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2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4 10:47
第821章 貓膩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樓梯口傳來,茶樓雅間裡的孫紹宗砸了咂嘴,將手中的奏疏放在桌上,又慢條斯理的起身。

  也就在他挺直腰板的同時,忠信王府長史胡泰,已然挑簾子鑽進了雅間,也顧不得多禮,只一拱手就忍不住急道:“孫大人,這都兩天多了,也不見那賊人有什麼動靜,王爺可都催過好幾回了!”

  “胡長史還請稍安勿躁。”

  孫紹宗伸手一讓,示意胡泰先在對面落座,又主動替他斟了一杯濃茶,這才淡然道:“若是王府那邊兒沒有走漏風聲的話,那盜走夜明珠的賊人,遲早是要有行動的。”

  頓了頓,見胡泰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的敷衍,便又補了句:“這兩日朝鮮副使,已經差不多走完了朝貢的章程,即便沒有我特意散播出去的消息,怕也在京城待不了幾天了。”

  胡泰的焦躁這才稍稍減退,在賊人盜寶的目的上,他和孫紹宗的推斷是一致的,都認為必然同朝鮮使團有關。

  現如今朝鮮使團離京在即,那賊人總該會有些動作。

  不過……

  胡泰抬頭掃了孫紹宗一眼,又假作低頭飲茶,欲言又止的糾結著。

  他自以為做得隱蔽,卻哪裡逃得過孫紹宗的眼睛?

  只心下一轉,孫紹宗就隱隱猜出了些什麼,於是屈指在桌上輕輕敲打著,正色道:“胡長史,現如今你我內外依託,最忌諱有所隱瞞。”

  胡泰自知漏了馬腳,尷尬的避開了孫紹宗審視的目光,訕訕道:“王爺昨兒等的實在不耐,又怕那東西已經被賊人帶走了,就命人連夜搜檢了外廚房。”

  “現如今藏在下水裡面的夜明珠,已經被換成了同等大小的供珠。”

  說到這裡,他忙又補充道:“那供珠是王爺親自挑選的,只消不是在夜裡,就難以分辨出真假!”

  怪不得方才他那咄咄逼人裡,似乎雜著幾分心虛氣短,卻原來只是惺惺作態,好提前堵自己的嘴,順勢鋪墊出這事兒來。

  唉~

  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卻也並不是不理解忠信王的做法,畢竟這都兩天多了,那賊人依舊沒半點行動,因此而生出別的念頭,也是人之常情。

  再說了,就算他不理解又能怎樣?

  難道還要找去王府,當面責問忠信王不成?

  “既如此,那就更不用急了。”

  孫紹宗也只能攤手道:“但願那賊人只是力求穩妥,而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

  胡泰自覺有負所托,方才又被孫紹宗主動揭破,心中尷尬自是在所難免,故而又交代了幾句,就推說王府公務繁忙,匆匆告辭而去。

  他走之後,孫紹宗卻並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又重新拿起了那份奏疏,逐行逐句的反覆閱讀著。

  這自然不是因為,奏疏上寫了什麼驚世駭俗的大道理,讓人忍不住反覆咀嚼。

  事實上對孫紹宗而言,那上面的文字即便再怎麼華麗,讀起來也是臭不可聞——因為這正是御史孫贇,彈劾他尸位素餐的奏疏。

  若非按照規矩,孫紹宗需要上書自辯的話,鬼才樂意瞧這破玩意兒呢。

  好半天,孫紹宗才將注意力,從哪浮華的辭藻裡拔出來,將彈劾奏疏隨手一拋,低頭悶了幾口茶水。

  這孫贇不愧是做過秋闈副主考的,所言雖大多空洞無物,卻在關鍵處用了模棱兩可的字眼,讓人難以反駁不說,還生生引申出許多未盡之意。

  也虧得孫紹宗是個京官,平時的所作所為,皇帝都能風聞個七七八八。

  若換成外任的地方官,看完這封奏疏之後,多少都會存了先入為主的心思。

  看來這自辯的摺子,必須得好生琢磨琢磨才成——實在不行,也只能再找侄女婿于謙做槍手了。

  說起于謙,那‘普法下鄉’的奏書,眼下應該也快潤色的差不多了吧?

  到時候乾脆同自辯的摺子一併呈上去,看誰還敢扯什麼尸位素餐的。

  敲定了主意,孫紹宗便把那彈劾奏疏的副本,重新納入囊中,然後順勢又取出了另一份抄件。

  這是朝鮮使團進獻的國書抄本,上面還雜了些孫紹宗私下託人調查來的訊息。

  原本孫紹宗將其帶在身邊,也是想同胡泰分享一下,點明這事兒事關重大,也免得王府上下過於急躁。

  可胡長史來去匆匆的,那忠信王又早就先斬後奏了,孫紹宗也就乾脆略過這事兒沒提。

  卻說把那抄本鋪在桌上,孫紹宗直接翻到了最後,手指逐行的剮蹭著,口中喃喃自語的嘟囔著:“副使、副使……未曾請郎中……把守森嚴……”

  隨著那呢喃聲,他的眉頭也是越皺越緊。

  因那日在看戲的時候,李恩賢一直在打孫紹祖的主意,後來又發生了高麗寶珠被盜一案,孫紹宗對朝鮮使團的關注,自然比旁人要多些。

  結果這一關注,還真就關注出事兒來了。

  自打那天同孫紹宗逛完京城之後,朝鮮使節李恩賢似乎就患了急症,閉門謝客不說,連後續的朝貢章程,也都是請副使代勞的。

  這本來也沒什麼。

  水土不服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何況這還是個遠道而來的外國人。

  可問題是那朝鮮副使,自始至終就沒提遼東的事兒。

  這和李恩賢當初的急迫大相逕庭。

  總不會因為正使病了,這等軍國大事就不了了之了吧?

  即便朝鮮國王,只把這事兒託付給了李恩賢一人,事到如今應該也沒什麼好保密的了。

  除非……

  李恩賢已經病的人事不省了!

  可真要是如此,滿京城的名醫怎也不見他們請上半個?

  反倒是驛館裡的戒備森嚴了不少……

  貓膩!

  這裡面怕是有大大的貓膩啊!

  屈指在哪奏本輕輕一敲,孫紹宗端起茶壺又續了一杯,目光卻忍不住向窗外探去——這都已經過了約定的時辰,那李公公怎麼還不見蹤影?

  他今兒除了同胡泰見面,還約了大內採買總管李順誠,一是為了把朝鮮使團的異常,通過內監的渠道遞上去,免得中途耽擱、或者走漏風聲。

  二來麼,則是要保一樁大媒!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4 10:50
第822章 人情冷暖

  玄武門前,李順誠下了馬車,換上二人抬的肩輿,抄著手、縮著肩,卻是滿口的催促。

  眼見過了頭道宮門,斜下里忽然閃出個胖太監來,小短腿兒緊倒騰著跟上了肩輿,一邊把個手爐往李順誠懷裡送,一邊拿腔拿調的呵斥著抬肩輿的小太監:

  “你們兩個狗才!這般的風雪,怎也不知道先給乾爹披上蓑衣?!”

  幾個有職司的大太監,雖也得了在內廷乘坐肩輿的特許,可同皇帝、嬪妃們不同,這肩輿卻是不允許有傘蓋遮頭的。

  平時也還罷了,這風雪交加的時候,坐在上面若沒件禦寒的蓑衣,委實和受刑差不多。

  那兩個小太監聽他呵斥,並不敢分辨什麼,倒是李順誠擺了擺手:“不關他們的事兒,是我有要緊事急著稟告萬歲爺。”

  說著,又壓低嗓音悄悄問道:“萬歲爺可是在景仁宮?”

  太監們打聽皇帝的行止,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偏又礙於規矩,不敢大張旗鼓的問,只能這般掩耳盜鈴猥瑣行事。

  “在呢。”

  胖太監跟了這幾步,就有些氣喘吁吁,卻又不敢落後半步,只得將快步改為了小跑,一邊將那積雪踩的吱吱嘎嘎,一邊強自堆笑道:“今兒散了朝,萬歲爺就去了景仁宮御書房,眼下應該正在召見戶部尚書王大人。”

  召見王琰?

  估計又是為了入閣的事兒。

  這時候進去打攪,貌似有些不合時宜。

  可方才從孫紹宗哪裡聽到的消息,不及時稟報也是不成的。

  李順誠略一遲疑,便嘆了口氣道:“瞧你這一身肥膘!罷了,你們兩個走慢些,讓大師兄緩一緩。”

  兩個小太監的腳步頓時放緩了下來。

  那胖太監直感動的涕淚橫流,搶出幾步轉身跪倒在路旁,連聲高呼道:“多謝乾爹體恤兒子,多謝乾爹體恤兒子!”

  等肩輿從身邊過去,他又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斜肩諂媚的跟了上去,等待著李順誠的進一步吩咐。

  但李順誠此時卻那還顧得上理會他?

  將手爐揣進懷裡,兩下一攏袍子,那思緒就飛回了茶樓裡。

  當初接到孫紹宗的邀約,李順誠還當這位剛受了彈劾的少卿大人,是有什麼事情要拜託自己幫忙呢。

  所以故意拿喬著,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兩刻鐘。

  可到了那茶樓才知道,孫紹宗竟是有軍國大事,要托他上奏皇帝。

  這事兒若真實錘了,說不得孫紹宗又要記一大功,那自己之前的輕慢,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

  好在那孫紹宗並沒有計較的意思,反而遞上了現成的橄欖枝。

  話說……

  自己當初猜的果然沒錯,那夏家小娘子果然同孫紹宗有瓜葛。

  若非如此,孫紹宗也不會上趕著,要為自己與那夏家小娘子保媒了。

  這等甩鍋的行為,要擱在別人身上,那八成連朋友都沒得做。

  但對於李順誠而言,卻是雙方關係更進一步的象徵——左右他也沒那功能,原裝還是開過封的,也沒多大區別。

  雖說他真正瞧上的,其實是榮國府的妙玉尼姑,可現如今這局面,再惦記榮國府的人,那就是活的不耐煩了。

  退而求其次,娶個夏家小娘子,捎帶拿捏住孫紹宗的短處,倒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其實要擱在以往,李順誠未必就心甘情願做個接盤俠。

  可現如今因為皇統之爭,導致帝后不睦,宮中的形勢實在是複雜的緊,李順誠這樣剛剛上位,根基不牢的,心裡難免搆不著底兒。

  於是自然也就希圖著能借借外力,順帶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如果能買一贈一就更好了。

  那樣自己真要有個馬高鐙短的,看在父子骨肉的份上,孫紹宗總不好袖手旁觀。

  “前面可是李公公?”

  正琢磨著,該怎麼婉轉的提醒孫紹宗,別忘了買一送一,附贈個小的過來,忽聽前面有人嬌聲呼喚。

  李順誠下意識抬起頭來,這才發現肩輿已經進了景仁宮的側門。

  他當下吃了一驚,忙呵斥道:“你們幾個瘋了不成?還不把我放下來!”

  兩個小太監聽到那呼喚,本就已經放緩了步子,此時聽他呵斥,忙不迭把肩輿放到地上,又順勢匍匐跪倒。

  那胖太監立刻堆著笑湊上來,想要攙扶李順誠一把。

  李順誠卻一甩袖子趕開了他,沒好氣的呵斥道:“這兩個狗才稀里糊塗的,你怎得也不提醒他們一聲——在景仁宮裡,也有咱們這些閹人坐肩輿的份兒?”

  那胖太監唯唯諾諾的告著罪,卻又忍不住小聲提醒道:“乾爹,容妃娘娘……”

  “呦,這是誰惹李公公生氣了?”

  不等胖太監把話說完,一個甜透心、媚入骨的嗓音,就又鑽入了眾人耳中。

  聽那聲音已經到了身後,李順誠嘴角一撇,轉回身時卻已堆了滿面的笑容:“奴才見過容妃娘娘。”

  容妃將身子一側,半避開了他的施禮,目光落在他雙肩頭頂的積雪上,頓時沒口子的埋怨道:“不是我說,下面人也當真不會伺候,連件蓑衣也不知道預備。”

  說著,蓮步輕移,伸出素白細嫩的小手,就待拂去李順誠肩頭的積雪。

  李順誠卻也是一側身,避開了容妃的主動示好,淡然道:“奴才不敢勞煩娘娘。”

  這時那胖太監也急忙上前,幫著李順誠掃去了身上的積雪。

  李順誠順勢又是一拱手:“奴才還有要緊事,急著向陛下稟報,就不打擾娘娘賞雪的雅興了。”

  說著,躬身倒退了兩步,逕自向去年新改的御書房行去。

  眼見容妃臉上表情有些發僵,兩個抬肩輿的小太監,連同那胖太監也忙告罪一聲,然後做了鳥獸散。

  “該死的!”

  眼見四下里,只餘下自己同兩個貼身的宮女,容妃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腳,巍峨亂顫著罵道:“忘恩負義的狗奴才!當初若不是我在皇上面前抬舉你,你能有今天的風光?!”

  當初在景仁宮裡,容妃可是一等一的好人緣,李順誠作為景仁宮奉御,自也是她拉攏的主要對象之一。

  想當初李順誠在她面前,那是何等的恭順?

  可現在……

  “等本宮也懷上龍嗣,看你這狗奴才又會是什麼嘴臉!”

  容妃憤憤的咒罵著,心下卻滿是頹然。

  前些日子憑藉著些幾件情趣褻物,她倒也曾得了兩回寵愛。

  可也就是兩回而已。

  自那起,廣德帝已經有十餘日,未曾光顧過她的小院了。

  若單只這樣也還罷了,問題是打哪之後,皇帝也未曾再寵幸其它的妃子。

  清心寡慾、頤養天年!

  這八個字聽起來冠冕堂皇,帶給容妃的卻近乎絕望。

  眼下也只能寄望於,賈元春無法順利誕下龍子,那樣一來,景仁宮孵化龍子的計畫,自然要重新啟動。

  “娘娘。”

  正思量著,聲旁的宮女忍不住提醒道:“這裡風大,小心傷了身子。”

  “便把身子養的再好有如何?!”

  容妃轉頭瞪了那宮女一眼,正想遷怒她幾句,忽然心下一動,下意識的扯了扯身上的錦袍,然後斷然道:“走,回宮!”

  說是回宮,其實就是回自家小院。

  回到小院之後,容妃遣散了身邊的奴婢,獨自一人進到裡間,先將窗戶支開,又把炭盆挪到了外面。

  然後她來到了那有瑕疵的落地鏡面前,咬著牙將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在寒風爍爍中挺起胸脯,凝視著鏡子裡那好生養、擅哺育的身段,幽怨又期待的呢喃著:“皇上,臣妾為了您什麼都願意做!”

  次日。

  容妃偶感風寒,為免傳染給有孕的德妃,被皇帝勒令移出景仁宮,此後再沒機會陪侍君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4 10:51
第823章 天有二日、主少臣疑

  李順誠躬著身子,一步步的倒退著,直到出了景仁宮西書房的大門,這才轉身匆匆而去。

  而就在他出門的同時,廣德帝也丟下手裡的奏章,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些許笑意,不過很快就又收斂了,只淡淡的道:“到底不是庸碌之輩可比。”

  他雖然沒有點名,但一旁的裘世安卻立馬陪笑道:“孫大人這次從湖廣回來,交卸掉北鎮撫司的差事,可讓奴婢心疼了好幾宿呢。”

  說著,他偷眼觀瞧著皇帝的臉色,試探著道:“聽這意思,那李恩賢倒似乎是個可用之人,要不要奴才想法子,再同他接觸一下?”

  廣德帝卻搖了搖頭,略顯消瘦的下巴微微一揚:“去把賀閣老請來。”

  頓了頓,有補了個名字:“還有徐輔仁。”

  裘世安躬身應了,心知徐輔仁這次輔的位置是算是妥了。

  其實這也正常的緊,若非攤上天狗食日和太子龍根案,眼下內閣早就是‘二仁’共治的格局了。

  眼下既然得了‘准信兒’,裘世安自然不會錯過賣人情的機會,出了書房,將召見賀體仁的差事推給旁人,然後親自帶隊趕奔徐輔仁府上。

  一路無話。

  等到了徐府,打頭兩個虎賁營百戶,先自角門裡喊出了門子、管事。

  裘世安的車馬則是緩緩停在了角門前,三名小太監挑簾子的挑簾子、墊腳的墊腳、攙扶的攙扶,興師動眾的把裘世安弄下了車。

  老閹奴清了清嗓子,拖長了音尖聲叫道:“有旨意~~~!”

  “快開中門迎接天使!”

  徐府的管事就等著這一嗓子呢,招呼著幾個家丁,應聲就把中門給打開了。

  裡面又有人端來燒開過的淨水,一路掃撒到了中庭大廳門前。

  這業務熟練的,一看就是早就排練過了。

  裘世安這才提了提褲腳,在一眾太監、將校的陪同下,準備跨上徐府的台階。

  只是剛走了兩步半,他忽又收住了腿腳,轉頭望向角門附近的一輛馬車,擰眉問:“那邊兒拴著的,莫不是大理寺孫少卿的車馬?”

  “公公好眼力!”

  那管事一條大拇哥,賠笑道:“孫大人一刻鐘前到的,方才正跟我們老爺在後院書房喫茶呢。”

  話音未落,那裘世安臉上先就變了顏色。

  徐輔仁這次進京雖稱不上是絕密,卻也甚少向外透露,連日來也只有他幾個心腹弟子,得以出入這棟宅院。

  現如今卻又多了個孫紹宗……

  孫紹宗和徐輔仁能搭上關係,裘世安倒並不奇怪,畢竟龍根案的時候,他沒少去太子府給這二位傳遞旨意。

  可以說徐輔仁被迫辭官之前,接觸最多的人就是孫紹宗了。

  然而那一兩個月的交情,距離倚為心腹,怕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更何況為了避嫌,除去幾位弟子之外,徐輔仁在京中的幾個心腹,也都未曾急著登門……

  事有反常即為妖,自然容不得裘世安不多想。

  眼下這局面,要麼是徐輔仁太過看重孫紹宗,以至於顧不得避嫌;要麼就是徐輔仁向借孫紹宗登門一事,展現出某種姿態。

  前者也還好說。

  若是後者的話,那這次自己巴巴趕過來,可真就是自找倒霉了!

  想到這裡,裘世安一張臉繃的什麼似的,兩條腿也像是灌了鉛,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可再怎麼拖延,等到一個衣袂飄飄的老者,出現在庭院裡的時候,裘世安也只能快步的跨過了門檻——否則就不是賣人情,而是砸場子了。

  “裘公公。”

  “徐閣老!”

  兩下里拱手見禮,裘世安裝作沒事兒人似的堆笑道:“可真要恭喜您老了,萬歲爺口諭,宣您同賀閣老一起入宮議事呢。”

  徐輔仁倒也沒謙虛,笑著默認了那閣老的稱呼,順勢橫臂往裡一讓:“既是陛下召見,徐某也不好耽擱,還請裘公公在客廳稍後,容我去換一身行頭。”

  “閣老請便、閣老請便。”

  裘世安嘴裡客氣著,心下卻苦不堪言。

  這徐輔仁的性格,他還是知道的,若非心中存了不留後路的心思,怎會這般的不謹慎?

  早知如此,真該去賀閣老那邊兒的!

  且不提裘世安在客廳裡,如何自怨自艾。

  卻說徐輔仁大袖飄飄的回了後院,不等吩咐早有人預備下一應禦寒食物,只等他兩手平舉,便一窩蜂的上前伺候著。

  徐輔仁任憑她們擺佈著,卻偏頭淡然道:“陛下有召,我怕是無暇送孫大人出府了——來人啊,把我備好的禮物取來,請孫大人代為奉上。”

  話音未落,立刻又有下人取了幾包禮物過來,多是些不值錢的土產。

  但孫紹宗接在手裡,卻頗有些不堪負重。

  因為這些禮物本身雖然不值幾個錢,卻是徐輔仁特地托他送去太子府的!

  雖說被請過來的時候,孫紹宗就隱約覺得宴無好宴,可也沒想到徐輔仁剛剛來京,都還沒重入內閣,就敢這麼擺明車馬的挺太子!

  更悲催的是,他還選了自己當中間人,來展現ZZ傾向!

  這可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孫紹宗雖然也給太子出了主意,祭出太孫來穩定局勢,可也絕沒想過,當面鑼對面鼓的挑起皇嗣之爭。

  再說賈元春也還沒生出兒子來呢。

  讀書人不都說‘子不語怪力亂神’麼,這一個個的著什麼急?

  真要是把事情挑起來,他徐輔仁畢竟七老八十了,大不了拍拍屁股繼續回家養老。

  咱孫二爺卻是招誰惹誰了?

  好端端左右逢源的局面,硬生生就要被拱到刀山火海上!

  不成!

  決不能讓著老頭胡來!

  眼見徐輔仁披掛整齊,再不把話說清楚就沒機會了,孫紹宗一咬牙,上前拱手道:“老大人,下官有幾句肺腑之言,希望老大人能暫且屏退左右!”

  徐輔仁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擺了擺手,一屋子奴婢頓時散了個乾淨。

  “老大人!”

  孫紹宗立刻正色道:“眼下德妃娘娘也不過是剛有了身孕,是男是女孩兩說呢,您總不會相信那些術士……”

  徐輔仁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迎著孫紹宗的目光,淡然道:“我倒寧願德妃娘娘肚子裡是一位皇子。”

  蛤?

  這怎麼個意思?

  老頭方才那架勢,明擺著是要死保太子,怎麼轉臉就變天了?

  孫紹宗正一腦袋漿糊,就聽徐輔仁又道:“若是德妃產下龍子,一旦事不可為,皇嗣也能多長幾歲,總好過陛下一再的虛耗龍體。”

  說到這裡,老頭抬手在孫紹宗肩上拍了拍,悵然道:“天有二日已經耗盡了朝廷的心血,眼下又烽煙四起,我大周再經不起‘主少臣疑’了。”

  說完,也不管孫紹宗是什麼反應,逕自揚長而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4 10:51
第824章 兔死狗烹

  這真是燙手的山芋啊!

  盯著堆在車廂角落裡的那些土儀,孫紹宗是滿臉的晦氣。

  他倒也不是沒法理解,徐輔仁那憂國憂民的心思。

  可問題是,主少臣疑雖然容易翻車,輔佐太子這個‘阿斗’,卻也未必能好到哪兒去。

  然而這等念頭,孫紹宗也只能在心裡想想,終歸是不敢擺在明面上。

  “二爺。”

  這時外面的張成等了許久,一直也不見孫紹宗開口,只好主動請示道:“咱們現在是回衙門,還是直接打道回府?”

  孫紹宗沒有立刻回答,又盯著那些禮物出神了片刻,這才吩咐道:“回府!”

  雖說這些禮物,不得不送到太子府去,可是早送還是晚送,孫紹宗卻能自己拿主意。

  且先騰出些時間,容自己把這事兒帶給孫家的利弊想清楚,琢磨好該以什麼姿態應對,再把禮物送過去也不遲。

  只可惜眼下大哥不在京城,連個能商量的人都沒有——要別的事兒,于謙倒能幫著參詳些,可涉及皇統之爭,這位胸懷天下的侄女婿,恐怕未必和孫家是一條心。

  一路無話。

  等回了自家府上,就見那馬廄左近停了幾輛板車,十幾個家丁大呼小叫的,正往下卸東西呢。

  “怎麼?”

  孫紹宗一邊跳下馬車往後院趕,一邊順口問了句:“大爺這是又收了幾車好料子?”

  早湊到近前的趙仲基賠笑道:“倒也有些皮料,不過多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並不值幾個錢,只是圖個稀罕罷了。”

  孫紹宗聞言停住了腳步,回頭又掃了那幾輛板車,見未曾卸下的貨物上,也早存了被翻動過的痕跡,便又壓著嗓子問了句:“已經讓崇文門查過了?”

  趙仲基忙回道:“說是今兒一早,在城門口攤開了細查的。”

  自家這位便宜大哥,倒真是個滴水不漏的。

  上回送進京城的那些金貴事物,可沒讓崇文門的稅監動上一根指頭。

  而眼下又特地把這些土產,在崇文門攤開了‘晾曬’,便讓人想拿這事兒做文章,也沒了正經由頭。

  這倒也給孫紹宗提了個醒。

  原本按計畫,為了保證路上萬無一失,孫家和王熙鳳存在金陵的十幾萬兩銀子,會交由盧劍星、沈煉率領的平叛人馬順路押運進京。

  現如今想來,這法子穩倒是穩了,卻怕不怎麼妥當。

  畢竟那筆銀子雖算不得贓款,卻也是薅了大周朝廷的羊毛,再和湖廣平叛的人馬攪在一起,真要被人拿來做文章,可未必能講得清楚。

  看來必須另做打算才是……

  孫正一邊沉吟著,一邊往後院書房趕,忽聽後面有人飛也似的追了上來,孫紹宗回頭望了一眼,卻是門子王進。

  這一瞧見王進,孫紹宗倒想起另外一個人來了。

  眼見離著還有段距離,便轉頭向趙仲基問道:“劉全近來如何?”

  “這個……”

  趙仲基肩膀往下一垮,滿臉的欲言又止。

  只看他這表情,剩下的也不用再說了——估計那劉全不但沒有反省,還因此生出些怨念來。

  唉~

  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世人往往不齒‘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做派,可有些時候,身為上位者也實在沒別的法子。

  就劉全近來展現出的那副嘴臉,真要是讓他坐上二管家的位置,非得蹬鼻子上臉,跟趙仲基掐起來不可。

  原本孫紹宗還希望,通過這幾日的敲打警告,能讓他知道進退。

  可眼下看來……

  “二爺。”

  這時王進終於到了近前,紅光滿面的一躬身,將個大紅禮單雙手奉上:“熊大人送來幾箱海鮮。”

  等到孫紹宗接過禮單,他又補充道:“那護送水產的家僕還說,熊大人原本要蒐羅些高麗參、鹿茸、貂皮什麼的孝敬您老的,可最近通商朝鮮的船少了大半,實在是沒處踅摸。”

  這所謂的熊大人,指的是孫紹宗門下唯一的進士門生熊廣——當初做秋闈巡閱使時收下的。

  原本也就是掛個名,後來孫紹宗托關係,保舉他在直隸按察使司任了肥缺,兩下里才真正定下師生關係。

  而打那以後,逢年過節熊廣總少不了要孝敬些土儀。

  所以最初孫紹宗也並未在意,但聽到後面有關朝鮮的言語,他卻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自從三年前,津門府就被開放為同朝鮮的通商口岸——雖說山東和朝鮮半島往來更容易些,但朝廷卻覺得在津門府就近設港,比較方便管控。

  熊廣這莫名其妙,讓人給自己捎來這幾句話,顯然也是隱約察覺到,朝鮮那邊兒有什麼異變。

  看來自己之前急著上報,也算不得杞人憂天。

  不對!

  熊廣雖然身處機要之職,可畢竟不是親民官,又不負責管理港口通商事宜。

  既然連他都察覺出不對來了,朝廷能一點知覺都沒有?

  看來這裡面渾水,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深些。

  皺眉沉吟半晌,孫紹宗突然就有些懷念,當初在五溪州軍政大權一把抓的日子——那時候可沒這麼些雲山霧罩的事兒,需要他費盡心機去揣度。

  可惜他這剛回京不久,謀求近期外放為,基本是不可能的妄想。

  罷了~

  想這些也是無用,還是先把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再說吧。

  擺擺手,示意王進先行退下,孫紹宗又吩咐趙仲基道:“你讓人支二百兩銀子,在外城買個現成的宅子,規格就照著魏管家先前那園子,再減一等置辦。”

  趙仲基聞言眼珠一轉,便大致猜出了孫紹宗的意思,不過隨機卻面顯難色。

  支支吾吾的提醒道:“這時候脫籍,他怕未必能承情——南邊兒的事兒,雖多是程師爺主持,可他畢竟也都參與了,萬一他被豬油蒙了心胡亂攀扯,雖未必能奈何二爺,畢竟也是樁麻煩……”

  “這你就不必操心,我自然另有安排。”

  孫紹宗打斷了他的話頭,心下卻在盤算著,該給那劉全安排個什麼前程,好讓他不至於心懷不滿,又不留給他成為貪官污吏的機會。

  唉~

  果然還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法子,來的簡單方便!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9 08:56
第825章 家事

  隨著日落西山,書房裡肉眼可見的暗了下來。

  將虛懸在灑金箋上的紫毫,微微向上一提,孫紹宗又愣怔的了半晌,方才將其丟在了臥佛型筆架上。

  順勢把桌上胡亂塗抹的草紙聚攏了,竟堪堪有半尺來厚,要知道這可是新進才時興的‘灑金箋’,內裡雜了細碎的金箔,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同時,價格自也是不菲的緊。

  就這半尺高的一摞,都足夠寒門士子用一輩子粗紙了。

  不過孫紹宗卻是半點珍惜的意思都沒有,三根指頭穩穩一掐,就待丟進不遠處的炭盆裡。

  可將要出手的瞬間,孫紹宗卻又停了下來。

  倒不是說他改了主意,捨不得燒掉這些死貴死貴的宣紙,而是因為那炭盆裡灰撲撲的,全無一絲煙火氣,早不知已經熄滅了多久。

  嘖~

  怪不得腳下冰冰涼涼的。

  孫紹宗起身自多寶槅上,翻找出京西燧人齋特供的火摺子,大拇指頂開鎏金的防火罩,嗆著風用力一抖,那絨繩上便騰起三寸多高的火苗。

  把那一摞草紙引燃了,隨手丟盡火盆裡,眼瞧著燒了個七七八八,孫紹宗這才推門而出,將重新歸於黑暗的書房甩在身後。

  堆著天邊的銀月長吁了一口白霧,孫紹宗又在石階上跺了跺腳,稍稍緩解了一下久坐的酸脹與麻木,然後逕自出了小院,趕奔……

  “二爺。”

  孫紹宗無奈的停住腳步循聲望去,就見斜對面遊廊裡,一個小廝拋下手爐,飛也似的迎了上來。

  就知道這些家奴們,肯定不會讓自己消停。

  “說吧。”

  “下午的時候,北靜王府派了人來,說是王爺想約您……”

  “下一樁。”

  “朝廷派駐茜香國的侯大使,已經安全回京了。”

  侯勇安全回京了?

  這倒真是個好消息!

  他在茜香國一待就是四年多,雖說有近半的時間,是被茜香國當成人質軟禁在使館,可對於茜香國的根底,總也比別人知道的詳盡些。

  想到侯勇或許會知道,自家那便宜老丈人的近況,孫紹宗立刻打定主意,明兒見過太子之後,就去侯家登門拜訪,也省得阮蓉整日裡瞎琢磨。

  不過眼下還是要先瞞著阮蓉才是,否則空歡喜一場倒還罷了,真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

  唉~

  孫紹宗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幾十年相安無事的,卻怎得自己娶了個茜香婆娘沒幾年,就趕上兩國交戰了呢?

  “還有別的事兒沒?”

  “那秦先生又來了,聽說二爺正在書房擬奏章,吃了些點心就又自顧自的走了——對了,臨走的時候,還要了三兩凍頂烏龍。”

  這秦克儉可真是……

  自己明明還沒答應要聘請他,他倒好,天天上門吃拿卡要的,倒真是一點也不客氣。

  想想三年前他倨傲的模樣,不得不讓人感慨時移世易、物是人非。

  當然,孫紹宗也早不是當年的孫紹宗了。

  若換成剛穿越那兩年,他就算有賊心,怕也沒膽子接連吃下北靜王妃和薛姨媽,更不會肆意妄為到,在王府裡逼長腿王妃給自己……

  “二爺。”

  正回憶著正文裡不讓播的,那奴才又陪笑道:“還有一樁事兒,昨兒那場雪壓塌不少老房子,禮部在街上設了捐箱……”

  “不記名的,還是記名的?”

  “都有。”

  “記名的按慣例來,不記名的封一千兩銀子送去。”

  “好嘞!”

  隨著這一聲清脆的吆喝,該稟報的事情也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孫紹宗看他躬著身子,再沒有半句言語,這才重新邁步向著自家行去。

  …………

  院子還是那院子,可氣氛卻總顯得比平日沉悶些,就連兩個小的,也不似往常那般嘰嘰喳喳的。

  孫紹宗進門時,兩兄妹正裹的粽子彷彿,圍著個雪人竊竊私語。

  “爹!”

  “爹爹!”

  也就是見了孫紹宗,倆孩子才紮起臂膀,轟炸機也似的嗚嗚亂叫著衝過來。

  孫紹宗哈哈笑著,將兩個小的抱將起來,先一人啃了一口,又順勢扛到了肩膀上,大步流星的進了堂屋。

  進門之後,卻沒瞧見阮蓉的蹤影,反倒是尤二姐正在羅漢床上,同石榴小聲嘀咕著什麼。

  眼見孫紹宗帶著兩個小的從外面進來,二人慌忙起身相迎。

  孫紹宗也不理會她們,逕自到了羅漢床前,先把兩個小的卸下,又順手抓起了擺在當中的炕桌。

  石榴慌忙接在手裡,又按照的孫紹宗的示意,把那炕桌小心放在了床腳。

  孫紹宗便一骨碌仰躺在了床上,拿手指頭去撓兩個小的癢,一時間滿廳裡儘是清脆的童音。

  半晌,孫紹宗忽又支齊了脖子,皺眉道:“姨太太人呢?莫非不在家裡?”

  他原以為這天倫之樂的動靜,怎麼也該引出阮蓉才是,誰知這半天也不見個動靜,故而才有此一問。

  石榴忙答道:“大爺不是從北邊捎來不少東西麼?大太太讓過去瞧瞧,看有什麼事咱們能用上的——眼下還沒回來,估計是大太太留飯了。”

  正說著,外面就傳進話來,說是賈迎春留了阮蓉用飯。

  孫紹宗當時興質就減了七分。

  把腿往扶手上一翹,繼續有一搭無一搭的逗弄著兩個孩子。

  尤二姐見他翹腳,就上前幫著把靴子脫了,因隔著襪子就覺得涼冰冰的,忙又命人端了炭盆來,又在上面虛搭了條熱毛巾,免得太過乾燥,傷了腳上的老皮。

  “爺,要麼先泡泡腳,再……”

  “不必了,趕緊讓廚房擺飯吧,今兒早些安歇了,明兒還有的忙呢。”

  孫紹宗頭也不抬的吩咐了,尤二姐臉上就泛起些紅潤來,瞧著他與兩個小的互動,又是豔羨又是期待。

  若不是礙於這是在阮蓉屋裡,怕早沒羞沒臊的解了襟懷,把那兩隻大腳裹在肉裡了。

  可惜,她這期待終究落了空。

  剛吃罷晚飯,阮蓉就風風火火的趕了回來,說是有事兒要同二爺商量,孫紹宗自然也就順勢留在了堂屋裡。

  不提尤二姐因此如何失落。

  卻說任奶娘帶走兩個孩子,又命芙蓉打了盆熱水,阮蓉親自用帕子裹著皂豆,沾了水自孫紹宗的膝蓋處,一寸寸的往下搓洗著。

  眼見都已經搓到腳背了,孫紹宗伸手替她聚攏了幾根亂發,一股腦都別在耳後,悄聲問:“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說麼?怎的這半天也不見你言語一聲?”

  阮蓉搖了搖頭,將臉在他手背上蹭弄著,半晌才嘟嘴道:“原是有話要說的,這瞧見爺,卻又不惜的說了。”

  聽她這言語,孫紹宗就隱約猜出了什麼,於是又試探著問:“可又是為了邢家的事兒?大嫂前幾日不是已經撂下話了麼,難道說……”

  難道說那邢忠,還真捨得讓女兒做妾不成?

  想想那秀外慧中的邢岫煙,心下還真有點兒小激動呢。

  “爺想的倒美!”

  阮蓉白了孫紹宗一眼,嗤鼻道:“那邢舅爺就算千肯萬肯,他那女兒卻不是個任人擺佈的——昨兒下午人家就回了榮國府,任邢舅爺怎麼去請,也不肯再來咱家呢。”

  呃~

  看來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孫紹宗訕訕的把兩隻腳交疊了,嘴裡嘟囔著:“我就話趕話這麼一說,也沒真指著能怎得。”

  雖然瞧出他這般惺惺作態,多一半是為了哄逗自己,但阮蓉還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隨機忙用袖子虛掩住櫻桃小口,抬頭白了孫紹宗一眼,正色道:“不過邢家妹子雖然走了,卻又有個爺中意的美人坯子要來咱家呢!”

  “誰?”

  這回孫紹宗心下卻沒了著落。

  出了邢岫煙之外,自己最近貌似也沒招惹哪個吧——薛姨媽和長腿王妃肯定不算,她們倆也沒法子上門。

  “還不就是那櫳翠庵的妙玉尼姑!”

  “妙玉?”

  “外面有傳言,說是賈家得了道門的庇佑,家廟裡卻供著釋教,實在是不妥當的緊,故而榮國府那邊兒似是有意,要把妙玉送到別家,再請幾個道姑回去。”

  “大太太今兒跟我說起來,讓我回來問問二爺的意思,看可要把那妙玉請到咱家。”

  聽到這裡,孫紹宗就覺著後背直冒涼氣,這定時炸彈放在賈家,他還怕被牽連到,現如今卻哪敢往家裡引?

  慌忙叫道:“別!千萬別!

  “爺這是怎得了?”

  阮蓉被他突然的暴躁唬了一跳,不由奇道:“那妙玉尼姑,莫非有什麼不妥?”

  “這……”

  孫紹宗哪敢把妙玉的身份挑明,眼珠一轉,當即搖頭道:“不是她有什麼不妥,而是這事兒就透著不對——那榮國府的老封君,最是虔誠向佛的一個人,又是見過風浪的主兒,能因為這幾句閒言碎語,就把櫳翠庵給拆了?”

  “我估摸著,怕又是他家大房聽風就是雨的胡來,咱家要摻和進去,豈不是平白自討沒趣?”

  這理由,阮蓉聽著總覺得有些牽強,但她也沒有刨根問底兒的意思。

  當下又轉了話題:“那就說說平兒吧,等下個月她過了門,總不能和尤氏擠在一處吧?是把咱這院子往外擴擴,還是另起……呀~!”

  不等她說完,一隻大手便鑽入她腋下,將那嬌軀一把撈起,擱在膝上肆意蹂躪著,直到阮蓉癱軟的沒了骨頭,他才將那搜山檢海、穿林取果的勢頭止住。

  將胡茬抵在她潮濕而光潔的額頭上,無奈道:“這些事兒你以後少操心——原本醋罈子也似的,突然就大包大攬的給爺找女人,倒叫爺好不自在。”

  “誰醋罈子了!”

  阮蓉只分辨了一聲,情緒便又低落下來,伏在孫紹宗胸口,幽幽的道:“奴現在一閒下來,這心裡就空落落的,怎麼也搆不著底兒……”

  “這怕什麼?爺幫你填補填補就是!”

  孫紹宗說著,便弄些著三不著四的小動作。

  阮蓉已是千肯萬肯了,嘴裡偏啐道:“呸,人家說的是心裡空落,又不是……”

  “你再仔細量量,指定能夠到心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9 08:56
第826章 王熙鳳稱病曦雲閣,賈恩候起意弄‘兒孫’

  榮國府,曦雲閣。

  薛寶釵緩步著到了門前,又回頭沖那紅鸞帳裡道:“嫂子好生歇著,我有空再來瞧你。”

  只見紅鸞帳中,王熙鳳病懨懨的裹著纏頭,強自把雪白的頸子往上挺了挺,有氣無力的應了。

  薛寶釵這才在平兒的陪同下,步出了裡間。

  眼見到了院門口,她再次停住腳步,沖平兒笑道:“外面都說你下月就要過門了,可是真的?若是真的,我回去和姐妹們商量商量,怎也要給你拾掇一桌踐行的酒宴。”

  平兒忙笑著推拒,只說自己是贈妾,當日裡蒙幾位姑娘看重,半真半假的鬧了一回,就已經誠惶誠恐了,這節骨眼上可不敢再生事端。

  “姑娘若是真疼我,等我到了那邊兒,擺酒請您的時候,莫駁了我的面子就是。”

  薛寶釵見平兒執意不肯,說的又頗為在理,也就沒再強求什麼,笑著應了,只說等她日後的東道。

  …………

  送走了薛寶釵,平兒回轉堂屋裡間,卻見王熙鳳早支起身子,把那藏青的纏頭也脫了,捏在手裡胡亂扇弄著,嘴裡更是罵的難聽:

  “什麼混賬忘八羔子的,竟也想爬到姑奶**上作威作福!且等緩過這幾日,看我不扒了他們的皮、拆了她們的骨!”

  平兒簡裝,忙上前勸道:“奶奶快小聲些,萬一有人把這話胡傳出去,還當您是對寶姑娘不滿呢。”

  王熙鳳被逼裝病,本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兒,此時哪還聽得進勸告?

  當下把那纏頭往平兒懷裡一摔,罵道:“傳出去?你問問這屋裡誰敢?!我能收拾那蹬鼻子上臉的賤婢,就治得住吃裡扒外的狗奴才!”

  又憤憤然罵了幾句,她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順勢將被子一掀,揭出個熟透了身子。

  順勢把兩隻白瓷似的嫩足,踩在了半涼不熱的踏板上,努嘴道:“去,趕緊讓人準備浴桶,這大半日躺下來,生生悶出一身汗!”

  若她真染了風寒,平兒指定要勸阻,可眼下不過是裝病,自然沒那麼多說道,於是平兒便恭聲應了,逕自去外面佈置。

  卻說王熙鳳獨自一人留在裡間,也不管髒是不髒,直把兩隻鮮藕也似的足踝,往哪地上輕戳亂點著,意圖借那青石板上的冰涼,鎮壓心頭的燥意。

  可心頭的煩悶,又豈是些許外力就能抵消的?

  她又不曾守著個能直通心底的好物件,這杯水車薪的找補,反倒愈發的煩悶起來。

  卻說打從來旺媳婦走漏風聲之後,初時不過是些風言風語,這幾日竟漸成逼宮之勢。

  做奴才的還罷了,至多不過是背地裡敲敲邊鼓。

  可那七姑八姨的賈家親戚,卻似是串聯好了一般,輪著番在老太太面前說三道四。

  一時間,她堂堂榮國府二奶奶,足足當了七八年家的主母,竟呈現出人人喊打的兆頭!

  真要說起來,她借娘家勢力與外人合夥做生意,卻偏偏漏了夫家,的確違反了身為媳婦兒的政治正確。

  再加上賈璉那廝得知究竟後,並不肯替她遮攔什麼,會惹來眾怒也就在所難免了。

  可原本憑藉著這麼多年的經營,她也不是沒機會壓下這勢頭。

  然而倒霉就倒霉在,前兩年榮國府欠下了大筆的虧空,賬上也查的嚴了百倍,王熙鳳自己還落不下多少好處呢,哪還能像以前那般,做個廣收人緣的散財童子?

  而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吃慣了宗家油水的旁支們,對此自然是心懷不滿。

  尤其王熙鳳又是個好面子的,再怎麼為難,也咬牙把家裡弄出副花團錦簇的樣子。

  這兩下里一對比,難免怨聲載道。

  現如今又聽說,王熙鳳不聲不響的撈了十幾萬兩銀子,卻死死攥在手裡,不肯分潤給大家一星半點!

  都不用串聯,那氣人有恨己無的三姑六婆,就前仆後繼的告起狀來。

  王熙鳳也是直到昨兒,才想通了這層干係,明白要壓這事兒是千難萬難,所以乾脆稱病不起,想等這場風波漸漸平息。

  說來說去,這都怨那該死的賈璉袖手旁觀!

  否則縱有再多的風言風語,他這實際上的嫡出長子,也至少能扛下大半。

  屆時自己再裝委屈扮無辜,老太太和姑母那裡,難道還真能跟自己撕破臉不成?

  至於名義上的婆婆邢氏……

  王熙鳳又何曾正眼瞧過她?

  …………

  與此同時,前院賈赦居處。

  “虧她還敢裝病!”

  邢氏高亢尖利的嗓音,直震的桌上杯盤亂顫,賈赦臉上也露出些不堪聽聞的表情。

  但邢氏卻兀自未覺,一手叉在腰間、一手甩著帕子,大茶壺似的跳腳道:“都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媳婦才是自家人——可這幾年裡,老爺和我何曾受過她半分孝敬?若不是二姑娘時常唸著娘家,我都不知這日子該怎麼過!”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去推搡賈赦:“老爺,您也說句話啊,可不能再讓她這般無法無天下去!”

  賈赦沉著臉斜了她一眼:“那依著你的意思,這事兒該怎麼辦?”

  “簡單啊!”

  邢氏頓時來了精神,兩眼放光的道:“讓她把那銀子交出來!這可是十幾萬兩……”

  “呸~!”

  賈赦狠狠啐了她一口,罵道:“你個蠢婦!她要真捨得交出來,還能有咱們大房的份兒?怕不都要填了二房修園子的窟窿!”

  邢氏本就怕他,眼見得他似是惱了,當下那氣焰就消散的無影無蹤,囁嚅道:“是……是妾身思慮不周,卻不知依著老爺,這事又該怎麼處置?”

  “哼!”

  賈赦冷哼一聲,不耐煩的呵斥道:“爺要怎麼處置,用不著你過問!”

  心下卻是琢磨著,自家那兒子近來神神叨叨的,同兒媳婦也似乎早就斷了恩愛。

  再這樣下去,自己上哪抱孫子去?

  還不如……

  趁著這個機會,來個身體力行、人財兩得!

  想到王熙鳳那絕世妖嬈,他便渾身燥熱難當,偏臍下三寸靜悄悄的,不見一絲動靜。

  呃~

  定是昨兒吃了藥,在那小鳳仙身上征伐過度的緣故。

  且等自己緩上幾日,重振赳赳雄風,再幫她‘填’平煩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9 08:56
第827章 募善款,眾姝齊暖香塢【上】

  卻說薛寶釵出了曦雲閣,心下不由得暗生悔意。

  因前幾日薛姨媽染了風寒,薛蟠便把她們母女兩個,都接回了紫金街照料。

  這眼瞧著薛姨媽身子骨大好了,寶釵又實在瞧不慣自家嫂嫂的做派,這才獨自回了榮國府。

  誰成想竟趕上這一出鬧劇。

  若早知道,合該再忍上幾日,也免得稀里糊塗捲入這場風波里。

  不過這事兒說來說去,還是王熙鳳眼皮子太淺。

  若她肯主動把這筆銀子分潤給家中,這裡裡外外誰敢不承她的情?

  屆時當家主母的地位固若金湯,豈不好過空守著一堆銀子惹人紅眼非議?

  因心下琢磨著王熙鳳的事兒,主僕幾個一路也沒什麼言語,眼見進了大觀園的角門,迎面卻見有人提著燈籠侯在路旁。

  前面引路的鶯兒,忙把手裡的燈籠提高了些,一面探頭張望著,一面揚聲問道:“是那個姐姐在此?”

  “可不敢當鶯兒姐姐這般稱呼!”

  前面脆聲應了,隨機那兩個燈籠便搖曳著迎了上來,等到了近前,也學鶯兒往高處一挑,登時映出兩張笑盈盈的瓜子臉來——為首的那個,卻是史湘雲身邊的翠縷。

  那翠縷沖後面的薛寶釵微微一福,嬉笑著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趕緊跟我們走吧!”

  瞧她這沒頭沒尾故弄玄虛的,薛寶釵繡眉一挑,半真半假的嗔怪著:“這深更半夜,你們主僕又做什麼妖?若不肯說清楚,我可就回蘅蕪院了。”

  “別介!”

  那翠縷平日裡也是玩笑慣了的,如何會被她這話嚇住,仍是嬉笑道:“這回可是行善積德的好事兒,怎麼能少得了您?”

  眼見薛寶釵不為所動,作勢欲要往蘅蕪院去,那翠縷這才忙不迭吐露了實情。

  卻原來聽聞朝廷設下募捐箱,連宮裡德妃娘娘都捐了五百兩的體己銀子,史湘雲、賈探春兩個就張羅著,要以詩社的名義籌一筆善款出來。

  薛寶釵聽了這話,卻不禁皺起了眉頭,詫異道:“怎是她們兩個挑頭?大嫂子呢?”

  雖說史湘雲在眾姐妹中最是活潑,但這等事兒,總也該請個穩重年長的主持才是。

  “大少奶奶今兒中午的時候,許是吃了什麼不好克化的東西,如今也在家裡養著呢——當時也不知您今兒就回來,我們姑娘就好同三姑娘一起,先把這檯子搭了起來。”

  聽說李紈也稱病在家,薛寶釵先是恍然,繼而卻又有些不以為意。

  李紈這般做法,顯然是為了避嫌,免得王熙鳳以為她要趁機奪權。

  只是王熙鳳剛剛稱病,她也緊跟著稱病,反而顯得忒也刻意了——即便原本沒想到這一層的,現如今怕也多了份心思。

  不過隨著那翠縷走出十幾步遠,薛寶釵心中卻又是一動:難道說李紈此舉,為的正是引起旁人的注意?

  想到這裡,薛寶釵不由得暗嘆不已,好好的一家人,偏弄出這許多彎彎繞,便連這看似清淨的大觀園,也脫不開紛紛擾擾。

  暫時拋開這些不想,她略略加快了腳步,向翠縷探問著這次‘籌集善款’的章程。

  原是怕史湘雲一味的蠻幹,好端端的反傷了姐妹們的情分。

  可細問了種種舉措,竟是條條框框絲毫不亂,而且特意將銅臭氣,掩在了詩書禮樂之下,藉以避免因為出錢多寡,再鬧出什麼不自在來。

  聽完這些之後,薛寶釵才發現自己往日裡,竟還小覷了這三姑娘——史湘雲行事斷沒有這般周全的,所以自然是賈探春的功勞。

  只可惜她這般心思手段,卻錯投了娘胎——等到過陣子賈政和趙姨娘回來,還不知又要鬧出什麼幺蛾子呢。

  正唏噓著,眼見前面不遠就是暖香塢了,薛寶釵忽又想起一事來,忙不迭問道:“聽說邢家妹妹昨兒回府了?”

  得到鶯兒肯定的回答之後,薛寶釵心下暗道一聲‘不妙’,卻原來賈探春那些佈置,雖也一定程度照顧到了眾姐妹的貧富不均,可畢竟也還是要有些銀錢打底的。

  而邢岫煙的月例銀子本就不多,還有父母要供養……

  尤其這次集會,就選在了惜春的暖香塢裡,那邢岫煙是避無可避,若迎春、湘雲兩個沒有思慮周全,怕是要大大折了她的顏面。

  想到這裡,薛寶釵當下急忙加快了腳步,催著翠縷緊往暖香塢趕。

  到了暖香塢,就聽得堂屋內笑語聲聲,薛寶釵放輕了步子,到那門前猛地一挑簾子,佯嗔道:“趁著我不在,你們做的好大事!”

  眾女連同寶玉在內,先是被唬了一跳,繼而見是她到了,便都笑鬧著圍了上來。

  史湘雲與她最是親近,一把擒住她凝滯也似的手腕,嬉笑道:“好了好了,如今咱家的大金主也到了,這善款算是有了著落!”

  跟著,又追問薛姨媽的病情如何。

  薛寶釵聽這話,就知道還未曾開始募款,心中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先一一答了眾人的關切,隨即又找了個由頭,獨自把賈探春喚到了角落裡,壓著嗓子探問:“這次籌款,邢妹妹那裡可曾安排妥當?”

  探春被她拉到一旁,原本還有些莫名其妙,此時聽她竟是探問此時,不由得噗嗤一笑,忙掩了嘴道:“姐姐這回可是杞人憂天了,莫忘了那孫家二哥最是大方,既是住進他家,焉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說到這裡,又忙提醒道:“不過寶姐姐可千萬記得,莫要在她面前提起孫家二哥。”

  不等薛寶釵發出疑問,她又咬著耳朵,把邢家有意聯姻,被賈迎春婉拒之後,反提出納妾的事情,大致的說了一遍。

  薛寶釵聽了,心下卻不禁暗暗叫苦。

  她對邢岫煙如此看重,一來是敬愛她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品;二來也是相中了她,打算替堂弟薛蝌保一樁大媒。

  現如今攤上這麼一出子,便是薛蝌再怎麼中意邢岫煙,礙著孫家那邊兒,怕也不好再提起此事。

  那孫家二哥也是的,家中幾多妖嬈,眼見又要添一個平兒,卻怎得還不滿足,又惦記上了邢岫煙?

  “好姐姐!”

  正心下埋怨著,身後就有人嚷了起來:“你那悄悄話且留到明兒再說,我眼下可等不及要大顯身手了!”

  卻是寶玉等的不耐,搶了毛筆在手,摩拳擦掌的要拔個頭籌。

  薛寶釵回過頭剛要應答,旁邊林黛玉早搶過話頭,冷笑道:“是啊,寶姐姐若再耽擱下去,某人哪還有機會獻醜?”

  姐妹們齊聲哄笑,寶釵也便順勢加入其中,暗中偷眼打量邢岫煙,見她言談舉止皆與往日無異,心下愈發替薛蝌可惜。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9 08:56
第828章 福、禍【上】

  【本來想寫兩章大觀園眾女,不過被說太水,乾脆就跳過吧——另,明天加更,太子妃上線。】

  太子府。

  晨曦初上,詹事府府丞王德修,倒騰著那兩條標誌性的小短腿,卻早不知在兩個石獅子之間丈量了多少遍。

  額頭掛著白毛汗不說,連那鹿皮靴子裡都溻透了,十根腳指頭每回落下,就跟陷進沼澤污泥裡似的。

  但他非但沒停,反而走的更急了。

  眼見又到了左側的石獅子腳下,王德修墊步擰身,陀螺似的轉了半圈,正待繼續往右側的石獅子奔走,忽見府裡呼呼啦啦湧出好些人來,打頭的正是太子。

  王德修忙又來了急轉彎,幾步搶到台階下面,將積攢了許久的白毛汗用力一抹,頂著亮晶晶的額頭躬身見禮:“殿下,您怎麼……”

  太子卻哪裡有空理會他,手搭涼棚往街面上掃量著,口中喃喃道:“孫愛卿怎得還不來?”

  頓了頓,又皺眉道:“按說昨兒就該來的!”

  雖然知道這時候插嘴,八成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但職責所在,王德修還是只能硬著頭皮勸道:“殿下,您是君上,斷沒有在門前迎候臣子的道理。”

  除了特殊情況,得到通報後出府相迎,就已經是太子對大臣的最高禮遇了,斷沒有在門外一直等候的道理。

  太子又如何不知這些規矩?

  可他從昨兒聽到風聲,就盼的望眼欲穿,現如今更五內俱焚也似,如何還能耐得住性子守在客廳?

  眼下聽了這幾句不入耳的,太子將兩隻眼睛一瞪,有心遷怒這王德修,可看他一頭大汗,竟似比自己還焦急的模樣,那心中的火氣先就消了幾分。

  於是只把袖子一甩,喝道:“糊塗!孫愛卿豈是旁人可比!”

  說是這麼說,他還是不情不願的退回了門後——迎出來不合規矩,但在門洞裡等還是可以的。

  而太子往門後這一站,不多時那門洞裡就升了十幾度,連門樓上的積雪都融開了,淅瀝瀝的往下淌。

  這自然不是什麼‘龍氣’護體,而是因為自從龍根案之後,太子就雙重意義上的傷了根本,最是耐不得風寒。

  故而就這麼會兒的功夫,炭盆點起了一個又一個,又因為怕擋了太子爺的路,壓根越不敢往地上擺,都是由宮娥們雙手捧了,小心翼翼的隨侍左右。

  於是等孫紹宗終於趕到的時候,那一個個嬌俏宮娥,全都面紅目赤容顏憔悴,倒像是剛被誰蹂躪了似的。

  當然,太子肯定是沒這功能的。

  而他的注意力也完全不在這些宮娥身上。

  眼瞅著孫紹宗下了馬車,太子立刻提起蟒袍迎了出去,直勾勾盯著他手上的禮物,顫聲道:“這……這些便是徐閣老要送給孤的禮物?!”

  也無怪乎他會如此激動。

  之前按照孫紹宗的謀劃,讓太孫在壽宴上亮相之後,雖說是稍稍挽回了頹勢,但太子這兩年苦心經營的勢力,還是悄沒聲的散去了大半。

  故而太子只振奮了幾日,就又陷入了惶恐之中。

  這時候忽然聽說徐輔仁主動示好,就彷彿是打了針強心劑,昨兒晚上激動的一宿沒睡,生怕一躺下這美夢就醒了。

  因為誰都心知肚明,徐輔仁這次回來是要大用的!

  次輔都還只是鋪墊!

  依照首輔賀體仁的身體狀況,怕是用不了三五年,就該輪到徐輔仁主政了。

  這樣一個強力人物,突然表態支持太子,當真是勝過千軍萬馬!

  而眼瞧著太子那狂熱的模樣,孫紹宗愈發拿定了主意,待會必須給他潑幾盆冷水降降溫,免得這‘阿斗’頭腦一熱,再搞出什麼貓膩來。

  這般想著,他嘴裡卻笑道:“殿下這兩年勤修德政,自是得道多助——更何況徐閣老曾任太子少傅,與殿下本就有師生之誼。”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

  太子喜形於色,攜起孫紹宗的手腕,興沖沖穿門而入,又大聲吩咐道:“來啊,把這些禮物納入私庫,沒有孤的吩咐……”

  “殿下。”

  孫紹宗忙攔住了他的話頭,小聲點醒道:“與其將這些禮物束之高閣,何不分賜下去,君臣同樂?”

  太子聞言皺眉沉吟了一下,不情不願的道:“也罷,孤便分出一半來,賜予愛卿、趙都憲……”

  “殿下。”

  孫紹宗再次攔住了他的話頭,頗有些無奈的道:“臣的意思是,何不將這些禮物,分賜於禮部陳尚書、通政司吳通政、宗正院……”

  他一連點出幾個人名,太子初時還聽的有些迷茫,漸漸的卻回過味來,當下直喜的兩眼放光。

  最後忍不住一拳頭擂在孫紹宗胸口,齜牙咧嘴的揉著手指頭,讚道:“愛卿不愧是孤之子房,此計一出,看那些沽名釣譽的老匹夫,還怎麼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卻原來孫紹宗點出的這幾位,都在名義上擔任過太子的講師,而且眼下也正身局要職。

  現下太子大張旗鼓的,把徐輔仁送的禮物賜給這幾人,就算他們心下再怎麼不情願,說不得也要亮出幾句場面話。

  不過……

  這事兒心裡知道就成,哪好當眾嚷嚷出來?還以‘沽名釣譽老匹夫’稱呼?

  孫紹宗無奈的提醒道:“殿下慎言!”

  太子這才警醒過來,當下把眼一眯,殺氣騰騰的望向週遭的侍女,顯然是動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殿下。”

  孫紹宗只好又進一步勸說:“越是這般時候越要謹言慎行——殿下,您看咱們是不是……”

  說著,往不遠處的客廳指了指。

  太子這才恍然,忙將孫紹宗請進客廳之中分賓主落座,只是等侍女奉上香茗之後,他倒有些無精打采起來。

  顯然是亢奮勁兒過了,忍不住倦意上湧。

  因覺得孫紹宗也不是外人,太子乾脆癱坐在椅子上,毫無形象咧嘴笑道:“原本只當孤這太子,是做一天少一天了,不曾想竟忽然得了如此強援,當真是天助我也!”

  眼瞅著他這剛吸完大煙的架勢,孫紹宗便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於是面色一肅,拱手道:“殿下,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太子擺了擺手:“愛卿但說無妨。”

  “殿下可知‘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的道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9 08:57
第829章 雙妃【續】

  【本來該起名福禍中篇,可實在不應景,下一章再用福禍標題吧。】

  堆著梳妝台上的水銀鏡,將太子妃那一頭青絲高高挽起,東宮女官鄒輕雲又伸手在妝匣裡撥弄了幾下,三根素白的手指便夾起一支釵頭來,在那如雲的髻鬟上比劃著。

  “換一隻吧。”

  太子妃搖了搖頭:“這支忒也豔俗了些。”

  “娘娘。”

  鄒輕雲伏低了身子,將半張面孔擠進鏡中,嘻嘻笑道:“往日裡也還罷了,今兒您氣色大好,便再豔的釵頭也能壓得住呢!”

  只見那鏡中兩副面孔,雖都是白皙嬌嫩的底子,可就算不仔細分辨,太子妃也明顯勝出一籌。

  她原本生的極為端正,一顰一笑盡顯雍容大氣,卻也蓋住了年輕婦人應有的嫵媚。

  可今兒鏡中映出的容顏,不施脂粉便頰生紅暈、未畫眉目便脈脈含情,且又無端多出了三分慵懶、嬌憨之態。

  這一番懷情嫵媚,與本來的雍容氣度,原應是勢同水火,然而此時映入鏡中的景象,卻不由得讓人想起了劉禹錫的那首《賞牡丹》: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耳聽得鄒輕雲嘖嘖讚歎,太子妃剪水也似的眸子,似有意無意的偏轉到了床上,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一時頰上緋紅更盛。

  不過轉瞬間,她臉上又浮起絲絲落寞,伸手將金珠翠玉鳳求凰的釵頭撥開,淡然道:“還是換成平日那幾支吧。”

  頓了頓,又忍不住補了句:“左右也不是要給誰瞧的。”

  只這一句,便連鄒輕雲也跟著悵然起來,默默的換了套素淨的頭面,將那如雲青絲裝點起來。

  太子妃又對鏡略施薄粉,把那多出來的暈紅壓蓋住,左右端詳妥當了,正待同鄒輕雲去外面用飯,可身子起到一半,忽又僵住了。

  目光往再次掃向床頭,太子妃忽然吩咐道:“本宮想靜一靜,你先出去吧。”

  鄒輕雲雖有些奇怪,但還是乖巧退出了臥室,順勢將房門重新帶好。

  太子妃又在梳妝台前坐了片刻,這才悄默聲的反鎖好房門,快步來到金絲楠木拔步床前。

  就見她往褥子底下一番摸索,手上便多了件黑紫打底、蕾絲鏤空、還綴著細碎玉片的貼身物件。

  似是被那玉片上的光澤給刺到了,太子妃下意識的偏轉了視線,眼底滿是羞慚之色。

  昨兒聽聞孫紹宗,要登門轉送徐閣老的禮物,太子妃也是輾轉反側幾多思量。

  開始想的自然是朝廷大勢,可到了夜深人靜孤冷之際,也不知怎的,那淤積了許久寂寞,又一股腦的湧上心頭。

  最後稀里糊塗的,從箱底翻出這久別的物事,惶恐著、亢奮著、壓抑著、肆意著發洩了一遭。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比平時晚了一個時辰才醒轉,更不會顯出那等慵懶嫵媚之態。

  也正因為起的晚了,她一時來不及將這物件重新放回原處,只好先暫且藏在褥子底下——好在這初冬時節,褥子本就鋪的極厚,倒也不怕露出端倪。

  可太子妃到底心中難安,所以才會屏退了鄒輕雲,好趁機將‘心魔’重新鎮壓在櫃底。

  只是她好容易將那櫃子清空,想要把那物件放在箱底的時候,指尖卻莫名傳來些許潮意。

  太子妃手上的動作一滯,緊接著雙頰漲的通紅似血,便連塗上去的脂粉,也難以遮攔的住。

  就這般羞窘愣怔了許久。

  太子妃終於緩過神來,無奈的嘆了口氣,自盛放針線的簸箕裡,翻出個銀背小剪刀,對準那物件好一番比劃。

  這見不得人的東西,即便能悄悄洗乾淨,又哪敢拿出去晾曬?

  說不得只得將它連與心中的妄念,一併剪個七零八碎,然後付之一炬,也免得日後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可說是這麼說,那剪子比划來比划去,卻遲遲的難以落下。

  叩叩叩~

  突然間,門外傳來幾聲輕響,直唬的太子妃險些割破皓腕。

  來不及多想,她急忙將那物件塞到櫃底,又胡亂將東西填滿了事。

  “什麼事?!”

  雖說深吸了幾口氣,可心下的悸動又豈是輕易能平復的?

  這一開口回應,竟是暗啞低沉,顫抖不已。

  好在隔著屏風、門戶,鄒輕雲在外面聽得也不甚真切,只恭恭敬敬的稟報導:“娘娘,北靜王妃來了,現如今正在花廳裡候著。”

  衛瀅來了?

  太子妃略略思索,便猜到她多半是奉了夫命,前來打探徐閣老送禮一事。

  因這事關北靜王一系——尤其是右都御史趙榮亨的態度,倒不好不見。

  故而太子妃努力平復了一下心境,便在一眾宮女的陪侍下,趕到了花廳之中。

  與太子妃遮不住的嬌媚相反,北靜王妃衛瀅近來顯得清減了不少,說起話來也不是往日的利落,反而透著些有氣無力。

  雖說當初也曾鬧過些不快,但這兩年衛瀅作為兩家關係的紐帶,時常登門造訪,姐妹二人的關係非但已經恢復如初,甚至還愈發的親近了。

  故而見她這般模樣,太子妃忍不住關切道:“姐姐可是病了?瞧過太醫沒?”

  “倒不是病了,只是……只是近來沒什麼食慾而已。”

  這一番閃爍其詞,自然惹得太子妃更是疑惑,正待半真半假的嗔怪幾句,好迫的她實話實說。

  衛瀅卻搶先岔開了話題:“我聽說徐閣老此次進京,特地給太子殿下帶了禮物,不知可是真的?”

  聽她問起正事兒,太子妃自不好在細究閒雜瑣屑,忙也肅然道:“我也只是風聞此事,至於真假麼……”

  她轉過頭,向鄒輕雲問道:“去前面打聽一下,看孫大人可曾登門。”

  “回稟娘娘。”

  鄒輕雲忙躬身道:“方才奴婢就得了消息,孫大人的確帶著禮物登門了,現如今正與殿下在前廳議事。”

  聽說孫紹宗已然登門,太子妃思及昨晚那半夢半醒間的種種,臉上不覺又有些發燙,好在出門前補了些粉,倒不至於露出馬腳。

  她強自收斂了心頭種種,轉回頭剛要繼續方才的話題,卻忽見衛瀅臉色白的宣紙一般,全然不見半點血色,頓時驚道:“姐姐這是……”

  “嘔~!”

  不等把話說完,衛瀅便用帕子掩住口鼻,好一陣乾嘔。

  卻說她這次前來,乃是奉命探問徐閣老同太子的關係,哪曾想到又會撞見命裡的魔星?

  此時驟聞孫大人三字,當日情景立刻又浮現腦中,一時就覺唇齒間似是粘了什麼穢物,引得胃中翻江倒海。

  雖未曾吐出什麼來,可那痛苦的模樣,還是看的太子妃揪心不已,忙吩咐道:“快取些我常用的杏仁露來,幫衛姐姐壓一壓!”

  不曾想那杏仁露端上來,衛瀅如見蛇蠍一般,反而吐的更厲害了。

  好一陣雞飛狗跳過後,衛瀅總算是止住了乾嘔,強笑著解釋道:“娘娘莫怪,我……我最近腸胃有些不克化,總是……總是這般乾嘔,卻吐不出什麼東西來。”

  太子妃聽她這般說,臉上卻忽然閃過些異色來,目光緩緩往下垂落,盯著衛瀅那平攤的小腹,試探著問:“姐姐莫不是……懷了身孕?”

  “不可能!”

  這話一出,衛瀅就似被誰在心窩上狠狠戳了一下,又氣又急的跳將起來,斷然否定道:“絕不可能!”

  太子妃被她這激烈的反應唬了一跳,不覺有些莫名其妙,北靜王膝下無子,若衛瀅能懷上身孕,便是天大的喜事,她卻怎得……

  衛瀅此時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度,於是著坐了回去,苦笑道:“娘娘莫怪,我方才……方才……”

  一時之間,她哪裡想得出合適的理由?

  這欲言又止的,反倒愈發顯得古怪起來。

  好在這時候,一個宮女匆匆闖進來,替她化解了尷尬的局面——但那宮女稟報的事情,卻又讓衛瀅無所適從起來。

  “娘娘!太子殿下同孫大人已經到了院門外,似是要在這裡飲宴!”

  這惡賊!

  卻怎得到哪裡也避不開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8-11-29 08:57
第830章 福、禍【下】

  【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本以為今兒能搞個七八千,沒想到只有五千。】

  兩刻鐘前,太子府前廳。

  聽孫紹宗突然說出‘福禍相依’的言語,太子不由的一挺脊樑,誰知卻未能挺直腰板,只得狼狽的抓住扶手借力,這才終於坐正身形。

  他皺著眉頭狐疑道:“愛卿這話是什麼意思?”

  “殿下。”

  見太子正襟危坐,孫紹宗便起身繼續道:“徐閣老肯鼎力相助,對殿下自是極有裨益,然而以徐閣老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此大張旗鼓的表明態度,卻也難免會為殿下引來猜忌,屆時一旦有所疏失,定然大禍不遠!”

  這空口白牙的虛言恫嚇,莫說換個精明強幹的,哪怕是個混不吝的,也必然起不到什麼效果。

  但太子本就色厲內荏,近來又被廢儲另立的風聲,嚇成了驚弓之鳥。

  此時只聽聞‘大禍不遠’四個字,就先慌了手腳,再顧不得什麼皇圖霸業,一疊聲的頓足埋怨著:“這徐閣老也是的,悄悄給孤遞個話不就成了?偏還大張旗鼓的把愛卿找去,弄得盡人皆知!”

  也不知那徐輔仁看到他這副嘴臉,會是怎樣的反應。

  不過這對於孫紹宗而言,卻不是壞事——太子既然已經慫了,再勸他穩住發育不要浪,自然事半功倍。

  “殿下慎言。”

  孫紹宗拱手道:“徐閣老終歸是拳拳之心,只想堂堂正正的維護殿下的儲君之位,也並非是有意要險您於險地。”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如今殿下要做的,就是繼續鎮之以靜、持身以正,萬不可因局勢變換而輕忽大意。”

  “這孤自然省得。”

  太子聽他又是老話重提,卻有些不耐煩起來,忍不住抱怨道:“可孤這麼一直忍下去,難道就能保住儲君之位不成?”

  “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保的住。”

  孫紹宗搖了搖頭,等到太子勃然大怒之際,才又補了句:“但若殿下輕舉妄動,卻一定保不住儲位!”

  太子頓時又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般,重新癱坐回椅子上,呼哧呼哧的喘著悶氣。

  一時君臣二人都沒了言語,唯有一股尿騷味,在客廳裡瀰漫開來——方才太子跺腳的時候,八成又震動了括約肌。

  好半天,眼見太子只顧頹廢,竟完全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孫紹宗只得把準備好的後續言辭,主動吐露出來:“殿下,自古至今這儲位之爭,又豈有萬全之策?為今之計,殿下能做的也只有‘持正、進孝’而已。”

  這依舊是老生常談,兩年前或許管用,眼下卻難以讓太子重新振作。

  故而孫紹宗又繼續道:“持正也不必多說了,這進孝麼——臣聽說帝后不睦,殿下身為人子,自該勉力彌補,使陛下後顧無憂,令殿下有所依仗。”

  聽到這裡,太子終於有了些反應,就聽他重重的嘆了口氣,煩惱道:“你以為母后沒替孤美言麼?可正因如此,她才與父皇生分了!”

  “殿下誤會了。”

  孫紹宗搖頭道:“臣並沒有寄望於,皇后娘娘能扭轉陛下的心意,甚至臣還希望娘娘日後無論在明裡暗裡,都不要再涉及皇儲之爭。”

  “這話是什麼意思?”

  “娘娘在宮中的一舉一動,必然瞞不過陛下,故而多做多錯、少做少錯。”

  “哈!”

  太子嗤笑一聲,捲著袖子不耐煩道:“既然母后什麼都做不得,勸和她與父皇,對孤又有什麼益處?”

  果真是天家無骨肉。

  勸自家爹娘和好,還要先盤算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孫紹宗忍著翻白眼的衝動,繼續解釋道:“陛下與皇后恩愛逾三十餘載,情分豈是旁人可比?”

  “娘娘若順子而逆夫,陛下自也能摒棄這夫妻之情不顧;娘娘若擺出秉正不妒的態度,陛下又如何能全然不顧夫妻之情?”

  “只要陛下心存猶疑,徐閣老與臣等,自也就有了輾轉騰挪的餘地,可以伺機為殿下奔走。”

  太子聽到這裡,頓時忘了方才的不耐,一骨碌從椅子上爬起來,上前拉著孫紹宗的胳膊道:“愛卿果然足智多謀,卻不知可還有什麼妙計,要傳授與孤?!”

  “這個麼。”

  孫紹宗假做思慮了片刻,又拱手道:“殿下持身以正的同時,若能在士林、民生上有所建樹,對穩固儲位必然大有好處。”

  太子聞言一愣,詫異道:“愛卿方才不是說,讓孤鎮之以靜麼?這怎得又要孤有所建樹?”

  “臣說的鎮之以靜,並非無所作為,而是不可妄為——因此兩者大可並行不駁。”

  太子依舊有些迷糊,不過他也懶得管這許多,把袖子一甩道:“也罷,愛卿只需告訴孤該如何施為便可。”

  “這……”

  孫紹宗又裝出遲疑的樣子,最後搖頭道:“臣還未曾想好,殿下不妨召集國舅爺、趙御史等人,一同參詳個穩妥之策。”

  真要說起來,孫紹宗也不是沒有現成的主意,只是凡事不可做絕,總也要給旁人一些展現自我的機會。

  太子哪知這其中的彎彎繞,聽他說一時沒有主意,頓時有些失望起來。

  好在召集眾人議事,也費不了多少功夫,故而他很快又振作起來,哈哈笑道:“不管怎麼說,今兒都是個好日子,愛卿且隨我去後院花廳,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說著,又與孫紹宗攜手出了客廳。

  說實話,孫紹宗是真不願與他親近,好在出門之後,那股尿臊味也散去不少,好歹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

  卻說君臣二人,一路談笑著到了後院花廳,剛跨過院門,就見裡面湧出一群鶯鶯燕燕,為首的正是太子妃與北靜王妃。

  遠遠的,就見太子妃宮裙外,還纏了條明黃色的披帛,行進間當真飄飄若仙。

  而旁邊的長腿王妃,卻一該往日的颯爽,面色蒼白、目中含怨,唯‘病嬌’二字可以形容。

  卻說眼見已然躲不開了,太子妃也只好領著衛瀅上前參見太子。

  及到近前,那長腿王妃忽然嗅到一股尿臊味,當下又忍不住乾嘔了幾聲,卻引得太子怒目相向。

  顯然,這位對於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心知肚明的。

  太子妃見狀,忙替長腿王妃解釋道:“殿下莫怪,衛姐姐近來身子不適,方才在花廳裡就曾嘔吐過。”

  太子這才稍稍受了惱怒,不過看向衛瀅的目光,卻愈發的古怪了。

  等到四人錯開了,君臣兩個進到花廳之中,太子忽然皺眉道:“那北靜王妃莫非也懷了身孕?”

  孫紹宗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敢告訴他?

  好在太子也並不指望他回答,面色陰沉的坐到了上首,又喃喃道:“水溶倒真是好福氣!”

  這酸溜溜的充滿了怨氣,一聽就知道又觸及了他的痛處。

  孫紹宗忙提醒道:“殿下,那趙御史可是北靜王的人,您莫要因小失大……”

  “孤明白。”

  太子點了點頭,又直言不諱的道:“不過他別以為假裝親近孤,就能免去與牛家勾結的罪責!”

  說著,又意味深長的嘿笑道:“孤當日對愛卿的許諾,可也一直還記在心裡。”

  他這說的許諾,自然是登基之後,就將長腿王妃交由孫紹宗處置。

  可孫紹宗卻哪還用得著他幫忙?

  那長腿王妃真要是懷了身孕,還說不準是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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