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66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07:20
第八十章 劍噬


    夜色依然濃郁。

    方子魚跪坐在地上,她瞪大了自己烏黑的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方姑娘好身手,在下佩服。」祝龍起居高臨下的望著方子魚,眸中得色幾乎要洋溢出來。

    取得了刑天劍,帶回去交給父親,想來自己在長夜司諸人眼中的份量又會增加不少,等到有朝一日他接手這龐然大物時,阻力也會少上許多。

    一番打鬥下來,技不如人的方子魚知道自己難以保護下徐寒留給自己的這把神劍。她當然心有不甘,尤其是看見祝龍起臉上那令她作嘔的得意之色之時,這樣的不甘便愈發的濃烈。

    她微微思索,忽地心生一計。她索性將手中的長劍一扔,將這天下人想追逐了三十年的神劍猶如敝履一般的丟棄在了地上。

    然後,方大姑娘轉頭看向祝龍起,眯著眼睛笑道:「我輸了,你帶我走吧。」

    這話方子魚說得是極為坦然,好似巴不得祝龍起帶著她離開一般。

    可祝龍起臉上的得意之色卻在那時凝固在了那一瞬間,他看了看一臉笑意的方子魚,又看了看躺在路邊,近在咫尺的那把刑天劍,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那自然不會是什麼太好的感受。就好似那迎風遠航的海盜,在歷經重重艱難之後,終於尋到了寶藏。但偏偏,那寶藏的面前,盤踞著一隻毒蛇,你不敢上前,卻又不願放棄。

    祝龍起咬著牙,神情猙獰的看著方子魚,語調陰沉的言道:「方姑娘,莫不是以為在下不敢殺你?」

    「好啊,那你便殺了我,這刑天劍就放在這裡,等著有緣人得之吧。」方子魚這時也看了出來,對於祝龍起來說,這把刑天劍的意義顯然大於一切,她抓住了對方的痛點,想著拖延些時間說不定天策府的人或者徐寒便會趕到。

    「你!」祝龍起聞言,頓時臉色愈發的難看,他倒是想要將這伶牙俐齒的方子魚殺了洩憤,可這一卻如方子魚所言,殺了她,他也不敢取走這刑天劍,這其二,方子魚怎麼說也是那陳國皇后,若是他人不知,他倒是可以下此毒手,可徐寒分明已經跑了出去,若是這事傳到了陳國,他可擔當不起。

    想著這些,祝龍起的心裡可謂恨得咬牙切齒,卻偏偏拿方子魚沒有辦法。

    他直直的瞪著方子魚,看著女孩那可人的臉蛋,忽的心頭一動,獰笑之色浮上眉梢。

    「方姑娘,說的很對。在想怎麼捨得殺方姑娘了?」祝龍起說著身子朝前一步,來到方子魚的跟前,他欺身上前,身子幾乎貼在方子魚的身前。與此同時他還伸出了手挑起方子魚的下巴,眸中閃爍著貪婪之色:「方姑娘生的如此貌美如花,當真是我見猶憐。」

    方子魚雖然機敏,但畢竟還是一位女子,祝龍起此番作為,頓時讓她慌了手腳:「你,你要做什麼?」

    她本能的想要撇開自己的臉蛋,可偏偏,祝龍起的修為卻高出她太多,捏著她下巴的手更是宛如鉗子一般將她死死的制住,就是她使出渾身的解數也難以逃脫。

    「做什麼?這孤男寡女,夜深人靜,你說我要做什麼?」祝龍起臉上的笑意更甚,伸出手就要朝著方子魚的衣衫摸去。

    「你敢!」方子魚愈發慌亂,她大聲吼道,「你若是敢動一分一毫,姓陳的和姓徐的都不會放過的!」

    「是嗎?」祝龍起嗅著女孩身上的芬芳,心頭頓時升起了一股無名邪火,但他並非魯莽之人,也絕非酒色之徒。他強壓下了心頭的衝動,繼續獰笑著言道:「方姑娘若是捨得這身清白,在下這牡丹花下死,也算得風流鬼了。」

    說著,他伸出手便離方子魚又進了些許。

    「你....你!」方子魚再也顧不得其他,出於女子的本能,她蹬著雙腳便開始不斷的後退。

    「沒用的,方姑娘你覺得你跑得掉嗎?倒不如這樣,你幫在下撿起這刑天劍,在下便...」

    祝龍起循循善誘的言道,只是話未說完,方子魚便吐出一口唾沫,冷哼道:「呸,我就是死也不會如你所願。」

    本就憋著一肚子火氣的祝龍起被方子魚這一口唾沫頓時激怒。

    「好!你今日祝某人便以這地為床,天為被,與方姑娘成就一場露水姻緣!」言罷,祝龍起便在那時如惡狼撲食一般,朝著方子魚撲了過去。

    此刻夜深,又處偏街小巷,更無行人。

    祝龍起與方子魚扭打在一起,方子魚胡亂的反抗著,嘴裡發出陣陣尖叫,眼看著就要被祝龍起剝去衣衫。

    可就在這時,那把一直安靜躺在地上的刑天劍卻劍身卻忽的輕微的動了一下。

    隨即淡淡的血光自劍身上溢出,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血光愈來愈重。轉瞬,便濃郁到籠罩了整個劍身。

    劍身開始顫抖,陣陣劍鳴自劍身上升騰而起,由低沉到高亢,響徹不息。

    試圖剝去方子魚衣衫的祝龍起自然也感受到了這一點,他暫時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頭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震,身子僵在了原地。

    一把血紅色長劍懸浮在離他不過數寸的半空中,劍鋒直指他的眉心。

    那冷冽的鋒芒就好似一隻惡鬼的眼睛,在靜默密林裡注視著他。他的心頭頓時生出一陣駭然,但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那劍鋒便如一道閃電一般,直直地刺了過來。

    撲哧。

    只是一聲輕響。他的眉心處,便被那把長劍洞開了一道血洞。

    他眸中的駭然之色化為了驚恐,但這樣的驚恐還未來得及蔓延。便瞬息渙散,化為了死寂。

    而那把血紅色的長劍,並未有在奪取他的性命之後,便抽身離去。他依然插在祝龍起的眉心,劍身周圍的血光大盛,然後祝龍起的身子,便在那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來,他周身的血氣,不斷的朝著劍身彙集。

    只是數息不到的光景,祝龍起的身子便化為了一道乾屍。

    而在品嚐完祝龍起的血肉之後,那柄刑天劍似乎並不滿足,它抽出了劍身,將劍鋒轉向一旁被這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的方子魚。

    錚!

    它的劍身在那時發出一聲長鳴,然後便如毒蛇一般直直的朝著方子魚射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07:20
第八十一章 等一把劍


    「徐兄,你那真靈到底是何種事物。」蒙梁扶著氣息微弱的徐寒大步流星的朝著天策府的方向奔去,嘴裡卻不忘問道。

    「那是刑天劍的劍氣入我體內與之已是靈識煉化而成的事物,我亦難以說清這真靈究竟是什麼。」徐寒臉色蒼白的說道,但眉頭卻深深皺起。

    他與那修羅血脈相連。自然可以很真切的感受到修羅已經被那兩位離塵境的強者擊殺。但同時那修羅作為真靈並不會因此而徹底消亡,此刻他體內的血元狂暴的異動,便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他並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否會給那把刑天劍帶來某種變故,對此他隱隱有些擔憂。

    「快些走,刑天劍在子魚手中,我恐有變。」他如是言道。

    「嗯。」蒙梁心繫方子魚,聽聞徐寒此言,自然是臉色一變。他重重地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言。而帶著徐寒離去的速度卻又明顯快了幾分。

    蒙梁的心裡同樣充斥著許多疑問。譬如滄海流的刑天劍為何會在徐寒手中?又譬如徐寒與滄海流,與南荒的劍陵又是何種關係?但這些,在方子魚的安危面前,對於蒙梁來說都顯得不值一提。

    「這邊!」

    「前面右側。」

    ......

    徐寒神色蒼白地指揮著蒙梁,二人在這寂靜的長安街道上行走了約摸一刻鐘的光景,後方始終不見追兵。

    徐寒暗暗想著,或許擊殺那道修羅真靈,那二位離塵境的強者也付出了不菲的代價,這讓他心頭稍安。但在未有確認方子魚的安全之前,他依然不敢鬆懈。此刻他其實已經極為虛弱,血色修羅的戰敗,對於他的心神造成了極大的衝擊,她倚靠著一股驚人的毅力方才強撐著自己不昏死過去。

    約莫又是百來息的光景過去。

    錚!

    小巷的深處忽地傳來一聲高亢的劍鳴,而後陣陣陰冷的氣息蕩漾開來。

    徐寒與蒙梁對視一眼。

    就在那邊!

    這樣的念頭幾乎在同一時間浮現在二人的腦海。

    沒有任何遲疑,蒙梁的速度再次提升了幾分。

    當他們快步來到了小巷口時,入目的景像是一把猩紅色的長劍正呼嘯著飛出,他的目標是一位呆坐在地上的少女的眉心。而不遠處的地上尚且還躺著一具乾枯的屍骸。

    「子魚!」待到看清楚那少女的模樣,蒙梁發出一聲驚呼,就要上前。

    可他畢竟受了極重的傷勢,又因為擔心方子魚的情況,一路上不顧傷勢加劇,而強行調動真元。此刻見方子魚身臨險境,雖然有心出手相救,但這方才調動體內真元,五臟六腑之中便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他的身子一時間僵在了原地。但那呼嘯而去的血色長劍,卻並沒有等待他的意思,他依然固執的向前,這短短一瞬的功夫,便已然來到了距離方子魚的眉心不足半寸的地方。

    眼看著那香消玉殞的慘劇就要發生,被蒙梁扶著的徐寒卻在那時猛地伸出了他的手,他的五指張開,眸中亮起一道猩紅色的光芒。

    那呼嘯而去的長劍在那時似有所感一般,他前進的速度陡然放緩,然後漸漸歸於靜止,它的劍身不斷的顫抖,好似在反抗著些什麼。陣陣劍鳴自劍身之中蕩漾開來,淒厲綿長,像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厲鬼,在被封印之前發出的無助的哀嚎。

    等著刑天劍終究還是無法抵抗徐寒的意志,在這看似短暫,實則對於徐寒與刑天劍都極為漫長的一兩息光景之後,那長劍劍身上的血光終於熄滅。

    哐當。

    然後伴隨著一聲脆響,那把凶煞無比的神劍,就在這時猶如凡鐵一般墜落在地。

    見方子魚脫離危險的蒙梁,還來不及長舒一口氣。被他扶著的徐寒便在那時腦袋一歪,終是昏死了過去。

    而長安城渺無人跡的小巷之中,方子魚與蒙梁看了看地上那具已經乾枯的屍骸,又看了看那那靜默的躺在地上的刑天劍,相顧良久無言。

    ......

    冬去春來,冰雪消融。

    大周以北,大夏以東,陳國以西。

    牙奇山下,萬物復甦,春意昂讓。

    寧竹芒看著靜坐在山腳下的刀客,他的眉頭皺起。

    他已經在這兒與這刀客待了幾個月的光景,刀客說他要等他的徒弟,寧竹芒便陪他一起等。刀客又要將自己的一生所學教給他的徒弟,寧竹芒本著有求於人的態度,以及等著無聊,也想做些什麼的念頭,他不僅等著刀客傳授完了一身所學,甚至索性將自己玲瓏閣的《千字劍典》也一併傳授給了那少年。

    這刀客可是這世上少有的刀道宗師,而寧竹芒的劍道修為雖然算不得如何出類拔萃,但作為玲瓏閣的掌教他深知《千字劍典》所蘊含的劍道何其高深。這短短一兩個月的光景,那少年不僅將刀客的刀法學得融會貫通,對《千字劍典》的理解也到了極深的地步。

    雖然礙於修為所限,許多刀法與劍法都無法隨心所欲的施展出來。但只要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修為一旦到了那般境界,寧竹芒相信這少年所能展現出來的刀道亦或者劍道修為足以傲視世上所有的同齡人。

    寧竹芒赫然之餘,也頗為欣喜。

    他傳授少年劍道並非只是一時興起。他從少年那把佩劍之中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劍意,那劍意即使是,身為仙人的司空白,也不曾擁有。一把傳承數千年的劍之中蘊含如此磅礴的劍意,那麼可想而知,這把劍曾經的主人,當時強大到何種地步。且撇開這些不談,就這少年所展現出來的天賦,待到有朝一日少年修為大成,哪怕這少年只是記得今日這善緣的點滴,對於如今分崩離析的玲瓏閣來說,或許也是一絲生機,也未嘗可知。

    當然這些的所有對於寧竹芒來說只是他身為玲瓏閣掌教對於宗門所能做的最後一絲貢獻,而現在真正困擾他的是這個刀客究竟還在等什麼?

    「我說,咱們什麼時候才能上山?」寧竹芒看了那靜坐的刀客良久之後,終於忍不住再次出言問道。

    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問,那刀客古波不驚的臉上,在那時忽的浮現出一抹笑意,他抬起頭,看向寧竹芒說道:「再等等。」

    「等什麼?」寧竹芒皺了皺眉頭,他的耐心在這數月的等待著幾乎已經被耗得一乾二淨。

    刀客想了想,正要說些什麼,但話未出口,他像是感應到了某些事物,腦袋忽的抬起,看向天際。

    寧竹芒也隨著仰頭看去,那裡一道人影正如流光一般飛速朝著此方靠近。

    人雖未至,但於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劍意卻早已呼嘯而來,即使相隔千丈的距離,寧竹芒也能感受到那股劍意的浩淼磅礴。

    寧竹芒的臉色一變,正暗暗想著這世上究竟哪位大能能激發出這般磅礴的劍意之時,那靜坐的刀客卻忽的站起了身子。

    而刀客的聲音也在那時隨即在寧竹芒的耳旁響起。

    「等一把劍。」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07:20
第八十二章 莫問春風問少年

    隨著刀客的此言落下,在寧竹芒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天際的那道人影緩緩落下。

    寧竹芒細細打量著那人。

    男人,五十歲上下的年紀,一頭梳理的工整的黑髮中摻著些許白雪。歲月在他臉上劃出斑駁的痕跡,面上的神情卻平靜得宛如千載不變靜默於歲月中的雕塑。

    寧竹芒不可避免地微微一愣,他認得這個男人。

    當年。

    並不是當年,只是這短短幾個月的光景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於在寧竹芒的心裡,有些事情恍若隔世一般久遠。

    那時一位自稱廣林鬼的小和尚,說著要降妖除魔,憑著一己之力,硬闖玲瓏閣,即使是身為大衍劍仙鐘長恨也拿之無可奈何,便是眼前這個男人猶如橫空出世一般幫著玲瓏閣制服了那小和尚,解了玲瓏閣之危。

    「咕嚕。」寧竹芒嚥下一口唾沫。

    卻並不是因為恐懼,只是能在這兒見到這天下劍道執牛耳者,多少有些詫異。

    他上前邁出一步,正要說些什麼。

    「你終於來了。」只是話未出口身旁的刀客,便率先一步言道。

    「嗯。」來者,也就是那位南荒劍陵的守墓人墨塵子在那時點了點頭,神色平靜的回應道:「來了。」

    寧竹芒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一位是刀道仙人,一位是劍道仙人。這二人幾乎代表天下刀劍所能抵達的極致。

    這是要拆了太陰宮嗎?這樣的疑惑不可避免的浮上了寧掌教的心頭。

    「你準備好了嗎?」墨塵子看向刀客,如是問道。

    「師父,林大叔咱們今天有口福了,你看我抓到了什麼!」

    還不待刀客回應他這個問題,遠處便響起了一道青嫩的聲音。只見一位少年站在山丘上手裡拎著兩隻可憐兮兮的野雞,這一臉如春風般和煦笑意的看著諸人。

    刀客同樣冰冷的臉上在聽聞少年的呼喊之後,頓時泛起一抹笑意,他點了點頭,言道:「準備好了。」

    墨塵子側過腦袋尋聲看向那少年,他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後點了點頭,說道:「很不錯的孩子。」

    「師父有客人嗎?」這是那少年一咕溜地跑下了山丘,來到了此處,他同樣打量了一番墨塵子,隨後出言問道。

    刀客點了點頭。「嗯。」

    「那我再去抓一隻山雞。」少年卻是不疑有他,放下手中的野雞站起身子忙不迭便又要朝著山丘上跑去。

    「慕安。」可刀客卻在那時出言叫住了少年。

    「嗯?」蘇慕安回過頭,不解的看向自己的師尊。

    「勿需勞煩,這些便足夠了。」刀客言道。

    蘇慕安看了看這三人,雖然有些疑惑,但出於對自己師尊的信任還是在那時點了點頭,收起了再去山上捕獲野雞的念頭。

    ......

    接下來蘇慕安很是麻利地生起了篝火,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林中,蘇慕安卻想盡辦法給刀客與寧竹芒竹芒做出各種可口的食物。

    這一頓自然也不例外。

    烤出的山雞鮮美可口,香味四溢。

    蘇慕安沒那麼多心思,他吃得很是開心,寧竹芒想著這或許是他在這世上吃的最後一頓飯,所以也敞開了肚子,但墨塵子與刀客,卻寡言少語,只是淺嘗即止。

    「怎麼師父,不合胃口嗎?」吃光了最後一個雞腿的蘇慕安終於是發現了刀客與墨塵子的異狀,他擦了擦自己嘴角的油漬,起身問道:「那要不我去抓些野兔?」

    「不了。」刀客卻在那時搖了搖頭。,然後朝著蘇慕安招了招手,「慕安,你過來。」

    蘇慕安不疑有他,他聞言站起身子,走到刀客的面前坐了下來。

    「師父有何事?」少年瞪大了眼珠子問道。

    刀客深深的看了蘇慕安一眼,古波不驚的眸子中在那時似乎有什麼東西閃爍,但又轉瞬被他壓了下去。「你隨我修行刀道有多長時日了?」

    「兩月又七日。」蘇慕安回應道。

    「學得如何?」刀客又問道。

    「爛熟於心。」少年笑道,他素來如此,喜怒憎惡皆在臉上,不知遮掩,更不會虛偽的恭謙。

    「唔。」刀客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嘴裡吐出這樣一道輕飄飄的話。

    「那今日你便離去吧。」

    「嗯?」蘇慕安一愣。

    一旁的寧竹芒也在那時側目看來,唯有墨塵子依然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在原地,似乎對於此事早有預料。

    「為什麼?」蘇慕安反應過來,頓時詫異的問道。

    刀客臉上的神情依然淡漠,他沉聲問道:「誰讓你來此處尋我的?」

    蘇慕安又是一愣,但嘴裡還是如實回應道:「賒刀人...」

    這三字出口,寧竹芒聽得雲裡霧裡,反倒是靜坐在一旁的墨塵子卻忽的朝著此間投來了自己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祖上究竟是何等大能,但賒刀人的債可不好還啊。」刀客輕聲言道,「你我師徒之緣本就是賒刀人強行結上,你承了他的情,就得還上這份債,你的路注定比我難走。而我的路...」

    刀客說著站起了身子,仰頭望向不遠處那座山巔,那裡坐落著一座巍峨的學宮。

    「已經走到了終點...」

    蘇慕安其實並不傻,這些日子的相處中,從刀客與寧竹芒的隻言片語裡他大抵聽出這二人似乎要去幹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此刻似乎便是他們出發的時間了。

    雖然兩個月的相處刀客素來冷漠,除了傳授刀法,很少與蘇慕安再有其他的交流。但這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道理蘇慕安卻是明白得很。

    他低著腦袋沉默了許久,再次抬頭看向刀客時,眸中便有決色亮起。

    「師父,慕安想和你一起去,我能幫到你的,一定可以的。」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少年在說這話的時候將手伸向背後,握住了那把傳承千年的長刀的刀柄。

    「你幫不了我,就算你有朝一日修成仙人,也不見得能為我做些什麼,所以記住了,永遠不要想著為我報仇。你能好好活著,將我這微末的刀道傳承下去,便是對得起你我這場師徒之緣。」刀客卻淡淡瞥了少年一眼,如此說道。平靜的語氣中卻帶著一抹不容置疑的堅決。

    蘇慕安聽聞此言,頓覺不可思議。

    「成了仙人也不行嗎?師父與你大叔究竟要去做什麼?」

    「或許等到你哪一日能拔出你背後那把劍的時候,你就有本事為你師父,還有我報仇了。」寧竹芒見場上的氣氛有些凝重,便在那時邁出一步,笑著說道。「回去吧,小慕安,去找你的徐府主,讓他對我女兒好一點。否則我寧某人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可!」蘇慕安聞言還要再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一旁沉默不語的墨塵子卻忽的邁出一步,走到了蘇慕安的跟前。男人居高臨下的看著蘇慕安,準確的說是看著蘇慕安背上的那把藏鋒於鞘的劍。

    「這把劍嗎?」他如此問道,眉頭皺起,眸中神色凝重。

    墨塵子的插話倒是出乎了在場諸人的預料,他們紛紛轉頭看向這位劍陵的守墓人,眸中不乏疑惑之色。

    可墨塵子對於諸人的目光卻是猶若未覺一般,目光依然直直的盯著蘇慕安背後的那柄長劍。

    蘇慕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身子下意識的往後退去一步。

    「可否借我一觀。」但墨塵子卻依然未有察覺到蘇慕安的異樣,他伸出了手,如此問道。

    「這...」蘇慕安頓時遲疑了起來,他求助似的將目光移向身旁的刀客與寧竹芒。

    寧竹芒見此番情形忽的心頭一動,上前一步言道:「小慕安你就借給墨劍仙看一看,要是墨劍仙能夠用處此劍,說不準我們還有一線生機。」

    寧竹芒這話自然不假,蘇慕安背後那把長劍中所蘊含的力量,可謂他平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若是墨塵子當真能動用此劍,那麼這天下人又敬又怕的太陰宮對於他們也不見得是一座有去無回的龍潭虎穴。

    蘇慕安的心地善良,雖然他對此隱隱有些不安,但為了能給自己的師師傅與寧竹芒爭取到一線生機,他在微微沉吟之後,還是將那把藏鋒於鞘的劍遞了出來。

    接過長劍的墨塵子,不再多言。

    只見他一手捧劍,另一隻手輕輕的摩擦著劍鞘,他的眸子亦在那時眯起,似乎是在悉心感受著些什麼。

    週遭的諸人亦都屏住了呼吸,將目光落在了墨塵子的身上,期待著這位劍道宗師是否會創造出某些奇蹟。

    墨塵子的手在劍鞘之上緩緩移動,在數息之後終於來到了劍柄處。

    他沒有絲毫猶豫便在那時,緊緊的握住了劍柄。那看上去平淡無奇的劍鞘,在那時,也好似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劍身開始瘋狂的顫抖。

    墨塵子眸中神光一凝,身子隨即一震,身為仙人的氣勢在那一刻如潮水一般湧出,諸人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握著劍柄的手上青筋暴起,甚至就連額頭上也開始浮現一顆顆斗大汗珠。

    這樣的僵持持續了約莫數息的光景。

    在諸人詫異的注視下,那把長劍的劍身開始緩緩移動,他被抽了出來。

    雖然只是兩指寬的長度,但卻足以讓諸人看清那黝黑的劍身。

    諸人的臉上,露出了驚喜之色,但這樣的驚喜還未來得及在他們的臉頰上蔓延開來,在下一刻便化為了濃郁的震驚。

    錚!

    被抽出兩指寬的神劍在那時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長鳴。

    就像是遭到了僭越的君王,又像是受到了褻瀆的仙神。神劍的顫抖欲發劇烈,劇烈到即使是身為仙人的墨塵子也難以將之握緊,那被抽出的兩指寬的劍身,也在那時爆出一道黑芒,那光芒,奇黑無比,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龐大威嚴。

    諸人還未從這般變故回過神來,下一刻,異變再次突生。

    只見那柄,常見的,劍鞘之中,一道道白芒,忽地暴射而出,直直的湧向握著劍柄的墨塵子。

    墨塵子看得真切,那些白芒其實便是一把把寒風閃徹的長劍。

    在感受到那些白芒之中所裹挾的磅礴劍意之後,他不敢託大,在那時趕忙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

    頓時耀眼的黑芒散去,漫天的劍意消退,那數道白芒也紛紛遁回劍鞘之中。

    一切雖然歸於平靜,但場上諸人卻在那時你看我我看你,臉上滿是驚駭之色,久久不肯散去。

    直到數息之後,墨塵子將手中的長劍一轉,雙手捧著遞迴到了蘇慕安的跟前。

    「先賢聖物,妄動之責還請小兄弟莫怪。」墨塵子如此言道,臉上的神色肅然。

    蘇慕安也是頭一次見識到自己背上這把神劍的威力,聽聞此言這才回過神來,他愣愣的接過此劍,卻並不知當如何回應墨塵子之言。

    「墨劍仙也拔不出來,小子,看樣子你祖上那位可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寧竹芒也終於反應過來,他嘖嘖稱奇的言道。

    「可若是如此,那我豈不是就幫不到師父與寧大叔了。」蘇慕安卻並沒有附和寧竹芒的心思,少年在那時低下了頭,很是沮喪的言道。

    「無礙。」素來冷冰冰的刀客卻在那時上前一步,少見的伸手摸了摸蘇慕安的腦袋,如是言道。雖然語氣依然淡漠,但卻讓蘇慕安在那時感受到了某些與以往不同的東西。「人各有命,強求不得。」

    「這把劍還真是邪乎,墨劍仙傳聞你們南荒劍陵之中埋著天下大半名劍,可有足以與此劍比肩者?」

    寧竹芒素來不喜這凝重的氣氛,在那時插言撇開了原先的話題。

    墨塵子聞言在那時微微沉吟,竟是搖了搖頭。

    「劍陵藏劍四萬八千有餘,若論可與此劍比肩者,或許只有那三把凶劍而已。」

    「嗯?」此言出口,莫說寧竹芒,就是那素來淡漠的刀客也在那時微微色變。

    「但此劍卻與那三把凶劍不同。」墨塵子似乎直到這二人心頭所想,又在那時搖了搖頭。「此劍劍意堂堂正正,浩大綿長,並非凶劍,而是實打實的神兵。有道是觀劍知其人,可想這劍曾經的主人也必是心存天下,正氣浩然的人物。」

    聽聞這話,那神情懊惱的蘇慕安頓時臉露喜色,他昂起了脖子,笑道:「那是,我老爹說過,我老爹的老爹的老爹...的老爹...」

    少年極為實誠再次掰著手指說出了足足十七個老爹之後,這才又言道:「可是世上響噹噹的大英雄。」

    蘇慕安固執得有些可笑的模樣落在一旁的刀客眼中,讓那男人的嘴角少見勾起一抹笑意,卻又轉瞬即逝。隨後,他臉上的神色一正,便言道:「好了,慕安你該走了,我們也要上路了。」

    聽聞此言的少年臉上的喜色頓時煙消雲散,他再次低下了腦袋沉默不語,但身子卻立在原地,並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刀客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頭,寧竹芒見狀趕忙上前一步,就要幫著勸解幾句。

    只是這話未出口,那一旁的墨塵子便再次言道:「讓他隨我們去吧。」

    少年聞言,頓時抬起了腦袋眸中浮滿了喜色,看向墨塵子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感激。

    只是那刀客與寧竹芒卻是臉色一變。

    「這是何意?」刀客轉頭問道,寧竹芒也頗為不解。

    他可不願意看著蘇慕安去送死,撇開玲瓏閣的善緣不談,就是這少年這些日子來每日變著花樣為他弄的飯菜,便足以讓寧竹芒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單純得有些傻裡傻氣的少年。

    「元兄也說過賒刀人的債並不好還,他的路比你、比我都要難走。」墨塵子卻是淡淡一笑,「所以想要走得遠,見得多一些,總歸是好的。」

    說到這兒墨塵子又頓了頓,又才言道:「況且人活一世講究入土為安,咱們若是死了,總歸有個人幫咱們料理一下後事,省得暴屍荒野被豺狼所食。」

    墨塵子的話當然有幾分道理,但這顯然並不能夠說服刀客與寧竹芒,讓蘇慕安為了這樣的事情便冒上如此風險。

    「二位放心,這孩子與我那師侄還有善緣。你們捨不得他死,我何嘗捨得,我既然說出此話,自然便有信心保他一命,讓他去見識見識,這世上仙人的本事,與他以後修行有益,況且咱們拚死萬一得到些許消息,也好有個人帶出去,否則你我豈不白白送了性命?」

    刀客聽聞此言,卻依然放心不下,他皺著眉頭,遲遲未有回應墨塵子的話。

    「是啊,師父你就讓我去吧,我...」蘇慕安似乎看到了希望也在那時跟著說道,只是他本就不善言辭,此刻心頭焦急,一時間也說不出個像樣的理由。

    似乎是感受到蘇慕安言語中的急切,又似乎是人之將死時心底的柔軟,刀客在沉吟良久之後終於是點了點頭。

    但他仍有不安,因此不忘在那時叮囑道:「你若當真想去,我也不便攔你,但你得記住去了那處萬事就必須聽我所言,我若是讓你離去,你不可再如此胡攪蠻纏。」

    「嗯!嗯!全憑師父做主。」

    得了應允的少年忙不迭的點著腦袋。

    初春的威風拂過山林,林中樹葉沙沙作響,少年額前的發絲飄動。

    他傻笑著看著眼前的刀客。

    說不出為什麼,或許是被他感染的緣故。

    刀客的嘴忽的咧開,露出來其下潔白的牙齒,他在那時笑了起來。

    這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是出現這般神情,燦爛又和煦。

    如此刻的春風,亦如眼前的少年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07:20
第八十三章 問好

    「昨日太僕趙行正與治粟內史顧司錦都已伏法,其貪贓枉法而來的家產盡數收繳。各個族人都已關押進天策府中改造好的牢房,因為人數眾多恐生變故,葉姐姐已經派人再次招募人手。」

    「此番雖然有些許負隅頑抗者,但在張大人帶領的禁軍鎮壓下也盡數伏誅,繳獲錢糧數額巨大,尚且還在清算中,不過估摸著應該足以支持大黃城的重建。」

    天策府中,劉簫看著徐寒如此說道。昨日,他與葉紅箋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去查封顧趙二家,整整花去了一夜的光景,到此刻依然未有半刻休息的時間,但他的臉上卻沒有半絲的疲憊之色,有的只是濃濃的興奮之色。

    顧趙二家倒台的消息,今日一早便在長安城中傳揚開來,長安城中,下至黎民百姓,上至王侯將相,在聽聞這個消息之後,莫不萬分震驚。顧趙二家與天策府的對峙已不是一兩日的事情,但雙方很明顯的都刻意壓制著對彼此的敵意,似乎短時間內都沒有打算對對方真的動手。

    就在大家都以為此事會拖上個一年半載的時候,天策府卻忽然動了,以雷霆之勢一夜之間便將顧趙二家徹底從長安城中抹去。

    這件事情當然不會只是顧趙二家倒台這般簡單,有心人看得很明白,顧趙二家便是擺在長夜司身前的盾牌。天策府擊碎了這道盾牌,那便意味著,下一步他便要對,這長安城、這大周真正的主人長夜司動手了。

    他們確實想不明白,以如今天策府的實力,若不是顧忌劍龍關外的大夏鐵騎,長夜司早就將這天策府徹底扳倒,這樣的天策府又拿什麼對長夜司動手了。

    他們當然想不明白,因為徐寒做這些的初衷,只是想以此牽制住祝賢與司空白的注意,從而救出方子魚,僅此而已。

    報告完這一番事情後的劉簫瞪大了眼睛看著虛汗,他以為這樣豐碩的戰果一定會讓這位府主大人喜笑顏開。

    而事實上,在聽完了他這一番話後,徐寒卻只是緊皺著眉頭,並未給予他半分回應。

    劉簫不得不上前一步輕聲喚道:「徐大哥,徐大哥?」

    試圖拉回這位府主大人神遊天外的思緒。

    「啊?」聽聞劉簫呼喚的徐寒在這時如夢初醒般的轉過腦袋,看向劉簫,他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嘴裡下意識的問道:「什麼?」

    「我說昨日繳獲錢糧數額巨大,尚且還在清算中,不過估摸著應該足以支持大黃城的重建。」雖然奇怪徐寒為何如此心不在焉,但劉簫還是耐著性子將方才重複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此事就全權交給你去打理,昨日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就這一次,即使徐寒聽清了他所說的話。這位一直為大黃城與劍龍關上所需錢糧發愁的府主大人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依然顯得不咸不淡。

    這讓劉簫甚至暗暗懷疑是不是自己表達的不夠清楚,他本想再重複一遍之前的話,但在看見徐寒那一臉意興闌珊的神情之後,終是打出了這樣的心思,他朝著虛寒拱了拱手,這才滿心疑惑的退下。

    目送劉簫離去後的徐寒,一個人坐在天策府的大殿之中,沉默了數十息的光景,這才站起了身子。他走出了殿門,低著腦袋,繞過了天策府中數道小巷來到了一座小院前。

    院子的門口,一身黑衣的蒙梁坐在石桌旁,身上大大小小綁著數十道繃帶,模樣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狽。他本在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神情呆滯,不知在想些什麼。但同樣也極為警覺,在聽見徐寒的腳步聲時,便抬頭朝著此間看來。

    「徐兄!」

    待到看清來者的模樣,他眸中的警惕方才散去,嘴裡如是說道,便快步迎了上來。

    「嗯,蒙兄的傷勢如何了?」徐寒朝著他點了點頭,如是問道。

    「無礙。」蒙梁搖了搖腦袋,大大咧咧了的言道。

    「子魚呢?」徐寒又問道。

    「身上倒沒有什麼傷勢,只是受了些驚嚇,可卿姑娘安撫了許久,這才睡下。」

    徐寒聽聞此言微微心安,他的臉色在那時一正,沉聲言道:「顧趙二家的族人大抵都被收押進了天策府,但長夜司那邊依然不見有任何異動。」

    蒙梁雖然並非大周人士,但對於長安城中的一切多少知道一些,在聽聞徐寒此言之後,他微微一愣。

    「徐兄的意思是祝賢還不知道祝龍起的死訊?」

    昨日他和徐寒趕到之時,祝龍起已經是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骸,徐寒倒也機警,在甦醒過來之後,便趕忙命人將那具屍骸給抬到了天策府。

    「虎毒尚且不食子,祝賢就祝龍起這麼一個兒子,我想他祝大首座就是再冷酷無情在聽聞在知道自己兒子的死訊之後,也不可能如此淡定。如今觀長夜司的做派,想來應當對於祝龍起的死還不曾知曉,或許正如我所料,祝龍起與朗朝沙一起綁架子魚,或許只是他們的擅自行動。」徐寒點了點頭,沉聲言道。

    「可是祝龍起別院的慘狀,恐怕祝賢已經知道了,他在我誅滅了顧趙二家之後依然不曾行動,估摸著是以為祝龍起如今在我手中,這麼看來那前來要人的使者恐怕已經走在路上了。」

    「若是如此,那這祝龍起死去的消息終究還是瞞不住。」蒙梁聞言眉頭也隨即皺起,他很明白這事情的嚴重性。「那徐兄打算如何應對?」

    二人經歷過昨日的事情,也算是同患難共生死,加之那把刑天劍的緣故,蒙梁也因意識到徐寒的身份可能與南荒劍陵,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因此在這時,免不了有此一問。

    徐寒聞言苦笑著搖了搖頭,他說道:「正如蒙兄所見,我這天策府,旁人聽上去聲名赫赫,實際上卻是外強中乾,若是祝賢真的鐵了心要為他兒子報仇,恐怕徐某與天策府都難逃此劫。」

    「那徐兄就準備如此坐以待斃嗎?」蒙梁聞言心頭頓時一沉。

    徐寒卻在那時轉頭看向蒙梁,微微一笑,言道:「當然不。」

    「所以我來尋蒙兄,便是請蒙兄幫在下一個小忙。」

    蒙梁聞言當下便回應道:「昨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恐怕早已身首異處,有何難處徐兄儘管開口,我蒙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不用如此。」徐寒又是一笑。「只是想請蒙兄將子魚安全的帶回陳國。」

    蒙梁聞言一愣,他不由得看向徐寒,「我們走了,那徐兄當如何辦?」

    「蒙兄應當聽說過那位祝首座的為人,生性多疑,睚眥必報。雖然祝龍起是死於我之劍下,但他若是追查起來,子魚定然也逃脫不了干係,以他的性子必然會對子魚出手,留在長安,有百害而無一利。」徐寒沉聲言道。

    「可是...」在蒙梁心中徐寒是為了救他,方才喚出那修羅真靈與離塵境的強者對抗,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修羅戰敗之後,刑天劍失控,才致使祝龍起的死於非命。此時他若是對此事不聞不問,帶著方子魚就這樣離開,於心不安。

    「蒙兄不必介懷,子魚遭此劫難,險些釀成大錯。其歸根究底還是徐某人懷璧之罪,若是子魚真的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你又讓徐某如何心安?」徐寒似乎是看出了蒙梁的心思,他笑著寬慰道。而說道這裡,徐寒的臉上忽的浮出一抹揶揄之色,他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再次說道:「況且,若是在下沒有看錯,蒙兄對子魚...」

    徐寒的話並未說完,但話裡的意思配上他臉上的笑意,卻是再明顯不過。

    方才還一臉正色的蒙梁聽聞此言,少見的臉色一紅。極為焦急地辯解道:「玄機是我的弟弟,他們二人兩情相悅,我只是...」

    「好了好了,在下在下明白。」徐寒本是想要緩解一番二人之間凝重的氣氛,卻不想自己這位便宜師兄反應如此激烈,他趕忙打住了這個話題,又言道:「蒙兄就是為了子魚也不可在此以身犯險,況且你帶著子魚離開,我便少了些許顧慮,不用被祝賢掣肘反倒有利。況且,蒙兄覺得以蒙兄的修為留在這裡又能幫到天策府什麼嗎?」

    徐寒的話多少有些不敬的味道。但蒙梁卻並不因此而惱怒,他皺著眉頭微微思索之後,方才問道:「那徐兄可有想好如何應對?」

    「蒙兄放心,徐某人可不會坐以待斃。」徐寒言道。

    聽聞此言的蒙梁又沉默了一會,終是點了點頭,「那好吧,徐兄放心一旦我將子魚送回了陳國,待到陳國之亂平定,我必定趕回長安!」

    見蒙梁終於答應了下來,徐寒亦是臉色一喜。

    「事不宜遲,蒙兄這便去準備吧,此事瞞不了多久。」徐寒又說道。

    既然下了決定,蒙梁也不是扭捏之輩,他重重的點了點頭,言道:「好。」

    這話說罷,他轉身便要去向屋內,準備收拾好一切便迅速離去。

    徐寒看著他的背影,像是忽的想到了什麼一般,開口喚道:「蒙兄!」

    「嗯?」蒙梁聞言轉身疑惑的看向徐寒。

    少年在那時朝著他露齒一笑,言道:「若是有緣見到了墨師伯,帶徐某向他問聲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07:23
第八十四章 惜命搏命


    牙奇山相較於成名已久的大淵山亦或者崑崙來說,算不得如何巍峨險峻。

    山勢雖然如狼牙一般,孤立高聳,但卻遠未至無人敢於攀登的地步。以太陰宮在天下間的赫赫威名,太陰宮外理應早已佈滿了慕名而來的文人墨客。而事實上莫說是太陰宮,就是牙奇山方圓百里之內也鮮有人跡。

    這當然有其根源所在。

    一行人朝著山頂攀登,蘇慕安在得到元歸龍的同意之後,自然有過一陣短暫的欣喜。但轉念又意識到,此去並非玩樂,更不是尋親喚友,而是一場死戰。少年的心思,又深沉了下來。

    時值一月初春,牙奇山上草長鶯飛。此處本就鮮有人至,故而山林中的鳥獸似乎對諸人並不存在多大的敬畏,反倒是時不時有些不知名的鳥獸,立於諸人身旁好奇的打量。

    此景也算是上罕有,但蘇慕安卻並未有細細觀賞的心思,他低著腦袋跟在諸人身後走了好一會兒的光景,這才終於鼓起了勇氣,抬頭看向身前的三人問道:「你們一定要去嗎?」

    少年的聲音青嫩,暗裡卻帶著濃濃的困惑。

    三人並未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邁著步子繼續向前,很顯然,這便是他們的回答。

    「為什麼?」

    少年再次問道,語調中的不解,愈發濃重。

    三人似乎都知道此去不過死路一條,既然明知是死,那為何還要去?在少年看來,這多少有些愚笨。

    死。

    對於像他這般年紀的少年來說,終究是一個太過沉重的字眼,他甚至,還並不能完全理解死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爹死了,死在長夜司,祝賢的手中。他為此很是傷心,也很是憤怒。這方才有了來到這牙奇山的山腳下,尋到元歸龍,學得一身刀法際遇。

    在他僅有的認知裡,他爹的死,便意味著他再也看不見那個男人,喝得醉眼朦朧,然後給他高聲吹噓著他們祖上何等了得,何等風光;便意味著他永遠都無法再感受到他掌心的溫度,再觸摸他下巴處的鬍渣;也意味著他永遠無法親口對他說出那句再見。

    他覺得這對於他,對於他爹,都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

    因此在少年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裡才有那麼多的困惑,那麼多的不解。

    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去做一件注定悲傷的事情呢?

    似乎是聽出了少年語調中的哭腔,元歸龍停下了腳步。

    馬靴踩在山林中枯枝敗葉鋪就的地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輕柔低沉,又戛然而止。

    身旁的墨塵子與寧竹芒也在那時停了下來。

    少年微微一愣,他以為他就將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下一刻,只聽哐當幾聲脆響,三人背後的刀劍出鞘,還不待少年弄明白這是為何,地面卻開始猛地震動,一隻巨大的蟒蛇自枯枝敗葉之下猛地竄出,他張開了自己的血盆大口,腥風自它嘴裡噴出,然後它龐大的身子便遮住天上和煦的春光,嘶吼著朝著諸人撲殺而來。

    ......

    「徐府主在下已經將祝首座的誠意盡數傳達,徐府主究竟做何決定,還請府主大人明示,小的也好回去交差。」一身黑衣的儒生笑盈盈的站在天策府的大殿中,拱手言道。

    殿門之中並無太多人手,除開坐在首座上的徐寒便只餘葉紅箋與楚仇離二人,當然還有幾位那儒生帶來的甲士。

    徐寒眯著眼睛看著那儒生,並未在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

    「你便是青狐部的御使大名鼎鼎的玄羅?」

    「正是在下。」那儒生拱手回應,態度恭謙。

    「聽聞閣下神機妙算,今日一見氣度果然非凡。」徐寒感嘆道。

    那儒生聞言皺了皺眉頭,嘴裡的態度依然恭敬:「謝過府主謬讚,在下也聽聞府主殿下行事雷厲風行,本心生嚮往,今日一見卻頗為失望。」

    徐寒眉頭一挑,問道:「哦?何如?」

    「你我之立場,恭維之言有何意義?我只求府主一個答覆,府主卻顧左右而言他,莫不是太作女兒態了些?」儒生笑著回應道。

    這話出口,一旁的葉紅箋眉宇間頓時煞氣湧動,她當下邁出一步,便要喝罵,可卻被徐寒伸手攔住。

    「回去告訴祝首座,待到我將顧趙二家的惡徒一一定罪,祝公子便定會安然無恙的被送到祝府的門口。」徐寒沉聲回應道。

    「府主大人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那若是你一日審不完那顧趙二家之人,難不成我家公子便要一直住在這天策府嗎?」儒生皺了皺眉頭,反問道。

    「祝首座的誠意在下感受到了,玄御使只需帶話回去,若是真要討價還價,那恐怕得請首座大人親自來一趟吧。」徐寒看著那儒生,似笑非笑的言道。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過,徐寒是說想要了卻此事,玄羅的身份顯然不夠。

    那儒生頓時語塞,他沉吟了好一會光景之後,方才再次言道:「那容在下見一見公子,確定其是否安全終歸是可以的吧?」

    「早問長夜司麾下白鳳部御使冉青衣情報網絡天下,這長安城中但凡異動都瞞不過她的眼睛,閣下若是真的擔心祝公子的安危,去問問那冉大人即可,何須一見?」徐寒卻在那時站起了身子,淡淡的說道,而此言說罷,他便再不給對方任何發話的機會,看向一旁的楚仇離便說道:「楚大哥,送客。」

    一旁的楚仇離聞言咧嘴一笑,走到了那黑衣儒生的跟前,伸出手言道:「請吧。」

    那儒生雖然心有不甘,但卻也只能是在狠狠的盯了徐寒一眼後,拂袖離去。

    ......

    待到儒生被楚仇離帶著離開大殿,諾大府門之中便只餘徐寒與葉紅箋二人。

    「鹿先生與侯統領何時才能回來?」在一段不長的靜默之後,徐寒出聲問道。

    身旁一襲紅衣的少女看了徐寒一眼,回應道:「大黃城距離長安雖然不願,但這一來一回怎麼也得花去半月的光景,況且...」

    說道這裡的少女頓了頓,又才言道:「況且即使他們能夠趕回來,你覺得會是長夜司的對手嗎?」

    「嗯?」徐寒聽出了少女語氣中那抹無奈,他轉過了腦袋看向女孩。

    葉紅箋頓時嘆了一口氣,聲音被刻意壓低了幾分:「祝龍起其實已經死了對不對?」

    徐寒眸中的詫異一閃而逝,他問道:「你怎知道?」

    葉紅箋白了他一眼,幽幽言道:「今日一早蒙梁便帶著方子魚上了路,行色匆忙,豈會無事,況且羈押祝龍起威脅祝賢這樣的招數...無異於飲鴆止渴,你就是再蠢,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法子...」

    「連你都瞞不住,想來我們的祝大首座很快便會回過味來。」徐寒輕嘆一聲,眸中充斥著擔憂之色。

    「你太過衝動了些。」葉紅箋不無責怪的言道。

    「你應該很清楚,方子魚對外是陳國未來的皇后,祝龍起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她如何...」

    葉紅箋輕聲言道,只是話未說完,便被徐寒打斷。

    「世事無絕對,我不敢冒險。」

    「小寒,天策府本就風雨飄搖,之前劉簫兄妹的事情也就罷了,子魚之事本就無礙,你亦是如此,天策府經不起你如此折騰...」葉紅箋顯然對於此事頗有些耿耿於懷,在那時再次言道。

    「無礙?你可知若不是我與蒙梁及時趕到,子魚險些便被那混賬毀了清白?」徐寒亦轉身言道,聲音不覺間大了幾分。

    這話出口,葉紅箋頓時一愣,一時間不知但如何回應徐寒此言。

    「若是你身處此境,難道你也不希望我來救你嗎?」徐寒卻沉聲問道。

    葉紅箋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少年,沉默良久,終是言道:「若這樣的代價是將天策府置於險境,我...」

    「並不希望...」

    徐寒如何也未有想到葉紅箋會給出這樣的答案,他當下便是一愣,臉色微變的退回到了身後的木椅旁。

    葉紅箋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決絕了一些,她壓低了聲線,又言道:「小寒,你是天策府的府主,你手上握著不是你一個人的生死,你要想得明白,要權衡得失...」

    於森羅殿做過數年殺手的徐寒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他聽聞此言,臉色卻依然難看。

    「很多時候個人的生死,與大周的黎民百姓比起來,不值一提,你要懂得割捨,也懂得...」葉紅箋暗以為自己的勸解有了作用,便繼續說道。

    「紅箋...」但這一次她的話並未說完便被徐寒生生的打斷。

    「嗯?」葉紅箋一愣,看向那臉上神色深沉的少年。

    「你似乎搞錯了些什麼?」少年忽的笑了起來。

    「什麼?」

    「我接手天策府為的可不是什麼蒼生大義,亦不是什麼黎民百姓,我為的只是我自己。」

    「我要活著...」

    「那你若是當真如此惜命,你更不該如此莽撞,你以為到了今日你與天策府還脫得開干係嗎?」葉紅箋心底也升起了怒意,她不無質問味道的問道。

    少年臉上的笑意在那時更甚了幾分。

    他嘴唇張開再次言道:「徐某自然惜命。」

    「但有的人惜命只是為了惜命,而徐某人惜命...」

    「為的卻是需要搏命的時候,有一條命可以去搏...」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3 07:23
第八十五章 好奇


    這上山的路,確實不好走。

    蘇慕安看著地上那具已經沒了氣息的蟒蛇屍骸,這才明白寧竹芒為何即使早已等得不勝其煩。也不願意一個人上山。

    他一個人,大抵是走不上去的了。

    「別看了這樣的東西越往上走要多少有多少。」看著還在發呆的蘇慕安,元歸龍平靜的說道,言罷便轉過了身子再次邁步朝著山巔走去。

    蘇慕安這才回過神來,他趕忙快步跟上。

    「不是說到了天狩境修士便可飛天遁地嗎?師父你們為何不直接飛上山去?」他嘴裡卻是忍不住將心頭的疑問盡數道來。

    「太陰宮素來最喜這故弄玄虛的法門,此山周圍早已被他們布下了禁制,即使仙人未得允許,也難以在其上動用仙力飛行。」寧竹芒撇了撇嘴,看似不屑,但語氣裡卻多少有些想要而不可得的酸味。

    「玲瓏閣傳承數千年,就是比不得這太陰宮的底蘊,想來這般守山大陣也理應不曾缺少。」蘇慕安心思簡單,聽不明白寧竹芒的感嘆,但一旁的墨塵子卻是接過了話茬,如此問道。

    寧竹芒卻在那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墨塵子一眼,嘆了口氣言道:「當年芒極劍仙修煉了魔功,入魔之後一場大戰,玲瓏閣數千年底蘊,盡數作古...」

    墨塵子當然知道,那所謂的魔功就是芒極劍仙道盜走南荒劍陵的《大衍劍訣》之後,將之與玲瓏閣世代相傳《千字劍典》雜合在一起而鑄成的功法。

    這件事對於玲瓏閣這樣的名門正派來說,自然不會是一件光彩的歷史。寧竹芒以魔功二字一筆帶過,墨塵子自然也不會去點破。

    「芒極劍仙也是一代宗師,師兄王陽明對其也頗有讚賞之意。能促使他做出當年那般的事情,我與師兄都以為這其中或許還存在些許貓膩。」墨塵子沉聲言道。

    寧竹芒聞言卻是不以為意,只以為這是墨塵子在安慰他而已。他擺了擺手,苦笑言道:「人食五穀,便有六慾七情,即使仙人也難以倖免...這事看似不可思議,其實亦在情理之中。」

    說完這話的寧竹芒便不願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他轉過了身子,作勢就要繼續朝著山頂走去。

    「芒極劍仙是世上少有的劍道宗師,他早已修得劍心通明之境,尋常人或可被這重利所誘,但想要動搖一位劍心通明之人的心智,如此卻是遠遠不夠。我之所言可並非虛妄,而是卻有此等貓膩。」墨塵子一本正經的看向寧竹芒,再次言道。

    寧竹芒此時倒也聽出了味道,事關玲瓏閣千年清譽,他不由得下意識的便追問道:「何等貓膩?難道真的有人在背後蠱惑師伯?」

    不過此問方才問出,他便又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

    「罷了,此事你還是不要告訴於我吧,我這將死之人知道的太多,反而去得不夠安心。不好,不好。」

    這話出口,一旁聽得雲裡霧裡的蘇慕安便忍不住接過話茬,言道:「既然不想死,那就不要去了不就好了嗎?」

    這個在蘇慕安看來理所當然的邏輯,落在了三人的耳中,他們卻不由得相視一笑。

    「世事多艱難,豈能盡如人意?」元歸龍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打算給自己這個徒兒講明白這個道理。

    「那你們究竟為了什麼?」好不容易插上話的蘇慕安自然不會輕易的放過這個機會,他又在那時問道。

    元歸龍想了想,說道:「公道。」

    墨塵子微微頷首,言道:「規矩。」

    二人的話簡單明了,聽得蘇慕安是雲裡霧裡,愈發的疑惑,他只能在那時將目光落在一旁的寧竹芒身上,相比於自己沉默寡言的師父,以及這位高深莫測的墨劍仙,在蘇慕安的心裡,寧大叔倒是顯得平易近人得多,他一臉期待的看著對方,想要從他的口中得出一個他能理解的答案。

    在蘇慕安期待的目光下,寧竹芒卻為難了起來。

    他拼著性命不要來到這牙奇山,厚著臉皮搭上了元歸龍與墨塵子的戰車,想要隨著他們一同上山,自然有他的所求。

    譬如他想要搞明白,那道弒君救世的箴言,究竟從何而來?亦想要搞明白,那位無上真人,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是要救世,還是亂世?

    這些心思自然是可以說出來的東西,但終歸沒有元歸龍與墨塵子,二人那簡單明了的兩個字眼,來得乾淨利落。這元歸龍代表著天策府,墨塵子代表著南荒劍陵,而他作為玲瓏閣曾經的掌教大人,自然不願意丟了玲瓏閣的顏面。

    所以寧掌教大人在那時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要找出兩個字眼,能夠如實表達出他的想法,又不失了體面。

    只是想來想去,寧掌教也沒有想出一個靠譜的詞藻。倒是墨塵子與元歸龍見他,久久不曾言說,也將目光遞了過來,在三人的注視下,寧竹芒憋紅了雙臉,終是是吐出兩個字眼:「好奇。」

    這樣的說辭,莫說是蘇慕安,就是墨塵子與元歸龍也在那時臉色古怪。

    寧竹芒自知失言,頓時老臉一紅,在三人古怪的目光下卻是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

    吼!

    就在他自覺無地自容不知當如何混過此事之時,遠處的山崖上卻忽的響起一聲呼嘯。

    四人循聲望去,只見一隻背身雙翼,通體漆黑,身高三丈開外的猛虎正眸中寒光閃徹的注視著他們。

    「黑魔虎?」墨塵子的雙眸一凝,沉聲言道:「想不到這太陰宮中竟然還圈養著如此妖物...這無上真人當真是活得久了,膽子也大了。」

    人族與妖族相安無事多年,黑魔虎這樣的妖物寧竹芒也只是在書中見過記載,活物尚且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他卻沒有詫異的心思,反倒是心底暗暗感謝這妖物解了他的圍。

    為了一示心中的感激,寧掌教在那時大喝一聲,一臉正氣凜然的言道:「妖物納命來!」

    說罷身子一震便率先撲殺了上去。

    「寧掌教小心!」只是這方才殺出,身後便傳來了墨塵子的驚呼。

    寧竹芒心頭一愣,這才記起書中所言:黑魔虎,天賦異稟之物,背生雙翼,身高數丈,成年之日,修為直逼半步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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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獻計

    太陰宮的巍峨大大出乎了蘇慕安的預料。

    看著眼前的學宮,蘇慕安很是震撼。

    當然這樣的震撼並不僅僅源於太陰宮本身的古樸與龐大。

    而是千丈孤崖之上,樓台靜默,鳥雀縈繞,霞光照下,浮雲搖晃。這一切在蘇慕安眼中所組成的畫面,莫名的讓少年心神搖晃。

    少年短短十餘年的生命中卻是從未想過世上還有如此奇觀。

    「朝來仙鶴鳴,夜裡咫尺星。」

    「太陰宮果真名不虛傳。」同樣心生感嘆的還有那位寧掌教。

    只是他額頭前尚有幾處淤青,一身寬大的黑袍上也有好幾道豁口,模樣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狽。

    這些當然都是那隻名為黑魔虎的妖物所致。

    一路走來諸人這般的妖物遇見了十隻有餘,寧掌教吃了虧,學得聰明了些,不再出手,都交給了身旁的兩位仙人大能。

    此刻感嘆雖是有感而發,卻免不不了招來少年古怪的目光。

    「咳咳。」寧掌教自知之前所行太過莽撞,臉色不免一紅,咳嗽一聲便靜默不言。

    「寧兄其實不想死對吧?」這時,身前那位刀客卻忽的出言說道。

    寧竹芒聞言愣了愣,理所當然的回應道:「若是可以誰不想好好活著?」

    只是聽聞這話的刀客便沒了下文,淡淡的點了點頭,說道,「走吧。」

    ......

    一行人這方才邁開腳步,不遠處學宮之中便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響。那巨大的宮門,在那時被人從內向外推開,一位身著白衣的年輕儒生邁著步子,緩步來到了諸人跟前。

    那儒生年紀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樣子,模樣俊美。行走間寬大的衣袂飄零,山上的霞光與雲霧,似有所感,隱隱圍繞在他的周身,他漫步走來,好似謫仙落塵。

    「在下孟承聖,奉師命前來迎接各位貴客。」儒生左手在後,右手在前,四指伸出,拇指收攏,於身前一握。朝著諸人盈盈一拜,頭低過雙肩,袖蓋其髮簪。

    那是極為標準的一道拜禮,即使是最精通禮樂之人,也難以從他這一拜之中挑出任何的毛病。

    諸人紛紛回禮,唯有蘇慕安,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暗暗腹誹道:「既然是貴客,為何山間還有妖獸攔路。」

    少年的性子太直,心裡有什麼,便說什麼。

    當然他也只是想要表達心頭的不滿,話音壓得極低,但卻依舊沒有瞞過了儒生的耳朵。

    如生在那時,淡淡一笑,溫言說道:「學宮的名聲太旺,免不了有心存僥倖之人,想著要在此處尋上些好處。但畢竟是,清修之地,容不得太多世俗紛爭。故而設下些妖獸,一是護衛宮門,二是阻攔頑劣。只是卻不想...」

    說到這裡的儒生頓了頓,抬眸忽的望向不遠處的山林中,這才又說道:「就是天羅地網,也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

    諸人聞言皆是一愣,但不待他們弄明白這位儒生話裡的意思。

    那山林之中卻忽的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

    「世人都說,太陰學宮如深潭密林,其間藏龍臥虎不計其數。在下曾不以為然,今日一見才知坐井觀天,瞞得住仙人,亦不滿足閣下啊。」那來者一身黑袍,上繡游龍,卻不似一般真龍威嚴霸道,反倒是雙目赤紅,陰氣森嚴。

    他的出現讓週遭諸人紛紛一愣,而那位素來處事淡漠的元歸龍更是眉頭一挑,臉有異色。

    「你怎麼來了?」他沉聲問道,目光卻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對於他的裝束極為不喜,元歸龍少見的皺起了眉頭。

    「世人皆言太陰宮中能人異士不計其數,每日苦算,推演天地變化,世事上下千年都逃不過他們的算計,只要有人攀上這座牙奇山,去到宮中,便可求取一道箴言。你心中有惑,我心中亦有惑,如何來不得。」男人反問道,嘴角掛起一抹淺笑。

    元歸龍聞言微微沉默,然後抬頭問道:「你所求何物?」

    那人淡淡一笑,回道:「對錯。」

    元歸龍再次靜默了下來。

    「太陰宮的規矩立在那裡,你雖然此行為我不恥,但既然來了,那邊一起入內吧。」年輕的儒生在那時說道,算是揭過了二人的對話,一行人互望一眼,終是在那時隨著那儒生步入了那座巍峨的學宮。

    ......

    祝府的大殿之中,手握大周軍政的祝首座來回踱步。

    台下長夜司各部要員以及以司空白為首的江湖大能們紛紛眼觀鼻鼻觀心的靜默不語。

    「都說話呀,怎麼都啞巴了?我兒現在究竟在何處?是死是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祝賢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

    台下諸人依然不語。

    祝賢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他的嘴唇上下顫抖著言道:「我兒...是不是已經...」

    話未說完,台下一位身著青衣的美豔女子便邁出一步走到了大殿正中,朝著祝賢拱了拱手,言道:「首座節哀。」

    跟隨祝賢多年,他們當然明白有些消息得他們來說,而有些消息卻只能由這位首座大人自己來說。

    祝賢頓時臉色一白,身子跌坐回了身後的木椅上。

    大殿之中在那時再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高台上的祝賢臉色陰晴變化,最後愁然問道:「屍身呢?」

    「估摸著應該在天策府的手中。」一身黑袍,儒生打扮的玄羅起身言道。

    「那還不去給我搶回來!」祝賢勃然大怒,「公孫明!我命你領貪狼部一千暗狼衛給我踏平天策府,不留活口!」

    台下那位身著黑甲,面上生有一道貫穿整個臉頰刀疤的男人站起身子便要領命。

    那青衣女子與黑袍儒生,微微皺眉,卻並未言語。

    他們很清楚,這並不是他們插嘴的時候。

    「祝兄。」

    而在那時,那位在一旁靜默不語良久的仙人司空白卻是站起身子邁出一步,走到了大殿正中。

    「嗯?」祝賢沉眸望向那老者,眸中煞氣湧動。

    可司空白對此卻是聞所未聞一般,拱了拱手繼續言道:「此行不宜。」

    「有何不宜?我兒慘死,做父親的難道為他洗刷冤屈也不行嗎?」祝賢顯然已經怒火攻心,他大聲吼道,眸中烈焰熊熊,好似要燃盡一起。

    「祝兄喪子之痛,在下自然理解。可祝兄也得弄明白,祝公子究竟為何而死?」司空白淡淡的回應道。

    「為何而死?還不是因為那該死的刑天劍,還不是因為那該死的徐寒。」祝賢沉著眉頭,眸中的煞氣又重了幾分。

    「是啊,就是那刑天劍。祝公子臨死都忘不了為祝兄取回此劍,殺了狗皇帝,救蒼生於水火,救黎民於苦難。」司空白神色肅然的言道:「那元歸龍現在還活著,冀州之地,大周咽喉,尚且握在天策府的手中。祝兄若是貿然行事,能逞一時英雄,報了殺子之仇,固然快哉,但那元歸龍若詩不管不顧,與祝兄搏命一戰。豈不是將長夜司十餘年來的苦心經營,付諸一炬,到最後又如何去九泉之下見令公子呢?」

    「那難不成元歸龍一日不死,我就任由那徐寒繼續逍遙快活?」祝賢的臉色微變,雖然話裡依然不曾妥協,但語氣之中卻又明顯鬆動的痕跡。很多時候,所謂父子之情,手足之誼在那座萬人之上的寶座面前,顯得是如此的無足輕重。

    「首座大人無需介懷,我們已經得到消息元歸龍去了太陰宮,以他的狀況,這一趟大抵是有去無回。」就在這時,人群中一位紫袍少年忽的邁步而出,立於那司空白的身後,拱手言道。

    「哦?」祝賢眉頭一挑。

    「首座大人應該比在下清楚,天策府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自前朝第一任天策府府主創立以來,天策府便奉行著,他所謂的蒼生大義。不曾不忠於任何皇權,而待到首座大人登臨大寶之日,這樣的天策府未嘗不是一個可以用來安撫民心招牌又或是平定內亂的利劍。」紫袍少年緩緩言道,雖然語調恭敬,但暗裡卻蘊含著一股讓人心折的篤定。

    「你覺得以那徐寒的架勢,他能為我所用?」祝賢聞言,眼睛頓時在那時眯了起來。

    紫袍少年,聽聞此問,卻是淡淡一笑。

    「首座大人這是何意?那徐寒殺了祝公子,首座大人必然對其恨之入骨,豈能讓他再執掌天策府。更何況徐寒此人,與天策府你來府主的做派格格不入,自然不能委以重任,所以在下......」

    紫袍少年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卻不再言說,反倒是一臉笑意的看著祝賢。

    祝賢一愣,這才言道:「你有何話但說無妨。」

    「在下這裡有一妙計,其一可令天策府易主,其二可令徐寒乖乖交出刑天劍,其三或可還藉機除去此人,以解大人喪子之痛。」

    這話出口,祝賢頓時眼前一亮,他趕忙言道:「何計?快快說來!」

    那紫袍少年在那時便邁步上前,週遭護衛見狀本要出手阻止,卻被祝賢一個眼神生生的瞪了回去。

    只見紫袍少年來到祝賢身旁,附耳輕言了幾句。

    方才還面色陰沉的祝賢頓時眉開眼笑,他指了指台下的司空白大笑言道。

    「司空兄教徒有方,玲瓏閣後繼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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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獨行


    徐寒端坐在天策府的大殿中,對面坐著一位老者,身材幹瘦,老態龍鍾,但眸子裡卻閃爍著駭人的光彩。

    這一老一少似乎已經坐了許久。而人案前上的茶壺,已經被換了三次,但即使到了此刻,卻依然沒有人率先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

    轟!

    忽的昏暗的天際響起一聲春雷,將二人的側臉照得明晃晃。

    淅淅瀝瀝的春雨悄然而下,順著大殿外的屋簷於府門前形成了一道雨簾。

    靜坐良久的少年終於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看向老者,沉聲問道:「初見丞相時,丞相曾言虎隱狼群之下,龍潛蛟蟒之中。」

    「徐某可否問一句,究竟誰是龍,誰是蟒?」

    眯著眼睛享受著甘甜茶水的老人聞言,在那時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少年一眼,說道:「府主心有所惑?」

    「天地浩瀚,有宇宙洪荒,有日月星辰,人之於天地,不過螻蟻,豈能無惑?」

    徐寒不動聲色的回應道。

    「真龍失德,天降災禍,可化泥蛇。蛟蟒得勢,從雲從風,扶搖為龍。」

    「是龍是蟒,對於府主來說真的重要嗎?」

    老人笑呵呵的言道,目光炯炯直視著少年。

    徐寒聽他此言,知道是無法從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不再糾結此事,轉而又言道:「十九年前,帝君弒父,一個嬰兒,在青州邊城被一乞丐拾到,撫養成人。十二年後,老乞丐凍死風雪之中,那小乞丐,幾經波折,拜入了天策府的夫子門下,以天策府府主的身份,重新回到長安。而恰好這個小乞丐,便是當年唯一一個從帝君的刀戟下活下的皇子。」

    「你丞相大人的見識,以為這世上是否真的會有這樣的巧合?」

    說完這話的少年抬起了腦袋,對上了老人炯炯的目光,分毫不讓。

    「府主大人若是介懷此事,我想大可不必。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巧合,也都不是巧合。只是有人,喜歡那樣的巧合,便有了巧合;而有些人不喜歡那樣的巧合,便將之歸咎於命終注定,又或者天定其數。」

    「這麼說來丞相大人也覺得這一切背後,是有人在暗中操作。」

    「究竟是有人暗中操作,還是命運使然,我一皓首匹夫怎說得明白?」張相笑了笑,又言道:「就好比長夜司在大周呼風喚雨的日子裡,總有些忠臣良將痛心疾首,說他祝首座禍亂朝綱,為害蒼生。」

    「但老夫卻從來不說。因為我知道,即使沒有祝賢,也會有劉賢張賢又或者徐賢,總歸是會有那麼一個人,出來做這些事情,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需要這樣一個人出現,所以就一定會有這樣一個人出現。老夫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那些喝罵祝賢的忠臣良將,早早的便死在了長夜司的大牢,而老夫還拖著這把老骨頭好端端的活著。」

    「所以,老夫覺得有些事情,甚是可笑。」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想要爭命搏命,想要跳出這世上的規矩,與他以為的某些人給他既定的路。他以為這樣活著才是真正的活著,其實爭來爭去,到最後誰又說得清楚,你爭來的命,搏來的命,是不是也是某些人早已給你安排好?」

    老子說完這話便收了聲,他看著少年,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等待著些什麼。

    徐寒在那時臉上的神情,微微一變,隨即低下了頭,靜默了下來。

    這時,天策府大殿的門被人推開,以葉紅箋為首的諸多天策府的府軍,亦或者這些日子招入的要員在那時魚貫而入。

    這些人到底臉上神色疲憊,且多數的衣衫濕透,顯然是冒雨前來。

    這一兩日對於扳倒了顧趙二家的天策府來說卻並不好過,祝龍起的死終究沒有瞞過祝賢。

    但這位祝首座倒是也頗為沉得住氣,並沒有像諸人擔憂的那般領著大批人馬,直直的踏平天策府,他只是派出了些許貪狼部的殺手,刺殺天策府在外行事的人員。經過幾次擴張的天策府,約莫一千餘人,以貪狼部的實力,想要在一日間將這些天策府中之人刺殺大半,並非難事。

    但長夜司卻刻意為之,將死亡人數每日控制在二十餘人左右,似乎並不打算一鼓作氣將天策府碾碎,而是想徐徐圖之,逼得天策府眾人人心惶惶。

    徐寒於此時下令招集諸人回到府中,他們皆以為是要商討應對之策,故而此刻看向徐寒的眼神裡既滿懷期待,同時也不無責怨之色。畢竟若不是徐寒一意孤行,殺了祝龍起,天策府又何至於落到如今的田地?畢竟如今的天策府早已不同往日,新招入府的近千人豈能如那些府軍一般,置生死於度外?

    徐寒隨即在那時沉著目光掃視了一遍諸人,卻並未有在第一時間發言說些什麼。

    他反倒是在那時側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老人,面容沉寂,眸子裡卻又帶著一縷似有似無的笑意,他問道:「命數叵測,爭之無用。那若是有人不信這個邪,非要爭一爭,那又如何?」

    老人聞言,對於台下的諸人視若未睹,他抬起頭看向少年,嘴角同樣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就勞煩帶上被世人唾棄的罵名與萬劫不復的覺悟。」

    「是嗎?」徐寒輕聲言道,像是詢問,又像是呢喃。

    但下一刻他便站直了自己的身子,看向台下的諸人。

    「祝龍起死了,死在我的劍下,祝賢也知道了此事,他自然不會放過天策府。但卻如紅箋所言天策府的存亡事關天下蒼生,天策府倒了,蒼生無望,大周無望。」

    「這件事情說到底皆是徐某人意氣用事,剛愎自用所造成。」

    「但事已至此追究無用,唯有思慮一破局之法,方可度過此番大難。」

    「不知諸位可有妙計?」

    徐寒說罷,目光便再次在諸人臉上掃過。

    只是面對徐寒的目光,諸人大多數都低下了腦袋,沉默不語。但亦不乏少數人忿忿不平,顯然並不喜徐寒此刻這還依然高高在上的態度。

    徐寒看了一圈,見依然無人答話,這才言道:「在下倒是心有一計。」

    這話出口,諸人頓時望向徐寒,眸中滿懷期待,就連葉紅箋也亦是如此。

    「此事說到底終究是因我一人而起,祝賢想殺的也只是我一人,天策府畢竟還有大黃城與劍龍關作保,他不敢妄動。」

    「所以,即今日起,我便卸去天策府府主之位,交由葉紅箋接替。」

    「從此,我徐寒與天策府再無半點瓜葛。」

    這話出口,頓時滿座皆驚,諸人都在那時紛紛朝著徐寒遞來詫異的目光。反倒是與之最為親近的葉紅箋卻神色平靜,目光淡然。

    而徐寒再說完這話之後,便伸手摸向自己的懷中,掏出了那道府主令,將之放在了案台前,身子便隨即在諸人的注視下邁步走出了大殿。

    在來到殿門口處,他微微停頓。

    諸人見狀亦是一愣,而不遠去卻在那時竄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卻是那隻黑貓。

    它朝著徐寒輕輕叫了一聲,然後身子一躍,便來到徐寒的肩頭,親暱的用腦袋蹭著他的臉頰。

    少年笑著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才再次邁步,朝著殿外走去。

    春雨綿綿依舊下個不停。

    雨水落在屋頂,於屋簷處傾落,形成一道雨簾。

    屋內與屋外,被那道雨簾切割成了兩個世界。

    屋內諸人注目而望,或心存不忍,卻又不乏撿得一命的僥倖。

    屋外,細雨綿綿,少年漫步而行,雨水轉眼便將之衣衫浸透,他猶若未覺,依然固執前行。

    如游弋荒野的虎豹,雖形單影隻,卻生人難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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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買定離手,落子無悔

    雨還在下。

    明明的春雨澆濕了整個長安城,這座千年古都,在細雨中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以至於街對角的那座黑壓壓的府邸,看上去也顯得有幾分不真切的味道。

    「老先生這是買房的銀錢,你清點一下。」肩上站著黑貓,右臂綁著白布的少年,恭恭敬敬的給老人遞上了一個錢袋。

    那穿著麻衣的老人接過錢袋,在手上微微掂量頓時眉開眼笑。

    「夠了夠了。」他連連點頭說道,隨即便向少年告了辭,緩緩退下。

    少年目送老人離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朦朧的細雨中。少年這才轉頭看向眼前這間房屋。

    那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院落,木質的府門破敗,上面甚至還有幾處缺口,似乎是被風雨所腐蝕,久未修補。

    少年看著那府門,卻很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似乎對於這個新的住所很是滿意。

    「玄兒,從今天起咱們就住這裡了。」他笑著看了看肩上的黑貓,伸手摸了摸黑貓的腦袋。

    那黑貓眨著自己琥珀色的眼睛,歪著腦袋看著少年,似乎並未理解他話裡的意思,不過卻又很享受少年的撫摸,它朝著少年的頸項上蹭了蹭,喉嚨裡發出滿意的咕嚕聲。

    少年見狀會心一笑,他轉過了身子,看向街的對角。數道暗中窺探的目光,在那時收了回去,少年不以為意,他看著對面那座黑壓壓的府邸,朝著那裡盈盈一拜,高聲言道:「從今日起,徐某便要與首座大人為鄰,還請首座大人多多指教。」

    他如此說罷,也不管那些暗中窺視的豺狼,轉過身子便走入了那座小小的府院。

    ......

    「徐大哥,在祝府旁買了一處宅院,住了下來。」劉簫朝著葉紅箋拱手言道,男孩的眉頭微皺,顯然對於此事頗為擔憂。

    坐在府主位置上的葉紅箋側眸看了看劉簫,不得不說的是這個少年,倒是頗為聰慧,短短幾個月的光景便將天策府的事情瞭解的極為透徹。如今新入府的近半數人員,都是由少年負責管理。

    「怎麼?擔心他嗎?」葉紅箋問道。

    「嗯。」劉簫點了點頭,倒也並不隱瞞自己心中的想法。「徐大哥做事雖然魯莽了些,但說到底也是為了天策府,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讓他離開。」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葉紅箋沉聲言道。

    「那難道我們就看著他去送死?」少年對於這樣的說辭頗為不滿。他可是很清楚的記得,若不是當初徐寒冒著生命危險,前去顧公子的府院,他與他的妹妹會落得如何種田地,端是不敢想像。

    「怎麼?想去找他?」葉紅箋眉頭一挑問道。

    少年聞言,臉色微微一變,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茉兒知道此事嗎?」葉紅箋卻並不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反是如此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依照您的意思,這個消息尚未對茉兒還有可卿姐姐言說,但紙包不住火,她們遲早得知道。」

    「嗯。」葉紅箋點了點頭,「能瞞一時便是一時吧。」

    說罷,二人便陷入了沉默,而葉紅箋卻是眉頭蹙起,臉色陰沉。

    少年見葉紅箋如此,咬了咬牙,總是鼓起勇氣言道:「葉姐姐,咱們還是去勸勸徐大哥吧。他一人在外,總歸不是個辦法,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解決,不好嗎?」

    葉紅箋聞言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這才說道:「你先穩住茉兒與可卿,讓她們前往不要輕舉妄動,此事交給我吧,我親自去尋他一趟,看一看他究竟打算做什麼。」

    劉簫聽聞此言,頓時臉色一喜。他忙不迭的點了點頭,「好!好!葉姐姐放心,我一定攔住茉兒與可卿。」

    少年說罷便告辭退下。

    而葉紅箋一人坐在諾大的府邸中,沉默良久,隨即點了點頭,喃喃言道:「冤家。」

    說罷,她亦站起身子,便要走出府門,去尋那人。

    可是待到她方才走到門口,一道身影卻忽的出現在了那裡。

    那是一個男人,一襲藍色長袍,兩鬢微霜,年紀四十上下。

    待到看清那人的模樣,葉紅箋不由得輕呼道:「爹?」

    男人聞言,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聊一聊吧。」

    ......

    夜色漸深,徐寒獨自一人坐在破敗宅院的房間內。

    屋內的木桌上點著紅燭,燭火搖曳,將屋內的景象照得忽暗忽明。屋外春雨綿綿,依然不曾停歇,反倒是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玄兒蜷縮在那方才被軒整理好的床榻上,沉沉入睡。徐寒卻端詳著手中那把猩紅色的長劍,目光深邃,不知在作何想。

    吱呀。

    這時院門方向傳來一聲輕響,那院落的木門便在那時被人緩緩推開。

    「小寒啊,你這院子不錯啊!」那來者絲毫沒有未經允許闖入府邸的自覺,進屋之後便大聲的嚷嚷道。

    聽聞那甕聲甕氣的聲音,徐寒卻也沒有追究來者的失禮與冒犯,他站起身子,看向那提著兩罈酒水大大咧咧走入屋內的男人,微微一笑,言道:「楚大哥怎麼有空閒來此?」

    楚仇離邁步走入屋內,一腳的泥濘在被徐寒打掃得乾乾淨淨的地板上留下一排污濁的腳印,他卻猶若未覺的大步走到了徐寒的跟前,將手中的兩罈美酒哐噹一聲放在了徐寒的跟前。

    「來,喝酒。」中年大漢高聲說道。

    言罷便熟練的扯下了酒罈上的封子,將其中一壇遞給了徐寒。

    徐寒接過那半人高的酒罈,依然笑呵呵的看著男人,問道:「喝酒可以,可楚大哥得先告訴在下,來此所謂何事?」

    端起酒罈便要開懷暢飲的楚仇離聞言,頓時臉露不悅之色,他嘟嚷著說道:「小寒啊,你怎麼也學得那些酸儒一般,凡事要問個究竟,我楚某人想喝酒便喝酒,找誰喝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天王老子都管不著。」

    只是這話顯然不能打消徐寒的疑慮,少年依然端著酒罈,笑呵呵的看著他。

    知道不能矇混過關的,中年大漢臉色一紅,這才又小聲言道:「天策府住得不舒坦,我看你這院子旁還有一處偏房,我收拾收拾便在這裡住下吧,這酒就算房錢了!」

    徐寒自然聽出了楚仇離話裡的意思,他眯著眼睛看向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大漢,沉聲問道:「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徐某人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楚大哥不想著離在下遠一些,反倒一個勁的往我身上湊,莫不是太奇怪了些?」

    「什麼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些腐儒的規矩,老子不懂。」

    「老子只知道我盜聖門的規矩。」

    「買定離手,落子無悔。」

    「楚某人下了注,便要一根筋的往前走。」

    「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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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 一襲青衣望故國

    牙奇山上,太陰宮中。

    一行無人圍坐在案台前,太陰宮的招待很是熱情,無論是此刻擺在面前的飯菜還是之前去過的為他們準備的廂房,都是上等的貨色。

    這樣的熱情讓蘇慕安有些恍惚,恍惚得不太明白他們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之前一行人反覆談論著生死這樣沉重的話題,他以為諸人與這太陰宮有著什麼血海深仇,就像他與那長夜司的祝賢一般。

    他以為等待著他的會是一場刀劍相向的你死我活,卻不想到頭來是一場彬彬有禮的賓主盡歡。他滿心不解,卻不知當如何言說。他當然希望他們都活下來,只是事情真的會如他所願的所見這般簡單嗎?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而就在他想著這些的時候,那屋子的房門被人推開。白日裡迎接他們的那位儒生在那時緩步走入其中,朝著諸人盈盈一拜。

    「孟某見過諸位貴客,老宮主已經下令,明日便為諸位解惑,還請諸位準備好自己的問題。」儒生來去匆匆,在說完此言之後,便退了下去。

    「問題?什麼問題?」蘇慕安一臉疑惑的看向諸人,卻見他們面色如常,顯然對於此事早已知曉。

    「太陰宮乃是天下第一學宮,號稱上下千年,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這時,那位與他們並不同路,而是在他們到達之後忽然出現的黑衣男人接過話茬言道:「上山的路雖然危險重重,但這世上之事素來回報與付出成正比,但凡能來到山門之人,便可向太陰宮提出一個問題,而太陰宮也必定會給出他們的答案。」

    蘇慕安依稀記得眼前這個男人似乎與他的師父元歸龍乃是舊識,他與他接觸不深談不上什麼惡感,只是隱隱覺察諸人似乎對於此人都頗為不喜。他歪著腦袋想了想,還是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出言問道:「這山林中的妖獸凶狠無比,太陰宮的一個問題值得人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嗎?」

    「這就要看你要問的問題值不值這個價錢了。」男人淡淡一笑,「譬如前朝那位皇帝傳聞便派人登臨過太陰宮,想那位無上真人問過一個很好的問題。」

    「什麼問題?」蘇慕安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追問道。

    「如何萬壽無疆,如何壽比天齊。」

    「還可以問這樣的問題?」蘇慕安頓時來了興趣,「那答案呢?」

    這時,房間中的其餘三人也在暗示轉眸看向談話中的二人,而男人卻在那時不慌不忙的飲下了一杯茶水,這才輕聲言道:「那恐怕就只有那位皇帝與無上真人自己知道了。」

    「哪有那麼多的萬壽無疆,若是無上真人真的有辦法,他自己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一旁的寧竹芒撇了撇嘴,頗有些愁然的言道。「活了六百年的仙人也有熬到頭的那一天,也不知我輩修士究竟還有無希望登臨那傳說之境。」

    「歲有春秋,木有枯榮,生死輪迴本就是天道,誰都難逃一死。」這時,那位刀客元歸龍亦出言說道。

    「就怕那位仙人活得太久,不願守這天地規矩,另闢蹊徑。」墨塵子正襟危坐,沉聲言道。

    這話出口,諸人一愣,唯有那刀客淡淡的瞟了墨塵子一眼,語調陡然陰冷了下來:「那咱們就好好給他講講這規矩。」

    ......

    天策府的大殿中。

    葉紅箋一臉駭然看著眼前的男人。

    那是葉承台,是大周的寧國侯,也是她的父親。

    此刻,他端坐在葉紅箋的對側,面容沉寂,神態平靜,甚至還頗為悠閒的為自己滿上了一杯茶水,放在唇邊淺嘗即止。

    葉紅箋愣愣的看他,眸中的光芒閃爍,她很努力的仔細打量著葉承台,似乎想要將他此刻的模樣與那位她心中素來慈善的父親重疊在一起,可無論她如何努力,心底那股陌生感卻是鋪天蓋地的湧來,幾乎將她吞沒。

    二人就這樣對坐良久,葉紅箋這才出言說道:「這一切...你早就知道?」

    就連她自己也能感覺到,在說這話時,她語調中的乾澀。

    「知道。」葉承台點了點頭,神色依然平靜。

    轟!

    這時屋外再次響起一聲春雷,雷光映入殿內,將父女兩的側臉照得分外明亮。

    葉紅箋一手放於案前,一手藏於膝上,她的那隻手握起了拳頭,或是因為用力過猛的緣故,她的指節發白,鼻尖的呼吸也重了幾分。

    「所以這一切都是早已布下的局?」葉紅箋又問道,她的面色又在這時陰沉了幾分。

    「當然。」葉承台回應道。

    「那小寒呢?他怎麼辦?」葉紅箋極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在吐出此言之時,她的語調之中卻依然在所難免的帶著些許顫音。

    「他是過了河的卒,臨了崖的馬。後無退路,前無去處。」葉承台淡淡的說道,語調在那時忽的沉了下來。「唯死而已。」

    葉紅箋聞言心頭一震,她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可是我的夫婿!你連我也算計嗎?」

    「這紛擾亂世,為求一隅安身之地,未有無所不用其極。」葉承台沉聲回應道。「況且你應該明白,有的時候為了大多數人一點小小的犧牲是必要,也是值得的。」

    葉紅箋在那時猛的站起了身子,她狠狠的看了自己父親一樣,便轉身要朝著天策府外走去。

    「你要去尋他嗎?」葉承台再次端起身前的茶水,淡淡一抿。

    「他是我的夫君,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就是死我也要與他死在一起。」身著紅衣的女孩腳步不停,轉眼便走到了大殿的門口。

    「紅箋。」就在她一隻腳已經邁出府門之時,屋內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切並不是我的決定,是你那位夫子爺爺很早便謀劃下的事情,你得好好想想,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女孩聞言她的身子一頓,邁出去的腳便懸在了半空中,停了下來。

    畫面在那一刻似乎靜止了下來,但雨卻還在下,天策府的大殿中,除了那淅淅瀝瀝的雨聲,便再無半點聲響。

    而良久的沉默之後,女孩兒終於還是收回了那隻邁出去的腳。她緩緩轉過身子,看向台上的男人,眼眶卻中不知何時,早已浸滿了淚水。

    男人於那時站起了身子,緩緩的走到了女孩的跟前,他伸出手溫柔的拂去女孩眼角的淚痕,然後輕聲言道:「知明大義,這才是我葉承台的好女兒。」

    這話說罷,男人撫了撫衣袖,這才邁步離去。

    而在錯身的剎那,女孩方才被擦去淚痕的臉頰上,再次淚湧如決堤。

    ......

    「楚大哥這酒是不是不要再喝了?」徐寒皺著眉頭看著眼前這位喝得滿臉通紅的中年大漢,沉聲問道。

    「喝!你我兄弟二人好不容易能夠共飲,豈能不盡興而歸?」中年大漢顯然已經喝得有些神志不清,他一隻手搭在了徐寒的肩膀,嘴裡卻囫圇的言道,吐詞頗為不清。

    徐寒嗅著男人身上傳來的濃濃酒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終是收起了勸解的心思。

    但楚仇離卻並沒有一絲爛醉的自覺,他繼續我行我素的高聲言道:「小寒啊,你說這世上的女人怎麼都是如此無情?你看紅箋那女娃,今日你走的時候她竟是沒有半聲的言語...」

    徐寒聞言臉色微變,但很快還是恢復了常態,他端起身前的酒杯小酌一口,言道:「紅箋的性子,你應該清楚。她有她的想法,若是為了我便變了初衷,葉紅箋便不是葉紅箋了。」

    「況且,我亦不肯為她改變,又如何強求她為我改變呢?」

    素來大大咧咧的中年大漢聽聞此言,醉眼朦朧的臉上少見的浮出一抹愁然之色。

    「是啊。」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發出一聲長嘆,「你我都是固執之人,怪不得都孑然一身,活該,活該啊。」

    此言說罷,楚仇離便舉起了手中的酒杯,看向徐寒,言道:「就由此事,小寒你我兄弟便應共飲三杯,來!」

    楚仇離如此言道,便不管徐寒是否應下他的話,自顧自的便再次喝下三杯清酒,本就醉意盎然的中年大漢此刻再也熬不過那股腦海的暈眩感,腦袋一沉,便栽倒在了木桌上。

    雨越下越大,似乎在春日裡很少能遇見這樣的暴雨。

    徐寒看了看一身酒氣的男人,搖了搖頭,最後還是無奈的將之扶到了自己的床榻上,然後便起身收拾好桌上的酒水,做完這些,他走到了屋門處,站在屋簷下,看著雨夜中的長安城。

    本在床上安睡的玄兒受不了男人那一身刺鼻的酒氣,跳到了徐寒的肩上,徐寒朝著黑貓歉意的一笑,正想著要去收拾一下偏房,自己與黑貓將就一晚,可那時他眼角的餘光卻忽的瞥見不遠處的一處閣樓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正立在那裡。

    徐寒看向那人,那青色的人影卻並不避諱,反倒是還朝著他微微的點了點頭,目光依然直直的注視著此處。

    不知是否是錯覺,徐寒隱隱覺得那人所看的並非這破敗的宅院,亦非這朦朧的雨夜,而是那個正在房內鼾聲如雷的男人。

    屋內的男人似乎躺得有些不適,在那時翻了個身子,嘴裡吐出一道說不清是醉話還是夢話的辭藻。

    「十萬白練落凌霄,一襲...」

    「青衣望故國...」

    徐寒聞言一愣,莫名在那時覺得,此詩與眼前此境頗為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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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