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10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1 11:22
第891章 宴【上】

  眼見到了榮國府東側的油黑大門前,張成輕勒韁繩放緩了馬速。

  正要往下馬石上貼,忽見周瑞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伸手往西一讓道:“今兒改在榮禧堂設宴了,勞駕再往前趕一趕。”

  張成倒沒覺出什麼不對來,依著周瑞的吩咐,驅使馬車往榮國府正院行去。

  但孫紹宗在車廂裡卻是眉頭一皺。

  這榮禧堂因是御賜的牌匾,又是老國公當初待客的地方,隱隱有嫡枝正溯的象徵意味。

  當初賈母偏愛小兒子賈政,硬是讓他入住榮禧堂,就曾引起過不少非議——只是因為賈赦這廝忒也上不得檯面,所以才沒引起更大的反彈。

  如今賈政不在京城,賈璉卻偏要改在榮禧堂設宴……

  難道是要搶班奪權不成?

  真要是這樣,自己可千萬攙和不得,必須得趕緊找個由頭,推脫掉這場酒宴不可。

  只是轉念一想,現如今賈元春在宮裡正得勢,賈璉便是真有意爭嫡,也不該在這時候發難才對。

  “周管家。”

  想到這裡,孫紹宗挑開車簾漫步盡心的問了句:“府上二老爺莫非已經回京了?”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您!”

  周瑞緊趕幾步湊到車窗前,斜肩諂媚的笑道:“我們二老爺今下午才回的京,這不,一聽說您晚上要過來,當即就吩咐要在榮禧堂設宴,說是要聽一聽您南下平叛的事兒。”

  事情自然沒有周瑞說的那麼簡單,其實是賈政與王夫人見面之後,就鬧起了冷戰。

  除了在賈母面前,王夫人就沒主動對賈政說過半句話,但和旁人說話時,那冷言冷語夾槍帶棒的,卻也弄得賈政如坐針氈。

  正因如此,一聽說賈璉晚上要宴請孫紹宗,賈政當即就來了個喧賓奪主——說白了,不過就是想找個由頭躲清靜。

  閒話少提。

  聽說果然是賈政回來了,孫紹宗這才放下心來,任由張成把車趕到了正院角門前。

  他這裡剛挑開車簾,賈璉、賈寶玉兄弟兩個,便齊齊的迎了出來。

  也不知怎得,孫紹宗突然就想起了頭一回見到賈寶玉的情景。

  當時這位寶二爺,正在為基友的離世而痛哭流涕,滿臉的脂粉被沖刷下來,就像是流著血淚似的,那形貌不是女子勝似女子。

  而那時的賈璉,雖也是出了名的紈褲子弟,可單論賣相卻稱得上是玉樹臨風。

  然而眼下情形卻是徹底反轉了,那賈璉跟著蔣玉菡學了月餘,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愈發顯出了韻味風情。

  反倒是賈寶玉臉上乾淨了不少,與昔日那脂粉公子的樣子大相逕庭。

  雖然這多半也是因為,賈政剛剛回京的緣故,但孫紹宗還是忍不住生出物是人非的慨嘆。

  “璉二哥。”

  “二郎!”

  “孫二哥!”

  兩下里互相打完招呼,賈璉便側身道了個‘請’字,一面引領著孫紹宗往裡走,一面苦笑道:“原是想同二郎好生樂呵樂呵,不曾想叔叔聽說你要來,便把這東道接了過去。”

  孫紹宗哈哈一笑,正待與他打趣幾句,忽地又想起了什麼,遲疑道:“二哥,當著世叔的面,那事怕是……怕是不好開口吧?”

  賈璉自然明白,他指的是讓渡平兒的事兒,當下掩嘴一笑,挑眉道:“二郎且把心放回肚子裡,既然都來了,哥哥斷不會讓你空手而歸。”

  見兩人這神神秘秘的架勢,旁邊賈寶玉忍不住好奇,探問究竟是什麼事兒,竟還不好當著父親的面開口?

  孫紹宗忙打了個哈哈,順勢岔開話題。

  好友間贈送美妾這種事兒,在時下雖然算不得稀奇,可畢竟不好擺在檯面上說。

  三人一路說笑,很快便到了榮禧堂左近,遠遠瞧見賈政侯在門外,孫紹宗忙緊趕了幾步,故作惶恐道:“怎敢勞世叔在此等候?罪過、罪過!”

  賈政迎上來將他扶起,下意識先往眉心處掃量了一下——約莫也是聽了血目判官的傳說——然後才道:“賢侄不必多禮,來來來,咱們裡面說話。”

  說著,親自挽了孫紹宗,並肩進到榮禧堂內。

  那寬大的圓桌上,早已經擺的琳瑯滿目,飛禽走獸無所不包。

  賈政拉著孫紹宗佔據了正中兩個位置,賈璉則是默默的坐到了左側,唯獨賈寶玉在那兒陪著笑臉,並不敢自行入席。

  賈政斜藐了他片刻,這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淡然道:“你也坐下吧。”

  “謝老爺賜座。”

  其實賈寶玉還真未必願意與他同席,不過當著他的面自然也不敢說別的,規規矩矩的坐在了下手,又主動拿起茶壺,幫眾人斟茶倒水。

  孫紹宗便順勢誇獎道:“這兩年世叔不在家,寶兄弟可是長進了不少。”

  “哼。”

  賈政沖兒子冷哼一聲,又轉頭和顏悅色的對孫紹宗道:“總還要靠二郎多幫襯著才是——我聽說二郎的學生,差一點就得了秋闈案首?”

  “說來慚愧。”

  孫紹宗忙撇清:“我肚子裡這點兒墨水,哪裡教的了人?也不過就是佔了個名頭,教他的其實另有其人。”

  一旁的賈寶玉忍不住插口:“就是當初孫二哥給蘭哥兒請的那位先生!”

  聽說是賈蘭的老師,賈政便又追問了幾句,得知于謙現如今已是戶科都給事中,當初更曾在殿試時,直斥‘天有二日、令出多頭’等弊病。

  賈政心下大是滿意,鄭重的替孫子道了謝,剛將酒盅放回桌上,忽然又變得嚴肅起來,捋著長鬚默然了半晌,方開口問:“聽說二郎現如今仍在扶持太子?”

  這當真是單刀直入!

  莫說是孫紹宗了,賈璉、賈寶玉這兄弟二人,也沒想到賈政竟會直白的問出這話來。

  當下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想要勸阻,卻又不知該如何才能做到。

  孫紹宗的臉色,也頓時凝重起來。

  按照他對賈政的瞭解,這位世叔至少表面上,都是以謙謙君子的姿態示人,按理說絕不會這般不留餘地咄咄逼人。

  是因為女兒有望誕下‘太子’,所以心態發飄了?

  還是他在江西做學政時改了脾性?

  心下腹誹著,可既然賈政如此開門見山的發問,孫紹宗自然也不能避而不答。

  稍一斟酌,緩緩的道:“太子是君上,且近來並無失德之處,小侄身為人臣,自不敢、也不能怠慢。”

  啪!

  賈政猛地一拍桌子,激動道:“正是這個道理!我等身為臣子,自當尊奉君上!我這次進京時,在路上屢屢聽到一些胡言妄語,實在是不堪耳聞!”

  說著,又肅然轉頭望向賈璉:“璉兒,你會去同鳳丫頭說仔細了,咱們府上若有人敢妄言天子家事,就給我亂棒趕出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1 11:22
第892章 宴【中】

  直到酒酣宴散,孫紹宗對於賈政那番話,依舊沒能參個透徹。

  他到底是食古不化,還是大智若愚呢?

  根據以往的表現,前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但賈政畢竟也是剛剛從地方上歷練回來,誰又敢保證他這兩年在江西時,就沒有什麼長足的長進?

  算了。

  甭管怎麼說,他能擺出這種態度,對於左右逢源的孫紹宗而言,至少是利大於弊的。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非把這事兒弄個清楚名白——至少不必急於一時。

  與之相反,平兒的讓渡問題,卻是已經拖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故而在酩酊大醉的賈政,被賈寶玉扶回家中安歇之後,孫紹宗便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這上面。

  “二郎稍安勿躁。”

  也不知是因為娘化後,會附帶的降低酒量,還是因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緣故,賈璉這時候舌頭已經有些發直了。

  見孫紹宗聞言目視自己,他竟還有些羞臊起來,反手從腰間摸出條桃粉色的帕子,半遮著面孔揚聲道:“來人啊,去曦雲閣請平兒過來說話!”

  說著,便眯著惺忪醉眼,直往孫紹宗的胸大肌上丈量。

  那入肉三分的目光,直釘的孫紹宗渾身不自在,忙藉口說要出恭,施展尿遁逃出了大廳。

  足足茅廁附近徘徊了一刻鐘,眼瞅著幾盞燈籠由遠至近,映出了平兒那說不清是喜是憂的嬌俏面孔,孫紹宗這才施施然回到了榮禧堂內。

  誰知半晌後珠簾響動,進門的卻並不是預料中的平兒,而是一臉譏誚的王熙鳳。

  賈璉和孫紹宗不由都是一愣。

  緊接著孫紹宗急忙起身離席,拱手道:“嫂子怎得來了?”

  賈璉也跟著慢吞吞的起身,卻只是不悅的斜眼打量王熙鳳,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王熙鳳先是瞧了賈璉一眼,見他滿面狐疑、厭棄,竟沒有半點溫情可言,那丹鳳眼的幽怨與憤恨,便也隨之擴大了幾分。

  輕輕一抿嘴,她皮笑肉不笑的反問著:“怎麼?難道我還來不得這榮禧堂了?”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來者不善。

  “怎麼會?”

  孫紹宗哈哈一笑,道:“小弟只是驟然見到‘債主’,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罷了。”

  王熙鳳原本就打定主意,要在今晚上這場宴席上,給雙方——尤其是賈璉一個難堪。

  誰曾想賈政臨時起意,竟然也摻了一腳進來。

  即便再怎麼沒了夫妻之情,她總也不好在賈政面前,揭露丈夫的醜事。

  沒奈何之下,王熙鳳正在家裡憋屈的心口疼,豈料事情又突然有了新的轉機——賈政稀里糊塗喝了個爛醉,竟然提前退場了。

  這失而復得的機會,王熙鳳又怎肯錯過?

  當下風風火火的趕到了榮禧堂,準備按照原定計畫行事。

  然而孫紹宗這一聲‘債主’,卻又把她到了嘴邊的冷嘲熱諷,生生給壓了回去。

  是啊,她眼下可還有大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捏在孫家手上呢!

  雖說有王太尉的威懾在,孫家多半是不敢毀約的,可在這節骨眼上,弄的雙方下不來台,總歸不是什麼好事。

  罷了!

  反正這事兒也不急於一時,等到銀子全都落袋為安,自己再出面攪黃丈夫的妄想,豈不是兩全其美?

  想到這裡,王熙鳳抬起袖子撲哧一笑,那滿臉的風刀霜劍的,俱都化作了和藹可親:“二郎就是愛說笑,左右你又不會昧下嫂子的銀子,卻還怕個什麼勁兒?”

  說著,她自顧自的上前,拿過寶玉的酒杯,用茶水簡單涮洗了一下,又滿滿的斟了一杯燒酒,雙手推舉著道:“若不是託了二郎的福,我怕要到年底才能見著你璉二哥,只憑這一點,嫂子就得好生敬你一杯!”

  雖然打定主意,暫時不把賈璉痴戀孫紹宗,甚至曾使人偷走孫紹宗的衣服,做了許多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王熙鳳畢竟是個火爆性子,言語間還是忍不住透出了挖苦嘲諷之意。

  而說完之後,她看也堪不堪孫紹宗與賈璉,將芙蓉粉面一抬,便把那酒水灌進了嗓子眼。

  “咳、咳咳!”

  畢竟陳釀的燒酒,不似平常喝的綿軟,再加上王熙鳳又喝的急了,直嗆的咳出大半,頓時那衣襟前擺就濕了一片。

  若是普通女子,多半要覺得羞窘。

  王熙鳳卻只是抬起袖子,肆意的在脖頸和胸脯上抹了一把,淡然道:“二郎好生吃酒,我這裡先失陪了。”

  說完,二話不說轉頭向外就走。

  這來去匆匆、雷厲風行的,倒讓孫紹宗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眼見王熙鳳已經到了門前,一直冷眼旁觀的賈璉,忽然揚聲道:“既然來了,也別急著走——平兒畢竟是你屋裡的,幾時方便送走、該走什麼章程,總也要你來拿個主意。”

  王熙鳳腳步一頓,回頭望向賈璉時,心下突然湧出一股荒誕感:從望江樓回來整整三天了,賈璉頭一回主動和自己說話,竟然說的是這個……

  而且若不是涉及到孫紹宗,恐怕連這句話都不會有吧?

  “咯咯、咯咯咯……”

  也不知這些想法,怎麼就戳中了王熙鳳的笑點,直笑的她摀住胸口、前仰後合,

  好半晌,她才在兩人疑惑的目光中,重新挺直了腰身,一面用指背揩去眼角‘笑’出的晶瑩,一面點頭道:“說的也是,平兒畢竟同我做了這麼些年的姐妹,再怎麼樣也要安排妥貼些。”

  說著,便逕自回坐到了孫紹宗對面。

  然後孫紹宗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往下滑了滑。

  話說……

  那應該是她剛才攥出的指印吧?

  也不怪孫紹宗這個時候還往歪處想,實在是‘泥濘’胸襟上的指印,太過搶眼了些。

  好容易矯正了視線的偏差,對上王熙鳳那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孫紹宗正色道:“只要是為了平兒好,嫂子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但話裡的前提,卻是要以平兒為主的。

  而依著兩人背地裡的‘交情’,便是王熙鳳提出什麼非分要求,平兒又怎會認同?

  所以這慷慨激昂的,也不過就是說來聽聽罷了。

  然而孫紹宗萬萬沒想到,王熙鳳竟會提出那樣一個要求:

  “別的嫂子一時也想不起來,乾脆今兒二郎先陪我一醉方休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1 11:23
第893章 宴【下】

  聽到王熙鳳的話,孫紹宗頭一個反應,就是斜眼去瞧對面的賈璉。

  眼下可比不得後世開放,最講究個夫唱婦隨、三綱五常,而王熙鳳這番舉動,無疑是對賈璉赤裸裸的挑釁。

  “怎麼?”

  然而還沒等他看清楚賈璉的臉色,王熙鳳又咄咄逼人的冷笑起來:“二郎糾糾男兒,難道還怕了我這婦道人家不成?”

  說著,便重新斟滿了酒杯,雙手托舉著向孫紹宗示意。

  孫紹宗只得又把目光挪回了她身上,同樣托舉起酒杯,搖頭苦笑:“怕只怕二哥回頭埋怨我,怪我……”

  “怪你?哈!”

  王熙鳳哂笑著一仰頭,又飲盡了杯中酒,這次雖未曾咳嗽,雙頰卻掛上了一抹酡紅。

  仗著這三分酒意,她斜藐著賈璉道:“他哪裡捨得埋怨你?怕是寶貝還寶……”

  砰~

  賈璉猛地一拍桌子,面目扭曲著站了起來,兩隻眼睛直愣愣的‘劈砍’在王熙鳳身上,似是恨不能將其剁碎了一般。

  王熙鳳也不甘示弱,雖不曾學著賈璉起身,那但眼角眉梢卻儘是嘲諷之意,濕濡濡的胸襟,更是肆無忌憚的往前拔,只差了寸許,便要撲入盤中,與兩個紅燒獅子頭做伴。

  這時候,孫紹宗其實都已經準備好,該怎麼從中勸說二人,然後順勢一拍兩散。

  哪曾想這夫妻兩個對峙了半晌,賈璉忽然也提起了酒壺,滿滿的斟了一杯,雙手托舉著道:“你不是要一醉方休麼?好,今兒咱們就不醉不歸!”

  說著,也是一仰頭把酒水倒進了嘴裡。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孫紹宗自然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此後這夫婦二人明顯是槓上了,開始還叫著孫紹宗一起,後來就乾脆是臉對臉的往下灌。

  王熙鳳素稱是女中豪傑,可這酒量同男人還是沒得比,初時一杯杯的往嘴裡倒,到後來約莫能有半杯撒在衣襟上,直澆的水漫金山一般。

  就這樣,她仍是先敗下陣來,兩眼發木、身形打晃,兩隻手扶著桌子,那鵝黃長裙裡裹著的身子,依舊是止不住的往下出溜兒。

  “賤……賤婢,憑你……憑你這酒量,也敢叫……叫陣!”

  賈璉見狀,得意的笑罵著,起身扶著桌子趔趄著湊到了近前,翹起蘭花指在王熙鳳太陽穴上重重一戳。

  眼見王熙鳳腦袋一垂、肩膀一歪,便要側身翻倒,孫紹宗再顧不得什麼忌諱,忙搶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一面將她的身子重新擺正,一面順勢勸道:“二哥和嫂子就算起了隔閡,也該互相體諒著些,這虧得是我,若在外人面前……”

  正說著,胳膊上突然一緊,卻是被賈璉趁機攥住了手腕。

  “二郎。”

  賈璉脖頸亂晃,直晃的眼歪嘴斜,卻竭力把視線釘在孫紹宗臉上:“你莫管她,女人都是禍水、是……是刮骨鋼刀!與咱們兄弟……兄弟之間的情誼比起來,又……又算的了什麼?”

  “不瞞你說,我……我做夢都想同二郎……同二郎多……多多親近!”

  說著,另一之手便往孫紹宗胸脯上攀。

  我去!

  孫紹宗雖然早就猜到,賈璉多半對自己有非分之想,可真面對這一幕時,仍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當下急忙避開了那隻摸過來的爪子,正色道:“二哥,嫂子都喝成這樣了,今兒咱就散了吧——你在這裡候著,我喊人進來扶她。”

  說著,大步流星向外便走。

  “二郎且住!”

  眼見到了門前,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呼喊,孫紹宗下意識的回頭,就見賈璉伏低了身子,伸手在王熙鳳腰間一捋,也不知怎麼弄的,便緊緊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纖細,以及熟透蜜桃般的豐腴。

  再加上被酒水潤濕之處,直將個風騷體態凸出大半。

  顯然,即便從璉二爺轉化成了璉二娘,他擺弄起自家婆娘來,也依舊是輕車熟路。

  孫紹宗見狀不由的一愣,腳下也自然而然的停了下來。

  “二郎如此著緊她,莫……莫不是對這婆娘有意?”

  賈璉嘴裡說著,又把四根指頭梭入王熙鳳左肩衣襟,耙鉤似的往下摟著:“你若真……真有意,我便成全了你又……又如何?莫說是這身外之物,就算是……就算是……”

  眼見香肩半露、春光大洩,賈璉又忽地抽出了指頭,反手撕扯著自己的胸襟:“就算是我的心肝,二郎若要,也……也只管拿去!”

  哪個要你的髒心爛肺?

  方才孫紹宗的眼睛,是不自覺的跟著那幾根指頭往下滑,而眼下看他扯開胸襟,卻是毫不猶豫的轉頭就走。

  鳳辣子固然撩人的緊,但賈璉這搭頭,孫紹宗可是萬萬要不起的。

  “二郎、二郎、二……”

  賈璉又追著喊了幾聲,腳下一個沒注意,直接摔了個跟頭,然後便沒了聲息。

  …………

  卻說孫紹宗出門之後,見平兒領著兩個小丫鬟,正在廊下凍的抄手跺腳,便大踏步走了過去,在那兩個小丫鬟驚訝又豔羨的目光中,將平兒擁進了懷裡。

  雖然兩人的關係,閤府上下都已經傳遍了,可當著熟人的面,平兒依舊是羞臊難當。

  扭捏的掙紮了幾下,整個人卻又忽地僵住了,下意識低頭掃了一眼,滿臉紅霞便蔓延到了脖頸上。

  心知是露了把柄,孫紹宗卻依舊沒事人似的低頭耳語著:“你先跟我進去收拾一下,然後咱們就去客房歇息。”

  平兒不疑有它,當下吩咐那兩個小丫鬟,繼續在廊下候著,然後跟在孫紹宗身後進到了廳中。

  剛一進門,就見賈璉趴在地上鼾聲大作。

  再往裡瞧,王熙鳳側趴在桌上,竟是衣衫凌亂,尤其是那胸襟處,明晃晃印著幾根指印。

  平兒腳步一頓,轉頭狐疑的望向孫紹宗,又下意識的將視線滑落到他腰部以下。

  “想什麼呢!”

  眼見這黃泥就要落進褲襠裡,孫紹宗急忙分辨道:“真要是我做的,還能留著等你進來收拾?”

  平兒依舊是半信半疑,但也沒追究什麼,上前默默替王熙鳳整理好衣服,又柔聲道:“她這般模樣,我怕是不好再去別處了——還是讓卿嬋送爺去客房歇息吧。”

  這卿嬋正是外面那兩個小丫鬟之一。

  不過聽她這話,孫紹宗心下老大的沒趣,當下便表示,這府上的客房他時常往來,也無需旁人引路。

  說著便自顧自的往外走。

  平兒忙追出去,喊道:“那爺先別急著睡下,過會兒我讓人送一床新被縟過去。”

  孫紹宗頭也不回的揚了揚手,算是回應了她的喊話,然後自兩個丫鬟手裡要了盞燈籠,深一腳淺一腳的撞入了夜色當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1 11:23
第894章 惡滿盈劣子殞命

  說是要獨自前往榮國府的客房,但這大晚上的,又是剛剛喝完了酒,這府上的奴才又怎敢讓孫紹宗獨行?

  剛剛步出榮禧堂所在的跨院,孫紹宗身邊就多了個斜肩諂媚的小廝。

  孫紹宗也不是個矯情的,順手把燈籠丟給了他,命其在前面掌燈引路。

  就這般信步由韁的走了一陣子,眼見離著客房不遠,前面不遠的林蔭小道里,卻突然竄出個淡青色的影子。

  掌燈的小廝嚇了一跳,急忙舉高燈籠去照時,那團淡青色的物事,卻又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那是什麼東西?”

  那小廝吞了口唾沫,嘀咕著回頭看了看孫紹宗,見孫紹宗臉上並無異色,似乎壓根沒有察覺到方才的異狀。

  他略略遲疑了一下,覺得不該當著客人的面大驚小怪,便又裝作沒事兒人似的,繼續頭前帶路。

  其實孫紹宗非但已經瞧見了,還隱約分辨出那團青影,其實是個穿裙子的年輕女子,而所謂的消失,也不過是躲進了灌木叢中。

  雖然對於這女子深更半夜、藏頭露尾的行為有些好奇,但孫紹宗畢竟是客人,身邊又跟著個榮國府的小廝,自然不好去主動深究這大宅門的陰私。

  於是就只好裝作視而不見。

  經這小小的插曲,一行三人終於到了客房之中。

  那小廝原本還想伺候著孫紹宗洗漱,但有鑑於方才賈璉那番剖白,孫紹宗眼下正是敏感的時候,哪肯讓男人近自己的身?

  當下只要了茶水,就把他打發了出去。

  沒過多久,平兒果然派人送來了被縟,孫紹宗便反鎖了院門,帶著三分酒意和衣而眠。

  …………

  砰、砰砰砰、砰砰砰!

  睡夢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孫紹宗突然被一陣擂鼓似的砸門聲驚醒。

  他撩開被子,幾步到了窗前,就見外面依舊是滿天星斗,顯然離著天亮還有好一段時間。

  這深更半夜的,榮國府的人怎會跑來砸門?

  難道是家裡出了什麼差池,所以連夜派人過來送信兒……

  孫紹宗心下就是一個激靈,急忙從架子上扯了外衣,趿著靴子推門而出,人還在院子中央,便揚聲問道:“是誰在外面?這大半夜的砸門,究竟是出什麼事了?!”

  砸門聲這才停了,隨即就聽外面有人惶急道:“孫大人!我……我們家三爺沒了,政老爺請您過去瞧瞧!”

  原來是這府上出事了。

  孫紹宗心下稍安,不過轉瞬間就又驚愕起來,這家裡的‘三爺’,貌似指的就是賈寶玉的庶弟賈環吧?

  賈環死了?

  怎麼死的?

  是急症……

  還是死於非命?!

  看賈政急著尋自己過去,恐怕後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那殺死賈環的凶手又是誰?

  賈寶玉?

  當初趙姨娘暗施毒手,差點害的賈寶玉死於非命,要說動機是足夠了。

  但從性格、時機上來推斷,賈寶玉應該不會主動對賈環痛下殺手。

  若說是誤殺,或許還有可能……

  腦子轉的飛快,孫紹宗手腳也沒停著,撥開門閂也不追問,逕自命那砸門的老僕前面帶路。

  原以為不是去賈政的住處,就是去賈環那裡,誰知這老僕卻引著他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穿行約莫兩百餘步,就見前面一處竹林裡光影重重,再離得近些,又聽到有女子尖聲哭嚎。

  能為賈環哭成這樣的,自然也只有他的生母趙姨娘了。

  不過這竹林……

  孫紹宗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團青影——貌似當時瞧見那女子時,就是在這竹林左近,考慮到她當時藏頭露尾的行徑,難道說,自己之前是與凶手擦肩而過了?

  “賢侄!”

  正琢磨著這種可能性,幾個人影沿著竹林中央的小徑,匆匆的迎了出來,打頭之人的正是賈政。

  及到近前,他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就聽竹林裡一聲尖嘯:“小畜生,我要你給環兒償命!”

  緊接著又是人聲鼎沸:

  “快、快攔住趙姨娘!”

  “二爺!二爺小心啊!”

  “你做什麼!”

  “愛哥哥!”

  最後那句驚呼,分明是出自史湘雲之口——因為她在著急時,總會把二哥哥叫成‘愛哥哥’。

  既然連她都到了,想必林黛玉、薛寶釵、探春、惜春什麼的,此時也都在竹林之中。

  卻說聽到這些動靜,賈政的表情就是一僵,隨即向孫紹宗苦笑道:“二郎,咱們……咱們進去再說吧。”

  也不知是宿醉未醒,還是剛剛受了打擊的緣故,他轉身時腳下一個趔趄,險些委頓倒地。

  孫紹宗忙上前摻了一把,小聲道:“世叔還請節哀順變,這一大家子人,可還都等著您做主呢。”

  賈政搖了搖頭,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掙開了孫紹宗的扶持,咬著牙、瞪著眼,一步步走進了竹林深處。

  約莫又走了三十幾步遠,就見壁壘分明的圍了兩伙人,一夥以跳腳哭罵的趙姨娘為首,一夥則是團團圍在失魂落魄的賈寶玉週遭。

  雙方的人數無法相提並論不說,比顏值,趙姨娘這邊兒也輸的一塌糊塗。

  “你給我閉嘴!”

  到了近前,眼見趙姨娘兀自不依不饒,在兩個粗實丫鬟的夾持下,一面飛起繡鞋隔空亂踹,一面嘴裡親娘祖奶奶的罵個不停,賈政終於爆發了。

  他幾步搶到近期,先是一聲怒喝,然後抬手就要給趙姨娘一記耳光。

  可看她哭的肝腸寸斷,再看看不遠處地上躺著的屍首,賈政終究還是沒能下的去手,轉而寬慰道:“你放心吧,我已經請了孫家二郎過來,必然能查個水落……”

  “不!不能讓他查!”

  誰知趙姨娘聞言,又嘶叫起來:“他和寶玉蛇鼠一窩,定是要偏袒他的!”

  啪~

  話音未落,賈政終於忍不住劈手一記耳光抽了上去,隨即也不管趙姨娘什麼反應,轉回頭向孫紹宗告罪道:“這蠢婦胡言亂語,還請二郎不要見怪。”

  “世叔不必如此。”

  孫紹宗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順勢向襲人討了盞燈籠,往當中的石板路上照去,就見賈環裹著件黑燦燦的貂皮大衣,正瞪大了眼睛仰躺在地上。

  而在他咽喉正中,一支明明晃晃的金步搖,正在夜風中輕輕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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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5章 鎏金

  “昨兒晚上三爺突然說要出門,也不讓咱們跟著——要早知道會,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三爺一個人……”

  “是是是,說正經的、說正經的。”

  “三爺這一去不回,到子時前後也沒個音信,哥幾個覺著不對——畢竟二老爺剛回來,三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夜不歸宿。”

  “……前後這一打聽,竟是誰也沒瞧見三爺的蹤影,我們便又央管事的加派了人手,滿院子的踅摸,結果就發現……發現三爺……”

  “嗚嗚嗚,我可憐的三爺啊,您怎麼就這麼去了呢?!”

  “三爺出門時,有什麼特別的舉動?這個……噢、對了!三爺出門時,特地又添了件毛料大衣裳,換上了鹿絨的厚底馬靴!”

  “三爺啊三爺,您死的冤……”

  要說賈環這貼身小廝,倒也真是個‘硬茬’,唯恐被主人遷怒,兩隻手扣著眼窩子使勁揉搓,還真讓他掘出兩窪熱淚來。

  旁邊趙姨娘見狀,又是一同哭天搶地,句句都咬在賈寶玉頭上,就好像親眼瞧見兒子被賈寶玉害死了。

  而那邊林黛玉、史湘雲兩個也不是好惹的,哼哈二將似的護在寶玉左右,唇槍舌劍的反駁著。

  這個說:凶器明明是女人的釵頭,與寶哥哥全無相干,請姨娘自重。

  那個道:愛哥哥因陪愛老爺吃了酒,被愛太太留宿,哪有功夫來這竹林殺人?

  誰承想這些話,反而進一步激發了趙姨娘的想像力,就見她跳腳反駁道:“他哪裡用得著親自動手?這府上的小浪蹄子有一個算一個,全把他當成是國舅爺捧著供著,只要他隨口許個什麼願,還愁沒人搶著幫忙?!”

  這鬧騰的!

  孫紹宗原是想先瞭解一下親因後果,哪曾想沒問幾句,這兩下里又爭執起來。

  沒奈何,他也只能請賈政出面,把所有閒雜人等,全都帶去別處安置,只留下幾個擎著燈籠、火把的小廝從旁協助。

  旁人也還罷了,趙姨娘卻不肯相信孫紹宗會秉公辦案,於是特地把親弟弟趙國基留了下來,眼也不眨的盯著孫紹宗的一舉一動。

  要說這婆娘,著實是個令人生厭的。

  但她方才那一番推論,卻並非全無道理。

  而且……

  賈寶玉的表現,也明顯有些異常。

  若說一開始,他震驚之下六神無主,也還勉強可以解釋的通,可方才面對趙姨娘的連反質問,他卻依舊是訥訥難言,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要知道,打從智能兒分屍案算起,他也算經歷了不少的場面,再怎麼想,也不該一直這般失魂落魄。

  尤其他與賈環之間,也談不上是兄友弟恭……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孫紹宗已經認定,賈寶玉就是頭號嫌疑人——他只是不排除這種可能罷了。

  案情真相如何,總還要先勘察完現場,再做推論。

  …………

  拋開心思雜念,孫紹宗挑著燈籠,先以屍體為中心,螺旋式的巡檢了幾圈,結果不出所料,連一點收穫也沒有。

  畢竟這裡在案發前後,足有幾十人踐踏過,天色又這般陰沉,想要辨認出案發時的痕跡,無異於痴人說夢。

  所以孫紹宗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屍體本身。

  死者面目十分猙獰,但應該是痛苦之下的本能反應,刨去那些抽搐的肌體表情,死前凝固在臉上的情緒,約莫是以震驚為主。

  小心將那金步搖拔出,目測釵身入肉約有寸許長【3.3釐米】,隱約可以在傷口內部,看到些許乳白色的氣管斷茬。

  再加上皮肉收縮、血液噴濺、面部窒息性殘留等痕跡,應該可以斷定賈環的致命傷,就是咽喉處的開放性創傷。

  死因則是氣管破碎引起的窒息。

  不過這殺死賈環的凶器,卻似乎有些蹊蹺之處。

  用帕子將金步搖上沾染的血肉擦去,孫紹宗放在掌心裡稱量了一下,然後蹲下身子,將那釵頭倒轉了,抵在地上用力一劃。

  重新放在燈下細瞧時,就見那金釵已然破了皮相,儼然是黃銅鍍金所制。

  順手把這步搖,塞給了湊上來想要細瞧的趙國基,孫紹宗問道:“這種鎏金的步搖,你們府上都有什麼人用?”

  聽的‘鎏金’二字,趙國基這才明白孫紹宗剛才是在做什麼,忙低頭仔細端詳那金釵,卻是越瞧越是納悶:“這……這釵頭……這釵頭實在是……”

  “實在是如何?”

  “說不出來。”

  趙國基苦著臉抓耳撓腮:“鎏金的釵頭,我也替人買過幾支,可類似這等款式的,府裡卻還從未見過。”

  他雖沒說能明確說出,這支鎏金釵頭的奇怪之處,但孫紹宗卻已經了然於胸。

  簡單的說,這支鎏金步搖若是出現在街頭巷尾,可說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但在榮國府這樣的豪門之中,這支步搖卻顯得十分突兀。

  問題就出在它那精巧、奢華,卻又偏低齡化的造型。

  這種玩意兒,一般都是小有積蓄的人家,給女兒買來充門面用的,大宅門裡的丫鬟倒也不是買不起,只是簪在頭上,難免有喧賓奪主之嫌。

  尤其是榮國府這樣的官宦豪門,最重視個上下尊卑之別。

  而府上幾位小姐的頭面首飾,又都是家裡用真金白銀打出來的,豈會降尊紆貴用這些假貨?

  因此按照常理推論,這支鎏金步搖,不應該出現在榮國府裡才對。

  除非……

  有某位小姐因為某種原因,必須要拿這東西來以假亂真——之所以把嫌疑人,鎖定為這府上的小姐,是因為這東西份量和真正的金釵相差甚遠,只要拿在手上就會立刻穿幫。

  所以這只能是出自某位小姐的手筆,旁人就算想要魚目混珠,也絕難辦到。

  而考慮到這府上幾位姑娘的為人、處境,現如今能做出這種事的,似乎也只有……

  這倒也解釋了,賈寶玉方才魂不附體的狀態——他二人本就親近,說不得早就認出了這支釵頭!

  想到這裡,孫紹宗又要過了那支釵頭,仔細掂量端詳了片刻,然後斷然吩咐道:“來人啊,替我將寶兄弟喊來說話。”

  有小廝急忙應了,就待動身。

  “等等!”

  孫紹宗卻又喊住了他,低頭沉吟了半晌,方補充道:“把府上幾位姑娘也一併請過來,關於這支釵頭,我有些話要向幾位妹妹請教一二。”

  雖然大致已經鎖定了釵頭的主人,可凶器的主人,卻未必一定就是殺死賈環的凶手。

  而此時單獨喊她過來,則必然會引得旁人猜忌。

  與其如此,倒不如乾脆把所有人都請來,弄一出魚目混珠,也免得在真相大白面前,提前給她製造過多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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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6章 賈環之死【上】

  話分兩頭。

  卻說因那竹林離著榮禧堂也不是很遠,賈政乾脆把人都領到了榮禧堂的所在的院子。

  不過並沒有去正堂,就在東北角三間耳房裡候著。

  賈政同趙姨娘一間,眾哥兒姑娘一間,至於最後一間麼,自然是便宜了府上有身份的奴才們。

  且不提這一頭一尾,單說居中的那間耳房裡,因王熙鳳宿醉未醒,王夫人、邢夫人也都沒露面,李紈便獨自一人佔據了正北的軟塌。

  她不知為何,有些紅腫的雙目微闔著,左手攏在袖筒裡,右手露出小半,將一串紫檀的念珠數了又數,嘴裡卻沒有半句言語。

  而自她以下,貼牆根兒坐了一溜兒的娘子軍,扭著帕子的、手托香腮的、眼珠提溜亂轉的,也都是默然不語。

  這當中,尤以賈寶玉為甚——或者說,若不是他低垂了頭頸,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這屋裡的氣氛原本也不會如此凝固。

  忽地門簾一挑,卻是麝月、秋紋走了進來,各捧了幾盞茶水兩下里分派。

  就在這節骨眼上,史湘雲突然跳將起來,泛著蜜色光澤的小嘴衝著寶玉一撅:“二哥哥,你到底……”

  喀嚓~

  誰知剛起了個話頭,身邊忽然一聲脆響,卻是秋紋不慎打翻了茶杯,碎片與茶水四下里飛濺,直唬的麝月和一旁的薛寶琴連聲驚呼。

  然而其餘人卻都視若無睹,或是希冀、或是警告、或是狐疑,都把目光死死鎖在史湘雲身上。

  史湘雲平常著急起來,素有幾分混不吝的架勢,但此時面對這許多視線,再看看賈寶玉愈發低垂的頭頸,終究還是把話嚥了回去,訥訥的坐回官帽椅上,直將鵝蛋臉憋的血紅。

  隨著麝月幾聲埋怨和秋紋的連聲告罪,新的茶水很快又送了上來,茶杯的殘骸也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只餘下一大片濕痕。

  此後屋裡便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不久後,周瑞進來稟報:“大奶奶,孫大人請二爺和諸位姑娘過去一趟。”

  眾人才又一下子鮮活起來。

  首先起身的薛寶琴,她雖和這府上的兄弟姐妹十分投契,可畢竟才來了月餘光景,骨子裡還存著些看客心思。

  緊接著站起來的是賈探春、史湘雲,緊接著林黛玉、薛寶釵、賈惜春幾個,也都各自起身。

  不過眾女起身之後,卻並未移動腳步,而是不約而同的望向了賈寶玉。

  “寶兄弟?”

  半晌之後,眼見寶玉依舊坐在那裡沒動,薛寶釵反手輕輕在他肩頭搡了一把:“孫家二哥讓咱們過去呢。”

  “啊?啊!”

  賈寶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自官帽椅上起身,下意識的抬起頭來,可剛掃見些什麼,就忙又慌張垂了下去,弓腰駝背,逃也似的出了耳房。

  “二哥哥,等等我!”

  史湘雲打頭追了上去,後面鶯鶯燕燕也都魚貫而出。

  這回林黛玉卻反倒落在了後面,透過前面重重人影,默默注視著賈寶玉那蹣跚的背影,不自覺的咬緊了銀牙。

  便在此時,黛玉忽然發覺有人湊到了自己身旁,下意識的轉頭望去,卻正與薛寶釵的目光撞了正著。

  感受到那眸子裡探究的情緒,林黛玉忍不住脫口道:“不是他!寶哥哥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薛寶釵眸子裡的笑意一閃而逝,鄭重的點了點頭,壓著嗓子道:“這我自然是知道的,怕只怕他稀里糊塗,把事情攬到自己頭上……”

  林黛玉聽她話裡有話,也忙壓著嗓子問:“姐姐可是瞧出了什麼?”

  隨即又想起了什麼,試探著補了句:“姐姐在這吃穿用度上,一向是最留心的,莫不是曾在哪裡見過那支釵頭?”

  當初林黛玉還曾拿這話挖苦過薛寶釵來著,不過眼下再說起來,卻滿滿的都是希冀。

  薛寶釵既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只是輕聲道:“妹妹且先看好了寶兄弟,容我去探一探孫家二哥的口風再說。”

  林黛玉忙將臻首亂點,此時病急亂投醫,也有心許給寶釵些什麼好處,然而寶釵想要的物件,卻又是她萬萬不肯給的。

  最後只能心思複雜的道了個萬福,然後加快腳步趕上了寶玉。

  書不贅言。

  一行人到了竹林之中,就見幾個舉著燈籠的小廝,正將屍首和孫紹宗團團圍在當中。

  而那屍首身上的貂裘,此時已然剝去半邊,露出裡面的棉馬甲,以及擼掉袖子的細胳膊。

  眼見一眾鶯鶯燕燕簇擁著賈寶玉過來,孫紹宗不著痕跡的把那袖子扯下來,重新蓋住賈環的左臂,這才起身迎了上去。

  “見過孫二哥。”

  薛寶釵打頭,眾女連同賈寶玉齊齊見禮。

  “妹妹們多禮了。”

  孫紹宗隔著丈許遠虛扶了一把,環視了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薛寶釵身上,清了清嗓子道:“關於這件凶器,我想單獨向諸位妹妹打聽幾句——就從薛家妹子開始,按年級往下排吧。”

  說著,他要過一盞燈籠,逕自向偏僻處行了十數步,這樣一來小聲交談就不虞被人聽去,而眾人也可以模糊看到二人交談的狀況,不至傳出什麼流言蜚語。

  “寶姐姐。”

  史湘雲伸手拉住了薛寶釵,水汪汪的盯著她,有心要囑託幾句,卻又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薛寶釵並未搭話,只反手拍了拍史湘雲的手背,一邊順勢掙脫開來,一邊意味深長的向林黛玉打了個眼色。

  雖然不想承認,但如果事情真像她想像中的那樣,有機會勸住賈寶玉不要做傻事的,怕也只有林黛玉了。

  轉身快步到了孫紹宗身邊,兩人約莫隔著半丈遠站定了,一個仰頭、一個俯視,卻都訥訥的失了言語。

  薛寶釵一時無語,是在盤算著,該如何套出孫紹宗對這案子的看法。

  至於孫紹宗麼……

  他只是突然想到了自己前些日子,剛在隔壁客房裡,睡了人家母親的事情,心下不自覺的有些尷尬罷了。

  “二哥方才可曾查出些什麼?”

  到最後,還是薛寶釵先開了口。

  “這個麼……”

  孫紹宗原本是打算隨口敷衍她幾句,然後盡快和心中懷疑的對象面對面來著。

  可話到了嘴邊兒,卻突然發現薛寶釵的面部微表情有些異樣,似乎……是在極力掩飾著什麼。

  孫紹宗登時悚然一驚。

  難道說,她就是在銅釵主人之後,再次襲擊了賈環的真正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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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7章 賈環之死【中】

  孫紹宗之所以認定,這起兇殺案存在兩個襲擊者,自然是在屍體上找到了更多的證據。

  …………

  時間倒回一刻鐘前。

  在榮國府的下人,匆匆趕奔耳房傳話的同時,孫紹宗自然也不會閒著——從脖頸的致命傷開始,他一寸一寸的檢查了屍體表面的各種痕跡。

  首先是除了頭頸之外,唯二沒有遮攔物的雙手。

  左手較為乾燥,右手掌心上卻結了些許的霜氣,約莫是生前曾出過汗的樣子——但除此之外,並沒有發現更多的訊息。

  死者上身穿的是一件翻領貂裘,背部沾染塵土的面積,略大於屍體著地面積,推斷在遇襲倒地之後,應該有過短暫的掙扎扭動,但幅度並不是很大、時間也不是很長。

  同理,死者鹿皮靴子的後跟上,也留有貼地蹬動的痕跡。

  將翻領貂裘、以及裡面的棉服解開之後,發現屍體身上存有不少汗漬,顯然棉服加貂裘的臨時搭配,有些過於保暖了。

  只是暴露在外的手掌上,為何也有會有汗水呢?

  難道他曾經長期把手縮在袖筒裡,即便感覺到悶熱也不肯拿出來?

  哪左手上為何沒有汗漬?

  難道他是在袖筒裡攥著什麼東西?

  可這手掌上,也沒有長期握持什麼,而留下的痕跡……

  除此之外,孫紹宗還在賈環的左臂上,發現了另外一處傷痕。

  這處傷痕一來是在上臂外後側,面積又只有米粒大小;二來賈璉這廝有輕微的皮膚病,肩部到肘部長著不少疹子,所以一開始險些就給錯過了。

  好在孫紹宗有反覆察驗的習慣,這才在第二次勘察是發現了蹊蹺。

  通過觀察對比,孫紹宗很快斷定,這處傷口是尖銳物體所致——同致命傷上插著的鎏金步搖十分吻合。

  凶手用那支金步搖攻擊了賈環兩次?

  如此推測原也是順利成章,但孫紹宗卻總覺得,這似乎和現場的某些細節有衝突。

  譬如……

  賈環眼中那震驚的情緒。

  既然已經被凶手用凶器刺中了胳膊,肋下也有毆鬥過的痕跡,按理說賈環死前的情緒,應該是以驚恐為主才對。

  當然了,這些小小的瑕疵,勉強也能解釋過去。

  但孫紹宗為圖穩妥,還是決定重新勘察屍體表面的痕跡,尤其是左臂的刺傷附近。

  事實證明,他的穩重是對的:在翻領貂裘左上臂側後方,果然找到了新的證據!

  那是一小片倒伏的貂毛,因為混雜在背部整體受壓的環境中,顯得十分不起眼,再加上沾染了塵土和當下黑暗的環境,所以之前並未察覺出什麼不妥。

  不過經過仔細對比之後,可以確認這部分倒伏的程度,比左近同樣被手臂壓住的地方,倒伏的程度要稍微嚴重一些。

  僅憑這些許的區別,倒也還說明不了什麼。

  真正讓孫紹宗如獲至寶的,是那片倒伏貂毛中,幾處黏連在一起的部分——準確的說,是被少量水分凍結在一起的。

  而經過簡單的測試,確認這些凍結的水分,應該是汗水無疑。

  同時,根據兩個小廝親自用舌頭品嚐的結果,這凍結的汗水裡有一股脂粉味,同賈環右手上的霜汗如出一轍。

  這下就可以做出合理的推論:賈環很可能是在左臂遇刺之後,用右手長時間的摀住痛處,以至掩在皮毛中的掌心出汗,所以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而這樣一來,凶手兩次攻擊鎏金步搖攻擊賈環的推斷,就更站不住腳了。

  既然在兩次攻擊之間,賈環曾有相當一段時間的喘息期,而他身上有沒有被束縛過的痕跡,那他完全可以在這段間隙裡,做出逃跑、求救、掙扎等等舉動。

  再說了,賈環既然已經遭到一次攻擊了,對凶手肯定十分提防,怎麼可能會在隔了一段時間之後,又給了對方一擊斃命的機會?

  總之,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他身上的傷痕都不該只有區區兩處,兇案現場也應該留下更多的痕跡。

  而賈環的屍首,也不該倒在整片竹林最隱蔽的地方——要知道這條林間小道,攏共也不過才三十幾步,隨便躲閃幾步,就偏離中心地帶了。

  更別說還有情緒上的問題……

  現如今比較合理的推斷,就是進行第一次襲擊之後,賈環很快又確認了自己的安全,因此非但沒有逃跑、呼救,反而繼續留在了竹林中心。

  不過他是怎麼確定,自己不會再遭到攻擊的?

  凶手的保證?

  賈環可不是什麼傻白甜。

  凶手……

  逃跑了?

  這倒極有可能!

  如果這鎏金步搖的主人,真是孫紹宗猜測的那人,她幾乎不太可能會對賈環產生殺心。

  若說是慌亂之下,不小心刺死了賈環,或許還有可能,但在第一次襲擊之後,隔了段時間,又對賈環發動一擊致命……

  或許她真的跑掉了,而且還將凶器丟在了現場!

  這樣一來也解釋了,這種明顯會洩露身份的凶器,為什麼會留在現場的疑問。

  而賈環見她逃走,自然不會覺得還有什麼危險,所以就留在原地,捂著左臂的痛處,等待另外一個人的到來。

  至於原因麼……

  “趙管事。”

  孫紹宗忽然轉頭向趙仲基打探道:“現如今人死債消,你不妨同我說句實話,環哥兒最近可是又欠下了賭債?”

  “這個……”

  趙國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那日他偷著出去了大半天,回來就抱怨手氣不順,約莫是輸了不少。”

  這就對了!

  賈環之所以半夜出現在竹林,甚至受到攻擊之後,還要繼續等待,多半就是急著要填上賭債的窟窿,免得被突然回京的賈政發現。

  不過……

  他為什麼沒有找母親趙姨娘借錢?

  趙姨娘跟著賈政,在江西作威作福兩年多,怎麼說也不該一點積蓄都沒存下。

  “這次趙姨娘回來,他們母子可曾單獨相處過?”

  “也就待了沒多會兒功夫。”

  趙國基苦笑道:“約莫是因為四哥兒的緣故,母子倆大吵了一架——我那姐姐方才還哭呢,說是一肚子掏心窩子的話,都沒來的急說上半句。”

  原來如此。

  這次趙姨娘在外面生了兒子,閤府上下都被蒙在鼓裡,連賈環這親兒子也不例外。

  對於本性偏執的賈環而言,這無疑是一種背叛,會因此和母親起爭執,也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他才沒有向母親求助,而是私下裡籌措銀子。

  不過以賈環人憎狗嫌聲名狼藉的狀況,這府上除了親姐姐賈探春之外,應該沒誰肯借錢給他了吧?

  但賈探春早在上次還款時,就已經是傾囊相授了——也正因此,孫紹宗之前鎖定的嫌疑人,正是賈探春。

  【史湘雲自身雖也清貧,但她家本就以清貧示人,又不曾又什麼額外的開銷,完全沒有理由弄這種樣子貨。

  薛、林兩個手頭都不缺銀子,那惜春近來還在服喪,也不可能戴著這樣的簪子,所以賈探春是最有嫌疑的。】

  哪除了賈探春之外,另外一個被賈環約來的人是誰?

  那人又為何會在半夜應他的約?

  難道是被他攥住了什麼把柄,所以才不得不……

  孫紹宗這正琢磨著,賈寶玉等人就趕了過來,孫紹宗來不及再多想,就先按照之前的算計,先確認這劉金釵頭的主人再說。

  可沒想到,剛一起頭就在薛寶釵身上發現了異狀。

  以薛家現如今的狀況,薛寶釵是絕不可能用這種鎏金釵頭的,難道說……

  她就是被賈環捏住把柄的第二個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5 10:32
第898章 賈環之死【中二】

  再怎麼說,也和薛姨媽有一夜香火情。

  故而在察覺到薛寶釵有可能涉案之後,孫紹宗心下先是一沉,然後就忍俊不禁生出了徇私枉法的念頭。

  畢竟那賈環臭狗屎一樣的貨色,若因為他,賠上位秀外慧中的姑娘,委實也太……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趙姨娘也算是有先見之明了。

  就這樣懷著徇私枉法的心思,孫紹宗搖頭道:“倒是有些線索,不過眼下還說不好。”

  隨即,試探著問:“不知薛家妹子,可曾見過類似樣式的鎏金釵頭?”

  鎏金釵頭?

  薛寶釵先是一愣,繼而心下有些恍然,口中卻是毫不猶豫的否認道:“這倒不曾,怎麼那釵頭原來是鎏金的麼?”

  後面這句追問應該不是偽裝的。

  不過……

  凶手行兇時,也未必能注意到那步搖是鎏金還是真金。

  “那你最後一次見到環哥兒,又是什麼時候?”

  “這……”

  薛寶釵回想了一下,這才道:“約莫是初七那天下午,當時環哥兒被寶兄弟拘在怡紅院裡讀書,我遠遠的瞧見了他,不過和平常一樣,並沒有過去說話。”

  賈環被拘在怡紅院讀書?

  “他只那一日在怡紅院裡,還是近來都是如此?”

  “近來都是如此,每日午後過去園子裡讀書,到傍晚才准回前院。”

  原來如此。

  說不定正是因為每日進出大觀園,才被他尋到了某人的短處。

  不過……

  聽薛寶釵的說辭,她素日裡應該是對賈環避之唯恐不及,平常又常有丫鬟在身旁伺候著,被抓到把柄的幾率應該不大吧?

  “那你……”

  孫紹宗還待再問,卻見對面薛寶釵忽然露出恍然之色,緊跟著脫口問道:“二哥其實早已經猜出,那釵頭是誰的了吧?畢竟是鎏金步搖,那款式又不是下人們敢用的,以二哥您的本事,自然是……”

  說到這裡,她忽又面露喜色:“那二哥特地喊我們一起過來,莫不是想替她遮掩一二?”

  這還真是……

  原本孫紹宗是想套出她的底,再決定該如何行事,不曾想自己這邊兒還沒解惑呢,卻反而先被薛寶釵看破了端倪。

  而且看她驚喜的樣子,多半也早察覺到,那支釵是賈探春的所有物了。

  果然是個鐘靈毓秀的人兒!

  孫紹宗不覺又鄭重的審視了薛寶釵一番,但見她卓然而立,那眉目、那肌膚、那身條,無一不挾著薛姨媽的影子,呈現出青出於藍的勢頭。

  也不知內裡是不是也同其母一樣,是……

  咳!

  孫紹宗乾咳一聲,把飛到不知何處的注意力,重新收攏回來,坦然道:“不錯,我的確已經猜出,那釵頭是探春妹妹的東西,不過……”

  他賣了個關子,趁機觀察薛寶釵的反映。

  不過說實話,他眼下其實對薛寶釵的懷疑,已經降低了大半——因為既然對方早就猜到,那凶器是屬於賈探春的,並且有意包庇,面對自己時,眉宇間有些異樣也便在所難免了。

  果不其然。

  就聽薛寶釵急道:“就算那支釵真是探春妹妹的,人也未必是她殺的!二哥或許不知道,探春妹妹雖然表面上厭棄他,到底還是唸著一母同胞的情分,幾次三番的出手幫他!”

  如若薛寶釵是那凶手,此時最關注的,應該是那‘不過’後面掩去的話,就算不敢追問,也不會急著插口替賈探春撇清。

  由此看來,她應該並非是涉案之人。

  想到她也提前察覺到了釵頭的主人,卻一直憋到眼下都沒有透露分毫,這番觀察力和城府,應該也是值得信任的。

  孫紹宗便抬手示意她不要著急,壓著嗓子道:“實不相瞞,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還查到了些旁證。”

  說著,把自己方才勘驗屍首的結果,簡單敘述了一遍。

  最後又道:“妹妹既然能察覺到探春的一樣,待會不妨也替我暗中觀察一下,看還有哪個行跡可疑。”

  頓了頓,又補了句:“尤其是曾在大觀園中,與賈環有過接觸的人。”

  之所以這般補充,主要是因為賈環之前也曾幾次被人追債,為此都求到孫家的下人頭上了,真要有這渠道,當初怎麼會錯過?

  因此孫紹宗推斷,今晚案發現場出現的第二個人,約莫是在賈環進入大觀園之後,才與他產生了‘接觸’。

  卻說薛寶釵聽他話裡似有讚賞之意,不覺臉上便是一紅,有心解釋,這是自己平日喜歡觀察旁人的衣著穿戴所致。

  可又擔心會因此壞了孫紹宗對自己觀感——當初林黛玉以此挖苦她的事兒,薛寶釵可沒有忘掉。

  因而躊躇了半晌,終究只是鄭重點頭道:“若能為探春妹妹洗清嫌疑,小妹自是在所不辭。”

  說著,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急忙道:“對了,寶兄弟約莫也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

  “放心,我理會的。”

  孫紹宗輕聲打斷了她的話,又向不遠處的人群一揚下巴:“幫我叫下一個過來吧。”

  薛寶釵鬆了口氣,又道了個萬福,這才轉身向眾人走去。

  卻說眼見她回來,眾姐妹急忙都湧上來追問究竟。

  薛寶釵一面敷衍著,一面暗中觀察眾人的反映,可除了先入為主的賈探春之外,卻又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妥。

  薛寶釵目光最後落在了林黛玉身上,卻並沒有按照順序請她過去,而是輕聲道:“林妹妹平常最不關注這些個身外之物,還是讓三妹妹先過去吧。”

  林黛玉只當她這話是在反諷自己,眉毛一挑,就待針鋒相對。

  不過聽到‘三妹妹’幾個字,當下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探春頭上,欲言又止的,最後把頭一垂。

  顯然,她也已經從賈寶玉哪裡打聽到了‘真相’。

  而賈探春聽到寶釵點自己的名,先是神色一緊,繼而露出坦然與絕決之意,沖薛寶釵微一點頭,便快步走向了孫紹宗。

  到了近前微微一福之後,賈探春深吸一口氣,正待開口,忽聽孫紹宗開門見山的問:“賈環今天約你過來,是不是想借錢還債?”

  賈探春頓時怔住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又清醒過來,急忙辯解道:“我的確來過這裡,可我沒殺他,也……也沒想過要殺他,真的!”

  “不要慌,大家都看著呢。”

  孫紹宗瞟了一下不遠處的眾人,正色道:“既然你沒有殺人,那就先說說今兒晚上,你都在這竹林裡做過些什麼吧。”

    賈探春又是一愣,隨即再次點頭,苦笑道:“原本我也不想再理會他的,可又聽說他和姨娘吵了一架,所以……”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抹著眼角嘆了口氣:“早知如此,我真不該答應他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2-15 10:33
第899章 賈環之死【中三】

  依照賈探春的說法,她因為囊中羞澀,只勉強湊了四兩碎銀子出來,結果亥時前後到了那竹林之中,賈環卻認為她這是在羞辱自己。

  於是先是用嘲諷的口吻,慫恿她去找寶玉借錢,遭到拒絕之後,又滿口惡言想向。

  賈探春也不是個綿軟的脾氣,眼見他到了這等關頭依舊死性不改,當即憤而轉身欲走。

  賈環衝上來阻攔,姐弟兩個便拉扯、推搡起來。

  “他當時一門心思要拔我頭上的步搖,卻哪知道上回為了填他那些爛賬,我早把首飾典當了個精光,都換成了鎏金的樣子貨。”

  “我那時傷透了心,便拔下釵子作勢要給他,趁機一把刺在他胳膊上,然後把那の釵和銀子全都扔了路旁,然後頭也不回的跑出了竹林。”

  四兩多碎銀子?

  方才孫紹宗勘驗屍首的時候,賈環兜裡貌似比臉還乾淨。

  那這銀子哪去了?

  被凶手撿走了?

  還是……

  “大傢伙也別閒著!”

  孫紹宗忽然揚聲吩咐道:“兩個人一組打了燈籠,在這附近轉一轉——看還能不能找到別的線索!”

  原本按照孫紹宗的意思,是準備等到天亮後,如果還是沒有查出凶手,再進行擴大搜索的——畢竟天色這麼暗,找起來也實在不容易。

  不過既然是銀子這種反光金屬,那即便是在晚上,應該也能找的到才對。

  至於要求兩人一對兒,則是怕他們見錢眼開,偷偷昧下證物。

  等到那幾個榮國府的奴才,分組開始搜索,孫紹宗這才又盯著那一身蔥綠裙子,隨口追問著:“那你離開竹林之後呢?半路上有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又或者撞見什麼人?”

  賈探春毫不猶豫的搖頭道:“出了竹林,我就直接回了園子裡,直到後半夜才……才聽說……唉!”

  她嘆了口氣,幽幽道:“也許這就是命吧。”

  如果說之前,孫紹宗還只是從邏輯上,推斷她或許不是真兇的話,此時倒有了八成的把握。

  因為如果當時在竹林入口處,險些和自己撞個對頭的人是賈探春,那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她完全沒有理由繼續隱瞞。

  如此一來,也基本從側面確定了,在案發前後,竹林裡的確存在著另外一名綠衣女子,而這名女子極有可能就是真兇!

  又仔細盤問了一遍,確認並無什麼遺漏之處,孫紹宗便同賈探春一起,回到了眾人身邊,然後喊過趙國基,命他把這府上三十歲以下,昨天曾經穿過綠裙子的人,統統召集起來。

  等趙國基匆匆去了,孫紹宗又自顧自打了燈籠,準備在屍首左近的竹林中,繼續尋找線索。

  “二哥。”

  這時就聽身後有人呼喚,回頭看去,卻是賈寶玉湊了上來,雖然神色依舊有些鬱鬱,卻比方才強出十倍不止:“你這是要找什麼,我幫著你一起找吧。”

  孫紹宗沒急著回他,直到兩人都進了竹林裡,這才壓著嗓子問:“薛家妹子已經告訴你了?”

  這也只能是薛寶釵透了口風。

  “嗯!”

  寶玉點了點頭,隨即抬手摁住了心窩:“幸虧有二哥明察秋毫,否則……一邊兒是三妹妹,一邊兒是死了的環哥兒,我非為難死不可。”

  頓了頓,他又道:“說來二哥可能不信,我方才都琢磨著,要替二妹妹頂罪了呢。”

  這事兒,他還真就干的出來。

  而這也是孫紹宗一直以來,與他頗為親善的原因——純良仁善的少年,總比那些心思複雜的貨色要招人待見。

  只是他似乎高興的有點早了,依照孫紹宗的推論,殺死賈環的凶手,多半還是和怡紅院有關——至少是大觀園裡的人!

  不過這話也沒必要提前說出來。

  孫紹宗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拍,輕聲道:“你三妹妹方才說,曾在這附近拋下四兩多碎銀子,也不知是被凶手拿去了,還是……”

  正說著,對面竹林裡忽然有人嚷了起來:“孫大人、孫大人,這裡有一塊碎銀子!”

  循聲趕了過去,就見兩個榮國府的下人,正捧著一塊碎銀子。

  孫紹宗向他們討要了,又讓賈寶玉悄悄拿過去,讓賈探春進行了確認,結果證實她之前丟在這裡的銀子。

  這個結果,讓孫紹宗頗有些失望。

  原本還琢磨著,若這銀子被凶手拿走了,屆時正好可以當做決定性證物呢。

  不過也無所謂了。

  既然已經確認了凶手當時身穿綠色裙子,以及作案的大致時間【根據賈探春的時間推斷】,更知道她多半和怡紅院有關,等趙國基把人召集起來,不愁她不顯出原形。

  …………

  一刻鐘後。

  竹林入口處密密麻麻的站了六十幾個女子,更讓孫紹宗頭皮發麻的是,怡紅院裡的丫鬟足有一半在裡面!

  “畢竟是冬日裡,穿一身綠衣裳,別人瞧著也舒坦。”

  襲人在一旁小聲解釋著,因為昨天沒有穿黃衣服,又出了名的交際廣,故而賈寶玉便臨時派她出面,介紹那些女子的身份背景、為人處世。

  孫紹宗無語的撇了撇嘴,好在他掌握的條件,並不只有這兩個。

  於是清了清嗓子,又道:“昨天亥時前後,可以提供不在場證明的,站到本官左手邊來。”

  賈寶玉在一旁幫著解釋:“就是說,亥時前後有人能證明你,不在這竹林裡就行。”

  這話一出,立刻有不少人退出隊伍,站到了孫紹宗的左手邊,粗略一算,竟有七成之多。

  原本這應該是極好的。

  但孫紹宗卻實在高興不起來,因為怡紅院裡丫鬟,就只有碧痕站了出來,剩下包括麝月、秋紋兩個大丫鬟在內,足足還餘下五人之多!

  更別說除此之外,也還有幾個大觀園裡的丫鬟……

  約莫是發現孫紹宗的目光,集中在麝月等人身上,襲人忙又替她們解釋道:“昨兒老爺回府,二爺又多喝了幾杯,咱們院裡難免有些兵荒馬亂,直到亥正時分,大家才各回各屋歇息了。”

  得~

  看來還有的查了!

  孫紹宗一努嘴,示意寶玉出面,挨個盤問那些有不在場證明的人,免得其中有人說謊。

  然後又壓著嗓子問襲人:“聽說這些日子,環老三被拘在怡紅院讀書?不知平時誰與他接觸多些?”

  “麝月、秋紋兩個,因奉命督促三爺,平時接觸的多些,再有就是碧痕、四兒、墜兒三個,她們平時就管著書房,接觸自然比旁人多些。”

  碧痕可以排除了。

  麝月、秋紋則是嫌疑大增,至於另外三個小丫鬟麼……都是誰來著?

  “墜兒也在裡面。”

  襲人看看人堆裡那三張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替她們分辨道:“孫大人,別的不說,咱們院裡的丫鬟,可沒哪個敢半夜與三爺私會!”

  這是當然。

  自從三年前賈寶玉中毒,險些命喪黃泉開始,王夫人就大力整肅了怡紅院,若被她知道有人半夜和賈環私會,鬧不好連命都未必能保住。

  “或許是有什麼把柄在環老三手上呢?”

  “把柄?”

  襲人遲疑道:“她們整日在怡紅院裡,能有什麼把柄被三爺抓住?”

  “是啊,是什麼把柄呢?”

  孫紹宗口中喃喃自語著,心下卻已隱隱有些揣測。

  畢竟能讓人冒著生命危險,背叛主人的把柄,絕不會太多。

  再加上賈寶玉在怡紅院幾個丫頭眼裡,並非只是主人那麼簡單……

  或許,可以先從在這方面入手,做一個局試試?

  不管能不能查出真兇,起碼可以先排除一下,怡紅院裡這三個丫鬟的嫌疑。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1
第900章 賈環之死【下】

  人群之中。

  因頭一次劃分之後,等了半晌都沒有下文,麝月便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四下張望,卻見餘下的二十幾人當中,大觀園裡的竟佔了近半,其中尤以怡紅院最多。

  她不由得扁嘴嘀咕:“這下可好,那趙姨娘怕又有的鬧了!”

  身後三個小丫鬟都不敢多話,唯獨秋紋在後面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多話。

  “怕什麼,她眼下又不在這兒。”

  麝月轉頭回了一句,隨即目光定格在小丫鬟墜兒臉上,狐疑道:“你怎麼了?這一臉面無人色的,倒像是……”

  話說到半截,她忽地面色一緊,下意識的倒退了半步,驚疑不定打量著墜兒。

  身旁幾人見狀,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細一琢磨也都是面色大變,雖不似麝月那樣退避三舍,可看向墜兒的目光,卻都帶了幾分提防。

  “你們看著我做什麼?!”

  墜兒愈發慌了神兒,顧頭不顧腚的分辨道:“我哪裡敢招惹三爺?實是陪著邢姑娘去孫家時,犯了些……犯了些小錯,因此擔心孫大人先入為主,胡亂拿了我頂罪!”

  眾人都是半信半疑,麝月單手叉腰,便要擺出大丫鬟的做派,細問她究竟犯了什麼錯。

  “你們幾個鬧什麼呢?”

  恰在此時,襲人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就見她急匆匆湊到近前,小聲交代道:“孫大人也沒想到,昨兒穿綠衣服的會有這麼多人,方才合計了一下,今兒晚上先審前院的——畢竟人死在了前院。”

  “哪我們呢?”

  “先回耳房候著吧,再怎麼著,今兒晚上也別想安生了。”

  襲人正說著,旁邊那些丫鬟們也都得了消息,在前院伺候的且不說,大觀園裡的或是如釋重負、或是愁容滿面,三三兩兩的各自散去。

  麝月見狀,便也準備領著眾人去那三間耳房候命,又琢磨著晚上該如何輪流歇息,免得明天沒精神支應盤問。

  “襲人、襲人!你快過來一下!”

  偏就在此時,寶玉在不遠處又嚷了起來,聲音又高又飄,聽著就不像是什麼好事。

  襲人哪敢怠慢分毫,忙舍了麝月等人,三步並作兩步的趕了過去。

  而麝月眼見是寶玉呼喊,也就沒急著走,在路邊不遠不近的候著,想等寶玉那邊兒確定無礙了,再行動身不遲。

  卻說襲人搶到近前,就見賈寶玉眉頭緊皺,躲躲閃閃的望著麝月等人,一臉的猶豫不決。

  她忙壓著嗓子提醒:“這可不是猶豫的時候,你不是都應下孫大人了麼?再說了,能通過這法子證明她們的清白,豈不也是一件好事?”

  “可萬一……”

  寶玉卻仍是猶疑不定,方才在孫紹宗面前,他只顧替身邊人剖白,話說的太滿,也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孫紹宗的要求。

  可眼下看著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卻又忍不住患得患失起來。

  “我的二爺唉!”

  襲人急的直跺腳,也顧不得再婉轉著說話,單刀直入的道:“眼下都什麼時候了?那趙姨娘恨不能把您生吞活剝,老爺八成心裡也有些猜疑,真要是她們幾個做的,咱們自己設法查出來,總也好過被旁人拿住!”

  她這話,是完全是站在賈寶玉的立場上,想儘量幫他洗脫嫌疑、避免牽連。

  但賈寶玉聽在耳中,想的卻是麝月幾個,落到趙姨娘手上的慘狀,於是脊樑骨一縮一挺,當即揚聲叫了起來:“癢、癢死我了!快幫我撓一撓!”

  說實話,他這演技著實有些低劣,擱後世都未必趕得上撲克臉小鮮肉。

  好在麝月等人離著還遠,身前又有襲人幫襯著。

  而說到城府和演技,襲人卻是不缺的。

  她當下急忙扶住了寶玉,哭笑不得的道:“我的爺,您這時候又耍什麼寶?哪裡癢了,我幫你撓一撓。”

  “肩膀、還有胳膊,都癢、癢的很!

  賈寶玉一邊按照孫紹宗鋪排好的,不住扭脖子晃膀子,一邊卻又忍不住偷眼去瞧麝月等人。

  麝月也一直關注著這邊兒,眼見他這怪樣子,忍不住也湊了上來,追問道:“姐姐,這到底是怎得了?”

  “嗐!”

  襲人轉過身,順勢把賈寶玉糾結的面孔擋在背後,糾結道:“這不,讓這膀子癢癢——這一身緊繃繃的,卻哪裡撓的住?”

  說著左顧右盼了幾眼,斷然道:“走,去那耳房先把衣服扒下幾件來,再……”

  “別,大嫂還在裡面呢。”

  賈寶玉在後面磕磕巴巴的插了一句。

  “那就去榮禧堂南邊兒花廳!那裡邊兒也還算暖和。”

  襲人當即立斷的改了去處,又吩咐麝月、秋紋幾個,順路去柴房取了炭盆。

  閒話少提。

  卻說約莫一刻鐘的功夫,那花廳內室裡燃起幾盆炭火,雖稱不上是溫暖如春,但短時間褪去大衣裳,還是不成問題的。

  襲人便讓麝月、秋紋幾個,都在外面廳裡候著,她獨自一人替寶玉寬衣解帶、撓癢癢。

  這也是常例了。

  麝月雖心下有些泛酸,卻也不好表露出來,便召集秋紋幾個,議論起了賈環的事情。

  “你們說,這到底是誰下的手?”

  “不是我,肯定不是我!”

  旁人還沒開口,墜兒便搶著分辨:“你們也知道我家裡什麼情況,哪裡買得起金釵?”

  麝月橫了她一眼,冷笑道:“你不說我竟還差點忘了——你在孫家到底犯什麼事兒了?竟還驚動了孫大人!”

  “我……”

  其實當初那事兒,和孫紹宗全無半點幹系,都是晴雯、鴛鴦狐假虎威罷了。

  可墜兒哪裡知道這些?

  再說了,就算孫紹宗不知道,她偷邢岫煙首飾的事兒,同樣犯了大忌。

  正支吾著,不知該怎麼搪塞過去,突然就聽裡間襲人驚呼道:“這是怎麼了?!你身上怎麼起了這麼多紅瘡?!怎得……怎得肉也爛了?!”

  外間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

  隨即又聽賈寶玉磕磕絆絆道:“這……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其實前幾天就有些癢,卻也沒太往心裡去,剛才跟著二哥翻看了老三的屍首,也不知怎得就突然癢的耐不住了,才喊你……”

  “天爺!”

  襲人又是一聲驚呼,嗓音裡滿是惶恐的顫抖:“這……這不會就是那狼斑毒瘡吧?!可……可這髒病不是男女胡來,才染上的麼?!”

  “狼……狼斑毒瘡?”

  “我也是之前聽來旺媳婦說的,是南邊剛傳過來的髒病,染了這病,身上先是生出許多紅疹子,然後就從肉裡開始爛,至多……至多三兩年人就沒了。”

  “最奇的是,得這病的人一旦死了,還會往外發散屍氣,常人撞上倒也無礙,可若是早有病根在身的,當場就會發作起來,十數日……十數日就要一命嗚呼!”

  襲人說到這裡,語氣已然帶了哭音:“爺……我的爺,你……嗚嗚……這怎麼會?你近來又不曾……不曾去外面招惹……招惹旁的女人……”

  麝月聽到這裡,那還把持的住?

  當下挑了簾子,急往裡沖。

  後面幾個小丫鬟也都緊隨其後,當看到晴雯伏在寶玉背上,正自啜泣不已時,一個個的也都紅了眼圈。

  “爺,你……”

  麝月沙啞著嗓子,剛要問個清楚,忽聽得外面噗通一聲,似是有什麼倒在了地上。

  只這一聲,將頭埋在雙腿之間的賈寶玉,猛地跳將起來,赤著上身飛也似的衝了出去。

  雖是一閃而逝,可那白生生的膀子上,卻哪有什麼紅瘡、爛肉?!

  眾女正如墜雲霧之中,就又聽寶玉在門外失聲驚呼:“竟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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