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俗世地仙 作者︰短刃 (連載中)

 
as000538 2018-8-12 14:06:4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9 465871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4 09:13
20章 無錢難行

    劉茂和看到溫朔被人圍毆,稍稍怔了下,旋即跳著腳在農用三輪車上大吼:「掉頭回去,回去,他媽的,有人打咱們劉家營的人啦!還翻了天啦?!」

    聽到村長大吼,駕駛農用三輪車的漢子當即在大路上掉頭,突突突地向西駛到了那輛麵包車後面。

    今天一大早,劉茂和帶人去城裡修水泥製品廠的攪拌機,隨同者全都是他的水泥製品廠的工人,也是劉家營本村村民,還都是干體力活兒的青壯。劉茂和沒想到,回來時卻恰好遇到了這一幕,真是上天賜給他在溫朔面前好好表現討好的大好良機啊!

    俗話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車還未停穩,劉茂和就拎著一把大號的扳手,當先跳下,二話不說衝上去就打。有劉大村長一馬當先,幾位青壯沒有半分猶豫,紛紛跳下車大呼小叫地衝了上去!

    這些年和外村打仗,劉家營就沒輸過!

    溫朔的打架鬥毆經驗非常豐富,且身寬體胖抗擊打能力強,打擊力也強,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手中也沒武器,正自招架不住時,劉茂和帶人衝了上來。

    三下五除二!

    三個人高馬大虎背熊腰的漢子,就被打得頭破血流渾身淤青躺在地上連打滾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痛呼求饒。

    「小朔,你沒事兒吧?」劉茂和關切地問道。

    溫朔神情冷淡,絲毫感激劉茂和的意思都沒有,擺擺手說道:「我趕著去考試,這三個混蛋是受人指使報復打擊我,不想讓我參加高考……把他們送派出所吧。」

    「中!」劉茂和立刻應下。

    溫朔不再等公交車,而是轉身到路對面,把錢還給了楊老闆,打過招呼之後,蹬上三輪車往學校趕去。

    他分到的考場,就在縣一中。

    至於身上剛才受到的那點兒小小的皮外傷和幾處淤青,都是毛毛雨啦!

    ……

    俗話說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

    多年來在東Y縣呼風喚雨、聲名赫赫的白紅升,突然間被警方抓捕歸案,高考這兩天時間裡,得知消息的多方人物,全都有些錯愕,四處打探消息,私下商議怎麼辦……

    隨著越來越多的消息,被諸多有能力的人士打探到,並迅速在狹小的圈子裡傳播,揭發舉報白紅升的人也開始出現。

    一個,又一個!

    白紅升此次倒台的導火索,是目前外界還不知曉的竊取高考試題被匿名舉報,然後是非法持槍,暴力抗法,襲警……緊接著,又有了指使僱傭社會人員惡意傷害高考學生,多年來非法組織黑惡勢力團伙,欺行霸市、勒索、恐嚇、綁架、故意傷害、殺人等等,涉及到的案件越來越多,以往東Y縣、臨關市很多被人為擱置或者受人為影響沒有偵破的案件,也漸趨浮出水面。

    白紅升的罪責,越來越大,越來越嚴重,捲入白紅升案件的人員,也越來越多。

    這,恐怕也是白紅升萬萬沒想到的。

    他更不會想到,自己之所以會如此倒霉地面臨覆頂之災,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天晚上,他威脅過徐從軍,提及到徐從軍的家屬,還說自己不會判死刑。

    言外之意,自然是有出獄的那一天。

    市局局長王慶覺得:「既然白紅升出獄後很可能報復徐從軍,那麼……就別出來了!」

    對此,徐從軍深以為然。

    高考結束那天下午,溫朔從一中出來後,才從幾個同學的聊天中得知,白敬哲沒有參加高考,據說不知為什麼,全家人都被警察抓走了。看那幾個同學聊天時神神秘秘的模樣,再想想高考第一天早上打完那一架之後,就再無意外發生,溫朔由此斷定,白敬哲和他的老子白紅升,應該都進去了。

    敢打高考試題的主意,這不是作死麼?

    接下來,溫朔懶得再去打聽白紅升和白敬哲的消息,他還得忙著想辦法掙錢。

    因為上大學,是要很多錢的。

    畢竟提前就已經知道了大部分重點得分題的正確答案,再加上這兩天考試自我感覺發揮不錯,所以溫朔覺得,考得再怎麼差,也穩穩當當上本科線了。

    暑假時間說短不短,可是想要在暑假時期賺夠上大學的費用……

    溫朔很發愁。

    往少了說,也得大幾千塊,這還沒算書本費、食宿費等等等等,總不能真的讓母親砸鍋賣鐵供自己上學吧?

    咋辦呢?

    一時間除了搶銀行之外,溫朔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低成本低投入,又能快速賺大錢發家致富的好營生,私下裡也只得唉聲歎氣,還是重操舊業吧,暑假期間在一中、清河路派出所附近收廢品,拾撿廢品——雖然賺得少,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起碼比坐在家裡一邊發愁一邊異想天開,干想辦法不辦事強。

    至於借錢……

    溫朔實在是不抱什麼期望,和自己長期混跡的那幫兄弟們,一個個褲兜比臉還乾淨。

    親戚本家那些人,溫朔也不想去借。

    家裡剛還清了親戚們的債務沒多久,這些年,也一直都承受著不少的壓力,怎麼好意思再去借?

    他們是否,還肯,還敢借?

    除了發愁並努力每天收廢品撿破爛賺二三十塊錢之外,溫朔每天晚上都會打坐修行玄法,也就是最基礎的入定感應氣機,晨起按照老韓頭在筆記上所述的方式,打拳健身,通絡活血順氣。雖然入定空靈感應還是做不到,但他仍然堅持並相信,只要自己不間斷修行,總有一天會如老韓頭在筆記中所述那般,一朝頓悟!

    此次針對白敬哲作法「鬼開眼」的成功,讓溫朔不再有絲毫對玄法修行的排斥。

    這玩意兒,太好使了啊!

    高考結束十二天之後,出分數了。

    當所有同學都忙著打電話查詢分數時,溫朔卻顯得不那麼關心自己考了多少分,因為,他捨不得打公用電話的費用,反正填志願之前,去學校就可以打聽到。

    高考分數下來的第二天早上,李琴上班走之前,氣色不大好,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卻強露笑容,問道:「朔,我聽說高考分數出來了,你查了沒?」

    溫朔在廚房裡洗著碗,一邊說道:「還沒,我今天去學校問問。」

    「哦。」李琴笑了笑,道:「中午早點兒回來,今天所新營村裡集會,咱們去你大姨家趕會。」

    會,是鄉下的一種習俗,按照農曆,很多農村都會定下每年的某一天村裡集會。當天親朋好友可以來家裡拜訪、聚餐,很多商販也會到村裡擺攤經營,三鄉五里的村民們走親訪友吃過飯後,順便就近在村裡的集上採購商品。

    李琴打算趁著今天趕會,在大姐家裡和親戚們商量下,從各家借點兒錢。

    高考結束那天,兒子告訴她感覺考得非常好,並信心滿滿地說等填志願的時候,要報考省師範大學、燕雲大學……當時李琴驚喜得合不攏嘴兒,兒子馬上就要成為大學生,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回頭在本家親戚和街坊鄰舍之間說起來,那得多大光榮?可高興過後,李琴就開始發愁兒子上大學的費用。

    她打聽過了,上大學一年學費最起碼都要四五千塊,還有住宿費、書費等各項雜費,在學校裡每個月還得有生活費……粗略一算,兒子去上大學的時候,最起碼得帶上八千塊錢吧?

    上哪兒弄這麼多錢去?

    李琴無比後悔當初沒聽兒子的話,不該翻蓋那套老宅的院牆和院門。

    總不能真的砸鍋賣鐵吧?

    再說了,那能賣幾個錢?

    當年丈夫在東Y縣第一棉紡廠的車間事故中去世,正值棉紡廠改革時期,實在是拿不出補償款,最終廠領導經過商議,可憐李琴孤兒寡母,就抹去了他們買棉紡廠小區這套房子時欠下的剩餘款項。丈夫去世之後,李琴獨自撫養兒子,在農貿市場擺攤賣雜糧,最初小生意做的也挺好,可是,因為經驗不足,又想著賺大錢讓兒子過上好的生活,結果被人欺騙,借錢一次性採購了大批綠豆、黃豆、紅小豆,想要搞批發,結果全都是變質發霉的東西,李琴幾年時間裡辛苦攢的錢,全都賠進去不說,還欠下了一些債務。

    這些年,她每個月掙著三百七十塊錢的工資,辛辛苦苦省吃儉用,而親戚和本家許多人,都像是防賊似的,只要看到她來走親戚,就緊張得不行,拐彎抹角地說家裡條件差,急著用錢什麼的,要麼催促她趕緊還錢,要麼是避免李琴再張口借錢。

    所以,李琴真不想再去借任何人的錢。

    可事到如今,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也得借錢給兒子上大學啊。

    心細如髮的溫朔,看母親神色間流露出的一絲憂慮,立刻猜出了什麼,便笑著擦乾手,出來攬住媽媽的肩膀,笑道:「媽,您別發愁我上大學的費用,回頭我找那些朋友們湊湊,都是小事兒。至於以後嘛,這些年我上學,用您花錢了嗎?」

    「還不知道考了多少分呢,就吹牛!」李琴抬手擰了下兒子的鼻子,心寬了不少——兒子這幾年勤工儉學,不但學雜費都掙出來了,還替家裡償還了不少債務。

    「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溫朔笑道:「媽,中午我就不去趕會了,因為和朋友們約好去棉紡廠,那裡的車間今天上午拆除,肯定有不少的廢鋼筋。」

    「那行吧。」李琴點點頭,轉身上班去了。

    溫朔又把家裡收拾打掃了一遍之後,換上一身幹活兒的衣服,戴上草帽出發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4 09:14
21章 打賭

    正值酷暑時節,早上還不到八點,外面就已經熱得如同蒸籠。

    得虧了溫朔還有一枚封存著陰邪之氣的銅錢,隨身攜帶可以祛暑除燥,否則對他這號大胖子來說,每天蹬著三輪車在大街小巷和各個小區裡收廢品撿破爛,早就中暑掛掉了。

    平時上午他會去各小區吆喝收廢品,順便拾撿一些被人扔掉的廢品,等到了傍晚,再去一中和清河路派出所附近,把各商舖一天下來積攢的廢品統一收走——三年來,那些商舖早已習慣胖子對附近廢品收購的壟斷,也喜歡這個愛說愛笑的傢伙。

    不過今天,他先去了一中。

    因為高考分數出來之後,第二天學校就會得到所有學生的成績單,而這一日,高三各班的班主任,都會到學校來看一下自己班裡學生的成績,學校也要就下一步的工作開會。

    八點多鐘。

    溫朔蹬著三輪車來到了一中校門口,打算進學校找班主任詢問一下自己的成績,然後再去棉紡廠。

    去早了也沒用,車間還未拆除完畢時,閒雜人等不能靠近。

    此時恰好有一輛農用柴油三輪車停在學校大門左側的草坪旁,車上裝著滿滿當當一堆廢紙板、木板等垃圾。顯然,是學校裡哪件辦公室重新裝修了,才會收拾出這麼多垃圾。

    大概是發動機出問題了吧,看模樣三十多歲的司機正蹲在發動機旁忙碌地檢修著。

    溫朔上前說道:「師父,要不要幫忙?」

    司機愣了下,笑著擺擺手。

    「我上車上翻揀些廢品啊,都扔了怪可惜的。」溫朔說道。

    「行,注意點兒別把垃圾弄下來,撒得到處都是。」司機頭也不抬地答應。

    「放心吧!」

    溫朔圍著農用三輪的後斗開始翻揀尋找能賣錢的紙板、金屬物等等。他身材高大,不用上去就行。而且他也知道,自己這二百大幾十斤如果上車翻撿,難免會踩得垃圾迸濺。

    正忙活著呢,幾位老師騎著自行車說說笑笑來到了校門口。

    因為大門上鎖了,旁側的小門半開著。幾位老師只好下車推著走,其中一位老師走在最前面,打算去推開小門,四班班主任姚雲在後面笑呵呵地向溫朔打招呼:「溫朔,又忙活吶?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今天早起辦公室才拆裝,你怎麼就知道消息啦?哎我說,你幹嘛不直接去辦公樓裡撿廢品?」

    「喲,各位老師好!」溫朔扭頭很禮貌地微躬身問好,笑道:「我可沒那麼大能耐,未卜先知學校裡搞裝修,今天是想來學校打聽一下高考的分數,正趕上這位師傅的車停著了,我翻找一下,有能賣點兒錢的廢品,就挑出來。」

    「分數?你打個電話查詢一下不就行了嘛。」一位老師笑道。

    「捨不得電話費唄。」二班班主任秦政鄙夷地譏諷道:「其實以你的成績,查不查分數有意義嗎?看見垃圾就挪不動步子,一輩子也就這點兒出息了!」

    幾位老師面露尷尬。

    大家都知道,秦政對溫朔可謂是恨之入骨。想當初,秦政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眼紅溫朔對學校廢品壟斷的得益,想要中分一杯羹,便私下威脅溫朔,如果不給他分錢,那麼就聯合學校所有的老師和校領導,不允許溫朔隨便進出辦公大樓。

    不曾想,這般威脅不但沒讓溫朔害怕,反而引得他勃然大怒,那天在辦公樓前當眾和秦政發生爭執,把事情給挑明了,讓秦政尷尬丟臉,無地自容。

    當秦政憤怒地琢磨著如何報復溫朔時,卻未曾想,溫朔也沒打算就這般小事化了,和秦政當眾發生衝突後,他私下又安排人跟蹤監視秦政,繼而曝光了秦政經常在辦公室對某位女生有不軌行為……這種新聞實在是太容易引起轟動了,於是很快,事情搞得沸沸揚揚,秦政的老婆都到學校大鬧了幾次。

    雖然事件最終好像不了了之,也沒有什麼實質證據,但秦政那年的職務提升,卻被擱置了。

    溫朔瞄了眼秦政,嘿嘿笑道:「秦老師,王小慧考得怎麼樣?」

    王小慧,就是當初被曝光,和秦政有那麼一腿的女生,事件發生後,王小慧就退學了——據小道消息所述,秦政私下賠償了王小慧家裡很多錢,其家屬才不再追究。

    溫朔當然知道王小慧早已退學,根本不可能參加高考,他這麼說,就是故意噁心秦政的。

    果然,秦政被氣得怒目圓睜,卻又不敢上前和溫朔動手,只得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地譏諷道:「除了嘴損話毒如同潑婦,玩兒一些卑鄙無恥的小伎倆,你還會什麼?哦,你會撿垃圾,會耍橫無賴啊,在學校裡欺負同學,和校外流氓臭味相投……現在好了,高中也畢業了,以後可以盡情做你的社會渣滓了!」

    「放屁!」溫朔似乎被激怒了,道:「像你這種衣冠禽獸,也有臉在這裡訓斥老子?我告訴你,老子這半年來廢寢忘食的學習,不為別的,就為了我們班主任劉老師的辛勤付出,為了所有真正的好老師對我的教育,為了給學校爭光,也一定要考上大學!」

    「哎哎,大家聽見沒有?」秦政氣樂了,對幾位老師說道:「溫朔說他一定要考上大學,哈哈哈……這真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你要是能考上大學……」

    「我考上大學了怎樣?」溫朔冷笑道:「敢打賭麼?」

    「誰跟你打賭?」秦政譏諷道:「你,又能拿出什麼賭注?一堆垃圾破爛麼?」

    「草雞!」溫朔面露鄙夷。

    草雞,是東Y縣的方言,就是「慫」、「軟蛋」之類的意思。

    幾位老師在旁邊哭笑不得,他們其實打心眼兒裡還是很喜歡溫朔的,更反感秦政今天的言行,但他們也認為,以溫朔的成績,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太低了。

    姚雲和另一位老師上前勸阻秦政,趕緊去學校吧,留在這兒和一位剛畢業的學生鬥嘴,像什麼話?然而秦政已經徹底被溫朔激怒了,其它方面他或許會忌憚溫朔這號學生的蠻橫狡詐,但學習成績,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臨陣磨槍,就能在高考中平步青雲地提升,所以,就此當眾打賭,秦政怎肯罷休?

    「誰也別勸我!」秦政甩著胳膊喊道:「溫朔,你說賭什麼吧?我看你小子除了垃圾破爛和一身臭肉,還有什麼!」

    幾位老師面面相覷,畢竟和秦政同校工作,常年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他此時這般強勢,大家也不好表達什麼,更不能當面指斥秦政的不對。

    於是乎,乾脆抱著看戲的心態,不勸阻,也不急於離開,甚至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希冀和好奇。

    因為大家都知道,溫朔這傢伙很狡猾,從不肯吃虧。那麼這次,以是否能考上大學為題打賭,溫朔難道還能在必敗的情況下,側面迂迴贏取些什麼?

    溫朔冷笑一聲,轉身圍著農用三輪車不慌不忙地翻揀著能賣錢的廢品,看都不看秦政,悠然道:「咱這樣,如果我考上大學了,你就別當老師了,省得繼續誤人子弟當禍害,也算是我為一中,為咱們東Y縣除了一害,或者,你痛痛快快輸給我三千塊錢算逑!如果我考不上大學,開學後我自覺到學校裡當眾給你磕頭,說當初你和王小慧的事兒是我編造的謠言,咋樣?」

    「呵呵。」秦政冷笑:「小算盤打得挺精嘛,你本來就是個沒皮沒臉的人,拿磕頭和承認給我造謠做賭注?這對你來說,根本就等於沒有下本錢嘛。」

    「別他媽扯淡,你和王小慧的事兒是真是假,自己心裡有數!」溫朔從垃圾堆中抽出一塊變形的鐵板,使勁折彎踩平了,一邊說道:「爽快點兒,敢不敢打這個賭吧?」

    氣溫升高,愈發熱了。

    在場的老師,還有一些湊熱鬧過來看戲的民眾,都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臉上浸出汗珠。

    農用柴油三輪車已經修好,司機用一塊布擦著油膩的污手,一邊打量這位身材肥碩的小伙子,再看看那位臉憋得通紅的老師,很感興趣地點上一顆煙繼續看戲。

    秦政想了想,尋思著本來就是穩贏的賭注,有什麼不敢賭的?

    當然,他不認為溫朔這種人會說話算數,回頭輸了也會賴賬。不過,至少今天是當眾對賭,能為他挽回些名譽。

    於是秦政說道:「行,你小子可別反悔!」

    「一中誰不知道老子向來有一說一?」溫朔揮揮手,道:「這麼多位老師作證,實在不行咱們再寫一份憑據!」

    「用不著!」秦政哼了一聲,轉身推著自行車就走。他實在是懶得和溫朔這號人再多說一句話,還不如馬上去學校查出來溫朔的高考分數,然後讓這小子當場兌現!

    溫朔倒是不著急,繼續翻揀廢品。

    就在此時,五班班主任劉靜霞騎著自行車,飛快地從學校裡駛來,她臉上神采飛揚,燙成波浪捲的長髮隨風飄舞,還未駛出校門,就看到了在外面翻揀廢品的溫朔。劉靜霞的神情愈發興奮,滿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匆匆跳下自行車推著從小門出來,一邊喊道:「溫朔,老師正想去你家裡吶,哈哈,哈哈哈……」

    「劉老師?」溫朔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到劉靜霞激動興奮以至於失態的神情,立刻猜到了緣由,不過,他還是故作詫異地問道:「您,去我家有什麼事?」

    「告訴你高考的成績啊,你,啊對了,你應該已經查過了吧?」劉靜霞撐好自行車,喜不自禁地打量著溫朔,像是在看一件寶貝。

    「沒有,我今天就是來學校問成績的。」溫朔撓撓頭,一臉迷糊。

    秦政和幾位正要進學校的老師,全都停下腳步,神情疑惑地看向劉靜霞和溫朔。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4 09:15
22章 681分!

    劉靜霞艱難地收斂了一下激動興奮的神情,卻還是掩飾不住她的喜悅,抬手如同母親般,慈愛地撫摸著溫朔白白胖胖的臉頰,眼眸中竟有淚光閃爍,聲音顫抖著說道:「溫朔啊,你,你考了681分,你真給老師爭氣啊!」

    「啊?」溫朔怔住。

    在場所有人,全都傻眼了!

    681分?

    這是個什麼概念?

    這將意味著,溫朔很有可能憑此成績,任選全國最頂級的幾所大學學府!

    這將意味著,他會進入全縣、全市,乃至全省今年高考排行榜的前列,甚至,成為全省的文科狀元郎!

    這還將意味著,他為家庭、為全校、為東Y縣、為臨關市爭得了榮光,為自己,爭得了榮譽,也為所有教育過他的老師,為他的班主任劉靜霞老師,爭得了巨大的榮譽!

    能夠考入京大、華清這類頂級學府的學生,全縣多少年來都不曾出現過一位啊!

    劉靜霞怎能不激動,不興奮?

    她可是這位高分考生的班主任!

    榮譽、名望、獎金、升職都將紛至沓來……劉靜霞現在看溫朔,簡直比看自己的兒子都親。

    一中校門外,安安靜靜。

    秦政突然瘋了般暴怒地吼叫著,打破了校門外短暫的安寧:「怎麼可能?劉靜霞,你簡直是胡說八道,溫朔怎麼可能考七百多分,他就是個垃圾,是最壞的學生,是個敗類!」

    「你放屁!」這一刻,劉靜霞瞬間沒有了人民教師的素養,完全就是一位護犢子的母老虎,髒話脫口而出,怒氣沖沖擺出一副作勢要上前把秦政撕了的彪悍模樣,如鄉下潑婦吵架時那般,一手叉腰,一手指著秦政的鼻子,鬥志昂揚地罵了起來:「溫朔怎麼樣,輪不到你來評論,全校師生自有公認!要說垃圾敗類,我看你秦政才是教師中的敗類,是個誤人子弟的混帳東西,你做的那件醜事全校誰不知道?你還是人嗎?如今卻好端端的,無緣無故在校門口當眾辱罵我的學生,你還有一丁點兒為人師表的樣子嗎?」

    劉靜霞一番訓斥喝罵義正詞嚴,鏗鏘有力,秦政頓時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

    剛才,他也是一時沒能控制住震驚惱羞的情緒,才會失態——誰能想到,自己剛剛還當眾嘲笑譏諷鄙夷溫朔,是一個垃圾學生,一輩子沒出息只能撿垃圾拾廢品的渣滓,並信心滿滿地和溫朔打賭,他根本別想考上大學……

    結果一轉眼消息傳來,這傢伙竟然考出了681分的高分!

    這怎麼可能?

    秦政覺得自己在做夢,或者,這是劉靜霞和溫朔,以及在場所有人聯手給自己演了一齣戲!

    就是為了讓自己難堪,讓自己丟臉,讓自己無地自容……

    他怎能不氣?

    但被劉靜霞一通喝罵,秦政意識到,這他媽是真的——溫朔,高考681分!

    今天的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嗎?

    秦政感覺頭暈目眩。

    其他幾位老師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兒來,一個個把秦政拋在了腦後,圍上去興奮激動地詢問、祝賀劉靜霞和溫朔。

    681分啊!

    這是全校的光榮!

    但凡在一中任教的老師,都會為此覺得臉上有光。以後到外面進修學習、開會時,就可以在那些重點高中的教職工面前得意一把——俺們東Y縣一中,那可是出了一位681分的才子!沒準兒,還是全市、全省的文科狀元吶!

    溫朔怔怔地站在那裡,半晌沒回過神兒來。

    落在旁人的眼裡,自然是過於驚喜才會如此呆滯失態,完全可以理解嘛。

    可誰也不知道,此刻溫朔心裡卻有些得了便宜賣乖的哀歎和懊喪,這他媽,等於是自己給自己脖子上套了一根繩索,早知如此,高考時就應該故意做錯幾道題,別考這麼高的分數啊——畢竟,考了這麼高的分數,沒理由不進入最頂尖的學府。可是,頂尖的學府裡,全都是名副其實的優秀學子。

    深有自知之明的溫朔覺得,自己這號半吊子水平,很容易露餡!

    大爺的!

    溫朔撓撓頭,欲哭無淚!

    這時候,已然有老師以最快的速度,最簡潔的語言,小聲把剛才發生的打賭事件告訴了劉靜霞,幾位老師全都憋著笑,時不時幸災樂禍地看一眼神情呆滯手足無措的秦政。

    看你丫怎麼收場!

    「溫朔,你剛才和秦老師打賭了?」劉靜霞故意板起臉,卻很大聲地說道:「太不像話了,萬一輸了怎麼辦?」

    「我錯了。」溫朔低頭一副認錯的乖孩子模樣,腳尖在地上一蹭一蹭的。

    旁邊另一位老師已經忍不住,把剛才發生衝突時,溫朔反唇相譏秦政,卻信誓旦旦為了班主任和所有教過他的老師、為了學校的榮譽,也要努力學習考上大學的那番話,告知了劉靜霞。

    這讓劉靜霞心頭感動欣慰之餘,愈發堅定地認為,是的,確實是我的功勞,如果不是我為人師表,如果不是我敦促學生們努力,無時不刻監督、照顧著溫朔的學習,他這樣一個成績平平的學生,能在高考時發揮超常一鳴驚人?

    所以最大的功勞,自然是我這個班主任啦!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溫朔這孩子太聽話了,勤奮好學……

    劉靜霞想起了溫朔的家境,還有他這些年不怕被人笑話,風雨無阻地撿破爛賺學費還貼補家用……於是愈發感動,心疼喜愛溫朔,眼角淚水撲簌簌滴落,卻仿若未覺。

    再也沒臉待下去的秦政,轉身就要往學校裡走去,卻被劉靜霞給喊住了:「秦老師,你先別走,剛才和溫朔打賭的事情,大家可都在場作證的,給個說法唄?」

    「算了算了,打賭也就是說著玩兒的。」姚雲不想讓秦政太過難堪,開口勸道。

    「對對對,咱們做老師的打賭,傳出去不大好。」

    「那也得有點兒表示啊。」

    「我覺得這不是打賭不打賭的問題,而是信譽的問題,說話得算數嘛,溫朔這孩子在學校裡出了名的有一說一,如果這次溫朔輸了,他肯定會願賭服輸。」

    幾位老師七嘴八舌地爭論起來,秦政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通紅的臉上滿是汗珠。

    終於沒人說話了,劉靜霞這才看著秦政,冷冷地說道:「秦老師,既然打賭輸給了溫朔,依我看,你自己辭職算了,本來品性差,就沒資格做老師!」

    「你……」秦政牙關緊咬。

    「哎別啊!」溫朔頓時急了,趕緊說道:「劉老師,您平時不是經常教育我們『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嘛。秦老師認輸給我三千塊錢就行,也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不行!」劉靜霞板著臉說道:「這種事傳出去,一中的教師肯定會成為笑話的,他丟盡了我們所有教職工的人,如果還留在一中當教師,像什麼話?」

    「劉老師……」溫朔可憐巴巴地說道:「是我和秦老師打賭。」

    「我知道啊!」

    「所以還是由我來選擇,讓他給三千塊錢吧!」

    「你怎麼就認錢?」

    「沒錢怎麼過日子啊?」溫朔哭喪著臉,無比委屈地說道:「我現在還發愁,怎麼湊夠上大學的費用呢。」

    旁邊的幾位老師,還有諸多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全都忍不住笑呵呵地議論起來——好嘛,這對兒師生可真有意思,竟然在這裡為贏得什麼樣的賭注爭論。

    而那位輸了賭的秦老師,則憤怒羞愧得無地自容,憋紅了臉龐。

    忽然,秦政身體晃了晃,翻著白眼仰面躺倒在地。

    最先注意到的這一情況的劉靜霞驚叫出聲,趕緊招呼溫朔和幾位老師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臉呼喚,還有好心人跑到路對面的門診叫來醫生,一通忙碌之後,氣怒攻心又有些許中暑跡象從而突然暈厥的秦政,終於醒了過來。

    面對圍觀的眾人,尤其是溫朔和劉靜霞,秦政一句話沒說,擺手拒絕了幾位老師送他去醫院做進一步檢查的建議,獨自推著自行車,垂頭喪氣地回家去了。

    看著秦政神情憔悴,背影落寞地離開,溫朔眼神中流露出了痛心的失望。

    他想喊住秦政要三千塊錢的。

    可是他又很清楚,如果這時候自己還不依不饒,肯定會被所有善心大作時根本不講道理和是非的人,指斥他太過分,而且社會上有很多人往往都有這樣的毛病。

    更何況,打賭本來就是不受法律支持,在民間也基本上會當作玩笑的行為。

    看溫朔痛心疾首的不甘神情,劉靜霞就猜到了這個雁過拔毛的傢伙,內心裡有多麼糾結難過,便岔開話題問道:「溫朔,你打算報考哪所學校?學什麼專業?」

    「啊,我還沒想過。」溫朔回過神兒來。

    「沒事,現在也不急著填志願,這幾天你好好想想,老師也幫你想,並且提出建議給你參考。」劉靜霞喜滋滋地說道。

    「嗯。」溫朔撓撓頭。

    劉靜霞看溫朔心不在焉的神態,輕輕歎了口氣,道「你不會,還想著要秦政三千塊錢吧?」

    「沒,沒有。」溫朔搖搖頭。

    「唉。」劉靜霞道:「趕緊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媽,再商量商量,想辦法盡快湊足學費。其實,你應該很清楚,這次能考出這麼好的成績,運氣也佔了很大的成分,所以更要珍惜這份難得的成績和機會,知道了嗎?」

    「嗯,謝謝劉老師,謝謝您。」

    「快回去吧,有什麼事隨時來找我。」

    「哦。」溫朔忽然想到了棉紡廠車間拆除的的事兒,急忙和幾位老師告別,登上三輪車飛一般往棉紡廠駛去。

    去得晚了,他怕那幾個哥們兒撐不起場面,被人捷足先登的話損失就大了。要知道,棉紡廠車間拆除,肯定會有很多廢鋼筋、廢鐵,還有廢舊窗戶等等,利潤相當可觀。

    為此,溫朔甚至已經做好不惜代價,和任何敢於爭搶的人打一場群架的心理準備。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4 09:16
23章 妗子是富婆

    所新營村在東Y縣城東南,距離仙人橋也就三公里左右。

    上午十一點鐘,早早請假去趕會的李琴,買了一箱方便面、一箱飲料,騎著自行車來到了所新營村大姐李香的家。

    進家喝了杯涼白開水,稍祛暑熱,李琴顧不上多歇息,就到門樓過道下的蔭涼處,搬了把小板凳,坐下和一幫婦女親戚一起,一邊聊天一邊擇菜,切菜……

    鄉下就這樣,哪怕是來趕會做客,婦女們也會幫著做飯菜,老爺們兒則是在堂屋客廳裡閒坐嘮嗑。

    幾個小孩子一點兒都不嫌熱,滿頭大汗地跑著瘋玩兒。

    年齡大一些的孩子,則陪著大人們聊天、時而搭把手幫忙。

    李琴、李香姐妹二人的娘家,在距離不遠的二道溝村。說起來當年李琴出嫁時,著實讓街坊、親朋好友羨慕不已,因為那個年代,能夠嫁給一名國營企業的正式職工,而且還是縣城的戶口,意味著可以過上旱澇保收的富足生活,比農村強多了。然而誰也沒想到,李琴還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守了寡。

    幾年前李琴的父母去世之後,她回娘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一是因為太忙,二是不想受弟媳婦馮春梅的冷嘲熱諷加白眼,只是偶爾逢年過節或者村裡過會時,才去一趟弟弟家走親,而且每次去,都要還弟弟一部分錢,再買些禮品,否則弟媳婦那張刻薄的嘴臉,不僅她受不了,姐姐和弟弟在場也會很難堪。

    今年初春時還清了所有的債,李琴就感覺輕鬆了許多,再去走親戚感覺腰桿都直了許多。

    未曾想,如今又遇到了難處。

    今天,李琴打算私下和弟弟李彬商量一下,如果溫朔考上大學了,先從他手裡借點兒錢——姐姐李香家境一般,剛蓋了新房,兒子今年還要結婚,肯定是借不出錢的。

    至於婆家這邊,婆婆很早就去世了,十年前,公公承受不住兒子意外身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傷心過度病倒,臥床半年後離世,再之後,溫朔的姑姑就斷了和他們家的來往。

    李琴本就不多的親朋當中,唯有弟弟李彬的家庭條件好,當初溫朔父親在世時,給李彬出主意借錢買了輛貨運車,又幫他聯繫棉紡廠的貨物運輸業務,由此李彬開始發家致富。後來棉紡廠倒閉,李彬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他早已發展了很多客戶,如今手底下養著三輛大型貨運車,在二道溝村,是名副其實的有錢人。

    人越來越多,小院裡也愈發熱鬧了。

    忽然外面的大街上傳來清脆的幾聲喇叭響,坐在門樓過道下的婦女孩子們齊齊向外看去,只見一輛嶄新珵亮的黑色桑塔納2000轎車停在了院門外。

    開車的,正是李彬。

    坐副駕駛位的,則是李彬的妻子馮春梅,她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長髮做了拉直,化淡妝,脖子上戴白金項鏈,手腕上帶金手鐲,拎著一個精緻的白色手包,穿著高跟鞋一步一搖地拾階而上,滿臉笑意熱情地和親戚們打著招呼,嘴巴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樣。

    李彬緊隨其後,梳著背頭的他精神十足意氣風發,腰上掛著BB機,還有一部手機。

    大款范兒十足!

    最後一個從車裡下來的,是一個瘦瘦高高,長相白淨的十六七歲小伙子——他是李彬和馮春梅的兒子李聰文,也在一中就讀,過完暑假就上高二了。

    堂屋客廳裡正在嘮嗑的大老爺們兒,全都起身笑臉相迎,熱情地招呼著李彬落座。

    院子很小,堂屋門又敞開著,所以客廳裡的大老爺們兒和門樓過道裡的婦女們,相互間還能聊上天。本來婦女聊婦女的,爺們兒聊爺們兒的,李彬和馮春梅兩口子一來,似乎一下子就把婦女和爺們兒之間的聊天話題給拉到了一塊兒。

    也難怪,經濟條件優渥的人,在這種場合下,似乎自然而然就會成為親朋好友中的焦點。

    李琴感覺有些不對勁,弟媳婦馮春梅今天和以往見到她時的鄙夷厭惡態度不同,多了些熱絡和親切,並主動和她談話,還關切地詢問了溫朔高考怎麼樣,將來作何打算。

    因為還不知道高考分數,而且以往溫朔學習成績一般,雖然他言辭鑿鑿胸有成竹地說自己能考上大學,還是本科,但李琴可以相信兒子,卻不好當眾說出來,萬一沒能考上大學,豈不是要被人笑話嘛。所以,她只能實話實說還不知道分數。落在親戚們的眼裡,自然猜測到溫朔高考成績不咋樣,李琴不好意思說出口——倒不是這些親戚全都是那些勢利眼,而是因為大家經常走親坐到一起聊天,所以相互間的家庭成員狀況,大抵上都有所瞭解。

    高考,無疑是從平民百姓到社會上流人士之間,都會熱衷於談及的話題。所以提及高考,大家立刻來了興致,談起誰誰家的孩子今年高考,哪個鄰居哪個朋友哪個親戚家的孩子高考成績應該不錯……李香小姑子胡俊英的女兒陳楠,也是第一高中今年的應屆畢業生。

    提到了陳楠,胡俊英臉上頗有榮光。

    而在座的親朋們,也不吝讚賞。

    因為陳楠的學習成績一向優異,考上大學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反觀溫朔,同樣被所有親戚們知曉,卻幾乎是一個反面典型,成績一般,家庭條件也差,在學校裡最好打架鬥毆,偏生還常年累月風雨無阻地幹著撿破爛收廢品的沒出息行當——尋常人看來,這已經注定了溫朔一輩子沒出息的命運。

    大家問陳楠怎麼沒來,胡俊英說,她本想讓女兒花幾塊錢打電話查詢分數的,但幾個女孩子商量好,今天一起去學校查分數,這會兒,應該快回來了。

    「二姑,我表哥咋沒來?」李聰文在家裡找了一圈沒見到溫朔,便走過來詢問。

    李琴笑道:「他今天有事忙,就不來了。」

    「他能有什麼事兒忙活?」馮春梅露出疑惑的神情,繼而不滿地瞪了眼一臉失望的兒子,似嗔怪又似譏諷般笑著說道:「二姐,你看看聰文這孩子,天天就想著找他朔哥玩兒,我每次都教訓他,別和你朔哥似的,不好好學習就知道打架惹事,將來沒文化沒文憑可不行!可聰文這孩子就是不聽話,唉。」

    「是,是。」李琴尷尬不已,別人說溫朔好打架鬧事,一點兒都不冤枉他,但……

    誰家的孩子不是寶?

    李琴很生氣,卻又不能生氣——還得找弟弟借錢啊!

    但處在青春叛逆期的李聰文顯然對母親這番話不滿意,他哼聲道:「朔哥從來不好打架惹事,他那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我們學校,就沒有不喜歡他的人,否則,他打了那麼多次架,惹了那麼多的事,怎麼沒有一次被處分,沒有一次被叫家長?在一中,朔哥是大家的偶像,誰不敬佩他?」

    這番話,讓李琴忍不住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你懂什麼?大人說話小孩子少插嘴!」馮春梅斥了兒子一句,旋即扭頭對李琴說道:「二姐,我是這麼想的,朔高中畢業後,總得找份正經工作干,我和李彬商量過了,讓朔到咱家的車隊裡跟車,跟上三年兩年,就能學會開車,將來拿到駕駛證,做一個大車司機挺不錯的。你是不知道,現在給我們家開大車的司機,一個月九百塊錢工資吶,還不累,有貨的時候就出車,沒貨的時候就在家裡歇著。」

    李琴愣了愣。

    「這是好事兒啊。」李香在旁邊插嘴問道:「跟車給多少錢?」

    「管吃管住,有老司機師傅帶著教開車,不給錢的。」馮春梅說起這種話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反而一副慷慨的模樣,道:「總比去駕校學駕駛證花錢強吧?再說了,跟車學到手的,除了開車的本事,還能學會很多修車的手藝呢。」

    「這……」

    旁邊的婦女們,包括屋內的大老爺們兒,都覺得馮春梅這話說得不合理,大家又不是傻子,誰不知道跟車的年輕人能學開車,可是累啊,髒活累活兒都得干,工資也少。

    少,也是有工資的啊。

    哪兒有不給錢的?

    馮春梅繼續說道:「這兩年,一直都有親朋好友找上門,希望能讓家裡的孩子到咱家的車上跟著,可是李彬一直都自己跟一輛車,我說他雇個人不就行了嘛,當老闆了就別受那份罪了,可他啊,非說自己跟一輛車佔住了,給小朔留著。二姐,我這人有啥說啥,讓小朔跟車雖然是件好事兒,可是,也得讓他做好吃苦的準備,學本事嘛,哪兒有不吃苦的?再說了,咱們自己家的車,讓小朔跟著,還得讓他抓財務呢,跑一趟長途,來回過手的運費最多時有兩萬多,你說,如果不是自家親外甥,能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做?」

    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還把親情拉了出來,表達了對溫朔的重視、信任和關照。

    馮春梅早已摸準了大多數人的心態,但凡打出親情牌,再表現出自己是如何的好心好意,那麼,縱然明顯佔便宜,對方多半也不好意思拒絕,只能答應下來。

    否則就是不識抬舉!

    如她所料,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是這麼回事兒。

    至於工資的問題……

    外甥和舅舅之間,談錢那不是見外了嘛。沒聽他妗子說嘛,信任,照顧溫朔,就算是不提工資的事兒,以李彬和馮春梅的財力,還能虧待了親外甥嗎?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4 09:17
24章 蛤蟆驚蟬

    李琴露出了極為尷尬的神情。

    換做平時,她真的會一口答應下來,但現在,卻是不行的。

    「春梅。」李琴歉疚地說道:「你和彬子替小朔著想,姐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感激,可是,可是小朔他……」頓了頓,李琴才無奈地說道:「他今年,還要上大學呢。」

    「什麼?」馮春梅一愣。

    門樓下,堂屋裡,所有人都露出了詫異的神情,繼而面面相覷,有的懷疑自己聽錯了,有的,則哭笑不得地覺得李琴真是糊塗了,想拒絕馮春梅可以理解,好歹找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啊。

    溫朔要上大學……

    那也得考得上才行嘛。

    顯然,馮春梅也是這麼想的,她之前親密熱絡的表情瞬間消失,撇嘴鄙夷道:「二姐,我一直都覺得,你可不是個說假話說大話的人,所以你剛才說溫朔要上大學,肯定是被他給騙了,是他自己對你說,今年要上大學的吧?」說到這裡,馮春梅流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道:「那小子天天油嘴滑舌,在外面撿破爛都不嫌丟人……我說二姐,你是怎麼教育孩子的?他說什麼你還真就信啊?唉!」

    李彬在屋內皺了皺眉,道:「二姐,小朔呢?他怎麼沒來?」

    正在糾結尷尬的李琴,趕緊看向弟弟,道:「棉紡廠的老車間今天要拆除,他和人約好,去,那裡拾撿廢品了,說是車間拆除會搞出很多廢鋼筋和廢鐵……」

    「撿破爛收費品能掙多少錢?」李彬皺眉道:「回頭讓他跟著我,還能虧待了他?」

    李彬的話,是真心實意的。

    這些年若非妻子管得嚴,而且自己搞車隊運輸,也確實需要妻子娘家在路政和交警隊的親戚照應,李彬早已經幫襯二姐,不至於讓二姐和外甥這幾年相依為命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此次決定讓溫朔跟車,也是他和妻子商量好的。雖然李彬清楚,妻子之所以會主動提出讓溫朔來跟車,就是想不花錢找個信得過的自己人跟車掌錢,在外面配貨等等,而且,溫朔這孩子長得虎背熊腰,又是出了名的膽子大,又能打能拼,心眼兒還多——貨運車天南海北的在外面跑,天知道會遇到什麼意外狀況,有溫朔這樣一個跟車的自家人,出了事也能多一份保障啊。

    李彬琢磨著,只要外甥跟上了車,自己就有機會時不時給外甥一些貼補,還不被妻子知道。

    未曾想,二姐卻拒絕了。

    李彬頗有些不快,心想二姐就這麼不信任我了嗎?

    「不行,人家都已經拒絕了,你還腆著臉求人家來啊?」馮春梅板著臉沒好氣地說道,絲毫不顧及當前的場合,主客這麼多人在這兒是否尷尬,她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繼而看向李琴,道:「我們兩口子這是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不樂意就直說嘛,竟然還拿什麼要上大學當借口,真是可笑!」

    「春梅,小彬,這是真的……」李琴不想在姐姐家裡讓場面太過尷尬,道:「要不這樣,吃過飯我早點兒回去找小朔,問問他到底考了多少分,如果考得不好,咱們再做決定行吧?」

    「沒必要!」馮春梅冷冷地哼了一聲——她認定李琴就是故意不給她面子,今天自己打出了親情牌,態度也表現得很誠懇,竟然被當眾拒絕,這讓馮春梅格外生氣——這幾年在親朋好友的交往中,她還從未被人拒絕過呢。

    門樓下的過道裡,堂屋的客廳裡,氣氛一時間凝滯了下來,場面相當尷尬。

    坐在沙發上的家主胡軍海心生不快,氣呼呼地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裡,朝著外面喝道:「這都幾點啦,還不趕緊炒菜做飯去,有啥事兒吃完飯再說行不行?」

    李香急忙訕笑著端起擇好的菜,一邊說道:「哎呀,嘮起家常就忘了做飯,琴啊,跟我炒菜去。」

    「哎。」尷尬不已的李琴急忙起身去了廚房。

    正所謂惹不起,躲得起……

    馮春梅卻全然不在意別人的想法,猶自氣憤地說道:「都是自家親戚,誰不知道誰有幾斤幾兩啊?就憑溫朔那樣的,他要是能考上大學,上學的費用我包了!」

    「春梅,你少說兩句!還沒完啦?」李彬在屋內皺眉斥道。

    「怎麼啦?」馮春梅毫不畏懼丈夫,瞪著眼說道:「當初我就勸她,別讓溫朔讀高中了,純粹是浪費錢,待在家裡三年不掙錢,至少還能省下學費呢。真不知道她心裡面是怎麼想的,窮得飯都吃不飽,欠著別人的錢不還,讓自己兒子讀高中……」

    李彬氣道:「孩子當初考上一中了,能不讓孩子上學嗎?」

    「考上怎麼了,還不是剛夠第二批的分數線,就真以為老溫家能出個大學生啦?也不看看祖墳上有沒有長那棵草!」馮春梅的嗓門兒越喊越高,惹得所有人都尷尬不已。

    勸?

    怎麼勸?

    誰也不想招惹這麼一號潑辣的主兒,更何況,人家還有錢,財大氣粗嘛。

    就在這時,一個戴著眼鏡,穿著藍色短袖T恤,白色長裙,身材嬌小的女孩滿臉喜色地快步走了進來,先是朝著胡俊英喊了句媽,繼而很禮貌地微躬身向馮春梅問好:「表妗子好。」

    正是胡俊英的女兒陳楠。

    胡俊英看女兒的表情,就知道應該考得不錯,忙不迭問道:「楠楠,考了多少分?」

    「560分。」陳楠喜滋滋地說道:「應該夠本科線了。」

    「啊,那太好了,太好了。」胡俊英喜笑顏開。

    聽到陳楠的高考成績,所有人都開始向他們家人道賀——這年頭大學還未擴招,加之普通縣城的高中無論硬件還是軟件方面,教育綜合水準普遍較低,所以哪怕是城裡的孩子,考上大學都是非常長臉的事情,更不要說鄉下了。

    人的心情很容易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和傳染,馮春梅也因為陳楠高考成績不錯的消息,心情好了許多,卻還是不忘大聲朝著東屋廚房裡說道:「瞧瞧人家楠楠,這才是上大學的料子,人長得漂亮,打小就聰明,還特別懂事!」

    言罷,她又看向露出羞澀神情的陳楠,道:「楠楠,你可不知道,人家溫朔還想上大學呢,你說,他要是能考上大學的話,那大學豈不成了人人都能進的破窯子嘛。」

    陳楠愣了下,旋即神情有些古怪地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四下觀望了一番,道:「溫朔沒來嗎?」

    「沒有,朔哥今天有事兒。」李聰文在旁邊說道。

    「他,怎麼好意思來?」馮春梅幸災樂禍地譏諷道:「吹牛說自己能考上大學,也只有他媽信,這不,當兒子的心裡有數不敢來,他媽不嫌丟臉,在親戚面前把大話說出口了。」

    廚房裡。

    李琴氣得直哆嗦,依著她那還算得上潑辣的脾氣,換別人早就吵翻了天,可這是自己的弟媳婦啊。

    不為別人考慮,也得為弟弟的面子考慮。

    再者,今天是在大姐家做客,親朋好友都在,真吵起來,還不是給大姐和姐夫添堵嗎?

    思忖間,李琴竟是憋屈得流出了淚水。

    李香在旁邊無奈地搖著頭,只能輕聲勸慰妹妹,心裡面其實也有些責怪她——在親戚們的眼裡,溫朔雖然品行還不錯,可學習成績一般,根本不可能考上大學。而且事實上,相對早熟的年輕人,在普通成年人的眼裡,不但不會留下很好的印象,相反,往往會造就出油嘴滑舌不穩重、裝腔作勢說大話的不良印象。

    所以,李香也認為二妹不該相信溫朔的吹噓。

    但老話說「莊稼是別人地裡的好,孩子是自家的好。」,所以也不能完全責怪嘲諷李琴。

    而此時的陳楠,稍稍怔了一會兒之後,竟是沒有理會馮春梅的話語,她快步走到廚房門口,看著灶台前默默流淚的李琴,疑惑道:「表姨,您還不知道溫朔的成績嗎?」

    「啊?」李琴趕緊抹了把淚兒,扭頭露出勉強的笑容,道:「不知道,溫朔他,他今天去學校問分數了,我這不是來趕會了嘛,還沒見著他呢。」

    「哎呀!」陳楠雙拳緊攥,竟是忍不住跳了一下,像個唯一知道了一個天大秘密的小姑娘般,露出歡天喜地的激動神情,比之剛才說自己的成績時還高興,幾乎是喊叫出來般大聲道:「天啊,您竟然還不知道,他,他考了681分啊!」

    不待眾人回過味兒,陳楠就扭頭興奮不已地對所有人說道:「我們班主任說了,溫朔是今年全縣,全市的高考狀元,沒準兒會成為全省的文科狀元吶!」

    炎炎夏日,之前還熱熱鬧鬧話語聲不絕於耳的農家小院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高考狀元?!

    溫朔?!

    這……

    李琴看了看姐姐,姐姐手裡端著炒菜鍋也在怔怔地看著她,於是李琴又看向站在門外小臉通紅喜氣洋洋的陳楠,聲音有些顫抖地輕輕問道:「楠楠,你,你說的是,是真的?」

    「千真萬確啊!」陳楠激動道:「我在學校的時候,好多老師和校領導,還有聽說這則消息的同學,都在討論溫朔能不能成為省高考文科狀元呢。」

    「那,那他能,能上啥大學?」李琴神情有些呆滯地問道。

    「表姨,瞧您這話問的,他都考這麼高的分數了,想上什麼大學隨便挑唄,京大,華清,復旦……」

    李琴低下頭,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再問些什麼,也不知道再去想些什麼了,她只是一個勁兒地使勁洗菜,眼角淚水撲簌簌的滴落成線,卻仿若味覺般,嘴裡嘟噥著:「真的,這是真的考上大學了,俺家朔,他怎麼就考上大學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4 20:10
25章 志氣,慪氣,賭氣!

    堂屋客廳裡,李彬神情激動地站了起來,興奮地對在座的大老爺們兒和外面的人說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今兒咱們都得好好喝一場!我李彬的外甥,是今年高考咱們臨關市的文科狀元,沒準兒就是全省的狀元啦!明天,明天我請客,在城裡東雲酒樓給我外甥擺一次慶賀宴,大家都去!」

    眾人立刻興高采烈地附和,這麼好的事兒,如何慶賀都不為過。作為親戚,一個個臉上也都感覺有光——回頭和街坊四鄰嘮嗑時,完全可以得意洋洋驕傲地對他們說:「哎,知道嗎?咱們臨關市今年的高考狀元溫朔,是我家親戚!」

    過道裡,除了在震驚中回不過味兒來,猶自覺得在做夢的馮春梅之外,所有人都已經興奮地熱聊起來,更有人走進廚房,和李香、李琴一起談論溫朔。

    以往在長輩們的議論中,那個身材肥碩,油嘴滑舌,心性狡詐,不穩重好吹牛,學習成績一般,經常打架惹事,平時拾撿破爛收廢品,厚顏無恥沒出息……總之哪哪兒都不好的溫朔,突然間彷彿以前所有的缺點,都成了優點。

    李聰文站在門樓下,一臉崇拜地四十五度角望天,喃喃自語:「我靠,表哥你就是我的偶像,真不愧一中一哥的大名啊,玩兒什麼都能玩兒這麼高?!」

    就在此時,馮春梅突然起身,在大家詫異的目光中,板著臉快步走到街上,掏出車鑰匙自行駕車離開了。

    家裡面,立刻炸開了鍋。

    誰都能理解馮春梅現在的心情,肯定是惱羞成怒,尷尬不知如何收場,也沒臉再待下去了。可是,都是自家親戚來趕會做客的,就這樣甩手怒氣沖沖地離開……

    太不把親戚們放在眼裡了吧?

    李彬氣得一跺腳,道:「都別搭理她!混賬老娘們兒……正好,她把車開走,我還能敞開喝酒了,喝我好外甥考上了狀元郎的喜酒!」似乎想起了什麼,李彬揮手吩咐道:「聰文,志強,你倆現在就開摩托車去找溫朔,把他給我接來!」

    「行勒!」

    李聰文和李香的兒子胡志強立刻答應下來。

    「記得告訴他,以後甭再收廢品撿破爛啦,哪兒有狀元郎幹這種髒活兒的?」李彬一拍胸口,財大氣粗地喝道:「讓他別擔心上大學的錢,有我這個舅舅呢!」

    ……

    胡志強和李聰文找到溫朔的時候,這傢伙正灰頭土臉地彎腰站在一堆磚石瓦礫中,拿著錘子揮汗如雨,使勁砸著破碎的空心板,因為這類混凝土澆築的空心板內有鋼筋。

    在這片工地上,還有七八個溫朔的心腹哥們兒,一起揮汗如雨地幹活兒。

    正如溫朔所預料,今天還真有競爭對手前來,要從這片巨大的車間廢墟中搞廢鋼筋和廢鐵,而且那兩批對手都是成年人。但無巧不巧的是,這兩批人,正是三年前溫朔剛上高中時,在一中和他發生過衝突的那兩家。他們當初惹不起溫朔,不得已放棄了一中附近的地盤後,隨著在收廢品這個行當中的競爭,如今也分道揚鑣。

    此次棉紡廠車間拆除,這兩家都已經做好準備爭搶了,未曾想冤家路窄,遇到了溫朔……

    於是他們連爭執的話都沒說,當即扭頭走人了。

    那小子可不好惹!

    正好,咱們兩家也不用爭啦。

    聽完表哥和表弟一番話,溫朔有些愣神兒,好傢伙,自己真成高考狀元啦?

    這名頭,比681分聽起來更震撼!

    溫朔雖然比同齡人心性成熟、狡詐,但絕對談不上多麼的八風不動靜如止水有帝王將帥之風,他挨打了痛、喝多了吐,和絕大多數同齡人一樣,都有著一顆好虛榮、容易躁動的心,所以此刻的神情即便是看似淡定,內心也難免得意興奮。

    尤其是聽說舅舅大包大攬了他以後上大學的費用,心裡面更是輕鬆了許多。

    嘿,有大財主舅舅肯出錢,還發什麼愁啊?

    不過隨即,溫朔就想到了妗子馮春梅,於是擺擺手說道:「我真沒空去,那,你們也看見了,這麼大的活兒,干到明天也幹不完,我不能自己跑去好吃好喝,讓兄弟們在這兒吃苦受累啊!聰文,回去跟我舅舅說,真到了用錢的時候,我會找他借的。」

    「哎喲我的親表哥,我爸都說了,以後不讓你再幹這種髒活兒了,高考狀元撿破爛,多丟人啊。」李聰文討好地說道。

    上高中的這一年,李聰文在學校裡可受盡了有這麼一位表哥的好處。而且正值青春期的他,打心眼兒裡將溫朔視作偶像——那可是一中一哥,社會上那些小混混都服的一哥啊!

    如今更厲害了,學習成績一般的表哥,好似輕輕鬆就考了個高考狀元!

    這就是一哥的實力!

    「收廢品撿破爛沒啥丟人的,一不偷二不搶,自食其力嘛。」溫朔繼續忙活著,一邊說道:「表哥,聰文,你倆趕緊回去吧,這兒多髒啊,天又熱!我真不去,走吧走吧……」

    胡志強和李聰文無奈只得離去,他倆知道溫朔的性格,有一說一,但凡做出決定,就不會改變。

    目送著二人開摩托車離去,溫朔撇撇嘴站直了身子,揮手喊道:「兄弟們,歇了歇了,這天兒真他媽熱!金強,去買幾張大餅,買倆涼菜,記得順便把咱們的水壺都打滿了……」

    「哎,知道了!」侯金強答應著,蹬上三輪離開。

    其他幾人,都說說笑笑地跟著溫朔,來到老舊辦公樓後門的蔭涼地兒歇著。

    他們現在愈發欽佩溫朔,棉紡廠車間拆除的活兒,能幹到明天,而且因為是車間,用挖掘機強行破拆之後,空心板基本碎裂,比尋常建築物的混凝澆築頂更容易砸除。

    到現在,大家一共干了三個小時,已經弄出了至少百餘斤廢鋼筋和廢鐵了。

    尤為令人開心的是,有一哥在,真他媽沒人敢來搶生意!

    溫朔坐在台階上,拿起水壺喝了口水,望著偌大的廢墟,心裡,喜悅和興奮中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情緒。成了高考狀元,就更要好好學習了,不能將來到了大學裡,讓人說濫竽充數;而上大學……又要發愁必須花費的錢了,可是他又不想從舅舅那裡借錢,更不願意接受舅舅的無償贈予。

    因為溫朔瞭解妗子馮春梅是什麼樣的人,也受夠了馮春梅傲慢刻薄的嘴臉!

    人活一世,總得長點兒志氣,不是麼?

    於是溫朔忽然有了一絲明悟。

    這些年在初中、高中的校園裡,他好勇鬥狠,經常打架鬥毆,說起來膽子比天還大,誰都知道他敢玩兒命,可事實上,他自己心裡很清楚,每每衝突不可避免,即將要動手時,他的右手和右腿,都會不由自主的快速顫抖。

    因為緊張,因為……害怕。

    事實上,溫朔的膽量很小,所以他習慣於動腦筋想主意,以便能夠在每次的衝突事件中,成為最占道理的一方,目的,是「理直氣壯」,給自己多一份鼓勵,也多一份保險。

    他更清楚,每次發生衝突,膽小怕事的自己因為面子,確切地說,是為了實實在在的利益,錢,從而豁出去不管不顧,以至於多管閒事打架鬥毆……如今豁然省悟,原來自己敢於惹事的膽量和拋開顏面不要,堅持收拾廢品勤工儉學的毅力,更多是來自於內心深處的一股子帶著自卑的氣——志氣!

    也是,慪氣,賭氣!

    兩個人開著摩托車去請,都沒能把溫朔給請回來,李彬和所有的親戚都在可惜之餘,心生出些許不滿。但這一點點的不滿,相比溫朔成為高考狀元的震驚和喜悅,自然是無足輕重,所以這天中午在胡軍海家,一頓飯吃得歡聲笑語不斷。

    下午兩點前,李琴離開姐姐家時,特意在客廳裡對親戚們,尤其是弟弟說:「之前志強和聰文說了,小朔在棉紡廠那裡的活兒很多,明天都幹不完,所以彬子,你說在東雲酒樓擺慶賀宴的事情,先放放吧,改天,我請親戚們。」

    這,自然是句客套話。

    親戚們都知道,李琴家境條件差,如今溫朔又要上大學,哪兒有錢,又怎麼捨得在東雲酒樓擺宴慶賀?

    不過,大家也不在意。

    誰也不差這頓飯,再者說了,真去吃賀宴的話,能白吃嗎?不得給溫朔紅包啊?

    李彬客氣了幾句之後,也沒有再堅持。

    他知道,因為妻子馮春梅的傲慢刻薄性子,二姐和外甥溫朔,這些年已經無數次受到傷害,自然而然的,和他的感情之間,也有了嫌隙。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又能如何?

    思來想去,李彬覺得還是有必要彌補一下雙方的親情關係。

    如何彌補?

    在李彬看來,只有主動拿錢,去緩解二姐和外甥的生活壓力了,而且他肯定,二姐和外甥現在急需錢!因為溫朔既然考出了這麼好的成績,無論如何也是要上大學,上最好的大學了。可是以二姐家的經濟條件,別說一次性拿出上大學的費用了,以後每個月溫朔在大學裡的生活費,都是個大問題。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5 09:39
26章 房子不賣!

    晚上,李彬主動找到因為生氣,待在臥室裡兩頓飯都沒吃的馮春梅,說:「這麼多年來,除了借給二姐兩萬塊錢,咱們沒有給予過他們家任何幫助。你也知道,二姐掙得不多,卻陸陸續續把欠下的外債都還上了,溫朔那孩子也爭氣,不嫌丟臉,吃苦受累風雨無阻地撿破爛收廢品掙錢補貼家用……所以仔細想想,即便是我們不出錢,你覺得溫朔就上不了大學嗎?他還是會上學,但,我們卻錯過了唯一和二姐、溫朔拉近感情,彌補感情的機會了!」

    「那又怎麼樣?這輩子我們還會求到他們頭上?」賭氣中的馮春梅對此嗤之以鼻。

    「對,將來還真有可能,會求到二姐和溫朔的頭上!」李彬壓下心頭多年來對妻子的不滿,強作笑顏道:「你想沒想過,溫朔考出了這麼好的成績,會上什麼大學?」

    馮春梅提起這事兒就來氣,板著臉說道:「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愛上什麼學就上什麼學!」

    「我告訴你!」李彬正色道:「京大、華清這類全國最頂尖的大學學府!你什麼時候回了娘家,可以問問在政府部門工作的老叔、堂弟、大表哥,一個從京大或者華清大學畢業的年輕人,在地方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各部門單位都搶著要,咱們縣政府還不一定能搶到手,因為市裡會搶在前面,明顯又比縣裡的條件好。而且,這類在最高學府中深造幾年的學生,一個個眼界極高,心胸開闊,如果條件給的不高,人家寧願下海做生意或者去大型的私營企業、合資企業工作!所以,一旦溫朔將來畢業了進入政府部門,肯定直接就當官啦!春梅,咱們或許不需要求我那將來可能會當官的外甥,可是,萬一他要是惦記著咱們,記恨著你了,他都不需要露面,在某個場合說句話,自然有人替他為難咱們!再反過來講,咱們和二姐、溫朔關係處得非常好,將來我這個當舅舅的和你這個當妗子的,有什麼事用得著他幫忙了,不用求,打個招呼就給解決了,對不對?」

    這番話可謂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了,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上世紀末,名牌大學畢業生回到地方被爭搶的現象,確實存在。因此,馮春梅內心再如何不忿,態度上也沒有之前那麼堅決了。這倒不是完全忌憚溫朔將來當官之後可能會給他們小鞋穿,而是,馮春梅的性格使然——溫朔成為了高考狀元,要進入名牌大學深造,自然而然的,馮春梅內心裡一直以來對李琴和溫朔母子二人的鄙夷輕視,已經完全消失了,只剩餘那股子憤懣的賭氣。

    但她還是堅決不肯平白無故,主動送錢給李琴和溫朔,不為別的,就為這張臉。

    「如果二姐和溫朔,來咱們家借錢呢?」李彬也不想逼得太緊。

    「那還差不多,起碼得知咱們的情分,對吧?」馮春梅說道:「要是主動送錢過去,人家還不得以為咱們現在就開始攀高枝兒了啊?我可沒那麼下賤!」

    李彬哭笑不得,但目的已經達成,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他相信,二姐和溫朔,肯定會來找他。

    因為他們,別無他法。

    剛想到這裡,馮春梅忽然又靈機一動說道:「李彬,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不用借給他們錢,還能讓他們感激咱,也讓溫朔有錢上大學!對,明天我主動登門去和二姐談。」

    「什麼?」李彬愕然。

    「咱們可以買二姐家的樓房啊!」馮春梅面露喜色,道:「你想想,她不是在劉家營村有了一套老宅子嘛,高考前把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攢下的錢,都翻蓋了院牆,還說那三間瓦房挺好的,這樣的話,現在住的那套樓房有沒有無所謂,反正劉家營村也挨著農貿市場,她和溫朔倆人住哪兒不是住?咱們把那套樓房買下來,距離一中近了,聰文上學也方便,不用住校,多好啊?」

    李彬皺眉道:「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馮春梅道:「溫朔上學急著用錢,不賣房哪兒來錢?棉紡廠小區的樓也舊了,想賣又不好賣,只有咱們買!你不是一直都想著在城裡買套房子嘛,這下正好,還可以便宜點兒呢……行啦,就這麼定了。」

    「唉。」李彬歎了口氣。

    他知道,馮春梅一旦做出這般決定,自己再如何勸也是沒用的,還會引起夫妻間的爭吵。

    而且他也覺得妻子的想法可行。

    二姐家所在的棉紡廠小區,規模小,樓房舊,各方面都不大好,完全比不得近兩年縣城裡新建的幾個住宅小區,所以現在二姐就算是想賣房,也不好賣。再說了,二姐有劉家營的宅子住,留著那套樓房也沒什麼用,反倒每年還得繳納些亂七八糟的費用,雖然不多,可對於她家的狀況來說,也是一筆沉重的開支。

    李彬和馮春梅的想法很好,所以第二天兩口子一大早就來到了李琴家樓下,正巧遇到溫朔下樓——他想趁著清晨涼快好幹活兒,所以早起簡單吃了點兒飯正要出發呢。

    既然舅舅和妗子來了,溫朔只得回家待客。

    李彬和馮春梅登門,且一進家馮春梅就主動為昨天的事情道歉,李琴當然不會再記怪,還趕緊去廚房給他們做清湯掛面荷包蛋。

    李彬和溫朔坐在客廳閒聊,馮春梅卻是迫不及待地走到廚房裡幫忙,順便提到了想要買這套房子的想法,她這人臉皮厚嘴皮子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說得李琴動了心,卻沒有馬上答應,而是說,要和溫朔商量商量——思想傳統的李琴覺得,家裡的大事得男人做主,而溫朔,已經長大成人了!

    誰都沒想到,溫朔聽完舅舅和妗子的想法後,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說:「這房子是我爸留下的,不能賣!」

    其實昨天大姨家發生的事情,溫朔並不知道。

    他不願意賣這套房子的原因,也並非如他所說那般,父親留下的房子,要留個念想。而是,他壓根兒不想住劉家營那處老宅,暑假後自己將遠赴外地上大學,長時間不在家,就更不放心母親一人住在那處空曠的老宅裡了。

    身負玄法的溫朔當然不是害怕那老宅子裡鬧鬼,主要是……老韓頭就是在那裡老死的!

    心裡,總覺得膈應!

    但這種理由,顯然不適宜說出口。所以他看到母親表情似乎有幫著舅舅和妗子勸他的想法,便神色匆忙地起身說棉紡廠車間那邊,有很多兄弟等著他呢,便告辭離去。

    他這一走不要緊,馮春梅氣得肺都要炸了!

    昨天李琴當眾駁了她的面子,又有溫朔高考狀元的消息打臉,她已經氣得夠嗆了。今天不計前嫌,大度地腆著臉主動來示好,並且也為李琴和溫朔母子著想了,卻被溫朔一個晚輩,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直接走人。

    不談?!

    李琴壓著火氣,心想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反正剛才看李琴的態度,是想要賣的,所以只要說動了李琴,這房子就買定了——五百塊錢一平米,一百四十多平米,七萬塊錢拿下!

    其實對於當前的東Y縣城來講,這價格也不算太低,就連李彬都覺得妻子這次真不過分。

    然而只有馮春梅心裡明白,她之所以會如此動心要買房,是因為聽娘家在城建局當官的叔叔說,全國性房地產改革即將展開,城鎮樓房住宅完全商業化之後,房價肯定會大漲的。

    「二姐,溫朔性子強,年齡也小,一時想不通沒什麼的,回頭你勸勸他,留著這套房子有什麼用啊?」馮春梅一副誠懇的模樣,道:「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也知道我這人心眼小,生怕借給你錢到時候幾年幾年還不上,可咱又是親戚,孩子考上了大學,總得幫把手啊。這不,乾脆高價買你這套沒用的房子得了,你可以出去打聽一下,我出的這個價格可是很高了,換做去別的地方買,我還能省錢呢。」

    李琴苦笑著點了點頭,不用去打聽,前些日子小區就有人賣房的,價格也這樣。

    但想到以往馮春梅的為人,李琴實在是不相信她會有這麼好心,況且,兒子剛才態度堅決地不肯賣……再想想昨天在大姐家受了馮春梅的氣,李琴一咬牙,道:「春梅,彬子,溫朔既然不樂意,這房子我就不能賣,否則對不起你們那早死的姐夫。」

    李彬露出無奈的神情。

    而馮春梅,則一瞬間炸了鍋——她覺得自己已經在好言相勸,相求了,李琴和溫朔這母子倆,竟然如此不識抬舉!

    「行行行!」李琴把碗一摔,氣呼呼地不顧丈夫的勸阻,快步離去。

    「二姐……」李彬一臉為難。

    「行了,快去追春梅吧,別再有什麼事,唉。」李琴無奈地擺了擺手,心中卻生出了濃濃的懊悔——剛才一時衝動,卻是斷了唯一能借到錢的路子。

    窗外,傳來了馮春梅尖利的叫嚷聲:「我告訴你李彬,從今往後,不許借給你二姐家一分錢!」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5 09:40
27章 揭秘狀元郎

    東Y縣棉紡廠原本是國有企業,幾年前倒閉之後一直處在無人理會的狀態下,所以這次拆除車間進行的很順利,緊接著,就要拆除老舊的辦公樓和整個廠區了。但誰都沒想到,車間拆除第二天,棉紡廠的老員工們突然集體鬧事,阻攔不允許對棉紡廠進行拆除。

    因為早已經下崗的員工們擔心,棉紡廠不在了,以後是否還能拿得到不多的生活補貼?

    老員工鬧事,無形中卻幫助了溫朔。

    因為被拆除的車間和老舊的廠區、辦公樓受到了保護,老員工們卻並不阻止溫朔帶著人撿廢品。

    如此一來,溫朔就有充足的時間,把那片廢墟給刨了個底兒朝天,還順便在破舊的廠房裡到處轉悠,順走了很多能帶走的、早已報廢的機械零件、鐵架子什麼的。

    短短三天時間,溫朔賺得盆滿缽滿——跟他混的每個兄弟都分到了二百多塊錢,溫朔則拿到手六百七十多。

    可惜,警方終於出手了。

    廠區被警方封鎖,在雙方未達成協議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溫朔氣得跺腳,更是在嘴裡咒罵棉紡廠的個別老員工,太不像話了,看到老子撿廢品賺了,竟然到廠裡往外搬東西,更過分的是,他們開著柴油三輪車,把大件的還能用的機械設備拆下來給偷偷運走了……也因此導致了警方介入,並迅速破案,將涉案人員全都抓起來,進一步審訊。而且,盜竊案件還牽連到了溫朔,警方對他和幾個小夥伴進行了傳喚調查,最終確認,幾個年輕小伙子只是在拆除的車間廢墟中拾撿廢品,並未實施偷竊。

    可這件事之後,溫朔的財路也斷了。

    廠裡還有很多廢品啊!

    那天下午,眼睜睜看著警察拉上警戒條,早已生出把整個棉紡廠都給挖地三尺的溫朔,欲哭無淚。

    回到家時,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

    溫朔看到樓下停了一輛白色的麵包車,上面印著臨關市電視台的字樣。隔著窗戶,能聽到母親正在家裡面和人談話的聲音,有人影在客廳來回走動。

    溫朔有些詫異地往單元門裡走去。

    打開房門,溫朔一進屋就懵了,只見客廳裡架著攝像機,斜撐起一個古怪的大黑傘,各種粗細電線拉扯得到處都是,幾個工作人員有站著的,有蹲著的,有坐著的……沙發上,一位濃妝艷抹、燙著波浪長髮頗為妖嬈的年輕女性,穿著在尋常百姓看來就不能在大街上走的時尚裙裝,正坐在沙發上,裹著黑色絲襪的修長雙腿併攏微斜,右手拿著一個黑色大話筒,話筒指著李琴。

    李琴臉上掛著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正在講述著家裡的經濟狀況,自己的工作,以及溫朔這些年上學的生活經歷。

    「呦,咱們的狀元郎回來了!」

    一看到溫朔,所有人都露出了激動興奮的神情,那位負責採訪的漂亮女記者更是起身快步走過來,伸出了右手:「溫朔,溫朔你好,我是臨關市電視台新聞欄目的記者,快過來坐,今天我們是專程來採訪你們的,聽說你一直都在收撿廢品勤工儉學,是嗎?」

    面對這般場合有些懵圈的溫朔,和這位女記者握了握收之後,又抬手撓撓頭,一邊伸臂抬腿打量著自己的同時,也向別人展示了他不堪入目的形象,一邊尷尬地說道:「是,我這,這不是剛回來嘛,今天掙得不多,唉。」

    客廳裡,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認認真真地看著溫朔,正值暑期,這個白胖白胖的傢伙,戴著一頂破舊的草帽,穿著厚厚的校服長褲,上身穿著一件有破洞已經泛黃的白色短袖T恤,運動鞋上也有幾個破洞,而且他灰頭土臉,髒兮兮的衣服上滿是汗水浸濕又干後的痕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先洗個澡去……」溫朔終於回過味兒來,趕緊露出尷尬的訕笑,躲閃著鏡頭跑去臥室拿了乾淨衣服,飛快衝進了衛生間。

    記者和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直到此刻,他們才完全相信了,前來採訪之前聽說的那些關於溫朔的情況。

    因為之前聽說的消息,令他們感覺不可思議,而來到這裡之後,看到溫朔和母親住著樓房,雖然陳舊,卻是一百幾十平米四室兩廳的大房子,所以大家覺得,之前聽到的關於溫朔的家境狀況,有誇張甚至虛構的嫌疑。可剛才溫朔的穿著形象,再有之前去農貿市場找到李琴,再接她回來,採訪中看她的神態表情,聽她的談話,以及家裡簡陋陳舊的傢俱,連電視機都沒有……

    可見一切屬實!

    這對母子並不知道,當高考分數出來之後,溫朔考取了681分的消息,就迅速在一中、東Y縣,乃至臨關市傳開。一中的幾位校領導在興奮之餘,清晰地意識到溫朔是一個值得學校大書特書去宣揚、挖掘、壓搾出更多價值的特殊學生:

    他家境貧寒,多年來月風雨無阻地收廢品撿破爛勤工儉學;

    他遵守校紀,愛學習愛勞動,心性善良、經常扶老太太過馬路,幫小朋友找媽媽;

    他不僅做好人好事,而且有情義有擔當,在校內外多次見義勇為,敢於和不法分子做鬥爭,保護同學不受校外社會混混的欺辱,在學校師生中口碑極好;

    由於常年累月勤工儉學又要做好人好事,他沒有更多的學習時間,所以成績一直不溫不火,還好在老師和學校的悉心教導、敦促、照顧下,高考前溫朔得以突擊學習了四個月,期間可謂是廢寢忘食懸樑刺股,最終以親身經歷,有力地落實了一中「有志者臥薪嘗膽天不負、苦心人含辛茹苦事竟成。」這句口號。

    ……

    每年高考,成績最優異的學生自然而然會引起學校和教育部門、社會各方面的關注。

    雖然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還未出現幾年後網絡新聞傳媒那般迅速的傳播和渲染,但地方對於這類學生,也會進行相應的報到,尤其是,像溫朔這種考出了極高分數的學生。

    目前已經確定,溫朔在全省文科高考生的成績中名列第二,以一分之差屈居榜眼。

    但,這也足以令臨關市、東Y縣的相關部門驕傲了。

    當相關部門的領導從一中校領導的口中,得知了溫朔貧寒的家境、極其感人的生活經歷、良好的品德等等情況後,便愈發關注這名本市高考狀元,省高考榜眼了。

    新聞媒體得知這一極具新聞價值的線索,也高度關注,就有了今日臨關市電視台採訪組趕赴到溫朔家採訪的一幕。而在這之前,採訪組已經去過學校,對校領導和溫朔的班主任,以及幾位教師,進行了簡單卻深入的採訪瞭解。

    對溫朔和其母李琴採訪過後,採訪組又不斷深挖,圍繞著生活在這對母子身邊的人進行了詳細的採訪,爭取盡可能完善地還原本市高考狀元的真實生活狀況。

    俗話說「花花轎子眾人抬」,雪中送炭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做到,但錦上添花,何樂而不為之?

    溫朔考出了這麼好的成績,一中的校領導,教導過溫朔的老師,他的同學,還有住在一起的街坊鄰居,一中和清河路派出所附近的商舖老闆,廢品收購站的老闆……幾乎所有人,都忘了溫朔這傢伙平時狡詐貪婪吝嗇言行粗魯等等諸多缺陷,反而一個勁兒地誇讚溫朔的各種優點,哪怕是明擺著的缺點,比如吝嗇貪婪,會說成節約儉省、為家庭生活,為了學習一分錢掰成兩半花;言行粗魯,則會被視作性格淳樸直爽,從不藏著掖著,沒有任何心機。

    於是在高考填報志願前,關於溫朔的新聞,出現在了臨關日報、臨關市電視台的新聞欄目中,電視台更專門製作了兩期臨關市高考文科狀元溫朔的專訪節目,新聞和節目中,詳細地講述了一個自幼喪父,母親在農貿市場做清潔工,月收入只有三百餘元的學生,是如何從小學開始,勤工儉學,收廢品、撿破爛,賺取自己的學雜費,還補貼家用,幫助母親償還家庭債務。而且這些年,他雖然風雨無阻地掙錢養家,卻從未耽誤過學業。勤勞好學的溫朔,在生活中還是一個心性善良經常做好人好事的好學生,更是一個俠肝義膽,好打抱不平,正義感十足的英雄,直接或間接受到過他幫助的學生不計其數,一些曾經欺負學生的社會混混,也被他的正義感折服,紛紛回頭是岸……

    接受採訪的人員,除了溫朔的街坊鄰居、同學、朋友、老師、校領導、商舖老闆和幾個混混之外,出乎溫朔所料,在後期出現的新聞中,竟然還有劉家營村村長劉茂和。

    因為這世上,總有些人見不得別人好,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看到別人得了好處就會心裡難受,恨不能把人弄死,如此自己才能感到平衡。這種人知道了一點兒所謂的內幕消息,便向記者揭露:其實溫朔家的條件沒那麼差,在劉家營村還有一處佔地面積老大的宅基地,而且溫朔的戶口,也在高考前遷入了劉家營村。

    然後,就有記者調查採訪劉茂和是否確有此事。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5 09:47
28章 冷門專業

    這位滿臉橫肉在劉家營長期作威作福一手遮天的村霸,接受採訪時滿臉謙和,鏡頭前更是流露出帶著一抹羞澀的微笑,他詳細講述了溫朔這麼多年來,如何在學習和勤工儉學之餘,還長期照顧孤寡老人韓克虎,為老人收糧曬糧、磨面碾米、打掃家庭衛生,風雨無阻每天早晨都會把韓克虎家裡的水缸挑滿水。因此,老韓頭臨死前寫下遺囑,並懇求劉村長將唯一的遺產,僅有三間破瓦房的舊宅,送給溫朔……劉茂和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到最後還把自己都感動得流出了淚水,語氣哽咽感慨萬千。除此之外,對於質疑聲,劉村長也很坦率地承認,當初他考慮到,溫朔繼承這處宅基地有不合法理之處,但國法無情人有情,況且宅基地本身就屬於韓克虎的私有資產,所以在不違背國法的前提下,身為村長的劉茂和,主動前去徵求了溫朔和其母李琴的意見之後,將溫朔的戶口遷入劉家營村,完成了此次遺產的繼承。

    在鄰居家看到電視上這段採訪時,溫朔都懵圈了:「他媽的,老子這幾年對老韓頭也太好了點兒吧?也難怪老韓頭會感動得把一身玄法傳授與我,老宅也留給我……」

    「問題是,這麼多的好人好事兒我怎麼不記得?!」

    「狗日的劉茂和,他感動個什麼勁兒?!」

    新聞和節目頻繁播出之後,高考狀元溫朔的事跡轟動臨關市各縣區。臨關市政府特此給予了溫朔家庭2000元的愛心補助,隨後,東Y縣政府給予2000元財政補貼,市教育部門為溫朔提供了3000元的教育補助金,縣教育局給予2000元教育補助金,東Y縣雲台街道辦為其提供了1000元的教育補助金,東Y縣第一高中獎勵溫朔2000元,東Y縣棉紡廠工委會也給予了1000元的補助。

    短短幾天時間裡陸續到來的各種補助,讓溫朔樂開了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上大學初期的費用不用愁啦!

    但隨之而來的,是接連不斷的採訪,還有認識不認識的人前來道賀,問詢相關情況,甚至直接就是想見見這位在民間已經有了傳奇色彩的高考狀元郎……

    溫朔每天都不能出門了,得在家裡等著啊。

    天知道又有誰要來登門拜訪、採訪呢。

    填報志願前一天,劉家營村村長劉茂和登門拜訪,身後跟著縣裡新聞媒體的記者,在很正式地表達了對溫朔的祝賀和對其家境的關懷同情之後,劉村長代表劉家營村委會贈送補助金500元,並為村委會財政緊缺只能提供這麼少的補助金而深表歉意,同時,他個人為溫朔家庭捐款三千元。

    在鏡頭前,溫朔和母親很難為情地接納了劉村長和劉家營村委會的好意,並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此新聞登報後,河沿鄉政府的領導私底下大罵劉茂和:「狗日的,溫朔的戶口剛遷到你們村,你裝什麼大尾巴鷹啊?!上了一次電視就分不清東西南北啦……」

    被劉茂和的行為逼到牆角的河沿鄉政府,只得派人給溫朔家裡送去了1000元的慰問補助金。

    享受著鮮花和掌聲的同時,溫朔這些天也一直都在琢磨,報考哪所學校的哪個專業。班主任劉靜霞已經專程登門向他提供了幾個相當好的選擇,比如外語、法律、金融政策、政府管理等等熱門專業,但溫朔思來想去之後,最終報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冷門專業:京城大學的考古學系。

    誰都無法理解,溫朔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專業,因為幾乎所有人都想著大學畢業後要麼做公務員當官、要麼經商,或者學一些電子信息啊金融啊什麼的,畢業後進入高端企業工作。

    考古專業算什麼?

    將來做一個專業挖墳掘墓的考古人員?

    那能有什麼出息啊?

    為此,李琴私底下沒少發牢騷,但兒子的一番解釋,倒是讓沒什麼文化和眼界的她,稍稍釋懷了。

    溫朔對母親說:「這些年我一直撿破爛收廢品,聽說也見識過太多撿漏的事情了,好多人不認識什麼叫古董,結果把價值數十萬上百萬甚至價值連城的東西,當廢品賤賣或者乾脆給扔掉了,多可惜啊?所以我決定,要做一個專業的考古人員,專家!無論走到哪兒,古董那類東西掃一眼就能認出來,低價收高價出……咱們家經濟條件差,投資做買賣不現實,只能幹這種一本萬利的事情,又簡單還不擔風險,需要付出的就是些專業知識和眼光而已。至於當官……還是算了吧,當官也是有風險的,到時候親戚朋友來求你辦事,幫忙的話可能會違法犯紀,不幫的話那就是不講人情,太難了。」

    對此,李琴想通後深以為然。

    但她不知道,兒子填報考古學系專業的真實目的,是任何人都不會知道的絕密。

    根據老韓頭留下的筆記內容所講,玄士修行最注重陰陽平衡這個基礎,而修行,卻又必然會導致人體生機越來越旺——人的身體機能,天生就有陰陽的平衡,但相對外界自然來講,人體生機整體屬陽,過旺就會與天地自然不合,失去陰陽平衡,從而引發大自然的反噬,這也是為什麼自古以來的神話傳說中有所謂「玄士渡劫」的說法。

    當然現實情況沒有神話傳說中的渡劫那麼誇張到可怕,但僅是與天地不合,生活中每時每刻都通體不舒坦,難受,甚至生不如死,就足以令人崩潰了。

    而人,又有男**陽之分……

    這其中陰陽相濟的門道,三言兩語難以盡述,暫且不表。

    話說玄士修行,自古就有找洞天福地之處的習慣,原因就在於洞天福地靈氣匯聚濃郁,在其中修行與天地相參,受靈氣融匯洽通,天長日久,再有玄法參助,便與自然相合。

    正所謂道法自然,有道是天人合一。

    但洞天福地何其難找,當今社會又有誰人受得了那般孤獨寂寞冷的修行生活?再者,為修行拓展了生命的長度,卻沒有了生命厚度和寬度,在溫朔看來實在是太無趣了。

    所以,就得另尋它法。

    現實中,能夠代替濃郁天地自然靈氣給予玄士修行之助的,除卻罕見的天材地寶外,只有陰邪之氣。

    倒不是說陰邪之氣就是自然靈氣,而是陰邪之氣可以通過修行法門,與人體生氣陰陽相濟,從而產生玄法反應,與天地自然中的五行靈氣相接相似,起到避免相沖的作用。

    當今時代,隨著科技和工業迅猛的發展,人類涉足的區域面積越來越廣,相應的,比天材地寶、洞天福地多得多的陰邪之氣,在世間的存量也越來越少。

    這和物種滅絕速度越來越快,是一個道理。

    身受老韓頭教導的溫朔,雖然深知所謂洞天福地修行成仙和渡劫之類的神話傳說過於玄奧不切實際,但也清楚,玄法自有其道理和運作的現實作用。

    他可不想將來家財萬貫三妻四妾兒女成群時,自己的身體卻每時每刻痛苦不堪。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濫竽充數的他,覺得考古學系在數理化方面的要求應該不太高,自己沒那麼容易露餡兒。

    所以多年來養成的未雨綢繆習慣,讓他決定填報考古學系專業,將來做一名正規的專業考古人員,可以合理合法地經常接觸陰邪之氣充沛的古物,還可以經常進入陰邪之氣濃郁的古墓中溜躂,收集一些回家修行,或者用於作法等等。

    也挺好玩兒的。

    至於學這個專業將來能不能賺到錢……

    自幼混跡仙人橋長大的溫朔根本不發愁,老話說「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都他媽搞考古而且還專業了,隨便折騰幾件古董,就夠好吃好喝好住好媳婦兒了!

    再說了,自己身負玄法,又不像老韓頭那樣倒霉地遇上了特殊的歷史時期,將來日子過得不好……

    都他媽對不起自己這二百多斤肉!

    填報志願的第二天,溫朔意識到自己有必要繼續出門收廢品,一來錢這玩意兒自然是越多越好,二嘛,如果有了獎勵和補助金之後,就不再收廢品,會被一些人私底下說閒話的。

    所以哪怕是為了做樣子,也得去收廢品。

    蹬著那輛破舊三輪出小區的時候,溫朔禁不住在內心感慨:「做名人,真累!」

    剛出小區,他就被羊湯館的楊老闆給喚住了。

    楊老闆從店裡拎出來一堆廢紙箱、廢飲料瓶,以及一些鐵絲、鋼筋之類的廢鐵,一股腦全都扔進了溫朔的三輪車後斗裡,道:「不用過秤,都白送給你啦!」

    「喲,您這是幹啥?」溫朔有些誠惶誠恐。

    「我不是大款,捨不得給你捐錢,這點兒小便宜還捨不得送啊?」楊老闆樂呵呵地拍了拍溫朔肥厚的肩膀,揮揮手示意他走人:「去去,忙你的吧。」

    旁邊小賣店的少婦聽到外面溫朔和楊老闆的說話聲,也急忙走出來招呼道:「小朔,先別走啊,我這兒還攢了些廢品呢,過來拿走,在店裡怪佔地方的……」

    「我這兒也有!」旁邊五金店的老闆喊道。

    「我這兒……」修自行車的老許訕笑著說道:「我這兒沒啥,娃,以後補胎修自行車全都免費。」

    棉紡廠小區建成入住時間較久了,而且只有三棟樓,所以這裡的老住戶、外面的商舖老闆,相互之間都很熟,就如同農村的鄰里街坊一般。大家都是看著溫朔長大的,而且也都很瞭解這個窮小子,平時雖然頗有點兒油嘴滑舌不穩重的樣子,但遇到誰家需要幫忙時,都會主動上前搭把手,見了面也總是熱情地打招呼,叔叔嬸嬸大伯大娘大姐大哥各種稱呼掛在嘴邊,留給大家的印象著實不錯。

    再者,都知道他的家庭狀況,也知道這孩子收廢品撿破爛不容易……誰還沒點兒同情心?
as000538 發表於 2018-8-15 10:08
29章 做名人,真累!

    這些天看新聞,或者在街坊的聊天中得知溫朔今年高考成績優異,成了本市的文科狀元郎,街坊鄰舍為他高興的同時,卻很少能看到他了。因為這小子每天都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像個未過門兒的大家閨秀似的,老實恭敬地等候著記者的採訪、各政府部門單位領導前來慰問什麼的……

    另外,目前還屬於縣政府單位直接管轄的農貿市場,鑒於溫朔的高考狀元身份,也特批了李琴最近可以無需請假,隨時可以不來且不會扣工資的特權。

    於是大家偶爾還能看到李琴出來買菜,卻是見不得溫朔一面。

    難免會有個別迫不及待想見到溫朔拉拉家常,卻又有些小心眼兒的鄰居,端著架子不去溫朔家裡,卻會在私下忿忿著腹誹:「哼,李琴和溫朔這母子倆,真是草雞一朝變鳳凰,便高傲的把尾巴翹到了天上,不願意見這些老鄰居們了。」

    今天看到溫朔又穿著舊衣服戴著草帽,蹬著三輪出門收廢品,所有人立刻把之前對溫朔的偏見,拋到了九霄雲外。

    溫朔,變不了!

    最近他不出門也是身不由己,可以理解嘛。

    難得見到這個眼瞅著長大,如今成了高考狀元郎,上了電視新聞的名人,恰恰又是自家鄰居,還是那個勤苦善良的好孩子、小胖子,鄰居們誰能不喜歡?

    刻意積攢了多日的廢品,一股腦全都給溫朔拿了出來。

    大忙幫不上,小便宜還不能送麼?

    這年頭,還不懂得什麼叫做廣告效應的溫朔,突然間就品嚐到了名人和廣告效應帶來的好處——今天原本的打算是,出小區大門往西去,不曾想被羊湯館的老闆叫住,右轉停在了羊湯館門口,接下來就一發不可收拾,這家店裡給留著廢品了,那邊又招呼著過去拉廢品,路南的還沒收完,路北的門市又有人叫了。

    沒多久,溫朔的三輪車上,就堆起了小山般的廢品。

    得,直接去廢品收購站吧!

    溫朔按捺住內心地驚喜,和諸位鄰居拉扯了一番家常之後,就拱手道謝說再見,蹬著三輪往南環路駛去。

    這一路上,不時的會有人認出他,要麼大聲呼喚,要麼追上前小聲詢問,再仔細打量溫朔幾眼,好奇地琢磨這個家境貧寒又勤工儉學多年的高考狀元郎,是如何吃出了這麼一身肥肉,有一位老太太乾脆伸手使勁攥了一把溫朔的胳膊,又擰了一下他的肉臉,從而確認這傢伙的肉是真的,而且雖胖卻不肥,很硬……

    不得已之下,溫朔只好把草帽壓低遮住大半個臉龐,一邊興奮地在內心裡叫苦不迭:「做名人,真累!」

    從廢品收購站出來,溫朔兜裡已經多出了一百二十多塊錢。幾乎所有的廢品都是大家白送的,連本錢都不用——嘗到甜頭的他,決定再接再厲,生怕別人認不出他是高考狀元了,乾脆摘下草帽,頂著炎炎烈日在大街上扯開嗓門兒吆喝起來:「收廢品咯……廢紙箱塑料瓶玻璃瓶、廢銅廢鐵……」

    高考狀元的名頭果然不同凡響,又正值炒得最火熱的時候,溫朔這副打扮和形象可以說已經深入人心,這不,無論是在大街小巷,還是在住宅小區,他都會很快被人認出來,然後認出他的人就會把家裡的廢品整理出來賣給他,沒有廢品也得多少找出點兒來,且當作幫助這位貧困的,勤勞的,優秀的狀元郎!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把廢品扔到三輪車上後,都不會要錢……

    但很明顯,所有人都希望能多和溫朔說會兒話。因為基本上溫朔在哪兒停下了,就會很快被人群包圍,大家熱絡地嘮上一頓嗑之後,溫朔的三輪車也就裝滿了廢品。

    很多人還把自家上學的孩子從家裡拖出來,讓他們看看咱們東Y縣建國以來出的第一位高考狀元,好好向人家學習……以至於,溫朔上午都沒回家吃飯,被一位教育局副局長的妻子請回家做客,順道讓他講述了一遍自己的成長經歷和學習經驗。

    下午四點多鐘。

    本打算到城建小區收廢品的溫朔,來到小區大門外時,卻累得不想再幹活兒嘮嗑,所以他沒進小區,而是把三輪停到對面的路沿上,下車倚著牆根坐下休息。

    生怕被人認出從而打攪了休息,他還用草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今天,實在是累壞了。

    連續往廢品站跑了八趟,賣廢品賺了七百多塊錢。還有一些好心老奶奶阿姨,不由分說往他兜裡塞的錢,剛才掏出那些皺巴巴的錢整理了一下,竟然高達九百多元。

    好嘛!

    溫朔真想繼續趁熱打鐵狠賺錢,可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如此勞累辛苦。

    現在,他只想稍稍歇息一會兒後,回家睡覺。

    思忖間,溫朔忍不住睏倦打起了盹兒

    一輛警車在城建小區的門口停下,前幾日已經正式升調,履任東Y縣公安局副局長的徐從軍,打開車窗往這邊瞄了幾眼,略一猶豫後,便下車走過去,抬腳在溫朔的大腿上踢了一下:「胖子,困了就回家睡去,在這兒幹啥?」

    「你大爺!」被攪醒的溫朔怒氣勃發,張口就罵,但話一出口就打了個激靈,這聲音太熟悉了,睜開眼一看,果然是徐從軍,他趕緊拍拍屁股起身,一邊腆著臉嘿嘿笑道:「徐叔,您好您好,我這不是忙活一天累了嘛,在這裡打個盹兒……」

    徐從軍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想了想說道:「走,去我家一趟,我有事兒問你。」

    「去家裡?」溫朔面露詫異。

    「少廢話,走!」徐從軍轉身回到車上,駕車駛入了小區。

    心裡發虛的溫朔當然不樂意去,可徐從軍根本不給他拒絕和解釋的機會,眼瞅著警車駛入了城建小區,溫朔苦惱地搖了搖頭,一邊蹬上三輪進了小區,一邊心驚膽顫地琢磨著,是不是那天晚上不小心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被徐從軍知道了?

    我靠!

    丫不會讓我賠他一塊玻璃吧?

    前些年買這裡的房子時,徐從軍這個大老粗學著別人弄了間書房,但這間書房基本上沒怎麼呆過,未曾想今天,倒是用上了。

    他把溫朔帶進書房,關上了房門,然後坐到書桌後,堂堂正正不怒自威的臉龐上,帶著富有深意的笑容,卻又好似輕鬆地盯著坐在單人沙發上惶恐不安一臉討好之色的溫朔。

    事實上,溫朔是故意裝出了這副惶恐的神情——這些年進出派出所次數多了,和所裡警察早已打成一片的他,很清楚現在徐從軍擺出一副我什麼都清楚,但就是不說,等你自己坦白交代的模樣,其實就是簡單的「兵不厭詐」

    而溫朔將計就計,故作惶恐姿態,一會兒徐從軍問什麼他說什麼,可信度自然就高了。

    因為徐從軍會自信啊。

    正如溫朔所料,徐從軍就是在玩兒老一套的「兵不厭詐」,但其內心,更是有著一位老警察、老偵察兵敏銳的嗅覺和縝密的判斷力,從而確認自己的推斷,應該是真的。

    原本高考洩題一案,舉報人到現在都是個迷,在市局那天徐從軍打瞌睡時,恍惚間覺得當晚出現在小區牆頭黑暗中,砸他家玻璃的人影,像是溫朔,也僅僅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他壓根兒沒再往溫朔身上想。但因此大功和多年的資歷,從而升任負責警務督察方面的副局長之後,他接觸到了高考洩題案以及白紅升系列案件的更多細節,尤其是白紅升的一名心腹手下,指使幾個混混在高考當日早上蓄意滋事,企圖重傷溫朔不讓他參加高考一案。

    根據雲台路派出所的筆錄,當時扭送犯罪嫌疑人到派出所的劉家營村村長劉茂和等人,曾提及溫朔在發生衝突後,明確告知劉茂和,圍毆他的三個混混,是受人指使報復打擊,阻止他高考。

    由此不難判斷,溫朔應該是提前就知道了,有人,確切地說,是白紅升要阻止他高考。

    根據白紅升和其子白敬哲的口供所述,之所以要指使人去毆打並蓄意重傷溫朔,是因為擔心溫朔會在高考期間,刻意搗亂影響白敬哲高考。而口供和各方面的調查又都證明,沒有人會愚蠢到把這個消息提前透露給溫朔。受指使前去故意傷害溫朔的三個混混,在衝突中也沒有和溫朔做哪怕一個字的交流。

    那麼,溫朔是如何提前知曉,這三人是來阻止他高考的?

    因為瞭解白敬哲的家境狀況,知道白紅升此人不好惹,所以和白敬哲發生衝突之後,溫朔就心有忌憚早有防備,猜測到的?

    倒也可以理解。

    畢竟,溫朔是個非常聰明狡詐、行事謹慎的傢伙。

    但這幾天看過新聞,得知溫朔竟然考了681分,成為臨關市高考文科狀元,全省第二名榜眼,徐從軍第一時間就想到,夜半砸窗舉報白紅升竊取高考試題的人,十有八、九溫朔:由於他畢業當天在學校裡和白敬哲發生了衝突,擔心白敬哲會讓其父白紅升安排人施以報復打擊,恰好,溫朔又得知了白紅升竊取高考試題這一驚天秘密,所以先下手為強舉報了白紅升……

    作案動機有了!

    而且徐從軍判斷,溫朔不僅知道白紅升竊題,他自己也提前看到了那些洩露出來的考題以及正確答案。否則的話,以溫朔的學習成績,能考681分?

    說破大天去,徐從軍都不信!

    他太瞭解這個狡詐油滑的小胖子,有多麼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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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