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20
Babcorn 發表於 2019-1-4 09:35
第871章 休沐

  斗轉星移,又到了例行休沐的日子。

  這日上午,孫紹宗抱著女兒,跟在饒有興致的香菱身後,正巡視著兩座即將要重新裝潢的小院。

  女人對於家居設計這種事,似乎總有著超乎常理的興趣,尤其是香菱這樣,有些文青氣的女子。

  打從初二那天,將這兩個小院的內部裝潢設計,交由她主理之後,香菱那嬌小的身軀裡,就煥發出了驚人的活力。

  這幾天意識流的草圖不知花了多少,還託人買來了《木經》、《營造法式》等專業書籍,儼然是要深入鑽研一番的架勢。

  還是孫紹宗委婉的提醒她,最晚年底自己就要納平兒進門了,而邢岫煙就算晚一些,也不會超過明年開春。

  再說了,自己只不過是要重新裝潢,又不是要推倒重建,參考些內部樣式即可,完全沒必要系統的學習土木工程。

  香菱這才調整了方案,準備仿照榮國府大觀園,因地制宜的佈置——當然,論奢侈的程度,肯定不能與大觀園相提並論。

  這倒不是孫家出不起錢,因在五溪州繳獲頗豐,眼下孫家賬上的余財,怕是比榮寧二府加起來都要闊綽些。

  可常言道‘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兩座院子弄的過於奢侈了,卻將阮蓉、平兒、尤二姐置於何地?

  不過這個道理,香菱怕未必能夠領會。

  正巧今兒孫紹宗得閒,便陪著她過來實地考察一番,順帶也把大政方針給她定下來:花錢多少無所謂,但至少在表面上,不能超過原本院落太多。

  以香菱隨遇而安的性子,自然也不會在乎這些。

  把孫紹宗的叮囑認真記下,她便又興致勃勃的,帶著碳條與小冊子,在屋裡比比劃劃、寫寫塗塗。

  孫紹宗對於裝修這種事兒,卻實在沒什麼興致,於是乾脆就帶著女兒在附近玩耍。

  然而……

  小丫頭似乎更樂意同奶娘嬉戲,對自家親爹則是各種的嫌棄。

  最後孫紹宗只能悻悻的退到一旁,無奈的琢磨著:莫非是最近總用鬍子叫醒她,被這丫頭給記恨上了?

  摸著頜下的微鬚,孫紹宗正考慮著,以後要不要換一種表達父愛的方式,就有婆子匆匆找了過來,呈上了最新一期的邸報。

  這是孫紹宗早就交代下的。

  因為十月初二呈上《普法下鄉》奏章之後,已經整整過去五天了,內閣和皇帝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這其實也是常有的事兒,畢竟越是重大的決策,需要論證的時間也就越久。

  但畢竟事關己身,再加上李文善每日裡熱鍋螞蟻似的催問,孫紹宗也禁不住有些躁動。

  後來又聽人說,這類政策進行正式討論之前,或許會在邸報上先吹一吹風,孫紹宗昨兒就特地交代下,只要有新一期的邸報送到府上,立刻就要拿給自己過目。

  只是……

  他翻來覆去在那邸報上找了半天,也不見有《普法下鄉》的消息。

  反倒是前天的致朝鮮國國書,全文刊載在了這次的邸報上。

  卻說當初孫紹宗的推測,或許在細節上還有些出入,但其中一部分卻很快成為了事實。

  十月初四,朝廷經反覆徹查,認定李恩賢之死,系朝鮮使團內部管理不善所致,與大周並無瓜葛。

  但他畢竟是死在了大周境內,而我天朝又素為禮儀之邦。

  故而經內閣提議,朝廷逐應李恩賢生前所請,準備明年提師北上,犁清通往朝鮮的陸路‘屏障’。

  屆時自然也免不了,要督促朝鮮國興兵以應王師。

  對於這番應對,孫紹宗初時頗為不解,畢竟以朝廷現在的處境,兩年內要想抽調兵馬糧餉,徹底蕩平遼東女真,怕是力有未逮。

  若只是為了震懾朝鮮,就如此倉促出擊,難道不怕因小失大,反而導致整個北疆都糜爛掉麼?

  不過等他仔細研讀完這次刊發的全文之後,卻發現上面通篇都是‘犁清道路’,全然沒有提及遼東女真半句,心下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還有這種騷操作!

  朝廷眼下固然沒有一舉蕩平遼東女真的能力,但派一支官兵‘打通’前往朝鮮的道路,卻並非什麼難事兒。

  尤其眼下東南倭亂也到了尾聲,屆時大可調集適量的精銳兵馬,沿渤海灣向朝鮮進軍,然後再從王子騰麾下調一支船隊北上,專門負責沿途的糧草供給。

  總之,這其中還有很多可以操作的餘地。

  具體如何處置,那就要看朝中大佬的態度,以及遼東、朝鮮的局勢變化了。

  卻說把這份國書反覆研究了幾遍之後,孫紹宗正想看看還有什麼其它消息,不曾想又有人過來稟報,說是太子遣人求見。

  孫紹宗心下就是一凜,一邊琢磨著太子最近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難題,一邊忙同香菱打了招呼,匆匆迎到了前面大廳。

  結果仔細一問,才曉得是太子準備今晚去望江樓消遣,特地邀約孫紹宗同行。

  雖然早就知道,這年頭的梨園‘名角兒’,比之後世的流量小生也不差多少,但孫紹宗顯然還是低估了蔣玉菡的影響力。

  打從月初起社開始,望江樓是場場爆滿,不論是王公貴胄還是豪商巨賈,皆是趨之若鶩。

  莫說保持這勢頭下去,只要以後能維持住眼下一半的收入,年利潤都能趕得上孫家與王熙鳳的官倒生意!

  閒話少提。

  聽說是太子要去望江樓,孫紹宗忙問道:“不知可要本官出面,提前把望江樓包下來,也免得有人無意間衝撞到殿下?”

  “這倒不必。”

  那太子家奴在孫紹宗面前,將姿態擺的極低,躬著身子賠笑道:“太子爺的意思,是要與民同樂——不過娘娘和世子也要到場,屆時還要大人多多費心照應。”

  太子妃和世子也要去望江樓?

  這就有點意思了,看來太子倒並非是單純對望江樓起了興致,而是準備按照自己之前的獻策,藉機提升‘世子’的存在感。

  “除此之外,可還有什麼需要本官注意的地方?”

  “應該沒別的——噢,對了!國舅爺和北靜王夫婦也在邀請之列。”
Babcorn 發表於 2019-1-9 10:04
第872章 念一人心思各異

  “母親、母親!”

  聽到門外的呼喊聲由遠及近,太子妃忙放下手上的刺繡抬頭望去。

  就見一個裹在明黃外袍裡的小小人兒,搖搖晃晃的闖了寢室之中,離著還有丈許遠,便張開臂膀叫道:“母親抱、母親抱抱!”

  這找過來的,自然是李氏‘誕下’的太孫——自打他出生以後,就被養在太子妃身邊。

  太子妃一來是個溫柔惇厚的,二來也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再有子嗣了,故而待其如親子一般。

  此時眼見小傢伙踉蹌著往前撲,太子妃忙起身迎了上去,將他從地上抱起來,蹭著他那紅撲撲的小臉,寵溺的道:“祺兒怎麼又跑的滿身是汗?晚上出去時身上要臭臭的,父王可要不高興了。”

  聽到‘父王’二字,小傢伙明顯有些畏懼,但很快便又咯咯笑著,攬住了太子妃的脖頸,嘴裡含糊不清的叫道:“高、高高、高高!”

  太子妃初時還以為,他是要讓自己舉高高,但托舉了小傢伙幾次,卻發現似乎並非如此,只得求助於一旁束手而立的奶娘。

  那奶娘忙道:“世子這說的,約莫是方才撞見的那隻小狗。”

  太子妃不覺莞爾,單手將這小傢伙換在懷裡,用手指劃著他的臉蛋道:“那是狗狗,可不是什麼高高,跟母親一起念:狗、狗狗。”

  “高、高高!”

  “狗狗。”

  “高……搞?”

  “狗狗。”

  “勾勾……”

  歡樂的時光總是一閃而逝,母子兩個約莫嬉鬧了小半個時辰,世子便瞧著精神不濟,太子妃打橫抱著哄了幾句,便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奶娘見狀,就待上前接手。

  太子妃卻是輕輕搖頭,將他將到自己床上,小心翼翼的剝去了外套、鞋襪,又蓋好了被縟。

  “娘娘。”

  這時乳母忍不住訕訕的提醒道:“世子近來活潑慣了,幾次不及起身方便——若污了娘娘的床,可如何是好。”

  太子妃一笑:“本宮這裡難道還缺換洗的褥子不成?你也下去歇著吧,等祺兒醒了再進來伺候著。”

  奶娘這才躬身退了出去。

  一時寢室裡便只餘下太子妃與昏昏睡去的世子。

  原本太子妃還想趁此機會,繼續完成方才的繡品,但將針線拿在手上,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

  無奈之餘,也只得嘆息著,重新放回了銀箍的竹簸箕裡。

  考慮到世子還在屋裡,她又起身將那簸箕放到了高處,然後順勢坐到了梳妝台前。

  對著水銀鏡梳理了一下鬢角,太子妃幾個青蔥也似的指頭,先是在妝盒上盤桓良久,最後卻並未將其打開,而是滑向了不遠處幾本書冊。

  將最上面的《稼軒詞集》,《李太白集》等統統挪到別處,一本畫風迥異的章回體話本便映入眼簾。

  打量著那話本,太子妃沒來由的竟有些心虛起來,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世子,見他仍舊睡的香甜,這才放心的伸出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封皮上的幾個大字:

  《血目判官單騎定湖廣》

  顯而易見,這是一本描述孫紹宗平定五溪蠻亂的話本。

  裡面的內容雖大致符合事實,但具體的細節卻是荒誕不經,直將孫紹宗描繪的如同神將下凡,非但是一騎當千,還能撒豆成兵召喚天雷。

  那血目一開,更是屠盡萬千不臣。

  以太子妃的閱歷和聰慧,自然能窺出其中的胡編亂造、牽強附會——別的不說,算一算書裡死在孫紹宗手下的蠻人,少說也有十幾萬了。

  但不知為何,她無意間從弟弟孫兆麟手裡得到這話本之後,卻似是著了魔一般,反反覆覆的也不知看了多少遍。

  以至於這話本逐漸蓬鬆變厚,最後不得不用幾本詩集壓住,以免被人看出蹊蹺來。

  此時太子妃雖未曾翻開書頁,那一字一句卻在心頭浮現,尤其是內中幾副插圖,更似用烙鐵印進了心坎裡,灼的人滿心滾燙,卻偏偏又生出些寂寥的冷意來。

  許久,太子妃從這冰火兩極中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把話本貼到了胸前。

  再看那話本攤開處,卻正是孫紹宗單手勒的駿馬人立而起,橫劍顧盼自雄,群蠻俯首稱臣的的繡像。

  當下太子妃便似當真被燙到了一樣,忙將那話本放回了原位,又胡亂抓了六七本詩集詞曲,一股腦壓在了上面。

  但她能鎮壓住這話本,卻又如何收束得了心魔?

  手還壓在那摞書上,心卻早飛到瞭望江樓裡……

  …………

  與此同時。

  北靜王府琴室之中,王妃衛瀅卻是悔恨的腸子都青了。

  那日在太子府偶遇之後,她就隱隱覺察出,孫紹宗當日的許諾,怕是根本無從兌現。

  但她卻也沒想到,僅僅是半個月後,自己就又不得不與那惡賊碰面了!

  若早知如此,那天自己絕不會屈辱的跪倒在孫紹宗面前,同夏金桂一起做那低賤至極的勾當……

  不!

  若早知如此,自己那天壓根就不會去見他!

  然而此時再怎麼後悔,也已然是晚了。

  尤其王爺是在不久前,才剛剛知會了此事,現如今距離趕赴望江樓,也不過還有個把時辰。

  這時候自己若突然裝病,豈不顯得過於突兀?

  再說了,這次是太子主動點名,讓自己去陪太子妃看戲,自己若稱病不出,誰知道太子會怎麼想?

  衛瀅可不似外面那些凡夫俗子,會被太子在人前故意裝出來的憨厚所欺騙——她同太子妃來往多年,早知道這位太子是個喜怒無常的主兒。

  若真因為自己,而讓王爺開罪了太子,豈不是罪上加罪?

  其實要在月前,衛瀅還未必會如此糾結。

  但自從夫妻兩人重歸就好以來,水溶對她是加倍的寵愛,即便衛瀅並不喜歡他送的那些浮華之物,但對這份心意還是感同身受的。

  而因為失身於孫紹宗的事兒,她本就懷了愧疚之心,再加上衛若蘭幾次明裡暗裡,都示意姐姐不要追究前事。

  於是衛瀅之前對丈夫的種種積怨,也便都逐漸的撫平了。

  一時間兩夫妻如蜜裡調油,竟比新婚時還恩愛幾分。

  這等情況之下,她又怎忍心因為自己的緣故,破壞丈夫左右逢源的計畫?

  只是……

  一想到還要面對那孫紹宗,衛瀅便難以心安——即便屆時會有太子妃在側,她心下依舊是七上八下。

  畢竟上次受辱時,就是在自己王府,既然連自家王府都不安全了,別處……

  正心慌意亂,忽地肩上一沉,卻是被人用手搭在了肩頭。

  難道那惡賊竟又摸進王府了?!

  這個念頭在衛瀅心底一閃而過,她下意識就橫肘往後一頂。

  不過這一肘頂過去,衛瀅心下就又後悔了——那次孫紹宗受邀而來,如今沒個由頭,如何能輕易混入王府?尤其是這等深宅後院當中?

  然而此時要收手卻也已經遲了,只能盡力卸去了六七分力道。

  “哎呦!”

  可即便如此,身後依舊傳來一聲熟悉的痛呼。

  衛瀅急忙轉身,卻見北靜王水溶捧著胸口,正齜牙咧嘴的踉蹌後退。

  “王爺!”

  她忙上前一把扶住了水溶,緊張的問道:“你沒事吧王爺?”

  “愛……愛妃不必擔心。”

  水溶先是勉強擠出幾分笑容來,繼而又忍不住吸著涼氣道:“愛妃這一身的功夫,孤也已經習慣了。”

  跟著,他回頭看看丫鬟皆在琴室門外,便又嬉皮笑臉道:“不過愛妃能不能儘量收束些力道,上回在床上,孤不過是想換個姿勢,就險些被娘子的雙腿擰斷脖……”

  “王爺!”

  衛瀅面紅耳赤的嗔怪著,心下除了羞臊之外,卻還有些難言的羞愧。

  其實她那時突然反應過度,正是因為水溶意圖擺出的姿勢,與那天在湖上泛舟時,被孫紹宗恣意狎戲的樣子十分相似,一時才有些收束不住力道。

  水溶不知就裡,只以為她是抹不開面子,不肯用旁的姿勢逢迎自己,卻哪知道,當初在湖上時,孫紹宗早不知解鎖了多少姿勢。

  卻說笑鬧了幾句,水溶這才提起了正事兒。

  卻原來他趕過來,是想讓衛瀅早些準備,好提前半個時辰趕到望江樓。

  衛瀅心下本就忐忑,聽聞又要提前趕過去,忍不住脫口問道:“這是為何?不是已經同太子殿下,約在酉時了麼?咱們提起一刻鐘足矣,又何必去的這麼早?”

  水溶不以為意的笑道:“我早聞那蔣玉菡的名頭,可惜一直無緣結交,如今正好先去一睹他的風采。”

  頓了頓,又正色道:“再者說了,上回因表妹使性子鬧了誤會,弄的那孫紹宗再不肯登門,這回孤提前趕過去,也好親自向他賠個不是。”

  去向孫紹宗告罪?

  衛瀅一時五味雜陳,又不知該如何以對,於是臉上難免就顯出些異樣來。

  北靜王水溶見狀,忙關切道:“怎麼了?愛妃難道是哪裡不舒服?”

  見衛瀅下意識的搖頭,他又忽地想起一時,頓時恍然道:“莫不是天葵來了?說來倒比以往晚了幾日……”

  他後面還有許多話說,然而衛瀅卻哪裡還聽的進去?

  只有‘天葵’二字,在腦中悶雷似的迴響著……
Babcorn 發表於 2019-1-9 10:05
第873章 梨園會好戲連台【上】

  作為半個東道,孫紹宗自是早早就趕到瞭望江樓。

  不過鑑於安全起見,他並未提前通知蔣玉菡等人,太子晚上要來望江樓聽戲的事兒,而是先找到了邢忠,讓他把最好的幾個包間,全部空出來候著。

  邢忠初時聞聽這話,為難的一塌糊塗。

  這望江樓如此火爆,預定包間的權貴巨賈,早已經排到了明年正月,這臨時調劑出一兩個包間,或許還能勉強做到,但一下子要空出這許多來,卻是非得罪人不可。

  而能排在前列的貴客,有幾個是他邢忠敢得罪的?

  然而孫紹宗的要求,也同樣拒絕不得,否則失了他在背後扶持,邢忠又何以在望江樓立足?

  不過正左右為難呢,就聽孫紹宗又心不在焉的道:“舅舅先不必解釋,直接知會那幾家包間被人佔去了就成,等到貴客來了,他們自然不敢多說什麼。”

  邢忠雖然依舊有些忐忑,可見孫紹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到底也不好再說什麼,答應一聲,便匆匆忙忙的下去佈置了。

  這提前能通知到才好,若讓那幾家主顧登門,再硬著頭皮拒之門外,那結下的梁子可就大了。

  卻說邢忠離開不久,蔣玉菡、賈璉兩個就尋了過來——柳湘蓮到底是發誓要考試,而薛蟠也要隔三差五去通政司應個景。

  蔣玉菡還好,只是平常裝扮罷了,賈璉卻是濃妝豔抹身著青衣,進門時直把腰肢亂擺,好一副搖曳生姿。

  雖說這男扮女裝,在梨園行裡也屬尋常,不說別人,蔣玉菡就是以青衣聞名京城。

  但賈璉這般盛裝而來,卻讓孫紹宗很是有些不彆扭——畢竟事到如今,他也早瞧出這廝‘意圖不軌’來了。

  心下一動,再顧不得隱瞞消息,猛然間起身急道:“糟糕,我竟忘了璉二哥也在這裡!”

  說著,便將今天太子要親臨望江樓的消息,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最後勸道:“瞧著我的面子,太子應該不會為難蔣班主,可若讓他撞見二哥,我卻未必遮攔的住!”

  這雖不乏恫嚇之意,但太子現如今對賈家的嫉恨,也的確不在當初的牛家之下,真要是瞧見了賈璉,即便不敢做的太過,言語折辱卻是難免的。

  故而賈璉聽說太子要來,頓時嚇的花容失色,也顧不得再向孫紹宗‘一展所學’,忙不迭提了百褶裙,就待回後台卸妝,然後再逃回自家避難。

  只是走到門前,‘他’畢竟是心有不甘,於是又回過頭,嬌滴滴的邀約道:“果然還是二郎知道替我著想,等那日我在家裡做東,請二郎過去吃酒道謝。”

  說著,生怕孫紹宗不肯答應,又補了句:“到時候也好商量一下平兒的事兒。”

  單看這幾句言語,倒不覺如何,主要是他那嬌滴滴的嗓音,實在是嗲的人渾身發木!

  而孫紹宗只是遲疑了一下,還拿不定主意呢,賈璉便又用袖子嬌羞的掩面而去。

  他這裡剛走,蔣玉菡卻也坐不住了,起身表示要去後台好生安排安排,萬不能在太子面前出醜露乖。

  孫紹宗本就同他沒什麼好說的,自然是滿口的應了,又特地叮囑他千萬不要把太子的行蹤洩露出去。

  二人前後腳一走,這後院的待客室裡,就只餘下孫紹宗自己。

  他倒也樂得清靜,一面自斟自飲著特供的茶水,一面琢磨太子這次來望江樓,究竟有幾個意思。

  展示太孫是肯定有的。

  對蔣玉菡的表演,約莫也有一定的興趣。

  但除此之外呢?

  他為何會特地捎帶上北靜王夫婦?

  要知道他對北靜王水溶,以及北靜王妃衛瀅,向來都是心有芥蒂的,這從北靜王投靠既早、身份又高,卻始終擠不進核心圈子,就可見一斑。

  再想想太子曾幾次三番,表示要幫自己收拾北靜王妃……

  應該不會吧?

  他難道就不怕水溶因此反水?

  但太子那慫起來遁地、浪起來飛天的性子,這種事兒還真未必幹不出來。

  罷了,眼下相再多也於事無補,還是等人齊了再見招拆招吧。

  總之再怎麼樣,至少也不能暴露出,自己與北靜王妃早就有一腿的事實。

  卻說他這裡剛把心事壓下去,邢忠便又折了回來,苦瓜著臉表示已經把人都派出去了,只是那幾家究竟什麼反應,一時還難以預料。

  既把這買賣交給他打理,多少也總該有些考驗才是,若這點陣仗都撐不住,以後如何能長久?

  故而孫紹宗也未曾寬慰他什麼,而是正經的問起了這幾日的買賣流水。

  不得不說,邢忠做買賣虧了老本,還真怪不得運氣——他只知道這望江樓生意火爆,卻連利潤多寡都推測不出個大概。

  好在他這人也不是沒有長處,至少吃吃喝喝迎來送往,還是比較拿手的。

  而孫紹宗讓他管著包間,也只是想給他個安身立命的所在,順便顯示一下在望江樓的存在感,倒也沒指著他能捏住蔣玉菡的錢袋子。

  因此閒扯了幾句,見他勉強已經適應了新的身份,也就沒在苛求什麼,而是鄭重的知會他,家裡已經開始籌備親事,不日賈迎春就會托請媒人上門。

  屆時若邢家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就是。

  若前幾日得到這許諾,邢忠肯定喜不自禁。

  然而女兒有話在前不說,現如今他在望江樓裡也是如魚得水,也沒敢多想著再得寸進尺的巴望什麼。

  故而連忙把頭搖的撥浪鼓一般,說是什麼都不缺,只求孫紹宗能真心善待自家女兒。

  孫紹宗自是滿口應了。

  於是翁婿兩個聊的愈發沒了隔閡,只是正說著,忽然有人在外面高聲稟報,或是北靜王水溶到了,正使人打聽孫紹宗的行蹤。

  水溶來的如此之早,倒是出乎孫紹宗的預料。

  於是忙交代了邢忠幾句,然後匆匆迎到了院裡。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北靜王妃衛瀅在琴室裡,驟聽得‘天葵’二字,一時真仿似五雷轟頂!

  她身體素來康健,這天葵也來的極準,差不多都是每月月底,前後至多相差兩三日。

  但如今卻已經是初六了!

  難道自己真的懷上了身孕?!

  這個殘酷的猜測,讓衛瀅直到半個時辰後,被八抬大轎抬出王府,依舊是魂不守舍。

  要按說,自那日之後,她與水溶就重修舊好,期間也沒少行夫妻之道,單以次數來論,就算懷上身孕,也該是後者的幾率更大些。

  然而……

  且不論質量深淺,單憑兩人成婚六年,卻始終膝下無子,就讓衛瀅不敢寄望這會是水溶的孩子。

  那自己又該怎麼辦?

  想辦法悄悄打胎?

  夫妻兩個形同陌路時,或許還有辦法不留痕跡的做到。

  但現如今麼……

  一旦事有不諧,水溶必然會察覺有異,屆時可就是萬劫不復了!

  可若將錯就錯,把這孩子生下來,又……又如何對得起水溶,乃至於水家的列祖列宗?!

  又是悔恨又是羞愧,正恨不能就此一死百了,忽聽轎子外面有人輕聲道:“娘娘,咱們是先行上樓,還是等王爺一起?”

  上樓?

  上什麼樓?

  衛瀅愣怔了半晌,才終於想明白這丫鬟說的是望江樓,於是下意識的將轎簾挑開條縫隙,不曾想一個雄壯的身影立刻撞入眼底,卻不是孫紹宗還能是哪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9-1-9 10:05
第874章 梨園會好戲連台【中】

  與妻子正好相反,北靜王水溶見孫紹宗迎出來,卻是喜笑顏開,隔著老遠便朗聲笑道:“月前一別,二郎倒是讓孤等的好苦!”

  這自是調侃孫紹宗幾次推拒,不肯去王府赴宴的事兒。

  可不知就裡的聽起來,卻好像是有什麼曖昧一般。

  孫紹宗心下啐了一口,適時的露出幾分訕訕之色,搖頭道:“王爺府上我怕是不敢再去了,若是王爺有意,不妨多來這望江樓轉轉,少了府上眾多規矩,說不定還能自在幾分。”

  水溶聞言不由哈哈大笑:“都說孫家二郎風流蓋世,不曾想竟被個區區女子逼的如此狼狽!”

  孫紹宗也笑,目光卻掠過水溶的寬袍大袖,落在了後面的轎子上——雖然隔著還有不少距離,但他卻隱隱察覺出,那長腿王妃正在裡面向外窺探著。

  故而方才那番話,既是回應水溶,更是為了寬那長腿王妃的心,表示自己不會違背誓言,再去北靜王府‘做客’。

  若換成今日之前,他肯如此表態,多少總能讓衛瀅心下惱恨稍減,然而現如今衛瀅心下卻那還顧得這些?

  一雙杏核眼瞪的溜圓,將那魁梧的身形框在當中,直恨不能將其生吞活剝、千刀萬剮!

  便在此時,又有一人迎到了左近,卻是個唇紅齒白的俊俏人物。

  就聽孫紹宗笑著介紹道:“王爺,這位便是名震京城的蔣班主。”

  蔣玉菡順勢深施了一禮,正待通名報姓,不曾想卻被水溶一把扶住,上上下下好一番端詳,最後嘖嘖嘆道:“早聞得琪官大名,今日一見果是不凡!”

  蔣玉菡也是見慣了王侯公卿的,故而落落大方的一笑,口中卻道:“蔣玉菡不過一伶人罷了,豈敢當王爺如此謬讚。”

  “當得、自然當得!”

  也不知是‘一見鍾情’,還是神交已久,水溶對蔣玉菡那真是愛不釋手,一雙眸子更是恨不能貼到蔣玉菡臉上,將他由裡到外的瞧個透徹。

  車軲轆似的互相吹捧了幾句,兩人便說起了梨園行話,孫紹宗也沒怎麼聽明白,但看兩人聊得十分投契,便知水溶之前說久仰蔣玉菡,倒未必都是客套話。

  原是想等這兩人新鮮勁兒過了,再把水溶夫婦往樓上引,哪曾想兩人說的興起,那水溶忽然手掐蘭花,道了幾句念白:“小姐、您瞧!今兒晚上月色正好,只是月暈重重,明天準有風暴。”

  說話間,大袖飄飄便是一個曼妙旋身。

  這卻是《西廂記》裡,紅娘對崔鶯鶯的念白。

  那蔣玉菡也是慣會逢迎的主兒,當下立刻湊趣的同時轉了一圈,然後伸手扶住水溶的胳膊,向天邊抬眼張望,那顧盼間竟已是花容憔悴。

  緊跟著清脆悅耳,卻又滿含淒慌的唱腔,便自‘他’唇齒間洩出:“抬淚眼——仰天看月闌,天上人間總一般。那嫦娥孤單寂寞誰憐念?羅幕重重圍住了廣寒。”

  緊接著二人神神叨叨的做出傾聽狀,一個念一個唱,竟是自得其樂,完全將旁人拋諸腦後。

  雖說蔣玉菡那紅遍京城的唱腔,就是外行也能聽出些韻味,但他二人如今都是常服打扮,這兩個男人手掐蘭花眉眼亂飛的,實在讓孫紹宗欣賞不來。

  在他眼裡,這分明就是倆兔兒爺在眉目傳情——其中一隻頭上還是綠色的!

  非但孫紹宗看不慣,衛瀅在轎子裡也是心下不快。

  若是私下裡與這等伶人嬉戲,倒也還罷了,這大庭廣眾之下,尤其是在孫紹宗面前如此失態,實在是……

  尤其見丈夫一唱一和,竟似是在蔣玉菡面前伏低做小的樣子,就更讓她難以接受了。

  堂堂北靜王,大周將門之首,怎能在區區一個伶人面前如此卑賤?

  再對比旁邊淵渟嶽峙的孫紹宗,忽然間一個念頭就冒了出來——若能父形子肖,對於北靜王府而言,倒未必是什麼壞事。

  不過這念頭,很快便被衛瀅鎮壓在了心底,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羞愧與自責。

  …………

  約莫在後院墨跡了有兩刻鐘,水溶才在孫紹宗的提醒下,依依不捨的同蔣玉菡暫別,準備先護送衛瀅到樓上雅間候著。

  “寶眷登樓、閒雜人等迴避!”

  “寶眷等樓,閒雜人等迴避!”

  卻說孫紹宗引著水溶,剛剛上到二樓,就見前面開路的丫鬟婆子們,也不管屋裡究竟有沒有人,先挨個包間的知會了一遍,然後又各自守住門戶,確保沒人能衝撞到王妃。

  等她們各自就位之後,孫紹宗這才推開其中一間包間,向水溶介紹道:“這是為兩位娘娘準備的,王爺不妨先和王妃在此稍歇,等太子殿下駕到時,再迎入正室不遲。”

  說到這裡,原本孫紹宗就想下樓迴避的,可無奈水溶生拉硬拽的,非要顯示什麼通家之好,他也便只能陪著水溶一起進到了裡面。

  坐了沒多會兒,就見長腿王妃走了進來,眉宇間雖依舊是英氣勃勃,細看卻略顯清減了些,約莫是最近食慾不振導致的。

  這般想著,孫紹宗起身行禮時,眼角餘光就免不了在她唇間打轉,等見她緊抿著櫻唇,一副極力克制的模樣,某處便忍不住有些膨脹。

  “愛妃。”

  水溶也自席間起身相迎,到了衛瀅面前背對著孫紹宗使了個眼色,卻是在示意妻子,先為當日夏金桂的‘無禮冒犯’賠禮道歉。

  衛瀅竟方才在樓下那一耽擱,此時心境的倒稍稍平復了下來,看到孫紹宗在房間裡,竟也勉強控制住了情緒。

  可眼見不知內情的丈夫,一再示意自己向孫紹宗致歉,心下卻是羞憤的再難壓抑。

  好在她集中生智,快步繞過了丈夫,向孫紹宗還了一禮,口中一字一句的道:“那日舍妹無狀,還請大人見諒。”

  那語氣無比僵硬不說,她臉上更是憤恨、羞惱、倔強具存,唯獨沒有半分歉意可言。

  當然,她本也沒什麼好道歉的。

  然而原本孫紹宗打定主意,是要儘量少招惹這長腿王妃,以免露出什麼破綻的。

  此時見她被迫躬身施禮,臉上卻滿是不情不願不服不忿,當下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逗弄,於是一邊還禮,一邊語帶雙關的道:“那日無狀的其實是下官,尚幸娘娘有容人之量,海納、包‘含’了下官的無禮之處。”

  什麼‘容人之量’、‘海納’、‘包含’的,乍聽是在誇獎衛瀅的心胸,但落在衛瀅耳中,卻分明是描述那天她受辱的場景。

  當下又羞又憤的瞪了孫紹宗一眼,正考量著有什麼法子可以出口惡氣,忽又覺胃裡翻騰,一陣忍禁不住的乾嘔。

  “愛妃?你這是怎得了?”

  水溶見狀,忙上前扶住了妻子,噓寒問暖的道:“莫不是哪裡不舒服?”

  衛瀅勉力搖了搖頭,卻還不等開口表示自己無礙,就聽孫紹宗驚奇道:“娘娘這莫不是害喜了吧?我家裡幾個小妾懷孕時,就是這般乾嘔的!”

  這話一出,水溶頓時驚喜的瞪大了眼睛。

  衛瀅也同樣瞪圓了杏核眼,但其中流露出的卻不是喜悅,而是惶恐與羞憤。

  但水溶聽說自己可能要當爹了,卻那還分辨的出這些細節?

  當下攬住衛瀅的腰肢,喜道:“愛妃果然是害喜了麼?這……這真是上天有眼,我水家終於有後了!”

  說著,便滿天神佛的謝個不停。

  最後乾脆一把攥住孫紹宗的手腕,激動道:“多虧了二郎提醒,孤才曉得這等喜事——若二郎不嫌棄的話,等這孩子生下來,就給二郎做個義子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9-1-9 10:05
第875章 梨園會好戲連台【中二】

  遠遠看到太子府的車馬,孫紹宗心下頓時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在聽北靜王的育兒大計了!

  誠然,在這個世界上待久了,他已經逐漸適應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風氣,對於成親六年依舊膝下無子的北靜王,如此激動的反映,也能夠理解。

  可問題是……

  那孩子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啊!

  這從方才在包間時,衛瀅極力壓抑著情緒,便可見一斑——而且當初夏金桂也曾說過,衛瀅那次回去之後,並未及時處置手尾。

  這當著孩子親爹,討論如何喜當爹的畫面,也委實太尷尬了些!

  籲~

  正思量著,打頭幾個王府侍衛,已經在不遠處勒住了韁繩,卻並未下馬,而是分列路口左右,警惕的注視著來往的行人。

  再往後,則是詹事府府丞王德修的車架,他肉球也似的滾下馬車,先沖水溶、孫紹宗兩個賠了不是,這才指揮著太子府的豪奴們,將當中的兩輛車讓道了前面。

  首先從那車上下來的,卻依舊不是太子,而是近來剛與孫紹宗重修舊好的趙國舅。

  也不知為何,他看起來頗有些不快,甚至沒等太子下車,就徑來尋孫紹宗、水溶二人寒暄。

  太子是最後一個下車的,瞧氣色卻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走起路來甚至有幾分春風得意的架勢。

  這卻有些奇了。

  即便按照孫紹宗的謀劃,利用‘太孫’在萬壽節當日扳回了一局,可太子的頹廢心境,卻並未因此消減多少。

  至少上回見面時,他還是滿心的悲觀。

  這怎得才短短十來日功夫,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再瞧趙國舅對其不理不睬的,似乎是剛鬧了彆扭,孫紹宗心下就更是好奇了。

  要知道在太子的核心圈子裡,趙國舅那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前陣子甚至為了同賈家打擂台,不惜親自出面保下了石呆子。

  現如今這甥舅兩個,又是因為什麼而起了隔閡呢?

  正琢磨著,太子已經在幾個宮女的簇擁下到了近前,水溶與孫紹宗忙上前見禮。

  太子沒去理會水溶,卻是急忙把孫紹宗攙扶了起來,哈哈笑道:“愛卿何須同孤多禮?走走走,且瞧瞧你這望江樓裡究竟有什麼名堂!”

  說著,拉起孫紹宗就走,全然不顧一旁的水溶、趙國舅,更沒有理會後面車上的太子妃。

  雖說太子對自己一貫信重,可這熱情也有些過頭了吧?

  孫紹宗嘀咕著,卻終究是身份有別,也不好主動向太子探聽什麼。

  只能半推半就的,引著太子進瞭望江樓的側門。

  這時候,太子府的侍衛們,早在王德修的帶領下上到二樓,將北靜王府的人統統替換了下來。

  不過那些王府衛士也沒閒著,都雁翅排開守住了前後樓梯。

  一時間望江樓熱鬧的氣氛便蕩然無存。

  不過這還算是好的,若非太子宣稱要與民同樂,這望江樓百米之內,怕是半個外人都不會放進來。

  眼見到了樓梯口,太子終於無法再同孫紹宗攜手並肩,這才無奈的鬆開了孫紹宗的腕子,提起袍子正要邁上樓梯,卻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皺眉道:“水溶,你家那悍婦何在?孤不是說了,讓她過來陪太子妃一同消遣麼?”

  而水溶雖是受了冷落,卻並不敢給太子臉色。

  畢竟當初射殺牛家長子一事,早讓他徹底明白,自己這個長公主之子,無論是在皇帝眼中,還是在太上皇眼裡,都遠遠不及太子尊貴。

  再說了,別人惦記自家王妃,水溶或許還會有所提防,但太子……

  他起碼也要先又作案的工具才行吧?

  故而緊趕幾步,躬身笑道:“小王怎敢不遵太子口諭?拙荊如今正在樓上等候。”

  雖然水溶是笑臉相迎,但太子卻依舊沒什麼好臉色,嗤鼻道:“樓上等候?她倒是好大的架子!”

  說著,再不理會水溶半句,只招呼著孫紹宗一同登樓。

  孫紹宗緊綴在後面,心下卻是愈發的狐疑起來。

  雖說太子對北靜王夫婦,早就存有芥蒂,可如此當面折辱,卻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若是氣不順遷怒也還罷了,可看他方才的樣子,卻又分明是在興頭上。

  這就讓人百般不解了。

  “做什麼的?!”

  “出來!”

  “快出來!”

  這時樓上忽然傳來幾聲呵斥,緊接著兩個侍衛就用身體堵住了樓梯口。

  太子乍聞這般動靜,直嚇腿肚子轉筋,多虧孫紹宗在後面一把扶住,又揚聲呵斥道:“上面究竟怎麼回事?莫要胡亂驚擾了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又聽二樓有人叫道:“賢侄!這是誤會、這都是誤會啊賢侄!”

  聽聲音,卻是邢忠。

  而與此同時,王德修那張胖臉,也出現在了樓梯口,訕訕的答道:“啟稟殿下,方才有人在包間裡探頭探腦的,便被侍衛們拿下了——不過他自稱是這裡的管事。”

  “殿下。”

  孫紹宗忙解釋道:“聽聲音,的確是這裡的管事邢忠,為保密起見,下官並未向他言明殿下的身份——或許正是因此,才起了誤會也說不定。”

  “原來如此。”

  太子這才又氣定神閒起來,不耐煩的一揮袍袖,呵斥道:“大驚小怪的,有孫愛卿在孤身旁,哪個狂徒敢刺王殺駕?!”

  說著,邁步上了二樓。

  孫紹宗緊隨其後,就見那樓道里五體投地趴著個人,正是方才被侍衛拿下的邢忠。

  用眼角餘光掃了樓梯口一眼,見趙國舅正滿面陰沉的綴在水溶身後,孫紹宗便順勢請求道:“殿下請先入席,容下官同這邢管事交代幾句。”

  因那居中的包間,早已經敞開了大門,自然無需孫紹宗在前面引路,故而太子混不在意的點了點頭,便逕自到了包間之中。

  “賢……賢侄。”

  這時戰戰兢兢的邢忠,才終於抬起頭來,惶恐道:“方才當真……當真是太子殿下?”

  “自然不會有假。”

  孫紹宗隨口應了,也顧不得理會邢忠那驚喜交加的反應,趁機湊到趙國舅身邊,悄聲問:“國舅爺,今兒又是鬧的哪一出?”

  自從哪日暢談之後,兩人就化干戈為玉帛了,彼此又稱得上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故而趙國舅對他自也沒什麼好欺瞞的,只苦笑一聲,壓著嗓子道:“這幾日,太子府裡來了個道士,說是……”

  後面的話,他卻未曾提及,只是伸手向頭頂指了指。

  道士?

  天?

  “天命?”

  見趙國舅無奈的點頭,孫紹宗心下也是無語的緊。

  怪不得太子突然間志得意滿,原來是被‘天命’之說給蠱惑了。

  說來這父子倆也真夠可以,老子痴迷成仙得道,兒子就篤信天命所歸。

  可廣德帝雖然痴迷成仙得道,至少在政治上並不糊塗;而太子就算不篤信天命,也一樣是個阿斗級的貨色。

  唉~

  看來抽空還得去太子府走一遭,會會這位‘仙長、真人’,看他究竟圖的是什麼。

  單只是求財求權也還罷了,若還有什麼別的企圖,尤其是不該有的企圖,那就必須未雨綢繆了——孫紹宗幫太子是想左右逢源,可不是想跟著他妄自尊大、自取滅亡!
Babcorn 發表於 2019-1-9 10:05
第876章 梨園會好戲連台【中三】

  從趙國舅哪裡,問出了太子異常表現的由頭之後,孫紹宗順手把邢忠從地上扯了起來,吩咐他去把蔣玉菡帶到樓上,叩見太子。

  其實蔣玉菡方才也在路口候著,但身份使然,他自然不好同水溶、孫紹宗並列,只能遠遠的綴在外圈,然後再伺機登場。

  結果太子下車後二話不說,就拉著孫紹宗往裡闖,壓根就沒給他出場的機會。

  卻說邢忠這會兒也還沒能緩過勁來,哆哆嗦嗦的應了,便雙手扶牆,軟體動物似的往前蹭,好半天都還只在原地打轉。

  最後還是孫紹宗看不過眼,示意兩名太子府的侍衛左右攙扶著,這才把他弄下了樓

  經這一耽擱,孫紹宗自是落在了後面,結果剛到包間門口,就發現裡面的氣氛很是有些凝重。

  太子大馬金刀的佔據主位不說,趙國舅也已然入席,唯獨北靜王水溶一臉尷尬的站在邊上,正訕訕的解釋著什麼:

  “……定有誤會,還請殿下暫息雷霆,容小王與趙御史溝通之後,再向殿下解釋清楚。”

  太子卻依舊陰沉著臉,冷笑道:“你最好能解釋的清,不然……哼!”

  這對話雖然沒頭沒尾的,但聽水溶提起趙御史,孫紹宗心下也便猜出了大概。

  約莫是右都御史趙榮亨,近來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太子,但太子又不好與他徹底翻臉,所以就遷怒到了水溶頭上。

  這也算得上是子承父過了。

  趙榮亨年輕時,曾做過大長公主的入幕之賓,而水溶也正是那段時間出生的,因此房間早有傳聞,說水溶其實是趙榮亨與大長公主的兒子。

  話說……

  由此來推斷,喜當爹難道是北靜王府的傳統不成?

  孫紹宗心下想的齷齪,卻順勢走進包間裡,笑著打岔道:“王爺怎得還不入席,難道還在記掛著王妃不成?”

  水溶滿是感激的掃了他一眼,隨即又吞吞吐吐的支吾著:“這……這……”

  “都坐吧!”

  太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一場風波才就此告一段落。

  眾人在那落地窗前扇面似的排開,自有太子府的奴婢,奉上香茗與幾碟乾果點心。

  與此同時,那樓下的大廳裡已是燈火通明,約四尺高的戲台上,幾個雜耍藝人已經開始賣力的暖場。

  可不管是樓下大廳裡的散客,還是兩側包間裡的貴賓,此時都無心欣賞什麼雜耍,那一個個探頭探腦的,直往這居中的包間裡張望。

  雖然論起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太子未必能強過忠順王多少,但皇嗣的身份,加上他又極少像忠順王那樣在民間走動,故而引起的轟動便遠在後者之上。

  而即便隔了層玻璃窗,又坐在圓桌後面,但這眾多窺探的目光,還是讓太子有些不甚自在。

  這也是龍根案時留下的後遺症之一,每每有人對其行注目禮,他就會懷疑對方是在窺探自己的‘短處’。

  可之前他還誇口,說要與民同樂來著,這時候自也不好出爾反爾,只能儘量忽視那些窺探,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孫愛卿,卻不知你這望江樓裡,都有什麼新鮮營生?”

  “殿下這可就問住我了。”

  孫紹宗笑著搖頭道:“我雖在蔣班主這裡掛了個名兒,卻從未插手過這望江樓裡的事兒,還是等蔣班主到了之後,殿下再親口問他吧。”

  聽他提起蔣玉菡來,太子卻是忽然來了精神,好奇道:“孤聽人說,初一那天晚上,蔣玉菡差點讓皇叔得了馬上風?不知可是確有其事?”

  孫紹宗:“……”

  那天忠順王回府之後就病了,約莫是因為染了風寒,結果也不知怎麼傳的,就傳成是忠順王看戲時動了肝火,於是讓蔣玉菡穿著戲袍到包間裡,酣鬥了三百回合。

  現如今又更進一步,連馬上風都出來了。

  叩叩叩~

  “殿下,戲班的班主到了,您看……”

  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這剛提起蔣玉菡來,就聽王德修在門外稟報,說是蔣玉菡在外面侯見。

  “讓他進來!”

  太子一聲吩咐,不多時房門左右一分,蔣玉菡邁著細碎的腳步進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頭也不抬的道:“奴婢琪官兒,叩見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斜了他一眼,見五體投地的跪在地上,便道:“抬起頭來說話。”

  “奴婢怕衝撞了貴人……”

  “讓你抬頭就抬頭!”

  太子這一呵斥,蔣玉菡終於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清澈的眸子如小鹿般萌動著,忐忑中又雜著仰慕與好奇。

  如此一雙靈動的眸子,配上他那‘我見猶憐’的面容,便連太子這般喜怒無常的主兒,聲音也不自覺的放柔了些:“你就是蔣玉菡?”

  對上太子那探究的目光,蔣玉菡雙頰忽然飛起兩團酡紅,羞臊把頭往下一垂,卻又忙抬了起來,怯怯的道:“回殿下的話,奴婢正是蔣玉菡。”

  好一個蔣玉菡,果然是能屈能伸!

  只看他這嬌怯怯的模樣,誰能想到他之前在北靜王面前,不聲不響的就佔據了主動?

  誰又能想到他短短月餘,就讓望江樓上下敬畏交加、一呼百諾?

  原本孫紹宗還擔心,太子會因為忠順王,而遷怒到蔣玉菡頭上,隨時準備要出面救場。

  眼下看了蔣玉菡如此應對,倒不用再替他擔驚受怕了。

  果然,太子與蔣玉菡對答了幾句,態度便愈發的柔和起來,更忘了一直期待的新鮮營生。

  最後還是經蔣玉菡旁敲側擊,他這才反應過來,隨口點了一出《孫公案》。

  “這《孫公案》,孤也曾聽別人唱過幾回,不過想來出自你口,定與旁人大有不同。”

  “殿下謬讚了。”

  蔣玉菡拿帕子掩了掩嘴,羞道:“真要有什麼不同,那也是因為孫大人就在此處,顯得奴婢班門弄斧罷了。”

  說著,又俯身叩首:“請殿下在此稍候,容奴婢下去準備。”

  太子竟還有些依依不捨,但蔣玉菡是主演,把他留在這裡,還看個什麼勁兒?

  故而只得應允了,然後又叮囑蔣玉菡,謝幕之後再過來說話。

  嘖~

  這蔣玉菡該不會弄巧成拙,剛脫了狼窩又入虎穴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1-9 10:06
第877章 梨園會好戲連台【下】

  “娘娘,該下車了。”

  女官鄒輕雲一聲提醒,讓太子妃收回了莫名的思緒,心下幽幽嘆息著,將裹在袍袖裡的右臂虛懸在半空。

  鄒輕雲忙翻身跪倒,膝行著倒退了兩步,用蜜桃也似的後臀拱起了車簾,然後伸手托住了太子妃的胳膊。

  早就侯在一旁的宮人,此時也忙把那車簾高高挑起。

  太子妃垂首借力出了車廂,立刻又挺起滿頭珠翠,端莊婀娜的在車轅上站穩了,這才在六名宮女兢兢業業的陪護下,提著裙角步下了馬車。

  雙足落地,她下意識抬頭向樓梯口望去,卻見一個陌生的身影,正托著什麼消失在樓上轉角處。

  似乎……

  是個道士?

  太子妃不覺微微蹙眉,附近皆被太子府和王府的侍衛看守著,這道士又是以什麼身份,通過了重重阻隔?

  “娘娘?”

  鄒輕雲此時也下了馬車,見太子妃停在樓梯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湊上來問:“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太子妃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搖頭道:“沒什麼——走吧,莫讓衛姐姐久等。”

  自從兩年前龍根案之後,太子府的侍衛整個換了一茬,論盡忠職守,實不亞於大內禁中的精銳。

  他們既然對那道人不曾留難,想必應該不是什麼可疑之人。

  鄒輕雲躬身應了,又示意兩名宮娥前面帶路,這才陪同太子妃上到了二樓——不過此時樓道里,也早不見那道士的蹤影,約莫是已經進了某個包間。

  倒是府丞王德修,此時正蝦米似的躬身侯在某個包間門外,等太子妃離的進了,便輕輕推開房門,然後又躬身退到了一旁。

  太子妃來到門前,就見裡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垂首背對著房門,也不知正思量著什麼,竟對門外的動靜毫無反應。

  因見裡面並無下人伺候著,太子妃也便示意鄒輕雲等人留在門外,獨自一人進了包間,然後順手帶上了房門。

  砰~

  關門的時候刻意用了些力道,本是想提醒衛瀅,已經有人進門了。

  不曾想衛瀅雙肩一聳,卻並沒有立刻轉過身子,而是低垂了臻首,抬手在臉上擦拭著什麼。

  太子妃見狀腳下一頓,輕聲道:“姐姐,是我。”

  衛瀅卻又磨蹭了片刻,這才轉回身強笑道:“不用說我也猜到了,除了你,也沒人敢不經通稟就闖進來。”

  四目相對,太子妃卻又是一怔,脫口道:“姐姐方才是不是哭過?莫非是遇到了什麼難處不成?”

  衛瀅情知一位敷衍,必然瞞不過她,於是乾脆搖頭道:“我實在不想提及此事,還望妹妹莫要深究。”

  這直白的言辭,登時將太子妃心下無數疑問全都堵了回去,只能繼續蹙眉打量著衛瀅。

  好半晌,她那端莊雍容的面孔上閃過無奈與同情,大而化之的道:“一入侯門深似海,何況是你我這般?姐姐總要看開些才是。”

  衛瀅默默的點了點頭,眉宇間的愁苦卻是絲毫未減。

  這也難怪,瞧方才水溶那激動的樣子,就知道他回去之後,肯定要延請名醫問診,一旦確診之後,衛瀅再想墮胎便難如登天。

  屆時她怕是只能順水推舟,誕下這腹中孽障。

  這種身不由己的屈辱與絕望,讓她一度情緒失控、難以自制。

  此時雖憑著一貫好強的念頭,勉強在太子妃面前收束住了,卻實在沒有與她閒聊的心情。

  故而兩人落座之後,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不久之後,外面戲台上大幕拉開,兩人便不約而同的,裝出了認真看戲的樣子。

  …………

  與兩個女人之間尷尬的氣氛相反,正中包間裡最初雖也起了些齟齬,但隨著時間推移卻是觥籌交錯、氣氛漸濃。

  不過就在樓下大幕拉開,正戲即將上演之際,太子卻忽然起身要說方便一下,然後便離席出了包間。

  水溶和趙國舅未曾留意,但孫紹宗卻發現他出門後,並未走向樓梯,而是在王德修的帶領下,向著樓道深處行去。

  太子難道還約了旁人在望江樓見面?

  哪又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太子如此降尊紆貴,甚至還要瞞著趙國舅與自己?

  孫紹宗狐疑頓生,有心想要探詢究竟,可想到外面那密密匝匝的太子府侍衛,最後也只能放棄。

  不提他在包間裡如何胡思亂想。

  卻說太子離席之後,其實也並沒有走出多遠,就在王德修的引領下,進入了另外一個包間。

  剛一進門,太子便急不可待的問道:“王真人,你可曾推演出清楚了?!”

  這包間裡就只有一名手托羅盤的道士,自然也正是太子口中王真人。

  就見他緊閉雙目、手掐道印、鬍鬚亂顫,口中唸唸有詞的嘟囔著什麼,對太子竟是不聞不問。

  而越是如此,太子越是不敢妄動,只能熱鍋螞蟻似的來回踱著步子,一雙渾濁的眸子左右不離那道人。

  許久,王真人忽地面露喜色,睜開眼睛向著太子一躬到底:“恭喜殿下、賀喜殿下,這應讖【chen】之人果然就在殿下身邊!”

  說著,他轉身用袖子往桌上一拂,那空空如也的圓桌上,便憑空多出了宣紙、硃筆、硯台等物。

  王真人一面提筆在那宣紙上書寫著,一面道:“殿下,日前所解的第二十八象,正應了太上皇昔年奪嫡之事——而這第二十九象,則是將發未發之象也!”

  卻原來他筆走龍蛇,寫的正是《推背圖》第二十九象:

  壬辰巽下震上恆

  讖曰:枝發厥榮,為國之棟。皞皞熙熙,康樂利眾。

  頌曰:一枝向北一枝東,又有南枝種亦同。宇內同歌賢母德,真有三代之遺風。

  王真人寫罷,便將硃筆隨手擲於地上,老夫聊發少年狂似的激動講解道:“此卦為恆卦,意為並行不悖、百折不悔!而巽下震上,巽為風,為陰;震為雷,為陽,此卦陽在陰上,暗喻陰陽協調方可成事。”

  “至於這‘枝發厥榮,為國之棟。皞皞熙熙,康樂利眾。’,則說的是我大周有棟樑之才,若能知人善用,必能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而最後的這句‘一枝向北一枝東,又有南枝種亦同。宇內同歌賢母德,真有三代之遺風’。”

  “前面兩句分別意指三人,而解讀三人身份的關鍵,卻在第三句上。”

  “‘宇內同歌賢母德’,寓意為這三人之中必有一女子,地位甚或還在餘者之上——而這正應了陰上陽下的卦象。”

  “殿下試想,既是國之棟樑,能大興我朝的賢才,日後必然是位及人臣,普通女子何德何能敢局於其上?”

  “以貧道之間,唯有母儀天下者,方能如此!”

  太子聽到這裡,不禁瞪大了眼睛,脫口道:“如此說來,這卦象竟應在了母后身上?!”

  “非也!”

  王真人搖了搖頭,伸手指著那‘一枝東’三字,道:“殿下覺得這個‘東’字何解?”

  “東、東……”

  太子喃喃自語著,不經意間見王真人正笑吟吟打量著自己,似乎是端詳著什麼珍寶似的,腦中便忽地靈光一閃:“莫非是‘東宮’之意?!”

  “然也!”

  王真人哈哈一笑,又指著那前兩句道:“北上這一枝,應是那孫紹祖無疑,而東則是指的太子妃,也即是未來的皇后娘娘……”

  太子插口道:“如此說來,那南枝便是孫愛卿嘍?”

  “正是如此,也只能是如此!”

  王真人斬釘截鐵的道:“否則便難以解釋‘種亦同’三字了!而以這讖言來看,三人之中最重要的,也正是這南枝!否則也不必將其單獨列出,而將前兩者並列。”

  說到這裡,他又一躬到底:“據聞當初太子妃與孫少卿連宗,正是殿下親自的授意的,足見冥冥中自有天意!”

  “天命在孤、天命在孤!”

  太子此時已亢奮的滿眼通紅,攥著雙拳激動道:“孤果然是天命所歸!哈……哈哈哈……”

  眼見太子狂笑起來,那王真人又正色道:“雖是天命所歸,但殿下也必要順天應人才是,若不得陰陽協調,恐天命亦為奸人所奪!”

  “對對對!”

  太子早被這番說辭給蠱惑了,此時自不敢怠慢分毫,連連應了幾聲,又誠心實意的追問:“那依真人之間,孤又該如何讓應讖之人陰陽協調?”

  “這……”

  王真人捋著鬍子遲疑半晌,最終還是搖頭:“天機難測,貧道亦難窺得全貌。”

  太子聞言自是失望至極,不過轉眼就又振奮起來,自信滿滿的道:“罷了,孤既是天命眷顧之人,自然能找出這陰陽協調的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1-14 12:09
第878章 又有喜事

  一個道士?

  雖然太子自始至終,也沒有透露半點風聲。

  但這裡畢竟是孫紹宗的半個主場,而那道士進出望江樓時,其實也並未刻意隱瞞,因此在酒酣宴散不久,孫紹宗就查出了對方的基本身份。

  這實在算不得什麼好消息。

  因為這預示著,太子對那道士的信重,已經達到了相當的層次——要知道現在的太子,就已經相當的神經質了,孫紹宗可不希望他再染上什麼宗教狂熱。

  尤其還有忠順王這個前車之鑑……

  看來要盡快同那道士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了,免得日後尾大不掉。

  …………

  滿腹心事的回到家裡,本來按日子該去尤二姐屋內歇息,可見堂屋客廳裡還燈火通明,孫紹宗就打算先過去,同阮蓉打一聲招呼。

  誰知進門之後,就見裡面烏泱泱的擠滿了人,香菱、尤二姐主僕統統在場不說,竟連大嫂賈迎春也帶著孩子過來了。

  這不年不節的,又是大晚上……

  “二爺大喜啊!”

  “恭喜二爺!”

  “給二爺道喜了!”

  孫紹宗這裡正糊塗著,那一屋子女眷便都圍攏上來,七嘴八舌的道著喜。

  先是有些發懵,繼而孫紹宗就把視線投注到了阮蓉身上,就見她一手扶著桌子,一手護著肚子,磨磨蹭蹭的起身,笑盈盈的道了聲:“二爺。”

  瞧這姿勢,再聽她口中未曾有什麼吉祥話,孫紹宗那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當下三步並做兩步湊到近前,先向賈迎春這‘長嫂’見禮,繼而便拉住了阮蓉的手,喜道:“莫不是又懷上了?”

  阮蓉只是笑,倒是賈迎春在一旁道:“蓉妹妹這些日子總覺得身子乏,今兒請了大夫上門,才知道是有了喜脈。”

  身為一名有經驗的母親,阮蓉早該發現身體的異狀了,只是因為南疆戰事,她打從半個月前就時常失眠夢魘,身心狀態本就差的很,所以才未曾察覺。

  話說回來,這確診是懷有身孕之後,阮蓉的心情倒是好轉了不少,送走了賈迎春,甚至主動把孫紹宗往尤二姐屋裡推。

  孫紹宗再三‘強留’不成,‘只得’隨著尤二姐一起回了西廂。

  剛一進門,尤二姐臉上的笑容就垮了下來,等到把彩霞支到外間,更是絞著帕子吧嗒吧嗒的直往下掉眼淚。

  孫紹宗自然曉得她這是因為什麼。

  忙自後面攬住她的腰肢,把下巴往那如雲青絲裡一埋,嘿嘿笑道:“這有什麼好哭的?今兒爺再加把勁兒,保不齊你也就懷上了。”

  尤二姐卻不為所動,依舊抽噎著道:“是奴沒用,嫁進來都兩年多,也不能給爺添個一兒半女……”

  “胡說什麼!”

  孫紹宗不悅的呵斥著,順手撈起她那高挑豐腴的身子,往自己腿上重重一放:“刨去爺在南疆的日子,你跟了我也才半年多光景,這有什麼好著急的?”

  見這番言語依舊不怎麼管用,孫紹宗便輕車熟路的尋了空隙,把手探進她懷裡搜山趕海的亂撩。

  尤二姐這熟透了的身子,最是敏感不過,再怎麼心下鬱結,被他這一撩弄,也不禁動了春情。

  於是扭著那蜜桃也似的後臀,嬌聲不依道:“爺,人家跟您說正經事,您怎得……”

  “這難道還不夠正經的?”

  托住她兩條長腿,孫紹宗稍一發力便把‘坐懷’改為了橫抱,頜下斷須擦著那瑩白如玉的鎖骨,就待將腦袋滑入寬鬆的衣襟裡。

  “爺,人家正有正經事要說嘛!”

  尤二口中嬌嗔著,那青春洋溢的身子,卻是絲毫不做防備。

  …………

  等她終於把那正事講清楚時,卻已經大半個時辰之後了。

  其實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只不過是想去棲霞庵求子罷了。

  打從尤氏在那山上懷孕之後,這小小的尼姑庵就成了尤二姐心中的聖地,她這麼財迷的主兒,近兩年都沒少往廟裡送銀子。

  上個月孫紹宗剛從湖廣回來的時候,尤二姐其實就想拉著他過去求子來著——為此還特地找了個‘父子相認’的由頭。

  可惜後來因為瑣事繁忙,最後終究未能成行。

  不過就算真能成行了,也終究不敢在孩子面前表露什麼,至多不過是讓尤氏,在床上替他喊上幾聲‘爹爹’。

  而這之前在寧國府的時候,就已經……

  閒話少提。

  心知尤二姐因為阮蓉再度懷孕,正吃味的緊,孫紹宗自是要寬慰一二,故此當場便應下,等到下此休沐時就帶她去棲霞庵中‘求子’。

  尤二姐滿意之餘,又拿出了十二分精力,直痴纏到後半夜方才罷休。

  …………

  且不提孫紹宗藉著三分酒意,如何的肆意暢快。

  卻說望江樓宴散之後,有一人整夜滴酒未沾,卻酗酗然好似酩酊大醉。

  他一路憨笑著,回到了臨時落腳的小院,推開堂屋的房門,就見自家婆娘正在燭台下侍弄針線活兒,便不管不顧的撲將上去,把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好一通親。

  婦人先是被嚇住了,等他那口水糊了滿臉之後,這才反應過來,急忙用秀繃子托住丈夫的老臉,嫌棄的呵斥道:“又發酒瘋,今兒這是喝了多少?!”

  男人並不答話,反而滿屋子踅摸了一遍,最後問道:“岫煙呢?去把她給我喊來!”

  卻原來這廝不是旁個,正是之前在望江樓上,險些被侍衛們當成刺客的邢忠。

  “這醉貓,才消停幾天就又喝上了!”

  邢妻沒好氣的啐了一口,到底不敢過分招惹他,再加上擔心自己獨力難支,待會兒未必能把他弄到裡間去,便自顧自去西廂房裡喊了邢岫煙過來。

  邢岫煙聽說父親又喝了個爛醉,忙跟著母親到了堂屋裡,原是想先把邢忠哄到裡間安歇,然後再燒些醒酒湯給他。

  誰知進門之後,就見邢忠大馬金刀的坐在桌前,雙目炯炯有神,全不似往日爛醉如泥的模樣。

  當下母女兩個便有些無措。

  邢忠見女兒到了,裝模作樣的拿起茶杯抿了抿,忽地一拍桌子問道:“你們可知道今兒我見著誰了?”

  母女兩個對視了一眼,邢妻便罵道:“這一驚一乍的,難不成是見了王母娘娘?”

  “呸!你這沒見識的婆娘!”

  邢忠啐了一口,使勁瞪著妻子,有心要喝罵幾句,但轉念一想,現如今自己可也是親近過龍子龍孫的主兒,同一個蠢婆娘有什麼好計較的?

  當下又重新擺好了姿勢,得意洋洋的道:“說出來不怕嚇死你!今兒我在望江樓,可是親自伺候了太子爺的酒局!”

  伺候酒局什麼的,明顯是自吹自擂。

  但邢妻不疑有他,卻是被唬的不輕,當下拍著胸脯‘天老爺’的喊著,於是愈發讓邢忠洋洋自得,添油加醋的編了好些大話,就差說太子十分賞識自己,要給自己封侯拜相了。

  這下連邢妻都聽出了虛實,就更別說是一旁的邢岫煙了。

  她無奈之餘,正琢磨著該如何悄然退場,不曾想邢忠話鋒一轉,忽然就落到了她頭上。

  “對了丫頭,孫家二郎今兒跟我說,已經單獨給你騰了間院子,到時和他府上叫什麼‘香菱’做個鄰居,還說過幾日會讓那香菱來咱家,同你好生商量著該如何佈置。”

  “和香菱比鄰?”

  邢岫煙臉上登時多了些喜色,她早聽說香菱雖是奴婢出身,卻是個好詩文有才情的,更兼一等一的好性子,若同她比鄰而居,自是再好不過了。

  “孫家二郎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邢忠說著,忽然面色一肅,不容置疑的道:“你素來是個省心的,別的爹也就不多說了,可有一樣得提前交代下——進了孫家之後,不管怎麼樣,你也要盡快生個兒子出來……”

  “爹!”

  “老爺!”

  聽他說的如此直白,邢岫煙當即羞紅了臉,一旁的邢妻也是頗有些不滿——這話倒不是說不得,可也該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來說才是。

  “老子難道還說錯了不成?”

  然而今兒的邢忠,哪裡容得旁人反駁?當下瞪眼道:“前兒我可聽蔣班主說了,像孫家二郎這般年紀,近來再想往上升的機會不大,真要載立下什麼功勞,多半也只會封妻蔭子——封妻,咱家是沒機會了,可這蔭子卻未必沒指望!”

  說著,又神神秘秘的道:“我可聽說了,那阮蓉生的兒子還沒滿週歲時,就已經得了七品爵!”

  聽丈夫這般說辭,邢妻其實也頗有些心動。

  常言道母憑子貴,嫁個好人家,又何如生個能頂家立業的好兒子?

  若自家外孫也能仿照孫承毅舊事,一落生就獲封爵位,日後也未必就遜色於別家的嫡子嫡孫。

  不過邢妻畢竟不似丈夫這般口無遮攔,又瞧女兒羞臊中透著無奈,唯恐她下不來台,於是打岔道:“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瞧你說的跟真的似的。”

  “咋就沒一撇了?”

  邢忠卻聽不得這話,梗著脖子道:“我閨女難道還比旁人差了不成?那幾個狐媚子論識文斷字,有誰能及得上咱家丫頭?”

  說著,忽又拿起桌上的秀繃子,隨手丟到了角落裡,呵斥道:“倒是你,別整日弄些沒用的行子,有時間把伺候男人那點兒事兒,都同丫頭說一說,免得到時候……

  “爹!”

  邢岫煙羞窘的一跺腳,忍不住奪門而出。

  邢妻忙追了出去,眼見女兒逕自進了西廂,這才又折回了堂屋,無奈的埋怨著:“當家的,瞧方才那話說的……”

  “怎得了?”

  邢忠一瞪眼:“老子說這話,還不都是為了她好?”

  說著,乘勢把妻子一把抱住,嘿嘿笑道:“再說了,這事兒舒坦的,又不只是我們男人……”

  被他在耳邊一吹熱氣,邢妻就先軟了半邊,等半推半就到了床上,又被他手口並用的‘勸’了一陣,也便只能喘息著應了,準備找機會給女兒做一番婚前培訓。
Babcorn 發表於 2019-1-14 12:09
第879章 洪書吏的一天【上】

  “九哥、九哥。”

  稚氣未脫的嗓音呼喚了許久,洪九這才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半邊白生生的臂膀。

  “什麼時辰了?”

  洪九迷迷糊糊的問道,順勢將一條毛腿擠入少女的雙膝之間,肆意的摩挲著。

  少女誤以為這是‘晨練’的信號,忙把還在發育的胸脯往他左肋上一貼,嬌聲道“還早呢,都不到卯時三刻【早上5點45】。”

  然而聽到‘卯時’二字,洪九卻登時清醒了大半,也不顧隆冬時節的寒冷,猛地坐直了身子,不容置疑的喝令著:“來人,掌燈!”

  早侯在外面的小丫鬟,忙舉了燭火進來,將屋內幾支蠟燭一一引燃。

  就這麼短短的功夫,洪九卻已經等不及了,自顧自伸手從床頭扯下衣裳,便要往身上套。

  這時一隻白皙的胳膊突然伸過來,劈手將那些衣服奪了過去。

  卻是那少女也擁著被子起身,一面輕車熟路的伺候著洪九,一面嘟著小嘴埋怨道:“你說這是何苦來的?咱們安安生生過日子不好麼,非要累死累活的,去做個什麼芝麻綠豆的小官兒!”

  “胡咧咧什麼!”

  洪九斜了她一眼,肅然道:“這話別讓我再聽見你說第二遍,否則……”

  他在山西巷做了兩年多的乞丐保長,手底下可是沒少見血腥,這一認真起來,那面目難免就猙獰起來。

  又搭上那小丫鬟正巧提了燈籠過來,白森森的往上一映,愈發顯得陰冷滲人。

  可那少女卻恍似未覺,雖不曾主動挑釁洪九,小嘴噘的卻幾乎能栓頭毛驢了,明顯是不服不忿。

  洪九見狀,心下頓覺後悔不迭。

  這少女不是別個,正是當初他做乞丐時,收攏的幾個孤兒之一,小名喚作妞兒的便是。

  這妞兒原本就有幾分姿色,後來洪九做了保長,家中衣食不愁,便愈發的巧長了。

  故而今年開春的時候,洪九一個沒忍住,就把年方十五的妞兒收入了房中。

  當時倒沒覺得如何,現如今卻著實有些後悔。

  蓋因這妞兒自打做了婦人之後,非但沒有成熟起來,反倒仗著洪九的寵愛愈發嬌慣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洪九隻是把她收房,並未娶她為妻,等到成親之後,自然有大婦幫著調教。

  卻說妞兒雖養成了嬌慣的性子,服侍起洪九來倒還算盡心,不多會兒的功夫,就替他穿好了衣裳,又招呼著丫鬟伺候著洗漱了。

  等一切收拾停當之後,原本洪九是想在後院用餐,然後直接乘車去大理寺當值。

  不曾想這飯菜還沒端上來,就有婆子進來傳話,說是聾老大和小二爺到了,急著要見九爺。

  那聾老大本是欺壓洪九的惡丐,後來被他藉著官面身份給收服了,現如今又繼承了他乞丐保長的位置,也算是洪九的心腹之人。

  而所謂的小二爺,則和妞兒一樣,也是洪九當初收容的小乞兒之一,因俗名喚作二子,便得了個二爺的稱呼。

  不過在洪九這裡,這二爺就得降一級,變成小二爺了。

  書歸正傳。

  聽說聾老大和二子大早上的找上門來,洪九就先皺起了眉頭,心知這二人必是遇到了麻煩。

  依著本心,他其實不想再攙和‘山西巷丐幫’的事兒,可無奈這也不是想甩脫,就能立刻甩脫的。

  故而也只能耐著性子去了前院。

  等到了前院客廳,見聾老大和二子正熱鍋螞蟻似的團團亂轉,由內往外的透著慌張,洪九心下就更覺不喜。

  於是也不理會兩人‘九爺’、‘九哥’的招呼,逕自往那松鶴延年圖下坐定,又招呼下人上了茶水,慢條斯理的捧著抿了兩口,這才迎著兩人急迫的目光道:“說吧,又捅了什麼簍子?”

  聾老大和二子對視了一眼,方才幾次試圖插話不成,此時真讓他們開口了,兩人卻都有些畏縮起來。

  洪九見狀,便作勢起身道:“要真沒事,我可就走了,這還急著去衙門點卯呢。”

  “九哥,有事、有事!”

  二子登時繃不住勁兒了,急忙打橫往中間一攔,搓著手,涎著臉道:“昨兒咱們幾個兄弟,讓順天府的官差給扣下了!”

  洪九聽說與順天府有關,心下先就鬆了口氣——他和刑名司的趙無畏趙檢校,那也是老相識了。

  於是重新坐了回去,不咸不淡的問道:“怎麼扣的?為什麼扣的?”

  “這……”

  二子偏頭去看聾老大,但聾老大卻是俯首帖耳,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沒奈何,他只好又賠笑道:“兄弟們閒著沒事兒,跑城外災民營……”

  “說實話!”

  洪九的聲音猛然高亢起來。

  二子渾身一哆嗦,訥訥的卻是欲言又止。

  這時一旁的聾老大反倒開口了:“九爺,蘇老根那堂子您應該曉得吧?最近弄來十幾個遭了災的小娘們,生意好的一塌糊塗,小二爺合計著,這發財的買賣別人做得,咱們自然也……”

  “做你XXXX!”

  洪九一躍而起,揪住二子的脖領子,反正就是兩個大耳帖子抽了上去,嘴裡罵道:“孫大人在順天府時,抓什麼抓的最緊,你特娘心裡難道沒個數?!”

  二子頓時慌了,支支吾吾的強辯道:“九哥,我……我也是想給兄弟們弄……弄條財路,再……再說蘇老根那堂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能做得,咱們兄弟怎麼就做不得?”

  初時他還吞吞吐吐的,可越說越覺得自己理直氣壯,尤其想到洪九先是把自己最喜歡的妞兒收房,後又把保長的位置傳給了聾老大,心下就有些不服不忿。

  於是口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再說了,這你情我願的事兒,又不是逼良為娼,更不是強虜人口,哪裡就能牽扯上孫大人了?”

  這一番狡辯,讓洪九臉上的惱怒漸漸消弭,但眼中的警惕與冰冷卻在飛速增長著。

  把保長的位置,交給聾老大繼承之後,他就一直擔心聾老大亂來,把自己拖下水,所以才讓二子跟在聾老大身旁。

  原本準備等自己這裡切割妥當了,再把這小兄弟引入正途不遲,那曾想到率先按捺不住的,竟是自己從小拉扯大的二子!

  半晌,洪九緩緩放開了二子的衣領,淡然的問:“說的倒是輕巧,那我問你,你手裡可有教坊司的花牌?”

  二子只當他是退縮了,更認定自家這位九哥,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否則又怎會放著富貴逍遙的日子不過,非要跑去做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

  於是大咧咧的道:“先張羅齊了人手,再想法子去弄花牌也不遲——再說了,這私娼也不是一家兩家,旁人能撐的住,咱們自然也……”

  “好了。”

  洪九忽然喝止了他的歪理邪說,貌似不耐煩的問:“先說正事兒,既然是你情我願,你們派去的人,又怎麼會被官差給扣下?”

  “不知道啊!”

  一說起這事兒來,二子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皺著一張豬腰子臉,頓足道:“昨兒稀里糊塗就被抓進去了,咱們找門路疏通,也沒個准信兒傳出來——聽說不止咱們的人,那災民營左近抓了不老少呢!”

  “如此說來,這不是針對咱們一家?”

  “應該不是吧?”

  “我曉得了。”

  洪九點了點頭,起身到門外把管事叫了進來,揚聲道:“你拿著我的貼子,去刑名司找趙檢校……”

  後面的話,卻是壓低了嗓音。

  那二子聽這開口,便以為洪九是要幫自己出頭,於是得意的橫了聾老大一眼,心下又盤算著,老是指望洪九也不是個事兒,等自己這窯子賺了錢,少不得也要去走一走趙檢校的門路。

  屆時自己再把聾老大踢出局,這山西巷的丐幫,還不就是自己說了算?

  二子是越想越美,然而他卻哪裡知道,洪九壓低了嗓音,向那管事說的其實是:“請趙檢校幫著起一起二子的案底——別要了性命,充軍發配就成。”
Babcorn 發表於 2019-1-19 13:25
第880章 洪書吏的一天【下】

  啵~

  剛剛拔出軟木塞,香甜的酒氣便在車廂裡瀰漫開來。

  左手幾根指頭勾攏著,把那軟木塞鑽到了掌心裡,洪九這才緩緩舉起了酒囊,脖頸也隨之調整了角度。

  可就在那琥珀色的酒水,即將蕩漾著溢出來時,他忽又停了下來,機械又僵硬的將軟木塞壓回了酒囊裡。

  唉~

  隨手將酒囊丟到了角落裡,洪九頹然的傾倒在軟墊上,無聲的嘆息著。

  雖然他覺得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麼,但在送走聾老大和二子之後,他卻還是湧出了一醉解千愁的衝動。

  然而他眼下可不是爛醉一場的時候。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週遭逐漸嘈雜起來,那一聲聲精神抖擻的叫賣,督促著洪九重新坐直了身子。

  他反手一劃拉,也不知從哪裡摸出塊巴掌大的小鏡子,托在手心裡不住調整著臉上的表情。

  直到那僵硬與頹廢徹底消失,直到臉上掛滿了謙卑又不失陽光的笑容,洪九這才滿意的放下了鏡子,順手挑開了厚重的窗簾。

  晨曦渲染下,高牆廣廈的大理寺,愈發顯得莊嚴肅正,就連正門外那兩個慵懶的衙役,似乎都被賦予了別樣的色彩。

  看到這一幕景象,洪九心下的鬱結,便悄然的減弱了三分。

  也是時候和以往做個切割了!

  畢竟自己的未來不在山西巷,而在這高牆之後、廣廈之中!

  馬車很快繞到了大理寺東角門前,但卻並未停留,而是繼續奔向了東北角的側門——雖然日常進出都是從東角門,但吏員衙役們點卯的地方,卻是在早東北角的側門附近。

  說是側門,其實卻比東角門還要寬闊些,這是因為官員們的馬廄也在左近——沒錯,必須是有品級的官員,才有資格免費使用衙門裡的馬廄。

  至於洪九這樣的吏員,即便是自備了馬車,也只能放在大理寺週遭,私人經營的停車場內。

  閒話少提。

  卻說洪九下了馬車,不卑不亢的向守門衙役點了點頭,便在兩人複雜的目光中,走向了西南角點卯處。

  將到門前,迎面撞上兩個右寺的書吏,雙方笑盈盈的打了招呼,洪九側身避讓,那兩個書吏也跟著側身避讓。

  退讓了許久,終究還是那兩個書吏先行了一步。

  這一幕看起來似乎很是和睦。

  但其中蘊含的疏離感,卻又溢於言表。

  畢竟洪九的乞丐出身,在大理寺早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莫說是吏員們恥與為伍,就連衙役們心下也都是存了歧視的。

  可偏偏洪九又是孫紹宗點名特招進來的。

  就算心下再怎麼排斥,這大理寺裡敢給洪九臉色看的,也是屈指可數。

  於是每每面對洪九,便是這般客氣又疏離的態度。

  好在洪九也並不是太在意。

  想當年他行乞時,受過的冷遇何止百倍?

  而且他相信總有一天,那些掩藏在心底的蔑視,會轉變成對他洪某人的敬畏!

  懷揣著野心,洪九推門走進了點卯處,隨意往屋裡掃了掃,一副涇渭分明的景象,便映入了眼底。

  四五名書吏分散在兩側,正中間點卯的名冊前,卻孤零零立著一人。

  洪九見狀,卻是毫不猶豫的走到了那孤立之人面前,躬身戲謔道:“趙幫辦,您今兒可又是好大的煞氣。”

  那趙幫辦苦著臉還了一禮,順勢把名冊讓了出來,又向外面指了指,便默不作聲的走了出去。

  他這一離開,原本分散在兩側的書吏,便自顧自的上前,同洪九打起了招呼。

  洪九笑吟吟的還著禮,心思卻早飛到方才那趙幫辦身上。

  說起來這趙幫辦的身份,同他還有幾分相似之處——趙幫辦雖不是乞兒,卻是五溪州的蠻人出身。

  上個月孫大人履新不久,就把這趙楠調了來,不過那時只是以孫家家奴的身份,直到本月月初,才同洪九一起轉成了大理寺的吏員。

  真要說起來,洪九的身份其實還在趙幫辦之上,畢竟他雖然不入流,但勉強說起來也算是個官兒了。

  但洪九在趙楠面前,卻半點不敢託大——家奴的身份雖然多了桎梏,但從某種意義上,也意味著更加親密的關係。

  更何況現如今趙楠,正在同那新來的秦師爺一起糾察左寺風紀,這幾日裡頗懲治了一批懈怠的官吏——也正因如此,旁人見了趙楠才會避之唯恐不及。

  聽說孫大人還有意,要將這整風糾察推廣到整個大理寺,屆時這趙楠威懾力,怕還要增加不少。

  不過洪九同這趙楠,倒頗有些惺惺相惜。

  因方才趙楠似乎是在示意自己,會在外面等候,故而洪九敷衍了那些書吏幾句,便匆匆追出了點卯處。

  果不其然,出門之後就見趙楠抄著手,正侯在門樓的陰影處。

  洪九三步並作兩步趕了過去,拱手告罪道:“勞趙幫辦久候了。”

  頓了頓,又試探道:“可是孫大人那邊兒,有什麼要囑託的?”

  說這話時,洪九是又激動又惶恐。

  激動的是,孫紹宗若專門讓趙楠過來給自己安排任務,便足見對自己的重視程度。

  惶恐的則是,現如今左寺正在開展糾察整風運動,實在是得罪了不少人,他可不想攙和進去,搞的和趙楠一樣狼狽。

  誰知趙楠卻搖頭道:“不是老爺有什麼吩咐,是趙某人有些私事,想向洪協理求助一二。”

  私事?

  洪九微微一愣,愈發小心的追問道:“卻不知是什麼事情?”

  “不知洪協理可認識王振王大人?”

  王振?

  洪九略一琢磨,才恍然道:“可是孫大人南下平叛時的親衛統領之一?”

  “正是。”

  趙楠點了點頭:“昨兒王大人的差事定下來了,積功升任北鎮撫司督查所百戶——王大人今兒要在家裡設宴慶祝,趙某也在邀請之列,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趙某平日花錢大手大腳,實在是囊中羞澀,連件上得了檯面的禮物都買不起。”

  趙楠兩手一攤,同時目光灼灼的望向洪九,似乎正期待著洪九能慷慨解囊。

  然而旁人或許沒打聽清楚,但洪九卻知道趙這楠曾經是個行商,最是精打細算一人,若說他大手大腳花光了積蓄,洪九是決計不信的。

  因此趙楠擺出這副嘴臉,明顯是要訛自己一筆!

  該死的蠻子!

  當真是得志便猖狂!

  虧自己當初還對他有些好感。

  洪九心下腹誹著,口中卻是哈哈一笑:“我當是什麼事兒,不過是些許銀錢罷了,也值得趙幫辦說什麼求助?午時之前,我便讓人奉上紋銀百兩,不知夠不夠用?”

  趙楠也是哈哈一笑:“洪協理果然是快人快語!”

  不過轉瞬間,他又收斂了笑意,淡然道:“不過這銀子就免了,洪協理只需採辦好禮物,晚上與我一起去王大人加上道賀即可。”

  去王振府上道賀?

  洪九心下頓時轉嗔為喜。

  原來這蠻子並不是要敲竹槓,而是要幫老子拓展人脈!

  督查所百戶雖是負責對內監察,但在北鎮撫司,乃至整個大周官場,都算得上是實權派。

  能與他搭上關係,莫說是洪九這樣的官場新丁,就算是五六品的京官,怕也是趨之若鶩。

  當然,這更要感謝孫紹宗。

  若非彼此都背靠著他這棵大樹,憑洪九的身份,就算有人介紹,怕也入不得王百戶法眼。

  卻說洪九忙不跌應下,又仔細打聽了王振的喜好,便恨不能立馬衝出去,把兩份禮物置辦齊整——除了替趙楠買的,他自己也要送上一份。

  哪曾想還不等他動身,一個衙役飛也似的奔了過來,隔著老遠就嚷嚷道:“孫少卿奉命入宮覲見,快取了依仗出來!”

  只這一句,洪九和趙楠便再顧不得其它,面面相覷驚疑不定,都是消息靈通的主兒,自然知道孫紹宗昨天晚上,是陪著太子去望江樓看戲了。

  這一大早皇帝就派人召見,莫不是昨天晚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Babcorn

LV:9 元老

追蹤
  • 986

    主題

  • 920465

    回文

  • 3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