯得蒼白,唯有刀戟才是獲勝最好的辦法。

    如火如荼的大戰中,一群低頭穿行在邊緣小巷的人顯得與搏命的雙方如此格格不入。

    他們穿越了密集戰場去往大黃城南邊的城門,那裡通往梁州,通往長安!

    而這樣數量巨大的人流湧動,自然是瞞不過佔領了大黃城南側蒼龍軍的耳目。

    當下便有人甲士去到了正在沉眸督戰的薛秦關耳畔附耳輕聲將這個消息告知了這位蒼龍軍的統領。

    薛秦關的眉頭皺了皺。

    蒼龍軍的軍力與牧家軍可謂伯仲之間,若是派出兵力去追殺大黃城與天策府的餘孽勢必造成正面戰場失利,可若是放任他們南下,甚至回到長安,祝賢那邊他亦不好交差。

    薛秦關的臉色在那時一陣陰晴不定,半晌之後方才咬了咬牙,「去!命薛余命領一萬甲士追擊,不求殺敵只求拖延住對方!」

    「領命!」那前來報信之人聞言自然不敢推辭,當下便沉聲言道,然後便趕忙退回軍中傳達薛秦關的命令。

    薛秦關的算盤打得固然是好,他想要清理掉眼前的牧家軍後,再去追擊大黃城與天策府的餘孽,以此完成祝賢交代下來的任務。

    只是這人員調動方才開始便被牧極敏銳的察覺到了。

    「看見了嗎?西側那處,著三萬精兵與五百天狩營士卒強攻!」他朝著身側的牧良言道。

    牧良聞言當下便從大軍之中的調出牧極所要的兵馬朝著那處發起進攻。

    一萬人的人員調動看似無關緊要,但牧極的眼光何其毒辣,這一萬人的離去,頓時讓薛秦關的戰線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只要攻破那處,蒼龍軍的戰線便會被分割開來。

    對於瞬息萬變的戰場來說,一旦人馬被分割開來,很可能便會造成人員調度不及、命令無法準確傳遞、甚至首尾難顧被人逐一擊破的下場。

    尤其是面對牧家軍這樣的精銳來說任何一點點紕漏都可能帶來不可估量的損失。

    薛秦關也在那時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眉宇一沉,不敢託大,當下便又不得不發出指令讓那前去阻截的萬餘人馬趕忙掉頭,抵禦牧家軍的攻勢。這才險之又險的穩住了戰場上的局勢。

    遠處的牧極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又越過人群望向那已經湧出城門的徐寒一眾。

    他的嘴角浮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殺戮還在繼續。

    血水鋪滿了整個大黃城,就連空氣中也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腥臭。

    而這樣的腥臭卻恰好掩住那一絲與週遭格格不入的刺鼻氣味。

    「龍油嗎?」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皺了皺眉頭,嘴角的笑意又重了幾分。

    「正是好算計啊。」

    他望著戰做一團的牧家軍與蒼龍軍,發出一聲由衷的感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6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慈不掌兵


    天色已經放亮。

    大黃城中的屍首堆積了一層又一層。

    無論是牧家軍還是蒼龍軍的損失都極為嚴重,大抵都不下三萬之眾。

    薛秦關皺了皺眉頭。

    牧家軍沒有絲毫退兵的打算,而這麼打下去蒼龍軍就是勝也是慘勝。

    沒了手下這二十餘萬大軍,他於祝賢的用處便會降到極點,他太瞭解祝賢的為人了,物盡其用,用盡則棄。他能爬上長夜司四部御使的位置便是懂得如何保存自己的價值。

    可若再這麼打下去,那他在祝賢眼中的價值便會一降再降。

    想到這裡薛秦關的心頭有些遲疑,他開始暗暗盤算,是不是要先放棄眼前牧家軍轉而追殺徐寒等人。

    而這樣的擔憂同樣存在於牧良的心頭。

    「將軍這樣打下去...」牧良沉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如此問道。

    這一仗打得很奇怪。

    雖說由於地勢所限,許多計策都用之不上,但以他對牧極的瞭解,似乎他們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硬撼硬的仗。

    有道是,兵者詭道也。

    行軍打仗從來不是比拚誰的人馬多力量強這麼簡單的事情。

    天時地利人和每一樣運用得當都足以以少勝多,以弱勝強。

    牧良相信即使在這樣戰場上,牧極也一定能夠想到一些為牧家軍一錘定音的辦法。

    可雙方這足足鏖戰了近兩個時辰,牧極除了之前命令他攻擊蒼龍軍西側取得了一些戰果外,其餘時間便沉默得可怕。

    這場仗很艱辛,而牧極亦很古怪。

    這讓牧良心底有些喘喘不安。

    「阿良,二十萬牧家軍,你覺得你能駕馭幾分。」可是那位北疆王卻好似沒有聽出牧良語氣中的擔憂一般,他在那時轉眸看向牧良,問出了一個與這膠著戰事毫不相干的問題。

    阿良。

    這個稱呼,牧良自從牧極登上北疆王寶座之後便很少聽他提起。可自從大黃城之戰開始以後,對方便時常這樣稱呼自己。

    這多少讓牧良覺得有些奇怪。

    這位牧家軍的副統帥愣了愣,半晌才回過神來。「在下愚鈍,三兩萬尚可,多之...有胡柳與孫銘兩位將軍在,我難以服眾。」

    「嗯。」坐在木椅上,臉色蒼白的北疆王轉頭看向那膠著的戰事,又言道:「若是沒了他們呢?」

    說這話時,北疆王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卻讓牧良的心頭一跳。

    「將軍何出此言?」

    「我想以你的本事,壓住五萬牧家軍應當不成問題。」牧極的聲音再次響起。

    「將軍你到底什麼...」牧良聽他此言心頭的疑惑與不安更甚,他不由得再次問道。

    「我們打不到長安,殺不了祝賢。」牧極卻似乎沒有聽到牧良的話一般,在那時再次言道。

    「為什麼?」

    「你壓不住這二十萬牧家軍...」

    「可不是還有將軍您在嗎?」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知道,我知道,祝賢也知道。」

    「是那個賤人給你喝的那藥嗎?」牧良眉宇一沉,眸子中頓時有殺機湧現。

    「我自小便有隱疾,那些藥有無,我都該有此一劫。」牧極搖了搖頭,神色依然平靜。

    他素來看破生死,這一點,於人於己都不曾有過變化。

    「那將軍的意思是?」牧良說到這裡,心頭愈發陰沉,他太瞭解牧極了,對方選在這個時候與他攤牌,分明就是心意已決,早已將他的後路徹底斷絕。

    「阿良,你雖非我父己出,但自幼與我生活在一起,我父視你如子,我亦視你為兄。而這些年來,我自問待你不薄,如今我有一事相求,還請你務必應允。」牧極在那時望向牧良,臉上的神色少見的肅穆起來。

    「不管何事,咱們先贏了這場仗再說!」牧良有些害怕,但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但他本能的想要避開這個話題。

    「這場戰贏不了。」牧極的回答簡單乾脆,亦讓牧良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為什麼贏不了,實在不行我們可以先行撤退,保存實力,再覓戰機。這可是牧王留下的牧家軍啊!難道你要親眼看著他們死在這裡?」牧良的聲線在那時陡然大了幾分。

    他生性穩重寡言,這樣與牧極說話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是啊,這是父親留下的牧家軍啊。」牧極沉眸望了一眼那滿目的白色甲冑愁然嘆道。「他素來愛民,當年為救李文景挾持的十餘萬百姓而中了奸計戰死在天山關外,如今,我又怎能用他留下的牧家軍去讓大周生靈塗炭呢?」

    太陽終於從在天際露出了它的全貌。

    秋日的陽光帶著陣陣暖意撒向大黃城上的諸人,廝殺還在繼續。

    而牧良在這和煦的陽光下,心底卻生出了一股惡寒。

    他怔怔的看著眼前這位白衣男子,就像到了今日,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認識對方一般。

    他在男人說出這番話後,幡然醒悟。

    原來所有的算計,不僅針對著崔庭手中的五十萬夏軍,也不止祝賢手中的二十五萬蒼龍部。

    還有自己,還有著跟隨著他多年在邊境出生入死的牧家軍!

    「為什麼?」在良久的沉默之後,牧良終於再次問道。而聲線卻極為乾澀,就好似那話是從他的喉嚨中被擠出的一般。

    「胡柳也好,孫銘也罷,當年牧王逆案讓他們早已心生芥蒂,我若一死,他們大抵是會以當年牧王之事為由投降夏朝,引兵入關。若是如此,倒不如我來將他們帶入死境。」牧極神色平靜陳述著自己殘忍甚至稱得上歹毒的算計。

    而在他說話空檔,每一刻都會有數名牧家軍戰死。

    可牧極卻連眼睛都未眨過一下,似乎那些死在他面前並非跟隨了他近十年的舊部,而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阿貓阿狗一般。

    都言慈不掌兵,很顯然,牧極已經將這一點發揮到了極致。

    「你...你瘋了嗎?」牧良自認亦是見慣了生死之人,但在聽聞牧極此言之後,依然免不了一陣心頭發麻。「胡將軍也好,孫將軍也罷都是跟隨牧家數十年的老將,為牧家立下了不知多少汗馬功勞,你就為了那麼一絲自己的臆測,便要將他們,將整個牧家軍葬送於此?」

    「大周風雨搖曳,就像一棵腐木看似枝闊葉盛,實則內裡早已腐爛,它早已經不起任何的變數,所以在我死前我要將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一一抹去。」

    牧極這般言道,那時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他的臉色愈發的蒼白,甚至帶著些許陰森的味道,遠遠看去,他就好似一隻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對於生命帶著源自靈魂的蔑視。

    「你這麼做能有什麼用?林守牧家軍都是祝賢的心頭大患,你這麼做是在幫祝賢啊!」牧良痛心疾首的言道。

    「不,我在幫大周,或者說大周的百姓。」

    「牧家軍也好、祝賢也罷、亦或者城外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崔庭,都是大周的敵人。」

    「而今天,他們都得死在這裡。」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6
第一百七十八章 遺計


    「逃出來了?」方子魚站在大黃城外,城外的秋日暖陽,與城內那昏天黑地的殺戮,讓這一城之隔卻恍若兩個世界。

    陽光灑在了她的臉上,她瞪大了眼睛,忽閃忽閃。

    「嗯。出來了。」徐寒也在那時走到了她的身側。

    望著不斷傳出陣陣喊殺聲的大黃城,徐寒的眸子在那時沉了下來。

    這一切比他想像中更加的順利,他分明在逃出大黃城時親眼看見蒼龍部的追兵,但不知為何又忽的折回。

    「喂,姓徐的,下一步我們去哪裡?」徐寒疑惑之際,方子魚的聲音再次響起。

    「長安。」徐寒頭也不回的說道。

    「去長安做什麼?當天策府主嗎?」方子魚皺了皺眉頭,在她看來長安並不是一個好去處。

    「別急,去之前我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徐寒卻不答他,而是在那時轉身望向伸手的數萬大軍。

    「林太守,有勞你了。」然後他對著身旁的林御國言道。

    林御國沉眸點了點頭,隨即喝道:「弓箭手出列!」

    當下那些早已渾身是傷的弓手們頓時邁步而出,在大黃城外一字排開。神色肅穆,周身殺機盎然。

    「提弓!」

    「上箭!」

    「滿弦!」

    隨著林御國的一連串命令下達,弓手們行雲流水一般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轉瞬箭滿弦,殺機湧動。

    這時林御國朝著左右的步卒點了點頭,那些步卒很快便會了意,紛紛提著火把在弓手之間來迴游走,將他們長箭上裹著的油布點燃。

    「放箭!」

    這時,林御國又是一聲暴喝。

    數以萬計的長箭便在那時拔地而起呼嘯著飛入大黃城中。

    沸騰的火苗在空中劃出一道灼熱的弧線,然後落入城頭。

    數息之後。

    熊熊的大火自大黃城城頭升起。

    驚呼與慘叫與之一同響徹。

    徐寒在離開前命人在大黃城中的各處灑滿了龍油——一種動物油脂與硝石彙集的油水,遇火則燃,溫度極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簡陋到了極致的計畫。

    無論是引雙方入城相鬥還是龍油本身便難以遮掩的刺鼻氣味都是這計畫存在的巨大漏洞。徐寒對此並未抱有多大的希望,而這計畫最實際方法實則是引雙方入城之後,再以龍油燃火為掩護,幫助他們逃離此處。

    可是一切的順利著實出乎徐寒的預料,因此但他看著大黃城中越燒越旺的大火時,心底的疑惑更甚了幾分。

    蒼龍部的首領薛秦關徐寒之前並無接觸,他自然無法瞭解他的能力。可牧極這短短的幾次交戰徐寒已然給他貼上了狡詐如狐多智近妖這樣的標籤,他怎會也看不出這大黃城中的異樣?這一點著實讓徐寒想不明白。

    因此,徐寒看著那熊熊的大火,眉頭卻越皺越深。

    ......

    「起火了!」廝殺的蒼龍軍與牧家軍中,不知是誰發出這樣一聲高呼,這時諸人才發現大黃城南側也就是蒼龍軍所在的方向忽的升起了大火,火勢洶湧,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的朝著整個大黃城蔓延。

    人群在那時不可避免的起了慌亂。

    「將軍火勢太大,似乎大黃城中被灑滿了龍油,我們快些撤退吧。」牧家軍的那位老將胡柳在那時走到了牧極的跟前,有些焦急的說道。

    他征戰沙場多年對於這龍油極為熟悉,可之前他卻並未察覺到這樣的異樣,這一點讓他有些疑惑,但顯然如今的局勢不是他去細想這些的時候,因此他第一時間退到了牧極的身邊,如此言道。

    「火勢南起,蒼龍軍必然大亂,此刻才是料理他們最好的時機,怎可退兵?」可牧極卻在那時淡淡的回應道,臉上的神色平靜,平靜得讓人難以去升起半分的反駁之意。

    胡柳愣了愣,他很想說龍油易燃,這火勢雖然此刻還在南側,但不過百息光景必然蔓延到整個城池,但這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被她嚥了回去。這麼簡單的事情,牧極又怎會不知?

    他做事自然有他做事的道理,這些年來,他們只需聽命,便戰無不勝。

    這樣的想法早已深深的被刻在每個牧家軍的心中,因此就算心底有所遲疑,但在數息之後,胡柳還是點了點頭,轉身再次領著手下的士卒朝著已現亂態的蒼龍軍發起了衝擊。

    待到胡柳走遠,牧極身後的牧良眉頭皺起。

    「是你屏蔽了我們的五識,讓諸人都未有發現龍油的存在?」牧良沉聲問道。

    「嗯。」木椅上的男人點了點頭,便再無他言。

    「今天便是牧家軍的死期嗎?」牧良再次問道,聲音有些顫抖,陽光照在他的側臉,映射出一種近乎蒼白的慘然。

    「為大周蒼生而生,為大周蒼生而死,死得其所。」男人回應道,那平淡的語氣讓人難以揣測出此刻男人心頭究竟在想些什麼。

    「......」牧良沉默,他不知當說什麼,又能說什麼。

    男人在那時回眸瞟了他一眼,又才言道。

    「放心,我會留下五萬牧家軍,交給你,但是...胡柳與孫銘必須死。」

    「這就是你要讓我做的事?」牧良沉聲言道。

    「唔。」

    男人點了點頭。「我聽聞天策府來了位新府主,似乎是個有趣的傢伙。」

    「林御國雖然為人無謀無斷,但卻持穩沉重,有林守之風。」

    「屆時,崔庭五十萬大軍被滅,祝賢手中二十五萬蒼龍軍作了黃土。你於五萬牧家軍鎮守天山關,林御國以殘部重建大黃城,長安又有那位天策府府主側應,三者互為犄角,祝賢不敢妄動,大夏短時間內也難以南下,大周興衰便繫於你等身上了。」

    男人緩緩言道,語氣平和,頗有交代後事的味道。

    這時大黃城的火勢越燒越旺。

    轉眼間整個大黃城邊都被包裹在這熊熊大火之中。

    雙方士卒的死亡開始呈幾何倍的上身,薛秦關徹底慌了手腳,南邊火勢越燒越旺,他想著領兵從北門突圍而出,但牧家軍卻像是殺紅了眼睛一般,竟然不顧傷亡的將他們生生攔下。

    幾次突圍未有取到效果的薛秦關看著週遭不斷倒下的蒼龍軍,他的心頭猶如被人用刀片割下了一塊有一塊血肉一般,難受得緊。

    這些可都是他這麼多年來一點有一點攢出來的家底,此刻便要盡數傾覆在這大黃城中,他如何能夠捨得?

    但他也絕非優柔寡斷之輩,他看出了這牧家軍似乎發了瘋一般的以命搏命,即使拼得自己葬身火海,也要與他們同歸於盡。

    薛秦關咬了咬牙,終於是下定了舍卒保車的決心。

    「天狩境以上的強者與我一道飛出大黃城!」他如此喝到,周章的將士頓時臉色一變,這樣的命令無疑便是將城中其他將士當做棄子,徹底放棄。

    當下便有士卒苦苦哀求,請薛秦關留下待他們突圍,可是薛秦關既然下了決定便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他卻是看也不看那些週遭的士卒,身子一馬當下的騰空而起,就要離開。

    可誰知就在這時,牧家軍中的天狩境強者也在那時紛紛飛身而起,殺向他們,大有要將之盡數留下之勢。

    薛秦關帶著手下的天狩境強者們幾次想要脫身非但未有取得戰果,反倒是又有幾人被其斬殺。這讓薛秦關頓時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他們怕死,難道牧家軍就不怕死嗎?

    這麼拖下去無非兩敗俱傷。

    薛秦關不相信這些牧將軍就當正如此悍不畏死,於是他振臂一呼索性不再一味逃避,反倒領著那數百名天狩境強者與牧家軍的天狩營戰做一團。

    而那些尋常的蒼龍軍士卒,隨著薛秦關的離去,士氣頓時跌落到了極致,一群人群龍無首在牧家軍與火勢的圍剿下兵敗如山倒,被一排又一排的收割著性命,哭喊聲在那時不絕於耳。

    而天際上天狩境強者們的大戰也陷入了膠著。

    不斷有雙方的大能隕落,屍首跌入火海,轉瞬便被燒成了灰燼。

    薛秦關越打越心驚,越打越害怕。

    這些牧家軍就好似瘋了一般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亡,若是喚作他來指揮,他自認有更好的辦法將蒼龍軍覆滅,可偏偏對方卻是不計傷亡的與他們硬撼。

    這讓薛秦關心頭髮寒。

    他一刀斬時了一位撲殺上來的天狩境強者,轉瞬便又有數位殺到跟前,根本不給他半分的喘息光景。眼前的牧家軍不像是那支傳聞中進退有度的精銳,反倒像極了那些飢腸轆轆的餓獸,為了食物不擇手段。

    他甚至親眼看見那位牧家軍的大衍境強者胡柳死於蒼龍軍一位同樣修為的統帥手中,但他的屍首卻並無人在意,數位牧家軍天狩境強者越過那屍體愈發勇猛的撲殺。

    大火越燒越旺,整個大黃城都被吞沒其中。

    接著那耀眼火光,薛秦關忽的發現那些牧家軍士卒的眸子深處,似乎藏著那麼一抹妖豔的緋紅。如火如血,詭異又猙獰。

    薛秦關心頭一凜,他本能的望向城頭下立在屍山骨海上的那位白衣男子。

    男人似乎也在那時有所感應,亦抬頭望向他。

    那冰冷的目光讓薛秦關的心頭一顫。

    他像是明白了些什麼,臉色在那時忽的變得煞白。

    「牧極...你...瘋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7
第一百七十九章 牧魂不滅

    前朝大楚的覆滅。

    與歷代帝王的暴虐無常,窮兵黷武自然有脫不開的干係。

    但真正讓他走到歷史的盡頭的是,那位末代皇帝沉迷於的煉妖之道,人與妖自古便存在著許多間隙,相傳人類的先輩經過數代人的浴血奮戰方才將妖族趕到了西邊的十萬大山之中。

    可那位末代的大楚皇帝卻始終相信能將人與妖以某種秘法結合在一起,而生成一種更完美生物。

    他將擁有可怕的力量、完美的天賦、以及悠長的壽命。

    那位末代皇帝為了完成這一偉大的構想,為了讓自己亦能成為這樣的存在,以此更長更久統治天下,他開始大肆尋找符合他要求的幼【童】,以不斷用煉妖之法構建這樣的生物。而最後他得到只是一群畸形的怪物與天下人的反抗。

    為了圍護自己的統治,為了讓大楚當年數以百萬計的大軍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計策。

    那是他在煉妖時得到一樣事物——紅線眠。那是一種蠱蟲,一旦被人吞下,這蠱蟲便會潛伏在人的體內,只要掌握著母蟲之人以特殊的方式發令,那些被子蟲附身的人便會任由差遣。而被蠱蟲所控制的人會有一個顯著的特點,便是眸中浮現出如眼前這些牧家軍一般如血如火一般的詭異猩紅。

    薛秦關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這些牧家軍會如此悍不畏死,甚至做出近乎送死一般的舉動。

    原來牧極在他們體內種下了這樣的蠱蟲。

    可是他為什麼這樣做,這樣害死牧家軍對牧極又有什麼好處?

    薛秦關想不明白,但說不上幸運或是不幸,他也確實不用再去為這個問題煩惱。

    就在他失神的剎那數位天狩境的大能圍殺了上來,措不及防的薛秦關左臂被斬斷,雖然他極力反抗,但在十餘息的光景之後,終於還是在這些天狩境強者悍不畏死的攻勢下徹底斷了聲息。

    ......

    秋日的天氣喜怒無常。

    方才還萬里晴空,但忽的不知何處而起的秋風吹來了一大片烏雲,將整個大黃城籠罩其中。

    轟!

    一聲巨大的雷鳴之後,暴雨傾盆而下。

    「殺!殺!殺!」

    孫銘紅著眼睛,揮舞著手中的長刀。

    他的盔甲上早已結滿了厚厚的血痂,但隨著他長刀的砍殺,不斷有鮮血澆灌在他的身上。他渾身浴血,模樣猙獰。

    嗒!

    雨水在那時落在了他的頭頂,他毫無知覺,依然不斷的揮舞著自己手中的刀,就好似要殺光眼前的一切。

    嗒!嗒!嗒!

    雨越來與大。

    大黃城上熊熊的烈火在這暴雨下,漸漸熄滅,露出了那殘敗的城郭與滿地的屍骸。

    雨水澆滅了大火,也澆滅了孫銘胸中那股好似要將他撐爆的殺意。

    他眸中的血光漸漸散去,手中揮舞的長刀慢慢變得遲緩。

    眼前的景像似乎也從血濛濛的一片化為了清晰。

    他看見一群人在廝殺,刀劍揮舞,血流遍地。他們嘶吼著砍下對方的頭顱,又被其餘人砍下自己的頭顱,他們好似野獸一般不斷的廝殺,至死不休。

    他們穿著白色的甲冑...

    白色的甲冑!

    孫銘在那時一個激靈,就像是熟睡之人忽的被人破了一盆冷水一般,忽的轉醒。

    他眸中的目光從驚訝到駭然,從駭然到恐懼。

    諾大的大黃城燒焦的屍體隨處可見,血流縱橫與雨水交織。

    可...

    蒼龍軍早已死絕,活著的竟是身著白甲的牧家軍。

    可為什麼曾經的同袍此刻卻猶如仇寇一般相互廝殺。

    「不要打了。」孫銘大聲的朝他們吼道。

    可是沒有人理會他,他們依舊自顧自的廝殺,每一息都有人倒下。

    雨越來越大。

    孫銘不斷的大吼,身子試圖上前拉開廝殺的眾人,但這樣的舉動卻是於事無補,所有人都猶如瘋了一般撲殺向對方。

    孫銘吼啞了嗓子,卻依然無濟於事。

    他頹然的跪坐在地,雨水傾打在他的身上,他卻無知無覺。

    吱呀...

    吱呀...

    這時耳畔傳來一陣輕響,那時木輪壓過地面發出的聲音。

    孫銘抬頭望去,卻見牧良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白衣男子緩緩來到了他的跟前。

    孫銘一愣,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爬向那男人。

    「將軍!將軍!救救他們!救救牧家軍!」他如此大聲的說道,眸中目光焦急,臉上雨水與淚水混集在了一起。

    「......」白衣男子沒有說話,他只是用他那雙死氣沉沉的眸子平靜的看著他。

    孫銘的呼救聲從高亢漸漸變得低沉,從低沉漸漸化作了虛無。

    他像是明白了些什麼一般,在那時怔怔的看著這位北疆王,半晌之後方才問道:「為什麼?」

    男人看著他,蒼白嘴唇終於在那時緩緩張開。

    他用一種近乎冰冷的口吻說道。

    「我快要死了。」

    那時,那位牧家軍三大統帥之一的孫大將軍愣了愣。

    他抓著北疆王衣衫的手無力的垂下,「所以...我們必須死...對嗎?」

    孫銘並不笨,甚至比起牧良與胡柳他都要聰明許多,他很快便想通了這些事情。

    「不。」男人搖了搖頭,「是你必須死,你死得越早,他們就活得越多。」男人說著,抬眸看了一眼那些正殺得昏天黑地的牧家軍。

    孫銘聞言低沉的腦袋再次抬起,他看了看男人身後神色肅然的牧良,慘然一笑:「將軍最後還是不信任我啊...」

    「並非不信,只是想把變數降到最低。」男人平靜的闡述著自己邏輯。

    「在下明白了。」

    孫銘點了點頭,雨水澆灌在他的身上,將他衣衫濕透。

    他緩緩的站起了身子,目光第一次直視向那位北疆王的眸子。

    「自從跟隨將軍以來,我們從未吃過敗仗。」

    「這一次,我想也不會輸吧?」

    孫銘這般問道,語氣出奇的亦平靜了下來。

    男人卻少見的微微遲疑,數息之後方才點了點頭。

    「嗯,不會輸。」

    「那在下便在下面恭候將軍了。」得到這個回答的孫銘臉上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手中的刀在那時被他反握於身前,刀鋒指向自己的胸膛。

    「隨後就到。」男人如此回應道。

    孫銘聞言終是心安。

    「牧魂不滅!」

    他在那時發出一聲暴喝,手中刀便隨即被他直直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炙熱的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了男人白淨的衣衫上,格外扎眼。

    他看著那具漸漸垂到在雨泊中的屍體,嘴裡如初一道輕不可聞的呢喃。

    「蒼生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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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春風得意崔國柱


    秋雨傾盆。

    澆滅了大黃城中的大火。

    燒焦的木炭,熟透的生肉,刺鼻的血腥。

    三種味道彙集在一起,湧入徐寒的鼻尖。

    這讓他感覺胃裡的酸水翻湧,隱隱有些作嘔。

    他見大火起得順利,本想著讓眾人在城門口埋伏,殺那些被火勢逼退之人一個措手不及。

    卻不想的是,直到秋雨落下之前,大黃城中竟無一人逃出。

    這場廝殺的慘烈程度要超出徐寒的預料。

    但隨著秋雨落下,大火熄滅,城內的喊殺聲也漸漸停歇。

    徐寒知道,這場大戰終是到了落幕的時候。

    無論哪一方獲勝,都必然付出了慘烈的代價,但他並沒有趁火打劫的意思。這倒不是他心頭仁慈,只是他手上這些殘兵敗卒,就是能擊敗獲勝一方的大軍,可他卻沒有忘記在大黃城外還有一位虎視眈眈的大夏國柱崔庭。他手上的二十萬精銳可是養精蓄銳已久,徐寒可不願意將他手上這點兵馬折損在這裡。

    這樣想著,他便毫無留戀的轉過了頭。

    「撤!」他這般喝道,大軍便在那時調轉了馬頭,朝著梁州邁進。

    ......

    大黃城以北。

    一身甲冑的崔庭立於二十萬鐵騎跟前,他沉眸看著遠處那座大雨中殘破的城郭,神情肅穆,像是在等待著些什麼。

    而後,一位甲士從那處快步奔來,於崔庭身前單膝跪地。

    「國柱,蒼龍軍全軍覆滅,牧家軍只餘四五萬殘兵敗卒。」那甲士很瞭解崔庭想要知道什麼,他並無太多他呀直截了當的便將自己探聽到的情報和盤托出。

    崔庭的眸子眯了起來,這是他最想要的結果。

    但他素來不喜喜形於色,他沉著眸子再次問道:「牧極呢?」

    相比於五萬牧家軍,他知道,最可怕的是牧極,是那位多智近妖的北疆王。

    「沒有死。」那斥候如實稟報導。

    崔國柱的眉頭在那時皺起,但很快卻又舒展開來。

    牧極雖然詭計多端,但卻需要足夠的牧家軍供他驅使,如今那二十萬牧家軍只剩下五萬不到的殘兵敗卒,崔庭相信就是牧極他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什麼大浪。

    若是牧極識得實務,歸順於他,只要控制好牧極手中的兵權,崔庭到是有信心將之牢牢握在手中,可若是對方不識好歹,就是背上被李榆林怪罪的風險,他崔庭也要將之除之後快。

    想到這裡,崔庭心頭頓時揚起一抹快意。

    此番他因在東境與陳國的大戰中連連失利而被調到了南方,本已背負了朝中那些文臣公卿的微詞,就連皇帝也對他多有不滿,似乎已經齊了削藩之意,卻不想峰迴路轉,拿下了冀州不算,還將這大夏朝廷上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大黃城一併拿下,這些功績擺在那裡,待到他歸朝之日,恐怕他這國柱前面就得再加一個大字了,一躍成為大夏三大國柱之首。

    至於那三十萬早已涼透了的夏國男兒的屍首嘛...

    這一將功成萬骨枯,崔庭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傳令下去,全軍開拔,去往大黃城!」意氣風發的國柱大人在那時發出一聲高呼,浩浩蕩蕩的大軍便朝著大黃城方向邁進。

    ......

    夏軍步入大黃城中時。

    牧極帶著那四五萬殘兵早已在城門處擺好了陣勢。

    即使身上帶著或大或小的傷勢,即使那白色的甲冑早已被染成了血色,但那數萬牧家軍卻依然器宇軒昂,雖有疲態,卻不見絲毫的怯懦。

    崔庭看著那坐在木椅上的白衣男子,眉頭又下意識的皺了皺。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是現在,即使明知道這位北疆王身無半寸修為,甚至還有殘疾在身,可在面對他時,崔庭的心頭依然免不了生出一抹警惕與忌憚。

    這對於崔庭來說並不是太過愉快的體驗。

    因此他強壓下了心頭的那一抹異樣,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一臉熱切的迎向牧極。

    「辛苦北疆王啦,此役協助我拿下大黃城,又剿滅了蒼龍軍,此事我定然上報朝廷,讓皇上好生賞賜牧王爺。」

    大黃城一戰,他崔庭雖然給出了三十萬大軍,但他本人以及他手中的二十萬精銳可是自始至終都未有參與到此事上來。

    說牧極協助他,這便是明擺著的要搶功。

    崔庭在大夏縱橫這麼多年自然不是易於之輩,就是要搶功也得暗著來,明面如此說到底是為了試探這位北疆王的態度。

    他說罷此言,眸子便死死的盯著那位北疆王,試圖從他的臉上尋到些許能夠看出對方心思的痕跡。

    而結果卻讓他有些失望。

    「那在下便謝過國柱大人了。」牧極朝著崔庭拱了拱手,臉上的神色平靜,端是尋不到半點的不滿。

    可越是如此,崔庭的心底便越是不安。

    他覺得大周北疆王,投降夏朝,又傾盡全力滅掉了蒼龍軍、拿下了大黃城,廢了這麼大勁卻對於功勞毫不在意。

    崔庭一直信奉一個很簡單的邏輯。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天下之人,莫有無所求者,若是真有,那只是他之所求超出了你的想像罷了。

    很顯然,眼前的這位北疆王就應當是後者。

    想到這裡,崔庭的眼睛眯了起來。他已經在腦海中好好的衡量起這位北疆王究竟是留是殺。

    「大黃城雖然被國柱大人收入囊中,但大黃城的餘孽依然在逃,在下以為應當快些派出大軍將之剿滅,以絕後患。」牧極卻好似絲毫沒有感受到那位國柱大人心底對於他的懷疑,在那時依然自顧自的言道。

    崔庭聞此言,臉上頓時浮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圖窮匕見嗎?

    他這樣想到,嘴裡卻不動聲色的言道:「連林守與蒼龍軍都不是北疆王的對手,區區大黃城餘孽,何足掛齒,還是請北疆王好生修養,待我上報朝廷,再做下一步打算。」

    崔庭並不知道牧極究竟打的是些什麼樣的算盤,但他本能的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就如他所言,大周皇族正真的主力就是林守與蒼龍軍,如今二者皆被剿滅,可牧極卻如此熱衷的慫恿他南下,深入大周腹地去剿滅所謂的大黃城殘兵,這件事情本身便透露著一絲不尋常的味道,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以崔庭謹慎的性格自然不會如了他牧極之願,讓著大好的局面徒生波折。

    「國柱不信任在下?」但牧極似乎並無與這位國柱大人兜圈子的意思,他仰頭,用自己那雙素來暮氣沉沉的眸子望向崔庭,直截了當問道。

    牧極的坦率讓崔庭一愣。

    「北疆王這是什麼話?在下怎可能...」崔庭在那時下意識便要說些官話敷衍,只是話才說道一半,牧極的聲音變再次響起。

    「大黃城餘孽大抵都是殘兵敗卒,不足為慮不假。可崔國柱不要忘了,鹿先生還活在他們之中,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也還活著。現在的天策府雖然式微,但隨著蒼龍軍覆滅,祝賢的根基掉落大半,誰也不敢保證天策府會不會藉著這個機會捲土從來。」

    牧極的話崔庭聽在耳中,心裡卻暗笑對方這危言聳聽的伎倆著實太過低劣,或許是他某些謀劃到了關鍵時刻,方才不得不以此方法誘使他南下,只是他越是如此,崔庭心底便越是警惕。「牧王爺言重了,天策府如今是什麼樣的境遇你我都清楚,一個毛頭小子,幾位皓首匹夫,他們能翻起什麼大浪?」崔庭擺了擺手,很是隨意的敷衍道,心底卻是打定了主意說什麼也不上他牧極這條賊船。

    「崔國柱糊塗啊!」牧極頗有些痛心疾首的言道:「國柱在冀州取得如此戰果,皇上必然器重,世人都知當今聖上雄才偉略,自然不會甘心這區區冀州。南下是遲早之事,屆時這重任必然還是會落在國柱手中,若是放任天策府回到長安,待到他們重整旗鼓,豈不為國柱一大患?不若儘早除去,防範於未然?」

    牧極這話說得倒是有理有據,但打定主意的崔庭卻是搖頭晃腦不予理會。

    那時,牧極見說不動崔庭,咬了咬牙,有些無奈的言道:「既然國柱不信任在下,那此事便只有在下帶著牧家殘部去做了。」言罷,牧極側頭看了身旁的牧良一眼,言道:「牧良,去派遣兵馬,準備追擊大黃城餘孽。」

    「是!」他身後的那位高大的冷峻的男子聞言點了點頭,轉過身子便要調派眾人。

    崔庭見狀心頭一頓。

    他忽的意識到牧極之前的行為太過反常,似乎正是為了讓他心生疑慮不敢南下,然後再接機提出此言,帶兵追擊。

    可這麼做對於牧極究竟有什麼好處呢?

    崔庭細細思索了一番,牧極開了天山關、破了大黃城、滅了蒼龍軍,可謂斷了大周大半根基,這樣的牧極想要再投入大周的懷抱除非那大周的皇帝老兒得了失心瘋。所以牧極的出路只有一條便是在大夏站穩腳尖,可他耗盡了牧家軍的大半人馬做到的這一切卻被他崔庭搶去了大半功勞,自然心有不甘,因此才使計想要獨佔這剿滅大黃城餘孽的功勞,以此在聖上那邊站穩腳跟。

    想到這些,崔庭便對於牧極的謀劃有些大抵的瞭解。

    只是牧極是大周舊臣,這冀州又是牧極開關而得,屆時朝廷論功行賞,恐怕這冀州便要做給牧極以為封地。這一可以安撫牧極,二可以讓那些大周有歸降之意的藩王州牧心安,算是樹立了一個典型。那若是真的如此,他崔庭耗費三十萬人馬,最後卻可能得不到半點實際上的好處。

    念及此處,崔庭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

    「牧王說得有理,那大黃城餘孽素來狡詐,還是讓在下隨牧王一同前去吧。」崔庭也顧不得之前自己極力反對的態度,在那時一反常態的言道。

    果然這話出口,那位北疆王的臉色頓時一變。

    「這...」牧極少有有些遲疑。「可是這大黃城畢竟是一方重鎮,若是國柱與我一同追擊...」

    「無礙,大周短時間裡恐怕難以聚齊足夠的兵馬奪回大黃城。」這一次,牧極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崔庭生生打斷。冀州的封地他志在必得,自然是不會給牧極半分的搶奪之機。

    「......」牧極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愈發難看,他沉著眸子,愣了半晌方才言道:「那便有勞國柱與我一道...」

    「不用了,牧家軍已經為大夏做了太多,王爺就讓他們在這大黃城歇息吧,由王爺一人陪我前去即可。」崔庭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讓牧極分到半分的功勞,直言讓牧家軍留在此處,又為以防兵變,更是帶走牧極以作挾持。

    「這...」牧極的臉上一抹怒意一閃而過。但最後卻不敢違背這人多勢眾的崔庭的意思,只能是無奈的點了點頭,算是應允。「就依國柱直言吧。」

    看著牧極那落寞的臉色,崔庭心底的快意大盛。

    「來人,傳令!」

    「大軍南下清剿大黃城餘孽!」

    國柱大人高聲喝道,那趾高氣揚的模樣,怎一個春風得意可以形容?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7
第一百八十一章 你還活著!

    承鼎鎮,位於大黃城以南不過數十里之遙。

    在去往大黃城前,徐寒曾領著大軍在此處休整,如今又帶著六萬殘部回到了這裡。

    其實細細想想來回經歷也不過十餘日的光景,卻莫名的讓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楚大哥,你的身體沒有大礙吧?」徐寒來到了楚仇離下榻的營帳,關切的問道。之前蘇慕安已經將楚仇離的情況大抵告訴了他,只是當時戰況緊急徐寒無暇過問,這時大軍駐紮於此,徐寒也終是得了空閒,在安排下諸人之後,第一時間便趕來了此處。

    「沒事。」中年大漢爽快的搖了搖頭,臉上的氣色著實好得出奇,不似那受傷之人。

    「還沒事?我看著你吐了那麼多的血。」跟在徐寒身後的蘇慕安顯然並不同意楚仇離這樣的說法,他在那時邁步而出,大聲言道。

    「確實沒有大礙,只是飲酒過多致使內腑受傷。稍加調養,少飲酒水,慢慢便會恢復。」這時,營帳的幔布被人從外推開,掛著藥盒的秦可卿邁步而入。

    她穿著一身淺綠色長衫,臉色有些發白,想來這些日子負責料理大黃城中的傷員也著實讓她有些疲憊。

    「我就叫你不要喝那麼多酒嘛!你不聽,你看!」蘇慕安的心思簡單,聽聞秦可卿所言當下便附和道。他雖然不喜歡整日飲酒的楚仇離,但卻同樣不想看見楚仇離的身體越來越差,這番話自然也是勸解之言。

    「知道啦,知道啦!」被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破孩訓斥,楚仇離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如此敷衍道,想要揭過此事。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可是為了你好!」蘇慕安素來與楚仇離有些不對付,聽他這話,當下便與之反駁了起來。

    「這是我給你開的藥方,還有藥材都放在此處,你每日都得按時服用,不得有誤。」一旁的秦可卿從藥盒中熟練的拿出數味藥材放到了一旁的桌上,隨即朝著楚仇離吩咐道,可是對方正忙著與蘇慕安鬥嘴根本無暇顧及她。

    秦可卿見狀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就要轉身離去。

    「可卿。」可這時,一旁的徐寒忽的出聲喚道。「我與你一道走走。」

    秦可卿聞言,微微一愣,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低著腦袋出了營帳。

    徐寒見狀趕忙跟了上去。

    ......

    大黃城的六萬殘部大抵都是步卒,且傷員幾乎過了半數,行軍速度極不樂觀。

    牧極也好,薛秦關也罷,只要想要追擊他們,並非難事。

    徐寒與秦可卿並肩走在傷員隨處可見的大營之中,二人之間的氣氛頗為沉悶。

    「可卿...」徐寒思慮良久,終是率先打破了這沉默。

    「嗯?」女孩側頭望他,算不得如何美豔動人的臉蛋上,卻有一股讓人心安的寧靜。那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氣質。

    「下一步我準備回到長安,你有何打算?」徐寒問道。

    或是因為經歷了戰火的洗禮,女孩的心思也成熟了許多,她對著徐寒眨了眨眼睛:「公子要趕我走?」

    「不是。」徐寒搖了搖頭,「大黃城的凶險想來你也看到了,若是我們能安全回到長安,那位長夜司的首座大人我想比起牧極的陰狠應當是只強不弱...」

    「公子是擔心可卿嗎?」秦可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她聲線溫軟的問道。

    徐寒有些拿不準秦可卿究竟在想什麼,但卻也沒有隱瞞自己心思打算,故而點了點頭,如實言道:「嗯。」

    「那葉師叔呢?子魚師姐與周師兄呢?公子就不擔心?」秦可卿追問道。

    徐寒一愣,葉紅箋本就是天策府的人,此事她如何也脫不了身,周章的身份更是微妙,不必言說。至於方子魚,修為不俗,加之玲瓏閣之事,她相比也不會甘心就這樣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必然也會追隨徐寒去往長安。唯獨秦可卿,修為並不出眾,加之徐寒以為她畢竟只是一位內門弟子,或許對玲瓏閣之事並不那般熱切,便覺得她必要與他們一道去趟長安這趟渾水。

    徐寒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遲疑,卻讓秦可卿大抵猜到了些許。

    「公子以為可卿在玲瓏閣地位卑微,便心中對於山門並無多大留念嗎?」秦可卿臉色忽的冷了下來。「但公子可知若不是當年門中長輩垂憐,可卿現在或許只是某家大院中可憐的丫環,又或許淪落煙柳之地,為娼為妓?山門待我猶如再生,如今師門有難,可卿豈能置之不顧?」

    「即使修為底下,但於師門之情,可卿卻自認為不輸於子魚師姐半分。」

    秦可卿這番話倒是徐寒始料未及,這看似柔弱的女孩身體裡卻藏著一股讓徐寒心折的倔強。他微微一愣,正想要說些什麼,可那時遠處的夜色中卻亮起了陣陣火光。

    而與之一起到來的還有陣陣急促又沉悶的馬蹄聲。

    徐寒的雙眸一凝,瞳孔陡然放大。

    「敵襲!」那時負責警戒的士卒也發出一聲大喝,諾大的軍營便在那時躁動了起來。

    ......

    這場追擊比崔庭想像中的還要輕鬆。

    不過半日光景他便發現了這離大黃城不遠處安營紮寨的徐寒等人。

    他沉著眸子細細打量著不遠處那座營帳,大抵都是些傷員,怪不得牧極如此想要圍剿這些殘兵敗將,這樣的一支敗旅想要拿下並費不了多少工夫,甚至若是方法得當,還可納為己用,充實他牧極損失嚴重的軍隊。

    想到這裡,崔庭瞟了一眼身旁的牧極,暗暗想道,這北疆王當真是好算計。

    這時對方大營之中走出來數道人影,為首的是一位右臂纏著白布的少年,崔庭微微感應修為不過三元境,想來便是那位天策府的少府主。

    他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心理暗道一聲:大周無人。

    「我乃大夏國柱崔庭,爾等殘兵敗將還不速速歸降?」但嘴裡他還是例行公事一般大聲喝道。

    但他氣勢洶洶的大喝卻並未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為首的少年背上的長劍出鞘,臉上的神色在那火光的照射下,冷峻又肅然,身後的營帳中,數以萬計的弓手於少年的身後一字排開,長箭上弦,烈弓拉滿。

    還要負隅頑抗?

    崔庭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解,亦有些不悅。

    他著實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給了這些殘兵敗將反抗的勇氣。

    「國柱,可能讓在下前去為國柱遊說一番?」這時,身旁那位坐在木椅上的白衣男子忽的發言說道。

    崔庭聞言愣了愣,他沉著眸子看了這位北疆王好一會,卻依然下不了決心。

    他在思索牧極這麼做究竟又有什麼陰謀詭計,對於他,崔庭終是放心不下。

    只是牧極的臉色平靜,著實讓崔庭難以看得真切,但這六萬兵馬確實大抵都是大黃城上的精銳,且極善弓馬,對於崔庭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大助力。因此他想著牧極沒了那五萬牧家軍,難不成還能臨陣倒戈,靠著這六萬殘兵敗將擊敗他手中的二十萬大夏鐵騎不成?終是讓自己心頭的不安稍稍平復了些許。

    「那就麻煩王爺了。」他沉著眸子言道,隨即朝著身後的一位士卒使了使眼色,那士卒頓時會意,上前便推著牧極的木椅,緩緩朝著大黃城殘部方向走去。

    ......

    「是牧極?」徐寒皺著眉頭看著那位坐在木椅上被推向他們所在地白衣男子,低聲問道。

    「嗯。」 他身旁的那位周章在那時點了點頭,目光陰沉的死死的盯著那越來越近的白衣男子。

    數十息的光景,並不算長。

    但對於徐寒等人來說,卻有些度日如年的味道。

    這位北疆王的名聲太盛,在他氣場的籠罩下,在場諸人心頭不免覺得有些壓抑。

    此事鹿先生與侯嶺等人在之前的大戰中負傷嚴重,徐寒一方幾乎沒有可用之人,唯有自己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二人在雙方圍起的陣前站定,他們的目光交錯,都在那時不約而同的打量著彼此。

    牧極與徐寒想像中那種叱咤風雲,雄偉魁梧之狀反差極大,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待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知讀書習字的儒生更為相似,當然是那種病懨懨的儒生。

    「你就是徐寒?」徐寒打量完了牧極,牧極也打量完了徐寒。

    那時,那位北疆王率先打破了二人之間沉默。

    徐寒點了點頭,並未回聲回應。

    「唔,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年輕。」牧極對於徐寒的回應並不惱怒,反是神色平靜的繼續言道。

    「經脈衰竭、血氣不振、生機單薄。北疆王的病亦比在下想像中還要嚴重。」徐寒同樣回應道,這輸人不輸陣的道理,徐寒還是懂的。

    「是嗎?」只是牧極的反應卻極為平靜,想來他自己的身子他自己也極為清楚。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目光掃向徐寒身後的諸人,忽的,他像是看見了某些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身子猛地一震。

    然後這位北疆王破天荒的第一次,眸中浮現出了震驚之色。

    他呢喃道。

    「你...你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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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夢

    男人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徐寒身後的那道身影。

    他暮氣沉沉的眸子中有些東西在湧動。

    那些東西源於他的靈魂深處,他似乎難以壓抑這樣的東西,第一次將那名為詫異的情緒展現在他那張古波不驚的臉上。

    「是啊。我還活著。」那時,人群中,終有一人邁步而出,走到了徐寒身側,直直的望向牧極。

    那人二十出頭的模樣,穿著一身與牧極如出一轍的白色長衫,臉色白淨,模樣俊朗。這時諸人才發現他似乎與這北疆王的模樣有那麼幾分相似的味道。

    那人竟是玲瓏閣的親傳弟子之一——周章。

    「可惜,你就要死了。」周章看了牧極好一會光景,方才這般言道,聲音有些低沉,裡面所裹挾的事物太過複雜,惋惜、不解、憤怒、甚至不捨皆盡有之。

    「只要你還活著,就夠了。」牧極聞言,忽的笑了起來。

    就像孩童得到了喜歡的玩偶,又像將死之人完成了自己的夙願。

    他笑得很是真切。

    「蒼天,終究待我牧極不薄啊。」他如此呢喃道,眸子眯起,卻沒有絲毫的寒意,有的只是滿滿的笑意。

    二人的對話讓在場大多數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唯獨徐寒聽出了些端倪,卻不願點破,他在那時沉默了下來,靜靜的看著牧極與周章,等待著他們的後文。

    「父親死前便說過,你的性子太過偏執,終有一日會成大患,卻不想一語成讖,今朝所謂,泉下你又當如何面對他們?」周章沉著眉頭問道,聲色俱厲。

    周章這個問題,讓牧極頓了頓,然後他臉上笑意在那時忽的散去,他又恢復了那與生俱來的淡漠模樣。

    「大周的天,該變一變了。」

    「至少父兄的血不能白流,牧家三百口人的性命不能白白葬送。」

    牧極沉聲回應道。

    「大周天是該變一變,可蒼生何辜?夏軍入了關,牧家的血仇得報,可接下來呢?年年征戰,百姓民不聊生,你以為這是父王願意看到的結果嗎?你以為這是牧家世代浴血想要換來的世道嗎?」周章說到這裡,素來沉穩的他竟是聲音大了幾分,幾乎是吼出來這樣一番話。

    「我若不反,我死之後二十萬牧家軍沒人能夠壓住,胡柳孫銘等人必然會做與我現在一般的事情。」牧極再次回應,平靜的模樣與周章那一臉的面紅耳赤,對比鮮明。

    「所以,你便反了?」周章對此嗤之以鼻。

    「所以,我便讓他們死在了大黃城。」牧極卻在周章說出這話的下一刻,便再次回應。

    這話出口端是讓在場諸人紛紛一愣,他們著實有些不明白這話到底何意。

    就連周章也在那時愣住,一時未有回話,唯有徐寒似有所悟,卻又頗為不解。

    「......」不過在十來息的沉默之後,周章帶著同樣的疑惑,問出徐寒想要問的問題。

    「可是...蒼龍軍也盡數戰死,崔庭的二十萬鐵騎就在你的身後,大周依然免不了一場生靈塗炭,你這麼做不僅報不了牧王的血仇,反倒是送了夏朝一份大禮...」周章的語氣有些遲疑,顯然牧極方才那一番話,讓他心底的判斷有些動搖,可又摸不準牧極究竟在謀劃些什麼。

    但這一次,牧極卻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

    這位北疆王轉頭看向周章身旁的徐寒,臉上又一次浮出那少見的笑意。

    「徐府主,在下有一事相問,還請府主不吝賜教。」牧極言道。

    徐寒愣了愣,卻是不想牧極會忽然將話題引到這處,他沉了沉眸子,數息之後方才點了點頭,算是應允。

    「若是沒了我身後這二十萬夏軍,再與你五萬精銳,以大周如今的局勢,你當何如?」牧極笑著問道。

    只是這話出口,還不待徐寒反應過來,他身後那位被崔庭安排的士卒便臉色一變,轉身就要離去,可就在他生出這樣念頭的一剎那,他的身子一震,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束縛,他竟然被定在了當場,他的思維依然清晰,卻好似喪失了對於身體控制,就連眉毛都無法動上一下,只能是定在原地。

    這樣的異狀雖然只發生在瞬息之間,但徐寒卻很是敏銳的察覺到了。

    他詫異的望瞭望那位士卒,又看了看此刻正滿臉笑意的牧極,心頭一動,像是明白了什麼。當下他便沉下心來,細細思慮了一番牧極的問題,隨即言道。

    「大夏雖然兵強馬壯,國力興盛。但若是...」徐寒說到這裡,頓了頓,他又抬眸望瞭望牧極身後那二十萬軍紀嚴整,氣勢昂揚的大夏鐵騎,又才言道。

    「若是沒了這二十萬鐵騎,大夏便足足損失了五十萬大軍。」

    「這樣的數量即使是夏朝也可謂傷筋動骨,加之東方還有陳國蒙克的虎狼騎虎視眈眈,短時間內必然夏朝必然不敢再大舉南下。」

    「於外我以為可以北疆王所言的五萬精銳屯兵天山關,再以林御國林將軍去往大黃城,重鑄這天下第一雄關,二者互為犄角,若是得以休養生息,即使大夏再犯,也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而於內,祝賢失了蒼龍軍,如斷一臂。我有太尉之職在身,若是能召集天策府剩餘殘部,再拉攏長安各處關係,想與長夜司已決生死也未曾沒有一戰之力。」

    「故此於內於外,都有不小勝算,雖不敢說改天換地,但卻多少可以改一改這大周近年來的頹勢。」

    這番話說完,牧極點了點頭。

    「想法不錯,但是祝賢的本事你終究還是太低估了些,他當年能鬥倒牧王府與全盛時期的天策府靠的可不是區區蒼龍軍這般簡單,此去長安,徐府主可得好生準備,那將是一場比大黃城還難打的硬仗。」牧極隨即這般言道,語氣溫和了幾分,不乏叮囑之意。

    「謝過王爺教誨,徐某記下了。」而更出乎諸人預料的是,徐寒在那時竟極為恭敬的朝著牧極拱了拱手,語氣前輩。

    二人這一唱一和讓在場諸人愈發迷惑。

    「哼,說得再多,難道你還能讓這二十萬大夏鐵騎憑空消失不成?」這時,徐寒身側的周章發出一聲冷哼。

    牧極聞言,轉頭再次看向周章,他笑了笑,幾無血色的嘴唇微微張開。

    「我若是可以呢?」

    周章一愣。

    他身後那數萬大軍亦是一愣。

    這樣詭異的沉默持續了約莫數息的光景。

    然後,周章看著那男人,咬了咬牙,沉眸問道:「你要如何?」

    男人臉上的笑意在那一刻更盛了幾分,他言道:「將我葬在兄長身側。」

    男人話裡的決意與釋然,讓周章在那一剎那明曉了些事情。

    他的忽的意識到,男人能夠做到。

    雖然他不知道,牧極會用什麼樣的辦法去做到這件事情,但他明白牧極一定能做到。

    沒有原因,只是單純的從他那篤定的語氣裡,便讓周章相信了這一點。

    他心頭在那一刻情緒翻湧得厲害,他張開嘴便要說些什麼。

    可那時,牧極的手卻忽的伸出,他身後那位士卒的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動了起來。

    他將牧極的木椅推動著轉過了身軀,將牧極朝著那大夏鐵騎所在的方向推去。

    周章張開的嘴在那時閉了起來,他到了嗓子眼的話也隨即嚥了回去。不是不想說,而是,他知道到了此刻,牧極與他攤了牌,自然便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說得再多,於事無補,反倒是他自己,對牧極誤解太深,此刻千言萬語湧上,卻是不知當如何說起。

    ......

    木製的輪椅緩緩被推動。

    木輪碾壓過地上的石子,發出陣陣吱呀的聲響。

    沉悶...

    瘖啞...

    黑夜中,二十萬大夏鐵騎猶如鐵水鑄成的雕塑一般立在那裡,神情肅穆,殺機凌冽。

    木椅移動。

    男人身著白衣的身子隨著那木椅輕微的晃動,他眯著眼睛,眼前的景像似乎也變得恍惚了起來。

    他想著那年他的父親坐在府院的大殿前,沉眸說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台下三位一般模樣孩童嫩聲嫩氣的跟著言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

    他想著那一天瓢潑大雨,瘦弱的他坐在木椅上,看著他的兩位兄長紅著眼睛披上戎裝。

    「國難當前,父死子繼!」二人對著他這般說完,便轉身走出了他自出生起便從未走出的那座院門。

    ......

    他想著那一個夜晚,牧王府屍橫遍地。

    他的那位已經坐上牧王寶座的兄長,渾身是血,他抓著他胳膊神情猙獰的說道:「你得活下去,不管怎樣,你都得活下去,去冀州,去穩住牧家軍。大周不能亂,不能亂!」

    ......

    他想著數日前,大黃城頭,那位傾盡性命,挽弓一箭的老將軍。

    想著那萬人悲呼的「江山我輩守,將軍請仙遊。」

    想著這些。

    淚珠忽的湧出了他眼眶,順著他的臉頰滑落。

    他伸手不露痕跡的將之抹去,然後,他眯著眼睛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大夏鐵騎們。

    呢喃道。

    「這蒼生永安的黃粱大夢。」

    「就讓牧某。」

    「替老將軍再做上一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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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破計


    崔庭看著那被緩緩推到跟前的男人,眉頭皺起。

    他並不清楚,男人究竟與大黃城的餘孽們說了些什麼,但不知是直覺還是對於男人本能的忌憚,他隱隱有些不安。看向男人的目光也在那時眯了起來,警惕之色在那一條縫的眸子中閃爍。

    終於,牧極來到了他的跟前,來到了二十萬大夏鐵騎的跟前。

    他在離崔庭約莫一丈處停下,眸子同樣眯起,但卻未有在第一時間說些什麼。

    火光照亮了牧極黑暗中的側臉,他宛如一尊惡獸,在夜裡注視著他的獵物。那目光,冰冷無情,好似一切都在他的囊中。崔庭心頭的不安更甚,他朝著牧極身後那位士卒使了使眼色,試圖從他的口中知道些許關於方才那場對話的蛛絲馬跡。

    但不知是夜色太濃對方未有看清,還是根本未有領會到他的意思。那位素來機警的士卒,竟然並未在第一時間回應崔庭。

    「北疆王可有說動那些大黃城的餘孽?」無奈之下,崔庭只能是獨自上前一步,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沒有。」牧極搖了搖頭,眸子中的光芒低沉。

    這樣的結果雖然崔庭有些遺憾,但卻亦在他的預料之中。

    「那看來今日便免不了一場干戈了。」崔庭沉眸言道。

    牧極的嘴角在那時微微上揚,他笑了起來:「當然可以。」

    與牧極接觸這麼久的光景,崔庭似乎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北疆王臉露笑意。

    他愣了愣,下意識的問道:「那當如何做?」

    「這得看崔國柱的決心有多大。」

    六萬大黃城殘部,雖然如今戰力不佳,但只要稍加修養,這數萬精銳弓手配合大夏鐵騎,絕對是足以成為任何一支軍隊的噩夢。想到這裡,崔庭明知牧極不會這般輕易的幫助自己,但還是難以遏制自己心底的貪慾,在那時問道:「我當如何做?」

    「國柱只需讓這二十萬大夏鐵騎自刎於此,這場干戈不就免了嗎?」牧極這般言道,臉上的笑意燦爛無比,就好似在訴說一件讓人極為開懷的事情。

    崔庭想過無數牧極口中所謂的辦法,但他著實沒有想到牧極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以至於他在那時不可避免的愣了一愣,十來息之後方才回過神來。

    然後,這位國柱大人忽的笑了起來。

    很是開懷的笑了起來。

    「牧王爺什麼時候也喜歡說這樣的笑話了?」他如此問道,嘴角的鬍鬚抖動,顯然是難以壓制住自己笑意。

    「國柱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牧極淡淡的問道,暮氣沉沉的眸子在濃郁的夜色裡卻折射著一股有些刺眼的光芒。

    崔庭又愣了愣。

    他看著牧極,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神色也忽的冷了下來。

    「北疆王的意思是要與我大夏決裂?還是決定忠於那個害得你牧家家破人亡的腐朽王朝?」

    「牧某從不忠於任何人,牧某隻忠於自己。」牧極搖了搖頭,如是回應道。

    這話幾乎便是將他的立場擺明在了崔庭的跟前。

    「崔某一直以為牧王爺是一個聰明人,如今看來,卻是崔某看錯了。」崔庭不無遺憾的搖了搖頭。他當然疑惑牧極為大夏做了這麼多為何又臨時改換了門庭,這麼做對於牧極究竟有什麼好處?可如今既然牧極撕破了臉皮,那牧極便是他的敵人,他的疑惑被壓下,因為這些在這時都不在重要,他所需要的只是用身後二十萬大軍的鐵騎徹底撕碎包括牧極在內的大黃城一眾人的血肉,將所有的威脅與不確定抹殺在搖籃之中。

    斬草除根。

    這是崔國柱素來奉行的信條。

    「聰明素來反被聰明誤,牧某不敢當,這聰明人還是讓崔國柱自己去做吧。」牧極言道,然後他伸出了手,緩緩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樣事物,放在自己的雙膝之上。

    那是一隻血紅色肉球,上面的烏紅色的血管密佈,紫色的光暈閃爍,肉球的身子隨著時間而一脹一縮,像是正在呼吸。那肉球竟赫然是一道活物。

    崔庭眸中目光一凝,神色一震。

    「紅線眠的母蟲!」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驚呼,滿臉駭然之色。

    「前朝遺留之物,僥倖被牧某取得。」牧極伸手撫摸著那隻模樣噁心的肉球,嘴裡淡淡的說道。

    崔庭豁然醒悟,他指著那牧極,有些結巴的說道:「難...難不成...你給我...」

    「崔國柱不要忘了入了冀州之後,夏軍的糧草皆是由我負責。」牧極根本不給崔庭說話的機會,他這般說完,雙眸之中光芒亮起,撫摸著那肉球的手忽的以極快的速度動了起來,紛自點在那肉球身軀上的某幾個位置。

    那是催動著母蟲手法,以此可以控制那些子蟲以及被子蟲寄生的生靈。

    只是,這曾讓二十萬牧家軍險些毀於一旦的紅線眠此刻被催動起來,那崔庭身後的二十萬鐵騎卻猶如雕塑一般紋絲不動。

    「嗯?」顯然這樣的情況出乎了牧極的預料,他的眉頭皺了皺。

    而那位崔國柱臉上緊繃的神情卻是忽的放鬆了下來。皺著的眉頭舒展,驚恐的神色換作嘲弄。

    他再次笑了起來。

    「原來這紅線眠就是你牧王爺最後的底牌,著實厲害,這前朝遺物,我本以為早已絕跡,卻不想竟然還能在王爺手中看到,端是讓崔某好生的長了一番見識。」崔庭大笑言道。

    面對崔庭的嘲弄,牧極愣了愣,但很快臉上便恢復了那古波不驚的模樣。

    他慢慢的收回了那個肉球,抬眸看向崔庭,很是疑惑的問道:「為什麼?」

    「聖上來之前便修書一封於我,教我諸事順你,亦得諸事防你。那些你提供的糧草我皆派人以秘法燻製過,你的紅線眠子蟲估摸著早就死在了這樣燻製中。」崔庭笑著言道,目光卻是死死的盯著牧極,他很想看看,這位北疆王在走投無路時,臉上的神情會是如何,崔庭以為那應當是一幕極為有趣的場景。

    「這樣嗎?」可是令崔庭失望的是,即使到了現在,那位北疆王的臉上依然尋不到半分的驚慌之色。他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由衷的感嘆道:「都說李榆林之雄才不遜大夏先帝李文景,如今看來,此言不假。」

    牧極的從容淡定讓崔庭有些惱火,他覺得這是牧極的故弄玄虛,又或者是對他的輕視。

    作為大夏為數不多的國柱,他難以忍受這樣的對待。

    在那時,崔庭的臉上浮出一抹猙獰的笑意。

    「聖上自然是雄主,只可惜牧王爺選錯了主子。」

    「來人,給我取下牧王的首級,送歸聖上!」

    他這般喝到,身後便有數十位氣息凝練的甲士邁步而出,氣勢洶洶的朝著牧極殺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3 07:18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一人可擋百萬師

    崔庭顯然吃定了牧極。

    他知道牧極在這時突然倒戈自然有他的依仗,而在看清那隻紅線眠的母蟲時,崔庭便猜到了牧極的後手究竟是什麼。雖然心底詫異於牧極竟然能得到這種前朝遺物,但心底卻並無多少慌亂,那番作態也只是為了戲弄一番牧極罷了。

    此刻前戲演夠,自然到了收網的時候。

    他不認為一個底牌用盡又沒有絲毫修為的牧極以及那大黃城的六萬殘兵敗將真的能自他的二十萬鐵騎手中翻起什麼大浪。

    他對此擁有的足夠自信。

    他看著那已經來到牧極身側十餘位甲士,眼睛在那時眯起。

    似乎已經看到那位北疆王淪為階下囚時,那美妙的場景。

    「大夏三位國柱,邱盡平、江之臣以及崔國柱。」

    「國柱就從未想過,為何邱盡平、江流火素來頗得聖上信任,唯獨你崔國柱兩年在外征戰,卻始終得不到聖心?」

    只是即使到了這個時候,那位北疆王臉上的神色依然平靜的可怕,他看也不看周圍那些湧來的甲士,而是將目光直直的投向崔庭,聲線平淡的問道。

    崔庭自然知道這牧極絕非善類,問出此言必有後文。但這看似不經意間的一番話卻戳中了他的痛處,他眉頭一皺,伸出了手,示意那湧去的甲士暫時停下。

    而後崔庭沉眸看向牧極,言道:「那以北疆王的意思,這是為什麼?」

    這是他崔庭心頭始終繞不去的一個坎。

    大夏的皇帝李榆林確實是一代雄主,心懷雄圖偉業,又體恤民情、重賢遠奸,不僅將當年李文景四處征伐,窮兵黷武給大夏帶來的隱疾一一抹平,更是開創大夏開朝兩百年來的空前盛世。

    但就是這樣一位帝王,卻偏偏對於他崔庭這樣為大夏開疆拓土,在外征戰多年的股肱之臣卻多有間隙,這一點讓崔庭很是惱火,亦讓他急於想盡辦法在邊關取得戰果,可是或許便是這樣的急功近利反倒是讓他在對付陳國時屢屢吃癟,被蒙克手中的虎狼騎打得落花流水。

    「因為...」

    牧極的臉上又泛起了一抹笑意。

    今日的他,似乎格外喜歡露出這樣的神情。

    而又說不上為什麼,他這般模樣卻是讓崔庭格外不喜。但饒是如此,他依然死死的盯著牧極,想要從他口中得到那個困擾了他多年的問題的答案。

    「崔國柱著實太笨了一些。」

    一心想要求取答案的崔庭聞言,當下便是一愣。

    隨即,暴怒之色隨即浮上了這位國柱大人的眉梢。

    「牧極!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他這般怒斥道,那十餘位甲士便在那時應聲的而動,再次圍向牧極。

    這一次,他們氣勢洶洶,似乎沒有絲毫留下活口的打算。

    那坐在木椅上那位身著白衣的男人,在這樣十餘位身材魁梧的甲士面前,瘦弱得就像是一隻麋鹿。似乎只要是微微觸碰,這只麋鹿便會被當場撕成粉碎。

    只是即使面對這樣的處境,那位北疆王的臉上的笑意也未褪去半分。

    ......

    十餘位甲士巨大的身形很快便將牧極那瘦弱的身軀淹沒。

    遠處的徐寒等人自然是聽不真切牧極與那位國柱的對話,但這不妨礙他們從那裡的情形中看出,牧極已經與崔庭撕破了臉皮。

    大多數不瞭解內情之人還在暗暗詫異於牧極的忽然倒戈,而周章卻是在看見這般情形之後臉色一變,就要上前。可卻被一旁的徐寒死死拉住。

    「徐兄?」他又驚又怒的望向徐寒,不解道。

    「北疆王自己的選的路,周兄若是真的相信他,就應該讓他自己走完,莫要再為此事平添變數。」徐寒的回應卻極為平靜,但平靜之中卻又帶著一抹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畢竟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景了。

    他無法去判定牧極所作所為的對錯,但他知道,有些人一旦下了決心,旁人說得再多,做得再多,都是徒勞。

    「可...」周章聞言愣了愣,想要說些什麼。

    可就在那時,不遠處牧極所在之處忽的爆出一道白光。

    那光芒極為耀眼,幾近讓人不能直視,它一道又一道的自那些甲士包圍著牧極的縫隙中射出,恍若一把把出鞘的利劍一般,轉瞬便佈滿了那些甲士的四周。

    轟!

    然後一聲轟鳴乍起。

    那些甲士的身子便在那時猶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飛而出,於十丈開外方才落地,紛紛是口吐鮮血,腦袋一歪昏死了過去。

    而那位北疆王此刻依然坐在他的木椅上,周身衣衫齊整,似乎並未被觸碰到哪怕是一縷衣角。

    他的周身白色的流光縈繞,立在那黑夜之中,恍若神人。

    凝重之色終是第一次浮現在那位大夏國柱的臉上。

    他盯著眼前的牧極,眉頭皺起:「想不到王爺竟然藏得這麼深。」

    此刻的牧極周身縈繞的白光透露著一股浩然之氣,加之他之前的表現,顯然是已經將儒生的浩然正氣修煉到了極高的境界。

    只是這儒道不比武道,沒有明確的境界劃分,亦沒有任何的外力可以借助,全憑一身感悟,此修行之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起肉身還要難出數倍。諸如鹿先生那樣的程度已是世間罕有,而此刻牧極周身的氣息似乎與鹿先生已然在了伯仲之間。

    「可是那又如何?僅僅憑著這身浩然正氣難道牧王爺就以為能與我身後這二十萬大夏鐵騎抗衡嗎?沒了牧家軍,你這一身浩然正氣說到底也不過只是能給添上稍許麻煩而已罷了。」但崔庭很快便從短暫的詫異之中回過神來,他看著牧極,神色猙獰的言道。

    「唉。」坐在木椅上,身材瘦弱的男人卻在那時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崔國柱還是太笨了一些。」

    「這世上之事,可不是光憑一雙眼睛就能看得透徹的啊。」

    牧極這般說罷,他周身的白色流光在那一刻猛地光芒大作,濃郁的夜色在那耀眼的白光面前,好似遇見了某些可怕的事物一般,紛紛褪去,方圓百丈竟在那時被牧極周身的光芒照耀得恍若白晝。

    而之後,一股氣勢開始自他體內翻湧而起,那氣勢自浮現那一刻起便無止境的攀升,轉眼便猶如旱地拔牛一般直抵雲霄。

    穹頂之上星光大盛,與男人身上的白芒相映成輝。

    那時。

    夜色似乎褪去了幾分。

    諾大的承鼎鎮前鴉雀無聲。

    白衣男子嘴角含笑,坐在木椅上的身子往前傾了幾分。

    他眯著眼睛看著嘴巴張得極大,眼睛瞪得渾圓的崔庭,問道:「不知...」

    「這仙人之威,可否擋得住崔國柱的二十萬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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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借刀


    仙人?

    什麼是仙人?

    仙人是摘星拿月,是言出法隨。

    仙人是劍出,則劍意如海;刀出,則刀芒萬丈。

    仙人是綿長的壽命,是無盡的逍遙。

    是這方世界每一位修士追尋的終點,是力量的極致。

    哪怕只是一位地仙也擁有足以翻江倒海左右一場戰事的能力。

    而現在,站在...不是坐在崔庭面前的牧極,就是這樣一位仙人。

    他臉上的神色從獰笑化作詫異,從詫異化作驚駭,從驚駭再化為恐懼。這一系列的轉換聽上去複雜至極,實際上只發生在眨眼之間。

    「你...你竟然是仙人...」崔庭指著牧極如是言道,他的聲音上下打顫,結結巴巴,將他此刻內心的驚駭展露無遺。

    這樣的驚駭不僅源於世人盛傳的毫無修為的牧極竟是仙人的這樣的事實,更源於一位儒生想要修成仙人究竟是如何的艱難。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但就有史以來,單憑儒道成仙之人可謂鳳毛麟角,細細數來,就是算上眼前的牧極,也不過五指之數。

    「世上不乏仙人,為何牧某不能是?」牧極笑道,眸中卻沒有多少得色,依然是那副亙古不變的暮氣沉沉。

    「你敢動手?」崔庭的臉色愈發的難看,就像是白日見鬼一般佈滿驚恐之色。「南荒劍陵、大周道門、大夏龍隱寺、牙奇太陰宮的四方盟約你敢違背,就不怕招來殺身之禍嗎?」

    「四方盟約?當年仙人皇帝李文景御駕親征,早就壞了規矩。這四方盟約唬一唬旁人也就罷了,崔國柱當真以為,嚇得住在下?」牧極搖了搖頭,隨即又言道。「牧某將死之身,何懼殺身之禍?」

    這話出口,崔庭的臉色再次陰沉數分,幾乎化為難看至極的豬肝色。

    他陰晴不定的看了牧極好一會光景,方才用自己那已經無比乾澀的聲音言道:「牧極...不...牧王爺,你好生想一下。」

    「四方盟約就算是一紙廢紙,但也關乎劍陵等宗門的顏面,王爺若是肯放我離去,大黃城為界...不...天山關為界,我都盡數歸還。」

    「五萬牧家軍在後,六萬大黃城士卒在前,崔國柱就不要再做他想了。牧某將死之人,所求只是這二十萬大夏鐵騎與牧某一同在那黃泉道上走上一遭。」牧亟亟為颯然的拒絕了崔庭的求和,亦斷絕了他最後一絲念想。

    崔庭的眸子在那時沉了下來。

    他畢竟是大夏國柱,出身行伍,自十三歲便隨父征戰沙場,再凶險的死境也曾經歷過,即使面對仙人,在明白求和無望之後,他也未有想過放棄抵抗。

    他看著牧極,腦海中不斷的思索著破局之法。

    地仙到底有多強,這是一個很難以形容的概念。但有一點仙人即使強大,但也遠未到無敵的地步,他敏銳捕捉到了牧極那看似如江海一般翻湧的氣息之下,暗藏著一縷縷晦暗之氣。

    那東西,應當叫做死氣。

    牧極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將死之人,從那死氣濃郁到即使到了地仙境也無法遏制的地步,想來並非虛言。只是天下人眾所周知,這仙人過一雷劫壽命便會增長一百年,按理說,牧極既然成了仙人就是有再厲害的先天隱疾,也會被那天地之力的反哺所治癒,不該還是受命數困擾,不過這樣疑惑於崔庭的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

    他知道,即使是這樣,眼前的牧極也足以成為威脅他以及他身後的二十萬大軍的存在,他體內纏繞的不知何來的死氣,對於他崔庭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至少,這死氣讓他看見了擊敗這位北疆王的可能。

    崔庭想到這裡,便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手猛地伸出,身後二十萬大軍便在那時如得敕令,紛紛拉開的陣型,刀戟哐當出鞘,即使面對仙人,依然鋒芒寒徹。這崔庭能位列大夏三位國柱之一,卻有其不凡之處,單單手下這二十萬士卒的氣勢便足以讓天下大多數軍隊為之汗顏。

    「牧極,你一個將死的地仙,真以為能是我二十萬鐵騎的對手,今日就是賠上我崔某一條命,也要讓你見識見識我大夏男兒的血性!三十年前,林守十萬弓手能破我先帝仙人之軀,三十年後,我崔庭二十萬鐵騎,亦能斬得了你這區區地仙!」

    此言說罷,他身後的二十萬大軍發出一聲高亢的暴喝。

    「殺!」

    只聽崔庭一聲令下。

    戰馬嘶鳴,黃沙揚起。二十萬鐵騎浩浩蕩蕩如潮水一般裹狹著雷霆之勢直直的朝著牧極殺來。

    ......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看著那氣勢洶洶的大軍,感受著大地傳來的震動。

    他的頭忽的抬起,看向夜空,看向那裹藏在雲層與星光之後的遠方。

    大夏鐵騎與他之間距離不過十餘丈。

    這樣的軍力,對於精銳的騎兵來說不過與他之間不過數息光景便可殺到。

    但牧極卻沒有絲毫抵禦或是躲避的意思,他那瘦弱身軀在那時數以萬計的大軍面前,就好似一隻螻蟻一般不值一提。

    他還是仰著頭,望著天際。

    像是在等待些什麼。

    崔庭說得很對,他只是一位將死的仙人,想要以一己之力對抗二十萬大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一點,即使是一位全盛時期的仙人,想要做到,也得費些氣力,更何況這般模樣的他?

    大夏的鐵騎越來越近。

    牧極甚至可以清晰聞到那些士卒胯下戰馬的響鼻聲,亦能感覺到那成千上萬的殺意彙集在一起的陰冷氣息。

    可他依然望著天際。

    毀掉這二十萬大軍卻是很難。

    所以他需要借助那麼一點外力。

    雖然有些愧疚,但牧極在那一刻還是決定要再一次麻煩一下那一位。

    因為在這世上,似乎除了他,牧極再也找不到一個真的可以吐露心扉的朋友。

    於是他的嘴在那些刀戟伸向他的身子時終於緩緩張開。

    他朝著夜空,朝著遠方。

    輕聲的說道。

    「元統領,可否借刀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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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