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40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1:57
第一百四十六章 消息

    蘇慕安是一個很奇怪的孩子。

    在聽聞徐寒便是天策府的少府主後,這孩子一反之前的態度,鬧著要做徐寒的貼身護衛。

    徐寒詢問他緣由,少年便想也不想的說道:「因為你是大英雄。」

    徐寒疑惑,他自認為這一生,他可沒有做過任何擔得起這二字的事情。

    直到蘇慕安說出了他的想法,徐寒才啞然失笑。

    「天策府都是好人,能當上府主,自然是好人中的好人,那就一定是大英雄。」

    之前便見識過這孩子那異於常人的邏輯的徐寒,自是不會與之爭辯,他詢問了一番蘇慕安他父親的事情,又與鹿先生核實了一下,這才知曉。

    蘇慕安確實有一個叫做蘇古魏的爹,似乎還是當年牧家軍的舊人。在牧王逆案案發之前,因為家中老父病危,不得已辭去了軍中職務,這才逃過一劫,前些日子被長夜司以在逃罪犯之名押捕回了長安。

    瞭解到這些的徐寒隨即心安,索性便由著蘇慕安讓他做了自己名義上的「護衛」。

    得到這樣殊榮的蘇慕安,可謂春風得意,幾日來臉上都掛著合不攏的笑意,看得諸人亦是啞然失笑,暗覺這孩子有趣得很。

    ......

    諸人趕了三日路,走了足足三百里,距離長安依然還有七八日的路程。

    這日他們照常上路,走在徐寒身後葉紅箋看著少年身旁,那位背著與自己體型極不相符的刀劍的男孩,忽的來了興致,問道:「小安安,你這刀劍能拿給我看看?」

    本來一臉笑意蘇慕安聞言,頓時臉露警覺之色,他警惕的看著身後的葉紅箋,瞪大了眼珠子,一個勁的搖著腦袋。

    「怎麼,難不成還是寶貝?」葉紅箋見他如此,便有心想要捉弄一番。她滿臉揶揄之色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對刀劍,撇了撇嘴。「破破爛爛的,也不像啊。」

    這話出口,頓時踩到了小傢伙的痛腳。

    「哪裡破破爛爛了,我爹說了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是我老爹的老爹的老爹...的老爹留下來的神兵利器。」男孩掰著手指又一連說了十七個老爹。

    這幾日的相處,諸人早已被男孩動不動便抬出十七個老爹敘事方法折磨得腦仁發疼。葉紅箋連連擺手,也不想與一個小孩爭論此事。「好好好,是寶貝,是寶貝成了吧。」

    「那你給我瞧一瞧,開開眼界,我又不會搶你的東西。我可是天策府的人,是好人。」葉紅箋繼續說道,眼睛裡露出了猶如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

    這般模樣端是週遭的諸人一陣好笑,卻也並不點破,反倒是饒有興趣的看著這番情形,畢竟一路上枯燥的趕路著實無聊,有蘇慕安這樣小傢伙在,卻是給諸人帶來了不少歡樂。

    蘇慕安聞言一愣,他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葉紅箋,這道理自然是沒錯,可是葉紅箋那滿臉的笑意著實讓他有些不安。

    他左右為難的想了一會,卻忽的記起了什麼,果決的搖了搖腦袋。

    葉紅箋見他如此,頓時高聲言道:「你怎麼如此小氣,我就看一看而已。」

    「我爹說了,刀劍是殺伐重器,不可輕用,用之則必飲鮮血。」蘇慕安一臉認真說道。「這可是我老爹的老爹的老爹的...」

    見他又要一連說出十餘個老爹,葉紅箋頓時慌了神,她連連搖頭:「好了好了,不看就不看。」

    週遭諸人見素來機靈古怪的葉紅箋竟是在這蘇慕安的身上吃了憋,頓時發出一陣哄笑,氣得少女沒好氣的狠狠的跺了跺腳。

    唯有那位蘇慕安,伸手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一臉不解。

    ......

    一行人在暮色降臨前,來到了寧交城。

    幾乎與鹽湖城的太守如出一轍,這寧交城的太守在聽聞了諸人的身份之後,先是一驚,隨即方才恢復過來,換上了一副諂媚的神色,忙不迭給諸人安排住處。

    「徐兄!徐府主!」可就在諸人就要入城之時,身後卻忽的傳來一陣驚呼。

    徐寒一愣,回眸看去,卻見遠處數道身影,正風塵僕僕的趕來。

    徐寒皺了皺眉頭,沉目望著那來人,他覺得那人有些眼熟,但又一時記不起究竟在何處見過,而觀那幾人的模樣,神情之間似乎還有些狼狽,像是從某處逃難而來一般。

    「是天斗城的少主,岳成鵬。」這時,一旁的鹿先生靠在徐寒的耳畔輕聲言道。

    徐寒愣了愣,這才想起,是在玲瓏閣的輪到大會上匆匆一瞥,只是二人卻並無多大交集,因此,徐寒才一時記不真切。

    對於這位少城主,徐寒倒是有些耳聞,除了有些不學無術之外,倒沒有什麼壞心事,此刻他急匆匆的趕來,徐寒自然沒有避而不見之禮,便索性朝著身旁那位太守使了個眼色,對方極為便會意的退到一旁,一群人則立在了城門口處,等待著這位少城主的到來。

    待到對方走到了跟前,諸人這才將他們模樣看得真切。

    少城主岳成鵬衣衫之上多有破口,身後隨行的黑衣男子似乎還帶著傷勢,步履沉重,而之後的一干隨從更是灰頭土臉,卻是尋不到半點天下傳聞中天鬥劍客的瀟灑與飄逸。

    「原來是岳兄。」雖然摸不清對方的來意,但徐寒還是極為客氣的朝著對方行禮。

    「呵呵,正是正是。」倒是這岳成鵬卻絲毫沒有天斗城少主的自覺,他極為隨意的敷衍了一番。不過好似因為這一路走得太過急躁,此時更是自來熟一般將手按在了徐寒肩膀,勾著身子喘著粗氣。

    「岳兄不是代表天斗城在玲瓏閣做客嗎?怎麼弄得如此狼狽?可是遇見了什麼禍端?」徐寒自然是看出了對方的異樣,他隨即關切的問道。

    心底卻也暗暗奇怪,這天斗城岳扶搖的名號可是響噹噹的劍仙大能,哪個不長眼的賊人敢對他們下手?

    諸人聞言也皆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了岳成鵬的身上,對於此事顯然也是極為好奇。

    「別提了。」這時的岳成鵬似乎也恢復了些許。「司空白那老妖怪,好事不想,卻想著要找什麼刑天劍,殺皇帝老兒。」

    「我們不願,還非得將我等囚禁。」

    「幸好寧掌教幾人與之發生衝突,打鬥在一起,我這才在余統領的護佑下逃了出來。」

    「什麼?」他此言說罷,人群中便是驚呼連連。

    「那寧竹...寧掌教呢?」而還不待徐寒發問,人群中的方子魚便邁出而出,急切的問道。

    「雨太大沒看真切,不過好像是死了。」岳成鵬皺著眉頭回憶道。

    這話方才落下,那方子魚的臉色頓時一白,便在諸人的驚呼聲中直直的栽倒在地。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1:58
第一百四十七章 難民


    寧交城位於梁州的交通要道,北上可抵大黃城,南下可到長安。每每冀州調用兵馬糧草皆是必經此地。

    大抵也是因為如此,寧交城的這位太守,比起鹽湖城的那位,要富有得多。但是自家的幾個私院,都足以將徐寒這上千人馬裝下。

    至於那太守大人究竟靠著這天時地利收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以此便能看出一二。

    不過徐寒現在可沒有追究這位太守的心思。

    吃過晚飯,一行人坐在院落中。

    「府軍已經安排妥當,在城主的幾座別院中住下。」一位滿臉鬍鬚的中年男子,走到了徐寒跟前,如是言道。

    這中年男子喚作侯嶺,乃是如今這一千天策府軍的統帥。為人忠厚,雖然有時候大大咧咧,但又粗中有細,是位治軍好手。

    「嗯,辛苦將軍了。」坐在院落的石桌旁的徐寒,點了點頭。

    對方會意,便在告了聲退後,退了下去。

    這時徐寒方才轉眸看向一旁身著紅袍的中年男子,「關先生,子魚的傷勢如何?」

    這中年男子喚作關如虹,是隨鹿先生一同來到此處的紅袍公卿之一,擅長醫術,今日便是由他照料的暈厥過去的方子魚。

    關如虹聞言趕忙拱手,恭敬的言道:「只是受了驚嚇,已經甦醒了過來,狀態雖然還有些不好,但已無性命之憂。」

    「嗯,也辛苦先生了。」徐寒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都是我今日唐突,還請徐兄莫怪。」岳成鵬在那時說道,他性子雖然跳脫,但也絕非蠻橫之人,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他心頭多少有些愧疚。

    徐寒聞言,朝著岳成鵬笑了笑。「事已經發生,岳兄不說,遲早也會有人說,岳兄就不必自責了。」徐寒如此寬慰道。然後臉上的神色一正,再次問道:「岳兄既然是從玲瓏閣逃出來的,可否將那夜的情形好生與我說上一遍?」

    岳成鵬在那時也收起了他素來玩世不恭的模樣,沉著眸子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一道來。

    聽完他的講述徐寒等人的眉頭頓時皺起。

    雖然在離開之前,對此事便有所預料,可當他真正發生,徐寒還是有些措不及防。

    他有心詢問了一番宋月明的情況,可是岳成鵬等人當時想著逃命,自然沒有來得及關注這些,徐寒的心頭為此一沉,他太瞭解宋月明的性子了,若真是如此,恐怕宋月明如今也是凶多吉少...

    ......

    夜深人靜,諸人散去。

    葉紅箋見徐寒心情不郁,便拉著對方出了院門,言道是要出去逛逛。

    這時早已夜深,寧交城的街道上商家早已歇業,只有些許趕路的行人。

    徐寒知道她是想要開解自己,索性便應了下來。

    「是在擔心宋月明嗎?」走在幾乎空無人的街道上,葉紅箋忽的出聲問道。

    「嗯。」徐寒沉著點了點頭,對於葉紅箋他也沒有好隱瞞的。

    「吉人自有天相,你擔心他也無用,況且岳成鵬也說了他沒有看見宋月明,想來對付司空白也輪不到他出手...」葉紅箋安慰道,只是話說道後面,自己也覺得這理由有些牽強,聲音頓時小了幾分。

    徐寒知道她是一片好意,倒也不忍拆穿,他苦澀的笑了笑:「終究是宋兄自己的選擇,生死皆是他自己的路。」

    末了他又頓了頓,補充道:「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路...」

    葉紅箋聞言,側著腦袋看了少年一眼,見他臉上稍稍舒展開來的神色不似作假,女孩心頭稍安。她又忽的問道:「那你的路呢?」

    徐寒聞言一愣,他臉上少見的浮現出一抹迷茫之色。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

    「堂堂天策府的少主,竟然能說不知道?」葉紅箋瞪大眼珠子,一臉的驚詫之色。

    徐寒知她是故意逗弄,不以為意的言道:「那是老頭子留給我的東西,這麼大個攤子,我可沒這樣的雄心壯志。若不是他死了,又哪輪得到我。」

    「不過,他畢竟是我的師父,於我有救命之恩,既然他想要我做,我就試一試吧。」

    「說得好生為難。」葉紅箋撇了撇嘴,顯然對於徐寒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態度極為不屑。

    「不是為難,我當然知道天策府府主位置是一個天大好處,我只是...」徐寒說到這裡頓了頓,方才又言道:「只是有時候我很羨慕宋兄,有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東西。」

    「而我,似乎一直在被某些看不見的東西牽引著,被動的活著...我不喜歡這樣...」

    葉紅箋聽出了徐寒心頭苦悶,她也收起了調笑的意思,臉上的神色一正,「其實你也有得選啊,你可以逃離玲瓏閣,並不一定要去做天策府的府主...」

    可徐寒卻在那時直直的看著葉紅箋的眸子,輕聲說道:「不,我沒得選。」

    葉紅箋一愣,她聽出徐寒話中所指,臉上頓時泛起一陣潮紅。

    她跺了跺腳,羞澀的轉過了腦袋,不去理徐寒。

    徐寒見狀微微一笑,又言道:「其實並不僅僅於此,玲瓏閣上發生的事情讓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想要按自己的心意而活,就得足夠的強大,我之所以總是被安排,總是被牽引,就是因為我太過弱小。所以,我想要成為天策府的府主,我想要擁有自己的力量。」

    說這話時,少年周身的氣勢似乎也變得不一樣了些。

    具體是哪裡不一樣,葉紅箋說不真切,只是覺得,他似乎終於有了那麼一點,天策府府主的樣子。

    這樣的轉變讓女孩的心底一喜,她又側頭看向,徐寒,眉宇間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

    二人就這樣,走了許久,時間已經快到亥時,二人正打算回到府中,好生休息,畢竟明日還要繼續趕路。

    可就在這時,城門方向忽的傳來了一陣躁動,似乎有什麼人與巡夜的士卒起了衝突。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轉身朝著那城門方向走去。

    卻見黑夜之中,一群衣衫襤褸的百姓擠作一團,似乎想要進入城中,卻被守城的士卒們攔住,雙方你推我攘鬧得不可開交。巨大的聲響驚動了週遭的住戶,見局勢有些難以控制,那為首軍官趕忙派出了數位士卒去城主府請太守前來處置。

    徐寒也在那時皺了皺眉頭,他敏銳的察覺到這些百姓似乎與一般的乞兒不同,他們神情雖然狼狽,但都帶著些許行囊,甚至大都是拖家帶口,更像是從某處跑來的難民。

    徐寒的心思一沉,腳尖點地,身子便高高躍起,上了城頭,葉紅箋見狀亦是趕忙跟上。

    二人於城頭上翹首一望,入目之景,卻是讓他們的身子一震,久久難以平復。

    那寧交城外,密密麻麻,人頭攢動,足足數萬之眾,皆是不知從何處湧來的難民,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遠處更多的人影正在緩緩朝著此處聚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1:58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刺

    夏軍的大帳裡點著幽深的燭火。

    「呸!人不讓殺,物不讓搶,還得要我們配合那些難民逃離。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什麼都沒有!連個瀉火的娘們都找不到。」生得極為魁梧的男人一把踢翻了案台上酒水,大大咧咧的怒吼道。

    「就是,往年哪怕只是劫掠,也夠咱們好好瀟灑一陣子,現在倒好,分文不讓取,流民不讓阻,咱們這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豈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有一位男子站起身子,他臉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刀疤,足足十餘次,顯然是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大戰的狠人。

    「就是,那牧極也太自以為是了一些,以為自己還是周朝的北疆王嗎?他現在不過是一位降將!」

    有了二人的帶頭,營帳中的諸多將領紛紛也在那時出言腹誹道,顯然對於這樣決定,諸人的心底,都有些不痛快。

    唯有坐在高台上的那位身著黑色甲冑的男子,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端著酒杯,笑眯眯的看著諸人,沉默不語。

    「久聞大夏國的皇帝李榆林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雄才,可惜卻養了這麼一群自知嘴上三寸,胯下三寸的廢物庸才。」這時,屋外傳來一道聲線。

    諸人一愣,只見那大營的幔布被人從外推開,一位坐在木製輪椅上的白衣男子,在三名甲士的護衛下,被推入了大營。

    牧極!

    諸人都是與大周朝交戰數年的老將,怎會認不得來者,在那時紛紛心頭一怔,下意識的收了聲。

    即使明知對方並無半寸修為,即使他的身邊只有三名護衛,可多年來對方給他們留下的陰影,竟是讓這些平日裡將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凶卒悍將們,莫名在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他的到來無疑出乎在場諸人的預料。

    在場諸人自然也免不了紛紛在那時心頭一沉,看著男人的目光有些警惕,卻是尋不到半分方才那股大呼小叫的氣勢。

    高台上的男子在那時側目望瞭望噤若寒蟬的眾人,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終是站起了身子,舉起手中的酒杯,望向那位北疆王,笑道:「原來是牧兄啊,什麼事竟然能勞閣下大駕。」他臉上的笑容熱切,好似與牧極當真是多年好友一般。

    「我來要李榆林承諾給我的東西。」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目光平靜的說道。那雙猶如死人一般波瀾不驚的眸子,直直的盯著高台上的那位男子,似乎週遭那些虎視眈眈的將領皆不存在,似乎這位大夏國國柱的崔庭大人,在他眼中也不過凡夫俗子一般。

    他素來如此,即使刀斧加身,也從未變色。他便是這樣一個男人,這世上或許早無能讓他的心生起半分波瀾的事物。至少,現在還沒有。

    大夏的國柱,高台的崔庭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臉上的笑意依舊燦爛,「這事啊,牧兄你看,我這初到貴地,很多事情都還未有來得及施展,人手著實不夠,不若等上些時日,你放心,待到事了,十萬兵馬,我必一個子都不少的送到你的王府。」

    崔庭很是為難的言道。

    「可以。」本以為還要相互討價還價一番,可誰知牧極卻極為爽快的點了點頭。

    但是還不待喜色浮上崔庭臉龐,牧極那如一灘死水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三日。」他如是言道。

    聲音依舊平靜,平靜不像是在商議,更像是正在向下級傳達命令。

    崔庭臉上的笑意,在那時猛地收斂了起來。

    「牧兄這樣的話,是不是太不體恤兄弟了?」崔庭可不是省油的燈,當年在大夏東境叱咤風雲,讓陳國的王孫貴胄惶惶不可終日,最後還是不得不啟用已經棄用多年的舊臣蒙克。這些年在大夏朝的某些際遇雖然讓崔庭圓滑了些許,但骨子裡那股狠勁卻從未散去。

    周圍的將領在那時聞言,聽出了自家統帥話裡的怒意,紛紛站起身子,腰間刀劍出鞘三分,營帳中頓時寒意乍生。

    而牧極身後那三位護衛,也顯然不是易於之輩,紛紛也在那時亮出了各自腰間的長劍,警惕的看著赤目環視的諸人。

    眼看著營帳內的氣氛劍拔弩張了起來,那位坐在木椅上臉色蒼白的男人卻伸出了手,示意身後護衛收起自己的刀劍。雖然那三人對此有所遲疑,但這位北疆王在他們心底的威信由來已久,因此在最後他們還是紛紛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劍,可目光卻沒有絲毫懈怠的注視著諸人。

    太上的崔庭見狀,冷下的臉色上也是再出露出了笑意。

    「你們這是做什麼?敢對北疆王動手?還不快放下!」他如此怒吼道,那些將領見狀哪敢忤逆他的意思,紛紛悻悻的收起刀劍坐了回去。

    這時,崔庭方才笑呵呵的看向牧極,言道:「牧兄,這些崽子野慣了,你莫要介意。」

    這話自然是道歉之意,但語氣裡究竟有多少的愧意,便很是值得商榷了。

    「只是,這三日要我給你調集十萬兵滿,還是太為難了一些,不若這樣,三個月,你看如何,三個月之後,十萬兵馬,在下定然恭恭敬敬的送到你的手上。」

    「三個月太久,我等不了那麼久。」牧極搖了搖頭,隨即伸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張開,如是言道:「五日。」

    「這...」崔庭頓時面露難色,但眸子中那如狐狸一般的狡黠,卻將他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出賣。

    「李榆林是雄主,他要的是一統天下,重複大楚疆域,萬國來朝的盛景。如今有了冀州,大夏進可攻退可守。想必在穩定冀州局勢之後,下一步便是大兵南下,直取長安。」坐在輪椅上的牧極將崔庭這般模樣盡收眼底,他再次張開了嘴,聲線平靜,娓娓而道。「而崔國柱想要做那開疆拓土的功臣,大黃城的林守於國柱何嘗不是一根如鯁在喉的刺。」

    這話無疑戳中了崔庭的要害,高台那男人頓時收起了臉上的為難之色,神色凝重看著牧極,等待著這位北疆王的下文。

    而那時,牧極那素來古波不驚的眸子中忽的浮現出一道陰冷之色。

    他幾無血色的嘴唇,緩緩張開。

    沉著聲音,如是言道。

    「五日,你與我十萬兵馬。」

    「我便幫你拔掉這根刺。」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1:59
第一百四十九章 問好


    清晨的寧交城,人潮湧動。

    這湧動不僅源於城內亦源於城外。

    一夜未有入睡的徐寒皺著眉頭立在寧交城的城牆上,望著那越聚越多的難民,心思陰沉。

    身旁葉紅箋以及鹿先生等人在聞訊之後亦紛紛趕來,大夥幾乎都是一夜未有闔眼。

    「府主大人。」這時,那位胖得幾乎快走不動路的寧交城太守,在兩位隨從的攙扶下,艱難的爬上了城頭。他也一夜未睡,臉色有些蒼白,不過此刻臉上卻滿是諂媚之色,他來到徐寒的跟前,滿是橫肉臉幾乎被難看的笑意擠作了一團。

    「統計好了一共十七萬八千餘人。」他如是說道,在徐寒的授意下,寧交城的兩千餘名守城的將士徹夜不眠,終是統計完了流民的數量。

    「嗯。」徐寒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愈發的凝重。「皆是從冀州逃難來的嗎?」

    「大抵都是。」胖太守言道,「劍龍關失守,冀州淪陷這麼大的消息,小的可是一點信都沒有收到,我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將這消息送往長安了,相信不日就會到達。」

    「劍龍關二十萬牧家軍鎮守,還有北疆王牧極在,怎會如此輕易說淪陷就淪陷,朝廷更是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身後的鹿先生在那時皺著眉頭言道。

    「這個小的也奇怪呢?不過問那些流民他們也說不明白,只是說夏軍忽然就入了關,他們也是望風而逃,哪裡能說得明白這些。」胖太守應和道,心底卻暗暗盤算,若是大黃城也被破了他這小小一個太守應該如何辦。

    「這事恐怕大有蹊蹺,少主我想我們得加快趕路,早些回到長安。」鹿先生也沒有對這位胖太守的回答抱有太大的期望,他在那時轉頭看向徐寒,神色凝重的說道。

    「嗯。」徐寒點了點頭,他知道鹿先生與自己那位死去的師父一般,滿腦子都是什麼蒼生大義,出了這麼大的事,對方自然心頭焦急。

    不過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了看城門口那猶如黑色汪洋一般攢動的人群,身著白色甲冑的天策府軍正在秦可卿的安排下給諸人紛發米粥,但人數著實太過巨大,這樣的紛發不知道要在何時才能做完,況且,這寧交城中能尋到的糧食也遠遠不足以養活這麼多人。

    「那這些難民當如何是好?」徐寒沉聲問道。

    這個問題出口,在場諸人皆是將目光落在了那位胖太守的身上。

    「諸位大人就不要開玩笑了,我這寧交城能自飽自主已是不錯,這麼多難民,怎麼裝得下。況且冀州那麼多,又哪是我一個區區太守能夠管得了的。」見諸人向他望來,他頓時臉色一變,連連擺手言道。

    這話雖然只是推諉之言,但道理卻是不差。

    若是冀州真的淪陷,難民的數量必然遠遠不止十七萬這樣簡單,寧交城裝不下,也養不活,十七萬的衣食住行,開墾荒地,以及熬到豐收前的一年光景,所需要的花銷都是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數字。更何況,以大周近年的光景,來年盼來的是豐收還是顆粒無收都還沒有定數。

    一群人在那時你看我我看你,顯然都很是無奈。

    就是鹿先生在這時也只能是深深皺眉,對此無可奈何。

    「不若交給我吧。」可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的響起了一道明亮的聲線,諸人一愣,紛紛循聲望去,卻見那發聲之人竟是那位來自天斗城的少主——岳成鵬。

    他的發聲讓他身後那位余嘯大統領有些不滿,微微皺眉,但最後還是未有出言阻止。

    「岳兄有辦法?」徐寒沉聲問道,他與這位岳成鵬相交不深,昨日一見也只是相互交換了一番消息,更談不上如何瞭解他的人品,此刻他的忽然發聲倒是頗為出乎徐寒預料。

    「徐州乃是魚米之鄉,就是這幾年的年景不太好,徐州卻也依然算得上風調雨順,這十七萬人去了徐州,想要某個生計我想並不難。況且我父親與徐州州牧素來交好,這個面子,想來是要給的。」岳大少主笑呵呵的說道,似乎對於此事有著十足的把握。

    但觀這半日相處,徐寒卻始終覺得這位岳大少主做事有些不著邊際,十七萬人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中,他多少有些放心不下。

    因此,他側頭看了看一旁的鹿先生,以此詢問他的意思。

    鹿先生會意的點了點頭,在那時站出了身子,「岳公子宅心仁厚,能有此舉著實是我大周之幸。徐州太守素來有愛民美譽,此事想來問題不大,只是此去徐州路途遙遠,公子又帶著這麼多難民,恐怕得走上一個月的光景,這其中的麻煩,公子可有想得明白。」

    十七萬流民可不比軍隊,路途遙遠,且不說民變、離隊這些問題,就是這十七萬人如何管制,口糧如何得來,又如何運輸,甚至到了何處當安營紮寨這些都是問題。

    想來鹿先生也是怕這位岳公子一時腦子發熱應下了此事,可之後又不知當如何去做,半途而廢,糟蹋了這十七萬條性命。

    可誰知聽聞此言,那位岳大公子只是盈盈一笑,極為灑脫的言道:「鹿先生能有此問,想來便已是想好了辦法,教我便是,岳某隻承諾只要他們到了徐州,岳某便保他一個安身立命。」

    岳成鵬這話端是讓在場諸人紛紛一愣,之前岳成鵬的各種表現讓諸人都暗暗以為這位岳公子更像是一位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可這番話,卻是擺明了看穿了諸人的心思。而他卻也並不惱怒,如此氣度,卻是讓諸人暗暗羞愧自己方才那一番暗自揣測的「小人之心」。

    「岳公子此話當真?」鹿先生隨即問道。

    「絕無虛言。」岳成鵬篤定的回應道。

    那時他嘴角上揚,眸中帶笑。雖然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卻莫名的讓諸人心頭一蕩,暗暗為他此刻風姿心折。

    ......

    鹿先生到底不虧是天策府三千紅袍公卿之首,這十七萬流民的遷徙之法,他只用了兩日便安排妥當。

    先是逼著那位胖太守借出了一千守軍,又討價還價一番,最後拿出他足足有著四處私宅之事威逼利誘,讓他給出了十七萬人七日的口糧。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加上難民逗留這幾日用去的糧草,足足掏走了一半這位寧交城的糧庫。

    然後,鹿先生將十七萬人劃成數個編制,一千守軍各自負責一百七十餘人,並立下軍令狀若是無故走丟一人,便得為負責之人試問。又從一千天策府軍中抽出三百餘人負責押運糧草,這才算安排妥當。

    第三日的清晨,徐寒一群人便來到城門口,送別即將帶著十七萬流民上路的岳成鵬。

    幾人一番寒暄,便要作別。

    而那時,鹿先生卻將岳成鵬拉到一旁,遞去一份地圖,上面勾畫出了此行去往徐州路線。而更是在其中寧交、頁明、虎安、柳目四城上勾勒出了一個特殊的標記。

    「這是此行最穩妥的路線,還請岳公子隨身攜帶,莫要遺失。」鹿先生如是言道。

    「謝過先生。」岳成鵬仔細看了一番,暗覺鹿先生不凡,這條線路雖然算不上最近的,但沿途皆是官道,無論是行走的便捷還是安全都是上上之選。不過很快他便發現了那些標記,又問道:「只是這上面的標記又是何意?」

    「此行路途遙遠,岳公子只帶了七日糧草,怎麼能夠,除去寧交,剩餘頁明、虎安、柳目三城,公子到了,皆可再紛自取上九日的糧草,以防萬一,但不可多取,饒了城中百姓的生計。」鹿先生眯著眼睛言道。

    那岳成鵬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便露出了苦惱之色。「可是我一個天斗城的世子,怎麼喚得動梁州的太守,他若是不給...」

    「老朽為公子挑的這幾座城池都是小城,但糧草儲備都極為豐裕,最重要的是...」說到這裡,鹿先生頓了頓,蒼老的臉上浮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軍備比起這寧交城還要差上不少。」

    「先生的意思是...可是我畢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屆時被人知道了此事,朝廷追究起來...」岳成鵬的臉上依然滿是苦惱,但眸子中分明透露著如狐狸一般的狡黠之色。

    鹿先生聞言,淡淡瞟了這岳成鵬一眼,淡淡言道:「岳公子貴為岳劍仙之子,為人光明磊落,自然是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可是我那三百府軍閒野慣了,不停勸告,擅自做主。這與岳公子,能有何干係?」

    聽到這話,岳成鵬的臉上頓時眼睛眯起,露出了笑意。

    「先生好計謀,好計謀。」他連連感嘆道,看得一旁的諸人不明所以。

    這時,負責指揮調度的余嘯走了過來,告訴諸人一切準備妥當可以上路了。

    岳成鵬聞言正要辭別諸人,可那時,那位鹿先生卻猛地勾下身子,朝著他行了一個大禮。

    岳成鵬見狀臉色一變,趕忙伸手將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扶起,「先生這時何意,莫要折煞晚輩啊。」

    「公子深明大義,為這十七萬流民當受老朽一拜。」鹿先生卻是口中如此言道,執意一拜。

    岳成鵬幾次阻止無果,只能是回了一禮,這才與諸人辭別,領著浩浩蕩蕩的十七萬流民,踏上了去往徐州之路。

    那時,諸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

    唯有那位鹿先生深深嘆道。

    「虎父無犬子...」

    「岳扶搖後繼有人啊...」

    聞言回過神來的徐寒看向鹿先生,問道:「對了先生,方才見你與岳公子相談甚歡,不知所為何事?」

    那時這位德高望重的紅袍公卿,眼觀鼻鼻觀心,不動聲色的回道。

    「叫他代我向岳劍仙問聲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5 21:59
第一百五十章 面聖

    劍龍關上的消息終於傳了回來。

    確切的消息卻是讓諸人極為震驚,大夏的鐵騎並未有攻破劍龍關。而是那位牧王自己開了關門,引兵入關。據說這是長夜司的一位駐守劍龍關的御使帶回來的消息。

    當然,在以往近十年的光景中,諸人從未聽聞過劍龍關上除了牧家軍還有別的什麼御使,因此這所謂御使究竟是御使還是安插在牧極身旁奸細,這一點便很值得商榷。

    不過這顯然不是諸人關心的重點。

    牧極叛變,二十萬能征善戰的牧家軍握於他手,加上那位崔大國柱手中的五十萬夏朝鐵騎,如此數量的兵馬,足以成為讓大周滅國的可怕力量。

    一時間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即使是祝賢在聽聞此事後相傳也是氣急敗壞,那整整一日,祝賢的行宮中傳來的怒吼便從未停止過。

    朝廷慌了神,試圖各處調配兵馬。

    但幾年的災禍,為了減緩朝廷的壓力,除去幾大重要關隘,各州郡的兵馬數量都是一削再削...

    就是有手握重兵之地,但也都是由各自的藩王、州牧以私糧圈養,豈會甘心送給祝賢拿去到大黃城上送死?

    朝廷的調令如雪片般傳向各處,但最後去到大黃城上的軍伍,不過兩萬餘人,加之那位林守手上握著的十萬兵馬,滿打滿算不過十二萬人,這樣的數量能守下七十萬大軍嗎?

    即使那人是有天下第一守將之稱的林守,大周天下對於此事也依然是抱有極大的懷疑態度。

    長安城那歌舞昇平盛世天下的美夢,終於被大夏的鐵騎敲碎。

    披星戴月,一路馳騁的諸人,在四日後來到了這座大周的都城。

    長安城依然熱鬧,但熱鬧之下所裹藏惶恐已經是人盡皆知。

    許多酒樓歇業,街上的行人大抵行色匆匆,坐在酒肆酒客談論也不再是什麼風流韻事,而是深皺眉頭想著那即將發生的大戰。

    天策府的到來對於如今已經繃緊了一根弦的長安城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一路走來徐寒等人自然是免不了被這些行人們指指點點。

    「那少年便是天策府的少府主?」

    「聽聞好像還是寧國侯葉承台的女婿。」

    「三千公卿、三萬天策府軍就剩下這麼點人馬?憑他們解得了大黃城之危嗎?」

    「難說,就是長夜司祝賢這一關都不見得能夠過去。」

    「祝賢這些日子忙著召集兵馬,恐怕沒有心思去理這些殘兵敗卒吧。」

    「哎...若是夫子在就好了...」

    一路上兩側新人的竊竊私語大抵瞞不過徐寒的耳朵,他聽著這些,眉頭深皺。

    說這些的人看模樣都是些長安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本是男兒身,國難當前,卻不思如何抵禦外敵,反倒是如婦人一般圍在街頭嚼著舌根。長安如此,大周如此,也難怪這些年大周在邊境戰事上屢屢積弱。

    若不是有劍龍關上的北疆王牧極以及天山關上的趙王趙褚,靠著這些錦衣玉食的王公貴族想要保下大周,說是天方夜譚也不為過。

    「府主以為長安如何?」這時走在徐寒身側的鹿先生似乎注意到了徐寒的異狀,他眯著眼睛輕聲問道。

    「人心渙散,不堪入目。」徐寒想也不想的言道。

    「大廈將傾,蟻蟲不思扶柱,用之牙噬柱根,不用污言惑亂人心。世上亂世皆是如此,府主不必掛懷。」老先生輕聲說道,言語之中對於週遭諸人亦有鄙夷之色。

    徐寒聞言,點了點頭,索性便不去聽週遭諸人的污言穢語。

    ......

    一行人在鹿先生的帶領下,穿過了長安城最為繁華的鬧市,來到了那座巨大的皇宮前。

    此宮乃是前朝大楚行宮,喚為朝泱。周朝太祖篡逆之後,為去前朝遺風,修繕一番之後,改作了溥天。意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意。由此可見當年太祖開朝何等雄心壯志,只是如今莫說開疆拓土,自家宅邸便已然不保,如今看著那宮門上大大的溥天二字,除了滑稽便只餘唏噓感嘆了。

    此刻溥天宮前,朝中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多時。

    天策府的到來無疑會給如今本就混亂不堪的大周帶來更多的變數,而身為處在權利中心的諸人,自然得好生看一看如今的天策府究竟有沒有改天換地的本事。

    那時諸人在那巨大的皇宮大門外站定,鹿先生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寒,笑呵呵的言道:「去吧。」

    徐寒聞言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正如傳聞所言,一座王朝的存在自有天地氣運加身,在這座宏偉的宮門面前徐寒竟是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好似有千斤重擔壓在他的身上一般。

    他沉下心思在週遭的文武百官的注視下,挺直了身子走到了宮門前。

    只是他方才邁出腳步,一位身著黑色甲冑,肩頭掛著狼頭披肩的男子便邁步而出。

    「皇宮禁地,善入者死。」那人如是言道,身後便有數位禁軍模樣打扮的士卒從宮門中竄出,攔在了徐寒跟前。

    「在下乃是天策府第四代府主徐寒,前來求見陛下,還請將軍行個方便。」徐寒皺了皺眉頭,他固然知道此處長安之行不會順利,但這第一步便遇見了攔路虎,著實讓徐寒心煩。可這畢竟是長安,即使再不濟,也是龍盤虎踞之地,徐寒只能是壓下心頭不快沉聲言道。

    這是他來到長安的第一步,也是尤為重要的一步。

    天策府,是一個很特別的機構。

    他隸屬於朝堂,卻不似一般的官位,更像是藩王王位,由每一代府主欽點傳人,再由皇帝冊封。

    徐寒得了夫子的首肯,但尚且還差上一道皇帝的冊封,故此諸人來到長安的第一件事便是求見皇上,只有得到了那個冊封,徐寒才能算是名正言順的天策府主,而許多事情行使起來也必然會方便許多。

    「第四代天策府主?恕在下愚昧,只聽聞過第三代天策府主夫子,可沒有聽說過什麼徐寒?」那位男人低著眸子瞟了徐寒一眼,隨即便淡淡的說道,神情倨傲,顯然一點都不將徐寒放在眼裡。

    徐寒成了天策府的府主這個消息早已被路途上各個長夜司的爪牙傳入長安,眼前這些文武百官顯然也是早已知道此事,這位禁軍統領如此言語顯然是受人指使,有意為難。

    至於這麼做的意義究竟有多大,其實並不盡然,天策府雖然落寞,但畢竟是曾經的一方巨擘,想要入宮,自然有人肯伸出援手,而這位禁軍統領如此行事無非兩點。其一是代表他背後的長夜司向京城中的各方勢力展示祝賢的態度,讓那些想要站隊牆頭草好生掂量,其二嘛,便是搓一搓徐寒的風頭,如此而已。

    看似拙劣的伎倆,卻將祝賢難容異己行事風格展現得淋漓盡致。

    「唐將軍好久不見。」可就在這時,徐寒身後的那位鹿先生邁步上前,走到了那位將領的跟前,笑呵呵的朝著對方行禮。

    鹿先生的威望比起夫子也不見得小上多少,他的出現讓方才趾高氣揚的唐姓將領,氣勢頓時弱了幾分。

    「原來是鹿公卿,失禮失禮。」那將領顯然也是圓滑之輩,趕忙還禮,但擋在諸人身前色身子卻沒有絲毫退去的意思。

    「徐府主是老府主欽點的傳人,這一點老朽可以坐鎮,還請唐將軍行個方便。」以鹿先生的眼力,自然看出了這樣的異狀,他沉著眸子,嘴裡依然不動聲色的言道。

    若是放在幾年前,以鹿先生的身份,說出這樣話,莫說他一個小小的禁軍統領,就是王侯也得忙不迭的伺候,可如今的天策府不比以往,這位唐姓將領似乎也是打定了注意要好好的噁心一番眾人,以此討好他被後主子。

    「鹿先生的話自然可信,可是唐某畢竟身負保衛皇上安危的重責,不敢怠慢,這事...在下也很為難啊。」他故作苦惱的言道。

    這模樣落入週遭的文武百官之眼,心頭卻是不由暗暗感嘆,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什麼時候堂堂天策府竟然也會在一個禁軍統領面前施展不開,想到這些,諸人心頭亦是免不了百感交集。

    「這麼說來將軍是打定主意要為難在下了?」徐寒在那時沉著眸子如是言道。

    身後的七百天策府軍亦聞出了徐寒話裡的怒意,紛紛臉色一正,邁步而出,一股悍然的氣勢在那時拔地而起,朝著那為首的將領籠罩而來。

    徐寒並非魯莽之輩,但如今天策府本就勢微,若是任由這些跳樑小丑拿捏,傳出去恐怕更是難以服眾。有時候這世上名聲二字著實重要。

    既然打定主意要為老頭子的天策府謀一個穩如泰山,徐寒自然就得全力以赴。

    「你!難道還想強闖皇宮不成?」那位唐姓將領見狀不由得臉色一變,他卻是未有想到這徐寒竟然如此狠辣。

    「來人,禁軍統領唐海玩忽職守,以權謀私,於我拿下,一同進宮面聖!」一旁的鹿先生根本不待徐寒發言,便在那時高聲喝到。面容沉寂,蒼老的臉上卻帶著一股不怒自威之色。

    只聽一道整齊的哐當之聲。

    身後七百天策軍長劍出鞘,竟然就這樣直直的朝著那位唐海以及他身後數十位禁軍邁步走去。

    這樣的情形讓週遭諸人一愣,本以為唐海如此行事,天策府必然吃下這個暗虧,可觀如今的情勢,這天策府的強勢,著實要超出了諸人的預料。

    眼看著雙方就要刀劍相向,可那時,宮牆之中卻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

    「聖旨到!」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1
第一百五十一章 催命符?

    隨著那一聲尖細的鴨公嗓落下,在場諸人紛自臉色一變。

    這時宮內送出聖旨,其所針對的事情就用屁股想在場諸人也能猜到幾分,只是宮中那位對於天策府究竟是抱著何種態度,諸人就不得而知。

    可他們畢竟來不及細想紛紛在那時跪下身子。

    徐寒等人亦是示意那些府軍們收起刀劍,跪了下來。

    這時,只見一位身著黑袍,頭戴高帽,長鬚垂腰的太監在諸位禁軍的護衛下,走出了宮門。

    「徐寒接旨。」他用他尖細的鴨公嗓高聲言道。

    「臣在。」徐寒心頭一凜,暗道果然是衝著天策府來的聖旨。他的心裡此刻難免有些起伏,那位宮中的皇上究竟對於天策府報有什麼樣的態度,尚且是未知之數。但如今,他也只能靜待對方的宣讀。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

    「愛卿徐寒,年少有為,明德有智,知仁為善,品行具兼。」

    「既有夫子欽點,今寡人賜予天策府主之位,官居一品,位同軍候,欽此!」

    老太監那鴨公嗓落下,在場諸人心頭皆是一驚。

    宮中那位還未見過徐寒,這封賞便已然賜下,如此說來,皇帝是想要依仗著天策府制約長夜司了嗎?

    這一道聖旨落下,諸人的心思便頓時活絡了起來。

    早年皇帝害怕天策府坐大,因此扶持了長夜司,也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古人言與虎謀皮,便是如今皇帝的處境。

    長夜司如今雖然說是掌管了朝政,大權在握,但皇帝畢竟是皇帝,他有氣運相護,祝賢也不可能做到事事專斷獨行,而天策府的出現更是為這微妙的局勢平添了許多變數,諸人此刻心頭已經再暗暗思量是否要對天策府釋放出些許善意。

    「徐寒接旨。」徐寒聞言心頭亦是一喜,雖然此行有那唐海阻撓,但到了現在還算得順利。

    只是他方才接過那道聖旨,身子還未站起,那老太監便伸出手按在了徐寒的肩膀上,一股如山嶽般的巨力在那時傳來,徐寒的身子一震,額頭上頓時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一旁的葉紅箋等人看不出門道,只是暗暗奇怪為何這老太監會忽然如此,只有那位鹿先生在那時雙眸一眯,卻並未言語。

    「徐府主莫急,老奴這裡尚且還有一道法旨。」而老太監那陰測測的聲線也在那時響起。

    「嗯?」徐寒聞言一愣,這才收起反抗之意,再次跪了下來。

    「咳咳!」老太監清了清了嗓子,便果真從懷裡又掏出了一份聖旨,於手中緩緩展開。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

    「北疆王牧極世受皇恩,不思上報天子,下安黎民。卻苟同夏國賊子為禍冀州。」

    「特封天策府府主徐寒為大周太尉,官居一品,賜三錫,即日起欽點兵馬,趕赴大黃城,助林守將軍平定此亂,不得有誤。欽此!」

    老太監的聲線清亮又尖銳,好似一把利刺刺入了徐寒意中人的胸膛。

    一道徹骨的寒意在那時自徐寒的腳跟升起,越過他的胸膛,穿過他琵琶骨,直抵他的發梢。

    「徐寒,接旨。」他陰沉著臉色站起了身子,接過了這第二道催命的聖旨。

    「徐太尉,大黃城戰事緊急,不容有失,你且快些去吧。」老太監瞟了徐寒一眼,眸中帶著絲絲譏諷與憐憫。

    說完這話,那位老太監便頭也不回的轉過了身子,邁步走入宮內。

    只餘徐寒愣愣的看著手中那道聖旨,目光幽冷。

    大黃城是個什麼地方?

    冀州與梁州最後一道天塹,即將面對七十萬大軍的修羅場。

    朝中武將避之不及,各路藩王州牧即使抗旨也不願前去,這天策府方才回到京中便被一紙聖旨派到那處,這哪是有意重用,分明就是惡意捧殺。

    太尉雖然位居三公,算得上是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可如今的大周哪有半點兵馬能給他調用,這太尉之職說到底便是一個實權連隨意一個太守都比不了的虛職。

    那些聞訊前來的文武百官哪一個又不是心思活絡之輩,他們紛紛在那時收起了之前向天策府靠近的心思。此刻看向徐寒等人的眸子除了憐憫便只剩下深深的嫌惡。他們隨即便打著哈哈各自散去,端是未有一人敢與徐寒眾人有半分的交集,唯恐引火上身。

    世態炎涼,由此大抵可見一二。

    ......

    「這一沒錢,二沒糧,三沒兵馬,怎麼去守大黃城?這皇帝是腦子糊塗了嗎?」一行人方才來到長安,便又不得不馬不停蹄出了長安城。方子魚的脾氣上來,口不擇言的便罵道。

    「就是,小寒啊,要不咱們干脆收拾東西走了算了。」一旁的楚仇離趕忙接過話茬,如此說道。

    似乎對於自己這個提議極為滿意,言罷,這中年大漢還一臉期待的看著徐寒。

    不過對方卻似乎並沒有理會他心思,只是皺眉頭沉默不語。

    「鹿先生,你最聰明,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楚仇離在那時又看向一旁的鹿先生,詢問道。

    可這位老者亦是沉默不語。

    長安城的遭遇出乎了在場諸人的預料,想來即使是鹿先生也有些措不及防。

    「跑,就中了祝賢的下懷了。他就等著我們知難而退,再給我們按上一個叛國的罪名,屆時天下之大,卻再無我們的半點容身之地。」一旁的周章在那時沉聲言道。

    「這樣啊...」大漢聞言,頓時苦惱無比的撓了撓後腦勺,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嘟噥道:「唉,又要去送死...」

    諸人也在那時沉默了下來,一行人之間的氣氛凝重。

    他們走了許久,到了日近黃昏之時,遠處才出現了一座城郭。

    「那裡是何處啊?」徐寒終於是在這時說出了今日離開長安後的第一句話。

    一旁的蘇慕安聞言趕忙掏出了懷裡的地圖,手忙腳亂的查看,卻半晌看不出個端倪。

    這個小傢伙自從做了徐寒的「護衛」之後,便格外用功,地圖更是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反了。」徐寒見他皺著眉頭,一臉苦惱之色,終是忍俊不禁的提醒道。

    蘇慕安這才醒悟過來,趕忙將地圖調過了頭來。

    「盟下城!」待到確定了此地的位置後,他便趕忙言道。

    「嗯,走吧,今日就在這裡住下吧。」徐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領著諸人便要朝著那處城郭走去。

    「小寒,你沒事吧?」葉紅箋見他神色平靜暗以為他在為大黃城之事擔憂,故而關切的問道。

    「嗯?我能有什麼事?」徐寒卻是轉頭不明所以的看向葉紅箋。

    他這般模樣,卻是讓諸人愈發的擔心。

    「小寒,這事咱們看可以一起想辦法,沒有兵馬、沒有糧草但我們...」葉紅箋繼續開導道,從臉上的神色不難看出,對於徐寒深深的擔憂。

    「沒有兵馬?沒有糧草?」徐寒很是疑惑的反問道。

    隨即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座城郭,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裡不就有嗎?」

    那時他另一隻手中一道貝殼狀的事物被他高高扔起,又穩穩接住,那東西在夕陽餘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

    諸人的目光都在那時愣了愣。

    那似乎是一枚龍鱗。

    一枚蛟龍的龍鱗...

    ......

    溥天宮深處,未央殿中。

    泰元帝登基後前兩年還算得勤政,之後便忽然轉了性子,深居於未央宮中,沉迷於氣運之法,常常數月不曾上朝。這才有了那祝賢趁機把持朝政事情發生。

    即使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宇文洛,也就是泰元帝,依然沒有上朝的意思。朝中少有的幾位還關心此事的朝臣想要求見,都始終被宇文洛以各種理由推脫掉,著實令朝野上下心寒。

    這時,未央宮中點著幽暗的燭火。

    宇文洛沉著眸子細細品讀這眼前那泛黃的書本,一字一句他都看得仔仔細細,唯恐錯過了半絲細節。

    吱呀。

    這時,大殿的木門被人推開,一位身著黑袍的老人邁著緩慢的步伐,勾著身子,慢慢悠悠的走入了大殿之中。

    高台上的宇文洛卻猶若未覺,依然沉迷在眼前的古籍之中。

    「陛下。」老人輕聲言道,那尖細的鴨公嗓被他壓得極低,唯恐驚擾了高台上的宇文洛。

    「唔。」宇文洛回應道,聲線低沉,而眉頭依然緊鎖著看著眼前的古籍,似乎被什麼問題所困擾。

    「這是各部呈上來的關於冀州的文牒,還請陛下...」

    老太監的話還未說完,高台上的男人便揮了揮衣袖,將之打斷。

    「放那裡吧。」

    「陛下,冀州集結了七十萬大軍,不可不防啊。」老太監聞言,有些焦急的言道。

    「嗯?」男人聽聞此言,這才抬起了腦袋,他沉著眸子看著台下那痛心疾首的老人,忽的笑了起來。「魏老跟了寡人多少年了?」

    魏姓太監一愣,雖然疑惑自家主子為何突然有此問,但嘴裡還是極為恭敬的言道:「自陛下三十八年前出生之時,老朽便一直服侍陛下。」

    「唔。」宇文洛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魏老就應該放心,我做的事情何時錯過?」

    老太監太瞭解他的性子,也從他看似和藹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不悅,他咬了咬牙,終是忍不住言道。

    「可陛下此事...」

    「魏老!」宇文洛的聲音在那時一沉,整個未央宮的燭火忽的搖曳了起來,燭火晃動,忽明忽暗,就連空氣中也似乎升起了一絲冷意。

    「微臣知錯了。」老太監知道,這時若是在多言半句,等著他會是什麼,因此趕忙跪地伏首言道。

    宇文洛見狀,臉上的冷色稍緩,他看著地上匍匐著老者,不知為何,忽的有些意興闌珊。

    「起來吧。」他抬了抬手,語氣也緩和了幾分。「祝賢一心想著要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大黃城被破,他比我著急。所以,魏老就安心吧。」

    老太監這才醒悟了過來,他趕忙頷首。「是老奴多慮了。」

    宇文洛擺了擺手,示意無礙,正要出言讓他退下,卻又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麼, 又問道:「對了,滄海流留下的那枚種子,你見到了嗎?」

    「嗯,按照陛下的旨意,聖旨已經送去了,估摸著這時早已離開長安。」說到這裡,老者頓了頓,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但又有所遲疑。

    這樣的神色自然是瞞不過高台上的宇文洛,他少見的笑了笑,「想說什麼就說吧。」

    老太監聽到此言,這才鼓起勇氣,上前問道:「恕老奴愚鈍,那徐寒乃是天策府的府主,無論本事如何,都是牽制祝賢的一把利器,陛下這樣將他送入死地,是否...」

    「太蠢了一些?」宇文洛接過了老人的話茬,眉頭一挑問道。

    「老奴絕非此意。」老太監趕忙伏首言道,臉上神色可謂誠惶誠恐。

    「他太弱小了,留在長安,除了噁心一下祝賢便再無用處。」

    「大黃城卻是死地。」

    「但越是貧瘠的土地沒長出的大樹才更為堅韌,我相信滄海流留下的種子,可不會這麼輕易的枯萎。」

    「而那時的他,才有資格,做寡人的一把利劍。」

    未央宮寂靜幽深。

    而當男人的聲音響起之時。

    那股寂靜幽深之中再平添了一抹徹骨的陰冷之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1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人

    盟下城是距離長安不過八十里的小城。

    城郭不大十里見方,但依仗著長安的天時地利,靠著賺些往來商販的過路錢,倒也算得上富足。

    這時,太守府的院落內。

    身著藍色官袍的老太守,佝著身子,滿臉的討好之色。

    「太尉大人,這是小的特意命後廚為大人準備的飯菜,請慢用。」他如是言道,眼角的餘光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坐在石桌旁的少年。

    天策府府主、大周太尉這般位極人臣之人卻不想竟如此年輕。

    不過...

    終究是要死的。

    他這樣想著,臉上的諂媚之意更甚。

    官場摸爬滾打多年,這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本事他早就信手拈來。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諸位大人慢用。」見自己的討好得不到對方的半點回應,那位老太守也不好再繼續將自己的熱臉往徐寒的冷屁股上貼。這般說罷就要離去。

    可腳步方才邁出,一旁便有兩位身著白色甲冑的士卒將之攔住。

    老太守一愣,側眸看向那石桌旁正靜靜吃著菜餚的少年,「太尉這是何意?」他一臉疑惑的問道。

    「慕安。」坐於石桌上的徐寒卻並不理會他的詢問。

    「嗯?府主有何吩咐?」他身後背著造型誇張的刀劍的男孩聞言,側頭看向徐寒。

    「來的時候我看見街角有賣糖葫蘆的地方,你讓可卿姐姐陪你去賣些回來,路上吃。」徐寒笑著言道,蘇慕安這孩子對於糖葫蘆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執念,愛吃得很。

    「真的?」男孩的心思簡單,聞言便是一喜,看模樣已經躍躍欲試。

    「別多吃,小心長蛀牙。」徐寒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叮囑道。

    「嗯。」蘇慕安重重的點了點頭,便拉著一旁的秦可卿蹦蹦跳跳的出了這宅院。

    而待到蘇慕安走遠,徐寒這才轉頭看向那位老太守,臉上蕩起了如春風般的笑意。

    「太守大人如此禮遇,我怎好獨享,來,一起吃吧。」徐寒笑眯眯的言道。

    笑面虎,笑裡藏刀。

    沒讀過多少書,靠著與長夜司某位大人物遠得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混上這樣一個肥缺的老太守,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樣兩個辭藻來形容此刻徐寒臉上的笑容。

    他本能想要推辭,但話方才到了嘴邊,便對上了那二位甲士殺氣騰騰的目光。

    老太守一個激靈,想著自己才過門的年輕小妾,大把的銀票花出去,還沒來得及享受半刻,著實不能就交代到這裡。

    因此,他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嚥了回去。臉上再次浮現出那諂媚的笑意,一張乾巴巴的老臉,就隨著那笑意擠作了一團。

    「太尉大人如此好興致,老朽自然奉陪。」老太守一咬牙,坐到了石桌旁,伸手提起身前酒杯滿上一杯,便熱切朝著徐寒遞去。

    可誰知徐寒卻在那時伸出了手摁住了老太守遞來的酒杯。

    「太尉這是...」老太守一愣,話還未說完,便被徐寒打斷。

    「老太守是長輩,這一杯怎麼也得徐某敬你。」徐寒的臉上依然蕩漾著明媚的笑意,但這笑意卻讓老太守的心底一陣咯噔,隱隱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可徐寒的肉身修為已達紫霄境,那力道是何其驚人?足足有百鈞之力,那一手按下,老太守的心裡就是有千般萬般的不情願,也只能坐了回去。

    「在下受陛下親命,領兵去往大黃城鎮守邊關,這還要仰仗老太守配合啊。」徐寒說著,手中的酒杯便高高舉起,朝著那太守敬去。

    「不知...太尉大人,要老朽如何...配合啊。」那老太守小心翼翼的問道,手中端著的酒杯卻是遲遲不敢飲下。

    「無非兵馬錢糧而已。」徐寒淡淡的說道,杯中之酒被他在那時仰頭一飲而盡。

    哪知那太守聞言頓時臉色一變,連連擺手。「老朽這盟下城可比不得長安,訓練的士兵不過幾百人,也都是為了抵禦時不時的流寇山賊或是嚴防城中暴亂之用,若是被太尉大人帶走,那我盟下城豈不處於危險之地,城中百姓安危我當如何保全啊?」

    老太守這般說道,臉上的神情很是為難,似乎真的是在為自己治下百姓考慮一般。

    徐寒在那時皺了皺眉頭,沉著聲音苦惱道:「這樣啊。」

    「是啊,老朽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見徐寒似乎被自己唬住,那老太守連連附和道。

    可徐寒卻在那時轉頭望向自己身側一位身著紅袍,面容堅毅的中年男子不動聲色的問道:「嚴先生,是這樣嗎?」

    那中年男子生得極為魁梧,那一身公卿所穿的紅袍落在他身上,顯得多少有些緊繃。

    但他怪異的裝扮卻並未讓那太守生出半分的嘲笑之意,在看清對方的容貌之後,老太守的心頭一震,驚呼道:「嚴連樓?」

    中年男子聞言,看了老太守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了那發黃的門牙。「正是在下。」

    嚴連樓,天策府三千公卿之一,執掌天策府的情報網,但凡大周發生之事,少有他所不知。當然這是在當年天策府鼎盛時期的事情,如今嚴連樓手下的情報網早已因為各種緣故而不斷收縮,但這些年他雖然足不出戶躲藏在偏遠小鎮,可對各方情報的探察彙總卻從未落下。

    雖然無法做到如以往那般面面俱到,可一個小小太守的底細他還是摸得清楚的。

    這太守雖然不曾見過嚴連樓,但畢竟聽說過他的大名,加之他跟在這天策府主身邊,因此,便一下猜了出來。而在得到嚴連樓自己的承認之後,那太守的臉色頓時蒼白了幾分。

    「怎麼樣?太守還要繼續堅持嗎?」徐寒見他這般模樣,臉上笑意更甚了幾分。他幽幽的問道,聲線冰冷,如北地飛雪。

    那太守聞言咬牙沉思了好一會,卻終是無法割捨那些他不容易經營起來的產業。更何況徐寒等人此去的目的上頭早已飛鴿傳信了過來,他們不過是朝廷的棄子。老太守怎願意在這樣的人上傾注自己的心血。因此,他在沉默許久之後,終是低沉著聲線言道:「老朽不是不願,是著實...」

    哐當!

    他的話方才出口,徐寒的身子猛地站了起來,只見那少年長袖一揮,滿桌豐盛的菜餚便紛紛落地,摔了個粉碎,而後他的手猛地伸出,將那老太守的手握住,摁在了石桌之上。

    「嚴先生說吧。」他寒聲言道,如有實質的殺意自他周身湧出,而另一隻手的袖口處,更是浮出一道寒光,一把匕首便在那時被他握在了手中。

    老太守見徐寒這作態不似唬人,頓時慌了陣腳。他連連說道:「太尉大人,這是要做什麼?」

    徐寒卻並不理會,而是轉頭看向那位身材魁梧的嚴連樓。

    「泰元七年九月,顧流香上任盟下城太守,賦稅加重三分,上貢朝廷之稅收以旱災為名,少了三分,此舉一共納下銀兩兩萬三千,收入私囊。」

    嚴連樓聞言,在那時淡淡言道。

    此音一落,便見徐寒手中的匕首劃過一道寒光,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自太守府中升起,那太守被徐寒摁著的右手上,大拇指已然脫落,殷紅的鮮血滾滾流出,轉瞬便侵染了整個石桌。

    「再來。」徐寒的臉色卻絲毫不變,就好似現在擺在他面前是一隻雞鴨一般。

    「泰元九年三月,雪災,朝廷...」嚴連樓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落在老太守的耳中卻猶如閻羅催命一般陰森可怖。

    「八百!八百士卒!老朽願為太尉提供八百士卒。」那太守在那時根本顧不得自己手上那淋漓的傷口,他高聲言道,臉上已無半分血色。顯然已是被徐寒如此狠厲的舉動嚇破了膽子。

    可徐寒聞言卻愣愣的看了老太守一眼,隨即言道:「再念!」

    「泰元九年三月,雪災,朝廷下發賑災糧草三萬石,紛發災民的合計一萬三千石,剩餘不知所蹤。」嚴連樓的聲音再次響起。

    然後太守府中便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這一次,老太守的中指落地。

    「徐某可不是一個又耐心的人,下一次,便是太守大人的整個手臂了。」徐寒寒聲望著幾乎要在這巨大的痛覺中昏死獲取的老人,如是說道。

    「一千八...八百士卒,三萬石...糧草...」那太守此刻哪還有半點與徐寒討價還價的膽子,他虛弱的說道,臉色慘白無比,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暈厥過去。

    徐寒聞言,那陰冷的臉上終是在那時浮出一抹笑意。

    「太守早些如此,又何必受著皮肉之苦。」他好言規勸道,似乎如此行事他心裡也很是不忍一般。

    旋即,他鬆開了壓著太守的手,手中匕首一震上面的血跡脫落,他站起身子:「明日辰時我要看見這些東西放在城門口,如若不然,太守應當知道後果如何吧?」

    他如此說罷,便轉過了身子,頭也不回的領著眾人走出了太守府。

    那時,陪著蘇慕安去買糖葫蘆的秦可卿二人也恰好走了回來。

    「府主,你嘗嘗,可甜了!」吃得滿嘴糖漬蘇慕安見著徐寒,伸手便遞出一串。

    徐寒微微一笑,接過那糖葫蘆,咬了一口,「嗯,真甜。」

    「那可不是,我蘇慕安挑糖葫蘆的本領可不是浪得虛名。」得了誇張小男孩拍了拍胸脯很是驕傲的說道。

    徐寒則伸手牽起了男孩的手,朝著府門外走去。

    一行人漸漸遠去,未有他們的談話聲還遠遠傳來。

    「府主,我們今日不住這裡嗎?」

    「不住。」

    「為什麼?」

    「太守老爺爺要為我們準備東西,我們就不好打擾他們了。」

    「什麼東西?是打仗用的兵馬糧草嗎?」

    「嗯。」

    「真的?那太守爺爺真是好人啊。」

    「嗯,確實是好人。」

    ......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2
第一百五十三章 珍重

    玲瓏閣依然還是玲瓏閣。

    大寰、重矩、懸河三大主峰矗立,巍峨如舊,一如千年來的光陰中一般,不曾更改。

    只是朗朗讀書聲不見,幽幽藥香亦不見。

    只有滾滾劍意翻湧,洶洶的喊殺聲不絕。

    隨處可見的便是面帶煞意的弟子修行著劍法,他們猶如入魔了一般,除了吃飯睡覺,幾乎所有時間都用來了修行。而至於數天前發生的那件大事,卻好似被他們遺忘了一般,鮮有人提及。

    此時,懸河峰濟世府府門前,掛著兩具屍首。

    一具身著紅袍,不見頭顱。

    一具身著七星黑袍,胸口一道血洞觸目驚心。

    他們似乎在這裡掛了許久,身上的血肉腐爛,是不是有鴉雀停在其上挑食其肉。

    而濟世府中。

    一頭長發披散的老人高坐在大殿之上,眯著眸子看著殿中的數人。

    「怎麼?寧竹芒的屍身還未找到嗎?」老人張嘴問道,聲音慵懶,好似方才從朦朧的夢境中甦醒過來。

    台下諸人聞言都是身子一震,顯然對於這位老者是畏懼到了極點。

    這時,人群之中一位身著紫袍的少年邁步而出,他的面色沉寂,眉宇間一股陰冷之色凝聚不散。

    「弟子無能,帶著執劍堂諸位弟子尋了五日,也還是未有找到寧掌教的屍首。」

    「掌教?」高台上的老人聞言眉頭一挑,言語中裹挾的不悅之色,毫不遮掩。

    週遭諸位弟子紛紛在那時一個激靈,跪了下來。

    只有那紫袍少年只是低了低頭,言道:「弟子失言了。」

    老人見那些弟子一派鼠膽之相心頭的不悅更重了幾分,而後目光落在了那紫袍少年的身上,饒有興趣的問道,「月明寧竹芒可是我玲瓏閣的叛徒,掌教之稱不可再有。」

    對人素來狠厲的老人在面對這位紫袍少年時,語氣中竟少見的多出了幾分和藹之色。

    「師尊若是不喜,弟子儘量去改。」紫袍少年如是言道,態度恭敬卻不卑微。

    「儘量去改?這麼說,你不想改了?」老人皺了皺眉頭,聲音冷了幾分。

    「師尊要聽實話,還是假話?」

    「實話。」

    「弟子不想。」

    紫袍少年此言一落,高台上的黑袍老者猛地坐直了身子,他一拍身前的案板,臉上的毛髮揚起,宛如一尊怒極的獅子。

    「宋月明,你不要忘了他們做了什麼!」老人好似被戳中了痛處,大聲的在那時呵斥道。

    聲音之中裹挾的怒意讓週遭那些弟子紛紛身子顫抖,更是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寧掌教等人所行之事自然是錯的,但本心卻是為了玲瓏閣,這一點師尊應當比我清楚。人既已死,名分,弟子以為他們還是當得起的。」紫袍少年這般言道,臉上的神色平靜。

    那高台上的老人聞言愣了愣,竟是忽的沉默了下來。

    「不過師尊放心,弟子已經查到似乎寧掌教的屍首是被某位弟子偷偷藏起安葬了,弟子準備這就著手調查此事,相信不久便會有所收穫。」紫袍少年卻好似沒有看見老者的異樣,在那時接著言道。

    老人沉默良久,對於此事忽的意興闌珊的起來。

    「罷了,此事就此揭過吧,待會你讓人將門外那兩具屍體一併葬了。」老人擺了擺手,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落寞。

    「弟子遵命。」紫袍少年點了點頭就要退去。

    「月明。」可那時高台上的老人忽的又喚道。

    「師尊還有何吩咐?」紫袍少年聞言轉身恭敬言道。

    「劍龍關失守,冀州淪陷。月湖洞估摸著已經在投奔玲瓏閣的路上了,你與那夏紫川有婚約在身,可去接應一番,安撫他方諸人,將來你修成大衍境。他們會是你坐上掌教之位的一大助力。」老人的聲音在那時響起。

    紫袍少年一愣,不由得想到了那夜裡,女孩在他唇邊留下的一吻,他冰冷的臉上不由浮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弟子知曉了。」他隨即頷首,然後轉身出了大殿。

    諾大的濟世府在那一刻,再次幽暗下來,屋外明媚的陽光好似遇見了某種屏障,竟是照不進來。

    只有高台上那位老者眸子中的血光。

    在幽深的府門之中,閃爍不定。

    ......

    鐘長恨與龍從雲在濟世府門口懸掛了數日的屍首終於落葬。

    兩位曾經玲瓏閣執掌大權的人物,墳前卻只有一方破舊的木碑,而前來祭拜之人更是寥寥。就連龍從雲那兩位得意門生,朗朝沙與陸奉都未有踏足此地半步。

    這天,夜色深重,天空下著濛濛細雨。

    一道身著黑衣蒙著面的身影落在了那兩座青冢前。

    他皺著白色的眉頭看著那兩座青冢,久久不語。

    眸中神色複雜,似是懊悔,似是不捨,百味陳雜,溢於言表。

    細雨落在他的衣衫上,打濕了他的黑衣,他卻猶若未覺。

    就這樣,他在墓前足足站了一刻鐘的光景。

    他衣衫已然濕透,那時黑衣人終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漫步走到墓前,從懷裡取出一壇清酒,拔開封子。將酒罈雙手端起,神色肅穆的在兩座墓前紛自灑下一道酒水,然後將壇中剩餘清酒一飲而盡。

    「二位且先行,寧某他誒便來泉下與二位相聚,屆時再如當年把酒言歡!」

    砰!

    這話說罷,他手中酒罈被他猛地扔下,落在地上瞬息瓦裂。

    然後他的身子一頓,便化作一道流影朝著北方向飛竄而去。

    玲瓏閣的北方是冀州。

    冀州的北方是大夏。

    而大夏與冀州之間有一座高山,喚作牙奇。

    牙奇山上有一座宮殿。

    喚作太陰宮。

    大帝弒父,有違天道。

    有劍刑天,大逆而凶。

    執此劍,子可殺父,臣可弒君。

    男人叨唸著這段無上真人以命求來的卦象,眉宇一沉。

    「無上真人,寧某倒要好好問問,殺了皇帝,如何就能救得天下!」

    雨大了幾分。

    兩座青冢在雨中靜默不語。

    一旁林中走出一位紫袍少年,他勾下身子,撿起了地上摔碎的酒罈,抬眸望向那身影離去的方向。

    少年朝著那處拱手深深一叩,嘴唇微微張開,輕念道。

    「此行兇險。」

    「掌教珍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0 23:02
第一百五十四章 錦繡河山


    陳國的幅員並不遼闊,大抵算下來也只有大周的三州之地,更比不了雄踞北方的大夏。

    但饒是玲瓏閣這樣的彈丸之地,亦有人爭得頭破血流,何況陳國?

    陳庭柱快死了。

    那位前半生雄才偉略,後半生沉迷酒色偏安一隅的君王終於走到了他人生的末路。

    雄獅將死,自然是一件很值得惋惜的事情。

    但那些幼獅們卻沒有絲毫為它悲傷的時間,他們已經各自謀劃,磨刀霍霍的準備好接手那座像征著無上權利的王座。

    只待那頭雄獅嚥氣,幼獅們便會待著鋒利的爪牙啃食他的身軀。

    殘忍、悲涼幾乎是每個帝王晚年的寫照。

    陳玄機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這些幼獅中的一員,但他終歸還是來了。

    作為蒙羽皇后的獨子,作為陳國的七皇子,他帶著平西王手中的十萬虎狼騎氣勢洶洶的回到了陳國的都城金陵!

    整個金陵在那時風雲四起,那些還想著拉攏平西王的皇子們紛紛傻了眼,蒙家搖身一變從諸人爭搶的香餑餑變作了他們最有力競爭對手。

    這樣的變故讓諸人慌了手腳,一時間金陵城中暗流湧動。

    ......

    「怎麼樣探聽好了嗎?」平西王府中,面色剛毅,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身著藍色錦袍高坐於正殿中央,身側生活黑袍的蒙梁與一身白衣白髮的陳玄機對立而坐。

    一位身穿甲冑的男子躬身府內,低頭言道。

    「除卻太子與三皇子、四皇子,其餘九位皇子都無心參與此事,但太子與三皇子的背後皆由各個軍候暗中支持,尤其是太子,似乎隱隱還有來自大夏朝的幫助。至於四皇子...」那人說到這裡微微遲疑,好似有所顧慮。

    「怎麼?還有不能給我說的事情?」身著藍色錦袍的蒙克在那時眉頭一挑,很是不悅的問道。

    「不是,王爺誤會了。」那人聞言趕忙言道:「四皇子背後只有幾位朝臣的支持,但所能調用的力量確實諸多皇子之首。而他背後最大的支持者,似乎是一個江湖勢力...」

    「江湖勢力?我大陳最大的宗門便是我師門離山劍宗,尚且不敢說能參與皇權之爭,這哪裡又冒出一個這麼有能耐的龐然大物?」一旁的蒙梁聞言,眉頭一皺,顯然對於這男子所言很是狐疑。

    「江湖勢力好像並非來自陳國,而是大周。」男人恭敬的言道。

    「大周?」蒙梁皺了皺眉頭,他此行大周,也算是見識過大周的各個宗門,就說那有第一宗門之稱玲瓏著實氣勢宏偉,比離山劍宗強出不少,可要說這玲瓏閣能參與陳國的奪嫡之爭,那就未免太不現實了一些。

    「森羅殿。」可就在蒙梁暗暗疑惑之時,一旁默不作聲的陳玄機卻忽的吐出了這樣三個字眼。

    「殿下怎麼知道?」那半跪在府門中的男人聞言一愣,很是詫異的望向陳玄機。

    「森羅殿?是個什麼地方?」高台上的蒙克皺起了眉頭,對於這忽然竄出來的森羅殿並無太多的瞭解。

    「大周的一個類似情報與殺手機構,這幾年忽然壯大,黑白通吃,在周朝各州郡盤根錯節,似乎與長夜司還有不少的聯繫。」陳玄機在那時說道,但對於那個神秘的組織,他的所知其實也並不多。

    一旁的蒙梁聽到這裡,心頭一陣咯噔,他忽的記起自己那位便宜師傅身旁跟著的那位紫瞳少女似乎便是森羅殿某位掌權者。他心頭一動,正要說些什麼,可這時高台上的蒙克,卻揮了揮手。

    「哼,長夜司也好,森羅殿也罷,我虎狼騎踏得破李榆林開疆拓土春秋大夢,也斬得了魑魅魍魎的故弄玄虛。」那時這位在陳國沉浮多年的平西王身軀一震,一股浩瀚的霸道之勢湧出,卻是讓還欲多言的蒙樑下意識收了聲。

    平西王府之中陡然沉默了下來,唯有那位白衣白髮的陳玄機淡淡的瞟了高台上的男人一眼。

    蒙克不過中年周身氣勢之雄厚早已超出尋常大衍境武者,這區區平西王,真的就能滿足自己這位舅舅的雄心嗎?

    他暗暗想道,心底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

    ......

    承鼎鎮位於大黃城後方,距離大黃城不過百里之遙。

    這裡,算不得繁華,在高城重鎮密佈的梁州,承鼎鎮只是其中極不起眼的一處。

    但今日夜裡,承鼎鎮卻格外熱鬧。

    小鎮外的平地上,篝火正旺,將夜色驅趕,密密麻麻好似望不到邊際的軍營紮下,來往巡視的士卒甲冑碰撞之音響徹,手中刀戟寒光刺目。

    從未見過這般場景的承鼎鎮百姓今夜終究無法入眠。

    當然同樣無法入眠,並不止他們。

    身著灰衣的徐寒抱著玄兒,漫步在軍營之外。

    初到異處的新鮮勁過去,野了半日光景的黑貓睏意湧上,安靜的躺在徐寒的懷中,眯著眼睛沉沉睡去,喉嚨處不住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玄兒似乎很喜歡在睡著時發出這樣的聲音,徐寒卻是不知是世間的貓都是如此,還是獨他玄兒一家。

    從長安出來已經十七日光景,這十七日,他們足足走了十七座城池,手中的兵馬從七百天策府軍,化為眼前浩浩蕩蕩的三萬大軍,所獲糧草也極為豐裕。

    當然三萬軍隊相比於大黃城即將面對的敵軍數量,依然是杯水車薪。

    更何況...

    想到這裡,徐寒不由得轉頭看了看那處營帳。

    臨時抱佛腳湊齊的三萬人,相比於清一色至少三元境的天策府軍,說是歪瓜裂棗都有些抬舉這三萬從各個城鎮搶來的士卒。

    他們的修為大抵都只是修行最初的寶瓶境或是丹陽境,徐寒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的眼界太高還是尋常士卒都是這樣的修為,但這三萬人說實話,著實並不讓徐寒滿意。

    他雖然不懂這行軍打仗,但卻明白,行伍之事最講究的便是一個令行禁止。

    而這三萬人顯然並沒有這樣的覺悟,甚至幾日來還不斷有逃逸之事發生。

    想到這裡徐寒的眉宇一沉,禁不住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舉動卻是不小心驚動懷裡本已熟睡的黑貓,小傢伙在那時睜大了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看著徐寒,似乎在疑惑究竟是何事讓他如此煩惱,不過它的小腦袋終究想不明白這些事情,只能是輕輕一躍落在徐寒肩頭,用腦袋不住的蹭著徐寒的脖子,以此安慰。

    「好啦,沒事。」徐寒被它弄得有些癢癢,趕忙笑著安撫道。

    「聽說牧極已經帶著三十萬大軍兵臨大黃城下了,看樣子明日我們就得動身去往大黃城了。」就在這時,耳畔忽的傳來一道清澈的聲線。

    徐寒一愣,轉眸望去,卻見一襲白衣的周章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他的身後。

    「周兄這麼晚還沒睡啊?」徐寒展顏一下,如是問道。

    「睡不著啊!」周章慢悠悠的走到了徐寒身側,看了一眼那三萬士卒聚集的營帳,「怎麼睡得著...」

    徐寒聽出了周章語氣中的沉重,他輕輕點了點頭。「我聽聞牧極此舉為的是報當年牧家滅門一案之仇,似乎早已放出話來,只要祝賢與皇帝的性命...」

    周章聞言,側眸看了徐寒一眼,好似看到了某些極為有趣的事物,他眨了眨眼睛,眸中泛起一絲笑意。「徐兄這是在試探周某?」

    徐寒一愣,旋即搖了搖頭。「算不上試探,只是好奇,難道周兄就不恨祝賢還有那位嗎?」

    這話出口儼然已是將許多事情挑明。

    周章亦知瞞不了徐寒,他也不多辯解,只是颯然一笑,便說道:「滅族之痛豈能不恨?」

    「那周兄還要與我等去守大黃城?」徐寒不解。

    周章臉上的笑意更甚。「徐兄以為大黃城外夏軍加之北疆王的叛軍足足七十萬為何卻只有三十萬大軍兵臨池下?」

    徐寒聞言,搖了搖頭。

    「天下皆知大黃城一破,大周危矣,可各路藩王州牧卻引兵不發?祝賢還高座長安,不慌不忙?」

    周章再次追問。

    徐寒自然只能再次搖頭。

    「祝賢能執掌朝野這麼多年,除了陰謀詭計,還有他手下的長夜司。」

    「嗯?」徐寒愣了愣,他當然知道祝賢手下的長夜司乃是如今大周隻手遮天的龐然大物,卻不解此事與大黃城之危有何干係?

    「長夜司分為貪狼、蒼龍、白鳳、青狐四部。」

    「四部各司其職,青狐乃是長夜司的謀士聚集之處,其中青狐部御使玄羅,神機妙算,相傳曾拜於太陰宮無上真人門下。」

    「白鳳部乃是長夜司的情報機構,白鳳部御使冉青衣,雖是一介女流,但出身卻極為神秘,這天下事鮮有能瞞過她的耳目。」

    「至於貪狼部,想必論道大會上那位公孫明徐兄必然印象深刻。他執掌的貪狼部不過千餘人,算得上四部之中人數最少,卻又最為天下人懼怕的一部。明面上是長夜司的查案捕快,可暗地那些見不得勾當都是由此部行事,部中諸人皆是數一數二的刺殺好手。」

    「最後的蒼龍部...」說到這裡,周章頓了頓,方才再次言道:「其御使薛秦關,手握二十五萬蒼龍軍,可謂大周最為精銳的部隊,比起天策府軍也不遑多讓。」

    徐寒聽到這裡,眉頭一皺,似乎想通了些許。

    「祝賢的心思天下人盡皆知,大黃城的林守可謂皇族手中最後一把還算聽話利劍。林守一死,各藩王必然人心背離,屆時大周氣運崩壞,祝賢的目的自然可以達到,屆時他再將蒼龍軍調來,料理與林守拼得魚死網破的牧家軍,一石三鳥,你說這麼好的算計擺在那裡,他如何會有半絲慌亂?」

    「至於那位崔大國柱,他嘛,心底倒是有的是宏圖霸業,但卻好謀無斷。不敢碰林守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以為驅勢牧極攻大黃城是驅虎吞狼的好算計,卻不知這些早就中了祝賢的下懷。」

    周章說道此處,又是一聲長嘆。「說到底,其實天下人都在等,等那位林老將軍死去...」

    徐寒聞言沉眸看向遠處那隱約可見城郭宏偉巨城,他與林守素未謀面,但一位已經近八十高齡的老將軍,帶著十萬大軍,立於那裡外虎狼環視的孤島之上,這般景象,只是想想,徐寒也暗暗覺得心頭沉悶。

    「所以,我要幫的不是他祝大首座,也不是他宇文家的皇帝老兒。」

    「我要幫的是大黃城,上大黃城上的林守,是林守身後百萬蒼生...」

    「是我牧家世代守望的錦繡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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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道竊命


    大黃城是一座孤島。

    外面是虎豹,內裡是豺狼。

    李榆林在等,等當年挫敗他父王美夢的林守死去。

    祝賢也在等,等那皇族手中最後一把利刃粉碎。

    藩王州牧們也在等,等大周龍運崩碎,方可揭竿而起。

    天下人似乎都在盼著林守死去。

    林御國很清楚這一點。

    他登上烽火正旺的大黃城,那烽火已經燒了足足一個月的光景,長安的王孫貴胄,各州的藩王州牧就算是一個瞎子,也該聞道這刺鼻的狼煙味了。

    可大黃城除了零零散散的兩萬殘卒,便什麼都沒有等到。

    他望瞭望關外密密麻麻的猶如蝗蟲一般的軍隊,眉頭一皺再皺。

    大黃城確實城深牆高,易守難攻,當年亦創下了以十萬殘部生生拖住夏朝五十萬大軍足足三個月的壯舉。

    可那時有牧家軍有趙褚的十萬大戟士,守過了三月,便可解掉大黃城之危。

    而如今呢?曾經的盟友成了敵人,大黃城舉目皆敵,就是守得過三個月,等著他們的是綿綿無期的第四個月、第五個月......

    又或者他們可以將希望寄託在那位祝大首座忽的大發慈悲,派出蒼龍軍救下他們,不過這樣的奢望說到底與天方夜譚又有何差別?

    關外的行伍中忽的發出一陣陣嘈雜之音,站在城頭上的林御國眉頭一皺,沉目望去。

    只見黑壓壓的人頭朝兩側退去,一位坐在木椅上的白衣男子從人群散開的通道中被護衛推出。

    那男子年紀四十歲上下,臉色蒼白,模樣尋常,唯有那雙眸子,古波不驚,好似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暮氣沉沉。

    雖然從未與他謀面,但這第一眼,林御國便認出了那個男人。

    「牧極!」他眸中的瞳孔陡然睜大,直直的盯著那道緩緩被退出人群的身影。

    而那男人在那時似乎也有所感應,他的頭忽的抬起,冰冷的目光直直穿過數十丈高的城樓,落在林御國的身上。

    「林守呢?」男人的嘴微微張開,不大的聲音卻清晰傳入林御國的耳中。

    林御國的身子一震,莫名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生出了一股惡寒。

    那男人就像是黑夜中鬼魅,單單是坐在那裡,便足以給人一種難以言語的可怕壓迫。

    但他畢竟是林守的孫子,很快他便咬牙掙脫這樣的惡感。

    「通敵叛將,寡廉鮮恥之輩,也配喚我將軍大名?」林御國沉目喝道,這一喝他運集了周身真元,可謂聲若雷霆,氣勢洶洶。

    但關外的男人卻是面不改色。

    「你是林御國?不錯,年紀輕輕便有天狩境的修為,頗有汝父之風。」牧極感嘆道,言語之中的誇讚之詞出於本心,並不顯絲毫的虛情。

    他這般風平浪靜的態度,讓方才那氣勢洶洶的林御國在他的面前更像是一隻野貓在面對真正的雄獅時,膽顫心驚下的虛張聲勢。

    林御國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著實不喜歡牧極這樣的態度,這讓覺得自己的所有舉動在牧極面前都像是孩童一般幼稚可笑。而事實上年過三十的的他並不牧極小上幾歲。

    「叫林守出來吧。說起來我與他已有多年未見了。」牧極的聲音再次響起,那語氣與其說是對陣敵軍雙方的相互叫陣,倒不如說是一位長者在安慰正撒潑打諢的後輩。

    這般語氣讓林御國感到了莫大的羞辱。

    「你!」他大喝一聲,正要說些什麼。

    「御國。」可就在這時,身後卻響起了一聲輕喚。

    林御國一愣,本能側頭看去,卻見本應臥病在床林守不知何時走到了城頭。

    此刻的林守雖然依然還是那老態龍鍾的樣子,但卻面色緋紅,行走間隱隱有陣陣罡風,竟是尋不到往日的半分病態。

    「爺..將軍怎麼出來了?」林御國一愣,險些犯了林守的忌諱,不過他很快便改了稱呼,如是問道。

    「老友前來,我怎能不出來一見。」林守哈哈一笑,嘴下白鬚揚起,模樣張狂,似乎又回到當年讓大夏鐵騎聞風喪膽的年歲。

    林御國看得有些發怔,他莫名的覺得自己的爺爺似乎好起來了...

    當然這確實是他所期望的事情,可是,這樣轉變還是來的突然了一些,讓林御國難免生出些許不真實感。

    「林守?」關外木椅上的男人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皺了皺眉頭,似乎對於林守如此模樣,有些不解。「你沒有病?」

    「讓王爺失望了!老夫這一把老骨頭還硬朗得很呢!」城牆上的老人朗聲言道,聲音中氣十足,確實不像一位行將就木的老人。

    牧極那如死水一般的眸子中少見泛起了一層漣漪,卻又轉瞬即逝。

    他很早變得到了消息,林守已經病入膏肓。

    見證過這位天下第一守將的風姿的牧極,不得不說,林守是一個很棘手的對手,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與之為敵。所以在完全掌控了牧家軍後,他便一直在等。

    等祝賢放下警惕,等林守閉上眼睛。

    這一等便是數年,卻不想,他竟是熬不過這個已經近八十高齡的老人。

    如今的他病入膏肓,而林守卻老當益壯。

    牧極等不下去,無論是如何他都要去做那件事情。就算林守好端端的的活著又如何?在打開劍龍關大門那刻起,他便做好了背負千年罵名與萬夫所指的命運的準備。

    區區林守,擋不了他。

    想著這些,牧極的臉上又恢復了那如死水一般的平靜。

    「林將軍乃是父親舊部,我不願為難,若是肯放我南下...」

    「不放!」林守的回答,簡單而有力。

    好似出鞘的劍,磨利的刀,拉滿弓的弦。

    不退不讓,不留給別人,同樣也不留給自己半分餘地。

    這樣的回答,在牧極的預料之中,他深深的看了那位老者一眼。

    心底免不了還是疑惑,垂垂老矣的林守是如何忽的再次容光煥發?

    是故弄玄虛虛張聲勢?還是這一切都是他一開始布的疑陣?

    「那大黃城便免不了一場生靈塗炭了。」無論心底有多少疑惑,但表面上牧極卻不動聲色的言道。

    「林守便恭候王爺大駕了。」城牆上的老者在那時拱手言道。

    牧極聞言,終於是失了繼續與之對話的興致,他一擺手,身後的護衛便會意的將之木椅一轉,推向軍營方向,而大黃城外那密如蝗蟲一般士卒也隨即退去。

    牧極退了。

    這樣情形非但沒讓大黃城上的諸人輕鬆下來,反倒是愈發的愁雲密佈。

    他們知道,下一次,牧極再次出現,便是牧家軍攻城之日。

    想著這些,林御國轉頭看向一旁的老人,「將軍...」

    他沉著聲音問道,林守的狀況他再清楚不過,幾個月前甚至連房門都不能出,為何今日卻忽的好轉。

    林守卻在那時拍了拍林御國肩膀,「放心,爺爺死不了!」

    林守的聲線渾厚,那落在林御國肩膀上的手掌亦是勢大力沉,拍得林御國有些肩膀發疼。

    但他卻並不因此惱怒,反倒是臉上綻出一抹笑意。

    聲音氣勢都能裝,但這力道,絕非一個病懨懨老人能夠使出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在這時,林御國才真正意識道自己的爺爺好了,那位天下第一守將林守回來了。

    看著老人臉上爽朗的笑意,林御國也跟著笑了起來。

    說到底,只有林守在,大黃城才有主心骨...

    無論多少人在等著他閉上眼睛,但他,終究是不能死的...

    ......

    長安,西城處,有座名為飛燕齋的庭院。

    除了偶爾打掃院落的僕人,這座庭院似乎並未有人居住。

    長安城裡王孫貴胄眾多,置辦一些房產閒置倒也是常有之事,周圍的諸人對此卻也並不在意。

    而此刻,那庭院的府門之中一片幽深。

    接著身後那搖曳的燭火,隱約間可見一位身著青衣的女子似乎盤膝坐在府門正中。

    忽的,那女子像是有所感應眉頭一皺。

    她站起了身子,走到了身後燭台旁。

    燭台上放著兩盞燭火,一盞早已熄滅,一盞搖搖欲墜。

    女子在那裡頓了頓,然後不知從何處又掏出了一盞燭燈,將之放到了那還未熄滅的燭火旁,玉指一指,一道幽暗的火苗便在那燭台上升騰而起。

    然後她又取出一道木牌,手指尖真元橫溢,似乎在那上面勾畫著什麼。

    而嘴裡卻用輕容聲線念叨著:「小騙誆孺,大騙欺天。」

    「小盜摸珠,大道竊命。」

    「這三條命,楚仇離你當是如何去還啊?」

    女子說罷,一聲長嘆。

    「御使大人,首座請您去府中一敘。」

    這時屋外傳來一聲小廝的聲音,屋內的女子聞言,這才回過神來,她輕輕點了點頭:「知道了。」

    如是言罷,她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這才出了房門,但卻在離開時不忘小心翼翼的將院門關上。

    府內,幽暗的燭火還在搖曳,接著燭光隱約可見的是,那些燭台下面都放著一方木牌,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刻著小字,似乎是誰的名諱。

    新點的燭火下,寫著林守二字。

    搖搖欲墜的燭火下,寫著元歸龍三字。

    而那早已熄滅的燭火下,卻寫著穆玉山...

    穆玉山,這應當是一個鮮有人知道的名字,至少相比於前二者,他想得極為不出奇。

    但這名字主人的另一個稱呼,想來應當是人盡皆知。

    天策府第三代府主,大周夫子,穆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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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