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02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2 11:35
第931章 太子府的常

  孤是個真正的男人!

  只要孤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孤終會登基稱帝,打下一個千秋萬世的基業,然後子子孫孫一代代的往下傳!

  孤要……

  發散性的思維【簡稱意淫】,讓太子逐漸熱血沸騰,然後他的腦回路,就按照既定方陣,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開始想些正常男人絕不會想到的場景。

  太子妃和某人在田野裡……

  太子妃和某人在井研上……

  太子妃和某人在斷崖邊……

  來了、來了、來了!

  全身湧起的血氣,開始朝著某個不可名狀之處彙集。

  有感覺了、真的有感覺了!

  太子欣喜的撩開蟒袍,正要將褲子也扒下來,動作卻忽地一僵,隨即他暴躁的咆哮著,將床上的鋪蓋、枕頭,全都掀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一股濃烈的尿騷味兒,逐漸在房間裡瀰漫開來——顯然,他還未曾興起遺X的衝動,就先已經漏尿了。

  好半晌,太子才又頹然的坐回了床上,死死攥著兩隻蒼白的拳頭。

  還不夠!

  一定是情緒醞釀的還不夠!

  如果自己方才,沒有急於分心去查看究竟,而是全心全意的醞釀情緒,或許就可以……

  不,一定可以!

  自己只要勤加練習,克服這操之過急的弊端,一定可以重振雄風!

  想到這裡,剛剛散盡的亢奮感,再次湧上了四肢百骸,就連太子少有血色的臉頰上,都多了兩團殷紅。

  不過……

  究竟要嘗試多少次,又要多久才能成功?

  更別說屆時還要學著去適應,在人前醞釀情緒——王真人屆時肯定要從旁協助,以便進行人工受孕。

  這種情況之下,想要保證心無旁騖,又談何容易?

  真要是耽擱的久了……

  想想因為力挺自己,而入閣失敗的徐輔仁,太子就滿心的時不我待。

  看來,還是要嘗試著去走一走捷徑!

  太子咬著牙,狠狠做出了決定,但臉色卻不受控制的扭曲起來。

  畢竟在自己腦海中模擬,與促使其成為現實,所造成的的影響,可是天地之別——先前那幾個沒名分小妾也還罷了,這可是自己的正妻,堂堂的太子妃!

  要知道,就連那連續舉辦三年的廣交會,也多是將閒置的姬妾進行交換,偶爾有把正室夫人帶去的,還會受到眾人的一致鄙視。

  當然,鄙視並不代表著,他們就不會去嘗個鮮。

  總之,若不是形勢所迫,太子也絕不願出此下策。

  “父皇,這……都是你逼得!”

  咬牙切齒的宣洩完情緒,太子起身又在寢室裡來回踱了幾步,這才揚聲吩咐道:“來人啊,速去請太子妃過來!”

  …………

  取過剪刀,將繩結末端的線頭鉸斷,太子妃托起那隻小小的五毒鞋,仔細端詳了幾眼之後,卻不由的大搖其頭。

  近幾年少動針線,手藝著實退步了不少。

  這針眼線頭亂如麻、密如篩的,真要送出去,豈不惹人發笑?

  於是順手往桌上一放,輕聲吩咐道:“拿去拆了吧。”

  太子府女官鄒輕雲拿起那繡鞋,也覺得有些不成樣子,嘴裡卻勸道:“娘娘,這不過就是個心意,又是您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難道王妃還敢嫌棄不成?”

  太子妃微微搖頭,又從針線簸箕裡,翻出幾塊料子,邊比劃著邊道:“左右也是消磨功夫,能精細些就精細些。”

  這五毒的小鞋子,自然是給北靜王妃衛瀅準備的。

  但在縫製時,卻總會時不時的,觸及太子妃心底某個柔軟的地方。

  孩子……

  這輩子應該是與自己無緣了吧?

  即便那什麼王真人說的天花亂墜,宣稱能令太子延續血脈,太子妃卻是從來就沒有報過希望。

  若太子能使人受孕,那宮裡的太監們,豈不是個個也能子孫滿堂?

  再進一步說,真要能做到的話,父皇又怎敢讓那些閹人,去伺候後宮的嬪妃佳麗?

  “娘娘。”

  正想些有的沒的,鄒輕雲忽然有些好奇的問:“您說北靜王妃究竟怎麼想的,這好容易懷上了,怎得竟還整日裡愁眉苦臉的?”

  對此,其實太子妃也頗有些納悶。

  但她身為衛瀅的密友,自然容不得身邊人對其非議,於是邊穿針引線,邊漫不經心的道:“自打她有孕之後,就馬放南山、刀槍入庫,連撫琴都不讓盡興,再加上一連吐了半個月,能高興得了才怪呢。”

  鄒輕雲一想,也的確是這麼回事,便沒有再深究。

  但太子妃心底,卻反而百般猜疑上了。

  因為這兩年裡,她同衛瀅關係愈發親近,自然看得出衛瀅並非是因為受到拘束,所以才顯得悶悶不樂。

  說悶悶不樂都有些輕了,衛瀅雖然極力在人前掩飾,卻還是能看出惶恐不安的情緒來。

  這好容易懷上了,她卻惶恐個什麼勁兒?

  “娘娘、娘娘!”

  這時外面忽然跑進來個宮女,上氣不接下氣的稟報導:“太子殿下,讓您趕緊過去一趟。”

  太子有請?

  太子妃下意識的起身,將手裡的活計撇下,就待趕奔太子寢室。

  不過走出兩步,她忽又停住了腳,向那宮女問道:“殿下找我過去,可是為了明天壽宴的事兒?”

  “奴婢不知,殿下只說請您過去說話。”

  沒能問出什麼來,太子妃心中卻愈發忐忑起來。

  明天回娘家賀壽的事兒,早就已經安排妥當了,這時候太子突然請自己過去,難道是又變卦了不成?

  真要是這樣,自己又該如何向父親解釋?

  好在到了太子寢室,太子頭一句話就讓她心中大定:

  “明兒到了你娘家,除了岳父的壽宴之外,你再張羅一桌私宴——孤要單獨宴請孫愛卿。”

  只是太子妃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太子又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屆時你也列席陪坐吧。”

  “這……”

  太子妃一愣,訥訥道:“這怕是不合禮數吧?”

  “有什麼不合禮數的?”

  太子不耐煩的呵斥著:“當初讓你家與他家連宗,就是為了方便行事——你只當是兄妹之間的家宴就好!”

  因見丈夫滿臉的不悅,太子妃終究沒敢再分辨什麼——反正是在自己娘家,只要安排妥當些,也不怕會傳出什麼閒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5 13:12
第932章 貴客臨門

  孫紹宗伸著個懶腰,從烏木書桌後繞了出來,一邊示意趙楠將審閱好的公文,各自歸檔存放,一邊自顧自的到了外間。

  到了外面,就見秦克儉正抿著茶水,端詳昨兒那兩個女真人的審判書。

  “研究這大半天,可曾看出些什麼來?”

  打從午後,這兩份抄錄的審判書,被送到左寺官署之後,秦克儉就翻來覆去的研究,都不知道已經看了多少遍。

  如今聽孫紹宗問起,他也不起從椅子上身,只將茶水放回桌上,不屑道:“不過是些官樣文章罷了,有什麼好研究的。”

  頓了頓,又屈指在那審判書上一彈,哂道:“秦某要推敲的,是這兩份判決背後的東西。”

  切~

  這廝雖然專業素質過硬,可這持才傲物的態度,卻著實讓人不快——再說論專業素質,他也不是自己的對手啊?

  實在看不慣這廝洋洋自得的嘴臉,孫紹宗心下嗤鼻一聲,隨口道:“這有什麼好推敲的,無外乎是廷尉大人似有退意,不欲再同本官相爭罷了。”

  魏益會這麼快做出判決,初時讓孫紹宗頗有些意外,後來經過仔細推敲,便猜出昨兒一早魏益請自己過來,多半也並非是要推卸責任,而是想和自己緩和關係,甚至是當面示好。

  《普法下鄉》的提案,一旦得道朝廷認可,並在國內推行開來,孫紹宗這個發起人的話語權,必然會隨著大理寺整體實權的上升,而大大增強。

  而原本就難以壓制孫紹宗的魏益,屆時就更不是對手了。

  正所謂沒有永遠的朋友【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與其到時候被排擠、被邊緣化,不如趁著事態還在可控範圍之內,先行緩和雙方的關係——畢竟以孫紹宗的資歷,眼下壓根不可能將其取而代之。

  估摸著,也就這三五日裡,魏益肯定還會進一步展現善意。

  書歸正傳。

  聽孫紹宗一語道破自己心中所想,秦克儉面上的得意之色不由一僵,不過馬上便又梗著脖子道:“豈止如此!魏大人此舉,分明還有深意。”

  這死鴨子嘴硬的!

  等明年春闈以後,找到精熟公務的師爺,就把這廝打發去外面查案,十天半月也不見他一回!

  心下拿定主意,孫紹宗也懶得繼續問他,這裡面究竟有什麼深意——畢竟眼下還要指著這廝幫襯,總不好弄的丫惱羞成怒下不來台。

  “明兒本官去國子監孫祭酒家裡賀壽,有什麼緊急公務,就去孫祭酒那裡尋我。”

  丟下一句交代,孫紹宗就施施然出了官署。

  外面望風的幫閒見了,忙躬身請示:“大人,可是要備車?”

  孫紹宗微一頷首,那幫閒就撩開袍子,撒丫子直往馬廄狂奔。

  孫紹宗不緊不慢的綴在後面,眼見得快到東角門附近了,卻見一人滿頭大汗的迎面而來。

  老遠瞧見孫紹宗,那人急忙加快了腳步,上前一躬到底:“卑職洪九,見過少卿大人!”

  孫紹宗正琢磨王熙鳳的事兒,一時也沒晃過神來,只衝他點了點頭,便腳步不停的與其擦身而過。

  只是走出幾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於是回頭問:“對了,外面的風聲如何了?”

  這次判案之後,控制輿論導向的事兒,魏益明著是交給了司務廳的一名評事,但實際進行操作的,卻是曾做過乞丐保長的洪九。

  而這,也是孫紹宗推斷,魏益要同自己妥協的依據之一。

  洪九聽孫紹宗問話,忙又斜肩諂媚的湊了上來,將這兩天控評的成效,精簡截要的匯報了一番。

  和孫紹宗預想的差不多,魏益的計畫,正是重點宣傳:在大理寺鬧事被抓的女真人,已經被從重從快的處罰。

  至於女真副使在交完罰銀之後,就被當堂釋放的細節,則是提也沒提。

  不過這次宣揚的重點,除了大理寺依法嚴懲女真人之外,還有孫紹宗力壓十幾個女真勇士一事。

  而依照回饋的訊息來看,後者顯然更讓老百姓喜聞樂見。

  總之,單聽這些官面堂皇的說辭,怕要以為大理寺對女真人的態度,已經是硬到不能再硬了,與賀首輔的‘軟骨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卻說回到家中。

  孫紹宗頭一句問的就是:“榮國府的二奶奶,可是已經走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要說這王熙鳳,委實是個難纏的——不論是在床上、還是床下。

  前天晚上,孫紹宗好容易敷衍過去,沒曾想她依舊不肯罷休,拖著連續受創的身子,再一次將孫紹宗喚到了迎春院裡。

  這次壓根沒給孫紹宗推搪的餘地,直截了當的提出了兩個要求:

  一是希望能和賈迎春合夥放貸。

  二是希望能借助孫紹宗在大理寺,以及順天府的影響力,使得某些判決,更傾向於榮國府的關係戶。

  這女人……

  還真是不客氣!

  孫紹宗雖不好對她拔屌無情,可這等事兒卻也是決計不肯答應的。

  結果剛推託了兩句,王熙鳳又話鋒一轉,表示若孫紹宗能找到更合適的買賣,那讓她放棄這放貸和包攬獄訟,倒也不是不行。

  可若是左右不肯,那就乾脆一拍兩散,大家一起毀了名聲、斷掉姻親就是。

  這孫紹宗還能說什麼?

  只能答應她,再琢磨些生財之道——要麼細水長流,要麼一本萬利,王熙鳳這才消停些。

  然後姑嫂二人自又是好一番逢迎。

  可孫紹宗這兩輩子,也沒做過多少買賣,一時間哪裡想的出什麼好點子?

  回來的路上左思右想,也沒個要領,正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卻發現馬廄裡空空蕩蕩的,早沒了榮國府的馬車。

  一問之下,王熙鳳果然是回去了。

  這女人果然精明,知道對男人不能逼得太緊。

  又或者……

  是連續三天吃撐了,實在抗不住勁兒了?

  “二爺。”

  孫紹宗正琢磨著,王熙鳳回去之後,該如何掩飾行動不便的狀態,趙仲基忽又開口道:“有位老先生不久前到了咱家,說是要等著見您,可卻不肯透露身份——因瞧著那氣度不似常人,小的也沒敢拒絕。”

  “眼下那老先生正在客廳裡候著,您看……”

  氣度不凡的老先生?

  孫紹宗心下納悶,等趕到客廳門外向裡一張望,卻更是忍不住大吃一驚。

  “徐……徐老?!您怎得來了?!”

  卻原來坐在孫府客廳裡,不慌不忙品茶的老頭,正是前任閣老徐輔仁。

  眼下他入閣遇挫的事兒,正傳的沸沸揚揚,多少故舊門生想當面探聽一二,都被他給拒之門外了,今兒卻怎得主動尋到自家府上?

  該不會……

  以為自己有能力讓他成功入閣吧?

  開什麼玩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5 13:12
第933章 ‘巡視’遼東

  幫襯徐輔仁入閣什麼的,自然是孫紹宗一時異想天開。

  且不說他有沒有這能力,就算真有這等影響力,以徐輔仁的老謀深算,也絕不可能在此時明目張膽的上門勾連。

  哪他這次找上門來,究竟意欲何為呢?

  面對孫紹宗的疑惑,徐輔仁倒也沒藏著掖著。

  分賓主落座之後,他就將一份公文放在了茶几上,輕輕推到了孫紹宗手邊:“老夫今日前來,是想讓孫少卿過目一份公文。”

  孫紹宗忙雙手捧起,先一目十行的看了大概,然後就不由得暗嘆了一聲:徐輔仁入閣的事兒,果然是徹底涼了!

  因為這份公文,其實是一份告身【任免狀】,大致內容是重新徵辟致仕官員徐輔仁,擔任禮部侍郎一職。

  從內閣次輔到禮部侍郎,這落差不說天地之別,起碼也是不可同日而語。

  看來越是頂層大佬,站隊就越需要謹慎啊!

  孫紹宗感嘆之後,正待寬慰徐輔仁幾句,話到了嘴邊兒,卻忽又起了疑心——徐輔仁這大張旗鼓的到訪,難道就是為了讓自己知道,他沒能入閣,而是做了禮部侍郎?

  這怎麼想也有些不對勁兒吧?

  於是把那寬慰的言語,先且按下不表,孫紹宗再一次仔細閱讀了這份告身。

  公文本身的內容,自然不會多出什麼,但他細品之下,卻漸漸琢磨出些味道來。

  首先,禮部侍郎的官階,對徐輔仁這樣的大佬來說,似乎有些過於低了,而且三年前徐輔仁已經主持過一回春闈了,也不可能再次擔任主考官。

  刨去最重要的科舉,單以禮部侍郎的實權而論,頗有些投置閒散的味道。

  以徐閣老的江湖地位,按理說對於這種隱隱有貶低、侮辱性質的任命,完全可以直接無視。

  可他卻欣然領命,甚至還把告身帶到了自己面前。

  再想想禮部的職能,以及之前賀閣老的表態……

  “徐老。”

  孫紹宗雙手捧著,將那告身往前送了送,小心試探道:“莫非朝廷有意,讓您出使後金?”

  如果他是以禮部侍郎的身份,先行出使後金國,回京後再另行任命的話,那就說的通了!

  “是巡視。”

  徐輔仁認真的更正了孫紹宗的說法,又拂鬚讚道:“孫少卿果然是機敏的緊,只看了這告身,便猜出了朝廷的用意。”

  隨即他卻又是一聲嘆息:“唉,南疆戰事不順啊,周雲光只當人家令出多頭,必然首尾不能相顧,便想著先殲滅其中一部,也好挫敵銳氣。”

  “不曾想卻中了誘敵之計,非但被人三面夾擊,大敗虧輸了一場,更讓真臘國乘勢奪了幾個軍寨。”

  “現下南疆大軍雖根基未損,可到底是讓人家站穩了陣腳,這兩邊兒對峙起來,也不知幾時才是個頭。”

  南疆竟吃了敗仗?

  這周雲光忒也大意了吧?

  記得當年他輔佐史湘雲的老子平定高麗時,可是以穩紮穩打思慮周全著稱的,不然朝廷也不會特意將他從陝西,調去南疆主持戰事。

  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南疆戰事不順遂,朝廷原本針對女真人的計畫,自然也要做出相應的調整與延後。

  難怪內閣會突然改了口風,要對後金國採取懷柔政策,感情是逼不得已,必須要行緩兵之計。

  不過……

  南疆戰事不順的消息,此前自己從未聽過半點風聲,顯然還屬於軍事機密,眼下徐閣老卻如此直言不諱,怕是有些不妥吧?

  徐輔仁似乎看穿了孫紹宗心中所想,立刻又道:“老夫畢竟年事已高,難免有照應不周之處,故而此次巡視遼東,免不了要尋個年輕力壯的副使襄助。”

  “如此說來,是徐老向朝廷推薦了晚輩?”

  孫紹宗頓時恍然,既然要讓自己跟著出使後金國,自然要提前說明白,這所謂懷柔政策的緣由所在。

  “不。”

  徐輔仁卻微微搖頭:“是陛下欽點的,孫少卿文武雙全,又曾擔任過駐外武官,堪稱是副使的不二人選。”

  也是。

  這年頭有駐外經驗的官員可不多,有資格給徐輔仁擔任副使的,就更是屈指可數了。

  不過……

  孫紹宗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大人方才說,不是出使而是巡視?”

  “巡視。”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卻讓孫紹宗大感為難。

  因為既然是以巡視為名,那隱含的意思,自然仍是將遼東的女真人視為治下子民,而不是單獨的一國。

  既不肯給對方名分,又要懷柔安撫,這緩兵之計實行起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孫少卿無需過慮。”

  就聽徐輔仁笑道:“朝廷要穩住女真人,女真人遣使者來京,又何嘗不是為了穩住朝廷?”

  這倒也是,後金國那邊兒也是剛剛確立集權統治,內部傾軋都還沒徹底完成呢——近來舉家逃到大周的部落貴族們,就是明證——此時想要與大周全面開戰,顯然也是力有未逮。

  “可朝鮮國那邊兒怎麼辦?難道要坐視不理?”

  這顯然也是不可能的,畢竟太上皇還活著,而覆滅高麗、扶立朝鮮,乃是太上皇畢生引以為傲的功績。

  如果坐視後金國把朝鮮吞併,或者讓朝鮮被迫與大周為敵,那太上皇的臉還要不要了?

  就算是廣德帝自己,怕也是面上無光吧?

  就更別說,一旦任由後金吞併朝鮮,女真人就有了足夠的戰略縱深,以及糧餉兵源,屆時再行征討的話,怕是要難上十倍不止。

  不過這事兒上,徐輔仁顯然就不肯多說了,只是搖頭道:“此事朝廷已有定計,無需你我勞心。”

  朝廷已有定計?

  眼下朝廷單單支應南疆軍需,就已經捉襟見肘了,顯然無法加派兵馬去遼東。

  而以遼東的兵馬,再加上一部分神機營,守成或許無憂,想要進取就……

  那這定計又是從何而來?

  孫紹宗琢磨了半晌,都不得要領,下意識端起茶杯抿了兩口,卻忽地心頭一亮:水?!

  東南的王子騰?

  眼下東南海患已經減弱了不少,如果抽調一部分水軍沿岸北上,一來可以震懾朝鮮上下;二來也可以在鴨綠江附近,協助朝鮮抵擋女真人的入侵。

  不過這番猜測究竟對不對,卻不好找徐輔仁求證,恐怕也只能看以後的形勢變化了。

  此後孫紹宗又簡略的,同徐輔仁商量了一下出使的路線,以及對待女真人的基本態度。

  其實說白了也簡單,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而且不用多想,孫紹宗這個做副使,肯定要負責擺出強硬姿態,否則朝廷為嘛非要挑個武將出身的做副使?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5 13:13
第934章 夜話

  是夜。

  王熙鳳慵懶的躺在床上,一條腿蜷著、一條腿弓著,初看頗為不雅,細究卻又風情萬種。

  身體受創,雖然並非是她離開孫家的主要原因,可經過一路的顛簸之後,那惱人的熱辣痛楚,卻讓她著實有些慶幸,自己並沒有留在孫家,繼續對孫紹宗‘緊逼不捨’。

  因實在不良於行,所以回到榮國府之後,王熙鳳便謊稱是在孫家染了風寒,在床上足足賴了大半日光景。

  不過身子雖然得了閒,心卻一直閒不下來——那一波波上門探病的各色人等,哪個不得小心應付著?

  因此直到入夜,這屋裡才總算清靜下來。

  誰知王熙鳳卻又顯得不適應了。

  雖說那孫家二郎,著實是個狡詐可憎的禽獸,但有他在身邊時,那充實與安全感,卻又豈是形單影隻顧窗自憐能比的?

  也不知他究竟能想出什麼買賣來。

  若是再敢推搪、敷衍,那自己就……就……

  仔細想想,王熙鳳發現自己除了‘同歸於盡’之外,其實並沒有多少制衡孫紹宗的手段。

  畢竟這種事一旦傳揚出去,就是玉石俱焚的結果。

  而唯一有可能居中斡旋的賈璉,偏又壓根沒將自己放在心上——他若知道自己失身給孫二,說不定還樂見其成呢。

  說到這個‘成’字……

  王熙鳳下意識的將柔荑搭在小腹上,輕輕的摩挲著,若是真的有‘成’,怕是就不能瞞著賈璉了。

  只是她雖不怕賈璉因此著惱,卻怕賈璉沒皮沒臉的順桿往上爬。

  和小姑子同床侍奉,就已經夠讓人羞憤了,王熙鳳可不想再帶上丈夫一起……

  唉~

  當時真該把這事兒,也一併交給那孫二處置的。

  正想入非非間,忽聽得外面幾個丫鬟笑鬧成了一團。

  王熙鳳畢竟心中有鬼,對週遭的動靜十分敏感,於是忙收斂了心思,側耳傾聽究竟。

  半晌後,她稍稍鬆了口氣,一股酸意卻又壓抑不住的往上湧。

  卻原來外面那些丫鬟,是在打趣即將‘出嫁’的平兒。

  一想到再過幾日,平兒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過戶到孫二家中,王熙鳳就沒得生出幾分妒意來。

  正待揚聲將她們統統驅散,免得聽著心煩意亂,卻忽地有人在外面稟報導:“奶奶,姨太太來了。”

  在孫家,這個稱呼專指阮蓉;而在榮國府,則是薛姨媽的代稱。

  王熙鳳聞言一愣,脫口問道:“姨媽怎麼來了?前幾天不是已經被文龍接去紫金街了麼?”

  “這不才剛回你們府上麼,可巧就聽說你病了。”

  只是外面回應的,卻已然換成了薛姨媽柔柔的嗓音。

  王熙鳳吃了一驚,急忙將雙腿併攏了,又咬牙凝眉的忍著痛楚,把嵌玉抹額從床頭取下,歪歪斜斜的箍在頭上。

  這手忙腳亂的收拾妥當,外面薛姨媽也已經推門走了進來。

  見王熙鳳面相都扭曲了,她不覺大吃了一驚,掩嘴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害了風寒麼,怎得竟難受成這樣了?”

  王熙鳳極力壓抑著身上的不是,勉強擠出笑容道:“實是聽說姨媽要來,想要起身相迎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頭。”

  說著,便在頂心處好一番揉捏。

  薛姨媽這才釋然,哭笑不得上前,將她勉力支起的身子,重新按回了床上,半是嗔怪半是關切的道:“你這孩子!既然都已經病了,還跟姨媽客套什麼?可曾請過大夫?吃的什麼藥?”

  “在孫家就已經瞧過大夫,說是沒什麼大礙,只開了幾劑尋常湯藥……”

  類似的場面,王熙鳳今天也不知應付了多少,故而一邊忍著疼,一邊對答如流的,倒也沒露出什麼破綻來。

  卻說薛姨媽見她精神頭不錯,瞧著也沒多少病色,這才放下心來,隨即卻又有些欲言又止。

  王熙鳳見狀,登時明白她這次前來,出了探病之外,怕還有別的事情要說。

  於是反手攬住薛姨媽的腰肢,撒嬌也似的笑道:“姨媽方才還說,咱們娘倆無需客套,這才一轉眼的功夫,怎得就拘束起來了?”

  因見她又勉力支起身子,薛姨媽乾脆蜷了腿墊在他腦後,一邊梳攏著她額頭的碎髮,一邊嘆了口氣道:“我心裡憋了些事兒,始終也拿不定主意,想來想去,怕是只能找你來參詳參詳了。”

  王熙鳳倚在她腿上,隔著幾層衣裳,依舊能感覺到那軟中帶彈的觸感,再加上眼前那瑩白素手,論細膩光滑竟不在二八少艾之下,心下就不覺有些慨嘆。

  似姨媽這等美婦,卻只能獨守空窗十餘載,任由年華逝去、青春不在,這世道何其不公?

  再聽她口中滿是無助,心中憐惜之餘,又禁不住隱隱生出些得意——自己與那孫二雖不是正路子,卻好歹強過姨媽這十幾年的寂寥。

  心下存了這等念頭,在說話自然又熨帖了幾分:“這裡就咱們娘倆在,姨媽有什麼心事,但說無妨——我便是拿不出主意,也絕不會外傳出去。”

  薛姨媽這才吞吞吐吐的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寶釵和寶玉兩個的事兒,前些日子你也見了,寶玉這孩子……”

  說來還是秋紋那事兒引起的後遺症。

  賈寶玉通過糟踐自己的方式,終於保住了秋紋的性命,但在薛姨媽看來,這卻是個大大的減分項。

  當初女兒拒絕與孫紹宗聯姻的事後,就曾拿寵妾庶子說事,可看賈寶玉只是為了一個丫鬟,就差點丟了性命,日後豈不比孫二郎家中還要麻煩百倍?

  故而這幾日在紫金街,她就總是忍不住,回憶起孫紹宗那天在床上,半開玩笑似的毛遂自薦。

  雖然……

  以兩人現如今的關係,真要是把女兒嫁過去,著實有些尷尬。

  可也正如孫紹宗所言,有這層關係在,他……他總也會對女兒另眼相看。

  說到底。

  她來找王熙鳳討主意,不過是希望對方能表態支持,使得自己可以堅定的信念,跨過心裡的那道門檻罷了。

  當然,言語上肯定不會如此直白。

  “我瞧那林丫頭也是可憐,同寶玉更是情根深種,再這麼糾纏下去,實在不知該如何解脫……”

  “而那孫家二郎雖比不上寶玉貼心,可與咱們也是世交,人品才幹更是不用說……”

  “我也曾試探過一回,只是他家中早有寵妾庶子,寶釵那丫頭,又不是樂意與人相爭的……”

  既不願與人相爭,又怎麼會揪住寶玉不放?

  王熙鳳暗自撇了撇嘴,但為薛家仔細盤算了一番之後,卻覺得這樁婚事著實有些意思。

  論身份背景,孫二雖比不得準國舅賈寶玉,可論才幹卻甩了寶玉好幾條街,未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至於寵妾庶子什麼的……

  那孫二並非常人可比,三五房妻妾雨露均霑,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只要薛寶釵嫁到孫家之後,能盡快生出嫡子——最好多生幾個出來——哪裡還需要介意這些?

  而孫二的播種能力,也是無需置疑的。

  心下簡單盤算了一遍,王熙鳳這才開口道:“要說起來,這的確是一樁好姻緣,不過還是要看寶釵的心思——畢竟這丫頭一貫有主心骨。”

  “再者,二夫人那裡也得先商量妥了,省得兩下里鬧出不快……”

  聽到這裡,薛姨媽忙插口道:“上回我去探問,就是姐姐的意思!”

  “竟有此事?”

  王熙鳳聞言心中一動,立刻明白王夫人約莫是又起了,要順勢攀高枝兒的念頭。

  這樣一來,這樁婚事就算是兩相便宜了。

  當下王熙鳳便點頭道:“既是如此,那姨媽不妨先稍安勿躁,容我病好了之後,再去探一探雙方的心思。”

  說著,莫名就有些心虛,於是笑著補了句:“姨媽若是放心不下,乾脆跟我去孫家走一遭,也好親眼瞧一瞧,孫家二郎那幾房小妾,究竟是什麼人品、才貌。”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5 13:13
第935章 壽宴

  十一月二十三正午。

  太子妃隱在月亮門後,遠遠的眺望著,就見父親正滿面春風的,穿梭在各個酒桌之間,孫紹宗與孫兆麟兩個一左一右緊隨其後。

  當然,在孫紹宗這個大理寺少卿的映襯之下,孫兆麟的存在感,已經減弱了到了極限——整整繞了一大圈,也才收穫了兩句‘虎父無犬子’。

  相反,話裡話外,想要弄清楚孫紹宗與孫燾關係的人,則是多如過江之鯽。

  其實……

  按照時下的習俗,此時陪著爹爹出來敬酒的,合該是自己的夫婿才對。

  可以太子的身份地位,若不主動提起,誰又敢勞動他的大駕?

  想到這裡,太子妃心下莫名就有些惆悵,下意識又盯著孫紹宗端詳了幾眼,腦海裡也不知轉過幾多心思,最後卻只是悄聲吩咐道:“去把兆麟喊到花廳來,就說我有事要囑託他。”

  …………

  因同孫紹宗一起,為父親擋了幾杯酒,孫兆麟臉上已是酡紅一片,話也比平時多了不少。

  丫鬟尋過來的時候,他正纏著孫紹宗,追問林齊晟一案的細節,聽說姐姐有請,當下自不敢怠慢分毫,急忙隨著那丫鬟趕奔西側花廳。

  這路上被冷風一吹,那酒意更是直往上湧。

  等到了花廳裡,他直暈的搖頭晃腦,就連姐姐究竟說些什麼,都是有聽沒有懂。

  最後還是女官鄒輕雲奉上一盞醒酒湯,又扶著他坐下來歇息了片刻,這才緩過勁來。

  只是等清醒之後,他憶起方才姐姐的隻言片語,心中卻不由得悚然一驚!

  於是喧賓奪主的斥退了左右,急道:“姐姐,你方才說太子殿下,要同紹宗二哥在咱們府上密談?!”

  說著,他渾身一顫,戰戰兢兢的道:“該不會……該不會是要鋌而走……走險吧?!”

  感情他是誤以為,太子想借自家密謀造反來著。

  “你想到哪裡去了?!”

  太子妃哭笑不得,若非瞧他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不好再像小時候那般教訓,怕是早就屈指彈在他腦門上了。

  “可是……”

  雖然姐姐的反映,明顯和預期中的不一樣,但孫兆麟心下的疑慮,卻並未因此減弱多少。

  他期期艾艾的分辨道:“紹宗二哥出入太子府,向來就沒什麼避諱,為何卻偏偏選在咱們府上密談,又讓我約束著下人們不得隨意靠近——姐姐,您就不覺得奇怪麼?”

  太子妃心下自然也是疑惑的緊。

  但她卻敢肯定,這此密談絕對和謀逆五官——否則的話,太子也不會特意讓她作陪了。

  不過這話,卻不好同孫兆麟說起。

  於是太子妃便敷衍道:“你放心吧,屆時我就在隔壁候著,莫說太子本就沒這心思,即便真的有意如此,也斷不會在明知隔牆有耳的時候提起。”

  孫兆麟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又囑託了姐姐幾句,這才下去命人佈置好私宴,以備太子隨時傳用。

  而送走了弟弟之後,太子妃一個人在花廳裡,卻也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太子私下設宴款待孫紹宗,在她看來倒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可卻為何偏要讓自己作陪呢?

  這實在是不合禮數!

  難道說……

  自己私底下那些羞恥行徑,已然被太子窺破了不成?

  可這也不應該啊。

  如此隱秘之事,就連身邊的宮女丫鬟也無一得知,就更別說十天半月都見不著一面的太子了。

  那他這般佈置,又究竟是什麼目的?

  太子妃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這也正常,她便再怎麼聰慧過人,又如何能想得到,太子竟是要拿二人做個‘藥引’呢?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孫兆麟佈置妥當,依舊有些神思不屬的回了前廳,就見宴席已經散了大半,幾個國子監的官員,正將孫紹宗圍在角落裡說話。

  他心中一動,悄沒聲的湊了上去,側耳傾聽了片刻,卻又不禁大失所望。

  原來這些國子監的官員,也是在打探林齊晟一案的細節。

  國子監的官員,雖然不在科道言官之列,卻也同屬士林清流一脈,對林齊晟這位清流魁首,自也比旁人關注的更多些。

  不過孫紹宗卻只是一味的推托,並不肯道出內中詳情。

  要按照本心,孫紹宗是半點也不想遮攔林齊晟的獸行,但這老禽獸畢竟門生故舊遍佈朝野,他可不想因為逞一時口舌之快,就成為眾矢之的。

  這要是一般官員,見孫紹宗三緘其口,多半也就猜出其中有不可告人之處,然後主動轉移話題了。

  無奈國子監裡,多是不通俗務的書呆子,又慣愛刨根究底,於是再三追問個沒完,倒弄的孫紹宗疲於應付。

  正苦思該如何脫身,突然間身邊就是一靜,緊接著所有人都向他背後拱手見禮:

  “祭酒大人。”

  卻原來是壽星公孫燾尋了過來。

  孫紹宗也急忙轉身見禮,卻見孫燾擺了擺手,道:“諸位無需多禮,本官只是過來交代幾句罷了——紹宗,你一會兒莫急著走,我這裡還有些事情,需要你幫著參詳參詳。”

  經這一場壽宴,兩家連宗的事兒,也已然廣為人知,這做叔叔的留下侄兒說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故而眾人也沒多想,便三五成群的散去了。

  唯獨孫兆麟覺察出些不對來,悄悄跟在父親身後,趁著旁人沒有注意,小聲探詢道:“父親,到底是您要留下紹宗哥,還是太子的授意?”

  孫燾橫了兒子一眼,卻並未開口。

  孫兆麟見狀,忙又把姐姐之前交代自己,要在府上另行設宴的事情說了一遍。

  孫燾這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他似有意似無意的掃了孫紹宗一眼,然後又壓著嗓子吩咐道:“告訴你姐姐,千萬要盯緊了,哪怕失了禮數,也好過讓咱們孫家,背上唆使儲君忤逆不孝的污名!”

  顯然,因為徐輔仁入閣失敗一事,他也擔心太子惶恐驚懼之下,會鋌而走險。

  就這般,太子妃先後得了兩回叮嚀,皆是讓她不拘禮數,偏這二人又都是她無法違背的。

  沒奈何,她也只得打起精神,靜候這陪酒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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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6章 夜宴【上】

  “禮部侍郎?!”

  雖是私宴,但一上來聊的卻是公事。

  太子顯然也已經得了消息,知道徐輔仁昨天曾經到過孫紹宗府上,於是剛落座就迫不及待的細問詳情。

  延續後代的需求雖也十分急迫,可畢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反之,徐輔仁被牽連之後的‘下場’,才是太子黨時下最該關心的頭等大事。

  待得知徐輔仁竟被發配到禮部,做了個小小的三品侍郎,太子頓時大驚失色,脫口道:“父皇對孤的忌憚,竟已至如此地步?!”

  隨即就像是衰神附體一般,整個人生都彷彿失去了顏色。

  這貨斷的又不是脊椎骨,怎麼總是一副隨時都要垮下來的樣子。

  孫紹宗心下腹誹著,面上卻正色道:“殿下勿憂,以微臣之見,這禮部侍郎的任命,倒未必是有意要針對您。”

  當下,又把自己和徐輔仁,即將出使後金的事兒,簡短截要的敘述了一遍。

  最後總結道:“趁著朝廷在南方接連用兵,女真人西連韃靼、東迫朝鮮,已漸我朝成心腹之患。”

  “現如今其僭越稱王,又欲學我中華集權於中央,聲勢固然一時無兩,內部傾軋卻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此次朝廷遣……命人出巡遼東,多半是想藉機在女真人內部,挑起更大的紛爭,以削薄他們的實力,防止他們繼續壯大。”

  “這樣等到朝廷騰出手來,就能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將其覆滅!”

  “此等大事兒,必要足智多謀沉穩老練之人才可擔當!”

  “而朝廷既然不願承認後金國,自然也不好委派方面重臣前往——現如今尚無實職的徐老,就成了最為便宜的人選。”

  “想必等事成之後,朝廷還會對徐老另有重用。”

  聽孫紹宗洋洋灑灑分析了這許久,太子卻只抓住了一個重點:“另有重用?那依照愛卿推測,會是何等職務?”

  這讓孫紹宗上哪推測去?

  可太子這眼巴巴的盯著自己,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孫紹宗也只得開動腦筋,拚命推演著朝廷上的格局。

  薛蟠的老丈人吏部尚書王哲,多半會接替徐輔仁入閣,屆時這吏部尚書的位置,自然要交卸出來。

  可看皇帝眼下對太子的態度,怕是不太可能讓徐輔仁出掌吏部,否則豈不是明擺著,想讓太子安插黨羽麼?

  而吏部兩位侍郎的資歷、才幹、名聲,又似乎都不足以接任尚書之位……

  禮部尚書本就兼著閣臣的職務,自然無法轉任吏部。

  工部尚書張秋年初剛剛就任,轉任吏部天官的可能性也接近於零。

  兵部專業性太強,眼下又是對外用兵的時候,撤換的可能性不大。

  刑部……

  戶部?

  孫紹宗腦中閃過戶部右侍郎周昶的嘴臉,心下便不由的一動。

  戶部尚書雖也是要職,但以如今的形式來論,太子就算能得到錢糧支持,也斷沒有篡位成功的可能。

  至於戶部尚書趙泓,其實也才上任剛滿一年,按理說也還不到挪窩的時候。

  但皇帝任命他為戶部尚書,是指著他能夠清除戶部的腐弊來著。

  但這位趙尚書卻是個四平八穩的主兒,上任之後只是拿下了幾個小吏,整肅了戶部的風氣,對於之前的舊賬,卻似乎並沒有要清算的意思。

  皇帝對此,心下多半是頗為不滿。

  只是趙泓曾經做過他的老師,比起旁人來,總也要多些顧忌,不好明著貶斥調離他。

  但如果把這四平八穩的老人家調去吏部,再以徐輔仁出掌戶部,主持清除貪腐弊案的話,豈不就兩全其美了?

  孫紹宗仔細在心中盤算了幾遍。

  尤其是詳細追憶了,當初他進宮面聖,稟報戶部給事中被毒殺一案時,廣德帝展現出的態度,心下漸漸便有了五成把握——多選題,能有五成把握已經不低了。

  於是這才又拱手正色道:“臣不敢妄斷,但徐老或許會出掌戶部——在趙尚書轉任吏部之後。”

  “趙泓要去吏部?”

  太子茫然的問:“那吏部尚書王哲呢?”

  “王尚書自然是要入閣了。”

  不等孫紹宗回應,一個柔婉的嗓音,便自門外傳了進來。

  孫紹宗下意識的循聲望去,就見太子妃婷婷裊裊而來,一身翻毛領的寶藍斗篷,內襯鵝黃紫流蘇宮裝,頭頂鸞鳳和鳴金步搖,手裡雖不倫不類的捧著個酒罈,卻依舊是道不盡的雍容端莊、豔而不俗。

  就見太子妃邊走邊道:“這是家父珍藏的陳釀,特取來請殿下與孫大人共飲。”

  眼見她越走越近,孫紹宗再不敢多看,急忙起身退避到了一旁。

  “噯!”

  太子見狀,卻是不快的一拍桌子,呵斥道:“你二人既然是同宗,今兒這又是一場私宴,何必如此惺惺作態的?快快快,坐回來陪孤好生飲上幾杯!”

  說著,又向太子妃道:“你也別急著走,且替孤和愛卿滿上再說!”

  雖是被迫而來,但太子妃此時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勉強與羞窘,逕自向太子頷首應了,落落大方的拍開泥封,直接提起酒罈提太子斟滿了,又繞到孫紹宗身邊如法炮製。

  “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

  甭管心裡怎麼想的,孫紹宗這時候自然也只能擺出受寵若驚、誠惶誠恐的態度,等到太子妃倒滿了酒,又連聲的致謝。

  “好了、好了,孤說過無需客套!”

  太子不耐煩的甩著手,又一指對面道:“你也坐下吧,不然孫愛卿怕是根本不敢入席。”

  這……

  孫紹宗愕然的瞪大了眼睛,讓太子妃斟酒,還能說是籠絡人心,可這讓她陪坐在一旁,卻又是怎麼個意思?

  而太子妃偷眼瞧見他臉上的愕然,瑩玉也似的臉上,終於忍不住顯出些羞窘潮紅來。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拒絕,雙手探到臀後,將披風與宮裙梳攏出滴汁蜜桃似的輪廓,這才緩緩坐到了圓凳上。

  然後她又強壓著心頭陸撞,揚起雪白的脖頸淺笑道:“殿下難得這麼好的興致,紹宗二哥也無需太過拘束,只當做家宴便是。”

  聽這一聲婉轉溫柔的‘二哥’,孫紹宗還真有些吃不住勁兒。

  “坐、坐坐坐!”

  再加上太子又一疊聲的催促著,孫紹宗不得已,也只好小心翼翼的重新落座。

  太子這才哈哈一笑,舉起酒杯道:“來,孤先為愛卿壯行,等愛卿到了遼東,務必讓那些蠻子見識見識,我大周第一猛將的風采!”

  眼見太子妃也湊趣的舉起了茶杯,孫紹宗自然無從推脫,慨然豪邁的滿飲了一尊,心下卻是百般的狐疑不解:今兒這一齣戲,到底唱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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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7章 夜宴【下】

  卻說這頭杯酒敬罷,席上原本還算融洽的氣氛,就漸漸變得尷尬起來。

  因為太子也不知怎麼想的,喝完這頭一杯酒之後,就再沒了別的言語,只是拿眼在太子妃和孫紹宗之間,不住的來回打量。

  初時他目光裡還有幾分清明,慢慢的竟開始恍惚起來,一副神遊物外的模樣。

  這貨該不會已經喝醉了吧?

  孫紹宗心下無語至極,太子妃更是窘迫的緊。

  她原本被迫過來陪酒,就已經是抱著莫大的決心了,卻哪曾想剛剛入席,就被太子不聞不問的晾在了一旁。

  這樣三人沉默以對,實在讓人尷尬到了極點!

  她有心點醒太子,可當著孫紹宗的面,卻又實在羞於開口。

  別看她方才表現的落落大方,可直到這會兒還是心如鹿撞,每每用眼角餘光掃到孫紹宗那雄壯的身影,身體就僵硬的不成樣子。

  就這樣沒過多少工夫,桌下的兩條長腿竟隱隱酸脹起來。

  太子妃下意識的往回縮了縮腿,足底在地板上擦出了些輕微的動靜,不成想對面太子聽到之後,竟是渾身劇烈的一顫,隨即目光灼灼的望了過來,連呼吸都變得十分急促。

  這是怎麼了?

  太子妃莫名其妙,孫紹宗在一旁也是看的滿腦袋漿糊。

  這副模樣,要換在別人身上,孫紹宗肯定以為對方是發春了,可太子麼……

  莫非是孫燾送來的酒有問題?

  可自己方才明明也滿飲了一杯,怎麼就沒覺察出半點不妥之處?

  再說了,孫燾往太子酒裡下東西,這事兒怎麼想也說不通啊!

  “殿下。”

  猶豫半晌,孫紹宗終於忍不住開口試探道:“臣也敬您一杯。”

  太子卻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太子妃,那目光竟比當年新婚時,還要炙熱十倍不止。

  這夫妻二人不是感情不和麼?

  怎得竟一副要發狗糧的架勢?

  不過……

  就算要發狗糧起碼也先湊齊一公一母吧?

  “殿下?”

  孫紹宗又提高了音量:“微臣敬您一杯!”

  太子這才反應過來,不過他這反應,卻依舊透著詭異——他先是身子一震,緊接著又目光灼灼的望向了孫紹宗,那眼神裡蘊含的激情,可一點不比方才看太子妃時少。

  這……

  這貨究竟怎得了?

  孫紹宗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硬著頭皮舉起了酒杯。

  太子雖然表情呆滯,卻也欣然舉杯相迎,只是放下酒杯之後,那一雙眸子裡更是異彩連連。

  孫紹宗被他瞧的頭皮發麻,旁邊太子妃也是坐立難安。

  好在太子除了神情古怪,沉默寡言之外,卻也並未表現出更多的異常來。

  這一頓酒宴,吃的可說是詭異至極。

  但真要說穿了,其實又簡單的很。

  太子固然是個荒淫……呃,固然是個暴虐無道之人,又慣愛關起門來,做些無法無天的事情。

  可他到底不是個傻子。

  一聲招呼都不打,直接在太子妃娘家,就要求她與孫紹宗行苟且之事,想也知道太子妃絕無可能答應!

  再說了,就算真要撮合,總也要先確定,這法子比憑空想像更有效果,才好投下重注吧?

  畢竟一旦事有不諧,可沒處買後悔藥去。

  故此今兒特地把孫紹宗和太子妃湊在一處,為的是升級自己的發散性思維——也就是當面意淫。

  席上太子妃與孫紹宗,皆是規規矩矩的,連眼神都沒對上過。

  但在太子眼【腦】中,兩人非但已經秋波暗度,檯面底下更是糾纏的不可開交,什麼老樹盤根、雙龍繞柱、牽絲扳藤……

  總之四條腿裹的麻花彷彿,又上下其腳,夾、撩、戳、磨,無所不用其極!

  方才那鞋底的摩擦聲,分明是太子妃已經褪去了鞋襪。

  孫紹宗主動敬酒,則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好遮蓋兩人在桌下的抵死纏綿。

  太子妃明著是拿帕子擦嘴,可哪手垂下去之後,還不知抹去的是什麼痕跡。

  孫紹宗微微欠身,定是難掩胯間醜態!

  太子妃……

  不得不說,太子在這方面的想像力,實在是豐富的緊,如果生在後世島國的話,妥妥是做導演的料!

  就這樣,不斷的發散著思維,隨著時間的推移,太子的情緒也漸漸積攢到了頂點,然而卻又無處宣洩,直憋一張臉紫茄子似的。

  “殿下?”

  孫紹宗首先瞧出了不妥,關切的問道:“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太子妃聽他這一說,也才注意到太子憋到發漲的詭異模樣。

  當下忙起身就要往太子身邊湊。

  “殿下,您……”

  “不用從這邊兒!”

  她剛往前邁了兩步,嘴裡的關切也只說了個開頭,就聽太子悶聲低吼道:“從左邊、從左邊繞過來!”

  從左邊兒繞過去?

  太子妃先是一愣,因為她本來就是要從左手邊繞過去的。

  不過馬上她就恍然大悟,這說的自然是以太子為準。

  不過這除了中間隔著個孫紹宗之外,還能有什麼區別嗎?

  太子妃只覺莫名其妙,可看太子的狀況,又實在不太對勁兒,故而也顧不上多想,忙又轉從左側繞了過去。

  “慢……慢些走!”

  太子的聲音都打顫了,說的話也是越來越雲山霧罩。

  不過太子妃還是順從的放緩了腳步。

  而太子的目光,再一次死死釘在了她身上,那通紅充血的眸子,就彷彿隨時要噴出什麼來似的!

  漸漸的,在他的視線裡,太子妃的身影與孫紹宗重合到了一處。

  就在這一瞬間,太子突然劇烈的顫慄起來,原本挺直的腰板脖頸,也一下子爛泥也似癱軟了。

  “殿下!”

  太子妃見狀,再顧不得緩行,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關切道:“您沒事吧?要不要躺下休息休息?還是我讓兆麟去請大夫過來?!”

  太子艱難的搖了搖頭,臉上的血色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然完全褪了下去,整個人顯得蒼白柔弱,眼神卻出奇的清澈,再不複方才那熱辣的樣子。

  “讓孤……讓孤坐著歇……”

  他有氣無力的說著,忽的神情一變,低頭瞄了一眼,轉而皺眉道:“不,孤要回府、現在就回!立刻讓人備好車架!”

  一刻鐘後。

  孫紹宗目送太子府的車架匆匆遠去,腦袋裡卻像是灌滿了漿糊一般——這扶不起的阿斗,究竟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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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8章 西出山海

  孫紹宗在壽宴上閉口不談,卻不代表大理寺的差人們,也都能守口如瓶。

  因此沒幾日的功夫,林齊晟一案的種種細節,就逐步在朝野之間傳播開來,隨之而來的,自然是聲討派與聲援派的衝突。

  初時因滿朝故舊的一致力挺,‘謠言止於智者’的論調,一度曾佔據喧囂塵上。

  但隨著更多細節被披露出來,局勢開始慢慢轉變,爭論也從一面倒的壓制,專為僵持不下的論戰。

  最後急於找出事實真相的人們,便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集中到了大理寺,尤其是主要經辦人孫紹宗身上。

  然而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孫紹宗其實早已經離開了京城。

  …………

  廣德十三年十二月初六。

  山海關以西三百里外的延綿群山之中,一隻車隊正冒著漫天風雪,在崎嶇的小徑上艱難跋涉著。

  再一次將陷落的馬車,從雪坑裡弄出來,孫紹宗扒開嘴上的面罩,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他現在越來越覺得,朝廷這次之所以會派自己來,就是指著自己出苦力的!

  打從出了山海關,他所擔當的角色,簡直和牛馬沒什麼區別——甚至短途負重還在牛馬之上。

  可不這樣又能如何?

  難道讓年近七十的徐輔仁放棄馬車,跟眾人一起步行跋涉?

  那估計沒等到地方,老頭就先客死他鄉了。

  “將軍。”

  這時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湊到近前,恭敬道:“再過不遠,就是我妻子娘家的部落了,我們可以在哪裡好好休整一晚上,等風雪過去再繼續趕路。”

  這湊過來說話的人不是別個,正是曾在大理寺天牢尿桶旁,被鎖過幾日的女真副使阿鄰祁圖。

  說是副使,但這廝其實是女真偽王的同胞弟弟,論身份之尊貴還在正使之上,更兼一身蠻勇過人,平日裡橫行霸道飛揚跋扈,只有他佔便宜的份,何曾吃過什麼虧?

  因此在大理寺被鎖在尿桶旁的那幾日,當真是這廝畢生所受最大的恥辱。

  當時他也不知多少回,咬牙切齒的發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因此在聽說,要與大周使者一同返回後金時,阿鄰祁圖便摩拳擦掌,準備在路上加倍的報復回來——就算正經使者不好折辱,當著他們的面欺辱幾個漢民,總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十數日過去了……

  眼見孫紹宗自顧自的拍去手套上沾染的積雪,壓根不曾理會自己,阿鄰祁圖又涎著臉往前湊了湊,奴顏婢膝的道:“我已經讓人提前趕過去準備酒菜,並且徵集部落裡能歌善舞的女子,屆時也好讓將軍見識一下我族的風土人情。”

  孫紹宗這次撇了他一眼,冷笑著反問:“見識?”

  “不不不,是品鑑、品鑑!”

  對漢話十分熟悉的阿鄰祁圖急忙改了詞,看看左右無人,又壓著嗓子嘿笑道:“不滿將軍大人,我族女子最愛勇士,您若肯顯露些身手,定能讓她們在床上熱情百倍!”

  “嗤~”

  孫紹宗嗤鼻一聲:“異族女子,本官又不是沒睡過。”

  說著,重新戴好面罩,將口鼻遮住,一副不想多言的樣子。

  可即便如此,阿鄰祁圖依舊綴在他身旁,笨嘴拙舌的拍著馬屁。

  十多天前,剛剛離開京城的時候,這廝活像是一條擇人欲噬的惡狼。

  而眼下,他卻已經進化成了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當然,這也只是在孫紹宗面前罷了。

  面對其他人——甚至是徐輔仁和女真人的正使——阿鄰祁圖依舊會露出暴躁驕橫的本性。

  這固然是孫紹宗不斷打壓調教的結果,但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源於生活在惡劣條件下的女真人,對個人武力的強烈崇拜。

  而孫紹宗的武力值,顯然已經突破了這個世界,原本該有的程度。

  因此不僅僅是阿鄰祁圖,整個女真使團裡,至少有一多半的人對孫紹宗敬畏有加,少部分甚至已經達到了圖騰崇拜的程度。

  當然,使團正使野速該,以及智囊互裡波等人,都一直保持著噹噹程度的冷靜,甚至明裡暗裡的,曾經試圖阻止阿鄰祁圖等人,繼續親近孫紹宗。

  然而所獲得的成果,就是互裡波的臉腫了整整三天,到現在也還沒能消腫。

  閒話少提。

  眾人就這般在風雪中,又艱難跋涉了半個時辰,眼前忽地豁然開朗,風雪卻反而減弱了不少,卻原來是進入了一座山谷之中。

  “阿鄰祁圖、阿鄰祁圖!”

  剛通過了山谷口,隔著老遠,就見有谷內有十餘人迎了上來,當先一人身形魁梧健步如飛,一路叫嚷著阿鄰祁圖的名字,便與他狠狠撞到了一處。

  兩人都有些發力過猛,再加上本就裹的狗熊彷彿,這一撞便齊齊倒在了雪地裡,又哈哈大笑著爬了起來,你一拳我一拳的互相擂著胸口。

  最後還是阿鄰祁圖先抗不住勁兒,齜牙咧嘴的往後退了兩步,嘴裡不住口的說著些什麼。

  那身形魁梧的女真人,初時還只是得意的大笑,不過漸漸臉色就開始陰沉下來,桀驁不馴的目光,也落到了孫紹宗身上。

  得~

  估計是阿鄰祁圖槓不過人家,就拿自己說事兒了——而看對方那不服不忿的模樣,怕是非要過來踢一腳鐵板不可。

  果不其然。

  片刻之後,那漢子隨著阿鄰祁圖到了近前,還不等阿鄰祁圖替雙方介紹,便猛地提起拳頭,向孫紹宗胸口上搗來。

  孫紹宗不閃不避,任由他在胸口擂了一拳,然後輕蔑的嗤鼻一聲,不慌不忙的摘去手套,將一根食指緩緩戳向那漢子的胸膛。

  那漢子面露惱色,卻也並沒有躲閃,只是咬牙切齒的憋著勁兒,想等孫紹宗這一指頭戳完,再提起十二分力道打過來,讓這漢人知道自己的厲害。

  而孫紹宗的動作,實在是悠閒散漫的緊,慢騰騰好半天,才撓癢癢似的點在那漢子胸前。

  “嗤~”

  那漢子也學著孫紹宗,迫不及待的嗤鼻了一聲。

  不曾想聲音未落,那胡蘿蔔粗細的指頭,就猛然間爆發出一股無可抗拒的怪力,直推的他腳下站立不穩,蹬蹬蹬倒退了七八步,雖然勉力想要維持平衡,最終卻還是一屁股坐倒在雪地裡。

  此時從山谷裡迎出來的其它人,也已經到了近前,見那雄壯漢子被人推倒,當下都大呼小叫的圍了上來,一個個憤憤不平的,似是想要衝上來報復。

  “@*#!”

  這時那漢子一聲大吼,似乎是在喝止眾人,不過隨即就咳的渾身亂顫,顯然是被孫紹宗那一指頭點岔了氣。

  阿鄰祁圖見狀,頓時笑的是前仰後合。

  好半天兩人各自緩過勁來,這才介紹了彼此的身份。

  那漢子是本地部落酋長的兒子哈勤密,也就是阿鄰祁圖的小舅子,更是部落裡首屈一指的勇士。

  吃了方才那一指頭,又聽阿鄰祁圖吹噓,說是孫紹宗單槍匹馬,在南邊兒殺了上萬蠻人,哈勤密雖未全信,卻也不敢再做出明顯的挑釁,而是慇勤的將眾人迎進了谷裡。

  不過孫紹宗看他目光閃爍的樣子,就知道這廝八成不會就此罷休。

  與此同時,在馬車裡窺見這一幕的徐輔仁,則是摸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仔細記錄到:女真人的部落聯盟,還處在十分鬆散的程度,對國與國之間的往來,還沒有清晰的認知。

  另:離開山海關之後,沿路全都是崎嶇山路,並不符合朝廷偵知的情報,懷疑是女真使者刻意避開了大路,以免被使團孰知地理。

  若當真如此,這等心思縝密之人,必是此行的最大障礙。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5 13:13
第939章 哲舍裡部【上】

  原本以為山谷裡的哲舍裡部落,也會像沿途遇到的女真人牧民、獵戶一樣,住在氈房裡,逐水草而居。

  但離得近了才發現,氈房倒也不是沒有,可卻只佔了極少數,更多的是土木磚石結構的固定建築。

  而在更為深入山谷的地方,能隱約看出田埂的痕跡。

  定居?

  這裡離著關外重鎮興城府,約莫也就百十里路吧,難道他們就不怕……

  不過這山路崎嶇,谷口又易守難攻,真要想發兵攻打,怕也沒那麼容易。

  而且看家家戶戶房簷上,幾乎都掛滿了各種獵物,就知道這部落裡的弓手絕不會少。

  正盤算著,阿鄰祁圖便又湊了上來,眉眼帶笑的道:“將軍,我先去拜見岳父,晚上咱們不醉不歸!”

  說著,兩隻棉手套往中間一併,轉身同哈勤密勾肩搭背的去了。

  而使團其它幾個有身份的,諸如正使野速該,智囊互裡波,也都忙告罪一聲,跟在了二人身後。

  雖然並不怎麼在意阿鄰祁圖等人,究竟是走是留,但孫紹宗卻敏銳的察覺到,他們這一走,前面引路的部落女真人,態度似乎愈發冷淡了,隱隱還似乎帶著些敵意。

  仔細一想,這其實並不難理解,就在上個月的時候,朝廷才和南下劫掠的女真人打了一仗。

  托新式火器的福,再加上便宜大哥指揮得當,官軍這次斬獲甚多。

  而這哲舍裡部本就在漢蠻交界的前沿,又是女真偽王的姻親,肯定是響應號召,南下劫掠的部落之一。

  在月前那場戰鬥中有所損傷,因而記恨漢人,也就不足為奇了。

  不過就算阿鄰祁圖在的時候,這哲舍裡部落的人也沒多少熱情可言,所以那敵意看起來並不十分明顯。

  因此以馮薪為首的軍漢,還在交頭接耳的討論著晚上的酒宴,以及這女真部落裡的婆娘好不好勾引,完全沒有注意到週遭的異樣。

  【順帶一提,馮薪也是因為有駐外武官的經驗,所以被臨時抽調過來,做了此行的護衛統領。】

  不過等到了哲舍裡部,為眾人安排的住處時,馮薪等人卻再也笑不出來了,一個個望著那破爛的茅草屋怒形於色。

  即便是在冬天,那糞便散發出的味道,依舊表明了它原本的用途——馬廄。

  嘖~

  這明目張膽的……

  若說沒有部落頭人首肯,那是絕無可能——看來一月前那場戰鬥李,他們死了不少人,而且其中多半還有什麼大人物。

  “這是什麼意思?!你們這些蠻子,是想羞辱天朝上使嗎?!”

  馮薪手按腰刀,一面對為首的女真人怒目而視,一面不著痕跡向孫紹宗靠攏,以便真的衝突起來,可以隨時保護——被孫紹宗保護。

  他這說的還算文雅,旁邊幾個軍漢嘴裡的污言穢語,早不知噴出了多少。

  就連女真使團裡未曾離開的人,此時也覺得不妥,急忙上前想要分說幾句,卻不曾想四下里又湧出些哲舍裡部落的人,虎視眈眈的將他們逼到了圈外。

  這時那為首的哲舍裡女真人,陰沉的環視了大周使團一圈,然後用生硬的官話道:“漢狗,只配住這裡!不然,滾出哲舍裡!”

  聽到這話,群情激奮的官兵們,反倒沉默了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孫紹宗。

  而一直挑著窗簾窺探的徐輔仁,則反倒是收回了目光,默默的感嘆著:女真人的政權鬆散,對大周朝雖然是好事兒,對使團來說卻未必如此。

  至於外面緊張的情形,他卻半點也沒有在意——因為和外面的護衛們一樣,他相信孫紹宗一定能處置的妥妥噹噹。

  不過這無言的沉默,卻顯然讓週遭的哲舍裡人誤會了什麼,哄笑夾雜著幾聲唾罵,頓時喧囂塵上。

  唉~

  孫紹宗無奈的嘆息著,原以為這一路跋涉過來,好容易能歇歇腳了,沒想到還得再賣一膀子力氣。

  在週遭期待與鄙夷共存的目光中,孫紹宗不緊不慢的走向了那馬廄,在門前繞著看了半圈,搖頭道:“這裡怕是住不得。”

  “哼!”

  那為首的哲舍裡人立刻冷哼一聲:“漢狗,你以為還能選嗎?要麼……”

  只是不等他把話說完,孫紹宗猛地一腳,踹在那茅草屋西北角的柱子上,就聽咔嚓一聲脆響,那大腿粗細的柱子斷成兩截不說,連上面的頂棚也隨之傾斜,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我就說住不得吧?”

  哲舍裡人尚在驚愕之中,孫紹宗又自顧自的走向了不遠處幾間嶄新的瓦房——這幾間瓦房單看賣相,就知道肯定是女真貴族的住處。

  眼見孫紹宗快要走到門前,那為首的哲舍裡人才反應過來,忙大步流星的趕上去,攔在了孫紹宗面前:

  “站住!這裡不是給你們漢……”

  他本來想說,這裡不是給你們漢狗住的地方,然而話說到半截,就又見孫紹宗轉變方向,來到了瓦房西北角。

  這漢狗難道是還想……

  轟~~!

  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孫紹宗便放低肩膀助跑幾步,猛地撞上了那瓦房的正牆!

  一時間地動山搖,那牆身竟被他頂的凹進去好大一塊,上面的瓦片也是簌簌而下。

  孫紹宗敏捷的退了幾步,等那瓦片掉的差不多了,立刻又飛起一腳,狠狠踹在那凹陷處!

  轟隆~

  但見磚石亂飛、沙塵四起,那瓦房的屋頂雖然沒有整個傾倒,可旁邊的窗戶卻稀里嘩啦垮了下來,顯出個足有三米見方的大窟窿!

  “這裡也住不得。”

  在所有哲舍裡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孫紹宗再次搖了搖頭,轉身吩咐道:“這些女真人太過蠢笨,造出來的房子,還不如咱們大周的豬圈結實——我看今兒還是在谷口扎幾個帳篷吧。”

  馮薪等人轟然應諾,簇擁著徐輔仁的馬車,就要原路返回。

  這時圍在四周的哲舍裡人,才如夢方醒,下意識的攔在使團前面,卻再不複方才的趾高氣昂。

  “@#¥!”

  就在此時,一行數人大聲呵斥著飛奔而來,當先的正是阿鄰祁圖。

  哲舍裡的部落並不算很大,方才那轟雷也似的動靜,自然也傳到了他們耳中,而這也正是孫紹宗方才,選擇徒手拆房的真正目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5 13:14
第940章 哲舍裡部【下】

  “……還請尊使萬萬見諒。”

  山谷口。

  女真正使野速該,正在喧鬧的臨時營地裡,向徐輔仁訴說著馬廄事件的前因後果。

  和孫紹宗之前預料的差不多,哲舍裡部在月前一戰當中損失慘重,就連族長哲赫裡的弟弟赫裡蘇勒,也死在了興城左近。

  這屍首剛拖回來安葬沒多久,‘仇人’就大搖大擺的找上門來,還得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伺候著,擱誰心裡也痛快不了。

  所以在族長的默許之下,哈勤密等人便試圖逼大周使團住進馬廄,以消心頭之恨。

  而在瞭解完情況之後,大周使團這邊兒的回應,主要是以官方套話為主:什麼‘嚴重關切’、‘懸崖勒馬’、‘拭目以待’的。

  當然,負責唱紅臉的孫紹宗,少不了要見縫插針的撂下幾句狠話,比如‘勿謂言之不預’什麼的。

  最後野速該再三保證下不為例,雙方這才本著互諒互讓的原則,達成了一致意見:暫且揭過這篇不表。

  …………

  與此同時。

  自覺尊嚴受到挑釁的阿鄰祁圖,也氣勢洶洶的找到了老丈人哲赫裡家。

  雖然作為女真人的前哨,哲赫裡部與大周官軍年年酣戰不休,早已積累下解不開的仇怨,但這位族長大人的宅院,卻是地地道道的漢家風格。

  方方正正的二進院落,雕樑畫棟、遊廊涼亭、院牆牌匾、下馬石、拴馬樁是一樣不少。

  那堂屋正房的窗戶上,甚至還鑲了幾塊毛玻璃——要知道即便是在京城,這玩意兒也是最近幾個月,才開始時興起來的。

  卻說眼見阿鄰祁圖沉著臉闖進來,院子裡幾個哲舍裡部的護衛,有心上前阻攔,可又不敢衝撞了這位身份尊貴的姑爺。

  稍一猶豫的功夫,阿鄰祁圖已然到了大廳門外,想也不想伸手挑起門簾,邁步闖了進去,口中喝道:“阿麼哈【岳父】!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交……”

  那個‘待’字尚未出口,廳中的景象卻讓阿鄰祁圖為之一愣。

  就見居中的虎皮几案後空空如也,一個鬍鬚斑白的肥碩中年,正半蹲在左首側席前,搓著手、涎著臉,向某個女人解釋著什麼。

  從那一腦門的油汗就不難看出,這半蹲的姿勢對他來說十分費力,可他卻樂此不疲,一邊口沫橫飛的說著什麼,那兩隻外凸的三角眼,便直個勁兒的往女人衣襟裡鑽。

  而那女人端正的跪坐在側席上,卻似乎對他的言行舉止,完全沒有反應一般,嫻靜的像是一尊玉琢的雕像。

  越是這般,肥碩男人越是對其垂涎欲滴,眼見那帶毛的巴掌,就要落在女人肩頭,冷不丁聽身後一聲喝問,被唬的身子一側歪,險些坐倒在地。

  他好容易穩住身形之後,自是難免惱羞成怒,不過抬眼看到門外是阿鄰祁圖,那惱怒就又熄了大半。

  勉力將身板挺直了,剛想說些什麼,那一直端正跪坐的女人,忽然起身道:“既然哲赫裡家中來了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也不等哲赫裡回應,便自顧自的行了一禮,轉身向外走去。

  哲赫裡貪婪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女人婀娜的身段消失在門外,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回阿鄰祁圖身上。

  “阿麼哈。”

  阿鄰祁圖也是剛剛收回了視線,皺著眉頭問:“方才那女人,好像是赫裡蘇勒的妻子?”

  這所謂的赫裡蘇勒,正是哲赫裡戰死在興城的弟弟。

  哲赫裡點了點頭,自顧自的坐會了主位,又示意女婿坐到女人原本的位置上,這才無奈道:“不是她整日裡嚷著要報仇,我又怎會同意堪哈他們胡來。”

  “哪我……”

  “再說了。”

  阿鄰祁圖剛要質問,他又正色道:“先壓一壓漢人也是好的,免得他們真以為咱們是戰敗求和,到了建州城漫天要價。”

  他拿出這等理由,阿鄰祁圖倒不好反駁了——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被孫紹宗的武勇折服,所以不願意在他面前丟了顏面吧?

  於是只能一邊詛咒這好色的老狗,乾脆死在弟媳婦床上,一邊壓著心頭的不快,同他說些家中的瑣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那女人出了哲赫裡家,先往山谷深處行了一程,眼見天色漸暗,便用頭巾遮了面孔,冒著風雪繞過部落,悄悄的到了谷口附近,

  因之前那場衝突,馮薪等人自不敢懈怠,早早便排定了值夜的崗哨。

  所以這女人剛一靠近,就被巡視的官兵撞了個正著,當下刀槍並舉厲聲喝問。

  卻見女人微微施了個萬福,也不知怎麼用手一梳攏,便裹纏出個葫蘆似的身段兒,又柔聲百轉的道:“漢家哥哥莫要動粗,奴是聽說族人得罪了漢家勇士,所以特地來替他們賠罪的。”

  這一口綿軟官話,竟帶出些江南氣息,只聽得兩個官兵面面相覷。

  半晌,方分出一人去稟報馮薪。

  馮薪聽說有個‘美貌’女子找上門來,便忙取了佩刀迎出門外,一面拿眼將那女子從頭到腳的仔細梳攏,一面惡聲惡氣的呵斥道:“你這女人說的倒好聽,可老子怎知道,你不是來行刺的?!”

  那女子聞言,便緩緩解去腰間繫帶,將裹纏在身上毛料衣裳左右撩開,露出包裹著白皙身子的小衣,柔聲道:“官爺若是不信,只管來搜就是了。”

  那直挺挺高聳聳的,恍似刺破馮薪的眼睛,又在他心底戳了窟窿,使得那一肚子燥熱,止不住的往外噴湧。

  當下馮薪呡了口唾沫,攥著刀柄嘿嘿笑道:“既如此,你便隨本官去帳篷裡,好生搜上一搜!”

  “這卻不成。”

  孰知那女人忽又遮住了春光,搖頭道:“奴家這次來,是要尋一位姓孫的將軍,怕不好同大人耽擱太久。”

  馮薪的臉色頓時一垮。

  對方既然搬出了孫紹宗,他又豈敢再半路截胡?

  有心上前過過手癮了事,可轉念又一想,為了這些許便宜,再讓她在孫大人面前告上一樁,豈不是因小失大?

  當下沒精打采的,喝令那女人在原地候著,轉身去尋孫紹宗稟報。

  而聽聞有個女真婦人獨自前來,指名道姓的要見自己,孫紹宗心下不由得十分納悶。

  左右以他的武勇,也不怕個小小女子會暴起傷人,於是便吩咐馮薪將人帶了進來,想要問個究竟。

  不曾想還未開口,那女人卻搶先道:“這位想必就是孫將軍了?奴家這裡有一場潑天的功勞,卻不知將軍敢不敢要!”

  這開場白……

  倒是頗有幾分說客的風采。

  孫紹宗心下愈發好奇,直視著女人露在外面的杏核眼,道:“小娘子既是要稱量孫某的膽量,卻怎得這般藏頭露尾?”

  女人聞言略一遲疑,隨即扯下頭巾,露出風情萬種的姣好面容,施了一禮道:“納喜婭瑪,見過將軍。”

  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上個月死在興城的赫裡蘇勒,是我的丈夫。”

  一聽這話,旁邊馮薪下意識就把刀拔了出來,警惕盯著納喜婭瑪的一舉一動。

  孫紹宗卻是眼珠一轉,脫口問道:“你那丈夫,究竟是怎麼死的?”

  如果赫裡蘇勒當真死在官軍手上,這小寡婦還找過來做交易,豈不是認賊作父?

  “將軍大人果然聰明。”

  納喜婭瑪臉上浮現出憤恨之色,咬牙切齒道:“哲赫裡那狗彘,說我丈夫是在戰敗逃走的時候,頸後中箭死的——可我丈夫手裡卻分明攥著戰刀!”

  說到這裡,似乎生怕孫紹宗聽不明白,忙又解釋道:“哲舍裡部以能弓擅射著稱,我丈夫更是族中第一勇士,平時在戰場上只有衝鋒到敵人面前的時候,才會放下弓箭換上戰刀!”

  孫紹宗瞭然點了帶你頭,忽又問道:“赫裡蘇勒可有兒子?”

  納喜婭瑪有些不太適應這等跳躍性的思維,愣了一下,才點頭道:“我為赫裡蘇勒生了一兒一女。”

  “那你兒子幾歲?”

  “六……六歲。”

  聽到只有六歲,孫紹宗的坐姿一下子鬆散了不少,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年紀太小、本錢不夠,這功勞你自己留著吧——馮薪,送客!”

  納喜婭瑪原本自認才智不下於美貌,可此時卻被孫紹宗弄懵了。

  眼見馮薪拿著刀逼上來,她急忙叫道:“將軍、將軍!難道你連聽我把話說完的勇氣都沒有嗎?!難道你真要錯過這潑天的功勞不成?!”

  “還用等你說完?”

  孫紹宗聳了聳肩:“左右不過是哲赫裡忌憚你丈夫,所以暗中害死了他,現如今你為了保住兒子的性命,便希望借本官的手,殺掉哲赫裡父子報仇。”

  “至於所謂的潑天功勞……”

  孫紹宗說到這裡,不覺嗤鼻一聲,哂笑道:“也不過就是以你兒子當上族長為條件,帶著這千八百人的小部落反正罷了。”

  納喜婭瑪越聽臉色越是慘淡,顯然是被孫紹宗戳破了心中的構想。

  不過當聽到最後時,她眼中卻又忽然綻放出神采來,激動的叫道:“不、不!將軍您誤會了,哲舍裡部是女真六部之一,除了這山谷裡的人之外,還有大大小小十幾個部落,丁口超過兩萬,戰士四千有餘!”

  “只要將軍大人能幫我報仇,並且扶持我和赫裡蘇勒的兒子坐上族長之位,我哲舍裡部願作大周的屏障與先驅!”

  頓了頓,她又加了一道籌碼:“我的哥哥現如今是納顏部的族長,屆時我還可以勸他一起投效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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