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88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0 07:20
第一百章 對飲

    二月二,照房梁,蠍子蜈蚣無處藏。

    傳聞每年此時,伏蜇的真龍便會抬起自己的頭顱,走獸游蛇蟄伏。

    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張燈結綵,一些商家店舖更是適時的擺出了龍牙、龍鬚面這樣的招牌,招呼著過往的行人,求一個開春出耕,祈一個風調雨順的好綵頭。

    徐寒端坐在他小小的宅院中。

    他身前的石桌上少見的擺著一壺酒水,雖然未有啟封,但酒杯卻已洗淨,端端正正的擺在那裡。

    他像是在等待著某些事的發生又或者某些人的到來。

    那把刑天劍被他橫放在雙膝之間,他臉上的神情冷峻又肅然,像是那廟宇中的神像,靜默於時間之外。

    黑貓從院子的角落中竄出,落在了徐寒的腳邊,它甩了甩身上毛髮,將不知從何處沾上的雨露灑落一地,然後它抬起他琥珀色的眸子,頗有些困惑的看著少年,似乎在奇怪他究竟在做些什麼。

    然後百無聊賴的黑貓,便蹭了蹭他的褲腿,少年卻紋絲不動。

    黑貓又用牙拉了拉少年的衣角,少年卻依然靜默不語。

    黑貓跳上了少年的雙膝,仰著頭,嘴裡發出陣陣輕喚,少年伸手摸了摸他毛髮光亮的腦袋,便再無半分的回應。

    黑貓無奈,終於只能是安靜的在徐寒的雙膝上躺下,陪著他安靜的等待那某些即將到來的人或者事。

    ......

    於是,太陽從朝升到遲暮,天色從明亮到昏沉,人群從喧嘩到靜默。

    一整日的光景過去,少年依然還坐在石桌前,一動不動。

    在夜色完全降臨之前,在夕陽灑下最後一抹餘暉之後。

    房院的大門忽的被人推開。

    徐寒抬起了頭,黑貓也坐起身子,他們望向小院的門口。

    一位身著紫袍的少年領著數位腰配刀劍的江湖遊俠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

    徐寒一愣。

    紫袍少年也是一愣。

    然後紫袍少年身後的那些修士極為自覺的在紫袍少年的授意下,與門口一字排開,他們周身的氣息內斂,似乎都是天狩境及其以上的強者,數量也有十餘人,這樣的陣仗即使在長安城中也極為少見。

    而紫袍少年則漫步走到了徐寒的跟前,在對方的注視下,輕輕的坐了下來。

    「看樣子,徐兄等了在下不少時辰了吧。」宋月明打量著石桌上未啟封的酒罈以及擺放好的酒杯笑著問道。

    枯坐了整整一日的少年沒有說話,他伸出了手輕輕的將酒罈上的封子拉開,然後將酒水於杯中滿上。

    「不久,只是我確實沒有想到,第一個來找我的會是宋兄。」徐寒面無表情的將其中一杯酒遞到了宋月明的跟前。

    宋月明接過了酒杯,眉頭一挑,問道:「那徐兄以為應該來的是誰?」

    「長夜司、天策府、任何人...卻唯獨不想是宋兄。」徐寒淡淡的回應道,語氣輕鬆,像極了久未相見的故人在相互寒暄。

    聞言的宋月明臉色稍稍一變,他從徐寒的這話裡聽出了些許別的意思。

    但他卻並沒點破,很快臉色便恢復了常態,然後他朝著徐寒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言道:「上次與徐兄對飲還是在玲瓏閣小軒窗的時候,今日咱們可得好好喝上一蠱。」

    徐寒亦是淡淡一笑,似乎也記起了在玲瓏閣的日子。

    「也好。」他點了點頭,亦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杯盞。

    二人酒杯在半空中遙遙一舉,無需多言,便盡數飲下杯中的清酒。

    這時原本已經漸漸安靜的街道上,忽的又傳來一陣陣嘈雜的歡聲笑語。

    二月二,龍抬頭。

    按照時節今日便是春耕的好時候,大周這些年來雪旱成災,飢民荒田比比皆是,因此朝廷便每年在二月二的時候,會領著一群舞龍人,在長安的各個街道上敲鑼打鼓的表演,以此祈求一年風調雨順。

    當然長安作為大周的都城,城裡的居民就算不是達官貴族,但也大抵早已告別了莊稼漢這樣的身份。不過這也卻不妨礙諸人為此歡天喜地,看個熱鬧,圖個喜氣。

    而此時,街道上傳來的喧嘩,想來便是這舞龍要開始了。

    屋內對飲的二人,顯然並不知曉長安城中這樣的傳統,當然他們也確實並不關心。

    轉眼二人便連飲三杯清酒下肚,院落裡的氣氛再次變得沉默,門口處那一排江湖高手卻沉眸以待,淡淡的殺機瀰漫,卻似乎因為未有得到宋月明的許可,因而紛紛並未出手。

    二人端坐著對望,黑貓顯然早已熟識了宋月明,它倒不覺有他,反倒是輕輕的從徐寒的雙膝跳到了石桌上。他一臉好奇的看著石桌上的酒杯,暗以為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便湊著鼻子上前聞了聞,卻聞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索性又伸出了舌頭舔的一舔,刺鼻又辛辣的味道,讓黑貓的瞳孔陡然放大,它一個激靈,發出一聲古怪的長叫便甩著響鼻,落到了徐寒的身側。然後一個勁的搖著腦袋,顯然極為不適。

    「你啊,就知道貪嘴。」徐寒無奈地將黑貓再次放在自己的雙膝上,伸手撫摸著它的腦袋,安撫著它。

    「玄兒還是如此可愛。」宋月明亦展顏一笑,但隨即便又話鋒一轉,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徐寒雙膝上的那把刑天劍上,「徐兄還是聽在下一句,交出刑天劍吧。」

    徐寒聞言抬起了頭,眉頭一挑,問道:「為何我覺得宋兄比起那祝賢、司空白之流更在意在下的刑天劍呢?」

    宋月明臉色微微變了變,但轉瞬便恢復了常態,他泰然自若地回應道:「不過是承師命,順天意而已,徐兄又何苦為了一個昏庸的帝王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徐某可沒有那麼高尚,所做的一切不過為了...」徐寒卻是搖了搖頭,輕聲言道:「自保而已。」

    「看樣子,這其中還有什麼宋某不知道的事情。」宋月明再次為二人分別倒上了一壺酒水,如此言道。

    徐寒伸手端起了再次被滿上的酒杯,言道:「徐某知道的卻是不見得能比宋兄多上多少。」

    而這話說罷,他抬眸看了看宋月明身後那些氣息凝練的高手,又才言道:「而且,看宋兄這架勢,今日前來似乎並不只是要徐某的劍這般簡單吧。」

    聽聞此言的宋月明,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手亦握住了眼前的酒杯卻並未舉起。

    「徐兄果然聰慧。」

    「哼。聰慧?」徐寒卻是一聲冷哼,「不過是自以為是罷了,到頭來還不是被人拉做棋子,猶不自知。」

    宋月明對於這話有些意外,想著這些日子坊間的流言,隱隱猜到了幾分如今徐寒的處境。

    但他卻並不接下這個話茬,而是在那時輕輕的舉起了酒杯。「那徐兄可知宋某還有一事,是為何事?」

    「若是沒有猜錯,祝首座應當還讓宋兄取下徐某的命吧。」徐寒臉上的神色在那時冷了下來。

    宋月明淡淡一笑,似乎是肯定徐寒的答案,又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他舉著酒杯朝著徐寒遙遙一敬,也不管徐寒是否回應,便獨自仰頭飲下。

    街道上的人群愈發的喧嘩。

    舞龍的隊伍已經在街口擺好了架勢,飲酒的酒客、吆喝的商販都在那時暫時停下了手上的活計,側著腦袋看著街頭的隊伍。

    一位麻衣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站在隊伍前,他伸手拿出一個火摺子,用力的吹了幾下,將裡面的火苗吹亮了幾分,然後伸手放到了一旁,高高掛起的鞭炮前。

    鞭炮的引線被點燃,灼熱的火花亮起,伴隨著哧哧的聲響,不斷地向上湧動。

    只要鞭炮響起,舞龍的隊伍便會開始遊行。

    長安城的諸人都在那時側目以看,等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砰!

    伴隨著一聲輕響,鞭炮被點燃。

    喧天的鑼鼓聲乍起。

    那聲音像是某種暗號,小院內暗湧的殺機,在那一刻浮上水面。

    在門口一字排開的強者們,周身的真元湧動,在那時猛然邁步而出,身子一躍便朝著徐寒殺了過來。

    徐寒的雙眸一寒,他的手猛的摁在了那刑天劍的劍柄之上,就要出劍。

    那紫袍少年,卻猶如立在寒風中的巍峨大山,毅然不動。他神情悠閒地再次端起石桌上的酒罈,為自己倒上一杯酒水。

    清亮的酒水順著壇口緩緩落入杯中,在半空中連成了一條細線。

    那些強者們越過了他的身子轉眼便要殺到徐寒的跟前,徐寒的劍在那時出鞘一尺又兩寸,磅礴的劍意帶著龍吟之聲,自他的體內湧出。

    紫袍少年酒杯中的水漸漸盈 滿,他的眸子忽的眯了起來,另一隻手於那酒杯前輕輕一彈。

    杯中的酒水化為一道道細小的水珠,傾射而出。

    那些水珠看似毫無規律,但卻極為整齊的分佈於那些殺向徐寒的強者的背後。

    然後在那些強者去到徐寒的身前之時抵達了他們的背部。

    於是清澈的酒水從背後湧入他們的衣衫,而炙熱的血水則從他們的身前相同的部位,噴湧而出。

    一位位天狩境甚至離塵境的強者們,於那一刻紛然栽倒在地,浩大的聲勢,轉瞬間便戛然而止。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突然打破徐寒已經快要出鞘的劍,劍鋒依然藏在鞘中,不知當進當退。

    紫袍少年端起了還剩餘半杯酒水的杯子,再次朝著徐寒遙遙一舉。

    「宋某當然還有其他的事情...」

    「譬如保徐兄一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0
第一百零一章 不勞費心


    祝府的大殿之中。

    祝賢高坐於台上,台下分立著江湖各派的頂尖大能,以及長夜司各部的首腦人物。

    諸人都正襟危坐,神色肅然,偌大的殿門之中了無聲息。

    只是長安街道上關於舞龍的表演還在繼續,鑼鼓聲與百姓的歡笑聲陣陣傳來。

    府內的寂寞與府外的喧嘩,一牆之隔,卻彷彿兩個世界。

    忽的大殿的殿門被人推開,一位身著紫袍的少年邁步而入。

    而他似乎就是這殿中諸人在等待的東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時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紫袍少年對此卻猶若未覺,他獨自一人神色冷峻的,走到了大殿正中,只是朝著台上的男人微微拱手,卻並不行拜。

    祝賢顯然沒有心思去追究少年的失禮,他的目光在少年的身上一陣游離,最後落在了少年右手中握著那把猩紅色的長劍上。

    祝賢站起了身子,看向少年,問道:「拿到了?」

    「幸不辱命。」少年淡淡一笑,雙手將此劍奉上。

    祝賢的眸中湧起一絲狂熱,他下意識的便要起身去拿此劍,但又轉瞬像是想到了什麼,伸出的手被他忽地收回,然後朝著少年遞了一個眼色。那紫袍少年淡淡一笑,也不以為意,便重新將劍握在右手中。

    「宋公子辛苦了,此事若成,祝某必以國士待之!」

    紫袍少年聞言正要退下,可那時那身為青狐部御使的黑袍儒生卻站起了身子,朝著祝賢一拜便言道:「首座似乎忘了還差一樣東西。」

    這話出口,在場諸人似乎想到了什麼,那方才移開的目光亦再次落在了那紫袍少年的身上。

    祝賢也是一愣,隨即醒悟了過來,他沉著聲音問道:「徐寒的人頭呢?」

    祝賢此人素來喜猜忌他人,被他懷疑,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可饒是如此,那紫袍少年臉上的神情卻依然淡漠無比,他仰頭看著那位執掌大周朝政的男人,輕聲言道:「跑了。」

    短短兩個字眼,卻在靜默的大殿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跑了?」祝賢的眸子頓時眯了起來,大殿中殺機湧動。

    「隨著宋公子去的高手,但是離塵境的便足足七位,這樣的陣勢,那徐寒何德何能能從這樣多大能手中逃脫升天?」那位黑衣儒生笑著望向宋月明。

    這話頓時引起了殿中諸人的共鳴,尤其是那些來自大周江湖的各門各派。

    自從元歸龍的死訊傳來,奪取刑天劍誅殺徐寒的事情,便被諸人提上了議程。這之所以遲遲未動,一是為了讓公孫明剿滅大周的皇族宗親,以此試探天策府的反應;這二嘛,便是這些江湖各門各派在爭奪,此事究竟該由誰去做?

    祝賢想做的事情,他們自然清楚,既然上了祝賢的戰船,為了宗門也好,自己也罷,總歸得做些什麼,待到事成之後,方才有得一杯羹分。沒了天策府的徐寒,就像是沒了爪牙的老虎,拿下刑天劍,在眾人看來並非難事,因此誰都想要這個名頭。

    爭執幾日沒有結論的諸人,最後只能由宋月明牽頭,然後領著各門各派派出的高手一起前去。

    可到頭來卻是如此結果,讓這些對此早就心有不滿的眾人抓住了由頭。

    要知道誅殺徐寒可不只是為祝首座一報喪子之痛這樣簡單的事情,龍氣不在祝賢手中,大多數都被聚集在大周的某位皇族宗親的手裡,這些日子公孫明撲殺大周的皇族宗親,為的便是將所有可能擁有龍氣之人盡數斬殺。而徐寒作為坊間盛傳的皇族遺子,對於素來難融異己的祝賢自然是非取不可。

    這些被宋月明拔了頭籌的江湖人士自然得抓住這個機會,好好做一番文章。

    於是當下便有一位腰挎長刀的男人站起身子,冷笑言道:「祝首座與玄羅御使不用心急,宋公子身為,司空仙人首徒、玲瓏閣未來的掌教,斷不可能因私廢公,我們中長老邢大禹隨著宋公子一起前去行事,究竟情況如何喚來一問便知。」

    這男人便是大周宗門之中幽州通天門的掌教,也是那位死去了祝龍起公子的師尊,人稱紫煌刀聖的余向同。

    他此刻所言看似符合情理,甚至隱隱還有幫著宋月明說話的意思,但明眼人都知道,只要讓他口中那位隨行的長老出來作證,屆時宋月明不管有沒有做過那壞了規矩的事,讓徐寒逃脫的事情他便再也洗不乾淨。不過這也正是在場諸人很願意看到的景象。

    因此,非但在這時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替宋月明說句公道話,反倒是一個個附和道:「是啊,我門中長老也曾前去,可一併喚來盤問。」

    ......

    這些江湖中都頗有地位的前輩大能此刻為了心頭的一絲算計,皆換上了一副市儈的嘴臉,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這位紫袍少年被牆倒眾人推的場面。

    挑起此事的黑衣儒生淡淡一笑,退回了座位,而坐在高台上的祝賢目光也冷了下來,他盯著宋月明,沉聲問道:「宋公子覺得此事公道與否?」

    「自然公道。」宋月明出乎預料的沒有反駁這明目張膽的加害,反倒是應承了下來。

    「只是首座大人想要尋那諸位來與宋某對峙,恐怕有些苦難。」

    「為何?」祝賢問道。

    「因為他們...」紫袍少年陰冷的臉上在那時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的目光在那些各門各派的宗師掌教身上一一掃過,隨即言道:「都死了。」

    「什麼?」這話出口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一陣驚呼,為了博取此行的功勞,他們派出去的人手大多都是宗門中名列前茅的高手。這些人的事,對於在場的各個宗門都可謂一個不小的損失,一時間諸人人人色變,臉色陰晴不定。

    「宋公子那徐寒是個什麼修為,大家盡數皆知,他憑什麼能以一己之力擊殺如此多的江湖高手。」方才退下的黑袍儒生在那時又站起了身子,他如此說道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宋月明,又才陰測測的問道:「而宋公子卻毫髮無損?」

    「徐寒為何放過我,玄羅御使應該親自去問那徐寒,問在下,我如何得知?」宋月明面對這樣的質問卻依然坦然自若。

    這玄羅的心思,他看得明白得很,如今的祝賢手下,有著長夜司與江湖勢力兩大派系,而江湖勢力這邊又有仙人坐鎮,玄羅自然不願意看見諸人咬成一塊鐵板,挖空了心思想要挑撥離間。而那些江湖人士明知如此卻依然抵不住權利的誘惑,心甘情願的為人驅使。

    聽聞玄羅此言諸人便炸開了鍋,你看我我看你,就要聲討宋月明。

    而祝賢瞥見了這樣的情形,冷哼一聲,這才言道:「好了,此事勿需再提。」

    不得不說的是,祝賢在長夜司的積威甚厚,那些素來不復管教的江湖人士聽聞他言,縱使心底有諸多不滿,此刻也不得不暫時收斂了下來。

    「公孫明!」而祝賢在這之後,又輕喝道。

    人群之中便有一位面色陰沉的男子邁步而出,朝著祝賢拱手。

    「去,帶貪狼衛搜捕徐寒,見之格殺勿論!」

    「是!」那男子並不多言,重重的點了點頭,隨即便轉身出了府門。

    而待到他離去,祝賢這才沉眸看向宋月明,他的臉色愈發的陰沉,語調也極為冰冷。

    「司空仙人正在為那事閉關準備,宋公子身為玲瓏閣執劍堂堂主,如此行事,不怕司空仙人出關後追究嗎?」

    祝賢此刻話裡的威脅之意端是毫不遮掩,甚至殿門之中的氣氛也因為他的此言而陰冷幾分。

    但那位紫袍少年卻依然面不改色,他提著手中的刑天劍朝著祝賢恭恭敬敬的一拜,隨即言道:「玲瓏閣家事...」

    「不勞首座大人費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1
第一百零二章 眾叛親離

    大淵山的山腳下,下著細雪。

    老人與斷臂少年點著篝火,靜默的坐在一旁,相對無言,只有一隻黑貓似乎很享受這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歡快的來回跳躍。

    「所以,你會死對嗎?」斷臂少年忽的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他看向那位形容邋遢的老人,如此問道。

    老人從自己的思緒中被拉扯出來,抬眸看了少年一眼,說出了一句看似很有道理,實則胡謅的話。

    「是人都得死。」

    那時的少年才堪堪十六歲,但他經歷得很多。

    所以並沒有去問諸人活著不好嗎,又或者為什麼一定要去死之類的問題。

    他只是有些困惑,對於一直努力活著的他來說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困惑。

    「值得嗎?」

    老人微微一愣,然後篤定的點了點頭,「值得。」

    「所以你叛出師門,盜了刑天劍,甚至現在要送出自己的性命,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山上的某些東西嗎?」少年又問道,他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麼東西才能讓眼前這位老人如此孤注一擲。

    老人卻搖了搖頭,雜亂又蒼白的發絲在雪中飄動,頭頂上堆積的雪花窸窸窣窣的跌落,與地上的積雪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它不是目的,他只是目的中的一環。」

    他蒼老的聲音,在冰天雪地中盪開,沙啞又愁然。

    這一次輪到少年一愣了,他看著老人,不解道:「可你要死了?你的目的不就完不成了嗎?」

    「會有人去做完他的。」老人沉聲回應道。

    老人語氣中的篤定讓少年沒了再問下去的必要,他點了點頭,又一次看向老人。

    「可你並不開心,為什麼?」

    老人臉上的神色很沉重,沉重得不像是即將完成自己的使命時,應有的模樣。

    老人聞言嘆了一口氣,「或許是因為代價吧,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已經付出的與即將付出的都太多了...」

    少年看著老人臉上的落寞,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他,於是他想了想,便說道:「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就不要後悔了。」

    老人的身子在那時微不可察的一震,他望向少年,眸中閃爍著少年看不真切的光芒。

    「你也這麼覺得嗎?」

    「嗯。」

    ......

    生得一條極為古怪的右臂的少年,赤裸著上身,從浴桶中站起了身子。

    天下著小雪,一如一年前他與那個老人,在大大淵山下靜坐時下著的小雪。

    少年赤著腳踩在雪地上,並不覺絲毫的寒意,他身上身子還冒著熱氣,雪落在他的身上,轉瞬便被融化為水汽,扶搖而上。

    少年在雪地上留下一排長長的腳印,來到了那間有些破爛的小屋前。

    他推開了門,身著青衫的老人正在搗鼓著藥材。他做得很細緻,將每一份藥材的用量,都極為精準的稱量清楚,然後放入桌前早已擺好了黃紙中。

    少年知道那是以後半個月,他需要用到的藥材。

    老人自然感覺到了少年的來到,但他卻並未有抬頭依然倒騰著藥材,頗有些爭分奪秒的味道。

    少年並未有去打擾老人,他結果黑貓叼來的毛巾,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輕輕的擦拭著自己的身子,直到許久之後,他方才看著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的老人出言問道:「所以你也要走了嗎?」

    正在往黃紙之中加入一種叫紅印沙的藥材的老人,聞言之後,手上的動作微微地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嗯。」

    「去哪裡?」少年問道,目光中有困惑與狐疑。

    這一次,老人沒有回應,依然低著頭,不斷往那些黃紙中添加新的藥材。

    少年的眉頭皺了皺,這樣的情景他似曾相識,老人此刻臉上的神色他亦似曾相似。

    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場景,發自內心的由衷的不喜歡。

    所以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當時沒有問那一位老人的問題。

    「你們究竟要做什麼?」

    但老人的回答與當初那人如出一轍,「必須要做的事情。」

    「那你能完成它嗎?」

    「不能。」老人搖了搖頭。

    被少年壓在心頭,近乎一年的困惑,再次湧了上來。

    「既然不能,那你死了,誰來完成它?」

    這時的老人已經把藥材擺放完畢,他開始一張又一張的整理那些黃紙。將他們細心地包好,又放入房間中不會被雪水或是濕氣侵蝕的抽屜中。

    然後他方才第一次抬頭看向少年,給出了一個與當年依然如出一轍的回答:「會有人去做完它的。」

    只是相比於那人,他的話裡,少了幾分篤定,多了幾分遲疑。

    或許正是這份遲疑,讓少年並未猶如當年一般,在此終止這個話題。

    「我可以做些什麼嗎?」他如此說道,聲音清嫩,眸子中的光芒清澈,像是幽州的雪,又像是天上的星。

    老人微微一愣,少年的話本來應該讓他懷有愧疚的心,稍稍安慰。可是不知為何,少年的目光卻刺痛了他。

    但他還是在熟悉的沉默之後,站起了身子,然後他伸出了手,遞給了少年一件事物。

    那是一個玉珮,一個只有一半,掛著紅色流蘇的玉珮。

    「這是我的命牌,若我死了,這命牌便會碎掉,而那時或許會有人向你尋求幫助,如果你願意的話。」老人輕聲說道。

    「什麼樣的幫助?」少年追問道。

    「我不知道,但一定會有人來找你。」

    「很危險嗎?」少年又問道。

    「嗯。」老人點了點頭,但正打算再說些什麼,少年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好,我知道了。」

    ......

    徐寒踉踉蹌蹌的走在長安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他的臉色蒼白,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住的淌著鮮血,傾灑在經過的街道上。

    他細細地數了數,這已經是他殺死的第四批來自貪狼衛的殺手,而更多的殺手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宋月明已經為徐寒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殺死一同前來奪劍的高手,在長安城外安排好了他的老丈人月湖洞的洞主,夏紫川的父親夏臨城接應徐寒。只要徐寒能逃出長安城,夏臨城便會帶著他一路離開梁州。

    這其中自然藏著許多門道。

    徐寒早有去意,但他的周圍,早已被祝賢先安排了許多眼線。他平日裡在肆意妄為都可以,唯獨離開長安,卻是觸碰了祝賢的底線,它看似自由實則處處被約束。

    只有在宋宋月明以藉口調開了那些眼線,並且擊殺了哪那些與他一同前來的江湖大能之後,徐寒才終於得到一絲機會,離開長安。

    而雖然不知宋月明究竟如何說服了夏臨城,但他能帶人在長安城外等候,已是月湖洞能夠做出的最大的努力。因為此事不管成敗,一旦夏臨城帶著他手上的人馬進了城,最後月湖洞都逃脫不了干係。所以這或許已經是宋月明能夠做到的極限。

    但饒是徐寒已經在第一時間動身,可貪狼部的爪牙們卻依然比想像中來得更快。

    徐寒一路東躲西藏,這才走到了此處。

    可即使長安城的城門近在眼前,他依然不敢有半分鬆懈。

    他顧不得身上的傷勢,咬著牙拖著疲憊的身子,快速的朝著城門方向走去,而心神卻分散開來,小心地注意著身後是否有覺察到的追兵。

    徐寒很清楚,現在貪狼部還沒有察覺到他要逃出長安的意圖。若是這個消息被傳了出去,那以長夜司的行事風格必然會在各個城門集結重兵,屆時他再想離開,便是插翅難飛。所以徐寒一旦遇見了那些尋找他的貪狼部甲士,便不惜拼得自己受傷,也要將之盡數誅殺。

    他從來不缺乏這樣的狠辣,尤其是在事關自己生死的時候。

    長安城門這輪廓漸漸在虛幻的眼簾中浮現,身後似乎並沒有追兵的痕跡,徐寒咬著牙,也顧不得此舉會加重自己的傷勢,再次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眼看著就要抵達城門,可那時他眼前一花,數道身影如鬼魅一般橫在了他與城門之間。

    徐寒在那時定睛一看,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他的眸中閃著猶如惡鬼一般的猙獰,死死的看著為首那人。

    那是一位老者。

    年紀很大的老者。

    毛髮皆白,臉上的溝壑縱橫。

    「看樣子,龍蛇雙生之法是真的了。」徐寒咬著牙言道,他雖然極力壓制,但言語間那股濃濃的怒意,卻依然展露無遺。

    那素來慈眉善目的老人,聽聞此言,也是微微一愣。

    「看樣子我不在的日子,府主大人知道得不少嘛。」老人笑著言道,黑夜裡那曾讓徐寒舒心的笑容,此刻卻看起來如此陰森可怖。

    「原來老傢伙讓我幫的忙,是這樣的凶險。」徐寒恍然言道,他臉上的神情有些頹然。卻不是因為此刻的死局,只是因為那被最信任的人欺瞞與背叛後心底生出的無味雜陳的窒息感。

    「既然府主大人,知道了這一切,那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吧,與老朽回天策府。」老人輕聲說道,那面上和煦的笑意卻像極了喚兒歸的長輩。

    據他所知的徐寒,是一個很明智的少年。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在他們這樣的陣容下,徐寒沒有半點的勝算,束手就擒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可徐寒卻在那時一把撕掉了自己上身因為之前的打鬥而變得襤褸的衣衫,站直了身子直直的看向那老人。

    「那可真不巧。」

    「徐某今日恰好想要領教一番...」

    「鹿先生的浩然正氣!」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1
第一百零三章 龍馭上賓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

    飛燕齋中,身著青紗的女子,懷抱琵琶,盈盈淺唱。

    身前一位形容邋遢的中年人,坐在矮榻上端著一杯清酒,搖頭晃腦,神色迷醉。

    「數年未聽,青衣的歌喉還是如此美妙。」中年男人由衷的感嘆道。

    這並不是一個特別和諧的畫面。

    無論是男人不修邊幅的容貌,還是他髒兮兮的衣衫,都與這裝飾得別有情調的房間,以及青衣女子美豔動人的模樣格格不入。

    錚。

    女人在琵琶弦上遊走的指尖忽地停了下來,琵琶弦上發出一聲刺耳的清音。

    女人抬起了頭,神色莫名的望向男人。

    「那孩子已經入甕了,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女人如此問道,語氣中帶著不應有的關切與焦慮。

    男人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他再次舉起酒杯,朝著女人搖搖一敬。

    「祝首座不也入甕了嗎?你又如何還有閒心在這裡與我閒談?」

    女人聞言,臉上的神色一滯,隨即目光陰沉了下來,「看樣子,這些年,我們都經歷了許多對方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男人嘆了一口氣,言道:「青衣,我真的看不透你。」

    女人臉上的神色愈發的陰沉,她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眸子中折射出的冰冷光芒,直直的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你明知小寒並非真龍,亦知這龍蛇雙生之法,卻並不與祝賢言說,反倒是一路引誘著他入甕,你的背後究竟是誰?你究竟想做什麼?」

    女人淡淡一笑,再次撥弄起身前的琵琶。

    「身在局中都是棋子,不到最後,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局究竟有多大。」

    ......

    夜色更濃了。

    經歷了一夜狂歡,長安城再次陷入了寂靜。

    一輛馬車緩緩的行駛在長安城的街道上,木製的車輪壓過長安街道的青石板,發出軲轆的聲線,在靜默長街中迴蕩。

    馬車中右臂綁著白布,上身赤裸的少年頹然而坐,他低著頭,神情冷峻,不知在想些什麼。

    而他的對面一位身著紅袍的老者正襟危坐,雙眸眯起,好似在閉目養神。

    「府主的修為進展神速,卻是讓老朽驚詫。」許久的沉默之後,老人忽的出言說道。

    少年聞言苦澀一笑,鹿先生的修為幾乎已經觸摸到了仙人之境的邊緣,他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對付旁人或許還可一試,但在鹿先生的面前,只能有摧枯拉朽來形容,只是微微接觸他便敗下了陣來。

    「真龍究竟是誰?」徐寒想了想,在半晌之後方才沉聲問道。

    「真龍是誰,真的重要嗎?」老人抬頭問道。

    徐寒一愣,臉上浮出了苦笑。

    「所以這一次輪到我了是嗎?」

    鹿先生並未有明白少年話裡的意思,他想了想,方才由衷的言道:「其實府主大人很不錯,就是夫子在的時候,以如今天策府的處境,也未必會比府主做得更好。」

    徐寒聞言,抬起了頭,看向眼前的老人,他說道:「但這些,其實並不重要。對嗎?」

    「無論是守下大黃城,還是扳倒顧趙二家,這些都不重要。我究竟做什麼,不做什麼對於你們其實都並無差別,從一開始你們想要的都只是我的命,對嗎?」

    少年在那時直直的看著老人,目光那般清澈,尋不到半分老人預想中的憤怒或是憎恨。有的,只是不解,只是困惑。

    老人的心在那時被刺痛,他用盡全力偽裝的冰冷在那一瞬有些許被消融的跡象。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夫子會尋到這樣一個少年來做龍蛇雙生之法的棄子,或許徐寒做得肆意一些、放縱一些,此刻老人心頭的愧疚便會消減幾分。

    但事實上,徐寒做得太好,好到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好到老人的心裡也難免覺得愧疚。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早已沒了回頭的路。

    在太平盛世與蒼生離亂之間,這些犧牲,終究是值得的。

    所以老人壓下了心底的柔軟,再次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馬車忽的停了下來。

    徐寒透過馬車的縫隙看向窗外,他們來到了天策府的門前,鹿先生並沒有下車的意思,反倒是天策府的府門緩緩被打開,一道身影在諸多天策府軍的簇擁下來到了府門口,夜色太過濃郁,諸人又將之包裹得太緊,所以徐寒並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然後又是一輛馬車緩緩的停靠在了徐寒所坐馬車的身側,然後那人便被送上了馬車。

    於是,兩輛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徐寒知道,這次他們去的方向是大周的溥天宮。

    這一刻,終於還是要來了。

    徐寒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再次看向身旁的老人,問道:「那車裡坐的,便是真龍對嗎?」

    老人點了點頭,輕聲回應道:「嗯。」

    在這樣簡單的對話之後,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諾大的長安城裡,迴蕩著兩輛馬車強行的輕響。

    ......

    而與此同時,在那溥天宮的宮門前,一位黑衣老人手持一把猩紅色的長劍,傲然而立。

    手握大周軍政的祝賢領著諸人朝著那老人恭恭敬敬的一拜,「此行兇險,天下蒼生皆繫於司空仙人一身。」

    那黑衣老人聞言,淡淡的點了點頭。

    「首座大人放心,今日之後,這大周天下便姓祝了。」說完這話的老人,目光在諸人身上一陣有力,最後落在了人群中的那位紫袍少年身上。

    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卻並未開口。

    他豁然地轉過了身子,不再理會眾人,邁步便朝著那高聳宮門方向走去。

    「此乃大周皇宮,擅入者死!」

    宮牆上傳來一聲怒喝,如潮水般的禁軍,自宮門中奔湧而出。

    獨自向前的黑衣老人,似乎並未聽到這樣的怒喝,他依然不急不緩的邁著自己的肚子。

    禁軍的首領,眉頭一皺,只聽哐噹一聲脆響,他腰上的長刀出鞘,而身後數百位禁軍將士也在那時拔出了腰上的刀劍。

    明晃晃的刀劍在黑夜裡閃著淒厲的寒芒,好似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的雙眸。

    那時,黑衣老人的眸中泛起一道滲人的血光。

    一隻黑色的惡龍忽的自他體內湧出,呼嘯而去。

    於是數百禁軍甲士在那時化為了漫天的血雨,淋淋落下,將這溥天宮外染成了血紅。

    老人便踏著這滿地的屍骸,沐浴著這漫天的血雨,邁步走向了大周的皇宮深處。

    「玲瓏閣司空白。」

    「為平天憤,為救蒼生。」

    「請陛下龍馭上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1
第一百零四章 龍蛇雙生


    「世有真龍,天下窺之。故以蛇種,呈龍而示。蛇得氣運,龍承九分,蛇蟄之日,真龍出世!」

    溥天宮未央殿中,幽暗的燭火搖曳。

    宇文洛坐在高高的龍椅之上,輕輕的叨念手中那泛黃的書捲上的字跡。

    「愛卿可知這如此歹毒的龍蛇雙生之法究竟出自何處?」男人讀罷忽的轉頭看向台下一位坐在案台前的老人,如此問道。

    老人九卿之一的宗正,對於這些事關皇族傳承的秘法自然是清楚無比。

    他於那時微微拱手,輕聲言道:「這乃前朝大楚一位宗正研究出來的秘法。」

    「時值大楚歷三百七十二年。大楚第六任帝王,方應君於壯年猝死,幼帝方冕景繼位。太陰宮算得大楚國運崩碎,天下諸侯紛紛秣兵歷馬,欲擁兵自重。」

    「國運既碎,龍氣溢流天下,賢者得之。而那位宗正卻尋到了一位與幼帝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童,且算出對方是未來繼承龍氣的諸人之一。他便已不知從何處求得的欺天竊命之法,將那位孩童與幼帝替換,將之以,大楚幼帝的身份送上了大楚帝王的寶座。」

    「那時大楚國運雖然崩碎,但卻遠未至分崩離析的地步,那孩童既有天命所定的氣運,又有大楚剩餘的國運支持,很快在成年之後便平定了各方叛亂。第一次,太陰宮的卦象出了錯,大楚再次安穩了下來。然後...」

    宇文成說到這裡頓了頓,還不待他繼續說下去,高台上的宇文洛便接過了話茬。

    「然後那位宗正便夥同諸多皇族宗親殺了那位頂替方冕景登基的天選之人,再對外宣稱皇帝惡疾暴斃。而真正的方冕景卻因為那龍蛇雙生之法繼承了那人的龍運,再以那人弟弟的身份登基繼位,於是大楚便有了這中興的開元盛世!」

    宇文洛言罷便沉眸看向宇文成,「不過這似乎與眼前的一切有些不一樣吧。」

    「自然不一樣。」老人微微頷首如此言道:「當年大楚所行的龍蛇雙生之法,為的是扶大廈於將傾,強行逆天為楚朝延續國運。而那位當年的皇族遺子本就是天命所定之人,她身居龍運,夫子以此法所為的更多是讓他可以安穩的活到今日,活到陛下龍馭上賓那一天...當然不管如何,被施下龍蛇雙生之法的徐寒,都與當年那人一般,最後逃不脫作為真龍現世的祭品的下場。」

    「只是或許夫子自己也想不到,他找來的這位徐府主,做得這麼好,守下了大黃城,清剿了祝賢的羽翼,如今那位背後的真龍說凝聚的龍氣恐怕已經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

    「當年急流勇退,遣散天策府的有生力量,又讓這被諸人誤認為皇子的徐寒帶著刑天劍回到長安,長夜司的祝賢尋到此劍必然想要行大逆之事,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天策府中諸人再領著聚集這可怕龍氣的真龍歸來,這一切的算計,在下自愧不如。」

    聽到這裡的宇文洛忽的笑了起來,他問道:「所以宗正大人望見的龍氣其實並不在徐寒身上,而是天策府的某位與他同齡之人身上,對嗎?」

    「老朽從未誆騙陛下,所言盡數屬實。」老人恭敬的回應道。

    「你當然不會騙我,只是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比誰都清楚。」宇文洛並沒有遷怒的意思,反倒是臉上自始至終都帶著濃郁的笑意。「所以從一開始,夫子都沒有打算讓我真正的坐穩這皇位。他們一直藏著那真龍,我也好、徐寒也好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幌子,對嗎?」

    「夫子高深莫測,老朽不敢妄下定論...」老人再次沉聲言道,態度依然恭敬無比。

    老人這般模樣,讓好不容易提起興致的宇文洛有些意興闌珊,他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真龍、皇權、天命...算來算去,卻只是棄子...」

    「若是當年父王不沉迷那半妖之法,何至於招來滄海流?我又何至於如此?沒有這些,或許我應該與宇文陽那孩子一般,做了一個無憂無慮的藩王...快活一生...」

    「陛下,身在帝王家,哪能無憂無慮,宇王殿下看似快活,這些年又何嘗不是如履薄冰...」老人的聲音在那時變得柔和了起來,像極了在規勸自家孩童的長輩。「至少,陛下的命,曾經握在過自己手裡...輸贏自負,總好過一個旁觀看客,只能隨波逐流吧...」

    宇文洛聽聞此言,臉上的笑意終是散去,化作了一抹淡淡的愁然,他嘆道:「是啊,寡人命一直都在自己手中,至少我有過贏的機會...」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看向老人,問道:「對了,宇文陽現在...」

    似乎早已知道宇文洛會有此問,老人根本不待他說完這個問題,便輕聲言道:「祝賢想要的是大周的天下,他豈會放過任何可能的威脅,如今除了那位被藏得好好的真龍,宇文皇族便只剩下陛下與老臣二人...」

    男人臉上的愁然又重了幾分。

    「是嗎?」他輕聲言道。

    未央殿再次靜默了下來,而殿外卻在那時傳來一陣嘈雜,隨即一聲宛如天音的聲音忽的響起。

    「玲瓏閣司空白。」

    「為平天憤,為救蒼生。」

    「請陛下龍馭上賓!」

    宇文洛聞言,臉上再次盪開了笑意,他於那座高高在上的龍椅上站起了身子,然後極為悉心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衫,整個過程他做得很是細緻。

    作為帝王,即使是死也應該有自己尊嚴,他這樣想著再次看向身旁的老人。

    「愛卿,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歇息了。」宇文洛淡淡的言道,臉上冷峻的神色看不出半點將死之人因有畏懼與惶恐。

    那老人聞言也站起了身子,他再次恭恭敬敬的朝著男人一拜。

    「大周皇族,唯有陛下與臣二人,陛下最後一段路,還是讓老臣送送吧。」

    宇文洛在那時沉吟了一小會,最後終是點了點頭,「也好。」

    他如此說罷,便邁出了步子,走向了未央殿的門口,而嘴角卻在那時微微揚起。

    他輕聲呢喃道。

    「滄海流...」

    「穆玉山...」

    「朕輸掉的局,你們也得贏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2
第一百零五章 輸贏


    夏臨城站在長安城外的山丘上,踮著腳看著那城門方向。

    他有些後悔答應自己女婿的請求,可是...

    他只有這麼一個女兒,他知道自己女兒對那臭小子的情意,做父親終歸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年紀輕輕便守了寡。沒有辦法,他只能冒著天大的風險,在這長安城外的山丘上接應那個被祝賢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徐寒。

    只是他等了許久,也未有等到徐寒,而等來的卻是...

    一群器宇軒昂、白甲如雪的士卒,那些白甲士卒步履齊整,腰間清一色配有一把長劍,行走間傲然的劍意流轉於隊列之中。

    夏臨城知道接應徐寒是一件稍有不慎便會人頭落地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挑起他緊繃的神經,這數以萬計的大軍的到來自然也瞞不過他,他很是明智的在感受到大軍的氣息之時便領著手下的極為僕人退到了不遠處,也就是此刻他所在的山丘上,小心的觀察著那群忽然到來的士卒。

    夏臨城好歹也是月湖洞的掌教,在大周的江湖也算得有頭有臉的人物,自然也有些見識,他貓在山丘的後面目光在那群密密麻麻的甲士們上遊走,最後落在了那為首的一位青衫男子的身上。

    那人的年紀約莫五十開外,下巴處蓄著白黑相間的長鬚,背上負有兩柄長劍。

    他傲然立在那裡,臉上的神色冷峻,腰身挺得筆直,就像是一把藏鋒於鞘的劍,出鞘之日,天地顫動,日月無光。

    夏臨城認得他。

    或者說大周江湖無人不認得他。

    他有一個響噹噹的名字,天斗城主岳扶搖!

    而那眼前這一排排腰挎長劍的甲士的身份便不難猜測了,便是那天斗城中的天斗軍。

    岳扶搖帶著天斗軍在這個時候來了長安,那是否意味著,這位素來不參與朝堂之爭的岳劍仙也決定插手今日的皇權之爭了呢?

    無論是他手下精銳的大軍,還是他本身身為仙人的修為都無一例外的足以成為改變今日皇權之爭走向的關鍵力量。想到這裡的夏臨城頓時臉色一變,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何宋月明會將他調到長安城外,這接應徐寒或許是目的之一,而目的之二很可能便是讓月湖洞能夠避開這場撲朔迷離的亂戰。

    夏臨城想到這裡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可從未在長夜司聽人說起過會請來岳扶搖,而且執掌徐州的天斗城素來與長夜司不合,也算得大周唯一一個不再長夜司控制範圍之內的州郡,這樣的天斗城顯然不大可能是祝賢請來的幫手,那麼...

    想到這裡,夏臨城的心頭大駭。

    「唉,我說大叔你行不行,這回長安的路咱們都走了十餘日了,你究竟能找到路嗎?」而也就在這時,他的耳畔忽的響起一道青嫩的聲線。

    那聲音似乎並未有絲毫避諱長安城前那浩浩蕩蕩的甲士的意思,很是清晰的便傳入了夏臨城的耳中,本就想著這些事關月湖洞甚至大周走向的事情的夏臨城,心頭一驚,趕忙循聲望去。

    只見密林深處,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緩緩朝著此處走了過來。

    那二人的裝束倒也說不得如何奇怪,年紀大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子,一身黑衣,面容還算和善,只是那眼上的眉毛卻是雪白,而年紀小的卻是一位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身材有些瘦弱,但背上卻背著兩柄幾乎與他身子一般長度的刀劍。

    若是放在平日,夏臨城斷是不會為這二人駐足半分,但此刻,那二人臉上的輕鬆之色卻是於此刻暗流洶湧的長安城格格不入。

    「這怎能怪我?你不是來過長安嗎?不也尋不到路?」那中年男子聽了少年的抱怨,頗有些不忿的味道,當下便如此反駁道。

    男孩的臉色在那時一滯,他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聲音頓時小了幾分,「我當時也是跟著府主大人,根本沒有注意,走的時候嘛...又急著趕路...」

    二人若無旁人的說著,腳步卻漸漸朝著此處靠了過來。

    夏臨城的臉色一變,暗暗想著千萬別來此處,他可不想引來城門前那位岳扶搖岳劍仙的注意,只是這樣的念頭方才升起...

    那少年的青嫩聲音便再次傳來。

    「咦,大叔你看那裡有人,咱們去問問吧。」

    於是那一老一小的二人便走到了千不情萬不願的夏臨城身邊,那中年男子倒是想頗為恭敬的朝著夏臨城行了一禮,然後便高聲問道:「在下寧竹芒與後輩來此欲前往長安,卻迷了方向,不知這位兄台可否...」

    這話未說完,聽聞寧竹芒二字的夏臨城便心頭一震,不由得抬頭細細看去,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赫然便是那玲瓏閣曾經的掌教寧竹芒!

    「寧兄!」他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而那自稱寧竹芒的男人也在那時一愣,他抬眸看向夏臨城,這也才將對方認了出來,他臉色一喜,亦言道:「夏兄!」

    「你們認識?」一旁那背負刀劍的少年有些發愣的問道。

    「自然認識。」寧竹芒點了點頭,又看向夏臨城,問道:「夏兄為何在此啊?」

    夏臨城記得不久前玲瓏閣便宣稱寧竹芒、鐘長恨以及龍從雲死於非命,如今見寧竹芒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不由得有些發愣。此刻聽聞寧竹芒之問,這才回過神來,他正要說些什麼,可就在那時遠處卻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二位若是想救那個叫徐寒的少年,那就不要再閒聊了。他可等不了你們多久了。」那聲音中氣十足,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

    夏臨城與寧竹芒二人都在那時一愣,循聲望去卻見山腳下那浩浩蕩蕩的白甲士卒之中,一位背負 長劍的男人正眯著眼睛看著他們。

    只是一眼,夏臨城便覺心神大震,這仙人之境與大衍境雖只差一境,實則雲泥之別。

    他這時才醒悟過來,他自以為躲得天衣無縫,可這又怎瞞得住一位仙人的耳目?

    「府主大人有危險?」而寧竹芒身旁的少年顯然沒有夏臨城這麼多的心思,他聽聞此言頓時臉色一變,也不顧對方仙人的身份,便極為擔憂的大聲問道。

    「嗯。」而岳扶搖更是沒有絲毫惱怒的樣子,只是在那時淡淡的點了點頭。「若是你們再不快些,就只能去為那少年收屍了。」

    聽聞這話的少年頓時臉色一變,他看了看身旁的寧竹芒,寧竹芒亦沉著臉色點了點頭,二人在那時便再也顧不得其他,朝著岳扶搖與夏臨城微微頷首,這邊快步朝著長安城的方向走去。

    而岳扶搖似乎有意配合,還在那時讓聚集在長安城門前的大軍生生的為二人讓開了一條道來。

    ......

    直到目送著這二人步入長安城的城門。

    岳扶搖的身旁走來了一位年輕人,那時天斗城的少主,岳成鵬。

    他頗為困惑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問道:「咱們與鹿先生達成的協議似乎並沒有這一條,那個徐寒可是龍蛇雙生中的一環,父親若是救了他,豈不是讓天策府這十幾年的謀劃付諸一炬?」

    岳成鵬在徐寒去往大黃城之前,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打心眼裡他對那位徐府主的感官頗為不錯。且不說他們只是萍水之交,但就是莫逆之交,在這天下存亡的事情上面,個人的情感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所以他弄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在這時選擇幫助徐寒。

    成名已久的岳劍仙並未回頭,他依然直直的看著那城門方向,半晌之後方才喃喃自語道。

    「我沒有幫他,我只是覺得一個能讓滄海流如此看重的少年,不應當只是一枚棄子...」

    「況且他是被滄海流種下劍種的人,我不信滄海流真的如此狠心能將自己的弟子就這樣捨棄,當年我輸了他,這點小小恩惠就算是還他一個人情吧。」

    岳成鵬聽到這裡,身子忽的一震,他有些詫異的看向自己的父親,不解的問道:「父親輸了?當年不是父親贏了嗎?」

    「贏?」聽聞此言的岳扶搖微微一笑,他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我為地仙,他為大衍...」

    「我有扶搖、青天二柄神劍,他手中卻只有一顆木棍...」

    「饒是如此他依然與我對攻了整整一天一夜...」

    「你覺得,誰贏了?」

    從未聽過此事的岳成鵬頓時臉露駭然之色,而說完此言的岳扶搖卻並未有去體會自家兒子心情的意思,他眸中的光芒忽的變得深邃了起來。

    他想起了當年在天斗城外與他對戰許久,終於力竭的男人。

    他想著他離開時,襤褸的衣衫、佝僂的背影、蒼白的毛髮。

    他想著他猶如呢喃一般說過的那句話...

    「師兄被困了三百年...」

    「太陰宮的無上真人被困了六百年...」

    「這條路不對...你的路也不對...」

    「沒有人走得到終點...沒有人...」

    想到這裡,岳扶搖再次抬起了頭,他看向天際,喃喃自語道。

    「那他的路呢?他能走到我們看不到的終點嗎?滄海流...」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2
第一百零六章 美夢


    馬車緩緩的向前。

    經過了徐寒熟悉的朱雀街、長羅巷,馬車的車輪與青石板鋪就的地面碰撞,發出咕嚕的聲響,那低沉的聲音迴蕩,像是喪鐘敲打在徐寒的胸膛。

    「所以你們費盡心思,為的只是將本來就應該坐上皇位的那個人再次推到本就屬於他的位置上,對嗎?」這樣的沉悶對於徐寒來說著實太過壓抑了一些,他沉著聲音看向身旁的老人,再次問道。

    身著紅袍的老人抬頭看了徐寒一眼,隨即淡淡的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當年滄前輩與老傢伙又何苦殺了皇帝...」徐寒皺了皺眉頭,他倒是有些不解,為何滄海流與夫子要做出這如今看來如此多此一舉的事情。

    鹿先生想了想,猶豫了一小會,似乎是心裡對於徐寒的愧疚讓這個老人在那時終於還是無法拒絕徐寒的提問,緩緩的說了起來。

    「你聽說過半妖嗎?」

    「半妖?」徐寒聞言愣了愣,他倒是聽說過關於這東西的一些說法,他眉頭一挑於是問道:「你說的是當年大楚朝滅亡前,那位末代皇帝沉迷的半妖之法?」

    「嗯。」鹿先生點了點頭。

    「這和當年的弒君又有何干係?」徐寒不解道。

    鹿先生看了徐寒一眼,他倒是有些疑惑到了這個時候的徐寒為何還有心思關心這些,不過他並不認為眼前的徐寒還能做出些什麼影響他們計畫的事情,於是繼續言道:「半妖又名神種,傳聞以此法練就而出的軀體,雙眼可洞陰陽,雙手可逆生死,而最重要的是,這副軀體,亙古長存,萬劫不朽...換一個說法,便是長生。」

    「所以,那位先帝便也想來一個萬壽無疆?」徐寒頓時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一國之君何其威風了得?換作是他恐怕也想在這世上多活些日子。

    「但那位先帝也算得是位明君吧,就因為他想要製煉半妖,你們便殺了他?」徐寒又問道,他雖然並未經歷過那位皇帝統治的年代,但無論是坊間的風評,還是正野史中的記載,對於那位皇帝的評價都極為中肯,算得上是大周的中興之君。

    「雖然說這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天策府即使再迂腐,也明白皇帝有些不能宣諸於筆墨的事情實屬正常,只要國泰民安,何至於兵行險著,動這弒君的念頭?」鹿先生沉聲回應道。

    「即便承陽帝真的迷戀半妖之法,抓些死囚尋些妖物與他玩玩,雖然殘忍,但也好過龍馭上賓,社稷崩碎。再不濟,他就如當年那楚朝皇帝一般,大肆捕捉平民用於此法,有天策府在,只要他做的不太過分,我們再從中制衡一番,熬到他死去那天,也未嘗不可。」

    「可惜的是大周不是大楚,大楚皇族素來精通這煉妖之法。他們手中自古便飼養著許多妖物。而大周,可沒有那麼多妖物給他肆意玩弄所以,他動了西邊十萬大山的主意...」

    徐寒聽到這裡,頓時臉色一變。

    大周的西境,也就是他的故鄉青州,那裡再往西去便是人族的禁區,盤踞著不知幾多妖物之地的十萬大山。

    那些妖族究竟多麼強大,徐寒與大多數人一般不得而知。

    但他的右臂便是一位妖族大君的所有之物,徐寒可以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自己解開了右臂的封印,即使是仙人他也有一戰之力,而這僅僅只是那位大君的一個臂膀而已。

    十萬大山之中若是有那麼一個,只需一個與這位大君一般的妖族大能,那麼對十萬大山動手,所能招來的禍患,足以讓大周陷入永無寧日的戰亂,也就難怪滄海流與夫子會費盡周折將那位皇帝斬殺,即使以此造成大周十餘年的民不聊生也在所不惜。

    這樣的說辭雖然解開了徐哈你的一些疑惑,但他仍有不解之處。

    「可即便如此,當時的長夜司不過還是一個小小的情報機構,天策府掌握著大周的政權,牧王府統領著邊境的戰事,二者可謂一手遮天,即使扶持那位幼帝登基想來縱使朝廷有所不滿,也鬧不出什麼樣的風浪?又何至於落到牧王府作古,天策府破敗的地步?」

    這確實是一件很講不通道理的事情,既然那位與他接下龍蛇雙生之法的真龍是天命所定的帝王,由他登基繼位,若是那所謂的天憤之言是真的,那麼這一來大周亦可免去這些年的天災人禍,這二來更可以讓天策府與牧王府依然安穩如初,亦不至於處處被大夏掣肘。

    而且就算當時那位幼帝方才出生,讓一個嬰兒登基太過匪夷所思,不得已之下將宇文洛推上了檯面,那麼想要控制對方,以當時天策府與牧王府的能力也絕非難事。

    徐寒確實想不明白以夫子的精明,如何會做出這般事情。

    鹿先生聞言卻又是一笑。

    「宇文洛的手腕與城府確實出乎了我們的預料,他扶持長夜司滅了牧王府這一點便是他在數年的苦心經營之後結果。這雖然對我們的計畫造成了一些困擾,但卻依然在可控的範圍之內。」

    「而在那之前...」

    「譬如滅殺諸多皇子,給外人一個先帝子嗣盡數死於非命這樣的假象...都在我們計畫之中...」

    「嗯?」徐寒看著眼前那臉上帶著笑意的老人,心頭卻是一寒。那分明應該是和藹到了極致的笑意,可落在徐寒心中,卻宛如惡鬼一般令他心頭生寒。

    他知道自己終究太過天真了一些,天策府曾經能夠抵達與現在的長夜司比起過之而無不及的高度,怎麼會是如他展現在世人面前的那般的光明磊落?

    王權...

    永遠伴隨著的都是駭人聽聞的算計與纍纍的鮮血白骨。

    他的臉色在那時陰沉了下來,他看著眼前這個好似第一次真正認識的老人,沉聲問道:「為什麼?」

    「為什麼?」老人重複著徐寒的問題,他臉上的笑意漸漸變得狂熱了起來。「為了讓蒼生永遠不受離亂,為了讓天下永享太平,為了從此之後再無兵戈,一切的犧牲都是值得的。所以,在真龍未有長成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他的存在。」

    徐寒的眉頭皺了起來,他聽不懂老人話裡的意思,他覺得鹿先生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鹿先生似乎也在那時看出了徐寒的疑惑,他的臉上笑意愈發的狂熱,甚至漸漸變得有些猙獰。他再也沒有那一代大儒應有風采,反倒是更像一位陷入瘋狂的惡鬼,他如是言道,語調幽冷。

    「半妖之法雖然血腥、暴戾,甚至險些給大周帶來滅頂之災...」

    「但他確實...」

    「做到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2
第一百零七章 恭送陛下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徐寒眯著眼睛望向馬車外,馬車已經到了溥天宮的宮門,那裡密密麻麻站著一大群人,而為首的便是那位長夜司的首座,祝賢祝大人。

    他的身後站著許多朝堂中的大人物,譬如那位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張洞寧,亦有來自江湖的掌權者,譬如紫煌刀聖,又譬如宋月明。

    前方還傳來陣陣血腥味,徐寒暗暗想著,恐怕那位仙人此刻已經殺進了皇宮,宇文洛恐怕也...

    想到那位男人,徐寒不免生出一股兔死狐悲的抑鬱感,他和他有所不同,卻又有所相同。

    他們都曾以為自己能夠握住自己的命,可到最後才發現不過是一場算計,一枚棋子。

    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隔壁的馬車上緩緩走下來一道身影,竟是那位同為三公之一的大周丞相——張相。

    老人的身材幹瘦,走起路顫顫巍巍,就是走下馬車這樣的簡單的事情他做起來也極為困難。

    「張大人這時來此處所謂何事啊?」祝賢見著這兩輛馬車頓時眉頭一挑,上前問道,而身後那些甲士更是紛紛將手按在了自己的手刀柄上,一副隨時準備搏殺的模樣。

    「進宮面聖。」年紀已過七旬的老人面對祝賢身後那一排排其餘軒昂的甲士,卻並不顯露出半分的畏懼或是怯懦,他拱了拱手,極為平靜的回應道。

    「面聖?」祝賢的眸子在老人身後的馬車上來迴游離,他可不是愚笨之輩,徐寒的下落尚且不明,這馬車中極有可能便裝著那位皇族遺子,若是讓他進了宮,那這一切的謀劃豈不是都給天策府做了嫁衣。

    於是祝首座一擺衣袖言道:「聖上現在有要事要忙,張大人請回吧。」

    當然雖然說的是請回,但祝賢身後的甲士卻在那時圍了上來,將兩輛馬車團團圍住,刀劍亦在那時出鞘,顯然是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

    「怎麼?祝首座想動手?」張相眯著眼睛問道,臉上的神情依然泰然自若。

    「丞相大人帶著兩輛馬車夜闖皇宮,我祝某人既受聖上恩寵,自然要為聖上分憂,丞相放心,在下只是查看一番,若無大礙自會方丞相離去。」祝賢笑著說罷,那些圍著馬車的甲士便在那時就要一湧而出。

    錚!

    可以就在這時,遠處的天際忽的響起一聲高亢的劍鳴。

    只見一道白光從長安城城門的方向亮起,直衝雲霄。那白光裹狹著漫天劍意,呼嘯而來,轉瞬便來到了諸人的上空。

    然後根本不待諸人給予它半分的反應,它又轟然墜地,直直的落在了離祝賢的面門不過半寸的地上。

    那是一把雪亮的長劍,即使在這夜色濃郁的溥天宮外,那把長劍的劍身依然折射著恍若白晝一般的光芒。

    正準備湧上前去的甲士們停了下來,祝賢身後的各方人物也都紛紛臉露駭然之色,而祝賢更是臉色一白,方才勾畫在臉上的笑意盡數散去。

    無一例外,在場諸人都在那時自那把忽然到來的神劍之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劍意。

    此刻這把劍入地三分,魏然不動,劍意卻縈繞不散,好似一尊魔神,與天地萬物格格不入。

    而就在諸人還在詫異於這把忽然出現的神劍之時,一道聲線忽的從四面八方傳來。

    「天斗城岳扶搖攜五萬天斗軍拜見祝首座。」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祝賢的臉色也愈發陰沉,他沉著眉頭望向自己的身後,很想詢問一番那位執掌白鳳部的御使,這岳扶搖究竟從何而來,為何之前他一點風聲都未有收到,而也在這時他才發現那位冉青衣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

    他的心思一沉,自然不會相信這其中沒有半分的貓膩。

    「祝大人,現在老朽能去見聖上了嗎?」

    而老邁的張相卻在那時再次朝著祝賢盈盈一拜,這般問道。

    ......

    未央宮外,劍氣湧動,九隻惡龍如鬼魅一般纏繞與那黑衣老人猩紅的劍身之上。

    他眸中血光大盛,看向那身著龍袍的男人的目光中,殺機盎然。

    宇文洛看了看倒在自己身側的那些禁軍甲士的屍骸,沉默良久,這才將目光轉向眼前的那位仙人。

    「你就是司空白?」他沉聲問道,語調之中並無半點赴死之人應有怯懦,反倒中氣十足,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味道。

    黑衣老人在那時劍鋒一蕩,直指宇文洛,他的衣衫高高鼓起,黑色的邪力猶如潮水一般自他的體內傾瀉而出,他猩紅的嘴唇在那時緩緩張開,吐出一道幽冷的聲音:「為天下蒼生,請陛下赴死!」

    宇文洛聽聞此言,卻是一笑。

    他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負手而立,背後淡青色的龍氣伴隨著陣陣龍吟之音呼嘯而出,縈繞在他的身體周圍。

    「想殺朕,那邊來吧。」他笑著言道,眉宇肅然。

    聽聞此言的司空白沒有了半分的遲疑,他的速度在那時被他催動到了極致,幾乎化為了一道看不真切的流光,轉瞬便來到宇文洛的身前。

    猩紅色的劍鋒如若無物一般穿過了宇文洛所喚出的數道真元屏障,直直來到了他的身前。

    那時,宇文洛身後的青色龍氣猶如受到褻瀆的神靈一般,一聲高亢的龍吟自那龍氣中蕩出,而後青色龍氣彙集,化為了一條青龍虛影,他呼嘯著迎上了司空白的劍鋒。

    司空白所喚出的九道惡龍真靈在那青色的巨龍面前紛紛發出陣陣哀嚎,便如琉璃一般破碎開來。

    而他眼看著便要抵達宇文洛眉心的劍鋒亦在那時生生停了下來,就好似在二者之間出現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無論他如何催動體內的力量都無法將之突破,反倒是他自己的臉色因為九道真靈的戰死而變得愈發的蒼白。

    就在司空白騎虎難下之時,他手中的刑天劍在那一刻忽的爆出一抹耀眼的血光。

    刑天劍修長的劍身上那些猶如毒蛇一般的血色紋路在那一刻猶如活了過來一般,他們不斷的順著劍身盤踞,相互纏繞著抵達劍柄,然後來到了司空白握著刑天劍的手臂。

    那些血色的紋路好像帶著一股可怕的溫度,他們方才抵達,司空白右臂上黑色衣袖竟然就在那時被它們所侵蝕,焦黑暈染開來,最後化為塵埃,而司空白的臂膀也在那時隨之裸露而出。

    但這卻只是開端。

    那些血色的紋路在那時化為了一隻隻宛若毒蛇一般的觸手,纏繞著包裹住了司空白的右臂,不過數息的光景,他右臂便沒了原先的模樣,從手臂到手掌都被那血色的觸手所纏繞,似乎他的手臂與觸手與刑天劍,三者已經化為了一體。

    那一刻,司空白的雙眸一片血紅,他發出一聲宛如野獸般的怒吼。

    刑天劍上血光大盛,青色巨龍猶若遇見了天敵一般,發出一聲悲鳴,隨即於刑天劍的劍鋒之下,煙消雲散,化為陣陣青光朝著遠處遁去。

    而就退了這青龍的刑天劍更是顫抖不已,就像是飢腸轆轆的野獸飽飲了一頓血肉一般,握著此劍的司空白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這劍鋒之中所蘊含的力量在那一刻變得如何的可怖。

    他的雙眸一寒,再也沒有了顧慮。劍鋒便再次直直的向前,去向眼前這位帝王的眉心。

    這一次,再無任何的阻礙。

    他的劍鋒便極為輕鬆的刺入了宇文洛的眉心之中,一切都極為輕鬆,輕鬆得就好似刺入了一團爛泥,輕鬆得連司空白也有些詫異。

    殷紅的鮮血於那時自宇文洛的眉心處溢出,卻並未滴下,而是滲入了刑天劍的劍身。

    宇文洛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他看著眼前這位雙眸血紅的仙人,雙唇艱難的張開。

    「仙人啊...」

    「也逃不開,跳不出這命運...」

    「我們都是棋子...」

    「帝王是...仙人是...」

    「滄海流、穆玉山你們都是...」

    他這樣說著,緩緩伸出了手,最後一次整理了一番自己錦繡龍袍,然後,他眸子中的光彩漸漸變得渙散,他手上的動作在某一瞬戛然而止,隨即沒了氣息。

    司空白隨即抽回了手中的長劍,他眸中的血光閃動,與數息之後方才恢復常態,而那些纏繞在他手上的血色觸手也紛紛褪去,再次化為血色的紋路浮現於劍身之上。而還不待他從這樣的狀況中恢復過來,他的胸口便是一痛,臉色潮紅,一口血箭自他嘴裡吐出。

    他的真靈被宇文洛護體的龍氣所擊碎,這讓即使是身為仙人的他也不得不受到牽連,此刻刑天劍的力量散去,那股反噬傳來頓時讓他心神震動,短時間內難再有戰力。

    而也就是在這時,他身前的那座未央宮的殿門被緩緩推開。

    一位老人步履闌珊的走了出來,他來到了宇文洛的屍身旁,注視了這位君王的遺骸良久,最後終是嘆了一口氣,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將宇文洛分明還帶著些許笑意的眼睛緩緩合上。

    然後他朝著那屍骸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朗聲高互道。

    「臣宇文成,恭送陛下,龍馭上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2
第一百零八章 請府主大人赴死


    馬車駛入了溥天宮。

    當然卻不止是馬車,祝賢身後帶著的浩浩蕩蕩的隊伍也一併隨著眾人一起來到了溥天宮內。

    這時的祝大人還打著找機會殺了徐寒一併將大周皇室剷除乾淨的算盤,而在這之前,他需得與司空白匯合,城外劍仙岳扶搖虎視眈眈,他不敢妄動,他很清楚的知道,這世上只有仙人才能對抗仙人。

    「我聽人說半個月前你與侯統領便離開了大黃城,如今看來便是去請岳劍仙這個援兵了吧?」馬車微微的晃動,徐寒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老人,輕聲問道。

    「嗯。」老人眼觀鼻鼻觀心的回應道。

    「都到了,現在你還不肯告訴我那個真龍究竟是誰?」徐寒對於老人不咸不淡的態度卻不以為意,他再次問道。

    還不待老人回話,徐寒的臉色卻忽的變得煞白,他的身子微微弓起,左手不由自主地摁在了右胸口。那裡是刑天劍盤踞在他體內的力量而化為的血元。

    此刻那血元躁動,好似要掙脫徐寒的束縛。

    徐寒頓時沒了說話的氣力,不得不催動起周身的力量去對抗這躁動的血元。

    鹿先生也在這時注意到了徐寒的異樣,他眉頭一挑卻並無出手查看的意思,反倒是冷眼看著忽然痛不欲生的徐寒。

    直到數十息之後,徐寒蒼白的臉色忽的好轉了過來,這時鹿先生方才笑著言道:「看樣子,那位仙人已經完成了他拯救蒼生大業了。」

    徐寒心有餘悸的喘著粗氣,目光卻死死的盯著眼前的老者,他體內血元的暴動定是因為刑天劍被催動所致,而這一點他從未與任何人說起,看樣子,這鹿先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徐寒自己更瞭解徐寒。

    這當然不會是一件太好的體驗,但徐寒卻拿此並無辦法。

    而就在這痛覺消失數息之後,一股淡淡的青氣忽的湧來,遁入了徐寒體內,徐寒還來不及細細感受那股青氣究竟是何物,那些青氣便又從徐寒的體內湧出,順著一根好似看不見的細線飛入了一旁那輛馬車之中。

    這樣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若不是此刻徐寒本就因為血元暴動的關係在內視體內的情形,根本就無法察覺,而此刻細細想來這樣的異狀似乎在之前譬如守下大黃城之後便時有發生。這或許便是那龍蛇雙生之法,真龍吞噬他得來的龍氣所造成的異象吧。

    徐寒暗暗想著這些,馬車卻在這時再一次停了下來。

    徐寒知道,未央殿到了。

    端坐在他身側鹿先生隨即站起了身子,他看了看徐寒,並未言語,徐寒卻明白他的意思,索性便也站起了身子,隨著他一同走下了馬車。

    宇文洛的屍體還好端端的躺在那裡,甚至身體的餘溫還未來得及散盡,可是場上諸人卻再無一人將目光落在那位曾經的帝王上面,反倒是紛紛轉頭看向走下馬車的鹿先生以及他身旁的徐寒。

    那早就對徐寒恨之入骨的祝賢更是雙眸一凝,下意識的便要領著諸多甲士出手。

    「祝首座可要想明白了,司空仙人好似沒有餘力再做些什麼了。」鹿先生對此卻不以為意,他眉頭一挑,淡淡的瞟了祝賢一眼。

    祝賢一愣,側眸便看向不遠處臉色蒼白的司空白,而對方也在那時朝著他搖了搖頭。

    見此狀,祝賢大抵明白司空白恐怕已經在弒君之事上受到了不小的創傷,此刻應當無力再戰。再一聯想,冉青衣的忽然失蹤,岳扶搖與他五萬天斗軍無聲無息一路來到長安,其間種種聯繫在了一起,不免讓祝賢隱隱察覺到似乎自己落入了一個天大的圈套。

    他自然有所不甘,正思慮著當如何破解此事的時候,他身後那位御史大夫張洞寧卻忽的邁步而出,直直的越過了他的身子走到了鹿先生的身側,雖並不言語,但這其中意思卻再明白不過。而隨著張洞寧的邁步而出,又有數位位列大周要職的官員跟上了張洞寧的步伐,來到了鹿先生一行人的身旁。

    祝賢的臉色於那時變得愈發的難看,他如何也想不到今天的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諸位都是聰明人,祝首座也是聰明人,今日我等欲行之事,事關千秋...」鹿先生沉聲言道,話音未落。身後便傳來一陣馬蹄聲,卻見一群身著白甲,胯下騎著高頭大馬的甲士從宮廷四處湧出,為首之人赫然便是那與鹿先生一道失蹤的侯嶺!

    那人群浩浩蕩蕩,足有近萬之數,轉眼便將祝賢等人團團圍住。徐寒沉眸望去,卻發現這些甲士的修為極為高強,幾乎都是通幽境以上的強者,這樣的數量,這樣的修為,也只有當年的天策軍能夠做到。

    徐寒豁然明白,天策軍並非主力盡散,而是時候未到,又怎會為他所用?

    而面對這樣的境遇,祝賢的臉色也是一陣變化,他狠狠的看了那鹿先生一眼,沉默不語。

    「大夏虎視眈眈,鹿某不願再起兵戈,祝首座請交出蒼龍軍軍權,並遣散貪狼衛,從此後你還是大周長夜司的首座,否者...」鹿先生肅然言道。

    祝賢聞此言,終是一聲慘笑,知道今日之事無法善了,故而低下了腦袋,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身後的諸人見他如此,亦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兵甲。

    這樣的結果對於鹿先生來說可謂再好不過,一切出奇的順利。

    而現在,就還差上那最後一步。

    想著這些老人側頭看向了一旁的少年,一身紅袍的老人,於那時朝著那少年,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

    「府主此去,蒼生受澤,天下將平。」

    他沉著聲音,慷慨言道。

    「我大周江山永固,百姓不受離難。」

    「後世筆墨書寫,府主今日所為,必是功垂千秋,萬民敬仰之壯舉。」

    「故老朽厚顏以求,蒼生翹首以盼。」

    「請府主大人赴死!」

    這話出口,還一心以為徐寒便是那即將登基的新皇的祝賢等人頓時瞠目結舌。

    而還不待他們回過神來,身後近萬白甲士卒紛紛下馬,朝著徐寒跪拜了下來,亦高聲言道。

    「請府主大人赴死!」

    那聲音浩浩蕩蕩,悲悲切切。

    縈繞於未央宮前,綿綿不絕。
V123210 發表於 2018-12-4 22:53
第一百零九章 月下見良人

    徐寒雖然今年還不到十九歲。

    但他落魄時做過乞丐,在森羅殿經歷過世上最殘酷的訓練,也為此躲藏在陰影中數年不見天日,拜入過大周第一宗門,師從過夫子滄海流這樣的人物,甚至也成為天策府的府主,手握著冀州之地。

    他短短十九年的人生比起這世上大多數人已經精彩太多。

    然而這些加在一起,也遠不及發生在他眼前景象的百分之一荒唐。

    可那是怎樣一副景象呢?

    浩浩蕩蕩的近萬人,慷慨悲昂的高呼,所求的竟是讓一人赴死...

    若是異地處置,徐寒會笑這萬人悲憫,天下之事,既萬人所求,何不拚死一搏,何如此刻請人赴死?

    但現在,徐寒顯然笑不出來。

    因為他便是那眾望所歸的赴死之人。

    他神色冷峻的看著那跪拜而下的白茫茫的甲士,又看了看眼前一臉懇切的老者。

    他不知當以何種心情來面對這樣的場景,他心裡清楚得很,這當然不是在請他赴死,這是在逼他赴死。

    徐寒並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更不會為了他人的怨恨或是其他的心思而存有半分的不郁。

    但此刻那些傳來的聲音,那些射來的目光,每一道都像是射來的箭、飛來的鷹。刺入他的胸膛,撕開他的血肉,然後將他從裡自外的啃食乾淨。

    他當然很想問一句他做錯了什麼。

    但一個人的聲音,無論你嘶吼得多麼撕心裂肺,多麼聲嘶力竭,最後都會被淹沒在人潮。他們顯然沒有聽徐寒聲音的意思,所以那句為什麼,終究還是被徐寒嚥了回去。

    他於那時忽的笑了起來。

    笑得那般真切,像是春風拂過的春池,煙波浩渺,漣漪層層。

    又像是秋雨打過的籬笆,安然靜默,卻又在泥濘下,狼狽不堪。

    而人群顯然沒有去與徐寒感同身受的心思,時,便有二為甲士自人群中邁步而出,其中一位便是侯嶺,另一位徐寒卻從未蒙面,不過想來修為應該不俗,至少與侯嶺應在伯仲之間。

    二人上前之時便一左一右將徐寒的身子壓制,壓著他便走到了另一輛馬車的跟前。

    一直白淨如玉的手便在那時自馬車的車廂中伸出,徐寒知道這便是那位真龍的手。

    而侯嶺二人卻根本不去關心徐寒的心思,拉著徐寒,便將徐寒綁著白布的右手猛地伸出,摁在那隻手的手腕上。

    然後只見那位鹿先生臉色瞬息變得肅然,他的衣衫鼓動,一股晦暗的奇異忽的自他體內湧出,奔向徐寒。

    長夜司中諸人看得不明就裡,唯有那位執掌青狐部的玄羅臉色一變,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龍蛇雙生!」

    這話出口,人群便是一陣驚呼。

    畢竟在場諸人雖然不曾見識過這秘法,但畢竟都是或朝堂或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多少聽說過前朝那位宗正利用此法讓危在旦夕的大楚又可中興盛世的事情。而此刻再一看那面色變得蒼白的徐寒,諸人這才醒悟過來,原來一直擺在明面上的皇子,從一開始便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這時恐怕除了宋月明,諸人都沒有心思去感嘆徐寒的命運,而是震驚於天策府這場用心良苦的謀劃,而心底更是對於那位此刻正處於車廂之中的真龍究竟為何人感到好奇。

    隨著那龍蛇之法被施展出來,一股難以言語奇異力量忽的籠罩向徐寒的全身,他被摁在那手腕處的右手好似被某種力量生生黏住了一般動彈不得,而他體內的生機連同著那為數不多的龍氣也在那時不斷的順著他與那手腕鏈接的地方不斷的湧入對方的身體。他知道,一旦他體內的龍氣被吸納殆盡,那麼等待著他的便是生機湮滅,死路一條。

    而隨著徐寒體內的生機漸漸散去,徐寒臉色愈發的蒼白。

    在他與宇文洛最後一次見面之時,對方便給了他關於龍蛇雙生之法的記載。

    龍與蛇之間被某種秘法所連同,雖分主次,但同樣可以說互為一體,龍死則蛇亡,蛇死則龍傷。在這條蛇完成他的使命之後,自然要被真龍所噬,不僅因為有了蛇體內最後一絲龍氣之後,龍才能成為真龍,更因為,對於真龍來說,蛇是一個破綻,是一塊逆鱗。而對於對這條真龍給予厚望,甚至渴求他成為一統天下,千秋萬載的天策府諸人來說,自然不會為真龍留下半點的破綻,徐寒便成了一根肉中刺,眼中釘。

    所以,徐寒必須死。

    而他們如是想,現在亦在如是做。

    徐寒的臉色越發蒼白,幾乎已經到了毫無血色的地步。

    鹿先生也好、張相也罷,甚至那些天策府軍此刻看著徐寒的目光都愈發的狂熱,他們似乎已經迫不及待的等著徐寒死去,真龍出世那一刻。

    這對於徐寒來說當然不會是一件令他高興的事情。

    所以他艱難的轉過了頭,看向一旁的鹿先生,張開他蒼白的嘴唇,問道:「所以說,我是為天下而死?」

    鹿先生似乎並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徐寒還會發問,但他還是點了點頭。回應道:「嗯。」

    「為蒼生而死?」徐寒又問道。

    「嗯。」鹿先生再次耐心的回應。

    「為了你們所謂的正以而死?」徐寒還在發問,但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眸子中透露著濃濃的疲倦,就好似下一刻他便會閉上雙眸,永遠睡去一般。

    「自然。」鹿先生又一次點了點頭,他肅然的看著眼前這位即將走完生命最後一絲旅程的少年,沉聲言道:「於此以後,後世萬世之民皆會感念府主今日之大義。」

    「是嗎...」徐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蒼白的笑意,他眸子緩緩閉上,似乎就要如諸人所期盼的那般閉上雙眸。

    鹿先生也好、侯統領也罷於那時不免生出些許遺憾,徐寒自然是很好的一個人,他的死固然可喜,但想道那萬世永安的太平盛世,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們這麼告訴自己,便準備好了迎接那位真龍出現。

    「咦。」可就在那時,鹿先生的臉色忽的一變,他再次將目光落在了那位似乎已經閉上雙眸的少年身上。

    他隱隱覺察到,對方體內本已消失得幾乎所剩無幾的生機,卻忽的開始漸漸的變得濃郁。

    「這是...」他心頭一凜,定睛一看,忽的發現那本已流失的龍氣與生機竟然開始從那真龍的手臂中不斷的朝著徐寒湧去。

    「不好!」他頓時慌了手腳,發出一聲驚呼,就要上前,可就在他快步走到徐寒身子周圍之時,一道赤極近紫的龍氣忽的自徐寒與那真龍的手臂處爆開,伴隨著一聲龍吟,鹿先生的身子便被豁然掀飛,直直的落到了數丈開外。

    週遭的諸人見狀也紛紛上前,可那磅礴的龍氣卻如有靈性,任何膽敢靠近徐寒之人都在那時被這龍氣擊退,一時間諸人看著那低頭少年,眸中既是恐懼又是驚駭。

    「鹿先生所,徐某的死,是蒼生永安...」

    「是天下太平,不起兵戈...」

    「是萬世昌盛,不與離禍...」

    「所以徐某得死,為了蒼生而死,為了天下而死,為了你們或者他們的正以而死?」

    而也就在這時,那少年的頭忽的抬了起來,他的雙眸睜開,眸子中是赤色的神芒,隱約似有龍影游現。

    「可徐某想問一句...」

    少年於那時頓了頓,嘴角卻盪開了一抹笑意,他的嘴唇再次張開,輕聲言道。

    「憑什麼?」

    那一聲,語調極輕,卻又恍如雷霆萬鈞轟擊在諸人的心神,滿場諸人都在那時臉色煞白。

    「你...這是...」鹿先生更是面無血色,他既困惑又驚恐的指著徐寒,大聲的問道。

    「鹿先生或許不知道吧,當年那位宗正既創下了這龍蛇雙生之法,可那位被他當做蛟蛇天選之人,同樣也相出了一道破解之法,謂之蛟蟒吞龍!」

    「雖然不知為何最後他依然被真龍吞噬,但很不巧的是,徐某可不是那位,徐某要活著,所以,你們的真龍就得死!」

    徐寒冷笑言道,他的另一隻手於那時豁然伸出,轟向了身旁的馬車。

    他要看看著將他當做血食一般的真龍究竟是哪位神仙大能!

    於是,在諸人的驚呼聲中,那馬車頓時四分五裂,殘骸飛射而出,而徐寒伸出的手去問問握住了那車廂中的人的頸項。

    徐寒的心中於那時充斥著一股暴戾之氣,若不是那一絲尚存的好奇,他甚至毫不猶豫扭斷那人的脖子。

    下一刻他便猶如拎著小雞一般,將那人提到了自己的跟前。

    他沉眸望去,就要看清那人的模樣。

    而就在那一刻。

    他的身子猛然開始顫抖起來,他就像是看見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畫面一般,他眸中的神光渙散,甚至就連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倒退了數步。

    他望著眼前那張好似陷入了熟睡的臉,喃喃自語道:「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是你...」

    這一幕何其的相似,就像那個改變他命運的夜晚一般。

    他提著劍湧入黑暗,他的匕首高高舉起,月光卻忽的灑下,讓他看清了那張即將被他奪取性命的臉。

    於是,他渾然不覺的入了局。

    而此刻,一如當初。

    他捏著那人頸項的手,再也使不出半分的氣力...

    他忽的明白了,無論如何,他都逃不出這個局。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