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33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09:39
第791章 戶部行

  “既如此,下官便靜候佳音了。”

  戶部東廳門外,孫紹宗拱手一禮,在得到戶部尚書趙泓的回應之後,又躬身倒退了兩步,這才在衙役的引領下出了院門。

  眼見那衙役引著自己,就要往戶部正門走,孫紹宗忙喊住了他,表示自己還要去拜訪一下戶部都給事中于謙。

  那衙役顯然知道他與于謙的關係,並未想之前那般,先行進去通傳,然後再引孫紹宗入內,而是直接帶著他到了衙門東北角,一處僻靜的庭院裡。

  這院子不大,卻在牆角開了個丈許寬的側門,隱隱昭示著給事中言官超然的地位。

  丟了塊碎銀子,給那引路的衙役,在對方千恩萬謝聲中,邁步走進正中的堂屋,迎面就見一張空蕩蕩的公案,正擺在斜對著大門的位置。

  “咦?”

  這時聽到動靜的于謙,自裡間挑簾子進來,見是孫紹宗當面,不由詫異道:“叔父怎得來了?”

  不過他立刻就恍然大悟:“莫不是來討銀子的?”

  “剛從趙尚書那裡出來。”

  孫紹宗說著,用下巴一點那公案,奇道:“這麼快就已經定下來了?”

  這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的,但于謙卻是立刻領會了他意思,搖頭道:“只說是月底之前到任,具體人選應該還沒定下。”

  卻原來孫紹宗瞧那桌子擦的鋥亮,上面又空蕩蕩的沒擺任何雜物,便猜到是新的給事中即將走馬上任了。

  于謙把孫紹宗引進了裡間,又親自斟了茶水,這才分賓主落座。

  既然是親戚關係,自無需理會什麼端茶送客的說道,孫紹宗方才又正好費了不少唾沫,於是沒等再開口,先端起茶碗灌進去大半。

  “湖廣進貢的五峰毛尖?宮裡賞下的?”

  若是別的茶,孫紹宗或許還品不出究竟,這五峰毛尖卻是喝慣了的。

  不過這東西送到京城之後,可就金貴多了,除了宮裡有關係的,等閒官員可無福享受。

  “前幾日在陛下面前討了個綵頭。”

  于謙微微一笑,隨即身子卻往前探了探,正色道:“趙尚書可曾言明幾時撥款?”

  “三天後。”

  孫紹宗比出三根手指,面上卻露出疑惑之色,詫異道:“怎得?難道廷益竟沒參與這次的戶部自查?”

  見于謙默默的點了點頭,孫紹宗也不禁蹙眉。

  方才戶部尚書趙泓,對孫紹宗言稱是戶部的自查尚未結束,所以暫時不便調撥款項。

  可既然是進行自查,又怎能甩開負有監督重任的都給事中呢?

  這非但不合理,甚至已經違法了。

  忽地,孫紹宗冷不丁想起一事來,忙又問道:“被排除在外的事,廷益可曾上奏朝廷?”

  “兩本奏章,皆留中不發。”

  看來還真是皇帝授意的!

  方才孫紹宗想到的,就是萬壽節那日,廣德帝私下裡召見自己,詢問戶部右侍郎周昶一事的情景。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孫紹宗憑藉直覺認定,這兩者之間必有聯繫。

  再加上毒殺呂明思的司務廳提舉楊奎,之前也被轉交到了北鎮撫司手上,這內裡的牽扯,怕是絕不會小。

  想到這裡,孫紹宗忙隱晦的提醒道:“只需進了本分就成,最好先不要深究此事。”

  于謙聞言眉毛一挑,張口似是要追問個究竟,不過稍微遲疑了一下,他又重新把嘴閉了起來。

  “對了。”

  孫紹宗趁機表明了來意:“我這裡有份奏章,想請廷益幫著參詳潤色一下。”

  說著,便把自己準備上書朝廷,以大理寺牽頭,進行普法下鄉活動的大致想法,告知了于謙。

  于謙聽完之後,原本就皺起的眉頭,卻是皺的更緊了。

  他稍稍斟酌了半晌,這才開口道:“叔父,前幾日吏部尚書王大人,剛剛上了奏章,言我朝亢官亢員的情況日益嚴重,希望能暫緩入閣,好為朝廷興除利弊。”

  薛蟠這老丈人發什麼瘋?

  入閣為相都不願意,反而要主動啃這硬骨頭?

  那亢官亢員人浮於事的弊端,就連後世也難以杜絕,何況是更加盤根錯節的古代官場?

  見孫紹宗面露疑惑之色,甚至都忘了回應自己的言語,于謙只得進一步解釋道:“以我推斷,王尚書約莫是想‘就實棄虛’吧——他如今遞補進內閣,必然要辭去吏部尚書的職務,然後重新兼任旁職,偏偏如今朝堂之上,能動的就只有幾個閒職。”

  原來如此。

  大周朝這六部之中,戶、禮、兵、工、刑的尚書,都可以由內閣大學士兼任,唯獨這吏部天官,按例是不可兼任的。

  這自然是為了避免某個閣老威權過重。

  王哲入閣本就是居於末席,如果再兼任閒職的話,那實權反而是大大縮水了。

  要不然,他也不會搞這以退為進的把戲。

  明白了這前因後果,孫紹宗才回應了于謙的擔心:“廷益大可放心,我壓根沒指望讓朝廷另設官吏,來推進弘法的計畫。”

  “叔父是想讓地方官員兼任?”

  于謙聽了這話,眉頭絲毫未曾放鬆,反而皺的更緊了:“恐怕不太可行,大多數地方上的官吏怕只會陽奉陰違,最後拖成個不了了之。”

  “我自然不會指望他們。”

  孫紹宗搖頭道:“依照我的意思,是想讓府縣生員輪流兼任,一來不佔官吏名額,二來也能讓這些讀書種子,能真正瞭解到民間疾苦。”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至於獎勵,核算在‘四貢’之內便可——此外再輔以少量薪酬即可。”

  所謂的府縣生員,指的是在府縣公學裡讀書的秀才。

  至於‘四貢’,分別指的的是‘優貢’、‘恩貢’、‘拔貢’、‘歲貢’。

  說白了,就是通過各種方式,從府縣生員中擇優錄取,轉為國子監監生。

  這對於不少生員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少許的物質獎勵,也一樣能吸引到不少寒門學子。

  “只要這法子試用有效,我還會繼續建議朝廷,把普法的力度和效果,添加到‘教化考課’之中,並由大理寺專門派駐官員進行考評。”

  聽到這裡,于謙終於恍然,脫口道:“原來叔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要盤活大理寺這盤棋!”

  “不。”

  孫紹宗搖頭道:“應該說是一箭雙鵰才對。”

  說到這裡,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起先我也只是想找個突破口,免得我這大理寺少卿只能尸位素餐,可後來看到統計上來的數字,才曉得這事兒已經到了動搖國本的地步。”

  眼見于謙聽了這話,似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

  孫紹宗又補充道:“你生在江南富庶之地,倒還不覺得如何,可西北、西南等地,此風卻是越演越烈——這還不算地方官府瞞報下來的。”

  “長此以往,鄉人各自抱團結黨,只知叔伯兄弟,不知朝廷王法,一旦遇到饑荒年景,當年白蓮教舊事怕會重新上演,危害甚至猶有過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09:39
第792章 所問非人【上】

  就在孫紹宗擺放戶部之際,有個年輕女子也正一路念叨著他,風風火火的往北靜王府趕。

  準確的說,是一路詛咒著他。

  因為這位惦記他的年輕女子,正是前些日子,被他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推入窘境的夏金桂。

  那日在大理寺門前,同北靜王妃分道揚鑣之後,夏金桂唯恐北靜王妃會責問自己,一連幾日都沒敢登門。

  這次之所以會趕奔王府,還是衛瀅主動派人來請,讓她無法再退縮的緣故。

  “都是那孫紹宗害的!”

  夏金桂越想越氣,卻又無處發洩。

  雖說她手握孫紹宗的把柄,可那卻是個兩敗俱傷的把柄,除非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否則哪敢輕易丟將出去?

  非但如此,為了保持同孫紹宗的‘情義’,在他面前說不得還要強顏歡笑,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吞。

  “該死的男人!”

  想到這裡,夏金桂一把將身旁的紫砂壺摜到了褥子上,眼見那紫砂壺毫髮無傷,她又重新抓起來,也不管車窗外有無行人,抬手就擲了出去!

  咔嚓~

  清脆的碎裂聲如期而至,夏金桂這才解了些惱意,隨即卻又陷入了無盡的忐忑之中。

  衛瀅這次找自己過去,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要興師問罪嗎?

  那自己又該如何搪塞,才能讓她不去計較,之前自己從中弄鬼的事?

  說起來,夏金桂也實在不理解,衛瀅眼見就又要甘心受辱了,孫紹宗為何突然改變主意,不聲不響就升堂問案了?

  是那衛瀅生的不夠美?

  還是北靜王妃的身份不夠刺激?

  反正若換了夏金桂是男人,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反而會百般的羞辱衛瀅,順帶再給她肚子裡種個野種,讓自己的血脈繼承北靜王的王位!

  想著想著,那心下的忐忑,反倒一股腦都化作了亢奮,直恨不能到了王府,就把衛瀅按在身下蹂躪。

  不過這等不合時宜的想法,在進入北靜王府的那一刻,便又煙消雲散了。

  餘下的,依舊是惴惴不安。

  也不知自己想到的藉口,能不能糊弄過去。

  這般想著,她便被王府侍女,帶到了琴室門外。

  眼見那名侍女躬身避讓到一旁,明顯沒有要跟進去的意思,夏金桂深吸了一口氣,也斥退了身旁的寶蟾。

  往前走了兩步,眼見要步上台階,她忽又停了下來,低頭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角。

  等到再抬起頭來時,那臉上的笑容終於‘真誠’了幾分。

  然後夏金桂才邁著小碎步,急切的走進了琴室,一面想著衛瀅行禮,一面道:“姐姐可算是想起我了,小妹子那日從大理寺回去之後,就被母親關了禁閉,若不是姐姐派人來請,怕是現在都不得脫身呢。”

  這是她在路上,反覆斟酌出來的理由,雖然聽起來有些蹩腳,卻也實在沒別的可想了。

  說完之後,她心裡也是沒底的緊,忐忑不安的等待著衛瀅的回應。

  誰知等了半晌,卻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沒有。

  夏金桂疑惑的抬頭望去,卻見跪坐在琴台後面的衛瀅,正自兩眼放空,顯然並未聽到她方才的言語,甚至都沒注意到她的到來。

  “姐姐?姐姐!”

  無奈,夏金桂只得提高音量,連著呼喊了兩聲。

  衛瀅的兩隻美目,在夏金桂臉上潘恆了片刻,這才漸漸晃過神來,脫口道:“表妹什麼時候到的?”

  該死,她果然沒聽到!

  可惜自己還醞釀了半天情緒,膽顫心驚的等著她回應!

  夏金桂心中憤恨,卻半點不敢表露出來,正待忍著氣,把方才那番話重複一遍,不曾想衛瀅卻又低頭撩弄起琴弦來。

  而那琴聲明明十分悅耳,卻聽得人心裡愈發煩躁。

  夏金桂原是想等她彈完再開口,可被這琴聲激的實在忍不住,只得小心翼翼的問:“姐姐今兒找我來,莫不是有什麼吩咐?”

  咚~

  琴聲瞬間收斂,衛瀅又抬頭打量了夏金桂幾眼,忽然嘆了口氣道:“你若是有意的話,之前我關於蘭哥兒的承諾,依舊有效。”

  關於衛若蘭的承諾?

  夏金桂先是一愣,繼而就想起,當初衛瀅曾表示,如果自己能捨身救下衛若蘭,日後可以促成兩人的秦晉之好。

  可那時夏金桂就推辭掉了,此時又怎會應允?

  當下搖頭道:“還是算了吧,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軀,如何還配得上二表哥。”

  “蘭哥兒的為人,你也是清楚的。”衛瀅搖頭道:“他若是知道內情之後,只會對你感激涕零,絕不會嫌棄……”

  “千萬不要!”

  夏金桂一聽她這意思,竟是要把仙人跳的始末告訴衛若蘭。

  若真如此,衛若蘭對自己如何,她倒不會太過擔心,可怕就怕衛若蘭同孫紹宗起了衝突。

  屆時事情一旦鬧大了,倒霉的不還是自己?

  想到這裡,她急忙勸說道:“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初咱們的所做作為,若不被懷疑還則罷了,若是被懷疑起來,怕連姐姐的事情也難保不被揭穿。”

  頓了頓,見衛瀅不曾搭話,她又補充道:“何況我實在無心連累二表哥,還請姐姐收回成命,千萬不要惹出什麼變故來。”

  “唉。”

  衛瀅搖頭嘆息了一聲,又開始撥弄那令人煩躁的琴聲。

  而夏金桂此時也已然瞧明白了,她方才提起衛若蘭的事情,其實只是沒話找話說而已。

  衛瀅找自己過來的真正原因,恐怕就是她如今正心煩的事情。

  “姐姐……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兒?”

  夏金桂試探著問了句,心下想的卻是,她不會是露出了破綻,被王爺察覺出貓膩來了吧?

  想到這裡,夏金桂心裡就是一哆嗦。

  真要是水溶知道了這事兒,恐怕她這個居中‘拉皮條’的,會首當其衝。

  畢竟那孫紹宗也不是易於之輩,還是太子最倚重的心腹,就算北靜王想對付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反之,自己這無依無靠的……

  “王爺要拉攏他。”

  正想的不寒而慄,衛瀅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把夏金桂給弄懵了。

  “啊?姐姐說的是……”

  “自然是那姓孫的無恥之徒!”

  衛瀅說到這裡,憤憤的在琴上一拍,直勾勾的盯著夏金桂道:“我找你來,就是想讓你出個主意,好讓王爺放棄拉攏他的念頭,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09:39
第793章 所問非人【下】

  “阿嚏、阿嚏!”

  剛剛走出戶部大門,孫紹宗就一連打了兩個噴嚏。

  他摸著鼻子悻悻的琢磨著,究竟是哪個在罵自己,卻發現自己仇人著實不少,最後也就懶得再想了。

  “二爺。”

  還不等走到馬車前,就見趕車的張成迎了上來:“都這時辰了,您看咱們是先填飽肚子再回衙門,還是……”

  孫紹宗下意識的摸出懷錶掃了一眼,才發現早已經過了正午。

  也怪方才兩人討論的太過投入,出來的時候壓根沒意識到時間,否則應該把于謙喊上,一起在外面吃頓便飯的。

  至於現在麼……

  孫紹宗回頭看了看戶部的大門,最終還是打消了,進去喊于謙出來的念頭。

  當下衝張成大手一揮:“走吧,先找個地方把肚子填飽了再說。”

  “好咧!”

  張成忙答應了,弓著身子上前把車簾挑開。

  等孫紹宗進到車廂裡,他跳上車轅,一面打馬揚鞭,一面推薦道:“小的正好知道這附近有一家新館子,聽說是退休的御廚掌勺,就開在北靜王府斜對面。”

  北靜王府?

  孫紹宗一聽這話,頓時就記起了當日在船上的纏綿。

  那長腿王妃倒真是個尤物,而且正與薛姨媽的綿軟溫潤不同,渾身上下緊致的一塌糊塗……

  可惜,以後怕是指望不上了。

  孫紹宗搖了搖頭,把這事兒暫且甩在腦後,過兩日他就要去王府赴宴了,總惦記著人家的王妃,可不是什麼好事。

  萬一露了行跡,那更不是鬧著玩兒的。

  只是他卻哪裡曉得,北靜王妃此時,也正為他到訪的事情而煩惱著。

  …………

  王府琴室。

  夏金桂聽到衛瀅言說,要讓王爺同孫紹宗老死不相往來,心下只覺得可笑至極。

  這可笑的,倒不是衛瀅的想法,而是她竟然問計到自己頭上!

  依照夏金桂的意思,巴不得衛瀅被那孫紹宗百般凌辱,最好再生下個孽種,這樣一來能滿足她某種陰暗的心理,二來也方便進一步拿捏衛瀅。

  現在衛瀅卻反而寄望於,夏金桂能想出個同孫紹宗再無往來的主意,這豈不是可笑的緊?

  當然,夏金桂表面上是絲毫笑意也沒有的。

  她一面思索著,該如何把衛瀅引向難以自拔的深淵,一面胡亂拖延著時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就算王爺拉攏孫大人,也是男人們之間交際,同姐姐有什麼相干?”

  這話雖是為了拖延時間,卻也戳破了衛瀅的杯弓蛇影。

  衛瀅一愣,當下又沉默起來。

  不過半響之後,她還是毅然道:“就算如此,也還是不成!我一想到他日後可能經常進出王府,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莫不是在發癢吧?

  夏金桂心下冷笑著,卻也禁不住想起了先後兩次不同的體驗,一時心下竟有些躁動起來。

  好在她知道眼下不是發春的時候,立刻又收斂了心思,正色道:“姐姐可知他緣何突然改了主意,不再尋求與姐姐歡好?”

  聽她用‘歡好’二字,來形容自己與那孫紹宗之間的事情,衛瀅心下頗有些不自在,只是也沒到需要當面糾正的程度,便強自按捺下來,奇道:“為何?”

  其實自那日之後,她也曾懷疑是夏金桂從中作梗。

  但今兒找夏金桂來,是指著她幫自己出個主意的,所以才沒有提出質問。

  如今夏金桂主動提起這事兒,自然也勾動了北靜王妃的滿腹狐疑,於是忙盯著夏金桂,等待她吐露實情。

  “我也不知道。”

  夏金桂先是搖了搖頭,等到衛瀅為之洩氣之際,才又繼續道:“不過以我想來,無非是兩種情況,一種是良心發現,不願在威逼姐姐;另一種是突然膽怯,生怕再繼續下去會萬劫不復。”

  如果不是這幾天,對孫紹宗的事蹟有了更多的瞭解,衛瀅肯定會認為第二個就是真相。

  不過現在麼……

  那姓孫的也許下流了些,卻絕不是個無膽鼠輩。

  如此說來,他應該是良心發現,才……

  衛瀅到底是個不善心計的,順著夏金桂的思路想下去,竟完全忘了夏金桂有可能居中弄鬼的可能。

  “姐姐。”

  夏金桂見此情景,立刻趁熱打鐵道:“不管是這兩種情況的哪一樣,姐姐都不妨與他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他若是良心發現,自然不會繼續糾纏姐姐;若是膽怯畏縮,遭到姐姐警告之後,就更不敢同王府來往了。”

  當面鑼對面鼓的說清楚?

  衛瀅一聽這話,便忍不住身手摸向自己的雙腿,繼而慌忙搖頭道:“不成!先前沒有法子也還罷了,現如今我怎好再私自與他會面?!”

  說到這裡,她目視夏金桂,斷然道:“還是你去,你去和他好生說清楚,讓他以後離王府遠些!”

  雖然疑似有不盡不實之處,但她眼下可以依仗的,也就只有夏金桂了。

  然而夏金桂搜腸刮肚想出這些言語,無外乎是想再把水攪渾,好使得衛瀅一錯再錯。

  上回行差蹈錯,還有個救弟弟的理由。

  現如今要是再舊情復燃,看她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自己面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勢!

  想到這裡,夏金桂心頭一片火熱,忙擺手道:“不成、不成!上回他突然改了主意,就已經讓我說不清楚了,這回若再有個閃失,我還哪裡有臉來見姐姐?”

  衛瀅又勸了幾句,她卻執意不肯。

  最後衛瀅沉吟半晌,又猶豫道:“那要麼我寫一封書信……”

  “千萬不要!”

  夏金桂把頭搖的撥浪鼓也似:“先不說這信怎麼穩妥的送到他手上,就算真送過去了,豈不也成了把柄——眼下可沒二表哥的事兒做由頭遮掩了。”

  本來就是為了救衛若蘭,哪裡是什麼遮掩?

  聽這話說的,倒像是自己救弟弟是假,真正目的是偷男人一般。

  不過此時衛瀅也顧不得訂正了,再次蹙眉沉吟半晌,遲疑道:“如此說來,我……我只能再見他一面了?”

  “自然如此!”

  夏金桂說的斬釘截鐵,心下卻暗自冷笑不已。

  她與孫紹宗私會,自然要尋個僻靜處,到時候自己從中設些機關,何愁她不乖乖就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09:39
第794章 柳湘蓮憤走仕途

  回大理寺的路上,孫紹宗回味著方才那一餐,頗有些意猶未盡。

  這御廚果然是有些手段的,炮製的冷拼和燉菜都堪稱上品——貌似宮裡的御廚,多是擅長這兩樣。

  畢竟大老遠的送過去,擺在桌上還要試毒啥的,能勉強保持原滋原味的,也就只有高熱量的燉菜,以及本就沒有熱度的冷拼了。

  唯一遺憾的是,口味稍顯寡淡了些。

  這貌似也是御廚們的通病——除非皇帝特別要求,否則重油重鹽,乃至過甜的食物,都難以入選御膳房的食譜。

  有機會,倒是可以帶香菱過來嘗嘗,她最喜歡這等清淡口味。

  一路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眼見到了大理寺東角門前,孫紹宗剛自下了馬車,一個小吏便自衙門裡迎了出來,躬身言說:廷尉大人有請。

  嘖~

  這魏益還真是被債主逼的夠嗆,昨兒還冷言冷語,一副要同自己劃清界限的嘴臉。

  今兒一聽說自己要去戶部討銀子,就把矜持與節操丟到了九霄雲外。

  雖說對這位廷尉大人,現下也多少敬畏可言,但人家畢竟還是一把手,如今主動相邀,總也要去走個過場。

  於是孫紹宗便跟隨那小吏,到了日常議事的花廳之中。

  魏益到底還是留了幾分底線,這次並未在門前恭候,而是花廳裡坐立不安的踱著官步。

  一見孫紹宗自外面進來,他都顧不得什麼禮數,劈頭就追問那餉銀可有著落。

  當聽說戶部尚書趙泓,許諾三天後準時撥款之後,他如釋重負之餘,卻也對孫紹宗表露出了更多的提防。

  原因倒也不難猜測,左右不過是擔心‘喧賓奪主’罷了——尤其孫紹宗眼下也算不得賓客,而是大理寺的半個主人。

  對此,孫紹宗眼下也懶得理會,如今他一門心思都放在‘普法下鄉’的條陳上,哪有功夫跟這老貨爭權奪利?

  何況等到‘普法下鄉’的條陳呈送上去,就該輪到大理寺一致對外的時候了,若那時魏益依舊想著‘攘外必先安內’,再擎起大義的名分,著手對付他不遲。

  閒話少提。

  卻說孫紹宗自議事花廳出來,原是想回去,先把條陳梗概擬出來,然後再請于謙幫著潤色。

  不曾想到了官署,就見柳湘蓮一臉陰沉的侯在廳中,身上竟還裹了些泥漿。

  這倒是奇了。

  他平日裡極重儀表,出門要是不穿官衣的話,連孫紹宗的風頭都得被蓋下去。

  現如今怎得這副狼狽模樣?

  “這是怎得了?”

  孫紹宗不由皺眉道:“你不是在蔣玉菡那裡幫襯麼,怎麼弄得如此狼狽?”

  柳湘蓮卻並不回答,起身利落的一拱手,正色道:“二哥,我今兒是來請辭的,左右我這師爺原本就是個湊數的,哥哥還是另請高明……”

  “等等、等等!”

  孫紹宗抬手止住了他話頭,皺眉道:“先說你這一身到底是怎麼回事?莫不是和誰起了衝突?”

  “哥哥不必多問,我……”

  “說!”

  柳湘蓮還要含糊其辭,卻被孫紹宗一聲呵斥所懾,只得把緣由如實道出。

  卻原來這小子請了幾天假,每日在那戲班裡如魚得水一般,可比在衙門裡快活多了。

  不曾想樂極生悲,今兒中午女扮男裝唱旦角時,竟被個兔兒爺給相中了,剛到後台就涎著臉貼了上來。

  其實這事兒,他若是告知蔣玉菡、或者賈璉,輕輕鬆鬆也就打發了。

  偏蔣玉菡最恨男人窺伺自己的‘美色’——當初薛蟠就因為這個,曾被他整治過好幾回。

  當下先不聲不響的,把那人支到了護城河邊兒,然後悄悄趕過去好一頓胖揍,又硬是灌了好些污泥臭水進去。

  那兔兒爺被打的哭爹喊娘、連連討饒,可等到脫身之後,卻又在馬上咒罵不斷,並表示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還丟下一句‘我爹是工部侍郎張秋,連那榮國府的賈政,都要禮讓三分’的言語。

  蔣玉菡這才知道惹了大禍,未免連累到孫紹宗頭上,急急忙忙跑來請辭,甚至打定主意要離京避禍。

  聽完他這一番敘述,孫紹宗險些沒翻個白眼。

  倒不是對蔣玉菡的處理方式,有什麼意見,而是實在不理解,這廝明明最恨別人把自己當成‘象姑’看待,偏又坦然的在戲台上,咿咿呀呀扭捏作態。

  他自己難道就不覺得矛盾麼?

  而柳湘蓮見孫紹宗並未及時回應,立刻又拍著胸脯表態道:“二哥,好漢做事好漢當,我……”

  “好漢?”

  孫紹宗終於把白眼翻了出來:“打個紈褲子弟,就搞成這副德行,還想著要拋妻棄子遠走高飛,你也好意思自稱是好漢?”

  說著,一甩袍袖道:“先回去洗漱更衣,晚上跟我去張尚書府上走一遭。”

  說著,自顧自進了裡間,筆走龍蛇的寫下一封拜帖,正待命人送去張府,柳湘蓮又訕訕的跟了進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架勢。

  “放心吧。”

  孫紹宗哂道:“不是讓你去伏低做小,那張尚書我也曾打過交道,為人頗為方正古板,若知道他那兒子的所作所為,怕是要打的比你還狠。”

  這位工部的張尚書,正是三年之前同孫紹宗一起,主持順天府秋闈的禮部侍郎張秋。

  柳湘蓮聞言,霎時間收了滿面愁容,喜形於色的道:“如此說來,那張尚書倒真是個明事理的!”

  “明事理的?”

  孫紹宗嗤鼻一聲:“你且換個七八品的小官兒上門試試?看他還明不明事理!”

  說到底,這些人的道理,也只同身份相當的人講,若是彼此差距過大,那張尚書固然會管教兒子,卻未必會放過兒子的仇人。

  柳湘蓮聽出其中的含義之後,那喜色頓時又褪了個乾淨,足足沉默了好半晌,直到孫紹宗命人把那拜帖送走,這才突然開口道:“二哥,您還是再找個師爺吧。”

  “什麼意思?”

  孫紹宗眉頭一皺:“難道只是上門說幾句場面話,你都不肯麼?”

  “二哥誤會了。”

  柳湘蓮搖了搖頭,繼而決然道:“小弟是想閉門苦讀——三年後,我要再去考一回秋闈!”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09:39
第795章 日常

  不出孫紹宗所料,工部侍郎張秋得知事情由來始末之後,頓時大發雷霆,喊出自家次子,當著孫、柳二人的面,就要再補上一頓棍棒。

  孫紹宗自是極力勸阻,好說歹說,張秋這才轉而勒令兒子,向柳湘蓮賠禮道歉。

  接下來自然是賓主盡歡,孫紹宗同張秋二人,追憶著當初在貢院監考的情景,又說起那一科舉人的現狀,竟是越說越投機。

  當然,這只是表象。

  實際上是張秋主動折節,放低姿態迎合孫紹宗,這才使得兩人相談甚歡。

  雖然一直到最後,張秋都並未明言,但孫紹宗隱約察覺出,這位尚書大人約莫是有要用到自己之處,故而才顯得如此熱絡。

  於是等到酒足飯飽,兩人已然建立相當程度的‘革命友誼’。

  …………

  從張秋家中出來,已是月上柳梢。

  在門前同柳湘蓮分別之後,孫紹宗眼瞧著離李賢家中不遠,就順帶過去探望了一番。

  回京之後,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李賢的父親李升,與兩年前那個頹廢的病夫相比,如今的李升精神面貌大為好轉,說到激動時,更是紅光滿面、口沫橫飛。

  但他的身體卻已經徹底垮了。

  每一處皮肉,都乾癟的貼在骨頭上,似乎連內臟都已經萎縮了。

  估計明年春闈過後,不管李賢能不能高中,他都會嚥下最後一口氣。

  庸官害民,可見一斑。

  辭別李賢父子之後,孫紹宗一路上唏噓不已,畢竟真要計較起來,他當初也負有監督不嚴的連帶責任。

  於是等回府裡,他先喊來門房王進,命他明天一早傳訊給洪九。

  一是洪九要的官面身份,如今已經有了著落,而他那乞丐保長的頭銜,該轉交給什麼人,最好也趕緊內定下來。

  還有就是一定要處理好手尾,千萬別有什麼把柄落下——不出意料的話,再過不久乞丐保甲制,就要有大幅度的調整、排查、撤換了。

  這二來麼,則是命其將李賢父子的事蹟,在京城之中廣為散播。

  明年春闈時,李賢也才剛剛虛歲十五。

  這少年天才既是噱頭,卻也是一種負擔——張居正十三歲考舉人時,不就因為年紀太小,被刻意壓了三年麼?

  為免得出現這種情況,自然要早早把李賢的情況散播開來,塑一個百善孝為先的金身,使得別人不敢因年紀而黜落他。

  那王進一一應了,等到孫紹宗交代完了,卻並不急著退下,而是躬身稟報導:“二爺,大太太今兒從榮國府回來,就特意吩咐下,說是等您回家就抽空過去一趟。”

  賈迎春今兒回娘家了?

  孫紹宗立刻問道:“是榮國府派人來請,還是大太太主動回娘家?”

  “是榮國府一早派了人來。”

  嘖~

  八成是賈赦等不及了,又不好直接催促自己,所以想讓女兒旁敲側擊。

  不過除此之外,或許也還別的交代……

  摸出懷錶掃了一眼,發現已經快到亥正【晚上十點】時分了,這時候小叔子哪還好去見大嫂?

  當下吩咐道:“找個婆子去家裡知會一聲,就說我今晚上要在書房辦公。”

  王進答應一聲,這才躬身退下。

  孫紹宗自張成手裡接過燈籠,一路趕奔後院書房。

  別說,張秋家這酒喝著綿軟,後勁兒還挺大——尤其這迎風一吹,更覺得面皮發漲、心下滾燙。

  好在神志還算清醒。

  進到了書房之後,孫紹宗先吹熄了燈籠,又用火摺子點燃兩支燭台,擺在書桌前做出秉燭辦公的假象。

  準備妥當之後,孫紹宗才悄沒聲到了那假山後面,把三百多斤的大石頭橫挪出半截,等進了暗道,又小心翼翼的將之托回原位。

  在暗道里摸黑前行了百餘步,眼見到了盡頭處,孫紹宗便屈指在頭頂的石板上,三短兩長的敲了幾下。

  還不等敲完暗號,就聽的機括咔咔作響,使得頭頂的石板橫挪開來,露出了一片光亮。

  “二爺。”

  繡橘舉著燭台,喜滋滋的道:“就知道您晚上要來,奴婢一直在這兒候著呢。”

  等孫紹宗出了密道,賈迎春也早迎了上來,脈脈含情的盯著孫紹宗,嘴裡卻沒什麼言語——她一貫如此,要不當初也不會被稱為二木頭了。

  不過那繡橘卻是個話簍子,一面重新合攏機關,一面笑道:“二爺果然是喝酒了呢——您稍候,我這就把醒酒湯端來。”

  說著,自顧自的往外走。

  孫紹宗正待把她喊回來,免得驚動了旁人。

  不曾想她卻調頭到了角落裡,獻寶似的捧出一隻食盒,又自那食盒裡翻出醒酒湯,以及兩盤清淡的小菜。

  與此同時,賈迎春也默默的遞上了熱毛巾,供孫紹宗擦手潔面。

  “過了戌正【晚八點】,還不見二爺過來,太太就知道您今兒肯定是酒局,所以特意備下了醒酒湯。”

  繡橘說著,又替主子邀功道:“咱們太太總把心事憋在肚子裡,但要論起對二爺的惦念,可不比旁人差上半點!”

  因為大哥不在京城,孫紹宗生怕不小心擦槍走火,再弄出個上不了檯面的‘黑戶’來,故而自上次叔嫂二人魚水和諧一來,再沒有踏入此地半步。

  而他又是外出兩年剛回來,這賈迎春主僕二人被晾的久了,難免有些忐忑不安,故而才有了繡橘這番話。

  孫紹宗嘿嘿笑著,卻是把垂首不語的賈迎春攬入懷中,一面搜山索水的肆意搓揉,一面把嘴湊到她耳邊,說了些著三不著四的混賬話。

  只片刻功夫,便弄得賈迎春爛泥也似,全然沒了抵抗的意思。

  眼見得,連那醒酒湯也顧不上喝,就要乘興在廳中琴瑟和諧一番,忽聽得外面鬧哄哄的嘈雜起來。

  孫紹宗倒還算鎮定,賈迎春卻是登時跳將起來,慌張的扯著衣領,掩去了胸口的春光。

  眼見得如此,孫紹宗便順勢端起了那晚醒酒湯,隨口吩咐道:“出去瞧瞧,看外面到底怎麼了。”

  繡橘得了吩咐,忙拆下門閂,拉開條小小的縫隙,皮影也似的鑽了出去。

  不多時,她又重新回到了廳中,無奈的稟報導:“太太莫怕,是東跨院的舅爺多喝了幾杯,又光著腳滿院子撒酒瘋呢。”

  原來是那邢忠又喝多了……

  孫紹宗頗有些無語,那邢忠自從賴在孫家,最初還試著推銷女兒,後來見賈迎春是個好相與的,平日吃穿用度都比寄居榮國府時強出不少,漸漸的倒把初心忘了個乾淨,一門心思的混吃等死。

  孫紹宗這一時無語,卻讓賈迎春生了誤會,忙道:“我明兒就讓鴛鴦想個法子,把他們父女送回榮國府去!”

  “不必了。”

  孫紹宗搖頭道:“左右也算是親戚,咱家又不多他一個閒人——他願意住到什麼時候,就住到什麼時候吧。”

  說著,一貓腰打橫抱起賈迎春,就往裡間行去。

  賈迎春忙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心下想的卻是:莫非二爺對那岫煙表妹,的確有存著幾分念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4 11:49
第796章 程日興回京

  天邊啟明星高掛。

  灰濛蒙的夜色下,一塊山石晃晃悠悠拔地而起,又悄沒聲的落在了旁處。

  孫紹宗自密道里鑽出來,看看左右無人,才把石頭歸復原位,施施然的進到了書房裡。

  眼下離著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但想要再睡個回籠覺,卻肯定是來不及了。

  故而孫紹宗在簡單洗漱之後,就坐到了書桌前面——雖說‘潤’‘色’了一晚上,可正經的文字卻是半點沒寫。

  索性就趁著這將亮未亮的功夫,先擬出一個開頭來,等到了大理寺,也好順著這思路繼續寫下去。

  既然是簡綱梗概,不需要那花團錦簇的文筆,孫紹宗寫起來自然輕鬆了許多,原是打算只弄個開頭,誰承想越寫越順,等到終於收筆時,紙上竟已有煌煌兩千餘字。

  而此時早已天光大亮。

  孫紹宗甩了甩髮酸的手腕,摸出懷錶掃了一眼,發現早已過了卯時,甚至已經接近晨正【早上八點】時分了。

  得~

  今兒又遲到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到孫紹宗這個層級,只要不是天天遲到早退,就不至於有人拿這做文章。

  反正都已經晚了,孫紹宗乾脆又把那梗概仔細審了兩遍,將其中幾處疏漏一一標出,然後在旁邊做出更正。

  不過這樣一來,本就不怎麼工整的文章,頓時顯得亂麻也似。

  看來還得再抄錄一遍,才好拿給于謙過目。

  不過這要再繼續磨蹭下去,就不是遲到,而是曠工了。

  罷了~

  等等吃完早飯,去衙門再抄錄吧。

  興許在半路上,還能想出幾個需要改進的地方呢。

  吹乾了新添上去的墨跡,小心的捲成團攏在手上,孫紹宗這才出了書房,趕奔前院用餐。

  誰知到了前院大廳,還沒來得及吩咐左右,擺下八菜兩湯的便飯,趙仲基就飛也似的奔了進來,嘴裡直嚷著:“二爺,您快瞧瞧是誰回來了!”

  孫紹宗循聲望去,卻見他身後緊跟著兩個人,分別是孫府的前任門房劉全,以及第一任師爺程日興。

  他忙自椅子上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劉全也還罷了,程日興可不是奴僕身份,這次下江南兩年多,更是勞苦功高,值得孫紹宗認真對待。

  “見過東翁。”

  程日興見孫紹宗迎過來,就待躬身見禮,卻被孫紹宗一把托起,哈哈笑道:“你我之間何須拘禮?來來來,快裡面坐——可曾用過早飯了?若沒有就陪我一起吃。”

  說著,又不忘轉頭向劉全道:“你也進來吧。”

  “小的可不敢僭越。”

  劉全嘻嘻笑著,指了指一旁的趙仲基:“爺要疼我,就讓我去趙管家那裡蹭幾杯好酒吧,先潤一潤嗓子,也好仔細向爺稟報南邊兒的差事。”

  他既如此說了,孫紹宗自然不會強求,獨自把程日興請進客廳裡,分賓主落座。

  兩下里自有僕人沏茶倒水,孫紹宗半側著身子,望著左首的程日興笑道:“上回在金陵會面時,不是說要下個月初才能回京麼?怎得這時節就到了?”

  “一是學生歸心似箭,二來榮國府那邊兒的來旺管家,又早早備下了客船,於是我和劉全也就跟著回來了。”

  “其實昨兒半夜,我們就到了東便門碼頭,只是那時城門已經關閉,所以直到早上才得以入城。”

  程日興的樣貌,和兩年前差別不大,就是瞧著些略顯疲態。

  這兩年南邊兒的木材生意,主要就是他支應著,又要時時往來於舟山、金陵之間,說是疲於奔命也不為過。

  不過看他這侃侃而談的,也只是身體的上的疲憊,精氣神倒昂揚的很。

  兩下里又寒暄了幾句,程日興就從袖筒裡摸出本小冊子來,雙手遞到孫紹宗面前:“這是所有賬目的彙總,還請東翁過目——上次匆匆忙忙的,也沒整理清楚,這次總算是全始全終了。”

  這全始全終四字,明顯是話裡有話。

  不過他辛辛苦苦兩年多,還不就是指著孫紹宗舉薦自家為官?

  此時若不旁敲側擊,提醒孫紹宗兌現承諾,那才顯得心裡有鬼呢。

  孫紹宗一笑,把那賬目彙總輕輕放在了茶几上,卻並不翻開查看,反而笑道:“這些且不急著看,倒是關於程先生的前程,我這裡又有些別的想法。”

  程日興一聽這話,心裡就咯噔一聲,暗想著莫非東翁是要食言而肥?

  可看孫紹宗的表情又似乎並非如此。

  於是他便小心翼翼的問:“卻不知東翁是如何安排的?”

  孫紹宗擺了擺手:“說不上安排,我就是有個意向而已,究竟該如何選擇,總也還要看你自己的意思。”

  說到這裡,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原本在刑名司時,雖也有幾個酒囊飯袋,總體還是可以任事的,可這大理寺上下……”

  說到半截收住話頭,又無奈的搖了搖頭。

  程日興本就是個機靈的,又在江南歷練了兩年多,當下立刻聽懂了孫紹宗的意思,不由喜道:“東翁……不,少卿大人的意思,莫不是想讓程某去大理寺任職?!”

  “正是如此。”

  孫紹宗點了點頭,又抬手止住了程日興即將脫口而出的應允,提醒道:“此事有弊亦有利,大理寺雖然盛名難副,可畢竟頂著天下綱紀之總憲的名頭,若想安排你進入大理寺,少不得在品級上就要有些虧欠。”

  品級上有些虧欠?

  程日興微微一愣,凝眉思索了片刻,又小心翼翼的問:“卻不知程某入職大理寺,能得幾品差遣?”

  “八品,至多是從七品,但幾率不是很大。”

  程日興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若能篤定是從七品,他或許連猶豫都不會猶豫。

  但在八品小吏和七品知縣之間,卻是要仔細掂量一番才成。

  前者的好處是能緊跟就上司,前途和待遇自然無需多說。

  而後者的好處也是實打實的,知縣別稱百里侯,只要不附郭州府,那就是妥妥的土皇帝。

  這兩種選擇各有好處,又各存弊端,也難怪程日興一時難以下定決心。

  眼見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孫紹宗又哈哈一笑的道:“不急、不急,你且盤算仔細之後,再下定決心不遲——來人啊,快把酒菜端上來,我要與程先生暢飲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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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緣法到了

  這遲到,果然是變成了曠工。

  孫紹宗與程日興邊吃邊聊,就花了大半個時辰,後面還要聽取劉全的匯報,這裡外裡折騰完,都已經臨近晌午了。

  與程日興的閒聊,倒還罷了。

  但劉全的匯報,卻讓孫紹宗頗有些失望。

  不得不說,他當年想出的這樁官倒買賣,利潤著實豐厚的緊,兩年間幾乎得了四倍的利潤。

  然而可惜的是,孫家最終收入囊中的數目,卻有些差強人意。

  這其中主要是根由,就是因為多出了個意想不到的角色——王子騰的長子王仁。

  以十萬兩銀子起家的木材生意,最後總共獲得毛利潤四十六萬兩有奇。

  而刨去各方面的挑費,還剩下三十五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兩的純利。

  可這位王仁老兄,僅在一年之中,就先後‘挪借’了八萬九千七百餘兩!

  而在這之前,他就已經得了三萬兩銀子的孝敬——這部分,原本被計算在運營費用當中。

  也就是說,如果算上那三萬兩銀子,這兩年多的所得,差不多是三家均分的局面。

  當初乘船北上時,就覺得這位王公子出手闊綽、排場喧天,實在有些過於高調了。

  現如今回想起來,才知道那廝大把大把使出的銀子,其實是從自家‘挪借’去的。

  當然,兩年多能有十幾萬兩銀子入賬,也算是極有賺頭的買賣了。

  再說這官倒的買賣,哪有不給領導兒子上供的?

  故而孫紹宗倒也沒太過在意,只是對那王仁的觀感,在無形中又下降了不少。

  而這生意中的另外一名合夥人,對此的意見,可就大了去了。

  …………

  榮國府,曦雲閣。

  王熙鳳那一雙丹鳳三角眼,直似刀子也似的,割在那賬冊上,像是要把那一行小字,從宣紙上生生剜出來似的。

  也就是王仁不在眼前,若真在眼前的話,她都恨不能把對方的心肝剜出來,看看到底有多黑。

  人心不古啊!

  知人知面難知心啊!

  想當初,自家這位大哥在京城時,是何等的老實本分、謹小慎微?

  以至於當初自己想都沒想,就把他從生意合夥人的名單上給排除在外。

  誰能想的到,滿打滿算下江南也不過是一年六個月而已,王仁就徹底換了面目!

  八萬六千七八兩銀子!

  足足八萬六千七百兩銀子!

  也虧得他前些日子,還敢沒事兒人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若早知如此,當初真該把他送來的禮物,一股腦都丟出去的喂狗——不,直接砸在他臉上,才算是消去心頭只恨!

  卻說王熙鳳正憤憤然慍氣不止,偏還碰上了火上澆油的。

  “二奶奶。”

  就見來旺跪在地上,垂首道:“小的本不該多嘴,可這裡面的道道,總也該告訴您一聲——其實除了這八萬兩銀子,大爺還拿了三萬兩的孝敬。”

  只這一句話,就足見王仁是個不會做人的主兒。

  因為來旺本就是王家的奴才,現如今也是跟在王熙鳳身邊,王仁但凡有些手腕,或者對他和氣些,來旺也不至於在這時候開口挑撥。

  還有三萬兩銀子的孝敬?!

  王熙鳳的胸膛急速起伏著,在衣襟裡撐起兩團蜜桃也似的輪廓。

  但她雖然在大方針上屢屢犯錯,這人情世故上卻最是精明不過,略一思量,就瞧出了來旺的挑撥心思,

  當下將吊梢眉一挑,冷著臉呵斥道:“既是該有的孝敬,又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難道大爺還當不得孝敬了?!”

  來旺愕然抬頭,見她怒形於色的樣子,這才記起了二奶奶的手段,當下忙叩頭道:“小的胡言亂語,還請二奶奶責罰!”

  “責罰就不必了,你好歹也是有功的。”

  王熙鳳說到這裡,不耐煩的一甩袖子:“先下去見見你的爺娘妻小,回頭我還有話要問你!”

  來旺如蒙大赦,慌忙爬起來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他這一走,王熙鳳頓時沒了顧忌,啪的一下子,把那賬冊掃到了地上,憤憤道:“撈銀子都撈到自家人頭上了,還敢在姑奶奶面前裝模作樣的——我呸,什麼德行!”

  自從得知賈璉的真正心意之後,王熙鳳生兒子的心思,自是煙消雲散。

  再加上因為當初查賬餘波所致,她在家中的權柄,遠不如原著中那般隻手遮天。

  兩方面加起來,倒讓她對這金銀細軟的貪婪,愈發的不可收拾起來。

  眼下生生少了五六萬兩銀子的進項,那能不讓她憤恨至極?

  也虧得孫家那邊兒還算仁義,並未把王仁的虧欠算在她頭上,而是準備計入挑費之中,由兩家共同攤派。

  否則的話,她怕是真要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想到這裡,她愈發惱恨王仁,卻又不知該如何看待那孫紹宗。

  唉~

  那該死的賈璉,怎就偏偏瞧上了他!

  想到這裡,王熙鳳就滿腔的無奈與不甘,身為一名女子,卻在爭寵上敗給了個五大三粗的漢子。

  這是何等的悲哀與荒唐?

  偏那孫紹宗又似乎,完全沒有接受賈璉的意思。

  賈璉那一廂情願卻又矢志不渝的,就更讓王熙鳳覺得難堪了。

  當初她失手打死林紅玉,也正是因為林紅玉被逼急了,當面拿這事兒嘲諷她,否則王熙鳳也不至於會失去理智。

  唉~

  頹然的嘆了口氣,王熙鳳把那賬冊重新撿起來,心不在焉的翻了幾頁,忽然快步出了堂屋,向正在掃撒的兩個丫鬟問道:“平兒呢,又死哪兒去了?怎得這半天都不見她的蹤影?”

  那兩個丫鬟忙丟了手裡的活計,上前稟報導:“平兒姐姐方才領著大姐兒,好像是去老太太那邊了。”

  這裡的大姐兒,指的自然是王熙鳳的獨生女賈巧姐。

  現如今這賈巧姐也有八九歲大,模樣生的十分標緻,稱得上是不遜乃母之風——就是性子太過嬌怯,不似父母,倒與那人稱二木頭的賈迎春,有幾分相似之處。

  聽說平兒是陪著巧姐,去了老太太那裡,王熙鳳自不好派人催促。

  於是只得在家中坐立難安的苦等。

  約莫又過了兩刻鐘,才終於見到了平兒回來。

  王熙鳳立刻上前一把扯住平兒的腕子,不由分說將她拽進了堂屋裡,劈頭就是一句:“你的緣法到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4 11:49
第798章 來自‘故人’的參劾

  約莫是戶部即將撥款的消息,已經傳播開來,下午孫紹宗趕到大理寺時,下面官吏差役們的態度,明顯有所轉變。

  以前是畏多於敬,如今那眉眼間,則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這也難怪,在這清而不貴的衙門裡,俸祿是許多人維持生計的唯一途徑,故而看的自然也比旁處重些。

  唯一例外的,怕也只有天牢那邊兒了——大理寺雖說職權旁落,可牢裡卻還是關了不少‘狗大戶’。

  這種情況單就眼下而言,對孫紹宗是有利的。

  因為這意味著,孫紹宗只要能開源節流,使得大理寺上下受益,就能將絕大多數底層官吏,拉到自己的船上。

  可從長遠來說,這卻又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這也意味著,他們對財富的渴求已經被壓抑了許久,一旦形勢急劇變化,很可能會出現塌方式的貪腐。

  看來在拓寬大理寺權柄的同時,也要積極展開風紀糾察才行。

  立身必須要正!

  若連自己都撕扯不清,怎好去審那些貪官污吏?

  ——剛剛依靠官倒,將十幾萬兩雪花白銀納入囊中的孫少卿,在大理寺左寺官署門外,做出了如下決斷。

  然後他就大步流星了進了內堂,先把早上擬好的梗概平鋪在公案之上,又取過筆墨紙硯,打算工工整整的抄錄一遍。

  偏剛把極品紫毫提起來,門外就傳來了寺丞楊志銘的聲音:“大人,下官有事要稟報。”

  嘖~

  這次不知又有什麼雞毛蒜皮的瑣事——反正孫紹宗辦公的十來天裡,楊志銘就從來沒稟報過什麼要緊事兒。

  故此孫紹宗也沒太在意,仍是把絕大多數注意力放在筆尖上,頭也不抬的回了句:“進來吧。”

  不多時,楊志銘挑簾子進了裡間,眼見孫紹宗正揮毫潑墨,就沒往跟前湊,遠遠的躬身道:“大人,都察院代轉的幾樁貪弊案子,都已經審結了——這些是供狀、案卷、以及結案陳詞。”

  說著,便把幾本小冊子,以及厚厚一卷供狀,托舉著送到了孫紹宗的公案上。

  與通判不一樣,寺丞雖然也是副手,卻幾乎享有等同於左少卿的權利,升堂問案自然也包含其中。

  若是遇到個闇弱的上官,左寺丞架空起左少卿來,可比通判制衡治中還方便的多。

  不過遇到孫紹宗這樣的,也就只能夾起尾巴伏低做小了。

  “先放下吧。”

  孫紹宗仍是不以為意的吩咐著,那幾樁案子在他上任之初,就曾仔細瞭解過,都是經過都察院參劾,又被各省臬司衙門先濾過一茬的。

  髒物、罪證、乃至口供,都是現成的。

  若不是朝廷有規定,從六品以上官員定罪,都要經大理寺審結,壓根就用不著再畫蛇添足。

  若是願意混吃等死,這等案子自是多多益善,反正只要走走過場就成,功勞可以分潤些,責任卻幾乎半點都不用擔。

  然而……

  孫紹宗又豈是哪等尸位素餐的人?

  因此這些案子在他看來,連雞肋都算不上,只能說是‘嗟來之食’。

  眼見孫紹宗無所謂的態度,楊志銘臉上閃過些許無奈。

  比起當初那好虛名輕實務的柳芳,這位年輕的孫少卿實在是不好伺候。

  可人家年紀雖輕,功勞名聲卻大,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穩穩壓自己一頭,更何況他剛剛還雷厲風行,連續破了兩樁大案?

  眼見著孫紹宗已經站穩了腳跟,並且在短時間裡,完全沒有垮台的可能,楊志銘覺得自己必須釋放出一定的善意,免得被對方打壓。

  “咳。”

  他輕咳了一聲,吸引來孫紹宗的注意力之後,又正色道:“下官剛剛聽到一個消息,據說都察院有人參了大人一本。”

  “嗯?”

  孫紹宗詫異的抬起頭,他入職還不到一個月,就連破了兩樁案子,而牛繼宗的撞死公堂的事兒,朝廷也已經做出了懲罰。

  這當口,還有什麼好彈劾的?

  “具體參劾什麼,下官還不知道,只知道那位御史也姓孫,好像是剛從知府任上陞遷的。”

  也姓孫?

  知府任上升上來的?

  孫紹宗腦海裡,閃出個模糊的印象,於是試探著問:“那御史可是叫做孫贇?斌貝贇【yun】?”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

  楊志銘先是連連點頭,繼而又狐疑起來:“大人莫非認得他?”

  這還真是冤家路窄。

  想當初這孫贇以翰林院從五品侍讀學士的身份,擔任秋闈鄉試的副主考,原本也是平步青雲之兆。

  誰曾想這廝在鹿鳴宴上,不恥與孫紹宗這等粗人同席,竟當眾非難起孫紹宗來。

  結果卻被孫紹宗三言兩語,揭破了他家中醜事,使得孫贇成了街談巷議的笑柄,一時羞憤之下,乾脆自請外放了知府。

  方才楊志銘說起那人姓孫,又是剛從知府任上陞遷到都察院的,再加上都察院的高品御史,大多都出身於翰林院,故而孫紹宗就想到了他頭上。

  結果竟是一言中的。

  不過知道是孫贇參劾自己,孫紹宗心裡反倒踏實了——因為這彈章多半是出自私憤,而不是真的抓到了自己什麼把柄。

  想到這裡發,孫紹宗便又重新動起筆來,淡然道:“楊寺丞有心了,不過本官自認並無瀆職之處,任他胡亂非議幾句,也算不得什麼。”

  楊志銘要的就是這‘有心了’三字,當下忙順勢拍了幾句馬屁,什麼‘大公無私’、什麼‘無懼宵小’的。

  等到告辭離開時,那腳步也輕了幾分。

  而他離開之後,孫紹宗卻又停住了筆,抬頭凝目望向外間,半響搖頭道:“說走就走了,這當口我卻上哪尋個稱心的師爺去?”

  這說的自然是柳湘蓮。

  眼下離明年春闈大比,也不過還有三個多月,此時還未曾步入職場的舉人,多半也都打著苦讀數月的心思。

  至於秀才麼……

  這京城裡的秀才,含金量實在不咋地,幾乎稍有才幹的,都不難混個舉人——柳湘蓮那廝不算,原本他壓根就沒有讀書的心思,糊弄事兒似的,能考上舉人才怪呢。

  罷了。

  先託人掃聽著,若實在沒有合適的,就等春闈過後再說,到時候說不準就不用再找旁人……

  呸呸呸!

  孫紹宗忙啐了幾口,這沒得詛咒自家‘侄兒’,實在不是長輩該起的心思。

  暫時把找師爺的事兒拋在腦後,孫紹宗邊抄錄邊刪改著,整整忙了一下午,才算是趕製出一篇自認尚算嚴謹的文章——這字數,已經不能說是梗概了。

  接下來,就等著于謙幫忙潤色,整點辭藻、添些典故什麼的。

  小心翼翼的把最後一版歸置好,眼見天色也不早了,孫紹宗便提前出了衙門,卻既不歸家,也不去于謙府上,而是逕自趕奔國舅府。

  答應賈赦的事兒,總要去走個過場。

  尤其昨兒還在人家閨女身上馳騁了半宿。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4 11:49
第799章 義無反顧、首鼠兩端

  若是兩年前,在京中問起趙國舅的話,估計大多數人都難以準確的描述出,這位趙國舅究竟是何許人也。

  因為曾經的趙國舅,是一個標準的小透明,雖不至於深居簡出,卻也甚少擺明車馬的出現在人前。

  以至於當時人們對他的印象,還遠不如對‘賈國舅’來的清晰。

  硬要給他貼一個標籤的話,那肯定非‘低調’二字莫屬。

  然而這兩年間,他的行事風格卻陡然大變,非但高調了許多,出個門都前呼後擁鳴鑼開道的,家中更招攬了上百食客。

  雖說其中魚龍混雜,甚至連洪九的同行,都混進去幾個,可聲勢卻已經造出來了,大有‘春申門下三千客,小趙城南五尺天’的勢頭。

  不過以孫紹宗看來,趙國舅本人的性格,其實並沒有多少變化,變化的只是時事罷了。

  而他之所以突然變得高調,自是因為太子‘根基’不牢。

  當初太子尚未失去根本,皇位唾手可得,他這國舅爺自是高枕無憂,只需安安靜靜,等待著新皇登基水漲船高即可。

  然而眼下的局勢,卻讓他萌生了強烈的危機感,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出來,為太子搖旗吶喊、製造聲勢。

  但歸根結底,趙國舅其實還是那副謹小慎微的性子。

  這從他招收的門客之中,並無幾個飛簷走壁之徒,甚至稍有勇武之名的,也都被拒之門外,就可見一斑。

  閒話少提。

  卻說這日傍晚,孫紹宗驅車到了趙國舅府上,遞了名帖之後,就被請到了客廳中等候。

  然而左等右等,都不見趙國舅的人影。

  不過孫紹宗也不急,從當初壽宴時,以及後來在太子府上慶功時,趙國舅對他的態度,他就已經看出這位趙國舅,對自己心懷不滿了。

  至於原因麼……

  恐怕是出自孫家與榮國府的親密關係。

  左右逢源兩面下注這種事兒,歷朝歷代都不乏例證,有的人將之視作尋常,自然也就有人看不過眼。

  趙國舅無疑屬於後者。

  這也是當初孫紹宗,不願攙和此事的最大原因——對方本就不滿他與榮國府親近,這巴巴跑來替賈赦說情,豈不正撞在槍口上麼?

  存了這些自知之明,孫紹宗的心態自然是極好的。

  左右這國舅爺府上的茶水點心,味道也還過得去,他也便安之若素、怡然自得。

  眼見第六盤點心吃了精光,孫紹宗正待招呼下人再送些進來,忽聽外面一聲陰陽怪氣的冷笑:

  “孫大人倒是真不見外。”

  正主終於到了。

  孫紹宗不慌不忙的拍去指尖殘渣,起身拱手道:“都說國舅爺是咱們大周朝的孟嘗君,想來是最怕客人拘束的,我自然只能客隨主便。”

  “哼!”

  趙國舅邁步走進客廳,正好聽到孫紹宗這話,當下斜眼嗤鼻一聲,自顧自在主位上坐了,細縫也似的眯眯眼,帶著明顯的質疑之色,直往孫紹宗臉上掃量。

  孫紹宗倒是坦蕩的很,也收斂了笑意,淡然迎向他的目光。

  兩人對視了半晌,終究還是趙國舅沒沉住氣,主動開口質問道:“孫少卿今日登門,莫不是要為那賈赦說情?”

  孫紹宗點頭:“國舅爺一語中的。”

  “哈!”

  趙國舅長出了一口惡氣,眼底的質疑也轉化為濃濃的不屑:“好一個‘一語中的’,你倒也不藏著掖著!既然如此,我倒要問你一句!”

  說著,他身子微微前傾,手肘拄在酸梨木的副手上,愣是發出了輕微的吱嘎聲。

  顯然,他對於接下來的問題,是十分的重視。

  而孫紹宗雖然已經猜出,他究竟要問什麼,卻還是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就聽趙國舅問道:“孫少卿,太子殿下視你為股肱心腹,卻不知你對太子殿下又能如何?是義無反顧,還是……”

  說到這裡,他稍稍遲疑了一下,這才一字一頓的道:“還是首鼠兩端、左右逢源?!”

  孫紹宗還是低估了這位趙國舅的決心,沒想到他會問的如此直接,如此不留轉圜的餘地。

  有個當皇后的親姐姐,真好啊!

  同樣的話,恐怕就連自己那位便宜同宗,太子妃的生身父親,都不好在自己面前名言。

  心下吐槽著,孫紹宗臉上的鄭重,反倒褪去了些。

  他迎著趙國舅突然瞪圓的眼睛,半晌忽然失笑的搖了搖頭:“既然國舅爺問的如此直接,那孫某也給您一個准信:我能保證的是,在不補牽連到家人、並且太子仍保有登基可能的前提下,絕不會背棄太子殿下。”

  聽孫紹宗竟恬不知恥的,在自己的‘忠誠’上加了兩個前綴,趙國舅滿臉的凝重,頓時化作了滔天怒火

  “哈哈,聽孫少卿這話,豈不正是打著首鼠兩端的心思?!”

  他咬牙切齒的冷笑著,手肘一撐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指著外面喝道:“既然如此,你我也無需多言,請便吧!”

  這一言不合,就要送客的架勢,倒讓孫紹宗頗有些尷尬——倒不是尷尬他的態度,而是尷尬於之前自己的推斷。

  原本他還認定,趙國舅內裡仍是個謹小慎微的——誰曾想事涉太子,他就變得如此咄咄逼人、壯懷激烈。

  可見這人性的複雜,遠不是輕易就能揣摩透的。

  不過尷尬歸尷尬,孫紹宗敢於實言相告,自然不會沒有後手,更不會就這般灰溜溜的離開。

  他再次搖頭失笑,就在趙國舅即將爆發之際,這才慢條斯理的道:“國舅爺,咱們再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您認為若被形勢所逼,太子殿下會否不顧父子天倫,拚死一搏?”

  趙國舅眉頭微微一皺,依照太子的性格,不顧天倫是肯定的,但拚死一搏麼……太子怕是未必有這勇氣。

  當然,他嘴裡吐出來的,卻與事實正好相反:“太子殿下是忠孝仁義之儲君,如何會不顧父子倫常!”

  孫紹宗臉上的笑意更濃,兩手一攤道:“既無生死相搏、君臣相殘之事,那孫某方才的承諾,難道還不夠麼?”

  趙國舅愣怔的看著他,好半晌終於吐出一口濁氣,人也頹然的倒回了椅子上,囈語也似的呢喃著:“夠了、足夠了。”

  言語間,臉上卻透出苦澀之意,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但這等無君無父的表情,孫紹宗自然是看過就忘,全當沒弄明白他遺憾的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4 11:49
第800章 戰端終啟

  趙國舅終究沒有答應,與賈赦罷手言和。

  但他也許諾了,暫時不會揪著這事兒不放,更不會讓石呆子再去滿街告狀。

  這其中有孫紹宗的人情,但更多的是處於他自身的考量。

  上次壽宴時,趙國舅其實就打算告御狀來著,結果剛一開口,還沒等把正事說出來呢,就被皇帝趕到的門外。

  當時只以為是自己的態度激怒了皇帝,可轉回頭細琢磨起來,分明是皇帝已經猜到他要將這件事捅出來,所以才提前發作,把兩個‘小舅子’一起趕出門外。

  說白了,皇帝不希望在賈貴妃懷孕之際,趙、賈兩家之間起衝突。

  有鑑於此,趙國舅自然不好再拿這事兒攻訐賈家。

  但這並不代表他要放棄這個把柄,一旦未來局勢有變,皇帝的庇佑不在,趙國舅肯定會落井下‘石’。

  還是那話,賈元春這次懷上身孕,對榮國府而言,還真未必是什麼好事。

  “閃開、快閃開!”

  卻說孫紹宗正在車廂裡,琢磨些有的沒的,忽聽外面有人高聲呼喝,緊接著人喊馬嘶的,好不熱鬧。

  就連孫紹宗所承的馬車,也一樣受了影響,先是一個急剎,緊接著又往旁邊避了避。

  緊接著又聽張成在外面稟報:“二爺,是兵部的八百里急報。”

  孫紹宗聞言,立刻挑開簾子探頭張望,卻見兩名背著殷紅靠旗的軍官,正自催馬穿過鬧市。

  目光落在那兩人的鞋上,孫紹宗心下稍安——那滿是泥漿的靴子,乃是單薄的南方款式,因此肯定與酣戰遼東的大哥無關。

  不過……

  瞧二人的神情,怕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驚變。

  東海倭患?

  應該也不是,王子騰現如今已經牢牢壓制住了東南的海盜,就算是遇到臨死反撲,也不至於慌了手腳。

  如此說來,那就只西南了。

  南疆六國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孫紹宗皺眉沉吟著,他倒不擔心東南局勢徹底糜爛,卻怕自家那位老丈人會被殺了祭旗。

  不過這天南海北的,就算再怎麼擔心,也是無濟於事。

  且等事情真正落下來再說吧。

  想到這裡,孫紹宗放下車簾,淡然的催促了一聲:“回府吧。”

  …………

  果然不出孫紹宗所料,第二天到衙門裡當值的時候,南疆六國歃血盟誓組成聯軍,準備奪回舊日故土的消息,就已然傳遍了京城。

  據說六國聯軍足有五十幾萬兵馬,自真臘、茜香二國左右殺出,似有一舉吞併雲貴之勢。

  五十幾萬兵馬云云,孫紹宗是不信的。

  但二三十萬應該還是有的。

  而且相較於駐紮在四川境內的周朝軍隊,這些人對西南濕熱的氣候、地形,更為熟悉適應,又臥薪嘗膽了好幾年,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反正不管怎麼說,京城上下都被這消息攪的不安分起來。

  就連大理寺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衙門,也到處充滿了議論之聲。

  謹小慎微者有之,不屑一顧者亦有之,但總體來說,持樂觀態度的佔據了大多數。

  畢竟大周朝自建立以來,在對外的大規模戰爭當中,就只吃過一次虧——就是孫紹宗的便宜老子,被勒令在鴨綠江自盡的那次。

  而且幾年之後,讓大周吃癟的高麗也被滅國了。

  尤其在許多人心目當中,南疆六國那些蠻子,實力遠不如當初的高麗,就算是六國聯軍,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不過他們卻忘了,眼下的大周也不是以前的大周了。

  如今大周的形式,說是四面楚歌也不為過,雖說無論是北面的蒙古、靺鞨,還是東南的倭寇、西南的南疆六國,單獨對上大周都處於劣勢。

  但南北聯動起來,卻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新式火器如今已經正式列裝神機營,等自家大哥在遼東積攢了經驗,以之抵禦蒙古鐵騎的侵襲,應該不成問題。

  “二哥、二哥!”

  孫紹宗正在自己的官署裡,操著紫禁城的心,忽聽外面一陣呼喊之聲,緊接著腳步紛沓而至。

  這聲音……

  孫紹宗納悶的望向外間,就見門簾一挑,柳湘蓮興沖沖的闖了進來。

  果然是這小子!

  孫紹宗不由無語道:“你不是立誓要在家閉關苦讀麼?莫非才一天功夫,就改了主意?”

  若真是如此,還真枉費孫紹宗托尤二姐,送去的那三百兩銀子。

  “是……也不是,我其實……反正,嗐!”

  柳湘蓮激動之下,倒結結巴巴的,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了。

  最後他伸手往嘴上虛扇了一巴掌,這才理順了思路,拔著胸脯道:“二哥,師爺我肯定是不干了,但值此國難當頭,死讀書又有何用?所以小弟決定繼承先父之志,投筆從戎!”

  投筆從戎……

  孫紹宗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這才哪兒到哪兒,怎麼就國難當頭了?再說了,要投筆從戎你也該去找兵部,來大理寺嚷嚷什麼?”

  沒等柳湘蓮回應,後面忽又闖進個人來,咧著大嘴嘿嘿笑道:“二哥,您就別瞞著我們了!”

  這人卻不是薛蟠學大腦袋還能是哪個?

  說實話,這冷不丁瞧見薛蟠,孫紹宗還真有些心虛。

  畢竟前幾日才在人家母親身上,做了些策馬奔騰的勾當。

  故此反應也就比平時慢了半拍,表情也透著些僵硬。

  好在柳湘蓮、薛蟠兩個,正處於熱血上頭之際,哪裡還會細細辨別?

  當下你一言我一語的,把來意說了大概,卻是聽的孫紹宗重新又哭笑不得起來。

  卻原來外面盛傳,說孫紹宗曾經做過駐茜香國武官,又剛剛在湖廣立下奇功,這次與南疆六國作戰,肯定是要受到重用的。

  故而柳湘蓮、薛蟠兩個,才急吼吼找上門來,想要與他一起南下,與六國聯軍大戰三百回合。

  “這你們就甭想了。”

  孫紹宗搖頭道:“且不說你們家裡肯不肯答應……”

  “二哥,上回您就拿這詞糊弄我們,這回我們可不干,說什麼也跟去!”

  薛蟠急不可待的打斷了孫紹宗的話。

  柳湘蓮在一旁也道:“是啊二哥,這科舉是正經仕途,殺敵報國難道就不是了?您既然是願意看我上進,這會可不能不提攜兄弟一把。”

  “對對對!那老馮弄了五品千戶,整日在我們面前顯擺,這回咱們怎麼也得賺弄個參將噹噹!”

  參將……

  雖說武官不如文職金貴,可正四品的參將,是那麼容易當的?

  孫紹宗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先聽我說完——這次同南疆六國開戰,怕是連馮紫英的機會都比我大些,你們找我來說這事兒,怕是找錯人了。”

  “這是為何?”

  柳、薛二人聞聽此言,立刻異口同聲詫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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