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藏鋒 作者:他曾是少年 (連載中)

 
V123210 2018-7-9 20:13:48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3 170807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8 01:02
第二十九章 天策府

  「接上一臂...」

  滄海流的話方才落下,他身後的徐寒便是一愣。

  他沒有想到在這幽州的偏僻小鎮上竟然還有一位滄海流的舊識,但他更沒有想到的是滄海流與那舊識見面的緣由竟然是為了幫他接上斷臂。

  只是...

  斷了的肩膀真的能接上嗎?

  能的話,那用來接上的肩膀又當從何處取來呢?

  以徐寒的眼界自然是想不明白的。

  這北上的路著實走得很辛苦,尋常人二個月個月便能走完的路程,徐寒與滄海流卻足足走了四五個月之久。

  他們需要躲避長夜司的走狗,尋仇的豪俠,逐利的流寇。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能走到這裡,應當算得上是一個奇蹟。

  前兩月的滄海流傷勢嚴重,徐寒帶著他東躲西藏,甚至在不得已之下還有那麼一段時間重操舊業,喬裝成了乞丐一路輾轉。

  儘管他們儘量的避開了人員密集之所,但依然免不了遭遇一些搏殺,滄海的傷勢在這樣的搏殺中恢復緩慢,到了後幾個月才有些起色,但依然未有痊癒。

  而徐寒每日依舊幫著黑貓吸收體內的妖力,近半年的光景過去,黑貓的症狀雖然有所緩解,但離痊癒依然有著不小的距離。

  徐寒的修為在吸收了黑貓的妖力之後提升顯著,半年的光景便已然從羅漢天級跨過了羅漢境大成,入了金剛境。他也漸漸適應用左臂搏殺,戰力恢復。而那枚種於他丹田的大衍劍種,雖然無法動用,但有那劍種在加之滄海流的指導,他的劍術精進極快,到了現在已有小成,尋常的麻煩徐寒一人便可應付。

  也正是因為徐寒的成長,讓滄海流不用疲於應付那些時不時上門滋事的仇家,有了時間靜養,他的身子也才得以恢復得七七八八,然後他便急不可耐的領著徐寒北上,卻不想在邊遠的北地竟然有他的舊識在此處等候。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即使到了現在滄海流也不願意承認徐寒是他的徒弟。

  用他自己的話說:「我傳於你的是南荒劍陵的功法,但我卻是劍陵的棄徒,我本已不肖,豈能再做不合門規之事...」

  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那木桌上的對話卻還在繼續。

  「接臂?」青衫老者聽聞了滄海流的話眉頭一皺,他抬頭看向滄海流,深邃的眸子中光芒流轉,似乎在權衡著些什麼。

  滄海流卻對此不以為意,他仰頭又喝下一杯茶水,笑眯眯的說道:「都說大周天策府的夫子醫術高明,可生白骨活死人,我是不信,但接個斷臂我想以你的本事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吧。」

  天策府?夫子?

  遠處的徐寒聞言雙眸一凝,看向那青衫老者目光頓時變得詫異了起來。

  天策府名義上是大周與長夜司並駕齊驅的龐然大物,是執掌著大周上至軍務,下至民生的決策機構,手下更有三萬天策軍作為都城長安的守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策府算得上是皇權之下的第一人。

  只是新帝登基以來,有意扶持長夜司,以致於如今的天策府早已名存實亡。

  但天策府的主人,也就是眼前這位夫子大人,卻依然是百姓眼中猶如神祇一般的存在。他已經執掌天策府六十載光陰,侍奉過包括如今的泰元帝在內的大週三位帝皇,這般人物,即使如今隻手遮天的長夜司首座祝賢見了也要禮讓三分。

  徐寒怎麼也想不到,滄海流這個被大周朝廷通緝了數十載的惡人竟然與這天策府的夫子有這樣的交情。

  「唔,難是不難。」青衫老者似乎從滄海流這看似隨意的態度中聞到了某些不一樣的味道,他臉上的神色肅穆了起來,當下便點了點頭,算是答應。「只是,你想要給這位小朋友接上怎樣的一條手臂呢?」

  「我要去大淵山。」滄海流的回答簡單明了,卻又不著邊際。

  但那位夫子大人聞言臉上的神色卻是一滯,他瞬息變得沉默了下來,然後目光再次落在了滄海流的身上,他一陣打量,就好似想要確定滄海流所言是否只是一時興起。

  可最後,他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此,他低下了頭,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你真的要去嗎?」

  他問道,聲線不知為何變得低沉了幾分。

  「大兄鎮守著劍冢,二兄執掌著山門。他們身負重任,我獨自逍遙了三十餘載,那件事,還是由我來做妥當一些。」滄海流少見的收起了自己一向玩世不恭的態度,正色著說道。

  客棧內的燭火還在搖曳,屋外的風雪依然肆虐。

  徐寒看著兩位神色凝重的老人,心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難以言表的惴惴不安。

  「其實只要你願意,你很有希望登臨那個境界,屆時...」夫子似乎有些不忍,他試圖規勸道。

  「不了。」滄海流卻果決的打斷了老夫子的話。

  「那個境界有什麼好的嗎?我去過崑崙,那裡一片荒蕪,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老夫子卻並不滿意,他想要再說些什麼。

  可一如上次一般,他的話才剛剛開始便再次被滄海流打斷。

  「沒有可是,難道你要我滄海流像那太陰宮的那些老不死的一樣,每日戰戰兢兢唯恐劫難加身?那般模樣活了百年千年又有什麼意思?還比不得我逍遙人間這幾十載。」

  「況且...」滄海流說到這裡,忽的話鋒一轉。他的臉上勾勒出一抹笑意又言道:「這樣的話旁人勸我可以,你勸我卻是不行,當年那臨門一腳你沒有邁開,如今如何勸我?」

  夫子聞言一愣,隨即啞然失笑。

  這時客棧的主人賀老三已經弄好的飯菜,一道道光是看上去便讓人食指大動的飯菜被他端了上來。

  「光喝茶水沒勁,老闆有酒嗎?」滄海流在那時說道,賀老三自然沒有不從的道理,笑呵呵的端上了一壺酒水,道了一聲諸位慢用,這才退下。

  「愣著幹什麼,來吃呀。」滄海流看見了酒,頓時眉開眼笑,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徐寒,沒好氣的說道。

  徐寒這才醒悟過來,他愣愣的坐到二人的身側,但不知是因為這二人的來頭太大,或是因為滄海流言語之中所透露出的某些訊息讓他心頭不安,徐寒拿起筷子,卻久久未有動筷。

  「這酒是一個好東西,想當年我才入師門,奈何劍陵禁酒,為了喝上一兩口,我沒少受師傅責罰。」滄海流卻是未有去管徐寒的異樣,他喝下一杯清酒臉上頓時露出迷醉之色,嘴裡更是喃喃說道。

  老夫子也好似接受了滄海流的決定,他亦給自己倒上了一杯清酒,仰頭喝下,隨即看了看身旁的徐寒再次皺眉言道:「這小子的身上有妖氣。」

  「森羅殿做的孽,修了《修羅訣》自然得有妖氣。」滄海流不以為意的言道,似乎注意力全在眼前的酒杯之上。

  「既是如此,接上了手臂他依然無法修行南荒劍陵的《大衍劍訣》。」老夫子陳某說道,他有些搞不明白滄海流究竟打的些什麼主意。

  眼前這個少年的《修羅訣》已經修煉到了不低的境界,他體內的經脈已然被妖力攪亂,即使是他也不見得有辦法將之修復,既是如此,為這少年接上一臂又有何用?滄海流又偏偏將自己的劍種種在這樣一個無法修行《大衍劍訣》的少年身上,又是為何?

  老夫子對此極為不解。

  「我不是說過了嗎?」滄海流聞言忽的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動作,他再次轉頭看向老夫子,然後一字一頓的重複著自己之前所說的話:「我要去大淵山!」

  老夫子又是一愣,可在數息之後,濃郁的震驚之色在他的臉上蔓延開來,他怔怔的看著滄海流,有些失態的說道:「你想給他...」

  他的聲線變得有些高亢,直到這時他才醒悟到滄海流究竟要給徐寒準備一條怎樣的臂膀!

  「噓。」滄海流卻在那時朝著老夫子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伸手給他倒上了一杯清酒。有些嫌棄的看了夫子一眼言道:「都一把年紀了,不能像我一樣安靜一點嗎?」

  老夫子也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收了聲,但眉頭卻依然緊緊皺著。

  「那東西就是接上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你就確定這孩子受得起碼?」自相見起便給人如浴春風一般的感覺的夫子卻在那時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他咬牙切齒的湊到了滄海流的跟前,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清的聲音這般問道。

  「我相信我的眼光。」滄海流卻依然保持著自己的雲淡風輕,但看向老夫子的目光之中卻寫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二者的目光就這樣在半空中相遇,那種如有實質一般的氣場開始碰撞,而不明所以的徐寒就恰恰處於這風暴的中心,他只覺得一陣巨大的壓力襲來,讓他的呼吸變得有些困難,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壓力愈發沉重,以至於讓他感覺胸口發悶。

  就在他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夫子似乎是察覺到了徐寒的窘迫,他率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那股「風暴」也就隨之停下,徐寒這才得以喘息。

  「就是給他按上了那手臂,你覺得他能用上嗎?想要讓他使用自如,還得以我之醫術,加之玲瓏閣懸河峰上特有的珍惜藥材為引,進行調理方才可讓他完全適應。」夫子沉眸說道。「可是玲瓏閣這些年與朝廷交惡,我根本取不到玲瓏閣上的藥材。」

  「這還不簡單。」滄海流又飲下一杯清酒,咧嘴一笑說道。

  「你收他為徒,將你那些醫術都教給他,再使些法子將他送上玲瓏閣不就完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7-18 01:03
第三十章 天降我命,必有其任

  滄海流到底再想些什麼,天策府的夫子想不明白,徐寒也想不明白。

  但最後,夫子還是答應了滄海流,他當著滄海流的面收下了徐寒為徒。

  那時,滄海流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意。

  可不知為何,那笑意卻忽的刺痛了徐寒。

  第二日,滄海流便辭別了夫子領著徐寒與玄兒再次上了路。

  他們已經來到了幽州的邊陲,以他們的腳程再走上十餘日的光景便可抵達滄海流口中的目的地——大淵山。

  這一場忽然開始的旅程眼看著終於要走到了終點,但徐寒的心卻莫名的不安了起來。

  這近半年的相處徐寒從未有問過有關滄海流的過往,相比於世人口中的劍陵叛徒、大凶大惡之人。徐寒所知道的無非便多出一些譬如固執、嘴硬、死要面子之類的辭藻。

  說到底,他依然不瞭解滄海流。

  三十年前他為何會打傷同門,於劍陵的劍冢之中盜劍,然後叛出師門,徐寒不知。

  三十年間他又是如何從一個南荒劍陵的叛徒走到了讓整個大周人神共憤的地步,徐寒亦不知。

  而三十年後,他又為何固執的要前往大淵山,徐寒還是不知。

  徐寒其實也並不在乎,滄海流是善是惡與他無甚關係,他只是覺得滄海流待他好,他便要回報他。僅此而已。

  可是,在曲景城中,滄海流與那位天策府的夫子間的對話徐寒尚且歷歷在目,他隱隱約約感覺到滄海流在給他留下一條退路。而就是這一點,讓徐寒惴惴不安。

  八日光景過去。

  或許是因為他們已經遠離中原,又或是幽州的天氣著實太過惡劣。

  這八日,他們再也未有遇到以往那些煩人的蒼蠅。

  他們走得很順利,已然來到了大淵山的腳下。

  夜色降臨,風雪一如往常一般如期而至。

  徐寒在不遠處的枯林中尋了些干柴帶回到他們棲身的山洞,隨即點燃了篝火,以此取暖。

  滄海流在一旁拿著那把猩紅色的古怪長劍安靜的擦拭著,徐寒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言沉默的走到玄兒的身旁將之抱起,一如之前每一天一般開始為他吸收他體內狂暴的妖力。

  這件事徐寒做了上百次,早已駕輕就熟。

  待到他吸收完妖力,又在雪地中以《修羅訣》將那些妖力煉化後,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

  玄兒已經躺在了篝火旁沉沉睡去,而滄海流卻還在擦拭著他手中那把長劍。

  徐寒沉默著坐了過去,他微微猶豫,最後卻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把劍就是那些人想要的東西?」

  無論是長夜司的爪牙或是那些逐利的江湖流寇都不止一次的逼問過滄海流一把劍的下落。滄海流都直言不諱那把劍便是他讓徐寒背負著那把長劍,可不知為何那些人對此都不相信,反而覺得滄海流在戲耍他們。

  但徐寒卻有一種直覺,這把劍便是讓整個大周上至朝廷下至江湖都趨之若鶩的那把劍!

  「嗯。」滄海流點了點頭,但卻不曾回眸去看徐寒一眼。

  他還在擦著那把劍。

  「是你從南荒劍陵中偷...帶出來的那把劍?」徐寒鬼使神差的又問道,放在以往徐寒決計不會追問這些滄海流不願意告訴他的事情,但此刻大淵山就在眼前,徐寒的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故而方才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滄海流顯然也未有料到徐寒會有此問,他擦拭長劍的動作頓了頓,然後方才在微微猶豫之後點了點頭。

  為什麼要盜劍?

  這個問題緊接著浮現在徐寒的腦海,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他卻有了些遲疑,最後終究沒有問出,將到了嘴邊的話生生的嚥了回去。

  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真切,他到底是在害怕得不到回答,又還是在害怕某些他不願意相信的答案。

  二人之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篝火將乾柴燒斷,發出噼啪的脆響,迴蕩在靜默的雪夜。

  「《大衍劍訣》看得如何了?」滄海流終於是擦完了那把長劍,他將之小心翼翼的收起,隨後看向徐寒打破了二人之間詭異的沉默。

  「嗯。看完了,雖然多有不解,但都記下了。」徐寒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大衍劍訣》便是滄海流種在徐寒體內的劍種的修行法門,之前種下的劍種只是它的總綱,這一法門可以讓修行者從寶瓶境一路修行至大衍境,自然是博大精深,以徐寒現在的眼界並不能完全的看懂。

  「何處不解,說來我聽聽。」滄海流言道。

  「...」徐寒一愣,「那些太過繁瑣,我尚未修行前輩就是講了在下也不一定能記住,不如等到我到了那般境界再請教前輩。」

  徐寒這般說完,一雙眸子直直的看著滄海流,似乎在等待某些他所期許的答案。

  滄海流聞言愣了愣,然後低沉著聲線點了點頭。

  「唔。」

  「修行之道在乎於己,我講得再多,也不如你自己領悟來得實用。」

  滄海流這般回應道。

  徐寒的身子聞言一震,他仰頭看向滄海流,篝火映著少年漆黑的眸子,裡面的光芒閃動。

  「前輩究竟...」

  「明日便要上山,早些歇息吧。」徐寒的話方才出口,便被滄海流生生的打斷,然後他便頭也不回的躺了下來,在那篝火旁沉沉睡去。

  徐寒沉著眸子看了看已經閉上了雙眸的滄海流,他再次沉默良久,最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也隨他一般睡下。

  ......

  大淵山。

  是一座妖山。

  山中精怪縱橫,人入之,十死無生。

  相傳遠古之時,大妖作亂,一位仙人將之封印在無底的大淵之中,為以防後患,那仙人又用無上神通搬來了一座大山,將曾經的深淵填平,而大淵山也就由此而來。

  當然歷史太過久遠,傳說的真假自然無人能夠知曉。

  但大淵山上卻是實打實的伏蜇著各種妖物,即使是大周朝最厲害的修士也不敢枉入其中。

  從昨日他們來到大淵山的方圓百里之內,徐寒便隱隱聞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味道,大淵山的方圓百里卻如傳聞中一般,幾無人煙。

  而當他們穿越層層的白雪來到大淵山時,眼前的景色卻是一變。

  大淵山與白雪皚皚的幽州就好似兩個世界一般。

  若說外面是凌冽的風雪讓整個幽州都化為了一個白茫茫的世界,大淵山就是那白茫茫的世界中的一片綠洲。

  「喵!」玄兒蹲在徐寒的頭頂看著眼前這被茂密的樹林所包裹著的巍峨大山,眼珠子瞪得渾圓,臉上更是寫滿了震驚與好奇。

  徐寒雖然極力保持著鎮靜,但眸子的異色卻也同樣將他此刻內心的詫異展露無遺。

  他甚至不由得生出一種錯覺,相比於眼前這看上去生機盎然大淵山,外面那白雪覆蓋的幽州或許才是大凶之地。

  「走吧。」滄海流仰頭看了一眼那座臥於眼前的大山,雙眸中有道精光一閃而逝,隨後,他便不再言語,領著徐寒與黑貓便朝著大淵山走去。

  大淵山出人預料的模樣確實讓徐寒一開始心頭一震,但他卻並不會因此而放下心頭的警惕。

  為森羅殿做了兩年殺手的徐寒很明白一個道理。

  有時候越是看似美麗無害的東西,越是致命。

  只是一路走了許久,警惕的徐寒卻並沒有遭遇任何他想像中的麻煩。

  他修煉的《修羅訣》讓他可以很是準確的嗅出山林之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妖氣,那必是精怪出沒時才能留下的氣味。徐寒雖然並沒有見過傳說中的精怪,但他卻隱隱約約的察覺到有些東西在跟著他們。

  是精怪還是野獸徐寒說不真切。

  「放心吧,他們不會對我動手的。」但走在前方的滄海流似乎是感應到了徐寒的疑惑,回眸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徐寒,淡淡的說道。

  徐寒聞言一愣,他知道滄海流也感應到了那些尾行者,只是滄海流為何如此篤定,他卻是不知。

  但既然滄海流發了話,徐寒便稍稍安下了心。

  「我們要去哪裡?」他收起了擔憂,便又想到了其他事情,又朝著滄海流問道。

  「山頂。」滄海流的回答簡單明了。

  徐寒在滄海流與那夫子見面之後便隱隱覺察到了有些不對,這一刻他想了想倒是終於鼓起了勇氣,又追問道:「你究竟要做什麼?還是說那山頂有些什麼?」

  滄海流聞言笑了笑,他轉頭又看了徐寒一眼,但腳下向前的步伐卻從未停止。

  「我記得你與我說過,你以前是一個乞丐。」

  「你那時常常問自己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然後你告訴我,你覺得既然活著是一件這麼辛苦的事情,而每個人還要這麼努力的活著,那麼活著就一定有他的意義。

  「老天讓我們來到這個世上就一定為我們安排了自己的使命。」

  「你還在尋找自己的使命。」

  「而我...」

  滄海流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轉過了頭面朝那座巍峨的山巔,重重的說道。

  「正在履行我的使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00:15
第三十一章 大君可敢一博

        上山的路也並不輕鬆。

        徐寒與滄海流用了整整十七日的光景才爬上大淵山的山頂。

        這還是滄海流一路用術法相助的緣故,若是讓徐寒自己來,就算他不失足掉下,能夠活著到達這山巔,恐怕也得花去兩三個月的時間。

        而到了山頂,眼前的景色豁然一變。

        大淵山的山巔是一塊百丈大的光禿禿的圓形平台,極為平整,不似天成,反而更像是被一把巨大的利刃生生削平。

        這樣的念頭讓徐寒一陣不寒而慄。

        他無法想像究竟是多麼強大的存在,方才有可能做到這一點。

        或許只有傳說中的妖族大聖才有這樣的實力,而再一聯想關於大淵山的某些傳說,徐寒不得不第一次去懷疑這樣看似無稽的言論是否是真的屬於事實。

        相比於徐寒的疑神疑鬼,滄海流卻顯得輕車熟路。

        他在到達那山巔之時忽的停下了腳步,然後沉著眸子沉默了一小會。

        「到了。」

        他這般說道。

        聲線低沉,又輕柔。

        像是在感嘆,又像是在道別。

        「前輩?」身旁的徐寒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圓頂,又看了看神色凝重的滄海流,他不明所以,卻又惴惴不安。

        滄海流卻在那時身子一躍落在了那圓頂之上。

        徐寒心頭一驚這便要跟上,可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卻忽的浮現在他的身前,措不及防的徐寒與肩上的黑貓撞了一個滿懷被重重的彈了回來跌坐在地。

        「小子。」落在圓頂上的滄海流負手而立,他仰頭看著遠方,嘴裡這般說道。

        跌坐在地的徐寒抬頭疑惑的看向滄海流,正想要說些什麼。

        「若是那一日,我帶著劍...」

        「勝負之數,尤未可知。」

        但滄海流的聲音卻搶先一步響了起來。

        然後徐寒還在發愣,滄海流的一隻手卻忽的伸了出來,他在虛空一握,徐寒便覺背上一震,那把猩紅色的長劍便發出一聲清鳴,化作一道流光躍入了滄海流的手中。

        滄海流自然還是那個滄海流,形容邋遢,衣衫襤褸。

        只是不知是何處而起的山風忽的在那一刻襲來。

        他額前如雜草一般的白髮被山風揚起,周身那灰袍鼓動。

        一股浩然的氣勢自他體內湧出,圓頂之上的塵埃隨即蕩漾開來。

        滄海流望著遠方,渾濁的眼中一道神光亮起,隱約間天地中似乎響起了一陣陣龍吟虎嘯之音。

        徐寒愣愣的看著遠處的滄海流,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的記起了那一日滄海流去往天斗城時,並沒有帶上這把劍。

        而若是帶上...

        「小子,忘了問你,老夫給你找的手臂你敢不敢要?」滄海流在那時忽的轉過了頭看向徐寒,這般問道。

        徐寒聞出了滄海流這話裡的意思,他站起身子,沉默著與滄海流對視良久,最後,他恭敬的躬了躬身子,神情肅穆的言道:「前輩所賜,徐寒不辭。」

        「好!」

        滄海流聞言大笑一聲,好似完成了某種心願一般,他的臉上的神情頓時輕鬆了起來,而後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徐寒的注視下,將自己手中那把長劍高高提起。

        「南荒劍陵第三十九代棄徒滄海流,求見大君!」

        「南荒劍陵第三十九代棄徒滄海流,求見大君!!」

        「南荒劍陵第三十九代棄徒滄海流,求見大君!!!」

        ......

        滄海流的聲音在那時如潮水一般盪開,一聲高過一聲,來迴響徹在這了無人跡的大淵山頂。

        他連喝九聲之後方才停下,但回聲還在響徹。

        又是數十息的光景過去。

        滄海流的聲音漸漸停下,而徐寒卻是心生疑惑的看著滄海流,卻是不知他此舉何意。

        轟!

        而就在這時,山林之中忽的響起一聲巨響。

        走獸驚動,飛鳥振翅。

        「呼...」

        還不待徐寒從這巨響之中回過神來,一聲綿長的呼氣聲再次從四面八方傳來。

        那聲音像極了某些巨大的生物,從漫長的沉睡中甦醒過來時發出的呢喃。

        徐寒從未感受過這般詭異的景象,他沉下了眸子,警惕的看著四周。就連他肩上的黑貓也在那時察覺到了某些異樣,雙眸眯成狹縫,嘴角的獠牙的露出,時不時發出一陣滲人的嘶叫。

        相比於徐寒與黑貓的全神戒備,滄海流卻似乎對於這樣的狀況早有預料,他將手中的劍負於背後,負手而立,望著眼前的某一處,好似在耐心的等待著什麼一般。

        「又是三百年了嗎?」

        而在這數息之後,一道低沉的聲線忽的響起。

        滄海流的身前便在那時漸漸浮現出一道紅色的虛影。

        徐寒隔得尚遠,並無法看清那虛影的模樣,只覺那身影憑空而來,好似從虛空中走出的一般,極為詭異。

        那紅色的虛影自然沒有在意徐寒的意思,他自浮現那一刻起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了滄海流的身上,他對著滄海流一陣打量,良久之後那虛影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隨後,緩緩說道。

        「這三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南荒劍陵竟派出一個大衍境的凡人來封印本尊。是時間太長世人早已記不得本尊的威名,還是南荒劍陵無人,斷了傳承?」

        虛影的聲線並說不得如何的高亢,但談吐間卻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上位者的威嚴。

        遠處的徐寒聽到這裡,那虛影短短的數句話裡所包含的諸如,三百年、封印這樣的字眼,無不向徐寒展示出虛影的不凡,甚至極有可能是那些傳說才存在的仙人或是大妖級別的人物。

        「大君說笑了,大君威名,即使千年萬年也無人敢忘卻半分,我南荒劍陵又豈敢輕視大君。」滄海流似乎對於這虛影的出現早有預料,他笑著說道,語氣平和,眸子中的光芒卻愈發的明亮。

        「哦?」虛影的雙眸忽的眯起,裡面寒光乍現。

        「那你以為憑你能夠封印本尊嗎?」

        「南荒劍陵奉先祖之命看守大君,三百年一鎮,至今已經四千餘年,到了滄某這一代,修為雖不及先祖,但終歸不願意辜負歷代先輩之重託,滄某願以殘軀一試。」

        滄海流對於虛影話裡的嘲弄似乎猶若未聞一般,他正色著說道,態度不卑不亢,卻又極為認真。

        「嗯?」那虛影似乎也感受到了滄海流認真的態度,他收起了自己戲謔的神情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老者。

        「四千五百餘年,先後十四位南荒劍仙來過此處,活著離開的不過二三餘人,你區區大衍境來此,是想再鎮我三百載,還是急著放本尊出山?」虛影再次問道,聲線之中少了些狂妄,多了分疑惑。

        「成與不成皆要試過才知,不過既然大君如此自信,可敢與在下賭上一場。」滄海流依然保持著自己不卑不亢的態度,平淡的語氣讓那位活了不知幾多歲月的大君竟生出一種無法將之看得通透的錯覺。

        但虛影畢竟有著他的傲氣,他沉默了小一會之後,便再次說道:「好,不過你想和本尊賭些什麼?」

        「若是在下不幸命隕,未有如前輩先賢那般鎮住大君,在下可保證十年之內絕無他人再來這大淵山,大君能否在這十年之中脫困便看大君造化。」滄海流緩緩言道。

        那虛影顯然沒有料到滄海流提出的竟然是這般賭注,他不由得一愣。

        他被封印於此已有四千餘年,每隔三百年封印便會鬆動,因此南荒劍陵每到此時便會派出門徒前來加固封印,那些來者大抵死於了他的手中,但同時他也無法阻止封印被一次次的加固。

        這樣寂寥的四千餘年著實太過難熬,而若是滄海流所言屬實,那麼再給他十年光景,且無劍陵的門徒再來作亂,想要完全脫身也絕非不無可能,因此滄海流開出的條件對於他來說可謂誘人至極。

        但同時,那大君也並非愚蠢之輩。

        既然滄海流敢開出這樣的賭約,這一他的所求之物絕非凡品,這二他對於自己的實力也定然極為自信。虛影想得明白這些,但卻終究無法放下對於自由的渴望。

        他沉著眉頭想了許久,方才問道:「那若是你成功了呢?」

        滄海流聞言一笑,他緩緩言道。

        「若是在下僥倖獲勝,在下想要大君身上的一樣東西。」

        滄海流此言一出,遠處本已被二人的對話徹底驚住徐寒猛地回過了神來,他不可思議的看向滄海流,眸中的瞳孔陡然放大,隱隱間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他的心頭。

        「何物?」那虛影皺著眉頭問道,他被封印此地已有四千餘年,身上早已沒有什麼長物,他著實想不明白滄海流所求之物是哪一樣事物。

        「大君的一條手臂。」

        此言一出,無論是那虛影還是遠處的徐寒都在那時瞳孔陡然放大,震怒與驚駭之色紛自浮現上二人的眉梢。

        「本尊的手臂?」那虛影沉眸說道,看向滄海流的目光之中殺機湧現。

        「大君不敢?」滄海流卻是不以為意,那把猩紅色的長劍猛地被他握於手中,帶著凌冽的劍鋒指向虛影,這般問道,語氣之中駭然帶著那麼一抹輕蔑之意。

        那虛影自然是聽出了滄海流話裡的輕蔑,他如何受得?當下眉頭一皺,沉聲言道。

        「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00:17
第三十二章 滄海付東流

    徐寒在此之前對於滄海流忽然提起的接臂之事是有過一些疑惑與幻想。

    但就是他如何去想也想不到滄海流為他準備的那隻手臂竟然眼前這個來歷不明,但卻極為古老與強大存在的手臂。

    他的腦袋有些發蒙。

    即使他的心性強出同輩不少,但畢竟也才十七歲,此刻他完全無法想像擁有那樣一條手臂究竟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境遇。

    但很快他的眉宇間便有一道決意閃過,他本就不甘現狀,方才有了賣身森羅殿的際遇,如今斷了一臂,雖然平日裡他對此並未表現出任何的異樣,但心底對此卻多少有些不平與陰鬱。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是得試上一試。至於之後是禍是福,徐寒自然說不真切,但他卻願意賭上一賭。

    若是這點勇氣都沒有,當年他又何苦入那森羅殿。

    而在徐寒腦海中思緒翻湧之時,滄海流這邊,得了那虛影的許可便不再遲疑,手中劍鋒一蕩,直直的朝著那虛影殺去。

    虛影未曾想到滄海流如此果決,他自是不敢託大,畢竟滄海流的修為雖然難入他眼,但他敢提出那般賭約必然有所準備,虛影明白這個道理,故此格外謹慎。

    他的腳尖在那時點地,身子猛地後撤,想要避開滄海流這忽然刺來的一劍。

    只是滄海流卻並不滿足這樣的戰果,他渾濁的眸子中寒芒閃徹,周身的灰袍如氣囊一般鼓起,劍鋒的速度在那一刻陡然快了幾分,不依不饒的直追著虛影退去的身影殺去。

    虛影的眉宇間終於在那時浮現出一抹濃重的怒色。

    他是何其強大又何其古老的存在?

    若非當年不慎又怎會被封印至此?

    又若非當年那位仙人封印始終壓著他的本體,他又怎會每隔三百年便被那些劍陵門徒所欺?

    四千餘年憤恨在此刻紛自湧上心頭,虛影雙眸猛地赤紅了起來。

    「小輩,當真以為本尊好欺不成?」他發出一聲暴喝,滔天怒火化為震天的雷霆,天地為之變色。

    方才還萬里晴空的大淵山頂在那一刻風雲際會,悶雷響徹。

    那虛影的周身爆出一道恍若君王一般的威壓,他的手猛地伸出竟然就這般直直的迎向滄海流刺來的長劍。

    天上的雲,山間的風就在那一刻猶如得了敕令一般瘋狂的朝著那虛影伸出的手掌湧來,前赴後繼的迎向滄海流的那一劍。

    「噗。」滄海流的身軀猛地一震,口中發出一聲悶哼,殷紅色的鮮血隨即自他的嘴角溢出。

    「區區大衍境也敢來此,自取其辱!」一擊得逞的虛影眸中浮出一抹得色,他寒聲說道,周身的氣勢大盛。那風雲彙集而成之物在那一刻繼續攢動,在數息之後赫然化為了一隻隻細蛇。

    而虛影周身的紅光隨即順著他的手臂湧向那些細蛇,細蛇們的身子便在那紅光的侵染下化為了血色,模樣頓時猙獰了幾分。

    那分明是由虛影的力量幻化而來的毒蛇,在這時他們眸子中的血光縈繞好似有了靈智一般,在虛影的驅動下,吐著信子纏繞著滄海流的長劍飛快的朝著滄海流襲來。

    眼看著便要越過劍身,嘶鳴著殺向滄海流的手臂時。

    滄海流的嘴角忽的勾勒出一抹笑意,雙眸之中也猛地爆出一道神光。

    他的嘴唇微微張開。

    一道低沉有高亢的音節便在那時自他的嘴裡吐出。

    他言道。

    「刑天。」

    此言一落。

    本已在虛影的驅使下昏暗的天色頓時再暗了幾分。

    恍若已經壓到了頭頂的雲層之中,雷蛇攢動,電蟒嘶吼。

    一股股滔天的威壓自天地間湧來,直直的去向滄海流,就像是想要將之鎮壓一般。

    而那自始至終都保持著足夠鎮靜的虛影也在聽聞那二字之時雙眸中瞳孔陡然放大。

    叮!

    但就在這天地異象,萬鈞雷霆之中。

    一道極輕的聲音忽的穿過了這暴躁的雷鳴,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那聲音就像是晝前的雞鳴,暮裡的晚鐘。

    並不浩大,卻又響若雷霆。

    那是一聲劍鳴。

    隨著劍鳴落下,滄海流手中的那把長劍猛然爆出一陣耀眼的血光。

    轟!

    天地間的雷鳴之音更甚,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陷入了無邊的暴怒。

    甚至雲層之中的奔雷有那麼幾道在那時化為了電蟒直直的落下,在滄海流的周身劈出一道道溝壑。

    但滄海流卻屹然不動。

    他就像是矗立在天地間的一尊神祇,萬物奔流,他卻不動如山。

    劍身上的血光愈發的燦爛,那些纏繞在劍身上的毒蛇在那血光之下猶如觸碰到了熔岩一般發出一陣陣慘烈的嘶鳴,最後紛紛身子碎裂,化為虛無。

    「天圓地方!」滄海流的嘴裡吐出一道驚雷。

    他手中的劍連同著他的身子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去向那虛影的面門。

    虛影方才所召喚出的風雲在那劍芒之下猶如敗革一般被撕裂開,轉瞬之間劍便及身。

    仍處在某些震驚之中的虛影根本來不及抵擋,身子一震,便在那劍芒之下被生生的擊飛數十丈遠。

    轟!

    天際的雷鳴更甚。

    二人這看似短暫實則博弈良多的一次對拼落幕。

    滄海流持劍落於一側,他衣衫飄零,眸含星光,周身劍意滌蕩,氣勢如虹。

    而那虛影浮於天際,眉宇間神色凝重,周身的凝聚起軀體的紅光黯淡,顯然是在方才的對拼之中吃了暗虧。

    「刑天劍?怪不得你能有如此膽魄與本尊為敵。」他沉眸看著滄海流,寒聲言道,語氣嘴中再無之前的狂妄與輕蔑,反而是多出了幾分凝重。

    只是這樣的凝重卻並非針對滄海流,而是他手中那把此刻閃著妖豔血光的長劍。

    遠處的徐寒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二人的打鬥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即使之前對於滄海流的實力早有了預估,但此刻見了,他才知對於那個層次的存在,他的想法終究是太多天真了一些。

    「大君言笑了,未有幾分依仗,滄某豈敢獻醜?」

    滄海流平靜的說道,而這時他手中那把長劍之上的血光猶如擁有靈性一般,竟然開始順著劍身爬上了滄海流握劍的手臂,然後那些血光化作一道道血氣湧入他的手中,他的手臂便在那時變得殷紅,一道道血管凸起,猶如猙獰的毒蛇一般遍佈他的手掌,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朝著他的手臂蔓延。

    「南荒劍陵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為了再鎮我三百年,竟然敢動用此等凶物?」滄海流手上的變化自然是瞞不過那虛影的眼睛,他沉聲說道,語氣之中帶著幾分鄙夷,同時也有著一抹難以言明的凝重。

    「滄某去過崑崙了,見過那裡的景象。這把劍究竟意味著什麼,大君清楚,滄某也清楚。」滄海流直視著天際的虛影,「大君難道不知道想要對付那些東西,非有此劍不可。」

    「只是滄某終究高估了自己,凶劍之威遠非滄某可以駕馭。」

    滄海流說到這裡,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不願意提及的往事,目光頓時黯淡了幾分,就連他的聲線也隨即變得低沉起來。

    「所以你想取我一臂,以妖力駕馭凶劍?」那虛影聞言臉上的神情一滯,似有所悟的說道,但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在周圍一陣掃視,最後落在了遠處的徐寒身上。他又問道:「你是想把這賭注壓在那孩子身上?」

    「大君以為如何?」那自凶劍上湧來的血光依然不曾停歇的侵蝕著滄海流的右臂,轉眼間他的整個右臂都已經變得極為怪異,可他對此依然猶若未覺,他笑著看向那虛影,語氣之中倒不像是要拼得你死我活的死敵,反倒是像極了久未謀面的知己。

    「凡夫俗子,並不出奇。」虛影搖了搖頭,皺眉說道。

    「崑崙的仙人們尚且抵不過那些東西,但凡人卻安居人間千萬年,或許凡能勝仙也不一定?」滄海流卻是不以為意的說道。

    二人刻意控制了自己的聲線,遠處的徐寒雖然看見二人似乎在說些什麼,但卻因為隔得太遠加之天地間的悶雷不停,讓他根本無法將二人的對話聽得透徹,只是心底暗暗奇怪,方才還殺得天昏地暗的二人為何在這時停了下來。

    「是嗎?可惜你無法這樣說服本尊與你一般將我之族人的命運堵在一個孩子手上,尤其是一個人族孩子的手上!」虛影雙眸一寒,這般言道,鋪天蓋地的威勢便在那時自他體內奔湧而出,宛如江海一般在這山頂四洩開來。

    「大君又誤會了,滄某並不想把命運這東西強加在任何人的身上,滄某隻是想給他一把鑰匙,至於用與不用,卻已都是身後事,與滄某無關。」滄海又搖了搖頭,但手中的劍卻在那時被他提起,周身的劍意亦在那一刻自他體內湧出,與那虛影所激盪出的氣勢撞在一起,山頂之上頓時塵埃飛揚。

    「是嗎?可是想要說服本尊憑的可不是嘴。」那虛影言道,聲線愈發冷冽。

    「在下知曉。」滄海流點了點頭,那把劍猛地被他豎於胸前,另一隻手的食指與無名指豎起,按於那劍身之上。

    「小子,看清楚了,這是老夫教你的最後一招!」

    他的聲線陡然大了幾分,穿越了層層雷鳴,直入了徐寒的耳膜。

    說完這些,他再次轉頭看向天際那道宛如君王一般的身影。

    他的雙眸中寒芒閃徹,食指與無名指劃過劍身,他的背後在那時一顆劍種浮現,帶著蓬勃的劍意盪開,那劍種在那劍意之下劇烈的生長起來。

    瞬息之後,化為一道含苞待放的青色七瓣蓮花。

    「大道天成!」

    滄海流的聲音帶著滾滾的威嚴響徹於大淵山頂之上。

    「亦可劍衍!」

    他這般說完,身後那朵七瓣青蓮如得敕令一般猛然綻開。

    他腳踏青蓮,身若流虹。

    漫天的雷鳴靜下,際會的風雲忽止。

    磅礴的劍意在那時裹挾著風雨雷電,化為一隻蒼龍載著那腳踏蓮花的男人,朝著穹頂殺去。

    那一劍,萬籟音絕,山河顛覆。

    那一劍,眾生傾倒,仙人低眉。

    那一劍,只求去處,卻不覓歸途。

    ......

    「大道天成,亦可劍衍。」

    那是《大衍劍訣》的開篇總綱,卻也包含了這浩瀚劍訣的精髓。

    一枚劍種可衍天下萬物,書中所言,一旦劍種衍出七瓣蓮,劍蓮開花之時便是劍訣大成,破開大衍境登臨仙人之境之時。

    當然,想要劍蓮綻開,並非非得如此。

    譬如書中還曾寫到,修行者可以壽元為引,強行綻開蓮花。

    而需要浮出的代價。

    便是一條性命...

    徐寒看著那一劍,雙眼空洞,好似失了魂魄。

    他知道,窮盡餘生,他也再也無法忘記那一劍。

    ......

    一個月後。

    大淵山底。

    一位青衫老人立於大雪之中,他撐著油傘,目光看向遠方似乎在等待著些什麼。

    而在遠處,一位斷臂少年背著一把長劍,肩上蹲著一隻黑貓,手中拿著一隻血紅色不似人手的右臂緩緩走來。

    他的神情木然,身上衣衫襤褸,似乎經歷頗多周折方才抵達此處。

    「來了。」青衫老人看著那少年走來,嘴角微微一笑,聲線輕柔的問道。

    「唔。」少年來到了老人的身旁,他在那時抬頭看著老人,問道:「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師傅了?」

    「嗯。」老人點了點頭。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斷臂少年又問道,神情認真。

    「師者解惑也,問吧。」老人笑眯眯的說道。

    「這條手臂,對我究竟意味著什麼。」少年的眸中浮出困惑之色。

    「解惑的鑰匙,通天的階梯,當然,也有可能是囚入深淵的鎖鏈。」老人說到這裡頓了頓,又轉頭看向那少年,問道:「怎樣,你想清楚了嗎?」

    少年的目光在那一刻頓時變得複雜了起來,他看了看老人,沉思良久,又終是問道:「那他呢,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老人不言,只是轉頭看著那大雪之中的巍峨山巔,沉默良久之後方才說道。

    「炎日清泉水,雪中擎天松。」

    「亙古一逆客,凡夫真聖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15:10
第一章 牛羊偏喜結群,虎豹生來獨行


    泰元十七年,八月。

    那位被天下追殺的惡人滄海流已經一年未有行蹤,他是死是活,尋常人根本無暇關心,只是依然有那麼些或明或暗的勢力還在暗中追查他的消息。

    只是這些江湖上的暗潮洶湧卻永遠無法驚動那座名為長安的高城。

    他就像是一座獨立於大周的世外桃源,任憑外面如何風聲鶴泣,他自歌舞昇平。

    這一天的長安城一如往常,只是那寧國侯府卻是格外熱鬧。

    府門前前來道賀的賓客樂意不絕,送來的賀禮幾乎堆成了小山。平日裡低調沉穩的寧國侯葉承台笑得合不攏嘴,在大殿中於前來的賓客們把酒言歡,臉上的喜色可謂溢於言表。

    這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葉承台膝下無子,唯有一個女兒,得了玲瓏閣一位長老的賞識收為關門弟子,過幾日接她去往玲瓏閣的使徒就要前來。

    須知天下宗門多如牛毛,但如玲瓏閣這般前後出過數位地仙大能的卻是鳳毛麟角,玲瓏閣那位長老恰巧便是一位近年來大周最有可能衝擊地仙之境的高人,他的關門弟子其份量比起葉承台這寧國侯的份量可要重出不少。

    有道是父憑子貴,寧國侯在寧陽城不溫不火了這麼多年,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這大周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侯爺教子有方,能得玲瓏閣呂長老賞識,當真是我等羨煞不已。」

    「是啊,侯爺厚福啊,令千金才學驚人,待到學成歸來,我大周豈不是又要多一位地仙境的大能?」

    此刻寧國府的大殿之中,賓客們的祝賀之聲樂意不絕。

    已經年過四旬的寧國侯笑逐顏開一一回禮,口中更是謙虛道:「哪裡哪裡,都是那孩子自己的造化。」

    這場宴會持續到亥時方才作罷,賓主盡歡。

    寧國侯恭謙之名倒是不假,所到賓客,無論尊卑,他都一一送至門前,這才作別。

    直到最後一位客人離開,寧國侯立於府門之前,看著那些遠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萬千,這些人都是這寧陽城中的大人物,他一個失了聖心的侯爺,在大周早已沒有實權,平日裡這些人都不曾多看他一眼,倒是如今卻都變做他們口中的至交,說來可笑,想來可嘆。

    「老爺,天涼了,回去吧。」想著這些,忽的一道溫婉的聲線在葉承台的背後響起,伴隨著一起的還有一件皮襖被披在了他的身上。

    不用回身,葉承台便已猜到這聲音的主人究竟是誰,他笑了笑,伸出手將那人放在他肩上的手握在手心。轉過身子,看向那張即使上了年歲,卻依然能看見當年風華的一張臉。「今日,辛苦夫人了。」

    他這般說道,身後的婦人卻只是淡淡的搖了搖頭。

    「紅箋能有這福分,我開心還來不及,何來辛苦。」夫人這般說道,神態溫婉可親。

    二人的目光對視,情愫流轉,即使已經成親多年,此刻卻依然有幾分情動。

    「咦,來晚了,錯過了一頓飯菜。」就在二人你儂我儂之時,一道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葉承台與那婦人一愣,循聲看去,卻見寧國侯府的府門前不知何時來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生得一雙濃眉大眼,穿著一身灰色麻衣。模樣並不出奇,丟入人群中也不會讓人多看一眼。但奇特的是右臂上裹著一層層密實的白布,將之徹底包裹,不知是否是之前受過傷,故而包裹起來。而背上則背著一道同樣用布條包裹著長條形事物,肩上更是蹲著一隻黑貓,模樣可人,毛髮梳理得發亮,倒是與那麻衣少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看清那少年模樣之後,葉承台皺了皺眉頭。

    「去,把今日剩下的飯菜拿些來,給他。」他朝著身旁的家奴吩咐道,在他看來,這少年的扮相應當便是那些乞兒,索性今日府中宴請,倒還剩些飯菜,與他無妨。

    那僕人聞言,就要告退。

    但這時,那少年卻伸出了手。

    「哎哎。小爺我可不是要飯的。」他極為不滿的說道,喝阻了那位就要退下去的家僕。

    「嗯?」那少年的話倒是讓葉承台一愣,他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這個少年,問道:「那你所謂何事?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葉承台畢竟是一位侯爺,此刻對於這少年的態度心底多少已經生出了一些不滿。

    「好了,老爺,大喜的日子,這孩子年紀看上去與紅箋一般大小,也不知道遇見了什麼變故,傷了手臂,我看著可憐,便予些錢財吧。」一旁的婦人與這葉承台朝夕相處多年自然看出了自家夫君此刻心頭的不悅,她趕忙說道。

    葉承台到底對自己這位婦人極為寵愛,他聽聞此言,也就收起了心中的不悅,點了點頭,「也罷,那就去賬房取一兩銀...」

    「我說了小爺我不是要飯的!」但這本事善意的舉動卻似乎惹惱了那斷臂少年,他的聲線大了幾分,還帶著一股濃濃的不滿。

    只見他在那時伸出了手在自己的懷中一陣摸索,半晌之後掏出一樣沾滿了油污的事物。

    「吶,拿去!」然後他將之伸出,極為隨意的遞到了葉承台的跟前。

    「這是...」葉承台又是一愣,下意識他接過那事物,定睛一看,卻發現那一道信封,也不知究竟經歷了什麼,信封之上滿是污漬。葉承台狐疑的看了少年一眼,卻見那少年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似乎絲毫不把他這一位侯爺放在眼中。他心底疑惑更甚,便又將目光放在了那信封之上,待到他看清那信封上那道火焰一般的紅色印記時,他的身子一震,驚駭之色爬上了眉梢。

    「在下怠慢公子了,快!快!裡面請!」葉承台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態度頓時恭敬了起來,周圍的家奴顯然未有預料到這般變化,紛紛一愣,就連那位婦人也是極為意外。但在葉承台的催促下,卻也是不敢怠慢,趕忙按照他的吩咐將那斷臂少年迎入府中。

    待到少年在府中落座,葉承台又連忙讓下人沏來即使是王侯來時,寧國侯也不捨得用的龍湖茶奉上。這時,葉承台臉上的惶恐之色方才稍緩。

    「這可是...」他在那時坐於主位之上,指了指手中那滿是污漬的信封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就是。」少年端起那一文便值千金的茶水一口喝下,然後撇了撇嘴,說道。似乎是對於葉承台的疑問早有預料。

    「給我的?」葉承台似乎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又問道。

    「廢話。」少年伸出手指在自己牙縫中掏了掏,吐出一片粘在牙上的茶葉不耐煩的回應道。

    葉承台對於少年的冒犯猶若未覺,他得到肯定的答覆,方才終於鼓起了勇氣,拆開了那信封,將裡面的信紙拿出,放於眼前,細細讀來,態度極為謹慎,似乎唯恐錯過了這信中的半個字跡。

    一旁的婦人心底自然是疑惑萬分,但出身名門的她卻知這個時候不是詢問夫君的時機,只能是耐著性子好奇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似乎是想要從他的身上找出些讓自己夫君如此大驚失色的緣由。

    葉承台的目光順著那信紙上的字跡移動,臉上的惶恐漸漸化作了詫異,到最後又變作了無比的陰沉。

    良久。

    他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那坐在台下的少年。

    他微微平復心情,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足夠的淡定,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從最初的不屑,到方才的恭敬,再到此刻的陰寒,旁邊的婦人敏銳的察覺到了自己夫君此刻的異樣。

    「徐寒。」少年也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他亦在那時看向那位寧國侯,正色道。

    「夫子人呢?」葉承台問道,他口中的夫子,顯然就是這封信的主人。

    「死了。」徐寒輕描淡寫的回應道。他的臉色不曾因為這兩個字而有半分的更改,就好似在說一隻雞或是一條狗的生死一般淡然。

    「死了?」但葉承台卻沒有少年這般的從容,這個消息給他的衝擊顯然比這信上的內容還要大上幾分。

    而一旁的婦人顯然也聽聞過夫子這個名號,她的臉色亦是一變,臉上浮出一抹濃重的不可思議之色。

    「怎麼可能!」葉承台再次說道,聲線不覺大了幾分。

    「那老頭說了,信不信是你們的事,死不死是他的事。」徐寒擺了擺手,似乎對於葉承台夫婦的詫異很是無奈。

    葉承台聞言臉色又是一陣變化,他想了想那信中所言之事,倒是有那麼幾分臨終託孤的味道,心底對於少年話倒是有了幾分相信。但饒是如此,他依然用了好一會方才消化掉這個足以讓大周朝野震動的消息,不過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些事情,再一次看向那少年問道:「那這麼說來這封信只有你知道?」

    他的聲線在那一刻變得陰寒了起來,淡淡的殺機開始浮現。

    「不對。」徐寒對於自己的處境猶若未覺一般,他很是隨意的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應該是只有侯爺你知道。」

    葉承台一愣,這倒是他未有想到的一點。

    「你就一個人來的?夫子身邊高手如雲,就沒人護送你嗎?」葉承台又問道,他的氣機在那一刻盪開,通幽境大能的神識何其了得,整個侯府瞬息便被他籠罩其中,在確認週遭並無半分埋伏之時,他心中的殺機終於不再掩藏,如脫籠之獸一般自他的體內奔湧而出。

    撲!

    伴隨著一道悶響,侯府大殿中的燭火瞬息熄滅。

    那少年在那時站起了身子,一雙眸子在漆黑的大殿中熠熠生輝,他直視向那位侯爺,眼睛忽的眯了起來。

    而後,他張開了嘴,一字一頓的說道。

    「只有牛羊才喜結群,而虎豹生來便只會獨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15:11
第二章 當年恩怨

    不知究竟是少年的話,還是少年語氣裡透露出的自信,讓心底早已殺機湧動的葉承台微微一怔。

    他亦緩緩站起了身子,於黑暗中直視著那少年漆黑的眸子,雙手漸漸握拳,洶湧的氣機猶如洩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侯爺想要殺我?」徐寒眼睛眯了起來,他肩上那隻黑貓慵懶的蜷縮著身子,似乎對於這大殿中瀰漫的殺機不曾有半分的感應一般。

    「夫君。」身後的婦人喚了一聲,她畢竟也是出身大戶人家,這些年跟著葉承台,官海浮沉,終歸還是見過些世面。這時大殿內燈火熄滅,她不難猜到自家夫君這時恐怕已經動了殺心,她自是不知自家夫君這殺心究竟從何而起,但她卻終究覺得有些不妥。

    可是葉承台卻並沒有回應那婦人的呼喚。

    黑暗裡,他眯著眼睛,似乎目光能夠透過這層層夜色,看清少年的模樣一般。

    他從這少年身上並沒有感受到半絲氣機,也就是說這少年的修為最強也不過寶瓶境,這般年紀,這樣的修為已經算不得尋常或是一般,應當可以用一塌糊塗形容。

    而若是依夫子信中所言,讓他將整個葉家的壓在這樣一個少年身上,葉承台著實做不到。

    要是放在數年前,他本已失勢,倒是還可一搏,可是如今他的女兒的了玲瓏閣的看重,眼看著便可以一飛衝天,葉承台雖非勢力之人,但卻也不願意因為自己而拖了自家女兒的後腿,甚至給葉家引來殺身之禍。

    這些年他受牧王謀逆之案的牽連已經吃盡了苦頭,這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端是不願意再冒險。

    「夫子與我有恩,我葉承台算不得什麼英雄,但卻不想做那恩將仇報之人。你若是現在離去,我可當從未見過你,也沒有見過這封信。」葉承台沉聲言道,語氣之中不無威脅之意。

    「若是在下不走呢?」徐寒淺笑著問道,神情泰然自若,端是沒有因為葉承台咄咄逼人的態度而顯露出半分的不滿或是畏懼。

    怒色終於是在那時爬上了葉承台的眉梢。

    「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他這般說道,一隻手猛地化為爪狀就要朝著徐寒的面門襲來。

    他的速度極快,身為通幽境的力量在那一刻被他催動到了極致,一旁的婦人甚至還未有回過神來,葉承台的利爪便已然殺到了徐寒的跟前。

    面對葉承台這殺機凌冽的一抓,徐寒卻是依然嘴角含笑的立在原地,紋絲不動,似乎是還沒有反應過來。

    眼看著那利爪到了面門,下一刻就要將徐寒的臉撕開之時。

    「爹!」屋外忽的傳來了一聲嬌呼。

    葉承台的身子一震,到了徐寒面門上的利爪猛地收了回去,身子也隨之退回了遠處,緊接著他大手一揮,大殿中熄滅的燭火再次亮起,將寧國侯府照得金碧輝煌。

    吱呀。

    伴隨著一聲嘶啞的輕響,大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道身著淺紅色長裙的身影步入了屋內。

    「爹,大晚上的,怎麼熄了燭火?」那身影這般問道。

    方才還殺氣騰騰的葉承檯面對那身影的質問臉上頓時堆起了笑意,他趕忙說道。

    「夜風大了,一不小心吹滅了燭火。」

    「是嗎?」那身影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於葉承台的說辭有些狐疑,她轉頭掃視了一番屋內的情況,卻見自己的娘親臉色有些發白,而一旁還站著一位模樣奇怪肩上蹲著一隻黑貓的少年。

    「這位是?」她仔細回憶了一番,確定自己在這之前從未見過這少年,故而問道。

    徐寒也在那時看向了那道身影。

    那是一位少女,梳著馬尾,烏絲垂於腰際,露出額頭光潔如玉,眉下一雙眸子似含秋水,有生得紅唇皓齒,在一身粉色長裙的襯托下顯得極為出塵,端是一位如畫中走出的美人。

    這想來便是那葉承台之女,玲瓏閣長老的關門弟子——葉紅箋。

    「這...」葉承台聞言指著徐寒,想要找出些說辭,但畢竟在前一刻還與之刀劍相向,這時想要說出些所以然對於葉承台還是有些吃力。

    「在下徐寒見過小姐。」徐寒卻是笑了笑,似乎已將剛才發生的打鬥早已忘懷,他朝著葉紅箋拱手言道,態度恭敬,卻又不卑不亢。「我是侯爺新招的護衛,之後會負責護送小姐前往玲瓏閣。」

    「你!?」葉承台本就對於徐寒的忽然出現抱有敵意,此刻見他如此自作主張,在自家女兒面前胡言亂語,頓時怒上心頭,便要說些什麼。

    「護衛?」葉紅箋聞言偏了偏腦袋看向自家的父親,葉承台感應到女兒的目光不得不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怒意。

    作為父親他終歸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攪入大周如今的渾水中。

    這是他的本能,當然也是他的責任。

    「是啊,不過徐...徐公子只是人選,到底用誰還得再考核一番。」葉承台沉聲說道,圓了場,卻也留了餘地。

    那封信中所言,眼前這位少年是那天策府夫子的徒兒,夫子留下此信便是要讓葉承台想辦法將他送入玲瓏閣。

    葉紅箋是玲瓏閣長老欽點的關門弟子,想要帶一兩個人入玲瓏閣雖然說不上容易,但也決計算不得有多難。

    只是這背後...

    當年聖上密令長夜司首座祝賢以謀逆之名滅了牧王府滿門,只餘那位不學無術的小世子至今下落不明。外人看來是皇帝忌憚牧家在冀州劍龍關坐擁的二十萬牧家軍,但葉承台卻清楚得很,皇上真正忌憚的是那座輔佐了大週三位帝王,已然根深蒂固的天策府。

    滅了牧王府,便斬了天策府一臂。

    自此後,天策府被聖上有意扶持的長夜司處處打壓,如今已是名存實亡,那位夫子大人更是在一年前下落不明。

    且不說夫子究竟是死是活,但以夫子的秉性,既然在這時將他的徒兒送到了長安,那麼必定還有什麼後手的謀劃,甚至有可能是天策府對整個長夜司反擊的開始。

    葉承台自問自己做不了那種搆陷忠良的惡徒,卻也不想去做那衝鋒陷陣的義士。

    他無意參與兩隻龐然大物的爭鬥,只期望保一家平安,而夫子此信顯然是想要將他拉上天策府的戰車,葉承台自然是心有不甘。

    他想著先瞞過自己的女兒,再動手料理徐寒。

    雖然他不會正如之前所言將之殺害,但至少要將他驅趕。

    「嗯?」葉承台這話方才出口,一旁的徐寒便是眉頭一挑,他轉頭滿臉疑惑的看向葉承台,似乎極為困惑的問道:「侯爺方才不是答應了在下嗎?還是說那封信裡寫得不夠清楚,還需拿給小姐過目?」

    徐寒這看似不經意的話卻讓葉承台心頭一跳,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

    葉紅箋年幼之時曾被送入天策府門下,受夫子授課,與夫子極為親近,若是讓她知曉了徐寒是夫子派來的,定然不會拒絕,屆時葉承台便難以推諉。

    「信?什麼信?」

    果然如葉承台所料,徐寒的話勾起了葉紅箋的好奇,她轉頭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出聲問道。她本就不是愚笨之人,大殿之中看似和睦實則詭異的氣氛自入殿之時她便有所感應,只是想不透徹,此刻聽聞徐寒之言,自然疑心更重。

    「啊...是...是故人舉薦的信...」葉承檯面對葉紅箋的疑問心頭有些慌亂,他側目看了一眼徐寒,見他眸中帶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揶揄之色,知道此刻他已是騎虎難下。「我只是害怕紅箋你不滿意,故而還沒有答應。」

    「是嗎?」葉紅箋將信將疑的轉眸又看了徐寒一眼,卻是只覺得這少年有些奇怪,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既然是父親故友舉薦,她也不再放在心上,隨口說道:「那便就是他了吧。」

    葉承台聞言臉色頓時愈發難看,正要再說些什麼,可徐寒卻是在那時拱了拱手,笑著言道:「小的謝過小姐。」

    「唔。」葉紅箋點了點頭,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今日在外陪公主妹妹逛得久了,有些乏了,女兒這就告退回房休息了。」她這般說道,又朝著自家父母行了一禮,便盈盈退下。

    這時,大殿之中便又只剩下徐寒與葉承台夫婦。

    屋內的氣氛陡然變得陰冷了幾分,葉承台看向徐寒的眼睛濃烈的殺機浮現,幾乎在空氣中凝成了實質,朝著徐寒湧來。

    一旁的婦人也是擔憂的看著自家的夫君,依然有些不明所以。

    「小子,你當真以為我葉承台好欺?」他這句話咬字極重,好似是從他牙縫中蹦出的一般,顯然這位寧國侯已經陷入了暴怒的邊緣。

    「侯爺還想殺我?」徐寒卻依然保持著之前慣有的態度,不怒不喜,不卑不亢。

    這平靜的態度無疑讓葉承台心頭的怒火越燒越旺。

    就在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想要再次出手之時。

    「侯爺當真以為小姐此行會一帆風順嗎?」徐寒的聲線便在那時再次響起。

    「祝賢真的會放任小姐去往玲瓏閣,等著某一天她學成歸來,替夫人平冤昭雪?」

    徐寒的眼睛在那時眯了起來,他目光越過了身前殺氣騰騰的葉承台,看向他身後的那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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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夜色長安

    這話一出口,本就陰冷的寧國侯府溫度再次下降了幾分。

    葉承台與他的夫人看向徐寒的臉色又是一變,濃重的驚恐之色頓時浮上了他們的眉梢。

    「夫人乃是牧王府的旁支,算起來還是那位不知生死的牧家世子的姑姑,祝賢當年雖然只滅了牧王本族,但對於旁系這些年來的打壓想來侯爺已是深有體會,祝賢為人如何,侯爺應當比我清楚。」徐寒娓娓言道,神態自若。

    但屋內的葉承台與婦人卻是臉色愈發難看。

    寧國侯的妻子,也就是葉紅箋的娘親,喚作牧殷殷,是牧家旁系,當年祝賢鎮壓牧王府固然手段狠厲無比,但牧家畢竟家大業大,旁系或是如寧國侯這般存在幾乎遍佈了長安城,甚至好幾位親王都與當年的牧王府交往密切。

    祝賢自然有所顧忌,因此只誅殺了牧家本族,其餘人等都未有追究,但這些年來卻也想方設法的打壓。

    寧國侯好歹是一方侯爺,能混到這般潦草境地,與此不無干係。

    「玲瓏閣近來與朝廷交惡,就差撕破臉皮,侯爺以為以祝賢的心思他真的會如此放任侯爺與玲瓏閣關係坐實?或者說,侯爺就是再明哲保身,在祝賢的心裡,整個寧國侯府都因為夫人的關係早已貼上了天策府與牧家的標籤,侯爺在長安城待了這麼久,這樣的道理不會想不透徹吧?」

    徐寒這般說道,他臉上的笑意更甚,但看向葉承台與牧殷殷的目光卻陰冷幾分。

    葉承台與牧殷殷在那時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駭然之色。

    他們並非愚笨,之前只是因為女兒一飛衝天而心頭被喜悅沖昏了頭,加之牧王府之事畢竟過去了多年,他們根本未有念及此事,此刻聽了徐寒所言,頓時想了個透徹。

    「那又如何?長夜司不值得信任,難道天策府就值得信任嗎?」但葉承台畢竟沉浮多年,並不可能簡單的就因為徐寒的幾句話便相信了他。

    「天策府?」徐寒卻是搖了搖頭。「侯爺似乎理解錯了什麼,我代表不了天策府,我代表的只是徐寒。」

    「有什麼區別嗎?」葉承台皺了皺眉頭,他並不喜歡這樣咬文嚼字的談話。

    「有沒有區別,我說了侯爺自然不信,但侯爺只需知道,小姐要去玲瓏閣,我也要去,且不得不去,而沒了小姐,我便去不了玲瓏閣。所以,侯爺可以完全信任我,這便夠了。」徐寒在那時對上了葉承台的目光,他的神情堅定,眸中光芒清澈,端是讓葉承台心頭一震,竟是在那一刻生不出半分的懷疑。

    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

    葉承台沉著臉色看了徐寒許久,最後終於是嘆了一口氣。

    「本候明白了,公子退下吧,我這便叫人為公子安排好住處。」言罷,他擺了擺手,殿外便有侍從入門,在葉承台的吩咐下領著徐寒便要退去。

    「那再下便等候爺的消息了。」徐寒倒也未有逼得太緊,畢竟事關葉承台之女,對方有所遲疑也是理所應當。因此,他在那時拱了拱手,便任由那侍從領著,退出了大殿。

    待到徐寒離去,大殿之中便只餘下了葉承台與牧殷殷兩夫婦。

    「夫君...」牧殷殷在那時走上前去,有些擔憂喚道。

    「這些年,都是我拖累了你與紅箋...到了現在那祝賢...」她不無愧疚的說道,對於牧家的災變,牧殷殷的心裡不可能完全釋懷,可她一介婦人,身無半寸修為,根本無力改變些什麼,反而是連累了自己的夫家,甚至連自己的女兒也因此受了拖累。但葉承台這些年來卻未有因此而對她有過半分的不滿,反而是疼愛有加,這讓牧殷殷心底的愧疚更甚。

    葉承台聽聞此言,這才回過了神來。

    他轉過頭卻見自家夫人此刻滿臉鬱鬱不安之色,他心中一疼,趕忙將之擁入懷中。

    「夫人不要多想,你我本是夫妻,榮辱與共。況且,牧王滿門忠烈,死得確實冤枉。我雖力薄,不能面聖直諫,卻也不會與那祝賢同流合污...」說到這兒,葉承台頓了頓,他的目光一陣游離,最後化為了一抹決色。

    「既然他祝賢到了現在還不放過我們,那我葉承台索性拼得這條性命不要,也要保夫人與紅箋無恙!」

    他這般言道,決然的聲線,在這屋內來回作響。

    ......

    長安城的夜比起幽州並沒有任何的區別。

    反倒是侯府的香枕羅衾讓風餐露宿慣了的徐寒有些不適,竟然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一會也未有睡意。

    「喵!」睡在他身旁的黑貓卻是被徐寒這般的動作所驚醒,它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喚,然後慵懶的蹲起了身子,揚眸看了一眼徐寒,那大大的琥珀色眸子中寫滿了疑惑,就好似真的在質問徐寒一般。

    這般人性化的神情若是讓外人看了,定是暗自稱奇,不過徐寒早已適應了這些。

    與滄海流趕赴大淵山的半年光景再加上與夫子接臂學藝的九個月,他與黑貓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相依為命,彼此之間再無間隙。

    徐寒在那時歉意的笑了笑,然後伸出手摸了摸黑貓的腦袋,嘴裡輕聲說道:「你先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說著徐寒便從床上站起了身子,然後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心頭,正要出門。

    「喵!」誰知那黑貓再次發出一聲輕喚,還不待徐寒明白它的意思,身子便化為一道殘影落在了徐寒的肩頭。

    徐寒一愣。

    隨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好吧,那就一起走走。」

    徐寒與葉承台不愉快的相處,只有他與葉承台清楚,旁人看了,還以為徐寒是哪來的貴客,自然府中無人敢阻攔,徐寒很是順利的便出了院門。

    時間已經到了亥時。

    換作其他城鎮早已是夜深人靜。

    但長安城卻依然熱鬧非凡。

    街道兩側的酒肆往來賓客絡繹不絕,一些喝得酩酊大醉之人還在高聲說這些什麼。

    或是苦衷,或是吹噓。

    人間百態,大抵便是如此。

    徐寒默默的走著,目光在那些酒客的臉上掃過。

    那位夫子也喜喝酒,卻不似滄海流那般逢酒必醉,跟著他學藝這九個月,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得喝上一小壺。

    用他的話說便是——大醉浮生空,微醺少薄涼。

    無論怎樣,滄海流也好,天策府的夫子也罷,對於徐寒來說他們都是他看不通透的那種人。

    他們似乎都在追逐著些什麼,又似乎都在煩惱著些什麼。

    但他們從來不說,徐寒也從來沒問。

    只是半月前,夫子留下了一封信,告訴徐寒帶著它來到這長安城尋那寧國侯後,便獨自一人消失了。

    夫子去了哪裡,去做些什麼,徐寒並不知道。

    但他卻很是不安。

    因為夫子離去時臉上的神情端是與滄海流登上大淵山那一刻,如出一轍。

    可最後他還是帶著那封信來了長安。

    他的手臂雖然已經接好,但那是某位徐寒也叫不出名字先古妖族大聖的手臂,豈是那般輕鬆便可駕馭的?

    他還需要去到玲瓏閣尋些懸河峰上特有的藥材加以淬煉方才能緩和這手臂之中磅礴妖力對他帶來的危害,只是這件事情,以夫子的身份並不方便去做,按照之前的計畫便是需要徐寒自己想辦法去往玲瓏閣。如今卻是因為夫子忽然有了什麼急事,而將這計畫提前了一些時間。

    「跑!你給我再跑一個試試?」

    就在徐寒想著這些的時候,身前忽的響起了一陣喝罵聲。

    將徐寒從自己的思緒中猛地拉了回來,他抬頭看去,卻見前方不遠處,幾位身著侍從打扮的壯漢正圍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中年男人大聲的責罵道。

    「大爺,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把酒錢帶來,你就饒過小的吧!」那中年男子渾身帶著酒氣,聽他所言之話,想來應該是因為沒給酒錢故而受了這些酒樓小廝的圍堵。

    徐寒搖了搖頭,這樣的人他倒是見過不少,幾乎每個酒肆都得有那麼一些人插科打諢,他往一側繞了一繞,準備避開這才「打鬥」。

    「下一次?你當爺爺的醉紅樓是你可以賴賬的地方嗎?」為首的壯漢怒罵道,態度囂張無比,他看了看左右,神情凶惡的言道:「給我打!」

    此言一落,那一群小廝便圍了上去,也未有任何顧忌,朝著那中年男子便是一陣拳打腳踢。

    接下來響起自然便是那中年男子殺豬一般的慘叫聲。

    已經走出數丈遠的徐寒倒是不以為意,走了許久他有些餓了,想著尋一處清淨的酒樓吃些東西。

    他的腳步這才邁出,誰知身後,忽的伸出了一雙手,將他的雙腳死死抱住。

    「還想跑,今日我不打你個半死,我這醉紅樓便不開了!」壯漢的怒罵聲隨即傳來,數位小廝便再次圍了過來。

    徐寒這才看清那雙手駭然便是之前那被圍打的醉漢不知用何辦法逃離幾人的圍堵,跑到了徐寒的身後,此刻正死命的抱著徐寒的大腿,顯然也是被打怕了。

    「大爺救我。」中年男子看著已經逼近的小廝們,臉色大變,趕忙朝著徐寒求救道。

    徐寒卻是眉頭一皺,他並沒有摻和這等閒事的功夫。他動了動腳,試圖甩開這醉漢,但那醉漢顯然也明白再落入那些小廝手中即使不死也得脫上半層皮,他自然不願,故而使出了渾身氣力,死死的抱住徐寒。

    這時那些小廝已經衝到了跟前,徐寒的眸子一抹寒意浮現,就要用上幾分氣力。

    那醉漢似乎有所感應,猛地在那時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了身子,指著徐寒便言道。

    「兄弟,哥哥我終於等到你了,吶,就是這些人,幫哥哥料理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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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問

    徐寒臉上的神情一滯,卻是不想這醉漢竟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嗯?」那些衝上來的小廝自然有些疑惑,高舉的拳頭頓了頓,轉頭看向那位為首的壯漢。

    不過那壯漢卻是已經打紅了眼睛,他也沒有細想,指著二人便喝到,「給我一起打!」

    幾位小廝聞言自然不敢有所忤逆,當下便舉著拳頭,朝著徐寒的面門招呼了過來。

    徐寒的雙眸一寒,本只是出來閒逛,卻不想遇見這般事情,他本想著好生解釋,可對方卻是不問青紅皂白。徐寒到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心頭一動,那隻纏著白布的右臂便猛地揮出。

    那是一道直拳。

    沒有任何招式,也沒有任何的講究。

    只是這看似簡單的一拳,隨著它的揮出。

    「啊!!!」

    一道道痛呼與慘叫響起,那些圍上來的小廝便在那時紛紛倒飛出去。

    徐寒卻立在原地,嘴角帶著古怪的笑意看著那位為首壯漢。

    壯漢的腿開始打顫,週遭那些小廝們躺在地上哀嚎不已,他就感覺自己方才還是一位呼風喚雨為所欲為的將軍,此刻卻成了孤家寡人。而徐寒嘴角的笑意落在他的眼中更是猙獰無比。

    撲通!

    伴隨著一聲輕響,方才還無比囂張的壯漢就這樣跪了下來,朝著徐寒求饒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衝撞大爺了,你大人有大量,饒過小的吧!」

    「......」這壯漢前後態度如此大的反差,倒是讓徐寒有些措不及防。

    「走吧。」他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嘴裡這般說道。終歸他也做了十多年的乞兒,這壯漢或是有些可恨,但那些小廝,說到底也是為了混上一口飯吃。

    見徐寒沒有為難的意思,壯漢頓時面有喜色,趕忙吆喝著倒地的諸人就要攙扶著離去。

    徐寒卻是不以為意,又擺了擺手,這才是讓諸人離去。

    而徐寒料理完這一邊,便是轉頭看向身後。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賴賬的中年酒客。

    徐寒能夠饒過那些小廝是因為此事說到底還是那酒客賴賬引起,雖然他們處理欠妥,但世上之事,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並無大錯。

    而反觀這位酒客,不給酒錢便罷,還想要禍水東引,端是可恨。

    徐寒雖不喜無端殺戮,但也不是隨意任人利用之輩。

    可他這方才轉過頭,卻發現明明方才還躲在自己身後的那位中年男子卻是早已消失不見。

    徐寒眉頭一皺,他修為已是金剛境,雖然因為只修外功的關係,比起同境界的尋常修士,感知方面有所不如,但也算得上聽覺領命。

    一個醉漢是如何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逃走的,這一點便值得商榷,況且他若是有這本事,又如何會被那些沒有半寸修為的小廝們打得滿地找牙?

    徐寒看著身後空無一人的長街搖了搖頭,終於還是決定不再去想。

    世上怪事太多,哪能容他一一想個明白?

    這一插曲告一段落。

    徐寒便收拾心情帶著黑貓尋到了一處僻靜的小店,點了一份黑貓愛吃的清蒸魚,又為自己點了一碗小面算是今日的晚餐。

    待到用餐完畢,徐寒站起身子就要付賬,一摸自己腰間,卻發現那裡空蕩蕩的。

    他先是一愣,隨即苦笑。

    他的錢袋不見了。

    ......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睡眼朦朧的葉承台來到這小店門口。

    當他看見端坐在店中被那店小二一臉狐疑的注視著的徐寒時,臉上的神情端是精彩到了極致。

    他代徐寒付過了飯錢,便領著徐寒朝著府門方向走去。

    或許是拿人手短的緣故,徐寒一路上倒是安靜了許多,直到走到府門口,二人都未有說上半句話。

    直到入了府門,就要去往自己住處的徐寒,忽的被葉承台叫住。

    「小子。我若是將紅箋的性命託付給你,你值得信任嗎?」葉承台沉聲問道,沒了之前在大殿中的咄咄逼人,反而是帶著幾分難以言表的滄桑。

    這世上的父母大抵如是。

    無論自己如何英雄了得,但涉及兒女,卻難免躊躇遲疑。

    而葉承台恐怕在方才那段時間也想明白了徐寒的話,長夜司不會放過他們,祝賢生來多疑,他豈能坐看牧家後人坐大?

    徐寒聞言一笑,他轉過了身子看向葉承台。

    「侯爺,你年長我二十餘歲,難道還不明白嗎?這世上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值得信任。」

    葉承台端是沒有想到徐寒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他臉上的神情一滯,目光愣愣的落在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上,竟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夜風忽起,八月的長安城已是深秋,那夜風中的寒意讓葉承台一個激靈。

    他不知為何,竟然是被眼前這個看上去與自己女兒一般大小的少年唬住,心頭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了幾分,為何眼前這個看上去修為不過寶瓶境的少年能被夫子看重,收為弟子。

    葉承台深吸了一口氣,正要再說些什麼。

    「但侯爺卻可以信任我,我身有重疾,需入玲瓏閣才可醫治,若是沒了小姐,我就是有千般本事也入不了玲瓏閣,對於我來說,保護小姐便是保護自己。」徐寒卻是搶先一步打斷了葉承台到了嘴邊的話。

    葉承台又是一愣,他再次沉著眸子看了徐寒好一會,方才是沉沉的點了點頭。

    那一刻,這位大周的侯爺好似蒼老了十歲一般,有些暮氣沉沉。

    一位無權無勢的侯爺,卻夾在權勢滔天的長夜司與雖死不僵的天策府之間,這到底算不得什麼太好的滋味。

    不過比起不擇手段的長夜司,天策府終歸還算得上一條出路。

    二人說到這裡,便都無心再說下去,便各自告辭,各自離去。

    ......

    二日清晨,已經養成習慣的徐寒早早便起了床。

    吃了侍從送來的早飯之後,他來到自己居所的院落中,施展那一套《修羅訣》中所記載的拳腳。

    如今的他已是金剛境,森羅授予他的拳腳只是《修羅訣》的前篇,只適用於寶瓶境與羅漢境,到了金剛境之後,這套拳腳所能帶來的進展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但徐寒本著聊勝於無的態度,依然勤練不輟。

    況且施展拳腳也可以讓他盡快的適應這一條妖臂。

    也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徐寒才可以在短時間內將這條並不屬於他的手臂運用得靈活自如。

    不得不說的是,這條手臂給徐寒帶來諸多好處。

    手臂中蘊含的妖力極為磅礴,徐寒以此可以毫無顧忌的吸納黑貓體內的妖力再將起儲存於手臂中,讓黑貓免去了每夜都會被體內暴走妖力折磨的痛苦。

    其次,他可以完全利用妖臂催動修羅訣,以此淬煉肉身,再也不用顧忌《修羅訣》修煉時對自己的肉身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可以說是完美的解決了《修羅訣》的弊端。

    只是他體內的經脈在早前的修煉中早已被《修羅訣》毀壞,想要再次修煉諸如《大衍劍訣》這般的內家功法,便需要尋到一些藥材修補經脈。而這也是他要去往玲瓏閣的主要原因之一。

    可同樣這世上並沒有免費的午餐。

    妖族大聖的手臂遠非那般容易便可以駕馭的。

    他所蘊含的磅礴妖力現在的徐寒根本無法控制,他會一步步的侵蝕徐寒的身軀,而徐寒則必須趕在那之前,利用夫子傳授的秘法,加之玲瓏閣上的某些藥材將其煉化,這才能完全將這手臂化為己用。

    想著這些,徐寒的眉頭一皺,周身力量狂暴的奔湧而出,揮舞的拳腳也因此力道再大了幾分。

    隱隱間帶著陣陣破空之音,只是遠遠看著,便足以讓人感覺到他拳腳之中所攜帶的威勢端是如何了得。

    徐寒一直修煉到晌午,待他感覺到自己渾身的氣力幾乎用盡,這才停下。

    吃過侍從送來的豐盛午飯,他又在院中休息了一會。

    可方才迷上眼睛,便聽見府門外傳來一陣陣嘈雜之音。

    仔細聽了聽,卻好似有人上門拜訪,且人數應當不少,一連數十息的光景那道賀與拜訪之聲都未曾停歇。

    徐寒暗暗有些奇怪。

    這寧國侯昨日方才宴請了長安城裡的顯貴,怎麼今日又要如此?

    當真是落魄久了,得了些勢便要鬧得人盡皆知嗎?

    徐寒想到這裡,搖了搖頭,豪門大戶的想法終歸是他難以揣測的。

    他索性放下心思,又在床榻上躺下。

    再過幾日他便要與那位葉紅箋一同上路去往玲瓏閣,路上必然免不了一些凶險,徐寒得好生應對,因此,此刻這靜謐舒適的光景倒是難得可貴,徐寒可不打算浪費。

    想著這些的徐寒,再次緩緩閉上了雙眸。

    可說來這世上之事,到底是無巧不成書。

    他這一次雙眸才堪堪閉上,院外便又響起了一陣吵鬧。

    「讓開!」一位女孩的怒罵道,聽聲線應當年紀不大,但言語之中卻帶著濃重的怒意。

    「小姐莫要為難在下,侯爺吩咐...」侍從的勸解方才說道一半,便忽的戛然而止。

    徐寒還未摸清楚狀況,他便感覺到一陣急促的腳步從不遠處傳來,正飛快朝著他所在之地靠攏。

    他心頭一震,恐生變數,趕忙坐起了身子,快步朝著那屋外走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2 15:12
第五章 葉紅箋的憤怒

    待到徐寒提劍推開屋門,那來者也正好來到門前的院中。

    徐寒定睛一看,卻是一道身著白色長裙的倩影。

    「小姐?」徐寒一愣,卻是想不到這忽然的來客竟是葉承台之女葉紅箋。

    徐寒的態度倒是恭敬,可對方明顯來者不善。

    只見葉紅箋的一雙美目之中蒙著一層濃郁的怒色,她瞪著徐寒,彷彿就想用目光將徐寒的胸膛刺穿一般。

    徐寒倒是看出了葉紅箋的憤怒,只是他想不明白,他與這位大小姐不過一面之緣,且也未有任何過節,到底是何事讓她如此不滿?

    「哼!」葉紅箋見著徐寒,眸中的怒火頓時越燒越旺。

    哐當!

    只聽一聲脆響,一把寒光閃爍的長劍猛地出鞘,被葉紅箋握於手中。

    「小姐這是何意?」徐寒不解更甚,他端是如何也想不明,這葉紅箋怎會就對他敵意如此之甚?這才見著便是把劍相向。

    以他多年刀山血海中爬出的經驗,他一眼便看出了,此刻的葉紅箋絕非嚇唬他那般簡單,她對他,真的動了殺心。

    「何意?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嗎?」葉紅箋怒斥道,然後根本不待徐寒有任何反駁的機會,她的身子便猛地動了起來,手中長劍連同著她的身子便化作一道寒光直直的朝著徐寒的面門殺來。

    葉紅箋能被玲瓏閣的太上長老看中收為關門弟子,其天賦自然是不容置疑的。

    她雖然才十七歲不到的年紀,便已經丹陽境大成,體內結成了尋常修士望塵莫及的紫丹。這一劍所能爆發出的威勢也遠超出同境界的尋常修士。

    徐寒眸中神光在那時一凝,溫怒之色爬上眉梢。

    他深吸一口氣,周身的肌肉猛地鼓起,那隻裹著白布的手臂猛地伸出,竟然就這樣以血肉之軀直直的迎上了葉紅箋呼嘯而來的一劍。

    轟!

    一聲悶響爆開。

    驚詫之色頓時爬上了葉紅箋的雙眸,她這一劍所包含的威勢她再清楚不過,但徐寒竟然生生的以自己的血肉之軀接了下來。

    此刻徐寒的那隻裹著白布的奇異手臂穩穩的將葉紅箋的長劍握於手中,無論葉紅箋如何的用力,端是都無辦法將之取出,只能是又驚又怒的瞪著徐寒。

    「你...!」葉紅箋幾次嘗試無果之後,便再次看向徐寒,張嘴便要說些什麼,可話方才出口,便又生生止住。

    因為徐寒根本沒有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

    只見徐寒握著葉紅箋長劍的那一隻手猛地一拽,葉紅箋便覺巨大的力道湧來,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撲向了徐寒的懷中,而那時徐寒的另一手卻如毒蛇一般伸出,精準的掐住了葉紅箋的脖子,將她的身子高高提起。

    「咳。咳。」

    被掐住脖子的葉紅箋只能是不斷的掙扎,試圖擺脫徐寒的控制,可是徐寒的手勁卻是大得驚人,任由她如何掙扎竟然都是難以動彈,只能是任由徐寒將她如同小雞一般提離地面。

    「葉小姐,徐寒自認未有任何地方招惹過小姐。就是有無意冒犯之處,小姐大可直說。」徐寒仰頭看著臉色因為呼吸困難而漲紅了的葉紅箋,沉著臉色言道。

    「可小姐不分青紅皂白,便要拔劍相向,也幸得徐某有些修為,若是換得旁人恐怕早已死在了小姐劍下。」

    「小姐貴為侯爺之女,徐寒不敢殺你,但小姐的命是命,徐寒的命也是命。此事我可作罷,但如有下次,徐寒手中的劍便認得不什麼王孫侯爺了!」

    徐寒這番話,聲線極為冷冽,語氣之中所包裹的殺氣也毫不作假,讓葉紅箋頓時臉色一白。

    她畢竟是大家閨秀,從小便生在長安這座遠離江湖的都城,又有葉承台替起遮風大雨,何曾有人這般與她說話?

    平生第一次被人這般威脅,端是有些惶恐。

    而徐寒在說完這些話後,那隻握著葉紅箋頸項的手便緩緩鬆開,葉紅箋的身子隨即跌坐在地。

    「小姐若是再無他事,便自行離去吧,徐某就不遠送了。」

    然後,徐寒便轉過了身子,抱起在地上一臉疑惑的看著二人的黑貓,轉身走入了屋內。

    他方才所言絕非嚇唬葉紅箋那般簡單,須知葉紅箋的修為雖然只相當於肉身修士的羅漢境,但她所結的紫丹,乃是丹陽境所能結成內丹的最高品級,所能爆發的力量在同境界之中堪稱碾壓。

    若非徐寒得了黑貓體內的妖力相助,又若非肉身修士在通幽境之前比起尋常的內家修士擁有一些天然的優勢,那恐怕,這一劍之下,徐寒就是不命隕當場,恐怕也得付出些不小的代價。

    他已經無暇去細想葉紅箋的憤怒究竟來源於何處,畢竟他自認為來到長安以後並未有真的去做什麼惡事,即使是與葉承台的對話,也是曉之以理,算不得強迫。

    「姓徐的,你等著,我葉紅箋就是死,也決計不會讓你得逞!」屋外的葉紅箋這般說道,雖然她極力讓自己的話聽起來有足夠的信服力,但是聲線之中那淡淡的哭腔卻是瞞不過徐寒的耳朵。

    「是嗎?那請葉小姐擦乾了眼淚再與徐某說這番話,徐某或許還會怕上幾分。」徐寒頭也不回的回應道,那院門便在那時被他反手關上,自始至終都未有再去看葉紅箋一眼。

    屋外的葉紅箋聞言一愣,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眼角已湧出些許淚水。

    她暗恨自己如此不濟,趕忙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淚水,然後又撿起地上的長劍,在忿忿的看了徐寒那屋門一眼後,終是極不情願的離去。

    ......

    回到屋內的徐寒經過了方才之時,倒是沒了睡意。

    他細細思索了一番,暗覺有些蹊蹺,就是葉紅箋知道了他強迫葉承台之事,按理也不應如此憤怒,又或者說葉紅箋本身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徐寒思來想去,也是想不透徹,索性便也就不再去想。

    府內的人似乎多了起來,攀談之聲不絕於耳,徐寒倒是不太喜歡這樣人多的場合,何況葉承台要炫耀他的女兒,與他徐寒也無甚關係。

    他需要的只是平安的將葉紅箋送往玲瓏閣,再靠著她的關係在玲瓏閣待上一段時間。

    想著這些,徐寒又坐起了身子,身旁的黑貓似乎有所感應,發出一聲輕喚,隨即便躍到了徐寒的肩頭。

    「就你機靈。」徐寒笑罵一聲,便準備起身走出屋門。

    畢竟難得來一次長安,閒來無事,倒不如多出去逛逛。

    「咚。」

    「咚。」

    可這個念頭方起,門外便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徐寒眉頭一皺,暗道莫不是那葉紅箋心中不忿,去而復返?

    「誰?」他當下便問道,聲線之中多少包裹著那麼一絲不悅。

    「是小的。」屋外之人小心的回應道。

    「嗯?」徐寒一愣,倒是聽出這聲音是那負責伺候他起居的侍從的聲音。「何事?」

    「宴會開始了,侯爺叫小的前來請公子前去。」屋外之人再次說道,聲線之中的獻媚之意倒是好不掩飾。

    「什麼宴會?你就告訴侯爺,我有事要辦,不便前去。」徐寒又皺了皺眉頭,對於這樣的宴會,他著實不喜,也著實待不自在。

    「公子莫要為難在下,侯爺說了讓小的一定要讓公子前去,否則就拿小的試問。」屋外之人聽了徐寒此言端是臉色一變,聲線也有些急促。

    「一定要我前去?」徐寒不解,葉承台若是有些腦子,便知道長夜司早已盯著他葉府許久,此刻大張旗鼓宴請眾人也就罷了,還非要讓徐寒暴露在長安這虎狼環視之下意欲何為?

    難不成他還真的對長夜司有所奢望不成?

    徐寒有些想不明白,但夫子既然指名道姓的要徐寒前來尋這葉承台,那必然是對對方的品行有所考量,即使他不願意相信徐寒,也端是不會做出將他賣給長夜司這般的勾當來。

    不然,徐寒一死,天策府的雷霆之怒,可遠非一個小小的寧國侯府所可以承擔的。

    徐寒想到這裡,終是點了點頭,衝著屋外言道:「也好,你稍等片刻,我這就來。」

    無論葉承台究竟打的什麼算盤,徐寒都得接下,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了,他又如能讓葉承台安心的將自己的女兒交給他呢?

    徐寒心中當下便有了決意,應下了屋外的侍從,有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儀容,便出了房門,在那侍從的帶領下,朝著宴會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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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宴無好宴


    寧國侯畢竟是寧國侯。

    無論這幾年如何的鬱鬱不得志,但身為侯爺的排場卻是沒有落下。

    這宴會的規模遠比徐寒想像中要大出不少。

    前來的賓客,裡三層外三層,端是把這寧國侯府的大殿坐得滿滿噹噹,只餘下中間一條長長的過道。

    當徐寒跟隨著那位侍從步入大殿時,已經落座的賓客們齊刷刷的將目光投射在了徐寒的身上。

    徐寒活了十八年,倒是從未受到過這樣的禮遇,但他卻也並不怯場,雖然對於諸人投來的目光多少有些奇怪,可他還是挺直了腰板邁著步子隨著那侍從走到了早已為他安排好的位置旁。

    只是沒想到的是,葉承台給他安排的作為竟是那主座之下的第一位,這一點倒是讓徐寒一愣。

    他不由得側頭看了一眼葉承台,卻見那中年男子此刻亦是嘴角帶著笑意的看著他。

    徐寒多少覺得那笑意有些古怪,但畢竟這宴會是個大場合,徐寒也不好多問,只能是收起了自己的疑惑,坐了上去。

    「喵。」這方才落座,玄兒的目光便被那案台上所擺放的豐盛食物所吸引,發出一聲驚喜的長喚,身子便跳落在了案台上,拿著的鼻子在那些食物間嗅個不停似乎是要分辨出哪一個才是它最中意的口味。

    「饞貨。」徐寒見狀,笑罵一聲,但看向玄兒的目光中卻儘是寵溺。

    這時場上諸人的目光依然沒有收回的意思,大多數人依然一臉或好奇或不解的看著徐寒。

    感應到這些徐寒微微一愣。

    倒是有些想不明白。

    這殿中的諸人大抵都是長安城中的達官顯貴,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徐寒卻是一聲麻衣,還帶著只黑貓,右臂更是綁著白布。這樣打扮即使是徐寒也知道,比起這些達官顯貴,是有些格格不入。

    之前方才入殿,諸人好奇看著他也就罷了,怎麼到了這時,這些人的目光還依然落在他的身上?

    這樣的裝束難道對於長安的大老爺們,當真就有這麼稀奇嗎?

    徐寒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打趣道。

    「諸位,小女被玲瓏閣長老司空白收為弟子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曉了。」這時,身為主人的葉承台終於是提起了酒杯,朝著台下諸人朗聲言道。

    「小女能有此福,全仗諸位這些年來對我葉府的幫襯,在下便在這裡敬諸位一杯。」

    這話自然是場面話,寧國侯失勢多年,寧國侯府在這些年尚還有些來往的賓客可謂屈指可數。若不是葉紅箋得了司空白的賞識,在場的大半都未必會將他這位侯爺放在眼裡。

    這些事情,葉承台與在場的諸人都是心知肚明。但卻沒有任何人願意點破,反而皆是在那時紛紛舉起各自手中的酒杯,就好似至交老友一般說著些場面話,然後紛紛飲下各自杯中的酒。

    徐寒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當他將一杯清酒飲盡,放下酒杯之時,卻感受不遠處有人對著他投來一道目光。

    這目光與其他諸人投來的目光不同,它沒有疑惑或是好奇,有的只是滿滿的敵意。

    徐寒一愣,他尋著那目光傳來的方向望去。

    卻見就在離他位置的不遠處,正有一位與他年紀一般大小的少年正在死死的盯著他。

    那少年身著錦衣,腰纏玉帶,生得倒是有那麼幾分俊俏,只是眉宇之間那股陰桀之氣,著實讓徐寒有些不喜。

    徐寒卻也想不明白,自己昨日才到長安,今日先是葉紅箋上門滋事,此刻又是這看上去便是出身顯貴的公子哥對著他冷目而視。但究竟是何處招惹了這些人,徐寒不得而知。

    索性他便不再去看那公子哥,低頭逗弄著玄兒,可對方的目光卻是猶如跗骨之蛆一般死死的落在徐寒的身上,就好似恨不得當場將徐寒殺之後快一般。

    「昨日,本已勞煩諸位前來分享小女得司空白大人看重的喜悅,今日本不該再勞煩諸位...」這時,葉承台再次說道。

    「侯爺哪裡話!」

    「是啊,我們與侯爺相知多年,但凡侯爺有命,我等豈有不從?」

    葉承台的話方才出口,下面便有數人接過了話茬,極為熱情的回應道,若是不知旁人見著這番景象,多半會感嘆葉承台與諸人竟有這般感情。只是,事實如何,恐怕只有葉承台心中清楚。

    「是是是。」葉承台聽聞諸人所言,趕忙笑著連連點頭。「只是今日邀諸位前來,卻是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佈。」

    葉承台笑眯眯的說道,然後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徐寒。

    諸人的目光在那時再一次落在了徐寒的身上。

    徐寒心頭一震,端是不明白葉承台此舉何意。

    但他下意識的感覺到有些不妙,周身的肌肉在那一刻瞬息緊繃了起來。這是多次出生入死而換來的本能,只要葉承台說出個什麼不利於他的話,他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做出反應,以此應對。

    「這位公子喚作徐寒。」

    「是我故人之後。」

    「從今日起,他也將是...」

    徐寒的心在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聯想著今日葉紅箋那般突兀的態度,恐怕這葉承台已經將他的身份告訴了葉紅箋,此刻亦或許想要將之公之於眾。

    天策府夫子的徒兒,這般身份當是何等敏感?

    又會有多少人想要除之後快?

    光是想到這裡,徐寒便是心頭一沉,暗道夫子識人不明。

    「小女葉紅箋的夫婿!」

    此言一落,滿座諸人一陣道賀聲響起。

    「哈?」

    而徐寒呢?

    嘴角卻是一陣抽搐,臉色更是變得極為難看,他端是如何去想,也想不到葉承台竟然會給他玩這麼一處把戲!

    他愣愣環視全場,卻見諸人朝著他是一陣道賀,不管出於虛情還是假意,但此刻他們的臉上都是掛著慢慢的笑意。

    顯然,對於這個消息他們早已知曉。

    這麼細細想來,徐寒倒是明白了幾分,為何今日葉紅箋會忽然殺上門來對著他刀劍相向。

    而事實也卻是如此,寧國侯府的千金要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的消息今日辰時便被葉承台放了出去,他也趁機邀請了長安城中的大半達官顯貴前來道賀。這個消息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要說如今的長安城誰算得上風雲人物?

    哪怕路邊大字不識的販夫走卒,但凡被問起這個問題,他也會想也不想的說出葉承台的名字。

    他那受了玲瓏閣司空白賞識的寶貝女兒不知讓多少人眼饞不已。

    且不說葉紅箋本就生得俏麗,但是那司空白親傳弟子的身份便足以讓長安城中大半王侯趨之若鶩,暗地裡早就有人掂量著怎麼與他葉府結下這秦晉之好。

    卻不想半路殺出了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徐寒,竟然收得如此美嬌娘。

    諸人豔羨的同時,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葉承台給諸人的是通知,而非商榷,無論心底如何遺憾,卻也只能笑臉相迎。

    只是徐寒一直居於府內,在城中又無認識之人,端是無從知曉,以致於這個消息,他竟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想到這裡,徐寒有些木楞的轉過了頭,看向坐在主座上的葉承台,臉上的神色端是精彩無比,筆墨難言。

    葉承台卻是對徐寒質疑的目光視而不見,而是笑著朝著週遭的賓客們舉杯慶賀,似乎是真的在為自己的女兒尋到了一位如意郎君而感到高興一般。

    那時的徐寒看向葉承台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他大抵已經猜到了葉承台的心思。

    寧國侯說好聽是一位侯爺,說難聽卻只是一個徒有虛名的京城顯貴。

    葉紅箋入玲瓏閣之事,將本想明哲保身的他推到了風口浪尖,萬般無奈之下,選擇了登上天策府的戰車。

    但他卻並不滿足只是做一枚棋子。

    他想要將寧國侯府或者說他的女兒葉紅箋送入天策府一方的權利中心,以此確保自己女兒能夠在即將到來的天策府與長夜司之爭中處於相對安全的地位,至少不做一枚隨時可能被丟棄的棋子。

    而徐寒。

    這個天策府夫子的弟子,在葉承台看來無疑是做到這一點最快的捷徑。

    所以,也才有了方才那一處戲碼。

    昭告整個長安,他的女兒要與徐寒成婚。

    這是他朝著徐寒開出的價碼,他登上天策府戰車需要的報酬。

    只是他並不知道的是,徐寒雖然身為夫子的弟子,但對於天策府的瞭解卻並不見得比他多出些什麼。

    當然,站在葉承台的立場,無論是為了他的家族或是他的女兒,他的做法並沒有錯。

    可是徐寒卻並不喜歡。

    這種被人利用的感覺,對於徐寒來說算不得什麼太好的體驗。

    他在那時看著葉承台,眸子中的寒意愈來愈盛。

    「這傢伙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娶紅箋為妻!?」就在徐寒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之時,一道陰測測的聲線卻忽的響了起來。

    卻是那位方才一直帶著敵意注視徐寒的公子哥。

    「你又是?」徐寒聞言緩緩的轉過了頭,看向那位公子哥,寒聲問道。

    「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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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