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4 10:11
第811章 寶珠失竊案【中】

  雖說忠信王那身量,基本已經和騎獵二字絕緣了,但他府上依舊養了幾條上好的獵犬。

  這就是所謂的王公貴族:用不用得著是一回事,可只要是別人有的,自己非但要有,還得更好更精才成。

  所以理所當然的,出現在孫紹宗眼前的這幾條獵犬,個頂個都是肩高、胸闊、腰細、四肢修長。

  莫說是那雪白的獠牙,便連舌頭也比普通土狗大了不少。

  可別小看最後這一項,狗是靠舌頭散熱的,舌頭面積越大,散熱自然也就越快,而這在狩獵時,便意味著更好的續航能力。

  孫紹宗直瞧的眼饞不已,琢磨著自家是不是也該養上幾條,到時候左擎蒼、右牽黃,妻妾侍身旁、兒女繞膝間,豈不美哉快哉?

  不過想想自家那幾個野慣了的孩子,孫紹宗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年頭可連問題疫苗都沒得。

  “孫大人。”

  這時胡泰與那瘦管事耳語了幾句,面色古怪的湊上前道:“王妃方才遣人過來傳話,若是孫大人有需要,娘娘可以帶吳妃、劉都人過來,接收您的問話。”

  這可真是愈發詭異了。

  那牛王妃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眼下這書房左近,可都是大理寺的人在把手,她總不會以為憑著幾個弱質女流,就可以殺掉自己吧?

  原本孫紹宗還琢磨著,儘量避開這位牛王妃來著,但此時卻也不禁生出了好奇心,想要與她會上一會。

  因而只是略一猶豫,孫紹宗便拱手道:“既蒙王妃娘娘信重,下官也就斗膽僭越了——勞煩設下隔斷、紗帳等物,再請幾位貴人移步來此。”

  胡泰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又望向了那幾隻獵犬。

  “黃斌。”

  不等他開口,孫紹宗又揚聲道:“你同這位管事一起進入私庫,把那存放夜明珠的底座取出來,讓幾條獵犬一一嗅認,然後每隔半盞茶的功夫,就放出一條獵狗追尋蹤跡。”

  “小人領命!”

  黃斌立刻答應了,又向那瘦管事躬身示意。

  倒是那瘦管事有些不清不願,轉頭向胡泰請示了,這才同黃斌一起進了私庫。

  不多時,二人便將一個鎏金八爪內襯軟墊的底座,從裡面取了出來,又由馴養獵犬的犬夫拿著,讓其中一頭獵犬去嗅。

  那熏香的味道對獵犬來說,顯然有些過於刺激了,它一連打了幾個響鼻,伏低了腦袋微微向後退著,被犬夫一勒頸圈,這才又不清不願的湊上去細嗅。

  看到這一幕,孫紹宗心下反倒鬆了一口氣。

  如果是普通的味道,獵犬能攝取追蹤的有效時間,約莫也就在三個小時之內,只有某些強烈而刺激的氣味,才會遺留更久的時間。

  而看這只獵犬的反映,那顆夜明珠上沾染的熏香味道,顯然就屬於後者。

  很快,第一頭獵犬就衙役、侍衛們的簇擁下,離開私庫所在的院落。

  緊接著是第二條。

  第三條。

  直到第四條獵犬準備就緒的時候,才聽到外面腳步聲紛沓而至。

  緊接著兩名宦官、四名宮女就魚貫而入,分列在院門兩側。

  眼見於此,孫紹宗忙向一旁的胡泰徵詢,看自己這外臣是要暫時退避一旁,還是乾脆上前迎候王妃。

  然而不等胡泰回應,宦官們弓著身子,宮女們施著萬福,已然齊聲叫道:“娘娘駕到。”

  這派頭,瞧著倒是比太子妃還大些。

  顯然再想退避是來不及了,故而胡泰也只得招呼孫紹宗、唐惟善二人上前迎候。

  但見細雪飄零之中,一個裹在雪狐裘球裡的曼妙身影,率先出現在眾人眼底。

  按理說狐裘這種東西,蓬鬆感十足,便是再曼妙的身段,也該掩了個七七八八。

  偏這女子身上似是充盈著一股獨特的魔力,讓人只是瞧見那雪白纖細的脖頸,嬌嫩欲滴的皓腕,就自動腦補出了一具前凸後翹的嬌軀。

  這女人顯然是天生媚骨,一顰一笑都能奪人魂魄的那種。

  不過眼下她臉上的神情,卻與誘惑、狐媚無干,滿滿的生人勿進,怕是比那天上飄下的冰雪,還要冷冽上幾分。

  導致她如此不快的,約莫是緊隨其後的兩抬肩輿——而那肩輿上端坐的,自然正是牛王妃與吳妃二人。

  作為王爺眼下最寵愛的姬妾,冷不丁變成嫌疑人之一,就已經夠讓人鬱悶了,偏這一路上還受到了區別待遇。

  雖說按三人的名分,牛王妃這般處置也算不得出格。

  但這劉都人正在持寵生嬌之際,又怎會心甘情願吞下這口悶氣?

  也就是瞧見孫紹宗那魁梧壯碩的形象,她臉上的冷冽才稍稍融化,轉而換上了些驚奇之色。

  而正被劉都人一雙妙目上下掃量著,後面兩抬肩輿也已經落在了地上,兩個雍容婦人下轎的同時,孫紹宗上翹的餘光,就落在了左側那名貴婦身上。

  這位應該就是牛王妃了。

  這倒不是因為左側的婦人年紀最大,而是因為她生了一雙上弦月也似的狹長眸子,正與那牛繼宗一般無二。

  所不同的是,牛繼宗那雙眼睛配上五官,略顯有些陰柔。

  而牛王妃這對招子,嵌在鵝卵也似的臉蛋上,卻是相得益彰。

  只可惜,這位牛王妃到底上了年紀,再怎麼精細的五官,也遮不住遲暮之色。

  所以忠信王會移情別戀,也就再正常不過了,畢竟大多數男人都很‘專一’——不管是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還是五十歲的男人,統統都喜歡年輕漂亮的。

  卻說就在孫紹宗偷眼觀瞧那牛王妃之際,牛王妃一雙狹長的眸子,也在毫不掩飾的打量著孫紹宗。

  不過也只幾眼的功夫,牛王妃便收回了目光,揚聲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我等此來乃是為了協助查案,該如何詢問、要詢問些什麼,諸位大人儘管吩咐便是。”

  “不敢。”

  孫紹宗將頭一垂,恭聲道:“書房裡業已備好紗帳隔斷,請王妃和兩位貴人依次進入裡面,回答下官與胡長史的幾個問題即可。”

  牛王妃點了點頭,交代吳妃與劉都人留在外面,然後自顧自的進到了書房裡。

  孫紹宗、胡泰、唐惟善三個,在外面稍候了片刻,原本是想等著牛王妃準備好之後,派人出來知會一聲。

  哪曾想等了半晌,卻只見幾個跟進去的宮女魚貫而出,順帶把搭好的紗帳、隔斷,也一併抬了出來。

  看這架勢,牛王妃似乎是要面對面,毫無阻隔的與眾人交談。

  孫紹宗幾個心下正都有些疑惑,那書房裡又走出個侍女來,躬身道:“娘娘請諸位大人進去說話。”

  雖說也覺得王妃今日的舉動,有些異乎尋常,但胡泰畢竟是半個地主,當下開口道:“孫大人,既然是王妃有請,你我便一起進去吧。”

  雖說就這麼一盞茶的功夫,孫紹宗也不覺得牛王妃,能在裡面佈置下什麼殺局。

  但本著小心無大錯的念頭,他還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進門之後,就只見牛王妃端坐在中正中的一張高背椅上,正靜靜等待著眾人的到來。

  既然是要向王妃文化,眾人自然也沒準備多餘的座椅,當下隔著丈許遠,品字形的站定。

  孫紹宗拱手道:“娘娘若是準備好了,下官就開始發問了。”

  牛王妃似是被打斷了思緒,茫然的抬起頭掃了孫紹宗一眼,隨即低頭整理著袖口,卻是不答反問:“孫大人約莫是以為,我向王爺舉薦你來督辦此案,是懷了什麼別的心思吧?”

  這竟是一開始就要攤牌的架勢!

  孫紹宗偷偷做好了,隨時屏住呼吸的準備,這才躬身道:“下官不敢。”

  在他想來,牛王妃真要是布下陷阱,想害他性命的話,怕也只有用毒一途。

  而以眼下的局面,外敷內服什麼的都指望不上,毒煙毒霧就成了最佳選擇。

  不過這屋裡,倒也沒聞見有什麼異常的氣味——方才想法子帶隻狗進來就好了。

  剛想到門外僅剩的兩隻獵犬,牛王妃又緩緩開口了:“其實你大可不必憂心於此,莫說那牛繼宗是自尋死路,與你並無多少牽扯,就算他真是死在你手上,又與我有何相干?”

  頓了頓,她又繼續道:“實話告訴你,那牛繼宗固然是我的滴親哥哥,卻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仇人!”

  咦?

  孫紹宗忍不住抬頭掃了牛王妃一眼,見她似乎正在追憶著什麼,滿臉的怨憤之色,配合方才的言論,倒彷彿所言非虛。

  “娘娘請慎言。”

  孫紹宗可以默然以對,但胡泰職責所在,卻只能硬著頭皮提醒道:“勇毅伯畢竟是您的兄長,又剛剛辭世不久……”

  “那是在我六歲的時候,為了爭搶父親賜下的一件玩物,牛繼宗竟喪心病狂的,在寒冬之際將我推入了湖中。”

  牛王妃理也沒理胡泰,追憶著往事喃喃道:“自那時起,我這身子就比旁人嬌弱些,後來嫁給王爺十幾年都無所出,經太醫反覆診斷,正是幼時落下的宮寒之症所致。”

  “他害我一輩子沒有子嗣,我恨他還恨不過來呢,又如何會替他報復到孫大人頭上?”

  孫紹宗依舊默然以對。

  莫說這話的真實度,他眼下壓根無從分辨,即便牛王妃說的是真話,那其實也並不代表著,她就會真的放棄為牛家復仇。

  故而默然了半晌之後,孫紹宗沉聲道:“此乃王妃家事,下官不便也不敢過問——而且下官此來只是為了查案,無關其它。”

  這個答案,似乎讓牛王妃有些措手不及。

  因而足足過了半盞差的功夫,才聽她嘆息道:“罷罷罷,那咱們就說說這案子,早些查出究竟,也免得有人藉機生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4 10:11
第812章 寶珠失竊案【下】

  丰韻猶存的吳妃,將雙手交疊在依舊平坦的小腹上,墊著腳尖,貓也似的踱著步子。

  每一步邁出去,那身子就肉眼可見的蕩漾著,便連厚重的貂裘,也難掩凹凸起伏之勢。

  那動靜說大不大,卻恰如其分的撩人心脾,讓人總忍不住暗生‘探究’之意。

  這位年輕的時候,和那劉都人其實是一個路數,只是後來生出世子,才刻意收斂了滿身的狐媚。

  但畫虎畫皮難畫骨,只這幾步的賣相,便揭破了她方才刻意擺出的端莊。

  卻說這吳妃眼見已然到了門口,忽又停住了腳步,轉回頭肅然道:“三位大人,我這裡有一句話,也不知當不當講。”

  說是不知當不當講,可也沒等三人回應,她便又揚聲道:“此事若是我等所為,三年前朝鮮來使時就該動手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方才她拐外抹角的,總往那劉都人身上繞,孫紹宗就知道這位是想藉機生事。

  只是旁敲側擊了幾句,見她只是一味的暗示,這案子必是劉都人所為,卻說不出個所以為然來,於是就沒再接這話茬。

  不曾想臨了,她還是不忘再抹黑劉都人幾句——那劉都人正是在兩年半以前,才被忠信王迎入府中的,三年前自然沒有下手的機會。

  孫紹宗用餘光掃了眼胡泰,就見這位玩吩咐長史微微躬身,眼觀鼻、鼻觀心的,直似老僧入定一般,可眉宇間卻透出幾分苦相。

  看來這位對眼前的宮斗戲碼,也是無可奈何的緊。

  孫紹宗心下嘿然,拱手正色道:“多謝娘娘提醒,下官必然牢記於心。”

  那吳妃見他態度誠懇,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踮著腳婀娜而去。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孫紹宗呵呵一笑,先自顧自取過半溫的茶水,潤了潤乾涸的嗓子。

  這時那瘦管事走了進來,苦著臉道:“諸位大人眼下可要繼續問話?劉都人似……似有幾分不耐。”

  果然還是鬧起來了。

  之前看她在牛王妃面前,依舊不假辭色的樣子,孫紹宗就知道這位八成是要鬧上一鬧的。

  不過這樣更好,她越是帶著情緒,越容易套出些干貨來。

  當下孫紹宗就待吩咐那瘦管事,把劉都人帶過來問話。

  不曾想剛要開口,外面腳步聲紛沓而至,卻是跟著最後一隻獵犬離開的黃斌,又匆匆的趕了回來。

  “大人。”

  他進門後躬身把手一拱,卻並未急著開口稟報,顯然是在提防胡泰、瘦管事二人。

  瘦管事見狀,忙躬身退了出去。

  胡泰也待暫時迴避。

  然而忠信王府裡的發生的大事小情,又如何能瞞的過他這個長史?

  反正早晚都要被他知道的,孫紹宗乾脆順水推舟的賣了個人情:“胡長史對王爺忠心耿耿,該怎麼稟報就怎麼稟報,無需避諱什麼。”

  黃斌這才又開口稟報導:“方才五條獵犬,有兩條半路上跟丟了,餘下的三條都停在了王府外廚房左近。”

  頓了頓,他又道:“卑職拿著那夜明珠底座,讓三條獵犬圍著外廚房轉了一圈,似乎並無其它蹤跡可尋。”

  “另外卑職也問過廚房的管事,打從天不亮升灶開始,就沒有外人進出廚房,而廚房裡的各色人等,也都未曾踏出王府半步。”

  之前通過被拆掉的表盤,已經鎖定賊人是在丑時二刻【凌晨1點半】左右盜走了夜明珠。

  賊人若能直接攜帶髒物離開王府,並不需要轉道外廚房。

  所以他進入外廚房,要麼是想和同黨街頭,轉移髒物;要麼就是想把夜明珠,暫時藏在廚房裡,等天亮之後再來拿。

  彼時外廚房已然封灶,就算有同黨留在那裡接應,也難以找到機會把夜明珠帶出王府。

  也就是說,那夜明珠在天亮之前,大概率還留在府裡,甚至還有一定可能,如今依舊藏在外廚房之中。

  “胡長史。”

  理順思路後,孫紹宗當即向胡泰言道:“自丑時起,進出王府的名單,可曾整理好了?”

  方才發現表盤上停住的時間,孫紹宗就已經請胡泰派人去統計了。

  此時聽孫紹宗問起,胡泰立刻到了門外,喊過那瘦管事索要名單。

  不過那名單似乎還未曾擬好,所以又耽擱了半刻鐘,胡泰才面色不愉的走了進來,苦笑道:“平時疏於管教,養出這些酒囊飯袋來,倒讓孫大人見笑了。”

  查完這個案子,也就同這忠信王府打不上什麼交道了,孫紹宗哪裡會在乎他們的辦事效率如何?

  當下一笑置之,又用下巴點了點胡泰手中的名單。

  胡泰立刻把那名單拱手送上,卻見上面只寫著聊聊三五個名字,後面又標註了他們進出的時間,以及進出的原因。

  “我已經讓人去尋這四人過來,不過其中兩人還未回府,所以可能要再等一段時間。”

  胡泰說著,又遲疑道:“孫大人,你看咱們是不是先查一查那外廚房,說不定……”

  孫紹宗抬了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然後盯著上面那幾個名字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若東西還藏在廚房,那賊人也就等於還在暗處未曾行動——此時搜查外廚房,怕是會打草驚蛇。”

  “那依著大人的意思……”

  “不妨做個局,讓他自己跳出來。”

  孫紹宗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繼而又道:“不過這個局,只能由王府來設——孫某必須抽身事外,否則那賊人未必敢動。”

  這倒不是吹噓,人的名樹的影,知道孫紹宗正在府裡,還敢頂風作案的賊人,或許有那麼一些,卻絕不會太多。

  胡泰本來還想細問,要如何設局來著,可一聽說孫紹宗要抽身事外,當下又是一愣,繼而蹙眉道:“這……孫大人是王妃舉薦、王爺欽點前來查案的,這才剛查了半個時辰,又未曾查出什麼結果,大人若是無故抽身而退,怕是反而會引起那賊人的警惕吧。”

  孫紹宗笑著往外面指了指:“無故抽身而退,自然是不成的,但這不是有現成的理由麼?”

  “大人說的是……”

  胡泰狐疑著向外打量,卻正瞧見一個繃著臉的美貌女子,在外面不耐煩的探頭探腦。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4 10:11
第813章 王冠的顏色

  雖然視線根本無法穿透那厚厚的門簾,但吳妃還是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書房的方向張望著。

  那鳳梨也似的臀兒,更似是被什麼叮咬了,來回在那軟塌上碾動著,印出一個又一個令人側目的弧度。

  “姐姐。”

  半晌,她終於耐不住寂寞,轉頭問閉目靜坐的牛王妃:“你說這事兒,到底是不是那小賤人幹的?”

  牛王妃卻是充耳未聞一般,壓根沒有回應的意思。

  吳妃暗暗撇了撇嘴,若換在前幾年,她說不定就要冷嘲熱諷幾句了。

  可眼下她榮寵日衰,又有劉都人步步緊逼,連世子的位置似乎都不怎麼穩妥,這牛王妃反倒成了她天然的盟友,自不好再像年輕時那樣,處處與牛王妃為敵。

  故而吳妃也只好忍著惱意,自顧自的斟了杯茶水。

  正低頭小口小口的抿著,忽然間一個丫鬟闖了進來,也不知是驚是喜的大叫著:“娘娘、娘娘!劉都人剛才衣衫不整的跑了,像是……像是剛被誰調戲過!”

  噗~

  吳妃當下噴了自己滿懷,隨即猛地自軟塌上跳了起來:“當真?”

  “奴婢親眼看見她露著半邊肩膀,哭著破了出去!”

  吳妃聞言,也不顧濕漉漉的襟懷,已經細緻的粘出了豐隆輪廓,幾步搶到門前,就待出去瞧個究竟。

  臨到門前,她才忽然想起,這裡做主的並不是自己,於是忙又轉回頭,滿面希冀的向牛王妃道:“姐姐,您說那小賤人,是不是被問出了什麼馬腳,所以……”

  什麼受了調戲,哭著跑出去云云,她是決計不信的——就算再怎麼貪花好色的人,又怎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戲王爺的寵妾?

  牛王妃也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可她的心思其實並不在這案子上,所以即便存疑,也不似吳妃這般激動。

  故而只是睜開眼睛,淡然道:“究竟如何,自有王爺公斷。”

  …………

  忠信王的‘公斷’,很快就呈現在眾人面前——至於公不公道,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據說他得知那孫紹宗,竟然敢在府裡調戲自己的愛妾,當時氣的暴跳如雷——此處存疑,因為自從體重超過三百斤之後,王府上下就沒見王爺跳起來過——還嚷著要拿下孫紹宗洩憤。

  據說後來是長史胡泰苦勸,方才讓他改了心思,只是把那膽大妄為的孫紹宗,連同大理寺的差役一起趕出了王府。

  當然這只是官面上的說法,私底下的議論,還有好些個版本。

  “聽說沒?那劉都人惱恨王妃落自己的面子,竟然假裝是被那孫大人調戲了,好讓王爺記恨到王妃頭上!”

  “可我怎麼聽說,她是瞧那孫大人生的魁梧,所以才主動寬衣解帶……”

  “呸,你是傻了不成?當時那胡長史就在門外,她有多大的膽子敢勾引野男人?”

  “也備不住是那孫大人色膽包天,我可聽人說了,那孫大人在湖廣平叛的時候,弄出了好幾個私生子呢!”

  “哪兒啊,我聽說是那是蠻人怕被他斬盡殺絕,所以但凡被他睡過的蠻女,都自稱懷了他的骨肉……”

  種種傳言不一而足,但孫紹宗因為那劉都人,被忠信王趕出王府的事兒,卻是板上釘釘了。

  至於那夜明珠失竊案,似乎是暫時交給了王府的侍衛們負責。

  而他們能做的,也只是把早上曾經出門的人,拘在柴房裡反覆拷問。

  …………

  距離王府兩條街的某個小巷中。

  孫紹宗獨自坐在車轅上,眉宇間頗有些無奈之色。

  他這無奈,自然不是因為被‘趕’出了王府,事實上這本就是他與胡泰商量好的事情,為的就是引蛇出洞。

  只是孫紹宗卻沒想到,那劉都人竟是膽大包天,當著他的面就把衣襟扯脫了半邊,儼然存著挑逗之意。

  瞧那飢渴的狐媚模樣,忠信王頭上王冠的顏色,怕是早晚得換一換。

  “大人。”

  這時黃斌悄沒聲的鑽進了小巷,躬身稟報導:“依照您的吩咐,小人已經在王府週遭佈置好了人手。”

  “嗯。”

  孫紹宗點了點頭,又吩咐唐惟善道:“唐寺正,你記得派人知會鴻臚寺和禮部,讓他們放出風聲,就說朝鮮使臣怕海上再起風浪,準備提早動身回國。”

  這搭好了檯子,主角要是不登台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再說就算孫紹宗能等,忠信王也未必能耐得住性子,同那賊人一直耗下去。

  故而才要放出消息,好逼那賊人盡快行動。

  唐惟善恭聲應了,臉上卻滿是疑惑:“大人,就算那人真想栽贓朝鮮使團,這麼明目張膽的做法,怕也不會起什麼效果吧?”

  這也是孫紹宗暫時想不通的地方。

  當初他經辦過新式火器被盜案,所以知道高麗國當年,在大周朝佈置了不少的死間。

  而當初那案子,是以朝鮮使節李恩賢,主動交出那死間盜來的火器,而結尾的。

  其餘高麗死間會因此記恨李恩賢,甚或是想要通過嫁禍他,迫使朝鮮國與大周交惡,這也都可以理解。

  但就憑眼下這形勢,想把那夜明珠被盜的案子,栽在李恩賢頭上談何容易?

  還是說……

  這其中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孫紹宗也只得先把這些疑問壓在心底,擺手道:“先不要管這些,眼下只需把王府盯緊了,等抓到那賊人之後,自然會水落石出。”

  說著,摸出懷錶來看了下時間,又吩咐道:“本官還要去北靜王府赴宴,這裡就先交給你們了。”

  唐惟善等人都齊聲應了,孫紹宗這才鑽進馬車裡,命張成趕車直奔北靜王府。

  …………

  與此同時。

  北靜王府內院花廳之中,也早預備下了點心茶水,並歌舞雜耍等消遣,不過身為主人的水溶,此時臉上卻殊無半點喜色。

  這倒並不是因為,他已經發現自己的王冠換了顏色,而是因為大舅哥衛如松的缺席。

  卻原來水溶這次設宴,除了和孫紹宗搞好關係,更是希望能藉機化解孫、衛兩家的積怨。

  誰知再三叮囑,衛如松卻還是未曾前來赴宴,只讓衛若蘭捎來個身體不適的由頭。

  想想打從自己影響力衰減之後,大舅哥就有些聽調不聽宣的意思,水溶心下更是不快。

  忍不住向衛若蘭抱怨道:“當年不過就是意氣之爭罷了,現如今一個在神機營、一個在巡防營,彼此又沒什麼利害衝突,大哥卻怎得這般不智,非要和那孫家相爭下去?”

  “尤其這眼見的,不管是太子登基,還是另立儲君,孫家都是要大用的……”

  衛若蘭早猜到當初牛家長子被射殺一案,怕同自家大哥脫不開干係。

  故而對衛如松,心下也是存了怨憤的。

  此時聽水溶不住的埋怨,他稍一遲疑,便嘆了口氣道:“我瞧大哥的意思,似是有別的路數搭上榮國府,因此自然不願向孫家低頭。”

  有別的路數搭上榮國府?

  水溶聞言一愣,皺眉道:“若真能如此,倒也省的寄望於旁人,可眼下榮國府那邊兒,怕未必肯同你家親近吧?”

  孫紹宗當初是雪中送炭,又早就同榮國府成了姻親,所以才有了眼下左右逢源的機會。

  可衛家之前就同水溶一起,站在了太子這邊兒,雖說未能得到太子的信重,可畢竟也是交過投名狀的。

  眼下這奪嫡局面,再想同榮國府搞好關係,怕是沒那麼容易吧?

  可追問了幾句,衛若蘭也只是隱約察覺到衛如松的心思,但對於他具體要如何實施,卻也是一頭霧水。

  故而兩人說了幾句,皆都不得要領。

  水溶煩躁的灌了半杯茶水,又翻出懷錶看了看,斷然道:“此事以後再論,先應付那孫紹宗要緊——走吧,隨我去你姐姐那走一遭。”

  “去姐姐那裡?”

  “你姐姐昨兒跟我說:當初她因為你的事兒,曾和孫紹宗起過幾次衝突,眼下孫紹宗既然幫了你,日後又要多多親近,於情於理,她都該出面陪個不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2:07
第814章 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琴室。

  衛瀅十分罕見的,沒有跪坐在琴台上,而是滿眼神思不屬,用那一雙長腿不住的丈量著地板。

  反倒是夏金桂饒有興致的坐在琴台前,擺弄著剛剛更換過的七弦古琴。

  “原本那張有鳳來儀,論音色就已經堪稱上品了,不曾想姐姐府上還藏著這樣好東西。”

  說著,幾根蔥白也似的指頭,在琴弦上又慢到快不住撥弄著,那細膩動人的琴音,也便一點點的拔高,直至填滿了整個琴室。

  衛瀅雖處於煩躁之中,但聽夏金桂品評那古琴,還是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搖頭道:“我府上眾多收藏之中,論音色之細膩,自是以此琴為最,但若論音域之廣博,卻還是那張有鳳來儀最合我的心思。”

  夏金桂雖也略通琴藝,卻不耐在那琴前久跪,順勢把近來愈發豐盈的嬌軀一歪,將裙下雙腿圓規似的舒展開,又一下一下的輕輕捶打著。

  與此同時,她一雙眸子提溜亂轉,忽地想起了什麼,立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姐姐果然還是喜歡豪放些,瞧不上這等矯揉造作的。”

  “那是自……”

  衛瀅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看到她那戲謔的模樣,才猛地反應過來,頓時惱道:“你胡說八道什麼!王爺什麼時候矯揉造作了?!”

  “姐姐可莫錯怪我,我什麼時候提及王爺了?這不是在說琴聲麼。”

  夏金桂忙不迭的叫著屈,眼見衛瀅依舊沉著臉,便從琴台上爬了起來,湊上來挽住衛瀅的胳膊,直做撒嬌狀。

  方才一時失言,竟把壓在心底的比較脫口而出。

  衛瀅尷尬之餘,也隱隱有些後悔,把這夏金桂找來相陪——可除了夏金桂之外,她又哪敢在人前顯露焦慮之態?

  尤其再過不久,那孫紹宗就要登門造訪了,少了夏金桂在旁輔助,卻如何能放心與他私會?

  故而雖然對她方才刻意的‘挑撥’十分不滿,衛瀅卻也只能按捺住性子,不好當場發作。

  孰知那夏金桂‘胡賴’了幾句,忽然貓兒也似的聳動著鼻子,直往衛瀅身上湊,險些就要將面孔埋入雙峰之中。

  “做什麼!”

  衛瀅羞惱的將她一把推開,正待呵斥幾句,不曾想夏金桂卻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目光灼灼的道:“姐姐今兒早上,竟還專門沐浴過?”

  “你別胡說!”

  衛瀅雙頰漲的火紅,將緊致的長腿往地上重重一跺:“我昨兒是和王爺在一起,早上自然是要梳洗的!”

  解釋完,她又覺得不對,自己這麼著急分辨,豈不反而顯得心虛?

  “原來如此。”

  果然,夏金桂敷衍的點著頭,那臉上卻寫滿了‘不信’二字。

  衛瀅見狀,愈發的無名火起,猛地趨前半步,居高臨下的質問著:“夏金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本宮喊你來,可不是為了讓你陰陽怪氣的挖苦我!”

  她這一硬氣起來,夏金桂立時裝出柔弱狀,雙手胸襟、縮著肩膀、撅起殷紅的唇瓣,委屈道:“姐姐可冤枉死我了,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挖苦姐姐對我有什麼好處?”

  衛瀅又死死盯著她醞了半天氣,最終卻還是沒有同她翻臉,只是嗤鼻道:“哼,誰知道你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她眼下正是手足無措的之際,夏金桂這個擁有同樣經歷,又知道內情的人,可說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就算不能用來救命,也斷然沒有隨意丟棄的道理。

  而夏金桂眼見衛瀅氣勢稍餒,當下反而收斂了情緒,擺出一副正經面孔:“姐姐,其實我方才那些話,也不過是想讓你先適應適應罷了——那姓孫的與你單獨會面時,可未必似我這般含而不露。”

  這倒被她說著了,那姓孫的惡賊最愛說些羞人的瘋言瘋語,當日在船上還逼著自己……

  回想起那些不可言說的畫面,衛瀅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那結實矯健的兩條長腿,似是正被什麼叮咬啃食似的,直從足底難受到了心頭。

  “姐姐。”

  這時夏金桂又適時的湊了上來,拉著她的柔荑悄聲道:“這節骨眼上,您可千萬別犯糊塗,莫說言語調戲,他便是動手動腳的,你也務必多擔待些,只需熬過這一……”

  “他敢!”

  衛瀅卻又一把將她推開,轉身蹬蹬蹬幾步到了南牆根下,將上面掛著的寶劍取下,倉啷一聲拔劍出鞘,冷道:“那惡賊若敢在王府裡亂來,本宮便與他拚個你死我活!”

  夏金桂先是被唬了一條,繼而著急的跺腳道:“這怎麼話說的,再大的便宜都舍出去了,眼下……”

  話說到一半,忽聽外面腳步聲雜亂。

  夏金桂忙閉上了嘴,轉頭向門外望去,就只見一黑一白,兩條身影大踏步走了進來。

  那一身月緞白身披銀灰大氅的,正是相貌清秀的北靜王水溶。

  而那玄色衣袍的,自然非衛若蘭莫屬。

  這二人進得門來,眼見衛瀅正握長劍,一副橫眉立目的模樣,當下不由都是一愣。

  “愛妃,你這是?”

  水溶看看妻子,再看看一旁尷尬賠笑的夏金桂,倒愈發的納悶起來——這夏金桂近來走動的頗為頻繁,姐妹倆幾乎整日膩在一處,蜜裡調油也似的,這怎得突然就動上凶器了?

  衛瀅哪曾料到,水溶二人會突然闖進來?

  一時愣怔當場,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

  好在那夏金桂有些急智,當下摀住櫻桃小嘴兒,笑了個花枝亂顫。

  這一笑,自然把水溶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眼睛先在亂顫處行了注目禮,一邊感慨著這夏家丫頭果真長大了,一邊忍不住好奇道:“表妹因何發笑?”

  夏金桂注意到他那短暫停留的目光,媚眼如絲的回了記秋波,這才又笑道:“方才我們姐妹兩個剛說到馴夫的手段,不曾想王爺就來了……咯咯咯。”

  說到這裡,她又禁不住一陣竊笑。

  馴夫的手段?

  水溶看看王妃手中的長劍,再看看她那僵硬尷尬的表情,當下恍然大悟,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笑著,一邊上前攬住了衛瀅的纖腰,柔情蜜意道:“王妃要降服本王,何須用這三尺青峰?只需幾句言語,小王也就從了。”

  眼見他這恩愛的架勢,衛瀅心中愈發的羞慚,可也因此鬆了一口氣,於是把那寶劍歸入鞘中,就待順著夏金桂的言語,再找補上幾句。

  不曾想水溶忽然面色一肅,正色道:“今兒我本來想請大哥來,好化解一下衛、孫兩家的恩怨,可大哥卻偏偏……”

  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放開衛瀅的楊柳細腰,又拱手道:“蘭哥兒如今畢竟是白身,難以代表衛家,待會兒只能指望愛妃了——言語間務必把姿態放低些,也好讓那孫紹宗消去芥蒂,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他是怕素來傲氣的妻子放不下架子,好好的道歉反鬧將起來,卻哪曾想到,這番話竟與夏金桂方才的言語,頗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當下攪的衛瀅心下紛亂,幾日裡好容易鼓起的戾氣,也悄然散了大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2:07
第815章 初入王府

  午正二刻【中午12點半】,孫紹宗的馬車堪堪停在北靜王府門外,便有守門的小廝一聲聲的傳入後宅花廳。

  等到他在王府管事的引領下,跨過二門之際,水溶和衛若蘭已經親自迎了出來。

  隔著老遠,便哈哈笑道:“孫大人緣何姍姍來遲?可叫小王在家好等!”

  孫紹宗急忙緊趕幾步,眼見離得近了,這才收住腳步抱拳一禮,苦笑道:“也是巧了,早上接了樁案子,這好容易處置妥當,誰承想半路又撞見兩伙道士當街對罵,沒奈何只得又繞了一程。”

  衛若蘭近來因官場失意,頗有些遁入空門的念頭,故而對這出家人的事兒,難免關注的就多些。

  此時聽說兩伙道士當街對罵,全無出塵離世之姿,不由詫異道:“兩伙道士當街對罵?這卻是為了什麼?”

  “嗐!”

  不等孫紹宗回答,水溶甩著月緞白的袍袖,嗤鼻道:“還不就是因為昨兒,那清虛觀的張道士突然上書,讓朝廷選拔道門弟子,去南疆隨軍祈福,以便儘量避開南疆的毒瘴。”

  衛若蘭這才恍然,忍不住搖頭感嘆:“不想這些出家人,也有捨身報國之志。”

  聽了他的感嘆,孫紹宗嘿然一笑:“衛兄果然是個君子,可惜卻把那些道士想的忒好了些——若真有報國之志,兩伙道士又怎會當街對罵?”

  水溶也在一旁哂道:“這回張道士算是把臉撕破了,南北道門之間,怕是非要好好做過一場不可。”

  衛若蘭聽的愈發糊塗,忙問其中究竟。

  卻原來,自打兩年前皇帝開始求仙問卜以來,道門的地位也隨之大大提高。

  但正應了那‘外來和尚會唸經’的說法,這京城裡的清虛觀雖然名頭不小,可平日裡總在人前露臉,難免就失去了神秘感。

  故而即便身為地頭蛇,近來卻被江西龍虎山壓了一頭。

  那張道士此次上書朝廷,請求選拔道士隨軍,乍看似乎是忠君愛國之舉,但有心人都看的出,他這封奏疏的重點,其實是那‘熟悉南方地理天候’的前綴?

  加了這句前綴,被選拔去軍前效力的,自然只會是那些南方來的道士。

  而以江西龍虎山為主的南派道士,對此自然是大為不滿,所以才有了今日當街對罵的場景。

  “好了。”

  水溶把前因後果說了,眼見衛若蘭搖頭嘆息不止,便不耐的把手一招:“不說那些牛鼻子了,這大冷的天,孫大人又是冒著風雪前來,且先隨小王去花廳,吃幾杯熱茶暖暖身子。”

  說著,上來熱情的與孫紹宗攜手而行,進到了一派春意盎然的花廳之中。

  兩下閃出幾個女子,慇勤的替三人脫去了斗篷、狐裘,孫紹宗初時倒沒在意,後來見衛若蘭微微躬身,似是在禮敬那幾個女子,才覺察出些異常來。

  這幾個女子年紀都在二十出頭的樣子,而且個頂個滿頭金玉,絕非一般丫鬟可比。

  這是……

  孫紹宗登時想起了水溶某樣癖好:喜用侍妾待客。

  當初賈寶玉就是來王府赴宴的時候,就是在酒桌之上,同水溶的一個侍妾瞧對了眼,然後乘興就滾了床單。

  後來那侍妾死時,賈寶玉還親自到王府奔喪來著。

  眼見那幾名小妾替眾人褪去外套之後,也並沒有要退場的意思,反而婷婷裊裊的隨侍在側,孫紹宗暗嘆一聲,卻也只能入鄉隨俗。

  畢竟用侍妾迎客,也是古老相傳的習俗--宋時蘇東坡不還拿懷了孕的小妾換馬騎麼?

  而且這年頭又怪癖的王公貴族,也真是海了去了,沒撞上個用**迎客的,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再說……

  自己連王妃都睡過了,被幾個小妾侍奉,又有什麼受不得的?

  當下也不以為意,同水溶、衛若蘭兩個談笑起來。

  如今這當口,三言兩語的,自然就說到南疆戰事頭上。

  水溶也聽了些傳聞,好奇的打聽孫紹宗可要南下為將。

  衛若蘭則是有些躍躍欲試,頗有投筆從戎之意——不對,他本就是軍伍出身,只能說是做回本行。

  就這樣聊了一出子,孫紹宗卻生出些疑惑來。

  按理說,都這等時辰了,寒暄幾句就該設宴了才對,怎得對面兩人提也不提,倒像是在東拉西扯的拖延時間?

  這疑惑很快就得到瞭解答。

  因為水溶扯了這半天,終於也耐不住性子了,沖身邊的某個侍妾一揚下巴,吩咐道:“去外面瞧瞧,看王妃可曾到了。”

  聽到‘王妃’二字,孫紹宗心下就打了個突兀。

  不過轉瞬間他就又定下心來,若真是事情敗露了,水溶方才絕不會是這等熱絡……

  等等!

  雖說以妾待客,在王公貴族之間並不罕見,可這是不是也從側面證明,水溶可能存在著綠帽情節?

  當下,孫紹宗看水溶的眼神就有些不對了。

  不過這想法,很快也被孫紹宗給否決了。

  因為就算是水溶有那種特殊愛好,總也不好當著小舅子的面表現出來吧?

  哪這時候請出王妃,又是為的什麼?

  狐疑的向門口掃了眼,目送那侍妾縮著肩膀,鑽入漫天風雪之中,孫紹宗回過頭來,忍不住起身試探道:“王爺,王妃娘娘若來此,下官是不是該暫避才是?”

  “誒~!”

  水溶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腕子,正色道:“你這一走,王妃來了還有何用?她今日過來,就是為了向孫大人你當面致歉。”

  當面致歉?

  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負距離討饒過了,哪還用得著當面致歉?

  不過聽了水溶這話,他倒是心下稍定,只當是水溶是為拉攏自己,特地準備了這一出。

  然而隨即那心又提了起來。

  他自己倒是有信心,不會露出什麼馬腳,可那衛瀅卻似乎算不得機敏……

  正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外面卻已是腳步紛紛,隨即門簾左右一卷,那奉命去請王妃的侍妾當先而入,後面緊跟著的赫然正是夏金桂。

  這小蹄子也在?

  孫紹宗一時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擔驚受怕。

  有夏金桂在,衛瀅真要出現什麼紕漏,她也能從旁彌補一二。

  可問題是,她之前早有從中作梗的前科,這回能老老實實的做個輔助麼?

  這時一個高挑的身影,也映入了眼底,就見她雲髻高挽、峨眉淡掃,又搭著頭頂、雙肩掛了寫霜雪,淑麗中存了三分冷傲,眉眼間卻又多出一絲迷濛。

  雖不似往日颯爽之姿,那嬌態卻陡增了幾分,當即將屋內幾個侍妾,襯的相形見絀。

  孫紹宗方才起身之後就未曾坐下,此時自是躬身迎候。

  而眼見那魁梧的身形近在眼前,衛瀅步子一頓,掩在百褶裙下的雙腿,沒來由的就有些痠軟,那藏在鹿皮靴子裡的雙足,更是癢癢麻麻的,直似是被什麼東西一寸一寸的裹纏上來。

  之前在偏廳裡,她也不知醞釀多少次情緒,模擬了多少回與孫紹宗碰面的情景,杜撰了多少義正言辭。

  可真到了孫紹宗面前,那準備好的一切,全都不知飛到了何處,兩片櫻唇雖顫顫而動,卻無半字吐出。

  雖說這多是心理活動,可那愣怔的時間,卻難免久了些。

  眼見得這場面就有些僵持。

  水溶雖然一時未曾多想,只當她是心高氣傲,難以放低姿態致歉——但要是再這麼拖延下去,他會否看出什麼,可就難說了。

  “呀!”

  也就在這當口,一個天真又冒失的聲音,竟搶在了衛瀅前頭。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夏金桂西子捧心一般,扶著胸前半邊碩果,兩隻會說話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緊了孫紹宗,激動道:“早聽聞孫大人身量魁梧不凡,是男兒中男兒,今日一見,果然是……果然是……”

  話只到了半截,那臻首忽然一垂,偏又把滿臉紅暈映入了眾人眼底。

  這突如其來的一出,倒讓水溶、衛若蘭有些愣怔,心中不約而同的想著:原來還有女子喜歡這種類型的!

  孫紹宗心裡卻是暗讚了一聲:這小娘皮果然好演技!

  而經夏金桂這一打岔,衛瀅也終於緩過些勁兒來,用力將銀牙一咬定住心神,屈身向孫紹宗道了個萬福:“昔日因蘭哥兒的事兒,我對孫大人多有得罪,還請大人看在王爺面上,不要同我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說著,起身幾步繞到了水溶身邊,端起他那杯茶水,雙手捧著向孫紹宗一舉:“今日我以茶代酒,先向孫大人賠個不是。”

  說著,用袖子遮了,連飄著的茶葉梗一併喝了個乾淨。

  孫紹宗此時才像是驚醒過來一般,擺著手連道:‘使不得’‘受不起’。

  “有何使不得的?”

  水溶在一旁哈哈笑道:“若非孫大人秉公直斷,蘭哥兒說不得就冤死在獄中了?就憑這一條,王妃就該賠這個不是!”

  說著,也躬身一禮:“小王管束不嚴,也該向孫大人告罪才是!”

  孫紹宗見狀,自然是慌忙閃避一旁,再三推辭,那水溶卻不肯起身,必要得一句諒解才罷。

  卻說三人這裡‘情真意切’的推讓著,冷不丁有人在旁邊撲哧一笑:“往日只聽得孫大人是世間豪傑,今兒瞧著竟還是位謙謙君子。”

  插話之人,自然又是夏金桂。

  這本就透著些無禮,可她接下來的舉動,卻更是大膽至極。

  就見夏金桂幾根蔥白也似的指頭,捻起了孫紹宗面前的茶水,含情脈脈的盯著孫紹宗道:“不如我再替姐姐、姐夫敬孫大人一杯,這事兒就此揭過如何?”

  說著,也不用袖子遮掩,仰頭將那茶水灌下。

  因喝的急了,一滴滴淡黃色的茶水,便順著她尖俏的小巴,一路滑進了莫可名狀的之處,只看的眾人無不側目。

  這小蹄子果然又有貓膩!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2:07
第816章 酒酣

  目送王妃、夏金桂離了花廳,席上三人一時竟有些相顧無言。

  實在是方才夏金桂那主動熱辣的模樣,忒也出格了些,讓人一時有些無所適從。

  尤其是水溶,內心深處隱隱還有些失落——這小姨子上午暗送秋波的時候,他還暗暗自得呢,現如今看孫紹宗的待遇,卻是忍不住直往外泛酸。

  蘭哥兒也就罷了,雖說消瘦衰老了些,卻也不失英俊二字。

  這孫紹宗五大三粗的,怎得竟有如此豔遇?

  他卻哪裡曉得,二人早不是初次見面,那‘五大三粗’的身板,更比他瞭解的深入百倍。

  好在水溶還不至於因為些許酸楚,就忘了今兒是要拉攏孫紹宗的,稍稍收斂了心虛,便擠眉弄眼的笑道:“孫老弟當真是英雄了得,這頭一回見面,竟引得我這小姨子失了方寸。”

  不等孫紹宗回應,他又大手一招:“來人,設宴!”

  話音剛落,那花廳兩側便有樂聲奏響。

  而一直侍奉在側的幾名侍妾,全都離席向行去。

  就在孫紹宗以為,她們是要去外面端酒菜進來的時候,四名姬妾在門前空處排成一行,竟自顧自的寬衣解帶起來。

  孫紹宗當下吃了一驚,急忙起身:“王爺,這是……”

  “孫兄安坐。”

  水溶不以為意的笑道:“既是設宴款待孫兄,如何能沒有舞樂相伴?我這幾個姬妾,雖姿色上比不得孫兄家中美人兒,卻是宮裡幫著調教出來的,內裡頗有可取之處。”

  說到‘內裡’二字時,不自覺流露出男人特有的YD,顯然指的絕非舞藝。

  竟還專門讓宮裡的太監培訓過……

  孫紹宗心下無語之際,卻也不禁被那幾個小妾,緩緩寬衣解帶的動作給吸引了。

  雖說他再穿越一回,也理解不了這種拿自己的小妾宴客的愛好,但既然人家做主人的都不在意,自己再要假道學似的端著架子,也忒不給面子了。

  說是寬衣解帶,但那四名侍妾自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脫個一乾二淨。

  褪去的,只是外面本就不怎麼厚的束縛,裡面非但裹著一層薄薄的輕紗,還有肚兜等物遮攔。

  但正是這朦朦朧朧,半遮半掩的舉動,更是引人側目不已。

  等到那輕紗一寸寸顯露,四個侍妾又兩兩相對,其中兩個將一條白生生的腿兒,自那輕紗中高高擎起,直舉到齊胸的位置。

  另外兩個立刻合身而上,用胸口拖住了繡花鞋的鞋跟,然後臻首低垂,以靈巧的舌頭捲住那繡鞋上的機扣,將那鞋子輕輕褪了下來。

  這……

  別的也還罷了,解扣子的‘手’藝,果然不愧是宮裡調教過的。

  孫紹宗也算是經過見過,可還是屢屢被這些王公貴族的手筆驚住,此時只瞧了這寬衣褪鞋的場面,就禁不住血液沸騰。

  可惜……

  莫說是妻妾,就算是沾染過的丫鬟,孫紹宗也斷然捨不得讓人調教,哪怕是被閹人調教。

  不過這‘手’藝的確是……

  要麼托個有交情太監,編寫本教材什麼的?

  還是算了吧,自己頂天立地的一男兒,卻向太監請教御女之道,傳出去實在是好說不好聽。

  …………

  卻說就在孫紹宗熱血澎湃之際,北靜王妃衛瀅同夏金桂,也回到了位於附近的一座小院之中。

  衛瀅屏退了左右,就坐在個繡墩上,呆呆的望著門外,半晌也沒句言語。

  夏金桂站在一旁,卻也並不開口打擾,只眉眼含俏,抿嘴輕笑著,也不知在尋思些什麼。

  好半晌,衛瀅終於收回了視線,先是掃了夏金桂一眼,然後欲言又止的嘆了口氣。

  “姐姐。”

  夏金桂登時猜到她要說什麼,當下伸手扶在她肩膀上,輕聲道:“如今箭在弦上,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您可千萬不能退縮。”

  衛瀅又抬頭瞧了她一眼,然後垂首道:“他若是南下征戰,也無需再……再……”

  ‘再’了幾下,那聲音卻漸不可聞,顯然她心中也存了糾結,並未拿定好主意。

  夏金桂這幾日旁敲側擊的,已然大致琢磨出了她的心思。

  若沒有那直接升堂問案,替衛若蘭翻供之舉,衛瀅即便與那孫紹宗有上‘百日姻緣’,也只會積累憤恨。

  偏孫紹宗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反倒讓她生出疑惑於不解,忍不住深究起孫紹宗這個人來。

  若孫紹宗只是睚眥必報的無恥小人,這深究起來自然也沒什麼。

  偏這位孫大人近年來的所作所為,稱一聲當世英雄也不為過。

  而自家這位表姐,自小出身將門,又習了一身好騎射,平生最憧憬的,就是那些馳騁沙場的英雄名將。

  若還能有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智謀,那就更是完美了。

  孫紹宗雖說不能百分百套入這個模板,至少七八成還是沒問題的。

  反觀北靜王水溶,先前或許還有幾分豪氣,這兩年因為牛家的事兒,儼然成了驚弓之鳥。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急著拉攏孫紹宗了。

  故而這一深究、一對比,再加上衛若蘭得脫牢籠的事實,那單純的怨恨,就化作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糾纏。

  當然,這其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因為衛若蘭出獄之後,北靜王水溶的舉止言談,隱隱印證了衛瀅當初的猜想——蘭哥兒當初之所以會蒙冤入獄,和水溶絕對脫不開干係。

  這讓衛瀅在面對水溶的時候,又是羞愧於失了貞節,又怨憤他不顧夫妻之情。

  久而久之,那怨憤和羞愧交雜,也不禁讓她內心深處,生出了一絲‘報復’的快意。

  總之,衛瀅如今對孫紹宗,那是五分恨裡,雜了兩分朦朧憧憬,剩餘三分則是背德與報復之間的徬徨與糾結。

  若是蠢笨的,這時說不得就趁衛瀅心生糾結之際,繼續催她進行早就制定好的計畫了。

  但夏金桂雖然沒什麼大智慧,卻同那榮國府裡的王熙鳳一般,最擅揣度人心。

  她知道自己若真催逼,說不得衛瀅反而會生出逆反心理,堅定了不見孫紹宗的信念。

  於是眼見衛瀅默默無言、面顯躊躇,她非但不急著催促,反而嘆了口氣,幽幽的坐到了衛瀅對面,擺弄著上面的茶壺,悄聲道:“姐姐若不想見他,那就不見好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還請姐姐成全我一回,容我與他單獨話幾句離別。”

  說著,夏金桂又是幽幽一嘆:“怎麼說,他也是我頭一個男人,也是唯一一個。”

  衛瀅再次沉默了,她其實也知道夏金桂這話不盡不實,但卻下意識的不願多想。

  也不知過去多久,衛瀅終於開了口:“也罷,就當我今兒是成全你了——來人啊!”

  隨著她揚聲呼喊,貼身大丫鬟念夏立刻走了進來,恭聲道:“娘娘有何吩咐。”

  “你瞅個空子,請王爺過來一下,就說我有要緊事兒,要與他商量。”

  衛瀅淡淡的吩咐著,十根指頭卻在袖子裡纏的發青泛紅。

  念夏不疑有他,當下又恭聲應了,自顧自的去了花廳傳話。

  …………

  卻說此時花廳酒宴正酣,四個姬妾繞桌而舞,觸手可得的,展示著正盛的年華、凹凸的身段。

  水溶和孫紹宗還好,平日裡軟玉溫香慣了,面對這種程度的誘惑,也還不至於失了方寸。

  衛若蘭卻是剛在牢裡關了兩年多,近幾日又尊醫囑,未曾親近過女人,此時被撩撥的,就有些把持不住。

  偏這廝雖也定了風流紈袴之名,卻是個放不開的主兒,再怎麼衝動,也不敢對自家姐夫的侍妾無禮。

  於是只得一杯一杯的,用那甜酒壓抑著身心的膨脹。

  這甜酒雖然入口綿軟,可後勁卻是不小,故而孫紹宗兩人還在熱絡的閒聊著,他這裡卻已經醉的口歪眼斜。

  酒意朦朧之際,渾身愈發的燥熱難當,眼見得一條白胳膊,在身前繚亂的舞動著,衛若蘭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渴望,猛的合身撲了上去。

  孰知他卻一把撲了個空,踉蹌著往前衝了幾步,才撞入某個女子懷中。

  他此時哪還管‘撈著’的是誰?

  當下兩手一攏,就死死束縛住了對方。

  “哎呀~二爺使不得!”

  一聲熟悉的尖叫衝入耳中,隨之而來的,還有水溶與孫紹宗的哄笑。

  衛若蘭迷茫的抬起頭,仔細端詳了半晌,這才發現自己抱住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小在姐姐身邊侍奉的念夏。

  他登時又慌了手腳,忙把臂膀鬆開,蹬蹬蹬倒退幾步,也不知被誰扶著,又坐回了原位,翻著白眼直噴酒氣。

  “哈哈哈……蘭哥兒果然是醉了!”

  衛若蘭哈哈大笑著,言語間卻也透著些醉意,不過他的理智到還尚存,曉得念夏這時候過來,必然是王妃有什麼交代。

  當下遞了個眼神,將念夏召到了身旁。

  聽念夏耳語了幾句,水溶眉頭微微一皺,有些想不通王妃此時喊自己過去作甚。

  但他自覺兩人近來正蜜裡調油也似,自不好駁了衛瀅的召喚,當下起身告罪道:“孫兄稍侯,容小王去去就來。”

  說著,離席到了門前。

  念夏忙取了件帶兜帽的大氅,與他披掛整齊。

  目送這主僕二人,消失在門外的風雪之中,孫紹宗蹙著眉頭,心下也開始盤算著,今兒這出酒宴可還藏著什麼貓膩。

  因為他方才影影綽綽的,聽到是衛瀅喚水溶過去。

  該不會是……

  不對!

  她要是敢吐露實情,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那這長腿王妃此時喊水溶過去,又是為了什麼?

  “大人~”

  正思量著,忽覺腿上一沉,耳畔熱氣湧來,同時那腰腹間,更多了一條曲起的長腿——卻原來是一名姬妾,主動坐到了他懷裡。

  用膝蓋在孫紹宗腰間輕輕摩挲著,那姬妾膩聲道:“王爺不在,奴陪大人飲上一杯如何?”

  她迷離妖嬈的吐著熱氣,那勾在孫紹宗頸間的胳膊,卻冰涼涼的,嫩玉也似。

  這一冷一熱,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更進一步的探究,她這身子究竟是暖的、還是冰的。

  但孫紹宗凝目半晌,卻是呵呵一笑,單手將她的身子從腿上托起,毫不留戀的放到了衛若蘭懷裡。

  “還是先陪衛兄飲上一杯吧。”

  說是侍妾,可這些女人其實同北靜王府養的娼婦無異。

  而孫紹宗對娼婦,向來是只遠觀、不褻玩。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2:07
第817章 愛妃,孤只能幫到這裡

  卻說水溶出了花廳,眼見的外面風雪漸大,不由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大氅,後面念夏見狀,忙替他撐起了兜帽。

  等收拾齊整了,主僕二人這才邁開步子,鑽進了漫天風雪之中。

  當年炒賣金貝的時候,水溶憤恨之下傷了身子,後來好容易調養過來,卻也未曾恢復如初。

  再加上近來聲色犬馬慣了,這小身板自然是愈發的虛弱。

  因此只是在風雪中走了百十步遠,就覺得手腳冰涼,反倒是臉上因為酒氣上湧,熱騰騰的火燒火燎。

  這一冷一熱的,自然舒坦不到哪去。

  故而到了衛瀅所在的小院,他一邊挑開棉布簾子,一邊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道:“手爐呢?快去幫孤尋一個來!這鬼天氣真是說變就變!”

  等抱怨完了他才發現,那廳裡只有衛瀅在,莫說是沒人伺候左右,就連夏金桂也不見了蹤影。

  “表妹呢?你們兩個可曾吃過了?”

  水溶說著,邁步來到桌前,一屁股坐到夏金桂方才用過的繡墩上。

  衛瀅此時滿心的糾結,卻哪還顧得上吃東西?

  當下微微搖頭道:“興許是早上吃的多了,眼下倒不怎麼覺得餓。”

  頓了頓,容念夏給水溶送上了手爐,又示意她退到門面,這才繼續道:“臣妾請王爺過來,其實……其實就是想說說金桂的事兒。”

  “表妹的事兒?”

  水溶先是一愣,繼而回想起方才,那夏金桂在孫紹宗面前舉止失措的樣子,當下心中就有了猜想,眉頭卻也不由的一皺。

  稍稍遲疑了片刻,他斟酌著試探道:“可是與孫紹宗有關?”

  等衛瀅點頭之後,他面色又是一苦,支吾著道:“怕不太合適吧?你那表妹雖然貌美如花,可家中卻……這事兒怕是不成的。”

  雖然沒有說全,但嫌棄夏金桂出身的意思,卻已是昭然若揭。

  夏家雖也是皇商,可比薛家卻是差了不止一籌,況且家中也沒個男人,更沒有官身庇佑。

  若配個普通的六七品小官,倒也還使得。

  可眼下孫紹宗是什麼行市?

  若非薛家有雙王一賈這樣的姻親助力,孫紹宗同薛家也是‘交’情匪淺,恐怕王夫人都未必敢讓薛寶釵高攀。

  見水溶論起了家世,衛瀅臉上也顯出些遲疑來,蹙眉嘆了口氣,無奈道:“我方才也曾勸過她,可她……真不知是吃了什麼迷魂藥,竟一眼就相中了那姓孫的莽夫!”

  “也不能這麼說。”

  雖然心下也是這麼想的,但水溶卻還是替孫紹宗分辨道:“雖比不得本王,可畢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怎麼能說是莽夫呢?依我看,表妹瞧上他倒也並不為過。”

  頓了頓,他又嘆氣道:“只是現如今,孫家怕是不會娶她這種出身的……”

  “王爺!”

  這時忽聽一聲嬌叱,緊接著隔斷後面閃出個人來,卻不是夏金桂還能是哪個?

  就見她咬著銀牙,快步到了近前,幾乎把鼓脹的胸脯頂在水溶胸口上,一字一句的逼問道:“莫非在王爺心裡,我便這般的低賤,連喜歡那孫大人的資格都沒有?”

  “我……我不是那意思!”

  被這氣勢震懾,水溶下意識的退後了半步,目光不由自主的往下垂了垂,心下又不禁生出些悔意來。

  不過這時候再迎上去,肯定是不成了,他也只好訕笑道:“表妹莫要誤會,孤不是那意思。”

  “那王爺是什麼意思?”

  感受到他的目光,夏金桂又將胸脯一挺,氣咻咻的道:“我固然是相中了孫少卿的人才,卻也是想幫王爺籠絡人心,卻不想王爺竟然這般瞧不起人,當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這連珠炮也似的質問,弄的水溶手足無措,只好把求助的把目光投向了衛瀅。

  衛瀅這才上前擋住了夏金桂,背對著水溶勸解道:“表妹莫要如此,王爺說的也不是沒道理,眼下……”

  “姐姐也覺得我配不上他?”

  “這倒不是,只是……”

  “那是什麼?”

  水溶平日只覺這小姨子水也似的柔,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眼見再怎麼講道理,夏金桂怕也難以理會,頭疼之餘,便萌生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的念頭。

  當下隔著妻子笑道:“若妹妹真能同孫紹宗結為連理,孤王自是樂見其成——他如今還在席上候著,孤先回去陪他飲上幾杯,找機會替表妹探聽一二,也免得冒失莽撞,弄得兩下里不好看。”

  說著,就腳底抹油的往外溜。

  這時只聽夏金桂在後面跺腳:“王爺莫敷衍我,真要是想成全我,不妨帶我過去再見見他,我要親自問個清楚明白!”

  瘋了、真是瘋了!

  這姑娘平日文文靜靜的,怎得見了孫紹宗就魔怔了?

  這難道就是古人說的一見鍾情,誓死不渝?

  水溶一面搖頭無語著,一面捧著手爐加快了腳步。

  等出了門,還聽夏金桂哭喊著:“姐姐,要麼你想法子,把那孫大人請到這裡來吧!我若不同他當面講清楚,日後……求……”

  後面的話,卻被風雪聲掩蓋了。

  水溶腳步一頓,他知道妻子最是吃軟不吃硬,真要這麼哭求下去,還真沒準兒會想法子促成這樁姻緣。

  不過這樣倒也不賴。

  若自己主動提出來,或者帶夏金桂過去說話,難免就有逼迫的味道,鬧不好反而會得罪孫紹宗。

  但若是換成王妃出面,再由夏金桂自己主動傾訴衷腸,孫紹宗即便不答應,總也不至於因此而翻臉。

  而萬一那孫紹宗真被她給說動了心思,兩下里結成姻親,自己日後還用費心籠絡孫家嗎?

  這麼想著,他還真就樂見其成了。

  …………

  懷著莫名的心思,水溶回到了花廳之中,就見孫紹宗獨自坐在席上,卻不見了衛若蘭的蹤影。

  正待發問,孫紹宗已然起身嘿笑道:“衛兄弟有些不勝酒力,已經被攙扶到客房去了。”

  攙扶到客房去了?

  看看屋裡也只剩下兩名姬妾,水溶頓時也是會心一笑,自顧自坐到了主位上,略略沉吟,忽然指著中間那道湯道:“孫兄,別的酒菜倒也罷了,這湯卻是不容錯過——來啊,替孫大人取只海碗來。”

  海碗?

  孫紹宗心下狐疑,卻不知水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但眼下這局勢,除非自己和長腿王妃的事兒曝光,否則他斷然沒有要害自己的道理。

  而看他這笑模笑樣的,怎麼也不像是面對姦夫的嘴臉。

  故而孫紹宗心下雖存了疑惑,卻還是笑著應了,喝下大半碗的清湯。

  這湯的滋味的確不錯,但要說有什麼出奇之處,卻也未必見得——反正比榮國府的五子登科,就差了不少行市。

  就這般,心思各異的兩人,又推杯換盞的喝了些甜酒,水溶就再次起身,說是要去方便方便。

  孫紹宗自然沒有攔著的道理,只好獨自在席間琢磨著,水溶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不多時,就見水溶又一臉鬆快的折了回來,尚未入席,便笑道:“孫兄果然是海量,喝了這許多酒,又飲了一碗湯,竟是面不更色。”

  孫紹宗雖覺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既然誇讚自己,總也好謙虛幾句才是。

  故而忙欠身道:“王爺謬讚了,下官也不過是強撐而已。”

  “強撐!”

  水溶擺了擺手,不容置疑的道:“在小王面前,有什麼好強撐的?來人啊,還不扶孫大人去方便方便。”

  這還有逼著別人方便的?

  還是說,他是想讓自己學那衛若蘭……

  孫紹宗念頭急轉,卻也並未急著拒絕——他眼下還真是有些尿意,若真的只是方便,那倒不妨走一遭。

  若還有旁的什麼,自己到時再推拒也還來得及。

  這般想著,他也就順勢離席出了花廳。

  結果那一身紗衣,凍的瑟瑟發抖的侍妾,還真把他帶到了茅房裡。

  孫紹宗嘩啦啦放著水,心頭卻愈發的疑惑。

  難道自己錯怪了水溶,他其實並沒有準備別的花樣?

  剛想到這裡,忽聽外面有人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麼。

  孫紹宗心下一凜,忙用力抖了抖,伸手提好褲子,悄沒聲的探頭出去張望,卻正掃見那侍妾如蒙大赦,抱著肩膀跑進了花廳之中。

  而守在茅廁門外的,卻換成了長腿王妃的貼身丫鬟念夏。

  這……

  孫紹宗驚詫的瞪大了眼睛,猶豫片刻,還是裝作沒事兒人似的走了出去,想看看這裡面究竟存著什麼心思。

  “孫大人。”

  這剛到了外面,那念夏就忙衝著他躬身一禮,然後道:“有人想當面同您說幾句話,請您隨奴婢移步。”

  不……

  不是吧?!

  難道水溶真有那種特殊愛好?

  否則那長腿王妃,又怎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喊自己過去?

  那自己當初逼迫長腿王妃,豈不反倒滿足了他齷齪心思?

  孫紹宗直驚的瞠目結舌三觀碎裂,直到那念夏再三催促,這才下意識的跟著她離了花廳左右。

  …………

  終於還是去了。

  北靜王水溶放下手裡的棉簾子,心下暗道:愛妃,孤只能幫到這裡,這媒究竟能不能保成,卻是只能看天意如何了。

  說實話,對這樁婚事,水溶半點都不看好。

  但夏金桂那癲狂的模樣,卻讓他存了一絲絲的僥倖。

  說不準這小蹄子不管不顧的,就把好事兒辦成了呢?

  腦補著夏金桂同孫紹宗,生米煮成熟飯,最後雙雙步入洞房的場景,水溶不覺渾身又燥熱起來,一伸手將個冰涼涼的身子攬入懷裡,不由分說的往裡間行去。

  只是走到半路上,他忽又停住了腳步,轉頭問道:“蘭哥兒在哪間客房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19 12:08
第818章 再會【上】

  “左邊兒些、高了!”

  “撐住了、撐住了!”

  幾個嬌滴滴的侍女,合力將一卷珠簾掛在了房樑上,又兩下里解開束帶,就聽得稀里嘩啦脆響不斷,九九八八十一串璉珠,登時將客廳隔成了兩段。

  北靜王妃衛瀅被這動靜吸引,下意識抬起了眸子,在那如水蕩漾的珠簾上凝目半晌,卻是微微的嘆了口氣。

  這等佈置,也只能防備知禮的君子和膽怯的小人,卻如何防得住那姓孫的惡賊?

  想到這裡,視線往左側一偏,又落到了夏金桂身上,就見她正鉸著手裡的帕子,一副瞻前顧後又躍躍欲試的模樣。

  若非衛瀅對她和孫紹宗的關係,早就心知肚明,怕也要被她這瘋魔的演技騙過去。

  再想想今日這場局,也都是出自夏金桂的謀劃,衛瀅心下沒來由的就生出了幾分寒意。

  日後還是少與她往來吧!

  剛拿定了主意,就有丫鬟提著裙角跑進來,指著外面叫道:“娘娘,念夏姐姐已經把那孫大人請過來了!”

  “當真!”

  話音未落,夏金桂便分開珠簾躥將出去,口中急道:“我……我去迎一迎!”

  “不要胡鬧!”

  按照早就設計好的,衛瀅當即一聲嬌叱喝住了她,嗔道:“怎麼說也是個未出閣的女子,難道就不知道‘矜持’二字麼?”

  夏金桂像是被喝破了迷瘴,雙足牢牢的頂死在門前,好半晌才轉頭囁嚅道:“姐姐莫怪,我……我今兒不知怎得了,這心裡亂麻也似的,實在是……實在是不知該如何自持。”

  這一番唱念做打,當真是演的惟妙惟肖!

  衛瀅隔著珠簾望著她,心下卻是不由得苦笑,現如今真正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自持的,分明就是自己才對。

  暗暗嘆了口氣,她僵硬的一揮袍袖,無奈道:“行了,你們全都暫且退下吧,這裡有我和表小姐就成。”

  眾侍女只當她是要私下叮囑夏金桂幾句,免得夏金桂繼續在人前出醜,故而也都沒多想什麼,便紛紛躬身退出了客廳。

  等到客廳裡只餘下姐妹二人,夏金桂這才收斂了滿面的惶恐之色,笑吟吟的在衛瀅對面坐下,受託香腮道:“事情差不多成了,待會兒只要再把念夏支開……”

  “等他來了以後,你不要隨便開口!”

  衛瀅的面色忽然一沉,冷笑著打斷了夏金桂的叮嚀。

  緊接著她伏低身形、挑起裙襬,往那足踝左近一撈,便抓出柄小巧的匕首來,啪的一聲拍在了夏金桂面前:“不然我認得你,這匕首卻識不得你!”

  夏金桂雙肩一縮,滿臉的驚慌之色,口中吐出的卻是調侃之詞:“姐姐饒命!我再不敢與你爭搶了,待會兒孫大人過來,該說什麼、做什麼,都先緊著姐姐就是!”

  衛瀅如何聽不出她話裡的嘲諷之意?

  但這話卻也讓衛瀅回憶起起來,方才自己曾經答應,要成全二人依依惜別來著,自己這陡然喝令夏金桂閉嘴,豈不是成了要與她爭寵的架勢?

  一時又羞又怒,就待呵斥夏金桂幾句,可那話到了嘴邊兒,還不等吐將出來,外面又已經傳來了念夏的稟報聲:

  “娘娘,孫大人到了。”

  …………

  門外。

  聽的這一聲‘娘娘’,孫紹宗心下愈發的不可思議。

  以妾待客,在這年頭雖然有些非主流,卻也並不會被大眾苛責。

  但以妻宴客,那就另當別論了。

  即便是自家大哥那樣有難言之隱,找的又是同胞兄弟自產自銷,不也還是要遮遮掩掩的?

  可這水溶竟然大剌剌的行事,難道就不怕消息走路,為千夫所指麼?

  想不通,實在是想不通!

  但有一點孫紹宗心裡跟明鏡似的,主動做綠帽男雖然會被鄙視、唾棄,這被動成為姦夫的,怕也一樣討不了什麼好。

  莫說長腿王妃那麻煩的身份,單說這做姦夫的人,哪有大張旗鼓的?

  真正是能偷得卻說不得!

  若果然是那層意思,自己怕也只能裝出大義凜然的架勢,先嚴詞拒絕了。

  懷著這等心思,孫紹宗就準備先打個鋪墊。

  於是在裡面應下,那念夏挑起簾子準備請他進去之際,孫紹宗不進反退,躬身道:“既是王妃在此,外臣怎能擅闖?還請進去回稟,就說下官不敢造次,先回花廳面稟王爺了。”

  說著,就作勢欲走。

  念夏忙一把扯住了他,急道:“大人某要誤會,王妃娘娘請您進去,乃是有一樁喜事要同您商量。”

  喜事?

  孫紹宗眉毛一挑,那等十二雖然也勉強能稱作喜事,可聽這念夏的口氣,卻似乎並非如此。

  莫非是自己誤會了什麼?

  他本就不是真心要離開,這心裡又存了狐疑,當下半推半就,也就隨著那念夏一起進到了廳中。

  “孫大人!”

  還不等孫紹宗看清楚這屋裡的格局,就聽嘩啦一聲珠簾捲動,從裡面跳出個目光灼灼的夏金桂來。

  這電光火石之間,孫紹宗腦中卻是靈光一閃,當下眼底就透出三分冷冽,只是礙於一旁的念夏,暫時引而不發罷了。

  “表妹!”

  珠簾後傳出衛瀅的嬌叱,那夏金桂訕訕的止住了腳步,那水汪汪的桃花眼,卻依舊痴痴的鎖在了孫紹宗臉上。

  半晌過後,她又滿面紅暈的沖念夏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這裡有我侍奉著姐姐就成。”

  瞧她那含羞帶怯的模樣,顯然是不想讓旁人看笑話。

  故而念夏略一遲疑,就將視線投向了珠簾後面,等了片刻,見王妃並沒有開口反對,便乖巧的退了出去。

  而等到念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孫紹宗鷹鷲也似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夏金桂臉上。

  迎著他那審視的凶光,夏金桂卻掩嘴嬌笑起來:“孫二爺別誤會,這次找您來的可不是奴家,而是王妃娘娘。”

  咦?

  孫紹宗不由得一愣,方才他看那架勢,還以為夏金桂是想演一齣戲,借助王府的勢力逼婚呢。

  現下卻竟是長腿王妃找自己……

  將狐疑的目光投向了珠簾背後,雖只隱隱瞧見了個輪廓,但那咬牙啟齒的咯咯脆響,卻清晰的傳入了孫紹宗耳中,同時也讓他腦海裡冒出首詩來: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4 10:46
第819章 再回【中】

  “是王妃娘娘找我?”

  一聲平淡如水的嗓音,如炸雷也似的鑽入衛瀅耳中,同時那探究的目光,也隔著珠簾落在了北靜王妃身上。

  迎上這目光,衛瀅就覺腦中一漲,似是塞進去無數棉絮,蓬蓬鬆鬆再無思緒;而那腔子裡一顆心肝,也似是被誰攥在了掌心裡,直揉捏的不住收縮著,卻總也觸不著底兒。

  就這般恍恍惚惚間,就覺指尖突然傳來了絲絲涼意,衛瀅下意識的偏頭望去,這才發現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死死抓住了茶几上的匕首。

  而那絲絲縷縷的涼意,正是從上面傳來的。

  定定的望著那匕首,衛瀅茫然的目光也漸漸有了焦距,她深吸了一口氣,用大拇指抵住刀柄,又緩緩的將匕首頂出了半截。

  那寒芒爍爍映入眼底,衛瀅的心跳又陡然劇烈起來,方才煞白的瓜子臉,只一瞬間便湧出了燙手的紅霞。

  這是北靜王府,而自己是北靜王妃!

  外面都是自己的奴婢,自己手中還握著切金斷玉的利器,只要自己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在這裡冒犯自己!

  沒有人!

  “沒錯,正是本宮要尋你!”

  雖然聲音裡難免還透著幾分顫抖,但此時的北靜王妃心中毫無懼意——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還真是這長腿王妃主動找自己過來!

  而且聽這‘壯懷激烈’的語氣,顯然不是要與自己再續前緣。

  孫紹宗微微挑了挑眉,審視的目光在夏金桂身上一閃而過——若只長腿王妃一人,他現在八成要懷疑,這衛瀅是悔恨交加,要和自己同歸於盡了。

  但夏金桂既然在,就肯定不會是這等有死無生的局。

  尤其從方才那種種誤導來看,這個局多半是夏金桂佈置下的,否則她也不會演的如此賣力。

  思來想去,一時也想不明白長腿王妃到底意欲何為。

  左右早已赤誠相見過,他也懶得再這裡胡亂猜測,乾脆挑明了問:“卻不知娘娘打著幌子,千方百計的尋了我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聽他說什麼‘千方百計’,衛瀅沒來由的心中一虛,可面上卻反倒愈發強硬起來,也不管孫紹宗能不能看清楚,將嬌軀向前探了探,一字一句的道:“我要你遠離王府,今後不要再與王爺有任何瓜葛!”

  聽了這話,孫紹宗先是一愣,繼而忍不住失笑起來,這長腿王妃費盡心思,弄出這‘獨處’的局面,竟然是為了這等事。

  他失笑著搖頭道:“王妃這話好沒道理,眼下分明是王爺有意拉攏,我只是卻不開情面罷了——娘娘不去勸王爺疏遠我,卻怎麼偏偏捨近求遠,來找我這個外人分說?”

  說道這裡,他有心再補上一句:難道王妃覺得同我更親近不成?

  但轉念一想,又把到了嘴邊的揶揄,重新嚥了回去。

  當初船上那一遭,固然有貪圖長腿王妃身份、美色的成分,可更多的卻是惱恨她幾次三番,把自己當軟柿子捏。

  現如今‘氣’都已經洩過好幾回了,又何須再冒險戲弄她?

  不過他雖然沒有加上後面那句,衛瀅卻似乎是腦補出了什麼,那臉上的羞紅更勝,胸脯急促的起伏著,抓住匕首五根指頭,更是捏的白中泛青。

  好半晌,才聽她又咬牙道:“王爺如何行事,豈容你來置喙?你只要答應遠離王府便是,否則……”

  “否則如何?”

  孫紹宗冷笑著接過了她的話頭,不主動挑事兒,卻並不代表著,他能容一個胯下婦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囂張。

  衛瀅後面的話,其實不過是幾句虛言恫嚇。

  但被孫紹宗這一打斷,再要吐露出來,卻反倒顯得失了底氣。

  衛瀅銀牙一咬,下意識望向了夏金桂,卻見小蹄子此時眼觀鼻鼻觀心,哪裡有出頭的意思?

  當下只得又將目光挪了回來,隔著珠簾死死的瞪著孫紹宗,好半晌,又緩緩將匕首擎起,一寸寸的拔將出來。

  “否則我便先與你拚個死活,過後再說是你言語辱及衛家,故而才憤然出手的!”

  這個理由倒也勉強說的過去,畢竟衛家同孫家的仇怨,滿京城怕是無人不知。

  然而……

  “哈哈……”

  孫紹宗哈哈一笑,哂道:“王妃這法子當真使得!既然是在王府裡,我自然不敢同你動手,最多也只能落荒而逃——而自此之後,兩家也不會再有什麼迎來送往的事情。”

  說道這裡,他稍稍頓了頓,這才搖頭道:“只是娘娘這般行事,卻怕瞞不過王爺——孫某是何等人,如何會這般魯莽的落人口實?”

  “事後王爺若追問起來,怕還有千百句謊言要補,卻不知娘娘可能做到天衣無縫?”

  衛瀅先時聽了孫紹宗的言辭,還在自己的急智而欣喜,可聽了後面這幾句話,臉色登時又陰沉了下來。

  她現如今每每面對北靜王,都會存著幾分心虛氣短,若真被水溶反覆逼問,又如何瞞哄的住?

  只這一樁也還罷了,屆時水溶查出端倪,豈能不問緣由?

  到時候怕是……

  “娘娘,這法子的確使不得。”

  而這時一直冒充小透明的夏金桂,也開口勸說道:“王爺此時正一門心思,要化解孫、衛兩家的仇怨,娘娘若真如此行事,豈不是擺明了與王爺做對?”

  “屆時就算能瞞哄過去,也必然要被王爺遷怒,失了萬般寵愛。”

  失去寵愛云云,衛瀅倒並不太在意。

  可同前面的顧忌加在一處,卻讓她徹底明白事不可為,當下心中便有些慌亂——本來就只是籌劃著,嚇一嚇孫紹宗,讓其知難而退。

  眼下既然唬不住孫紹宗,卻該如之奈何?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聽得珠簾脆響,衛瀅急忙凝目望去,卻是夏金桂低眉順眼的挑起了珠簾,擅自對孫紹宗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這賤婢怎敢如此?!

  清清楚楚的看到那魁梧身形,衛瀅只覺心跳都快停了,忙把匕首橫在胸前,又恨聲喝道:“表妹,你這是做什麼?!”

  “噓。”

  夏金桂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噤聲的手勢,隨即指了指外面:“姐姐的聲音愈發大了,萬一被外面的奴才聽了去,豈不是天大的麻煩?”

  這話雖然有些道理。

  可萬一有人進來,看到孫紹宗在簾子裡面,豈不也是天塌地陷一般的結果?

  衛瀅剛想到這裡,就見夏金桂大踏步的到了門前,反手將兩扇房門重重關閉,然後又利落的上了門閂。

  那砰~的一聲,直仿似炸響在衛瀅心頭!

  她急的跳將起來,呼喝道:“表妹,你怎麼……”

  “孫大人不能走!今兒……今兒要不把事情說個清楚明了,誰都不能走出這道門!”

  夏金桂的叫嚷聲,卻是同時響了起來,那尖銳高亢的嗓音,直震的樑上嗡嗡作響。

  外面念夏等人,自也聽的真真切切,當下相顧無言,都覺得這表小姐實在是瘋的可以,卻那知她不過是敲邊鼓的,正主另有其人。

  而夏金桂這一吼,也讓衛瀅心下稍稍鬆了口氣,不過轉瞬間卻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孫紹宗當真挑開珠簾,邁步走了進來!

  那雄渾的身軀,雖然還隔著有丈許遠,但鋪面而來的壓力,卻已然使得衛瀅呼吸困難、渾身僵硬。

  就如同那日在船上,剛被其壓在身下一般。

  不!

  絕不能再對不起王爺了!

  衛瀅的猛地一咬牙,勉力克制住渾身的顫抖,將手裡的匕首又擎高了些:“你……你別過來,不然我便是拼著一死,也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孫紹宗的目光,順勢落在了那匕首上,隨即一笑:“又是此物,這說起來它也算是見證了你我之事,算的半個定情信物了。”

  聽了這話,衛瀅就覺那匕首有些燙手,但此時卻也萬沒有丟開的道理,咬著牙又往外遞了遞,滿眼的決然之色,卻沒有半句言語。

  “何必呢。”

  孫紹宗兩手一攤,嘿然笑道:“王爺這兩年其實也不怎麼順暢,眼下拉攏我正是為了破局——為此,他都巴不得與我解成通家之好,娘娘卻如此待客,實在是……”

  “住口!”

  衛瀅又是一聲低喝,暗地裡卻忍不住順著這話往下想。

  從北靜王近幾日鄭重的架勢,的確是急於拉攏這孫紹宗,之前還特地拜託自己放下身段,莫要得罪了他。

  自己本就對不起王爺,眼下若再為一己之私,壞了他籌謀……

  不!

  就算如此,自己也絕不能讓兩家成為什麼通家之好,否則自己豈不是要時不時的,就與這姓孫的惡賊碰面?!

  況且自己雖然對不起王爺,王爺卻也曾不顧情面,在蘭哥兒的案子上推波助瀾……

  【其實身為王妃,她與孫紹宗碰面的機會,絕不會太多,但衛瀅早已經鑽了牛角尖,那還會這般理智?】

  當下進退維谷左右為難,還要分心盯牢了孫紹宗,仿製他突然做出些什麼來,一時真是身心俱疲。

  這時孫紹宗忽的一笑:“其實我也不過是卻不開情面,才來王府敷衍的,娘娘若真不願兩家再有往來,我便順了你的心意又如何?”

  聽他突然鬆了口風,衛瀅心下驚喜之餘,卻也忍不住提高了警惕:“你……你真願如此?莫不是還有什麼條件?!”

  孫紹宗又是一笑,卻不曾正面回答長腿王妃的問題,轉而望向了門口的夏金桂:“其實這破局的由頭,你們早就已經準備好了,我只需裝作被夏姑娘唬住,倉皇離席而去,日後再不赴王爺所請,也就是了。”

  衛瀅聞言頓覺眼前一亮,她之前只把夏金桂的舉動,當成了這次私下召見的由頭,卻不想還有這等用處。

  若真如此,王爺雖然也難免怪罪到自己頭上,推脫敷衍起來卻並不難。

  “萬萬不可!”

  正覺得這主意不錯,忽聽門口一聲嬌叱,緊接著夏金桂快步鑽進了簾子裡,急道:“若如此一來,王爺豈不要遷怒到我頭上?到時候即便表姐出面,怕也護不住我吧?”

  的確,若按照孫紹宗的法子,這裡面最吃虧的就是夏金桂了。

  原本她最多不過落個痴婦的名頭——這對於一個本就決定,要招贅女婿的夏金桂而言,倒也算不得什麼,反倒能借此名聲,免去些不必要的麻煩。

  但若成為北靜王水溶眼中的壞事關鍵,那她夏家孤兒寡母,卻如何能扛得住?

  衛瀅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只是……

  她雖然不得不依仗夏金桂,心中對其卻早存了提防,此時即便存了些歉意,卻也萬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夏金桂的心思。

  當下眼簾一垂,來了個不聞不問。

  夏金桂見狀,心頭自是百般憤恨。

  她本來因勢利導設下此局,是想親眼目睹衛瀅的窘態,好滿足自己某種陰暗心理。

  哪曾想到繞來繞去,卻反而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當下再顧不得裝什麼人畜無害,狠狠跺腳道:“好好好!姐姐既然如此無情,也別怪妹妹無義——我夏金桂真要是落了難,路上可不會孤單!”

  “你……”

  衛瀅聞言一凜,這才記起自己還有要命的把柄,落在夏金桂手上。

  正待往回找補幾句,孫紹宗卻早大手一攬,將夏金桂揉進了懷裡,用下巴抵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嘿然笑道:“你急個什麼,爺還真能讓你吃了虧不成?到時候我替你尋個靠山,准保讓王爺不敢輕舉妄動。”

  夏金桂沒了骨頭一般,在他懷裡扭動著,嬌聲道:“我自然信的過爺,可表姐卻實在讓人心涼。”

  說著,她抬起頭來,滿面希冀的問:“卻不知爺要給奴家安排什麼後路?”

  “說來也是你家的老熟人了。”

  孫紹宗呵呵一笑,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個人名字。

  夏金桂一愣,隨即不可思議的望向孫紹宗,遲疑道:“李公……他怎肯為我家,抗下這等事情?”

  “過後你就知道了。”

  孫紹宗嘿笑著,順勢在她臀上一推:“且先容我和王妃把事情談妥了。”

  夏金桂心下依舊有些狐疑,可到底不敢逆了孫紹宗的意,只得抿著嘴兒戀戀不捨的起身,站在孫紹宗身旁,恨恨的望著衛瀅。

  方才那主意,雖說是孫紹宗出的,可她滿腔恨意,卻只在衛瀅身上。

  至於原因麼,自然是因為衛瀅可容她擺佈,孫紹宗卻不是她能拿捏住的。

  卻說夏金桂退開之後,孫紹宗也把目光轉向了衛瀅,那眼底赤裸裸的滾燙,當下就讓衛瀅把警惕提高到了極點。

  “娘娘方才問我,可有什麼條件。”

  孫紹宗咂了咂嘴,尤若實質的目光,自足底緩緩向上攀延著,直瞧的衛瀅起了無數雞皮疙瘩。

  雖是一身厚重的宮裝,衛瀅卻覺得好似赤條條的毫無遮攔,唯一能讓她稍稍心安的,也只有手中那柄匕首了。

  於是她將十根指頭,都緊緊的纏了上去,然後把鋒刃對準孫紹宗,一字一句的決然道:“你……你今天要是敢動我一根指頭,本宮絕不苟活於世!”

  嘖~

  這話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孫紹宗嘿然一笑,搖頭道:“就算娘娘想讓我動,今兒我也不敢動——否則娘娘若是同那日在船上一般肆意呼喊,驚動了……”

  “住口!”

  衛瀅急忙打斷了他的話,原本因為驚恐而發白的臉上,再次浮現出兩片紅潮。

  但她心下卻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姓孫的惡賊,既然答應不動自己一根指頭,其它的條件大可應承下來。

  不過……

  除了這蒙著一層尊貴外衣的皮囊,又有什麼是這孫紹宗想要得到的?

  剛想到這裡,卻又聽孫紹宗道:“可我也不能白白替王妃消災解難,所以最好能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我不需要動王妃一根指頭,也能得嘗心中所願;更不至於會讓娘娘的呼喊聲,驚動了外面的奴婢。”

  一番話說下來,卻把衛瀅給聽糊塗了。

  既不碰自己一根指頭,又要得嘗心中所願,這卻如何能做得到?

  此時一旁的夏金桂卻似乎明白了什麼,當下掩嘴嬌笑道:“這法子我倒是想出來了,只需堵住姐姐的唇舌,自然不慮會露出什麼呼喊聲。”

  “你這話什麼意思?!”

  衛瀅聞言立刻色變,嬌叱道:“姓孫惡……孫大人已經答應,絕不碰本宮一根指頭,你怎敢慫恿他食言而肥!”

  她一時口快,險些把‘惡賊’二字帶出來。

  “姐姐冤枉死我了,我哪裡敢讓孫大人食言而肥?”夏金桂先是叫著撞天屈,又把一條粉嫩的舌頭,在朱唇上來回掃弄著,意味深長的道:“這法子自然是一舉兩得,又不用孫大人違背誓言,又能堵住姐姐的唇舌……”

  衛瀅便再怎麼懵懂,此時也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當下面色大變,胸腹間更是翻江倒海也似,若不是將嘴一掩,險些就吐將出來!

  她強忍著噁心,憤然呵斥道:“賤婢,你怎敢如此作踐我!”

  看著她這疾言厲色的模樣,孫紹宗卻知道這事兒已然有了六七分眉目——都這般時候了,衛瀅卻還壓低了嗓音,顯然那心中的惱怒與抗拒,並不似表面這般激烈。

  說到底,長腿王妃在夏金桂不斷的鋪墊之下,也早就已經存了某種覺悟,只是她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4 10:47
第820章 再會【下】

  六、五、四、三、二、一。

  眼見得離門只有一步之遙,孫紹宗緩緩將手搭在了粗長的門閂上。

  “你……你先等一下!”

  就在此時,衛瀅孱弱惶急的聲音,自珠簾後傳了出來,如泣似訴的,全然沒了之前的絕決。

  成了!

  孫紹宗臉上浮出些得意之色,手上卻並未有絲毫的停頓,悄沒聲的將那門閂託了起來,就待放在一旁。

  “別!”

  又是一聲低呼,卻已經離著孫紹宗不遠了。

  孫紹宗手上的動作終於停住了,回首向追出來的長腿王妃做個噤聲的手勢,又向門外指了指。

  衛瀅忙掩住口鼻,就連踉蹌的腳步也放輕了些,只露出一雙滿是絕望與祈求的眸子。

  想必門外見慣了她強勢面孔的奴婢們,做夢也想不到自家王妃,會在外男面前露出如此柔弱無助的模樣。

  但孫紹宗心下卻沒有半分憐憫。

  當初這長腿王妃,三番五次挑釁自己的時候,又何曾體諒過自己?

  再說了,她此時屈服的目的,就是想著以後再無往來,若不再肆意折辱一番,那還有機會下手?

  當下淡淡的凝望著她,卻將手裡的門閂,輕輕放到了地上——接下來,他只要輕輕一推,今兒這事就再無轉圜之處。

  “不!”

  衛瀅口中露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哀鳴,想那門閂伸了伸手,卻又怕會鬧出動靜,驚動門外的奴婢,只得重新擺出祈求的模樣,示意孫紹宗再容些功夫。

  她方才其實也曾經試圖反擊過,比如挑明孫紹宗即將南下的事兒。

  又譬如表示,即便讓兩家常來常往,也好過被孫紹宗再次折辱。

  但前者被孫紹宗三言兩語的剖析,駁的不值一辯;後者,則是導致了方才這一幕。

  剛剛衛瀅也曾猶豫過,乾脆就這般讓孫紹宗離去,大不了等他再來時先行避開,等日後再想法子瞭解。

  但她眼瞧著孫紹宗一步步走向門外,心下卻莫名的生出些恐懼來,似乎這一步步走向的不是房門,而是她心底不為人知的深淵。

  那一日在船上的種種,早已經將孫紹宗的身影,印刻在了她心頭,抹不去、更忘不掉。

  當然,那時印上去的只是屈辱和悔恨。

  可後來這份印記卻漸漸起了變化,讓衛瀅心中惴惴不安,卻又難以遏止的變化——每對那孫紹宗瞭解一分,她就會愈發忍不住,要拿他同自己生命中另外一個男人作比較。

  而這比較的結果,又總是讓她輾轉反側。

  原本還寄望著時間能磨滅這一切,偏偏北靜王卻想著要拉攏孫紹宗,甚至為此不惜讓她拋頭露面。

  於是深埋在心底的種種,一下子湧上心頭!

  衛瀅極力想要擺脫這些不該有的心思,可越是如此,越是止不住胡思亂想——就比如昨日面對王爺疲不能興的狀態,她再怎麼努力,腦海中迴蕩著的,也還是那天在船上的酣鬥。

  甚至昏昏沉沉睡去之後,在夢中也沒能擺脫孫紹宗的糾纏,甚至還失去了自制的能力,半推半就的成了好事——也正因如此,她早上才會急著沐浴更衣。

  而這一場荒唐的春夢,也讓她內心的恐懼達到了頂點,同時更讓她堅定了,要斷絕兩家來往的決心!

  那怕因此而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故而此時她雖然還在進著最後一絲努力,但心下其實已經做好了受辱的準備——一時的羞辱,總好過長久的折磨和更多的背叛!

  至於孫紹宗,他雖然並不太清楚,衛瀅緣何非要斬斷兩家的聯繫,卻一早就敏銳的發現了她的執念。

  所以才會順勢而為,想要再收些利息。

  此時眼見長腿王妃這異常嬌怯、軟弱的模樣,他心下原本的盤算,不由的又更進了一步。

  當下朝夏金桂使了眼色,將她喚到近前耳語了幾句。

  夏金桂聽完之後,鵝蛋臉上亢奮之色愈濃,然後在衛瀅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快步鑽進了珠簾背後,不多時,竟捧著一張軟墊走了出來。

  這是……

  沒等衛瀅想明白,那張軟墊就被擺在了兩人之間。

  而這意思,顯然不是要衛瀅坐在上面。

  長腿王妃臉上的屈辱之色更濃,兩條玉柱也似的緊致長腿,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著。

  雖說她早就習慣了,在琴台前面跪坐的姿勢,可這回卻是讓她跪在男人面前,而且要彈奏的‘樂器’,也遠不是起先古琴可比。

  她下意識的退了半步,搖著臻首想要推拒,然而夏金桂的手,卻適時遮住了她的口鼻,然後伸著指頭指了指門外。

  是了!

  眼下除了跪下的屈辱,還有近在咫尺的威脅!

  想到幾個奴婢就在門外守著,自己卻被迫要在門內……

  當下衛瀅嬌軀直顫,一面向孫紹宗投以懇求的目光,一面伸手向著珠簾後面指了指,顯然比起屈辱來,後者更讓她難以承受。

  所以她寧願承受屈辱,也要遠離門外的奴婢們。

  但孫紹宗卻不為所動,只是默默的把門閂提起,又重新插好了房門。

  “姐姐。”

  這時夏金桂湊上前,把兩片滾燙的朱唇貼在衛瀅耳邊道:“真要是耽擱久了,外面也會起疑的——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大不了我陪姐姐一起便是。”

  她的聲音也透著顫抖,卻不是因為驚恐,而是出自無比的亢奮。

  衛瀅,這個高高在上的北靜王妃,京城上下聞之色變的悍妃,竟然要在自己眼皮底下,跪在地上服侍姦夫!

  還有比這更讓人期盼的嗎?

  此時此刻,夏金桂絕不容許衛瀅有任何退縮,哪怕孫紹宗改了主意,她也一樣要讓這事兒付諸現實!

  故而一邊說著,一邊抓住衛瀅的雙肩,發力向下按壓著。

  初時,她還以為自己會遇到極大的抗拒。

  然而……

  幾乎是在夏金桂開始發力的同時,長腿王妃那高貴的身子,就一點點的傾倒在孫紹宗面前。

  等到雙腿跪實的那一刻,衛瀅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夏金桂的呼吸也為之粗重起來,她直亢奮的雙頰滾燙,甚至都等不得衛瀅再猶豫,就急忙並肩跪在了那軟墊上,然後又抓起衛瀅的雙手,向著孫紹宗腰間伸去。

  衛瀅也似乎認命了一般,雖然十根纖纖玉指不住顫動著,卻也並未掙扎。

  眼見得,那四隻小手齊齊探入孫紹宗的袍子裡,搭在了褲腰帶上,外面卻忽然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四隻手立刻觸電也似的縮了回去。

  莫說是衛瀅嚇的面無人色,就連夏金桂也惶急的起身,把耳朵貼在了門上。

  不過片刻之後,夏金桂臉上的惶恐,就化作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嘲諷。

  緊接著,她又重新跪回了衛瀅身邊,咬耳道:“姐姐身邊那幾個奴婢,正議論我要怎麼勾引孫大人呢,卻不知她們若是看到現如今姐姐的模樣,又會如何議論。”

  衛瀅羞憤的瞪了她一眼,心下卻沒來由的生出些異樣感。

  等到兩人在門外的竊竊私語聲中,又將手伸向孫紹宗腰間之際,長腿王妃十指雖然依舊抖的厲害,那眉眼間,卻莫名的雜了幾分狂亂。

  而孫紹宗居高臨下,將兩人的模樣——尤其是衛瀅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也不禁躁動又亢奮。

  那日在船上,雖已施展了百般手段,將這長腿王妃每一寸肌膚印上了自己的痕跡,可那到底都是自己在主動。

  而現如今麼……

  感覺到那四隻小手,笨拙的在腰間摸索著,他呼吸不由得粗重了些,忍不住伸出手,直向身前抓了過去。

  衛瀅吃了一驚,卻見那祿山之爪,落在了夏金桂身上,這才記起孫紹宗雖承諾不動自己一根指頭,卻沒說過不碰夏金桂……

  有詩云曰:

  上元誰夫人?偏得王母嬌。

  嵯峨三角髻,餘發散垂腰。

  裘披青毛錦,身著赤霜袍。

  手提嬴兒孫,閒與鳳吹簫。

  ——李白《上元夫人》

  【PS:為了應景,把女兒改成了兒孫。】

  …………

  風雪愈大。

  王府東跨院的火炕上,幾條肉蟲早早便歇了雲雨,卻都痴纏著不肯起身。

  忽地,窗棱上傳來幾下敲擊聲,被裹在當中的北靜王立刻抬起頭來,他身旁兩具緊貼著的身子,也忙讓開了些空間。

  “可是孫大人已經還席了?”

  其實他早該回席上的,只是身上疲倦,實在不願意起身。

  此時聽外面催促,才懶洋洋的示意兩個侍妾去把衣袍取來。

  孰知外面那老僕卻吞吞吐吐的道:“王爺,那孫大人已經……已經走了。”

  “走了?!”

  水溶猛地坐直了身子,愕然道:“他幾時走的,怎得也沒人知會我一聲?!”

  按理說,就算孫紹宗急著要走,也該同他這個主人打聲招呼來著——難道是奴才們以為自己正在興頭上,所以自作主張攔著沒報?

  想到這裡,北靜王頓時惱了,隔著窗戶罵道:“狗才!孤不是叮囑過你們,等孫大人還席,立刻過來通稟麼?卻怎得該如此怠慢!”

  “王爺息怒!”

  那老僕急忙又稟報導:“那孫大人被表小姐糾纏的十分狼狽,好容易脫身,就急急的去了,壓根也沒容奴才們通稟!”

  糾纏的十分狼狽?

  水溶的眉頭愈發皺緊了,小姨子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還能如何糾纏?怎就讓孫紹宗這樣的猛將落荒而逃了?

  “聽說孫大人進門沒多久,就想著要離開來著,結果表小姐硬是落了門閂,把孫大人堵在裡面足足小半個時辰!”

  “竟有此事?!”

  水溶不由得大吃一驚,他腦補夏金桂投懷送抱,就已經自認是過分YY了,哪曾想這小姨子莽起來,竟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狂放!

  也不知這小半個時辰裡,兩人都在裡面做了些什麼。

  水溶心下不由得再次腦補著,還順帶解鎖了許多新鮮姿勢。

  只是他再怎麼想,也沒想到解鎖過這些姿勢,除了夏金桂之外,還有自家的王妃在內。

  “準備些禮物,待會送到孫大人府上,再替孤問一問他,因何不告而別。”

  水溶嘿笑著吩咐道,頓了頓,又補了句:“把那南洋的祈子圖也送過去,看他什麼反應。”

  所謂南洋的祈子圖,其實是副閨中秘術,水溶這半是調侃,半是試探孫紹宗的心意,

  然而……

  卻是意外的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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