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09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4
第911章 借參

  五更剛過【早上五點】。

  聽得聽外間鐘響,繡橘條件反射似的撩開被縟,一面往床頭摸索著小衣,一面斜了兩條長腿往地上劃拉。

  不多時,一對兒並蒂蓮似的腳丫,便套進了繡鞋裡,可把床頭摸索了一遍,卻也沒尋見那小衣的蹤影。

  繡橘坐在床上呆愣了半晌,才猛地清醒起來。

  昨兒孫紹宗半夜過來,她也曾在這大床上雨露均霑,只是完事兒以後,卻不好賴在女主人床上。

  因實在乏了,便乾脆赤著身子回了小床上,所以那貼身的衣物自然還留在大床上。

  於是忙不迭抹黑起身,湊到了正北的大床附近。

  先自床頭的花幾上取了火摺子,小心翼翼的點燃了蠟燭,果見那拔步床頭的橫桿上,正亂糟糟掛著幾件衣裳。

  繡橘便探著身子,把那些衣服分門別類,又將屬於自己的幾件摘下來,窸窸窣窣的往身上套裹。

  “什麼時辰了?”

  就在這時,那垂著簾子的拔步床上,傳出了孫紹宗渾厚的嗓音。

  繡橘手上一頓,忙傾著身子輕聲道:“剛過寅時不久,爺是眼下就起身,還是……”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聲嬌怯怯的嚶嚀。

  繡橘臉上一燙,忙識趣的穿好了衣裳,又去外間兌了溫水洗漱。

  等一切收拾停當了,正不知該不該重新進去伺候著,忽聽賈迎春在裡面招呼道:“繡橘,打盆水進來。”

  看來方才只是嬉鬧,並沒有晨間返場的意思。

  於是繡橘又兌了盆熱水,匆匆的進了裡間,卻見賈迎春正披散著頭髮,服侍孫紹宗起身,便忙緊走幾步上前幫忙。

  主僕兩個齊心協力,先緊著孫紹宗梳洗齊整,又從密道離開之後,這才先後在梳妝台前置備齊整。

  忙的時候不顯什麼,等到終於閒下來,酣戰半夜的後遺症頓時席捲而來,主僕兩個是比著勁兒的打哈欠。

  偏剛插了滿頭珠翠,也實在不便躺上睡個回籠覺。

  好在主僕也早就有了經驗,徑在外間羅漢床上墊了靠枕,各自斜倚著扶手小憩。

  又過了不久,外面傳來輕輕的叩門聲,繡橘忙自羅漢床上下來,一面往門前迎,一面探問:“可是鴛鴦姐姐在外面?”

  等鴛鴦在外面應了,她這才下了門閂,將鴛鴦迎進了屋裡。

  卻說鴛鴦進到屋裡,見主僕兩個都是一臉倦意,那還不知昨晚上又發生了什麼?

  暗道了一聲‘冤孽’,卻又急忙拉著繡橘四處巡視了一遍,免得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繡橘也早知瞞不過她,兩人卻是心照不宣,誰也不肯點破——只是偶爾找到些不該有的痕跡,繡橘還是難免羞不可抑。

  這裡正忙活著,忽聽外面院門被砸的山響。

  屋裡主僕幾個都是一愣,這眼下也才卯正【六點】剛過,那個不開眼的敢如此莽撞?

  莫非……

  是前院出了什麼大事?

  想到這裡,鴛鴦自不敢耽擱,忙同繡橘一起迎了出去,一面開門一面揚聲問道:“誰啊,這大早上的就過來砸門!”

  就聽外面有婆子急道:“我的姑娘唉,可是了不得了,家裡寶二爺得了重病,這不,二太太一早打發了周瑞家的過來,管咱們太太借保命的老山參呢!”

  這婆子是賈迎春的陪嫁之一,原本就在榮國府伺候了好幾十年,故而這一著急起來,便家裡、咱們的,分不出個裡外來。

  但鴛鴦一聽說寶玉重病,甚至要借老山參保命,當下哪還顧得上別的?

  忙引了那婆子進去通稟。

  不過會兒功夫,周瑞家的也被帶了進來,哭天抹淚的一番掰扯,眾人這才知道賈寶玉是因為秋紋一事憂思成疾。

  初時只是小恙,不曾想這些天越來越重,換了兩茬太醫也不濟事。

  到了昨兒,更是整日的高燒不退,連神志也漸漸迷糊了。

  王夫人因此又和賈政大吵了幾回,更命人滿世界的搜尋名醫聖手,昨兒晚上聽林黛玉提起,孫家近來得了不少遼東老參,便一早派了周瑞家的過來商借。

  “姑奶奶也是知道的。”

  周瑞家的說到這裡,冷不丁就覺得有些跌份兒,忙往回找補道:“咱們家不比那小門小戶,拿這東西當寶貝一樣金貴,平常誰家有個病啊災的,但凡求到太太身前,斷沒有不允的!”

  “這三不五時的事兒,誰也沒刻意盤算過,哪承想就這麼巧,這臨到咱們二爺頭上,庫裡愣是只餘下一大把參鬚子。”

  她這分明是打腫臉充胖子,榮國府外鬆內緊的現狀,旁人未必清楚,三不五時就要接濟娘家的賈迎春,又怎會不知根底?

  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打從大興土木蓋起那大觀園以來,榮國府就長期處於入不敷出的窘境。

  即便當初查抄賴家等豪奴,收繳回不少的銀子,也架不住經年累月的寅吃卯糧。

  也正因如此,之前聽聞王熙鳳私藏了十幾萬兩外財時,閤府上下才會那般的群情激奮。

  閒話少提,卻說鴛鴦聽她到了這時候,竟還不忘給王夫人臉上貼金,心下無奈,卻也不好拆穿她,只笑著打趣道:“嬸子說這些作甚?難道還怕我們太太,不惦唸著姐弟情分麼?”

  說著,又轉回身稟報導:“太太,咱們庫裡過百年的老山參,一共有六支,五十年以上的十七支,再往下的年份不等,約莫還有百餘根。”

  這既是提醒賈迎春,亦有些炫富的意思。

  賈迎春略一思量,便道:“百年老參和五十年的各取三支出來,你讓人安排一下,待會兒我親自帶過去。”

  鴛鴦恭聲應了,卻沒急著動身,而是又提醒道:“太太,這事兒是不是要知會二爺一聲?”

  “對對對!”

  賈迎春忙點頭:“這事兒合該知會二爺一聲——繡橘,你去前面看看,若二爺已經去衙門了,就等晚上再說。”

  說到‘晚上’,她沒來由的就是面上一紅,好在鴛鴦、繡橘紛紛領命,旁邊周瑞家的又是千恩萬謝,忙亂中,倒也沒誰瞧出什麼不對來。

  …………

  且不提賈迎春這裡如何準備,卻說繡橘得了吩咐,匆匆趕到前院裡尋人一掃聽,才知道孫紹宗並未離府,而是正在大廳裡待客。

  繡橘便又尋到了客廳門外,打算等孫紹宗送走了客人,便稟報賈寶玉病重,派人借用家中老參一事。

  “……大人拳拳愛護之心,沈煉無以為報……”

  “昨兒當著薛大人,實不便越過他去,但沈煉心裡明白,薛大人肯割愛與我,皆賴您從中周旋……

  “等新婦過門……”

  既是守在門外,難免會聽到些什麼,隱隱約約影影綽綽的,倒像是自家二爺替人保了樁大媒。

  不過繡橘也沒多想,只等那客人告辭離開,便就忙進去稟報。

  而聽說賈寶玉得了重病,甚至需要備下老山參吊命,孫紹宗也是嚇了一跳,當即命人去衙門裡告了半日假,打算同賈迎春一起去榮國府探望。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4
第912章 痴兒

  榮國府。

  賈政與王夫人隔著丈許遠,鬥雞也似的探著脖子。

  粗重的喘息、披散的長發、凌亂的衣襟——顯然,這夫妻二人剛剛結束了一場,純字面意義上的‘酣戰’。

  雖說身上的傷痕遠多於對方,但身為男人的賈政,還是率先緩過勁兒來,陰沉著臉道:“環兒便是再……再不肖,那也是我的骨血!現如今他被人所害,你竟還想讓我饒了那該死的賤婢?!”

  三年前寶玉被責打時,王夫人還只是哭求,可現如今卻早看破了夫為妻綱那一套,面對賈政這番責問,立刻毫不避讓的反唇相譏:“難道寶玉就不是你的骨血了?當初那該死的賤婢要害他和鳳丫頭時,也不知是誰一力偏袒!”

  “你!”

  賈政怒視著妻子,半晌將袍袖一捲,背負雙手道:“這不過是揣測,又無甚真憑實據,況且寶玉和鳳丫頭眼下不都還活的好好的?”

  “高燒不退,成日昏迷,也算是好好的?!”聽他否認當初之事,王夫人頓時又炸了窩,激動的點指著賈政:“是不是非要寶玉一命嗚呼,讓那賤婢生下的小孽種繼承家業,你才算是滿意!”

  “你胡說什麼?!”

  賈政也是暴怒不已,指著外面道:“我不是已經讓人去請太醫令秦大人了麼?不過是憂思成疾,難道以秦大人的醫術,還能保不住他?!”

  “若保不住呢?!”

  “休要胡攪蠻纏!”

  “好好好,我是胡攪蠻纏,卻不知母親知道此事……”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我現在就……”

  兩夫妻越貼越近,吐沫星子都掛在了對方臉上,眼見就要從口角邁向拳腳了,忽聽外面有人怯生生的稟報:“老爺、夫人,周瑞家的回來了——姑奶奶和孫家二爺得了消息,也一起趕了過來。”

  夫妻兩個這才偃旗息鼓,一面各自喊來心腹下人,塗脂抹粉遮住痕跡,一面命人去請孫家叔嫂過來相見。

  …………

  一刻鐘後。

  孫紹宗在小廝的引領下,來到榮國府西北角一處涼亭左近,就見賈政負手而立仰天長望,衣襟飄搖、帽翅蕩漾,乍看之下真有幾分李杜風采。

  可惜離近了細瞧,卻是一臉的苦瓜相。

  “老爺。”

  那小廝輕喚了一聲,賈政這才發現了孫紹宗已經到了,忙深施了一禮,歉然道:“小兒抱恙,倒累的二郎耽擱了公事。”

  “世叔說的哪裡話。”

  孫紹宗急忙還禮,偷眼見賈政臉上除了愁容之外,隱隱還有幾道抓傷,又聽得不遠處傳來趙姨娘的嚎啕之聲,便知這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於是開門見山的問:“卻不知寶兄弟如今病情如何?可方便過去探視?”

  賈政也自知眼下的儀容,實在不便待客,故而順水推舟的交代道:“聽說今兒一早倒是清醒了些,二郎若要去探視,不妨讓他想清楚些,弒主刁奴如何能容?便是我榮國府不追究,國法人情也饒不得她!”

  後面這些話,怕是說給趙姨娘聽的吧?

  孫紹宗心下無語,也只能模棱兩可的敷衍著:“且看寶兄弟病情如何,再論其它不遲。”

  賈政果然也沒指望,他當真把這話帶給寶玉,輕輕揮了揮袍袖,示意那小廝帶孫紹宗轉去大觀園裡。

  一路無話。

  等到了怡紅院中,不出孫紹宗的意料,滿眼儘是鶯鶯燕燕,一個個愁雲慘淡的,似黛玉、襲人等,更是美目腫脹,也不知已經撒了多少淚水。

  眼見得孫紹宗自外面進來,眾女忙都上前見禮,其中竟有不少人面露希冀之色——約莫是想起了當初‘魘魔法姊弟逢五鬼’時,孫紹宗力挽狂瀾的舊事。

  不過這憂思成疾可不是中毒,孫紹宗即便略通醫術,又哪裡比得上太醫院的手段?

  “諸位妹妹不必多禮。”

  孫紹宗還了一禮,目視著堂屋寢室問:“連襲人都在外面,莫非眼下不便進去探視?”

  “孫二爺誤會了。”

  襲人忙解釋道:“夫人帶著姑奶奶正在裡面探視,因太醫們叮囑過,屋裡不能有太多人,所以奴婢才避了出來。”

  原來如此。

  孫紹宗瞭然的點了點頭,隨即卻有些尷尬起來。

  這群鶯鶯燕燕他也見過不少回了,可每次不是匆匆別過,就是有寶玉等人陪同,眼下這般被圍在當中,還真有些不習慣。

  猶豫了片刻,便把目光轉向了林黛玉:“平素他最聽林妹妹的,這次難道就勸解不得?”

  因阮蓉的關係,他與黛玉之間反倒是最熟悉的——連兒子身上的衣物,都有不少是黛玉的手藝。

  林黛玉聽他發問,微微搖了搖頭:“也沒什麼好勸的,我只陪著他便是了。”

  這話……

  聽著怎麼像是別有隱情的樣子?

  孫紹宗心中一動,隱隱有些揣測。

  不過話說回來,這時候選擇林黛玉作為聊天對象,果然是個錯誤。

  兩人只這一句對答,就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沉默當中。

  好在這時王夫人和賈迎春,也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

  王夫人雙目通紅的向孫紹宗輕輕一頷首:“二郎進去看看吧,他平日最是服膺二郎,說不準能聽進去幾句勸。”

  孫紹宗自然不會推辭,拱手見禮之後,便獨自一人進到了裡面。

  挑開門簾,繞過屏風,就見賈寶玉仰躺在床上,額頭還壓著冰袋,嘴裡一聲聲的念叨著:“秋紋、秋……秋紋……”

  孫紹宗默不作聲的湊到近前,仔細端詳了他半晌,忽地開口道:“好了,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裝腔作勢了。”

  寶玉的呢喃聲一滯,不過卻並沒有回應孫紹宗的話。

  孫紹宗也不急,就這麼不錯眼的盯著他。

  好半晌,寶玉終於掙開了眼睛,搖頭苦笑道:“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二哥。”

  卻原來他這病雖是真的,實則卻並沒有外人想的那麼嚴重。

  “非只是我,你那林妹妹八成也看出來了。”孫紹宗撇嘴道:“方才聽她那口氣,約莫是想著你一旦弄假成真了,就為你殉情來著。”

  “這如何使得!”

  寶玉猛地自床上起身,隨即眼前一黑,又頹然的倒了下去。

  孫紹宗撿起那冰袋,又重新放回他額頭上,隨口問:“這病是你自己刻意弄出來的?”

  “也……也不全是。”

  賈寶玉哭喪著臉道:“初時的確是偶染小恙,後來才……”

  說著,他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畢竟小弟人微言輕、別無所長,就只這條性命還金貴些。”

  這又何必、何苦?

  先是沈煉寧願被人恥笑,也要娶一個娼婦為妻;這邊兒寶玉又為了個丫鬟,不惜作踐自己的身子……

  世間的痴兒何其多栽?

  不過看賈政的樣子,怕並沒有要妥協的意思。

  對了!

  榮國府裡不還有個大殺器麼?

  “老太太那邊兒……”

  “不能驚動祖母!”

  孫紹宗剛一提起賈母,寶玉便斬釘截鐵的道:“她老人家近來本就身子不適,若再因為我加重了病情,小弟豈不是百死莫贖?!”

  原來是他為了孝道,主動放棄了這大殺器,怪不得賈政一直不肯退讓呢。

  不過話說回來,真要是為了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話,那也就不是賈寶玉了。

  “唉~”

  孫紹宗也只能嘆息一聲,搖頭道:“罷了,我再去同世叔談一談,看看可有什麼兩全其美的法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4
第913章 遠在天邊,近在……

  步出趙姨娘的小院,聽那哭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又嘹喨了幾分,孫紹宗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

  方才他連哄帶嚇的,好容易讓賈政有些鬆動,不想卻在趙姨娘的嚎啕之下功虧一簣了。

  “孫大人。”

  正琢磨著接下來該做些什麼,樹蔭後面忽然轉出個人來,卻是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玉釧。

  玉釧到了近前深施了一禮,然後視線便在孫紹宗和趙姨娘那小院之間打轉,滿眼的探究之色。

  孫紹宗對她搖了搖頭,又問起王夫人的行止。

  “正是奉我家太太的吩咐,想請大人過去說話。”玉釧說著,又微微一福:“大人請跟我來。”

  一路無話。

  行出沒多遠,就到了榮禧堂左近的三間耳房。

  不等孫紹宗到得門前,早有丫鬟進去通稟了,於是王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迎了出來——陪伴在她左右的,還有薛姨媽和李紈。

  這個組合可這真是……

  孫紹宗不敢多看,搶步上前躬身行禮,只是還不等開口,卻早被王夫人一把扶住,急問:“賢侄,那老東西可曾鬆口?”

  “這個……”

  孫紹宗一支吾,王夫人臉上的希冀頓時暗淡了下來,頹然的鬆開了雙手,眼眶也霎時紅了。

  孫紹宗見狀,忙道:“不過小侄剛剛想起一人,應該可以說動世叔。”

  “是什麼人?!”

  王夫人再次激動起來。

  孫紹宗胸有成竹的道:“這人遠在天邊,近在眼……”

  “呸~!”

  ‘不知為何’,薛姨媽忽的啐了一口,王夫人下意識轉頭望過去時,她卻又忙紅著臉垂下了頭。

  好在王夫人救子心切,也沒往深裡想,便又急著催問:“究竟是何人,二郎儘管說出來就是,便再怎麼難請,我也要把他請來!”

  “也說不上難。”

  孫紹宗搖頭道:“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府上的赦世叔,只要他肯出面曉以大義,事情必能迎刃而解。”

  “大伯?”

  王夫人不由一愣,因長房和二房不睦,她又最是瞧不起賈赦那人,故而從未想過要向賈赦求助。

  然而現如今受孫紹宗點醒,卻是越想越覺得合適。

  這府上最能夠制衡賈政的,自然非老太太莫屬。

  可這大殺器近來也正臥病在床,寶玉是不願加重她的病情,王夫人則是承擔不起讓婆婆病重的後果。

  所以母子兩個,都沒法動用這張王牌。

  但賈赦就不一樣了,以當前的形勢,他就算不把這事兒捅出去,憑藉著長兄的身份,再打出孝道的名義,就足夠壓制賈政和趙姨娘了。

  想到這裡,王夫人如夢初醒般點頭道:“對對對,這事兒正該著落在大伯身上,我這便去尋他出面!”

  說著,也顧不得什麼禮數,急匆匆直奔東跨院而去。

  那丫鬟婆子們自也跟去了一多半,只餘下薛姨媽、李紈主僕幾個,和孫紹宗大眼瞪小眼了良久。

  …………

  沒等賈赦與賈政兄弟兩個,討論出個結果來,孫紹宗就先告辭離開了榮國府。

  畢竟昨兒還有蠻子堵門鬧事呢,這多事之秋,他這二把手總不好一直請假。

  不過到了衙門附近,卻並沒瞧見昨兒那伙女真人——聽臨時守門的洪九說,好像是去了禮部。

  看來這些女真人裡,也還有幾個聰明的,知道事情的關鍵,其實不在大理寺這邊怎麼處置,而在於朝廷對後金使團的定位。

  如果將其視為一國使節,大理寺這邊兒最多也就是建議朝廷,將那傷人拘捕的阿鄰祁圖驅逐處境。

  反之,若是朝廷不肯承認後金國,那這案子自然也只能照章處置。

  當然,並不是誰都能想到這一點,至少以右少卿李文善為首不少人,就認為女真韃子轉移戰場,是怕了孫紹宗天下無雙的勇力。

  為此,中午在飯桌上,李文善還很是失落的感慨著:“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李兄這是哪裡話?”

  孫紹宗口齒不清的含糊道:“等《普法下鄉》的事兒批下來,我可全指著你帶頭編教材呢——誰敢說讀書人沒用,我頭一個就不答應。”

  說著,又把筷子伸向了飯桌正中的水晶豬肘。

  裁開糯軟的豬皮,濃郁晶瑩的湯汁頓時淌了出來,等下面的蝦仁被浸透了,再用裁下來的皮肉裹住,吃起來是說不出的鮮香渾郁。

  天下腳下首善之地,這衙門裡的食堂,也不敢弄什麼山珍海味,想要討好領導,就只能在普通食材上搞花樣。

  惟其如此,這豬羊肉才做的最是地道。

  不過李文善顯然沒什麼食慾,有意無意的用筷子梳弄著頜下鬍鬚,口中喃喃自語:“說起這《普法下鄉》來,按說也過去半個月了,總該有個音信吧?怎得竟連個風聲都沒得?”

  說著,他忐忑的望向孫紹宗:“該不會被陛下留中了吧?”

  “應該不會,怎麼說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兒,就算有些瑕疵,也該拿到朝會上討論才對。”

  孫紹宗隨口敷衍著,心裡卻明鏡也似的——內閣人選出了反覆,朝中大佬和皇帝,那還有心管什麼《普法下鄉》?

  估計要等到次輔人選塵埃落定之後,才會開始推行這項計畫。

  或許……

  該找個機會同薛蟠的老丈人溝通溝通,如果能說服他在上任之後,拿《普法下鄉》當作主抓的政績來推行,必然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對了。”

  聊了幾句《普法下鄉》,李文善轉頭就又想起了眼前:“那傷人的遼東韃子,你準備什麼時候過堂?”

  “不急,先在尿桶上鎖幾日再說。”

  孫紹宗不以為意的道:“這不是前兩天都察院又送了幾樁案子過來麼,怎麼也得講究個先來後到。”

  正說著,外面趙楠捧著封請帖進來,還沒來及開口,孫紹宗就已經認出了那請帖的款式。

  太子府的請帖?

  莫非是因為徐閣老入閣受阻的事兒?

  就聽趙楠稟報導:“老爺,太子殿下命人送來請帖,邀您在這月二十三,一同去孫祭酒府上賀壽。”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

  嘖~

  這下賀禮就有些麻煩了,既不能太寒酸,又不能越過太子送的禮物。

  要麼……

  派人去同太子妃事先溝通溝通?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5
第914章 再現

  卻說這天晚上孫紹宗剛一回府,就先得了三個消息。

  一是賈政已經鬆了口,由著順天府秉公處置秋紋——他能說出這話,其實已經等於饒過了秋紋的性命。

  當然,就算是死罪可免,充軍發配流放千里還是免不了的。

  而現如今南疆戰事正酣……

  真要是被解送到雲貴軍前‘效力’,怕還不如死了痛快。

  不過這也已經是賈政,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而作為不相干的外人,孫紹宗更沒有繼續插手的道理。

  第二個消息則是,隨軍北上的那十幾萬兩銀子,已經正式運到了孫府,如今正在庫裡盤點清算。

  而同時被送過來的,還有不少湖廣官紳贈送的土儀,其中的珍品已經列好名錄,只等孫紹宗閒暇時過目。

  最後一個消息則是,北靜王妃終於確診懷了身孕,人近中年的水溶為此大喜過望,所以決定在三日後設宴,款待各路親朋好友,孫紹宗也在被邀之列。

  這個……

  他也的確該過去瞧瞧。

  …………

  進了自家小院,孫紹宗就覺著靜的有些出奇,裡裡外外這轉了一圈,果不其然,除了幾個留守的小丫鬟,有名有姓的都不在家。

  阮蓉和香菱是到賈迎春屋裡,商議迎娶邢岫煙過門的日子;尤二姐則是聽說府庫裡收納了十幾萬兩銀子,以及諸多的珍奇古玩,便帶著兩個孩子過去瞧稀罕。

  這成日裡被鶯鶯燕燕圍著,乍一清靜下來,還真有些不習慣了。

  左右閒著也是閒著,孫紹宗便取了霜之哀傷,在院子裡胡亂演練些套路,權當是活絡筋骨。

  正耍的興起,忽然聽說管家趙仲基在外面求見。

  孫紹宗敗興的把劍暫放在兵器架上,從丫鬟手裡接過毛巾,一邊擦著汗一邊到了外面。

  正要喝問趙仲基究竟有何急事打擾,卻冷不丁瞧見,他手上正捧著件十分眼熟的東西:一張通體黝黑硬挺油亮的帖子。

  黑帖?!

  孫紹宗急忙奪將過來,反覆端詳了幾遍,然後轉回身直奔小廚房,撥出幾塊炭火,把帖子往上面一丟。

  果不其然,那帖子熊熊燃燒過後,便留下個巴掌大的‘冤’字。

  當真是黑帖!

  可這不明不白的,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封黑帖?

  “回二爺的話。”

  趙仲基見孫紹宗面色陰沉,自然不敢怠慢,忙解釋道:“這張帖子,是剛剛清點那些銀子的時候,在貼著封條的箱子裡發現的,因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才拿來請您過目。”

  在裝銀子的箱子裡發現的?

  “走,去府庫裡瞧瞧。”

  孫紹宗當機立斷,帶著趙仲基風風火火的趕到了孫家的庫房。

  這庫房位於後院偏西,平時由八個人九條狗,倒著班負責看守。

  眼下這看守的人和狗都在門外候著,裡面卻是鴛鴦、司琪、石榴幾個,正在帶著人盤點。

  原來是這群娘子軍打頭,也難怪尤二姐毫不避諱,帶著孩子們過來湊熱鬧了。

  因見孫紹宗從外面進來,眾女連同幾個男僕忙都圍上來見禮。

  孫紹宗當即開門見山的問:“方才那帖子,是在哪兒發現的?又是誰頭一個發現的?”

  聽了這話,眾女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石榴小心翼翼的問:“二爺,這莫非就是那黑帖不成?”

  原來她們也是這般猜測的,所以才請人將其轉呈給了孫紹宗。

  “也還說不準。”

  孫紹宗沒有直接承認,畢竟這次不同上回,並沒有和兇案直接聯繫在一起,所以究竟是不是黑帖,還無法百分百確認。

  頓了頓,他又重複了方才的問題。

  這次終於有人回答了:

  “回二爺的話,就是這個箱子。”

  其中一名男僕,指著某個大木箱子道:“我們幾個把封條撕了,剛打開箱子,就見一張黑帖躺在白花花的銀子上,因覺得奇怪,才拿去請鴛鴦姑娘過目。”

  “這麼說,是你們一起發現的?”

  眼見幾個男僕齊齊點頭,孫紹宗才把目光,轉向了那裝銀子的箱子。

  此時那木箱的蓋子大敞著,裡面一錠錠的摞滿了銀元寶,看來應該還沒有開始正式清點。

  上前仔細端詳了,發現最上面的一些銀錠上,多少都沾染了些油亮的墨跡,就連箱子邊緣也不例外。

  從這規模來看,黑帖存放在裡面,至少有一段時間了,而且還曾經歷過搬運顛簸。

  這倒基本排除了自家下人的嫌疑。

  仔細端詳了半晌之後,孫紹宗又把箱蓋重新蓋上,檢查起了封條的情況。

  而且不止檢查這一個,開了封的、沒開封的,總共十幾個箱子,都被他檢查了一個遍。

  “爺,您瞧出些什麼來沒?”

  這時尤二姐忍不住好奇的湊了上來,約莫是怕孫紹宗呵斥,還特地把梳著羊角辮的囡囡,也一起報了過來。

  孫紹宗順手在女兒頭頂輕輕的摩挲著,沉吟道:“十幾個箱子裡,一共只有三個在貼了封條之後,還能在不留任何痕跡的情況下,扒開縫隙把那黑帖塞進去,而這個箱子就是其中之一。”

  尤二姐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疑惑道:“哪知道這些有用嗎?”

  “至少證明了,它有很大概率是在封箱後,被人從縫隙裡塞進去的。”

  孫紹宗說著,忽然吩咐道:“你們繼續盤點,爺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話音未落,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二爺、二爺!”

  尤二姐抱著孩子趕了幾步,孫紹宗卻是充耳不聞,眼見那雄壯的背影消失在庫房門外,她忍不住嘟著嘴一跺腳:“人家還說拿這些銀子晚上助興呢,這怎得就走了!”

  …………

  一刻鐘後。

  張成趕著馬車出了角門,一路馬不停蹄,直奔東便門而去。

  目的地不用說,自是盧劍星等人臨時駐紮的營地。

  打從封箱啟程北上,這十幾萬兩銀子,就一直處在重兵把守的狀態,而且多數時間還是堆在船艙裡。

  最容易被人趁虛而入的機會,怕就是昨天晚上了——當時一多半兵馬,都被孫紹宗請去瞭望江樓,諾大的營地就只餘下幾十人把守。

  再加上黑帖事件,一直也只在京城境內出現。

  若是孫紹宗推測的沒錯,說不準就能在營地裡,查出些什麼蛛絲馬跡。

  不過……

  他眼下最迫不及待想知道的,還是那黑帖背後的血案,究竟身在何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5
第915章 恁多的花樣

  讓孫紹宗失望了。

  那天晚上他在大營裡可說是一無所獲。

  非但如此,這之後試圖確認案情的努力,也都以失敗告終。

  他首先詳細覆核了,大理寺待審的幾樁案件——甚至包括那女真人阿鄰祁圖的案子在內——結果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後來他又通過仇雲飛的關係,調閱了順天府,乃至下轄大興、宛平兩縣的卷宗,也同樣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這下孫紹宗徹底沒了調查的方向。

  忙碌的時間總是特別的快,這一晃眼的功夫,就是三天過去了。

  因這日正午要去北靜王府赴宴,孫紹宗一早在衙門裡點了卯,還不到巳正【上午十點】,就又出了大理寺東角門。

  一路無話。

  等到了北靜王府,就見那大開的院門內外,已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

  不過若是仔細分辨,就會發現其中真正有背景、有品級的勳貴官吏,其實並不是很多。

  能在明面上壓孫紹宗一頭的,怕是連五指之數都湊不齊。

  其中最為尊貴的,便是疑似北靜王生父的右都御史趙榮亨了。

  孫紹宗這疑似未來的北靜王親爹趕到時,他正被幾個五六品的官員圍在當中,週遭察言觀色、試圖擠入圈中的官員,更是不知凡幾。

  一眼看上去,趙榮亨儼然便是整個宴會的焦點中心,就連北靜王水溶本人,也要略遜幾分風采。

  這倒並不令人感到意外,畢竟就在幾天前,左都御史林齊晟剛剛告老還鄉,若是沒有意外的話,趙榮亨這二把手即將在都察院登頂。

  不過……

  考慮到眾望所歸的徐輔仁,都極有可能進不了內閣,依照孫紹宗看來,趙榮亨想要順利接任左都御史,怕是沒有那麼容易。

  當然,徐閣老的事兒眼下還屬於內部消息,這些沒什麼門路的中低級官員,自然無從得知。

  不過趙榮亨自己,多半也已經有覺悟了。

  所以在孫紹宗假模假式的,預祝他順利接掌左都御史時,他也只是報以苦笑,回了句:時也、命也,強求不得。

  “孫大人。”

  正和趙榮亨打著機鋒,忽聽後面有人呼喚,轉頭望去,卻是已然恢復了七分舊容的衛若蘭。

  不過他顯然並非專門來找孫紹宗打招呼的,左顧右盼一臉的茫然之色。

  孫紹宗奇道:“衛兄這是在找什麼?”

  “找我大哥。”

  衛若蘭蹙眉道:“明明他先趕過來的,我裡裡外外找了一圈,卻沒尋見他的蹤影。”

  衛如松不知所蹤了?

  該不會是已經被人弄死了吧?

  正處於敏感期的孫紹宗心下一動,正待追問究竟,又聽得大廳門口響起了爽朗的笑聲,循聲望去,那正和幾個武將互動的,卻不是衛如松還能是哪個?

  嘖~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剛才還以為衛若蘭是為了當初被陷害的事兒,終於忍不住對同父異母的大哥動手了呢。

  不過這也沒辦法,那張突然出現的黑帖,就像是懸在頭上的利劍,真要是落下來還好說,這總是懸而不決的,實在讓人心中難安。

  將近午時,酒宴正式擺開,不過讓人遺憾的是,一直到酒酣宴散之際,也沒見北靜王妃露面。

  不過這樣也好。

  真要是在這麼多人面前撞上,誰能保證不被瞧出蛛絲馬跡來?

  真要是像趙榮亨當年那樣,弄得朝野皆知,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

  因有了三分醉意,孫紹宗離了北靜王府,也就沒回衙門繼續務公,而是逕自回到了家中。

  原本是想在自家小院裡睡個午覺,再決定接下來的行止。

  可到了家裡,卻怎麼也睡不踏實。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腦子裡全是有關於那黑帖的揣測。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有個嬌憨的身子,蛇也似的裹纏上來,殷紅的小舌頭在他耳垂上舔呧著:“二爺若是不睡不著,不如陪奴去消遣消遣?”

  去?

  孫紹宗反手勾住尤二姐的腰肢,隔著衣服輕搔了幾下,故作狐疑道:“你這小蹄子,莫不是又想耍什麼花招?”

  “咯咯咯……爺跟我來就知道了。”

  尤二姐哥哥嬌笑著,柔弱無骨的掙脫了束縛,翻身下床,又親手將兩隻馬靴套在孫紹宗腳上。

  孫紹宗也不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更懶得費力去猜,自床上起身,藉著三分酒意,牽線木偶似的,隨著尤二姐主僕出了西廂。

  三人一路往西,徑直到了府庫左近,一時犬吠人聲俱起。

  彩霞似是早得了吩咐,主動上前同那些護院分說了幾句,彼輩便牽著狗散了個乾淨。

  孫紹宗此時已隱隱有所明悟,正待調侃尤二姐幾句,她卻搶先一福道:“勞二爺在這裡稍候片刻,奴先進去準備準備。”

  說著,便拿出從阮蓉哪兒借來的鑰匙,同彩霞一起進到了庫房裡面。

  孫紹宗既然已經大致猜出,她究竟是要弄什麼把戲,自然也由得她張羅。

  約麼等了一刻鐘後,彩霞這才滿面羞紅的出來,說是姨娘已經準備好了,請孫紹宗進去說話。

  說是早有預計,可等進了門抬眼望去,孫紹宗還是忍不住愣在了當場。

  就只見府庫正中銀閃閃的一片,竟聳立著一座用無數銀錠堆砌而成的堡壘!

  嘩啦~

  正看的驚訝,突然之間,那堡壘正面的牆壁就轟然垮塌,數不清的銀錠碰撞著、蹦跳著,如同水銀瀉地一般,席捲了半個庫房!

  等到一切重歸於寧靜,孫紹宗這才注意到,那餘下的三面銀牆中央,正鋪著數不清的珍貴皮毛。

  而最上層的,則是一整張碩大的熊皮。

  也就在孫紹宗望過去的同時,那熊皮蠕動著緩緩‘褪下’,剝出了尤二姐凹凸有致的身影。

  但見她周身未著寸縷,只在腰肢上圍了條大紅的狐狸皮,此時那毛絨絨的尾巴,正在臀後搖擺盪漾著,趁著那雪緞也似的嬌軀,真是說不盡的嫵媚俏皮。

  這婆娘,怎恁多的花樣!

  …………

  雖然那厚重的庫門,已經隔絕了所有的聲音,但卻隔斷不了彩霞心中的綺念,一時魂遊天外,竟不知今夕何夕。

  “咦?你怎麼在這兒?”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彩霞耳中,她這才猛地驚醒過來,繼而又脫口叫道:“二奶奶?您……您怎得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5
第916章 恁多的花樣【續】

  能被彩霞稱為二奶奶,自非榮國府的當家主母王熙鳳莫屬。

  可這王熙鳳平白無故的,又怎會突然出現在孫家府庫門外呢?

  卻原來這日上午,經太醫反覆確認,賈寶玉的病情已是大為減輕,估摸著再養上幾日就能痊癒了。

  王夫人聞訊欣喜非常,當下將漫天‘神佛’都謝了個遍,自然也沒漏掉出力甚多的孫家。

  特地備下了一份厚禮,托請王熙鳳登門道謝——她到底是長輩,不比王熙鳳這做嫂子的行事方便。

  結果王熙鳳帶著禮物趕到孫家,卻聽說存在金陵的那十幾萬兩銀子,其實早在三天前,就已經封存進了孫家府庫。

  她登時心頭就是一緊。

  當初說好了這銀子運到京城之後,是要兩家平分的。

  現如今孫紹宗卻瞞著消息,悄悄把銀子封存在府庫裡,莫非是生了別的心思?

  【其實孫紹宗之所以沒及時通告她,純屬是因為那黑帖的事兒耽擱了——尤其那黑帖就是在銀箱裡發現的,雖然反覆調查之後,也沒有發現更多的痕跡,但孫紹宗還是下意識的將其當成了證物。】

  打從賈璉不近女色以來,對‘權錢’二字的追求與重視,便在王熙鳳心中佔據了主要地位。

  如今這疑心一起,那心下如何還能安穩?

  便看什麼都覺得蹊蹺,又勉強和賈迎春敷衍了幾句,就忍不住主動提出,要去府庫裡過目一下那些銀兩。

  兩家合夥經營木材生意的事兒,本就是以賈迎春為紐帶達成的,因此賈迎春也清楚這十幾萬兩銀子,實有一半是屬於王熙鳳的。

  她又知道自家這嫂子,近年來愈發看重這黃白之物,因此也並未沒多想,便讓鴛鴦取了鑰匙,引著王熙鳳來到了府庫。

  一路無話。

  這離著府庫還有一段距離,就見彩霞獨自守在府庫門外,兩眼呆愣,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直到眾人走進了,也沒有做出半點反應。

  王熙鳳見狀,心下便愈發的警惕了。

  畢竟她早就聽說,彩霞和晴雯一起被孫紹宗收納,做了通房丫鬟。

  如今這彩霞獨守庫門,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

  於是王熙鳳便搶在賈迎春之前,故作詫異的問:“咦?你怎麼在這兒?”

  卻見彩霞驚愕抬頭,脫口叫道:“二奶奶?您……您怎得來了?!”

  那手足無措、紅頭脹臉的模樣,落入王熙鳳眼底,便好似如山鐵證,頓時柳眉一豎、鳳目含煞的逼問道:“你家二爺可是在裡面?”

  彩霞何曾經歷過這等窘境?

  早被她問的懵住了,先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又覺得不合適,忙又把頭搖的撥浪鼓彷彿。

  王熙鳳一瞧她這遮遮掩掩的,心中早已斷定,孫紹宗眼下必然是在府庫裡,而且多半是在炮製針對自己的貓膩。

  否則彩霞這賤婢看到自己,怎會表現的如此的慌張失措?!

  當下她也顧不得什麼禮數,搶上前擠開彩霞,推門就往裡闖。

  “二奶奶、二奶奶!使不得、使不得啊!”

  彩霞待要去攔,卻那還遮攔的住?

  只得拚命堵住門縫,免得再有旁人闖將進去。

  卻說王熙鳳進到庫房裡,還不等眼睛適應了黑暗的環境,腳下便先踢到了什麼,只聽得咕嚕嚕叮噹亂響,她下意識的低頭望去,卻只見那地上白花花一片,竟都是五十兩一錠的銀元寶!

  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彩霞?”

  約莫也是被銀錠亂撞的聲音驚擾到了,府庫深處中傳出一個沉悶的嗓音。

  這時王熙鳳也大致適應了週遭的環境,當即也循聲向庫房深處望去,卻正與疑惑起身的孫紹宗四目相對。

  “啊……”

  一聲尖叫剛從兩瓣紅唇之間洩出,就被王熙鳳反手摀住了,同時她也急忙背轉過身,再不敢看上半眼。

  這該死孫二郎,怎得恁多的花樣!

  只是眼前雖然清靜了,方才那一撇所見,卻像是楔子似的,直鑿進她心底深處,使得積鬱了兩年多的某種情緒泉湧而出,一時直激的心如鹿撞、面似火燒。

  “嫂子,方才可是你在尖叫?裡面出什麼事了?”

  這時,外面忽然想起了賈迎春疑惑的詢問聲。

  卻原來方才那聲尖叫,雖然未曾吐全,可王熙鳳畢竟是站在府庫門口,庫門又未曾完全合攏,因此自然便落入了賈迎春等人耳中。

  若非彩霞緊守著大門,一步也不肯讓開,說不得早有人進來探視究竟了。

  “沒……沒什麼,我一進門就看見隻大老鼠!”

  王熙鳳說著,也怕再被人撞破這窘境,當即邁步向外走去,只是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之際,她卻又鬼使神差的回頭瞥了一眼。

  就見三面銀牆環繞之中,孫紹宗和尤二姐正慌裡慌張的往身上套衣服,尤二姐還好說,孫紹宗卻是橫生枝節難以如願。

  最後咬著牙狠狠把褲子往上一提,卻是勒的齜牙咧嘴好不痛苦。

  這可真是……

  王熙鳳心頭又是一通狂跳,忙逃也似的到了外面。

  “嫂子怎又出來了?”

  賈迎春納悶的迎上來,見她面似火燒,又比門前的彩霞更勝一籌,不由奇道:“嫂子這是怎得……”

  不等她問完,鴛鴦忽然搶著開口:“都怪我,方才忘記提醒二奶奶了,咱家府庫裡藏了好些大老鼠,個頂個頭角猙獰的,上回清點銀子時撞見,嚇的我這心肝噗通亂跳了好久呢!”

  有她出來打岔,王熙鳳這才松了口氣,隨聲附和道:“是啊,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那麼大……那麼醜的老鼠!這庫房我是不敢進了,有什麼事兒,也等你們家二郎從裡面出來再說。”

  “咱們也別這麼幹等著。”

  鴛鴦又笑道:“這附近有個涼亭,雖不遮風,卻也好歹有個坐處——二奶奶,咱們且先去歇一歇腳,等我們二爺出來,再讓彩霞引他過去說話如何?”

  王熙鳳此時巴不得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自是滿口的贊成。

  賈迎春心下雖有些疑惑,卻向來是個不願意多事的,自然由著她們做主。

  於是這主僕數人,便又改奔了附近的涼亭。

  目送她們走遠了,彩霞的心肝才從咽喉處落下,冷不丁卻又有人在她肩頭拍了一把。

  “呀!”

  彩霞尖叫著竄起半尺高,回頭見是孫紹宗,這才又撫著胸口埋怨:“二爺,您……您可嚇死人了!”

  跟著又忙解釋道:“方才多虧鴛鴦姐姐打岔,不然……不然可真是……”

  嘖~

  鴛鴦最是聰慧不過,估計已經猜出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才幫著打了掩護。

  “爺。”

  這時尤二姐也從庫房裡走了出來,一邊整理著額頭的碎髮,一邊笑道:“方才二奶奶出門前那回頭一瞥,瞧著可是大有深……”

  “咳!”

  孫紹宗乾咳一聲,打斷了她的戲謔:“你還有心說這些有的沒的,趕緊把庫門鎖好,回家伺候爺洗漱洗漱,這黏拽拽一身汗,實在不得勁兒。”

  “二爺。”

  彩霞忙提醒道:“大太太和二奶奶,還在梅園涼亭那邊兒,等著您過去說話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5
第917章 論鼠

  孫府梅園。

  王熙鳳坐在四面透風的涼亭裡,心頭卻似是裹了一團炭火,直燎的她心煩意亂、口乾舌燥。

  如此一來,自然也沒了談興。

  好在對面的賈迎春為人木訥,雖然身為主人家,卻也並沒有要與她攀談的意思。

  於是兩人就這般默默的對坐在涼亭裡,也不知過去多久,才聽一陣沉悶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姑嫂二人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去,就見孫紹宗正昂首闊步而來,滿園紅梅被他周身銳氣所襯,竟生生多出些肅殺之色。

  早幾年間,王熙鳳瞧見這般赳赳武夫,心下多半會道一聲‘粗坯、莽漢’,然後對其敬而遠之。

  莫說是榮國府裡那些脂粉少年,便是總督東南的王子騰,那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儒帥。

  她這打小耳濡目染之下,審美觀難免有所偏向,對這等五大三粗的漢子,自是無甚好感。

  然而打從賈璉不近女色以來,她心頭的天平卻漸漸起了變化,對那些脂粉少年更是厭惡日深。

  此時眼見孫紹宗一身豪氣昂揚而來,正與那矯揉造作塗脂抹粉之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下心弦微動,好容易壓在心底的記憶,就此又沉渣泛起。

  她到底不是那循規蹈矩的愚婦,當初與賈璉夫妻和睦時,也沒少幹那青天白日的荒唐事兒【詳見原著第七回】。

  故而她方才雖暗罵孫紹宗荒唐,內裡卻著實含著酸澀、豔羨之意。

  此時再一想起,更是不由自主的將情緒代入其中。

  於是等到孫紹宗在涼亭外站定,躬身施禮之際,她便不自覺的攏緊了雙腿,心慌意亂的錯開了目光。

  “二位嫂嫂讓彩霞喚小弟過來,卻不知有什麼吩咐?”

  聽孫紹宗恭恭敬敬的發問,賈迎春便把目光移到了王熙鳳身上。

  王熙鳳卻是愣怔了一下之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來,於是忙道:“倒也沒別的,只是方才聽迎春妹妹說,那筆銀子已經運到了京城,便想著同二郎商量商量,看幾時聘了平兒過門。”

  她滿心想的都是分銀子,嘴裡卻說什麼聘平兒過門。

  孫紹宗哈哈一笑:“自是越快越好,其實我早該知會……”

  正說著,賈迎春忽然蹙著眉頭關切道:“二郎方才在庫房裡做什麼呢,怎得出了一腦門子汗?”

  孫紹宗的笑容一僵,隨即又打著哈哈道:“這不是一直都沒能查出,那黑帖究竟是怎麼放進箱子裡的麼,正好今兒下午有空,我就挨個翻找了一遍。”

  說著,抬手抹了把汗水,誇張道:“那箱子著實有些份量,便我這一身力氣,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呢。”

  吃不消?

  ‘吃不消’的怕是那尤二姐吧!

  王熙鳳心下暗自腹誹著,正待追問那黑帖是什麼意思,旁邊賈迎春卻又搶著道:“那二郎也進來坐下說話吧,反正也都是自家人,也無需太過拘束。”

  她雖然向來木訥少言,可如今一腔情愫全都系在孫紹宗身上,對其的關心程度,自與旁人不同。

  孫紹宗遲疑了一下,見王熙鳳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又琢磨著分銀子的事兒,眼下雖過了明路,可到底也不好隔著老遠嚷嚷。

  於是便卻之不恭的,邁步走進了涼亭裡,同王熙鳳、賈迎春三足鼎立的而坐。

  因他正處在上風口,這離的近了之後,那混雜了汗水、脂粉、以及某些莫名味道的氣息,便直往王熙鳳鼻子裡鑽。

  王熙鳳不自覺的,就把這股氣息與腦海中的畫面合二為一,霎時間就像是通了電似的,由頭到腳的滾燙酥麻。

  這時孫紹宗忍不住詫異的瞟了她一眼,方才在涼亭外面時,分明瞧見這鳳辣子像是繃緊的弓弦一般,怎得忽然間就春水也似的柔順了?

  話說……

  她原本挺著脊樑,倒還不顯什麼,這一放鬆起來,那鵝黃宮裙裡的緊繃繃的抹胸,反倒托出兩團昂揚的輪廓。

  孫紹宗直瞧的心頭一跳,先是想起方才王熙鳳逃出倉庫前,那意義不明的回頭一撇;緊接著又記起之前賈璉酒醉之後,扯落半邊衣袖後,那番‘托妻’言論。

  當下心頭就有些躍躍欲試。

  只不過和那天一樣,這左近還守著許多下人,他終究不敢造次。

  只能把那蠢蠢欲動竭力按下,又一本正經的道:“嫂子若是急著提銀子,我過會兒就讓人清點出來,給您送到府上去。”

  “這……這倒不忙。”

  王熙鳳嗓音裡,依舊止不住的帶著顫意,好在她也是歷練慣了的,很快便也調整了心緒,搖頭道:“我家裡還沒有鋪派好,眼下還是放在二郎這邊兒,更為穩妥一些。”

  頓了頓,她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試探著問:“那些銀錠成色如何?”

  畢竟她也派了人全程參與,這數量上肯定是無法作假的,要真有什麼貓膩,也就是銀錠的成色了。

  “和朝廷官銀是一樣的成色。”

  孫紹宗順口答了,隨即就明白過來,王熙鳳這是擔心自己從中剋扣,不覺有些無語道:“嫂子若是信不過我,咱們不妨先去庫裡驗一驗成色!”

  “呸~誰要和你……”

  聽他邀自己去府庫查驗成色,王熙鳳滿面羞紅,條件反射的就啐了一口,差點把話給挑明了。

  幸好她反應夠快,又臨時改口道:“誰要去你家那養老鼠庫房!”

  養老鼠?

  孫紹宗先是有些莫名其妙,後來見王熙鳳說著,那三角丹鳳眼就止不住的往下滑,當時心下恍然,忍不住一語雙關的問:“嫂子在我家庫房裡撞見老鼠了?不知這老鼠比榮國府的大些、還是小些?”

  王熙鳳聽了這話,如何不知孫紹宗是在撩撥自己?

  只是心下羞惱之餘,想到賈璉現如今的冷落與絕情,一股衝動便不可抑制的冒了出來,脫口答道:“那老鼠實在大的怕人,我家那些瘦弱疲軟的,如何……如何能相提並論!”

  說到後來,那嗓子眼裡又像是糊了一層蜜,甜膩膩的掛著顫意。

  在這眾目睽睽之中,尤其還是當著賈迎春這個小姑子的面,與孫紹宗言語撩騷,帶來的刺激與惶恐,還遠在她的預計之上。

  可與此同時,卻也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強烈刺激。

  而面對她如此‘真切’的回應,孫紹宗心頭也是狂跳不已,不自覺的從頭到腳,又細細打量了王熙鳳一遍,心頭浮現的,卻是當日她毒發怡紅院的場景。

  “嫂子……”

  “二爺、二爺!”

  定了定神,孫紹宗正待再試探幾句,忽聽遠處有人呼喊道:“衙門裡派人來請,說是十萬火急!”

  真真掃興至極!

  可這都找上門了,孫紹宗也沒理由推拒。

  只能無奈的起身,暫別了兩位嫂子,匆匆趕奔前院。

  且不提衙門尋他何事。

  卻說孫紹宗這一走,涼亭裡頓時又冷清起來。

  王熙鳳也似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心頭的火熱漸漸消去,隱隱更生出些悔意來。

  於是就想要趁機告辭回家。

  不成想還沒來及的開口,賈迎春便搶著道:“嫂子許久沒來過了,今兒可不能就這麼走了,且在我這兒住上一宿再說。”

  她難得主動留客,王熙鳳推辭了幾句,見這小姑子一力堅持,也就順水推舟的應了下來。

  “那就這麼說定了!嫂子且在這裡稍候片刻,容我去鋪排鋪排,晚上請嫂子嘗一嘗咱們府上的特色。”

  賈迎春說著,起身拉著鴛鴦到了角落裡,卻對晚上的酒菜隻字未提。

  只正色問道:“快同我說實話,方才在庫房門口,你和嫂子那老鼠來老鼠去的,究竟說的是什麼?”

  卻原來她先後聽人議了兩回老鼠,便再怎麼木訥,心中也難免起疑,故而才特意尋了鴛鴦解惑。

  鴛鴦方才離得頗遠,哪裡知道這事兒竟還有後續?

  因又清楚賈迎春與孫紹宗的實際關係,自覺沒什麼好避諱的,便紅著臉拐彎抹角的解釋了一遍。

  賈迎春聽罷卻是瞠目結舌,隨即那一貫木訥的面孔上,竟是七情六慾直往上翻,便好像開了間雜貨鋪似的。

  許久之後,她緊咬著兩排貝齒,卻似乎做出了什麼艱難的決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5
第918章 行尸走肉

  怪不得說是十萬火急呢,果然是又出大事了!

  就在午後不久,大理寺突然接到報案,說是剛剛致仕的左都御史林齊晟,在自家書房裡中毒身亡。

  雖然從原則上來說,大理寺並不接受直接報案,而是負責處理各地官府呈送上來的疑難雜案,又或者是朝廷指定分派的專案。

  可這死的畢竟是堂堂二品,更是科道言官的魁首!

  即便再怎麼不合規矩,大理寺上下又豈敢推脫?

  故而接到報案之後,寺丞楊志銘就急忙帶齊了人馬,趕奔林府查案。

  和報案人所說的一樣,林齊晟果然是毒發身亡,死在了書房裡間的軟塌上——但奇怪的是,林齊晟的屍體竟然已經開始腐爛變質了!

  最初楊志銘以為是毒性發作的緣故,可兩名仵作經過反覆勘驗之後,卻認為林齊晟至少已經死了三天以上。

  於是楊志銘又認定,是林府的人有意欺瞞,所以在林齊晟死後許久,才派人去官府報案。

  而這力主欺瞞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凶手!

  然而他這番推論,又很快就被推翻了。

  因為林府上上下下,至少有兩位數的人可以作證,林齊晟這幾日裡一直好好的,一直到今天中午,才被人發現橫死在書房裡。

  案子就此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楊志銘也有些懵了,胡亂推理了幾種可能,非但沒能撥開迷霧,反而因為過於荒誕離奇,惹惱了林齊晟的家人,險些衝突起來。

  無奈之下,才不得不跑來孫府搬請救兵。

  其實林家直接到大理寺報案,原本就是衝著孫紹宗去的。

  所以等到孫紹宗領著大理寺的人二次登門,林家非但沒有因為之前的衝突而產生排斥,反而是加倍的隆重接待。

  這讓楊志銘頗有些失落。

  不過誰又會在意無能者的哀鳴呢?

  眾星捧月一般,被林家人迎到書房之後,孫紹宗卻是毫不留情的下令,將林家上下全都攔在了門外,然後帶著楊志銘等人進入了案發現場。

  一進門,孫紹宗就嗅到了裡間傳出的屍臭,單從這濃郁又刺激的味道來判斷,就絕不可能是什麼新鮮貨。

  可方才在路上,孫紹宗也曾反覆確認過,林齊晟直到今天上午,還曾活生生的出現在人前。

  “少卿大人。”

  見孫紹宗鼻頭聳動,繼而露出狐疑之色,一旁捂著鼻子的楊志銘,就又忍不住發表了高論:“吾曾聽聞,古時候有方士用錯了丹方,服藥後當即毒發身亡,人卻未曾死透,仍像是活人一樣行走自如,直至幾日後方歇,此謂之曰:活屍。”

  說著,他指了指床上的屍首:“林大人約莫也是如此吧。”

  孫紹宗斜了他一眼,自顧自到了裡間的軟塌前,開始檢查林齊晟的屍首。

  林齊晟現年六十九歲,生前保養的甚是不錯,雖稱不上是鶴髮童顏,可也是一派端正長者風貌。

  不過現如今他面色烏青、七孔流血,還由裡到外的噴著腐臭,便再怎麼端正的相貌,此時也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了。

  孫紹宗首先檢查了一下屍體肌肉的僵硬程度,然後又扒開林齊晟的眼皮,檢視了一下他的瞳孔。

  噗呲~

  雖然已經盡力收束了力道,但當左眼眼皮被掀起的時候,一股黏稠濁白的液體,卻還是泉湧似的溢出了眼眶。

  嘔!

  楊志銘本就在極力忍耐,看到那濁白粘液,混合了原本紫黑的毒血,在屍體臉上顏SHE似的蔓延著,當場就把午飯貢獻了出來。

  孫紹宗回頭斜了他一眼,淡然道:“楊大人千萬保重身體。”

  說著,輕輕拍了拍楊志銘的背,順勢把指尖沾染的腐臭瞳水,全都抹到了他的官袍上。

  嘔~

  楊志銘頓時吐的更厲害了。

  貓著腰、揚起手,胡亂的搖擺了幾下,便跌跌撞撞衝出了書房。

  嘁~

  這種貨色,竟也好意思在大理寺供職!

  孫紹宗懶得再管他,又沒事人一樣掰開了屍體的口腔,檢查屍體口腔內的腐化、以及損傷情況。

  等這面部五官全都檢查完畢之後,他也大致得出了一個結論:林齊晟的確已經死掉三至六天了。

  之所以時間跨度如此大,一是因為還沒有全面勘驗清楚;二來,卻是因為屍首曾在其它地方長時間儲存過,後來才移屍到書房,在確認藏屍地的環境、溫度之前,自然無從精確判斷死亡時間。

  至於孫紹宗會做出‘凶手曾經移屍’的判斷,則是基於屍體頭部側後方不正常的壓痕,以及左臂手腕斜上方的屍斑。

  屍斑這種東西,只會出現在屍體‘低下’部位,基本不可能出現在朝上的地方。

  而頭部側後方的壓痕就更不用說了,這軟塌十分平整柔軟,週遭也沒發現任何堅硬物體,那呈現出不規則錐形的壓痕,總不會是憑空出現的吧?

  勘驗完頭部之後,就輪到被害人的四肢了。

  僵直、堅硬、腐敗……

  除此之外,還有與年紀不相稱的肌肉群。

  將近七十歲的年紀,還能保持這樣健碩的體魄,可著實不容易呢。

  不過……

  他既然身體十分健康,仕途也稱得上如日中天,又怎麼會突然要告老還鄉呢?

  而這與他的死,又是否有某種關聯?

  心下揣測著,孫紹宗又把手伸進了屍體的袖囊裡,先是摸到些堅硬沉重的小物件,約莫是私章印信之類的金屬物。

  再把指頭順著縫隙往裡探,下面卻多是些蓬鬆的絲絹。

  半晌,他才把那些東西掏了出來,果然不出所料,是兩枚份量不輕的銅製印信,和一塊鬆軟寬大的娟帕。

  “陳敬德。”

  孫紹宗忽然轉頭問:“仵作驗屍時,可曾動過屍體袖子裡的東西?”

  “這個……”

  陳敬德支吾著,下意識的看向了一旁的黃斌——顯然這廝當時,也並沒有親自旁觀驗屍的過程。

  “回稟大人。”

  黃斌只得站出來稟報導:“當時兩名仵作,都只是奉命驗看了屍首的腐敗程度,並沒有翻找其它線索。”

  如此說來,袖囊裡的東西,很可能是凶手放進去的。

  因為按照袖囊裡那些東西的格局,只要受害人的手臂曾經下垂,那兩枚份量不輕的印信,就會更深的陷入絲絹之中,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保持著微妙的接觸與平衡。

  以此推論,受害人極大概率是在死後,又被放入了那些物品,所以這些東西才會一直維持被放入時的狀態。

  至於這些東西,是本來就在袖子裡,被凶手掏出來翻看、借用之後,又重新塞回去的。

  還是凶手出於某種目的,特意從別處找來,放進屍體袖囊的,一時還不得而知。

  不過有一點很明確,那就是參與此案的凶手,至少有兩個人——否則在移屍過程中,就難以讓屍體始終保持水平狀態!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6
第919章 褒貶

  雖然在屍體上得到了一些訊息,但其中並沒有指向性的證據——至少在獲取更多信息之前,還無法判定其指向性。

  於是在勘驗完之後,孫紹宗便徵用了林府的花廳,開始摸查林府上下的人際脈絡。

  因為根據林家人的說法,林齊晟自從辭官以來,便一直閉門謝客,只等月底就要閤家遷回山西原籍。

  既然連門都沒出過,更沒有見過什麼外客,目前嫌疑最大的,自然就是林齊晟的身邊人。

  只是等到將這閤府上下,全都聚集齊了,孫紹宗卻又發現了一樁怪事:這林府的主人,竟比下人還多些。

  “孫大人有所不知。”

  面對孫紹宗的質疑,林齊晟的長子林修緣,主動解釋道:“我們府上僱傭的下人,多是京畿左近的良家子出身。”

  “正所謂故土難離,甘願追隨家父回山西老家頤養天年的,終究只佔了很少的一部分——所以家父定下行程之後,就乾脆將這些人統統遣散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其實這也是慣例了,畢竟不是誰都像榮國那般,已經在京城落地生根,家生子都換了一茬又一茬。

  點了點頭,孫紹宗不自覺往南牆底下斜了一眼,這才又正色道:“既然餘下的人數不是很多,那為了便於查案,能不能勞煩林公子先將她們的身份、姓名逐一簡單介紹介紹?”

  當初正是這林修緣,力主去大理寺報案的,此時面對孫紹宗的要求,自也沒半句推脫。

  當下按照府裡的尊卑順序,將林家上下人等一一點指給孫紹宗。

  林齊晟中年喪妻,此後家中正室一直空懸。

  他膝下育有五子二女,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多年,眼下自然不在府裡。

  而五個兒子當中,也只有兩個在身邊承歡,餘者都在外地為官。

  嫡長子林修緣,現年四十六歲,娶妻周氏,納妾梁氏。

  膝下兩子一女皆是嫡出,女兒也已出嫁,長子英年早逝,留下寡妻一名。

  至於次子,月前就已經奉命回了山西老家,為舉家回遷做準備。

  林致遠,林齊晟的老生兒,庶出,現年二十一歲、庶出,似乎不怎麼受父親待見,直到如今依舊孑然一身。

  介紹完這些家庭成員之後,林修緣也終於把目光轉向了南牆根兒下,那裡,正有十幾個女人侷促不安的排成一排。

  “這些都是家父的妾侍。”

  只一句話,卻透著說不出的尷尬。

  蓋因這些女子非但數量奇多,年齡跨度也是大的出奇。

  從白髮蒼蒼的老婦,到二八年華的少女,簡直就是一本女人從成年到垂死的演變史。

  當然,這其中也忠實的記錄下了,林齊晟這些年來的口味轉變。

  年輕時性喜窈窕,至中年最愛豐腴,垂垂老矣力不從心了,便刻意撿那嬌弱的去‘欺凌’。

  話說……

  這數量都已經超過自家大哥了吧?

  同樣是寡人有疾,自家大哥色命遠颺,人家林大人卻是出了名的道德楷模——怪不得人家能做到科道掌舵、清流魁首的位置,這控制輿論導向的水平,硬是要得!

  “一共十六個。”

  孫紹宗正掃量著,旁邊陳敬德就給出了準確數字,趁林修緣離得稍遠,又悄悄補了句:“那中間有幾人年歲相差稍大,約莫是半路上熬死了個幾個。”

  這廝……

  別的不上心,這上面倒是精通的緊!

  當然了,還沒結婚就要納入第四、第五房小妾的孫紹宗,貌似也沒什麼資格鄙視別人。

  “咳。”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這眼見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先挨個簡單問上幾句——就先從林公子您開始吧,請其餘諸位先請去隔壁稍候片刻。”

  林修緣點頭應了,一眾人等這才魚貫而出。

  趁著這當口,孫紹宗又吩咐唐惟善、陳敬德、黃斌三人,分別帶了衙役出去,盤問聚集在外面的下人——尤其要仔細統計一下,最近三五天裡都有誰見過林齊晟。

  等唐惟善、陳敬德、黃斌各自領命離開之後,這花廳裡的閒雜人等,也已經走的差不多了。

  林修緣主動拱手道:“孫大人,您有什麼疑問儘管開口就是,只要能查出害死家父的真兇,林某絕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態度倒是堅決的很。

  不過孫紹宗心下也並未因此,就降低對林修緣的懷疑。

  “既如此,恕本官冒犯了。”

  他微一拱手,正色道:“敢問令尊生前,在家秉性如何?可曾做出過什麼,令人心懷怨憤的事情、或者言語行徑?”

  “這……”

  林修緣稍一遲疑,隨即嘆息道:“自是有的,不過人死如燈滅,只是還請孫大人看在同殿為臣的情分上,替家父留幾分顏面,莫要記錄在案卷之中。”

  “這個麼……”

  這下輪到孫紹宗遲疑了,半晌方讓步道:“林公子所說的話,本官暫時不會一一記錄在案,但若是最後查出某些部分,與案情有關的話,卻是必須要具本上奏的——畢竟令尊非是常人可比,本官總要給朝廷一個交代。”

  林修緣雖沒有出仕為官,但對官場上的種種,卻也並不陌生,因此明白孫紹宗能做到這樣,已經是留了情面。

  故而再次長嘆了一聲,苦笑道:“按理說子不言父過,可事到如今,為了替家父報仇雪恨,修緣也顧不得許多了!”

  “實不相瞞,家父近年來常有些荒唐之舉,就譬如說兩年前,他做主將七姨娘的丫鬟,許給了府上的管事王澎,可事後卻……卻又時常與那婦人……與那婦人私相授受。”

  “有一次竟被王澎在家中撞見,兩下里當真是……當真是尷尬非常。”

  都這把歲數了,家裡又養了這十幾房小妾,竟還忍不住去偷腥,這位道德君子,也真夠……

  呃~

  還是不要評論了。

  頗有自知之明的,掐斷了對林齊晟的褒貶,孫紹宗繼續追問道:“那這王澎人呢?現如今可還在你們府上?”

  “在,他們夫妻都在的。”

  林修緣說著,卻又搖頭道:“可他一早上,就帶人去採買土儀了,直到下午才回來。”

  “那前幾日呢?他可有機會接觸到令尊?又或者令尊的飲食、茶水?”

  “前幾日……”

  林修緣沉吟了半晌,卻答非所問的質疑道:“孫大人,您莫非也覺得,家父其實已經死了數日?這怎麼可能!今天上午我去請安的時候,家父還好好的呢!”

  “更別說我們府上,還有不少也都親眼所見——難道孫大人是想說,我們府裡上上下下全都是睜眼瞎不成?!”

  “林公子稍安勿躁。”

  孫紹宗原本還想問他,能否百分百確定,那就是林齊晟本人,會不會有冒名頂替的可能。

  但看他如此激動,顯然十分確信自己的所見所聞。

  孫紹宗便只好臨時改變了策略,順著他的話頭道:“眼下究竟如何,也還說不準,咱們且先把可疑之處、嫌疑之人一一列舉出來,再逐個排除,必然能查出真兇!”

  林修緣的情緒,這才稍稍緩和了些,欠身道:“在下一時激動,倒讓孫大人見笑了。”

  孫紹宗擺手道:“無妨,林公子方才說,令尊常有荒唐之舉,那除了王澎夫妻的事情之外,想必也還發生過其他事情?”

  “這……有的!”

  “約莫一年半以前,許姨娘被查出懷了身孕,家父卻懷疑她與人私通,一番責打,使得徐姨娘小產不說,還大病了一場。”

  “護院首領趙立根一向頗得家父信任,年初時,卻無緣無故被家父趕了出去,還藉故剋扣了他的錢財——若非有親戚接濟,趙護院險些流落街頭。”

  “新收的趙念曉趙姨娘,據說早有情投意合之人,其父母卻貪圖家父的銀子,強行把她嫁了過來,直到如今,趙姨娘也多有反抗之意。”

  “還有……”

  好吧,這老貨的確不是個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9-3-9 12:26
第920章 碩鼠、碩鼠【上】

  大致摸查完林府的基本情況之後,外面已是夜色闌珊。

  因這案子牽涉到的嫌疑人,委實多的有些出奇,即便連夜突擊審訊,怕也難以照顧周全。

  再說了,這林家也不是尋常小戶可比,查案之餘,也要體諒對方的情緒與難處。

  故而經過一番商議之後,決定只留下唐惟善、黃斌兩個,帶領一部分衙役留守林家,餘者且先散去,等到第二天上午在繼續追查。

  …………

  馬車上。

  孫紹宗閉著眼睛,斜倚在靠背上,默默梳理著在林府得到的訊息。

  來之前,他認為本案最棘手的,是要查清楚林齊晟究竟是什麼時候死的,近幾日眾人看到的,又究竟是誰。

  但經過大半天的摸查,本案最大的問題卻變成了:這林齊晟究竟在府裡養了多少仇人?

  根據初步摸查出來的數量來看,這老東西能活到今天,絕對是個奇蹟。

  而以他這等乖僻狂躁的性格,能順順利利爬到左都御史的位置,甚至被尊為清流魁首,也著實讓人不可思議。

  嗯……

  貌似有哪裡不太對。

  孫紹宗屈指在眉心上撓了撓,最近每每沉思之際,這‘血目’就會隱隱發癢。

  壓制住舊瘡的躁動,他才又重新開始梳理腦海中的訊息。

  是了,這事其實也可以反過來看。

  林齊晟之所以會突然告老還鄉,或許正是因為,近年來他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在家中,或許還能仰仗長久以來形成的威權,暫時壓制住所有的不滿。

  可在朝堂上呢?

  一旦情緒失控,說不定換來的就是殺身之禍!

  雖然弄清楚林齊晟辭官的原因,對破案未必有什麼實質性的幫助,但能解除一些疑惑,總還是好的。

  因此孫紹宗做出以上推論之後,就琢磨著明兒一早,先去大理寺向魏益打聽打聽,看朝廷高層,對這位左都御史是怎麼看待的。

  尤其是在性格方面。

  或許……

  還可以去向趙榮亨打聽打聽,畢竟最瞭解一個人的,往往是他的老對手。

  正尋思著,馬車忽然放緩了速度,在那挽馬踢踢踏踏一陣小碎步之後,穩穩的停了下來。

  “二爺,已經到家了。”

  張成在外面提醒了一聲,孫紹宗挑開車簾,正要下車之際,卻突然發現榮國府的馬車,依舊靜靜的停在馬廄附近。

  王熙鳳沒走?

  也是,畢竟還沒商量清楚,那些銀子究竟該怎麼處置呢。

  不過眼下攤上林家的案子,孫紹宗哪還有閒工夫理會她?

  搖搖頭跳下馬車,門房王進巴巴的送了燈籠過來,孫紹宗隨手接過,便順著抄手遊廊,直往自家後院行去。

  這眼見離家不遠了,斜下里卻忽然傳出一聲招呼:“二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

  與此同時,賈迎春院裡。

  善姐將半盆溫水,放在拔步床的腳榻上,順勢撩起衣襟跪坐在床前,捧起王熙鳳的雙足,架在自己胸脯上褪去羅襪,這才小心翼翼的往銅盆裡送。

  因晚宴時飲了兩杯陳釀,王熙鳳本就雙頰發赤,待嫩足被溫水包容,又覺一股熱氣上湧,於是信手扯鬆了衣襟,任由那鵝黃抹胸綻放出澎湃的輪廓。

  身子順勢後仰著,微眯的丹鳳眼往角落裡一掃,見小姑子賈迎春,依舊呆愣愣的守在窗前,也不知是在期盼什麼。

  “想什麼呢?”

  王熙鳳便慵懶道:“這也不早了,你也趕緊梳洗了吧,不是還說要和我秉燭夜談麼?”

  一面招呼著,她那嫩藕也似的雪足往上勾挑,五根塗滿深紫荳蔻的趾頭掠出水面,妖蓮似的蕩漾著。

  賈迎春卻是半晌之後,方才反應過來,忙道:“嫂子不用管我,等繡橘傳信兒回來,再……”

  “這是你家,你怎麼倒反而跟我見外上了?”王熙鳳打斷了她的話,拍著身旁空位,不由分說的道:“趕緊過來,讓善姐先伺候著就是。”

  賈迎春遲疑了一下,終究不慣拒絕別人,於是挨挨蹭蹭的到了床前。

  “瞧這還扭捏上了!”

  王熙鳳將她拽到身邊,嬉笑著往那衣襟裡掏了一把:“莫忘了你小時候,還常常和我一起洗澡呢。”

  說著,又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嘖嘖嘆道:“乖乖!到底是這府上的飯菜養人,這才幾年光景,便出落的我都不敢認了!”

  賈迎春羞窘的掩了胸口,訥訥的也不知該說什麼言語。

  這光景,善姐也已經幫王熙鳳洗完了腳,端著那銅盆起身笑道:“姑奶奶稍等片刻,容奴婢去換盆水來。”

  說著,逕自到了外間。

  王熙鳳將雙足收回床上,轉頭見賈迎春依舊沒什麼動靜,又忍不住屈膝在她臀上輕輕一撞,調侃道:“怎得這一入夜,你就悶葫蘆似的,莫非是——想男人了?”

  說著,便刻意把頭伸過去,細看賈迎春的反映。

  賈迎春慌張的低下頭,緊抿的雙唇動了幾動,卻依舊沒有隻言片語吐出。

  就在這當口,忽聽外面善姐‘咦’了一聲,隨即半真半假的數落道:“繡橘,你方才去哪兒了?這大半天不見個人影,也虧得姑奶奶是好脾氣,要換了旁人……”

  “我是去傳話,又不是胡耍去了,姐姐哪這麼多話說。”

  繡橘卻也不是個干吃虧的主兒,當下先搶著分辨了,又道:“我們太太晚上最受不得驚擾,這兒留我伺候就成,姐姐去前面院裡歇著吧。”

  說著,奪過了善姐手上的銅盆,挑簾子到了裡間。

  這一進門,正迎上賈迎春忐忑的目光。

  繡橘順勢一頷首,賈迎春這才松了口氣,不過用眼角餘光掃量到旁邊的王熙鳳,臉色卻又漲的赤紅。

  這時善姐也跟了進來,先看看繡橘,再看看自家二奶奶。

  “嫂子。”

  賈迎春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嗓音裡卻還是透出些異樣來:“有繡橘在,就讓善姐下去歇一歇吧。”

  王熙鳳這時已經看出,她似乎是在隱瞞什麼,而且看那面紅耳赤的樣子,多半還是些羞人的事情。

  眼珠一轉,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李紈的身影。

  莫非這二姑娘也……

  其實對這等事兒,王熙鳳心下倒並不怎麼排斥,只是平日和李紈明爭暗鬥的,到底不好攪到一處。

  現如今換成是小姑子賈迎春,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更何況今兒先是被碩鼠所‘驚’,又同孫紹宗在人前暗語調情,本就攢了一身的燥意……

  於是稍一遲疑之後,她便也順水推舟道:“既然姑奶奶都這麼說了,那今兒就讓你落個清閒——下去吧。”

  “謝過二奶奶,謝過姑奶奶。”

  既然主人都發話了,善姐還能有什麼意見?

  連道了兩聲謝,就躬身退了出去。

  於是這屋內,便只餘下姑嫂並一個繡橘,即便算上整座院落,也只多出個知情識趣的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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