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紅樓名偵探 作者:嗷世巔鋒(連載中)

 
Babcorn 2018-9-4 18:54:4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66 264613
Babcorn 發表於 2019-4-19 14:52
第951章 子嗣【上】

  且不說孫紹宗去太子府如何。

  卻說賈迎春得了孫紹宗的吩咐,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奔榮國府,尋二老爺賈政做主。

  而賈政聽說自家大哥,竟打著侄女的名義,去勒索女兒女婿,當時是又羞又惱,一面命人去追回王善保家的,一面匆匆到了東跨院裡,欲同賈赦分說清楚。

  不曾想到了東跨院,又聽說賈赦尚未起床,無奈之下,也只得在廳中等候。

  期間賈政三催五問,卻仍是等了將近半個時辰,才見賈赦衣衫不整滿身酒氣的迎了出來。

  賈政心下越發不快,用眼神逼退了廳中伺候的下人,便開門見山的質問:“那王善保家的去孫家借銀子,可是大哥的意思?”

  “是又如何?”

  方才三催五問的,賈赦就知道來者不善,如今聽他質問,倒也並不覺得突兀,當下兩隻眼睛往上一翻,大馬金刀的在官帽椅上坐定。

  然後才搔弄著半隻斷耳,溫吞水似的反問:“難道我找自家女兒商借銀子,還要先向你請示不成?”

  “你借銀子……”

  賈政的嗓音猛然拔高了幾度,隨即斜了眼門外,又咬牙放低了嗓音:“大哥要借銀子,我自然管不著,可你不該打著德妃娘娘和二皇子的名頭!”

  “怎麼著?!”

  賈赦猛地又站了起來,瞪著眼睛厲聲質問:“是德妃娘娘不願意認我這個大伯,還是你嫌棄我這個哥哥?合著我好心好意替二皇子祈福添壽,還犯下家規天條了?!”

  “即便……即便是好意,也不該派人上門催逼,更……更用不得那許多銀子。”

  賈政被他這胡攪蠻纏的一鬧,氣勢不由自主的便餒了,雖馬上指出了賈赦的錯處,可語氣到底緩和了不少。

  而賈赦縱有百般短處,卻也懂得與人鬥嘴,必要乘勝追擊的道理。

  當下又是一聲嗤笑:“昨兒弟妹一開口,便從鳳丫頭手裡刨出好大的油水,都借二皇子的名頭散了出去,那時卻怎麼不見你數落半句?”

  說到這裡,他換上副賊眉鼠眼,陰笑道:“再說了,我讓人去孫家拿銀子,也是想看看那孫家二郎究竟怎麼想的,到底是要死保太子,還是識時務為俊傑……”

  “大哥!”

  賈政聽到這裡,急忙義正言辭的打斷了他:“紹宗數年前便同太子有過患難之誼,他如今恪守臣子本分,依我看並無什麼不妥之處,哥哥千萬不要因此壞了兩家的交情!”

  “沒什麼不妥的?”

  賈赦瞪大了眼睛,詫異至極的問:“難道說,你不希望二皇子能更進一步,日後身登大位?”

  “這……這……”

  賈政有些心虛的支吾著,半晌才遮遮掩掩的道:“若是陛下有心讓二皇子繼承大位,我等身為臣子的,自然也只能順承聖意——可若陛下沒有此意,我等便該對太子執人臣之禮,不可生出僭越之心。”

  呸~!

  賈赦心頭暗啐了一口,方才他還以為自己這弟弟,當真讀書讀傻了,要去擁護太子登基呢。

  如今看來,不過是口是心非瞻前顧後,既又想撈好處,又擔心會被人詬病,毀掉名聲罷了。

  以此類推,他急著來斷自己財路,多半也只是為了自身的名聲著想!

  存著這般心思,再聽賈政勸解自己,不要為難孫家的時候,自然是百般的不耐。

  不過眼下這等形勢,他倒也不敢同賈政徹底鬧翻,於是嘴上虛以為蛇的應承了,心下卻在盤算著,該如何打著二皇子的名頭,從別處多撈些好處,也好彌補孫家這一筆‘虧空’。

  最後兄友弟恭的,一直將賈政送出了大門外,眼瞅著他乘車而去,賈赦正準備回後宅,繼續完善自己敲竹槓的計畫,忽見幾輛馬車呼嘯而過,卻正是自家兒媳慣用的排場。

  嗤~

  這都身懷六甲的人了,竟一點都不知道消停!

  不過賈赦倒真希望她能出個什麼意外,最好連同肚子裡的孽種一屍兩命!

  話說……

  她這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種?

  賈蓉?

  賈薔?

  又或者……是寶玉?

  反正不可能是自家那二刈子的!

  一想到那體格風騷的兒媳婦,竟被個野男人弄大了肚子,賈赦心裡就酸的什麼似的,左半邊斷耳更是隱隱作痛。

  有心拿這事兒,去尋王熙鳳討個‘說法’。

  可想想自己那被醃製成臘肉的半邊耳朵,心裡頭到底還是欠了三分膽氣。

  罷、罷、罷~

  還是想法子多弄些銀子,等日後幫賈琮娶上一房乖巧聽話的美媳婦兒,才是正理!

  …………

  “阿嚏~阿嚏!”

  一連打了兩個噴嚏,孫紹宗揉著鼻子頗有些莫名其妙。

  在遼東苦寒之地待了小半年,也沒染過什麼風寒,這回到春暖花開的京城,自己反倒並了不成?

  不過除了兩個噴嚏,卻也並未覺得身體有什麼不適,因此這念頭很快又被孫紹宗拋在了腦後。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目光頻頻望向廳外,心下的狐疑也是越來越重。

  他被王德修請來太子府,約莫也有小半個時辰了,卻怎得一直也不見太子露面?

  打從兩人‘君臣相得’之後,可從未有過這般的怠慢!

  難道說……

  自己去遼東的這段時間裡,太子對自己的信任,出現了什麼問題?

  可真要如此,太子又何必大張旗鼓,派王德修把自己請回府裡呢?

  正百思不得要領,忽聽得一陣環珮響動,孫紹宗忙起身靜候,不曾想進門的卻是個宮裝侍女。

  “孫大人。”

  就見她微微一福,嬌聲道:“太子殿下讓奴婢帶您去後花園覲見。”

  後花園?

  不是一直都在這花廳附近議事麼?

  揣著滿腹疑惑,跟著那宮女在太子府後院七繞八繞,漸漸到了一處僻靜所在。

  說僻靜,只是它所處的方位,處於太子府的角落,但論及本身卻並不清靜,甚至有些吵鬧——許多頑童嬉戲那種的吵鬧。

  太子府裡怎麼弄了這許多孩子?

  該不會是……

  孫紹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當初忠順王用乞兒煉丹的事兒,他可一直牢牢記在心裡頭,從未忘記過!

  太子府的那個王真人,該不會也是一樣的路數吧?

  正這樣想著,一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忽然傳入耳中,那聲音是這般的熟悉,卻又顯得十分陌生。

  孫紹宗心下猜疑著,忍不住加快腳步,繞過了花園門前那高大的石山。

  眼前霍然開朗,就見一大片五彩繽紛的花田之中,十幾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正簇擁著一個白衣白裙的女子翩翩起舞。

  而那明媚的笑聲,正是從這女子口中傳出來的。

  孫紹宗一時竟看的呆立當場。

  這倒不是被對方的絕色容顏所震懾,而是因為那歡歌笑舞的女子,正是一向端莊典雅的太子妃。

  之前他還從未想過,這位身份尊貴、舉止莊重的聰慧女子,竟也有如此活潑純真的一面。

  不過隨即孫紹宗就釋然了。

  本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誰還沒個爛漫縱情的時候?

  不過……

  太子既然急著找自己商議對策,又怎會優哉游哉的,放任太子妃和一群孩子在週遭嬉戲?
Babcorn 發表於 2019-4-19 14:52
第952章 子嗣【中】

  就在孫紹宗心中莫名之際,那邊廂太子妃也已然瞧見了他,當下曼妙的舞姿就是一僵。

  緊接著又低垂臻首,默默遁入了西側遊廊。

  這讓孫紹宗又是一愣。

  方才他都已經準備好,要遠遠的見上一禮了,哪想到太子妃竟主動退避三舍。

  這又是怎麼個意思?

  之前不管是相請還是偶遇,太子妃可一直是落落大方,從未似這般扭捏作態。

  莫非……

  是因為剛才放飛自我的模樣,被自己給瞧見了,所以一時羞怯難當所致?

  勉強拼湊出個相對合理的解釋,也容不得孫紹宗再多想,那引路的宮女就指著西側角落道:“大人請進吧,殿下已經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有勞了。”

  孫紹宗衝她微一點頭,邁步到了她所指之處,卻見裡面黑漆漆一團,隱約似乎還點著燭火。

  嘖~

  孫紹宗咂摸著嘴,雖然覺得如今展板局勢,太子沒理由會對自己不利,但還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一面留意著四下里的風吹草動,一面在門前通稟:“殿下,臣孫紹宗奉詔覲見。”

  好半晌,裡面才傳來個悶悶的回應:“愛卿不必多禮,進來說話吧。”

  這聽著像是隔了一層什麼似的,但的確是太子的嗓音沒錯。

  孫紹宗心下愈發狐疑,卻也不好在門外耽擱太久,於是邁步跨過門檻,躬身做出恭謹裝,趁機眯著眼睛先四下里掃量了個遍。

  就只見屋子十分逼仄狹窄,而且裡空蕩蕩的,並無什麼家居器皿,只在當中擺了張矮榻、西牆下立著盞燭台。

  而這一覽無餘的,也並不見太子的蹤跡。

  “殿下?”

  孫紹宗試探著呼喚了聲,同時做好了隨時退出去的準備。

  “孤在這裡。”

  太子的嗓音應聲而起,但卻是從隔壁傳來的。

  孫紹宗又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確定除了自己背後的房門之外,這裡並無其他出入口,不由疑惑道:“微臣愚鈍,不知殿下這般佈置,內中可有什麼深意?”

  “此中深意,非是隻言片語能夠說清楚的,愛卿不妨先在那塌上安坐,再聽孤慢慢道來。”

  他這一說,孫紹宗反倒更不敢坐了。

  只稍稍往前湊了湊,在那床頭拱手道:“未曾當面拜見殿下,臣如何敢放肆無禮?不知殿下召見微臣有何吩咐,還請先行示下。”

  只湊近了這幾步,紹宗倒又發現些蹊蹺處——兩人中間相隔的,似乎並不是磚瓦木石所造的牆壁,而是一層薄薄的熟牛皮。

  那燭光搖曳,將他魁梧的身形映在上面,在對面的太子眼裡,多半便和皮影戲彷彿。

  “愛卿……可還記得王真人?”

  正端詳著牛皮牆,忽聽太子提起那專治不孕不育的道人,孫紹宗心下忽的靈光一閃,暗道這些佈置,莫非都是為了求子所設?

  可轉念一想,又實在想不出,這些佈置和生孩子有什麼干係——至於借種什麼的,他更是第一時間就否決了。

  太子想要子嗣,是為了向皇帝證明,自己依舊能延續皇家血脈。

  尤其他眼下的境況盡人皆知,要想取信於人本就已經難上加難,更別說再從中作梗了。

  他一邊不住的揣測著,一邊恭聲應道:“臣曾在殿下府上,與王真人見過一面。”

  “那愛卿可還記得,王真人曾說過的話?”

  雖是問句,可太子卻並沒有等孫紹宗回應,便主動揭開了答案:“孤雖遭奸人所害,但根本仍在,只要借助外力適當的刺激,依舊有令人受孕的能力!”

  頓了頓,他沉聲道:“現如今德妃產子,孤的儲君之位已是危如累卵,唯有請愛卿助孤一臂之力,方能渡此厄難!”

  借助外力?

  適當的刺激?

  當初那王真人的確曾說過這話,不過眼下這陣仗,太子又說什麼‘一臂之力’的……

  他怎麼也知道二爺的口徑?!

  孫紹宗只覺渾身寒毛倒豎,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就待開口拒絕——旁的要求也還罷了,這攪屎棍的差事,他卻是寧死不從!

  不想話到了嘴邊兒,又聽太子在隔壁道:“待會兒若有婦人入內,愛卿無需拘謹,只管放浪形骸便是。”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孫紹宗心下稍稍鬆了口氣,隨即卻又是無語至極——太子這急吼吼找自己來,原來竟是為了隔牆聽房!

  虧自己昨兒還絞盡腦汁,琢磨了許多應對之道,到頭來全是直來直去的力氣活兒!

  雖說這差事,他是再熟練不過了,可正常的男歡女愛和出演*****,到底不可同日而語。

  因此孫紹宗在鬆了口氣之後,又忍不住訕訕道:“肯為殿下效勞之人,必然不在少數,何必非要微臣……”

  “若是隨便哪個,都能有效果的話,孤又何須等到愛卿回京?此事孤已有定計,萬望愛卿不要推脫!”

  太子的語氣裡,明顯已經帶了幾分不耐。

  這讓孫紹宗不得不慎重衡量,其中的利弊關係。

  眼下太子顯然將子嗣,當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自己硬是頂著不肯就犯,極有可能與其反目成仇。

  這樣一來,孫家就等於是綁死在二皇子身上了,萬一那沒滿月的孩子日後有什麼閃失……

  左右也不是被圍觀,只不過是隔牆有耳罷了,便豁出去一回又能如何?

  剛想到這裡,就聽外面腳步聲漸行漸近,等到了門口,又躊躇不前起來。

  這等舉動,倒讓孫紹宗又忍不住好奇起來——既是太子早就安排好的,怎又如此瞻前顧後的?

  難道說,這人還敢違逆太子的命令不成?

  越想越是狐疑,他便忍不住湊到了門前,探頭向外窺探。

  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孫紹宗心下頓時恍然,原來門外竟是太子妃的心腹女官鄒輕雲,怪不得……

  正想著,卻見那鄒輕雲銀牙一咬,上前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什麼人?”

  “殿下,娘娘方才忽感不適,怕是無法前來侍奉……”

  竟是太子妃?!

  孫紹宗聽到這裡,哪還不知道太子想要的‘刺激’究竟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5-4 15:09
第953章 子嗣【中二】

  已是初夏時節,即便是骨子裡透著幽冷的寢宮,也難免沾染了些燥意,於是往來穿梭的侍女們,也便都換上了時興的宮裙。

  那膽怯的緊束腰肢,奔放的裹纏胸臀,這個素手挽髻,褪出一段玉琢粉藕;那個淺笑垂首,綻出兩抹白皙豐腴,身邊雖難覓半個鬚眉,卻也不甘遜人三分風流。

  唯一例外的,怕也只有獨坐窗前,憑欄凝眸的太子妃了。

  因鄒輕雲奉命去西跨院裡傳話,外面便有宮娥掐著時辰,捧了一壺剛沏好的杏仁茶進來。

  悄沒聲的將舊茶替換掉,那侍女正待躬身退下,眼角餘光掃見太子妃額頭的細汗,便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咬著略厚的下唇遲疑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娘娘,要不要奴婢去打些熱水來,伺候您洗漱一番?”

  太子妃初時並無反應,片刻之後才晃過神來,卻驟的飛霞滿頰,手足無措的自春凳上起身,頭搖的撥浪鼓彷彿:“不……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

  連道了幾聲不用了,她方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忙努力平復了心頭的潮起潮落,輕聲道:“你先下去吧,本宮若是想洗漱了,再喚你也不遲。”

  那宮女心下雖然疑惑,可到底身份天差地別,又並非鄒輕雲那等親信可比,所以並不敢探問什麼,只恭聲應下,便垂首退出了門外。

  等到那宮女的消失在門外,太子妃稍稍放下心來,可臉上的熱辣卻並是有增無減。

  站在窗前愣怔了片刻,一雙翦水瞳仁便又望向窗外——那窗戶雖是坐北朝南,但她的目光,卻隨著思緒飄向了西苑。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打破了寢宮的寧靜,隨之而來的,是太子慍怒的低吼聲:“你這是什麼意思?孤之前不是已經說過,要想保住儲君之位,就必須……”

  “殿下。”

  太子妃自窗外收回目光,卻並未轉頭面對太子,而是低垂了臻首,輕聲道:“即便無法身登大位,也未必就不能安享富貴。”

  “住口!”

  太子愈發惱怒了,上前一把攥住了太子妃的左臂,咬牙切齒的質問著:“你是想讓孤跪在那黃口孺子腳下,做個苟且偷生的懦夫嗎?!不、絕不!”

  說著,他又將雙手舉過頭頂,癲狂的嘶吼著:“孤是天命所歸,誰都休想奪走孤的皇位!”

  太子的吼聲在寢宮裡迴蕩著,然而過了良久,也沒能得到一絲絲回應。

  看著面前垂首沉默的太子妃,太子眼中閃過些戾色,抬起的雙手幾次想要狠狠落下,可終究還是忍住了。

  倒不是說,他還顧忌者夫妻情分,而是因為心裡清楚,太子妃外柔內剛,想要強迫她答應這等荒唐的事情,只怕會適得其反。

  最後太子重重的嘆了口氣,主動伸手挽住了太子妃的柔荑,輕聲道:“你畢竟是孤的結髮妻子,若還有其它選擇的話,孤又怎肯讓你受辱?”

  這話雖是為了哄騙太子妃,倒也並非全是謊話。

  在孫紹宗出使遼東的這半年裡,太子也曾嘗試著過其它的方法方式。

  然而也不知是先入為主,還是酒池肉林經歷的太多,效果一直差強人意。

  再加上太子也一直惦唸著,要綁牢孫紹宗這個讖言裡提到過的肱股臂助,所以在聽說使團即將返回京城之後,便決意重啟最初的計畫。

  前幾日拐彎抹角,將這事兒告訴了太子妃,當時太子妃的反應,也如現在一般垂首不語。

  太子還以為她是默認了,不曾想事到臨頭,卻又出了這等紕漏。

  閒話少提。

  卻說握著太子妃的柔荑,訴了幾句苦衷,見她始終也沒個應答,太子話鋒一轉,忽又變得強硬起來:“孤寧死不肯屈居人下,而那孽種若得了皇位,自然也容不得你我,屆時你娘家怕也少不得要受牽連……”

  說到這裡,他斜著肩膀、歪著脖子,盯著太子妃的眸子道:“聽說你那剛過門的弟媳,如今已然有了身孕?卻不知她腹中的胎兒,可還有長大成人的機會。”

  太子妃裹在鵝黃長裙裡的胸膛,急劇的起伏了幾下,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世人皆知殿下有疾,就算有了子嗣,父皇如何肯信?百官臣僚如何肯信?天下萬民又如何肯信?!”

  “這些孤早有謀劃。”

  太子隱隱有些得意,又覺得太子妃既然開了口,多半便已經被自己說動了,於是再次扯住她的皓腕,催促道:“愛妃到了西苑,便知究竟。”

  正說著,就覺那皓腕掙動起來,太子的手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滑,原本想發力卡在掌心上,不曾想那水嫩的柔荑上又密佈了一層細汗,愈發的滑不留手,一時不查竟被她給徹底掙脫了。

  太子眉頭一皺,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忽地走到門前揚聲喝令:“來人啊,速速將浴桶抬進來,服侍娘娘沐浴更衣!”

  外面宮娥們齊聲應了,不多時便抬進一個橢圓形的浴桶,又取來冷熱泉水,並諸多花瓣調配得當。

  原本太子下令之後,就想去外間等候,不過一腳門裡一腳門外之際,忽又想到,自己待會只能隔著熟牛皮看個影子,屆時單憑腦補,怕未必能勾勒出多少細節來。

  不如先端詳一番,心裡有個梗概,屆時也好‘著墨’。

  於是轉身又回了殿內,不錯眼的盯著太子妃打量。

  幾個宮娥不知就裡,只當他是動了春心【雖然最多是有心無力】,於是一個個都驚喜不已,若非太子就在旁邊,怕早都圍上去恭喜太子妃重獲恩寵了。

  唯獨太子妃心下百味雜陳。

  其實對於和孫紹宗發生些什麼,她心下的排斥,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強烈——若非如此,方才那小丫鬟提起沐浴時,她也不會羞窘的面紅耳赤了。

  但她萬萬沒想到,太子竟準備親自為她沐浴更衣,然後再送……

  “對了。”

  這時忽又聽太子發問:“愛妃可有單薄修身的衣裙,眼下這一身委實老氣橫秋、不合時宜的緊。”

  “有的、有的!”

  不等太子妃回應,一旁便有宮娥搶著道:“前些年做過一套仿唐款浮花裙,從裡到外都時興的緊呢!”

  太子聞言大喜,也不問太子妃肯是不肯,便忙命人取來備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9-5-4 15:09
第954章 子嗣【中三】

  這事兒萬萬做不得!

  卻說太子離開之後,孫紹宗在西苑廊下焦躁的徘徊著,若非擔心不告而別,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太子妃是何等人物?

  可說是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女人之一,即便未來不能母儀天下,也絕不是外人能夠隨意窺伺的。

  再說了,這事兒若是天知地知倒還罷了,這在太子眼皮底下,明目張膽、白日宣……

  別的且不說,真要是從了太子的心意,日後就等於是被捏住了七寸——呃,用九寸似乎更貼切一些——反正不管怎麼說,屆時就只能綁死在太子身上,再無轉圜的餘地。

  這可不符合孫家左右逢源的本意。

  拒絕!

  必須拒絕才行!

  孫紹宗將方才萌生出的那一絲絲衝動,狠狠的齊根掐斷,又將那婉轉推辭的腹稿,在肚子裡反覆修改了能有十幾遍,才終於見到一前一後兩道身影姍姍來遲。

  走在前面的自是太子無疑。

  至於後面哪個……

  紅裝素裹,斜抱一襟滿月;水袖流雲,束住兩段細藕;朱唇半點、腰盈一握、臀勝環桃,就連一雙踩在厚底繡鞋上的腿兒,行進間也不住漾出撩人的輪廓。

  若非是先入為主,孫紹宗還真未必能把這煙視媚行的婦人,同素來端莊的太子妃聯繫在一處。

  不過離得稍近些,細微處還是能領略到,太子妃一貫的雍容氣度。

  而這兩者合二為一,卻又是出奇的融洽。

  豔而不俗。

  心下閃過這四個字的同時,孫紹宗卻忙躬身垂首:“外臣孫紹宗,見過娘娘。”

  回應孫紹宗的卻並非太子妃,而是太子陰柔的嗓音:“愛卿怎得出來了?也罷,孤便同你說個分明,這次孤其實是想讓你……”

  “殿下!”

  聽他大有單刀直入的意思,孫紹宗忙搶著道:“臣正午之前,必須去禮部交卸差事,還望殿下准許臣先行告退!”

  說完,甚至沒等太子回應,便深施了一禮,退入迴廊裡,轉身向外行去。

  約莫行出三十幾步,眼見離著那拱門已然不遠了,孫紹宗心下剛鬆了口氣,忽聽後面恨聲道:“卿這是要棄孤而去麼?!”

  有那麼一瞬間,孫紹宗真想就這麼順水推舟的承認,同這貨一刀兩斷得了。

  但事關閤家性命,卻由不得他妄為。

  因此孫紹宗也只停下腳步,轉頭恭聲道:“殿下何出此言?臣的確是有公務在身……”

  “區區公務,與孤的王霸基業相比,何足道哉?!”

  ‘王【】八’二字用在這裡,倒真是貼切的緊!

  看這樣子不秀一下演技,今兒這檻是過不去了。

  孫紹宗無奈,只得屈膝跪倒以頭搶地,擺出一副忠肝義膽的架勢:“臣對殿下的一片忠心天日可表!但惟其如此,臣更不敢對殿下、對娘娘有半點逾禮之處!”

  說完之後,就聽得腳步聲漸近,緊接著太子用力抓住孫紹宗的雙臂,蜻蜓撼樹的往上拉扯著。

  孫紹宗剛要順勢起身,卻聽他正色道:“愛卿何等聰慧?難道不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的道理?”

  這是小節?

  “卿若能助孤身登大位,孤願與愛卿共治天下!”

  說到這裡,太子伏低了身子,將痴狂的面孔探到孫紹宗眼前,一字一句的道:“天下孤都願與愛卿分享,又何況是區區幾個女子?!”

  這還真捨得下本……

  此時孫紹宗心下,也不禁動搖起來,倒不是為了太子許下的這諾大好處,而是因為到了這等地步,再要是拒絕下去,太子多半會惱羞成怒,甚至來個反目成仇。

  屆時他若被廢去儲君之位,那自然是什麼事兒都沒有。

  可若真讓他登基做了皇帝……

  心下正躊躇間,太子再次發力向上拉扯,孫紹宗下意識的順勢起身。

  不料這動作,似乎是讓太子誤會了什麼,當下面上一喜,不由分說的拉扯著孫紹宗,道:“愛卿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不會走漏半點消息!”

  “這個……”

  孫紹宗‘身不由己’的隨著他邁了兩步,連忙又站住了腳,支吾道:“殿下,這實在是……實在是……”

  太子突然丟開了他手臂,轉身怒目道:“卿究竟是拘於俗禮,還是怕日後被孤牽連?!”

  咦?

  這憨貨怎麼變得如此聰明了?

  倒像是被某種莫名的意志附身了似的……

  “殿下,臣絕無二心!”

  “那你緣何如此推脫?!”

  “臣只是……”

  孫紹宗還待‘垂死掙扎’,不曾想太子忽然舍了他,快步來到太子妃身邊,捉住她的柔荑,不由分說牽到了孫紹宗眼前,往他掌心裡一塞。

  那粗糙的老皮與纖纖玉指一觸,都仿似被彼此灼傷,兩下里急往回縮。

  然而太子卻又強行將那小手捉起,再一次塞進了孫紹宗的掌心裡。

  這次也不等兩人有所反應,他先推開幾步,沉聲道:“孤且去裡面候著,愛卿千萬不要讓孤失望!”

  說著,逕自去了那牛皮隔開的暗室。

  目送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內,孫紹宗才下意識的側頭望向了一旁的太子妃。

  卻見她臻首低垂,幾乎看不見表情,但短短時間裡,那小手上便起了一層香汗,顯然是緊張到了極點。

  不對!

  孫紹宗猛地發現,自己還攥著她的柔荑,急忙把手縮了回去,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半晌,他又幹咳了兩聲,這才憋出一句:“外臣一時唐突,還請娘娘不要見怪。”

  太子妃依舊垂首默然。

  這讓孫紹宗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又是好半晌,孫紹宗直急出了一頭的白毛汗,卻忽見太子妃垂首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又是一步。

  緊接著她一步緊似一步,很快便來到了那簡陋的暗時門外,稍稍遲疑之後,便頭也不回走了進去!

  這是……

  孫紹宗當時就覺得心肝亂跳,這幾乎等同是無聲的邀約啊!

  他心下愈發的糾結了,現如今這處境,當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能……

  也罷!

  既然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且先快活了再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9-5-4 15:09
第955章 子嗣【完】

  在某種莫名意志的驅使下,孫紹宗昏頭漲腦的到了那暗室門外,又徘徊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才終於咬緊牙關跨過了門檻。

  進門之後,就見太子妃正面對這那牛皮牆,默然的坐在床頭,背後朦朧的燭光,讓那一身大紅宮裝褪去了灼人的妖冶,反而生出幾分厚重雍容。

  孫紹宗不自覺的吞了口唾沫,之前那煙視媚行的妖嬈,雖然帶給了他極大的震撼,但這般雍容端莊的太子妃,卻更能激起他內心的征服欲。

  眼角的餘光瞄了下身後的房門,孫紹宗略一遲疑,還是沒急著落鎖,而是小心翼翼的往前湊了幾步,想要先試探一下太子妃的態度。

  孰知還沒曾開口,水潤的光澤便映入了眼底——卻原來太子妃此時,正對著那牛皮牆默然垂淚不止。

  嘖~

  孫紹宗心頭的熱切,頓時被澆熄了大半。

  正猶豫著是該就此退卻,還是該按照原定計畫,試探一下太子妃的‘尺度’,太子妃卻已然察覺到了他的到來,緩緩將目光移到了他臉上,星眸裡滿是迷茫與掙扎,隱隱又雜著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

  見她淚眼婆娑打量自己,孫紹宗忙硬著頭皮躬身一禮,誰知卻不見太子妃有任何回應。

  他心下尷尬更勝,暗自琢磨了半晌,又偷偷瞄了眼熟牛皮做的隔斷,這才悄聲道:“娘娘,殿下在隔壁不過能掃見些光影、聽到些動靜罷了,莫若咱們在此演上一出皮影戲,一來能保全您的名節,二來也能助殿下……”

  這話聽來冠冕堂皇,說穿了不過是欲擒故縱的試探罷了。

  太子妃若是應允了,少不得要湊上去挨挨蹭蹭的,屆時是點到即止,還是擦槍走火,一發不可收拾,就要看太子妃抵抗的力度如何了。

  然而沒等孫紹宗把話說完,牆角的燭火一陣搖曳,緊接著驟然暗淡下來——卻原來是耽擱了這麼久,那蠟燭已然燒到了盡頭。

  孫紹宗下意識的停了嘴,看看那裊裊余煙,再偷眼眼看看籠罩在自己陰影裡的太子妃,有心去把備用的蠟燭點上,卻又怕這般主動,會驚嚇到太子妃。

  正遲疑間,太子妃忽然長身而起,然後片刻不停的自他身旁繞過,直奔房門而去。

  這該不會是驟然受驚,想要逃走了吧?

  孫紹宗下意識的抬了抬手,卻最終還是沒敢阻攔太子妃的去路——本來就已是大逆不道了,總不好再來個霸王硬上弓吧?

  不過這樣也好,既然是她主動逃了,太子總不好把過錯都推到自己頭上。

  砰~

  剛想到這裡,身後的房門就狠狠並在一處,整個暗室也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走就走了,這怎麼還把門給……

  孫紹宗正欲皺眉回首,忽覺兩團軟肉撞在背上,緊接著兩隻小手搭上來胡亂撕扯著,又將他往那當中大床上推擠。

  這……

  孫紹宗被推倒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是徹底的蒙圈了。

  說好了自己試探尺度的,這怎麼就突然被反客為主了呢?!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通過牆上的影子,發現孫紹宗進入暗室之後,太子就像打了雞血似的瞪圓了眼睛,滿腦子都是能做不能寫的畫面。

  誰承想情緒正如潮水一般湧上來,牆上的直播畫面突然消失了!

  當時差點沒把太子弄岔了氣。

  正暗罵孫紹宗太過磨蹭,搞的關鍵時刻出了這等紕漏,忽又聽隔壁房門砰的一聲。

  太子當下心中又是一機靈,忙重新瞪大了眼睛、豎起耳朵,靜等著接收隔壁的‘直播信號’。

  然而他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那燭光重新亮起,更聽不到二人有什麼對話傳出,直急的百爪撓心一般,恨不能裂牆而入看個究竟。

  可他弄出這般佈置,並非是顧及太子妃與孫紹宗的情緒,而是為了日後能取信於人,所作的預演。

  為了證明自己的確能讓女人懷孕,太子準備在試驗成功之後,在皇帝乃至朝中重臣面前,實地操演一下整個‘受孕’的過程。

  屆時總不可能,讓他們都一起參觀孫紹宗和太子妃的‘表演’吧?

  所以才有了這皮影戲也似的佈置。

  到時候隔著一張牛皮牆,只要他們不主動表露身份,誰能想到裡面傾情出演的主角,竟會是素來以端莊循禮著稱的太子妃?

  現如今若是打破了這層隔斷,好不容易精心佈置的預演,豈不等於宣告失敗了?

  因此太子焦躁的在屋裡來回打轉,幾次恨不能去隔壁看個究竟,又強行忍了下來。

  便在此時,忽聽得隔壁啪噠一聲悶響,牛皮隔斷也微微顫動起來,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丟在地上,又撞到了牛皮隔斷。

  太子停下腳步,疑惑的湊上去打量再三,發現貼近牛皮隔斷的地方,隱隱約約似乎正有一團黑影,但具體是什麼東西,一時間卻難以分辨。

  啪~

  正盯著那黑黝黝的物事,又是一件東西飛了過來,這次卻是直接砸在了牛皮牆上,然後又滑落在地。

  這是……

  打量著那兩個橢圓連在一起的輪廓,太子心中忽地一動,這不正是之前侍女從太子妃的衣櫥裡,翻出來的那件暗紫色鏤空胸甲嗎?

  這可是太子妃身上最貼身的……

  如此說來,隔壁的兩人豈不是已經‘赤誠相見’了?

  太子的臉上浮起紅潮,粗重的喘息著,將耳朵死死貼到了牛皮隔斷上……

  有詩云曰:

  新月映眉妝,露滴花房,香風暗透薄羅裳。

  何處清音偏著耳,恰在東牆。

  切切指生香,韻雅悠揚,淒淒楚楚斷人腸。

  流水調高人不見,遙隔長廊。

  ——清·朱中楣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3 09:14
第956章 綠樓夢

  怪不得太子要弄個什麼牛皮隔斷出來,感情是想搭檯子,請皇帝和群臣看一齣好戲。

  也真虧他能想得出來!

  怪不得太子妃當時那般主動狂野,估摸著也是被他的‘奇思妙想’,弄的失去了理智。

  話說,自己難道真要在皇帝面前,和他的兒媳婦……

  還有……

  太子在這齣戲裡的角色,是不是就相當於AV屆的汁男?

  “二爺、二爺?二爺!”

  一連幾聲呼喚,才讓孫紹宗晃過神來,她忙順勢撈起阮蓉的雙腿,搭在自己膝上輕輕按揉著,嘴裡敷衍道:“你接著說就是了,我聽著呢。”

  隨著產期將近,阮蓉小腿上的浮腫也愈發嚴重,這年頭有沒有專門的特效藥,只能時常讓丫鬟們捶打捏拿,聊做撫慰。

  眼下換成孫紹宗,雖然手法上未必有丫鬟們那般熟練,心下卻是大為受用。

  故而也沒計較他方才三心二意,又順著之前的話題道:“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了,這些日子爺雖不在家,我們姐妹們可也沒閒著,樣樣都是問過邢姑娘之後,才撿那最好的置備。”

  這說的,自然是納邢岫煙為妾的事兒。

  當初原本定下是年前就抬她過門,這一直拖延了將近半年,自然是不好再耽擱下去了。

  其實平兒也是一樣等了許久,不過她畢竟是下人出身,又曾做過幾年通房丫鬟,論身份論背景都遠不及邢岫煙。

  因此即便阮蓉與她更親厚些,卻也還是將邢岫煙過門的事兒,擺在了頭裡。

  “這些事兒,你們和大嫂商量著來就是了,只要別委屈了哪個,我這裡又能有什麼說道。”

  孫紹宗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隨即卻又忍不住探詢道:“昨兒聽尤氏說,邢姑娘品的一手好蕭?”

  阮蓉見他說話時一臉的怪新怪色,當即把腿一晃,滿口啐道:“呸呸呸!再雅緻不過的事兒,被爺這一說就顯得齷齪了!”

  “我說的是品蕭,哪裡就……”

  “爺莫撩撥人,這眼瞧著就快開飯了,沒的壞了胃口。”

  嘖~

  這身懷六甲的女人果然不一樣,去年剛從湖廣回來的時候,她可是從不挑食的。

  孫紹宗咂咂嘴:“行,那就說正經的,在陛下的英名領導下,刑部、大理寺聯手開展的《普法下鄉》運動,已經初見成效,直隸周邊的兩府九縣試點,總體反饋良好,個別地方存在一些……”

  正做匯報似的胡侃,阮蓉突然問道:“南疆那邊兒如何了?傳回來的消息一天一個樣,到底哪個是真的?”

  “這個麼……”

  孫紹宗略一遲疑,搖頭道:“這剛回來兩天,哪裡就能得著准信兒?容我再仔細打聽打聽。”

  說到這裡,見阮蓉情緒有些低落,孫紹宗忙又補充道:“不過按照我的估計,雙方大約是僵持住了——南疆的氣候你最清楚不過,時下正是疫病橫行的時候,朝廷的兵馬水土不服,深秋之前就算佔了優勢,也多半難以深入南疆腹地。”

  阮蓉依舊情緒不高,悶頭良久,幽幽嘆道:“若是兩家能罷兵言和就好了。”

  這事兒哪有那麼容易。

  朝廷為了南疆戰事,都不得不捏著鼻子與女真人和談【雖然談著談著,突然耍了套組合拳】,若是不能一舉蕩平茜香、真臘兩個刺頭,豈不是既丟了面子,又傷了裡子?

  不過這對於自家那便宜老丈人,其實是一件好事,反正他本來的政治傾向,就是偏向大周的,屆時安心做個帶路黨,說不準還能混個傀儡宰相什麼的。

  正說話間,石榴匆匆自外面進來,孫紹宗原以為是到了飯點兒,起身一問才曉得,是大嫂賈迎春喚自己過去說話。

  這眼見就快吃晚飯了,她這時候找自己過去作什麼?

  “多半是為了榮國府的二奶奶,今兒早上爺出去沒多久,她就到咱們府上來了,直到如今也沒回去。”

  王熙鳳來了?

  嘖~

  這婆娘該不會是食髓知味了吧?

  可自己昨兒晚上、今兒上午連場惡戰,那還有餘力應付她?

  心下腹誹著,孫紹宗卻也不敢怠慢,在石榴的服侍下換好行裝,便匆匆的離了家門。

  到了賈迎春那裡,就見鴛鴦領著個小丫鬟,早在外面燈等候多時。

  半年不見,她旁的倒沒什麼變化,只這胸前沉甸了不少。

  算算這鴛鴦今年也有二十了,在後世自然算不得什麼,現如今卻稱得上是大齡女青年了。

  等把邢岫煙娶進門,說不得也該……

  還是再等等吧,這都還沒娶正妻呢,總一個勁往屋裡塞人也不太合適。

  說到這正妻,之前在關外的時候,便宜大哥倒是主動提起過,依著他的意思,倒不拘什麼出身背景,更不指著什麼外援臂助,只要好生養、又有容人之量就成。

  單這兩條的話……

  薛寶釵倒是都還符合。

  當然,孫紹宗也不是非綁死在大觀園裡不可,不過這畢竟是紅樓世界,女主角的身份無疑是個加分項——即便他並沒看過原著。

  就這麼一路胡思亂想的,跟著鴛鴦進到了客廳裡,只見圓桌後眾星捧月似的坐著大嫂賈迎春,旁邊卻並不見王熙鳳的蹤影。

  那刁婆娘難道已經走了?

  孫紹宗心下狐疑著,上前躬身一禮:“嫂嫂命人喚我過來,不知有什麼吩咐。”

  “我……”

  “是我讓她喊你過來的!”

  賈迎春剛要搭話,寢室裡就傳出一聲快人快語,隨即就見房門左右一分,王熙鳳從裡面走出來,笑吟吟的道:“二郎說了要為我家尋一條財路,怎得這半年多也沒個音訊?”

  她不說,孫紹宗還真把這事兒給忘了。

  不過財路倒是現成的——從女真哪兒倒騰土特產雖未必能大賺,卻是細水長流的買賣。

  當下微微一笑,正待與王熙鳳調侃兩句,卻忽覺有些不對——王熙鳳俏生生的站在寢室門口,原本平坦的小腹凸起老高,簡直都能同阮蓉媲美了。

  我勒個去!

  又一個與自己私通之後珠胎暗結的!

  難道說這方世界,其實應該叫做綠樓夢才對?!
Babcorn 發表於 2019-5-13 09:14
第957章 求清靜何處是清靜

  因在禮部交卸差事之後,又得了十天例假,孫紹宗先撿那要緊的一一處置完,後面幾日便乾脆閉門謝客,帶著一雙兒女和‘侄子’四處遊逛。

  和後世的日新月異不同,區區半年的別離,幾乎沒在京城裡留下多少痕跡。

  當然,這也是因為前幾年扎堆兒修園子,大大透支了老牌勳貴的消費能力,而他們囊中羞澀之餘,還得勉力支撐牌面,自然無力再搞什麼大工程。

  至於這幾年新興的權貴,不是還沒完成原始積累,就是宗族根底都在原籍,身邊就那麼稀稀落落三五個家人,便是有些動作,也不甚顯眼。

  唯一能肉眼可見的變化,約莫就是那些道觀了。

  因當今陛下寵信道士、方士,上行下效的,各家道觀幾乎都賺了盆滿缽滿,即便無力像天師府那樣,憑空新建一座道場,修修補補總不成問題。

  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那三清道尊塗上一身金粉,也一樣是神采奕奕賣相十足。

  再搭上前幾日,德妃娘娘剛剛順利誕下龍子,等同於給道士們又做了個活廣告,那愚夫愚婦們自是趨之若鶩。

  幾乎每一家道觀都是人山人海,其中又有近半,是為了祈子而來。

  道士們自也不會錯過這天賜良機,各種‘促銷’活動輪番上陣,俗講、解籤什麼的就不用說了,天師府的人甚至在外面搭了檯子,連本的演《張天師明斷辰勾月》。

  別的道觀雖遲了半步,可也都不甘示弱,幾乎將京城的戲班子全包了下來,鬧的那些大戶人家婚喪嫁娶都少了幾分顏色,卻也讓百姓們飽足了眼福。

  雖說孫紹宗對於這些以宗教宣傳為主,且內容枯燥乏味的戲曲並無多大興趣,可架不住小孩子最愛湊熱鬧。

  故而這幾日裡,倒有一多半時間,是在各家道觀裡流連忘返。

  到了五月十二這日,孫紹宗乾脆一早就帶著兒女直奔清虛觀——向張道士打聽些朝野間的內幕消息,總好過聽不認識的道士胡吹法螺。

  可誰承想就這麼不湊巧,正趕上張道士登台講法。

  孫紹宗只好命家僕帶著個幾個小的,去哪對角樓左近湊趣,自己則找了間禪房躲清靜。

  其實他這幾天帶著孩子四下遊蕩,既是為了增進父子感情,也是為了能躲個清閒——那天王熙鳳上門,除了‘顯擺’身懷六甲的狀態,更是在為王仁打前站。

  要說這位王衙內,當真是酒囊飯袋一個,朝廷要嚴懲王子騰的事兒,還只是捕風捉影、牽強附會,他就已然亂了陣腳。

  四下鑽營吃了不少閉門羹之後,也不知聽誰說:只要出訪遼東的使者,能在皇帝面前力陳水師威震朝鮮的功績,多半就能免除王家的罪責。

  於是王仁一連三天不斷上門騷擾,再加上王熙鳳旁敲側擊的,老拿腹中胎兒說事,實在讓人不堪其擾。

  不過……

  這帶著孩子出來躲清靜,貌似也是個錯誤。

  幾個熊孩子湊在一處,又哪有半點清靜可言?

  更別說勞心費力一整天,回家還要面對尤氏的飢渴索求。

  唉~

  這齊人之福果然難享啊!

  以後再擴充後宮,還是儘量尋些草食系的,譬如說……

  叩叩叩

  正盤腿坐在蒲團上,琢磨些六根不淨的事兒,忽聽外面有人輕輕叩門。

  孫紹宗忙收斂了亂七八糟的心思,寶相莊嚴的揚聲道:“進來吧。”

  結果應聲而入的,卻是隨行的一個家僕。

  就見他貓著腰往前湊了兩步,拱手稟報導:“二爺,家裡傳了消息,說是馮百戶定於三日後押解離京。”

  “知道了。”

  孫紹宗淡淡的應了,等那家僕退出門外,小心翼翼的帶上房門,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前幾日,北鎮撫司的胡鎮扶下了請帖,原以為是要議一議白蓮叛匪的事兒。

  不曾想在北鎮撫司寒暄了幾句,那胡獻忠切入主題,論的卻是馮薪的處置方案。

  依照胡獻忠的說辭,前些日子因蘇行方的案子,廣德帝十分震怒,諭令北鎮撫司嚴加查訪,一旦發現有官員通匪,便加倍嚴懲以儆傚尤。

  原本馮薪雖然通匪,卻並未給朝廷造成什麼實質的損失,更在關鍵時刻幡然悔悟,協助朝廷擒獲了白蓮教若干重要人物,算是已經將功補過了。

  可因為這道上諭,督辦此案的胡獻忠,卻不敢再輕縱了他。

  於是經過反覆權衡之後,馮薪最後還是落了個充軍雲貴的下場。

  而胡獻忠這次尋孫紹宗過去,則是為瞭解釋這其中的關節,也免得他因此心生芥蒂。

  只能說這世上的因果,委實奇妙的緊——孫紹宗當初拿下蘇行方的時候,可沒想過竟會如此這般的牽連到馮薪頭上。

  眼下再說什麼也是無用,只能聊備幾杯水酒,以及幾封捎給前線將領的書信,為馮薪送別踐行了。

  說起雲貴前線,沈煉年前就請戰去了雲貴,盧劍星卻是猶豫再三之後,選擇留任京城——據說開春後還相看了幾名女子,似乎是要準備成家立業開枝散葉。

  得知這消息後,孫紹宗就讓盧劍星休書一封,托沈煉在就近打聽一下便宜老丈人的境況。

  當然了,真要有消息傳回來,孫紹宗多半也只會報喜不報憂。

  叩叩叩

  這時外面又有人敲門,卻是方才那家僕領著一人去而復返。

  “卑職洪九,叩見大人。”

  來者不是別個,正是孫紹宗安插在司務廳小吏洪九。

  洪九進門之後直接大禮參拜,等孫紹宗虛抬手,示意他起身之後,便開門見山的稟報導:“大人,滄州府那邊出了些岔子,據說是普法的秀才和縣裡起了衝突,又惱恨府台處置不公,於是抬了夫子牌位,把滄州府衙圍了個水洩不通。”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這次魏大人派卑職過來,倒沒交代旁的,只說讓卑職傳個口信。”

  說是傳信,但這事兒孫紹宗又豈能置身事外?

  今年開春的時候,朝廷就在直隸選了兩府七縣,作為《普法下鄉》的試點,滄州府正是其中之一。

  眼下才剛試行了不到半年,就鬧出這樣的群體事件,看似和孫紹宗關係不大——畢竟他並未參與相關的督導,更是直到不久前,才剛剛回到京城的。

  可怕就怕經此一役,朝廷會喪失繼續推行《普法下鄉》的信心——而一旦這事兒夭折,孫紹宗作為始作俑者,肯定要受到不少的攻訐。

  為今之計,必須盡快平息這場風波,才能免去引火燒身之患。

  而反過來考慮,這又何嘗不是他奪回主導權的好機會?

  等到一手敉平了滄州府的亂局,朝廷總不好再讓他置身事外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09
第958章 議親

  六月二十三,阮蓉誕下一子。

  七月十六,北靜王妃誕下一子。

  七月二十二,王熙鳳誕下一子。

  廣德十四年的夏天,對孫紹宗而言,無疑是個‘豐收’的季節,只可惜‘如意之事有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在旁人看來,他也不過就是添了個庶子,當做錦上添花還算使得,視為雪中送炭,那就遠遠不足了。

  而在大部分人眼中,孫紹宗眼下無疑正處在人生的低谷。

  五月底,大理寺卿魏益劇本上奏,舉薦孫紹宗赴滄州府,主持清查普法下鄉引起的士、紳衝突,被留中不發。

  六月中旬,傳言漸起,稱孫紹宗至今首鼠兩端,因此惡了賈家,更惹得帝妃厭棄。

  初時眾人還只是半信半疑,後有數人力證,此言出自榮國府大老爺賈赦之口,孫府登時門前冷落車馬稀。

  至七月底,二皇子偶感風寒,廣德帝竟輟朝三日,在景仁宮親侍湯藥,引得易儲之論喧囂塵上。

  而傳聞與榮國府交惡,連月來又時常出入太子府的孫紹宗,自然更是行情大跌。

  有那慣會逢高踩低的主兒,甚至已經開始琢磨著,要拿他做個進身之階了。

  不過到了七月二十五這日,形式忽又起了變化——榮國府的二老爺、德妃娘娘的生父賈政,突然大張旗鼓的拜訪了孫家。

  …………

  孫府前廳。

  客坐上首的賈政,並不似旁人設想的那般意氣風發,反而透著幾分憔悴與疲憊。

  不過這也正常,自德妃娘娘誕下二皇子以來,榮國府可說是門庭若市,這又趕上老太太的八十大壽將近,榮國府上下自然忙的是不可開交。

  偏這時節,主內的王熙鳳又不能理事,賈赦又因為酒後胡言,被老太太勒令閉門思過,於是一應的重擔全都壓在了賈政夫婦身上。

  也幸虧寶玉這幾年頗有進益,三姑娘賈探春更是個玲瓏剔透的,一外一內幫襯了不少,否則沒等老太太大壽,賈政怕是就要先大病一場了。

  書歸正傳。

  卻說分賓主落座之後,賈政也沒同孫紹宗客套什麼,逕自將一封書信放到了茶几上,三根指頭搭著,緩緩推到了孫紹宗面前。

  “前些日子,聽了外面那些混賬話,我就打著要過來一趟,卻讓你嬸嬸給攔下了,為的就是等這封書信。”

  說著,抬手示意孫紹宗先過目之後,再說其它不遲。

  孫紹宗微微欠了欠身子,恭敬的把那書信捧起來略一端詳,就見抬頭上寫的,卻是便宜大哥孫紹祖的名姓。

  “家兄的信?”

  孫紹宗詫異的抬頭掃了賈政一眼,見他捋鬚淺笑,並無解釋的意思,便忙拆開信封,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

  半晌,他抬起頭遲疑道:“薛家妹子和寶兄弟……”

  說到一半,他就收住了話頭。

  不過賈政卻也已然聽出了這未盡之意,當下正色道:“二郎難道也相信那些胡言亂語不成?旁的不說,薛家丫頭的品性,你多少也該知道一些,斷不會行那私相授受之事!”

  卻原來,孫紹祖在這封信中,明確表示贊成孫家與薛家聯姻,又因軍令在身難以回京,所以特地將一切託付給賈政主理。

  正因如此,孫紹宗剛剛才提起了賈寶玉與薛寶釵之間的關係。

  只是賈政到底還是理會錯了,實際上孫紹宗的意思是:賈府現如今行情見長,薛家如何捨得這等好姻緣?

  不過聽賈政這話,顯然薛家那邊兒,他也已經得了准信。

  果然還是寶釵麼。

  孫紹宗腦海中浮現出薛姨……薛寶釵容顏氣度,心下倒也先許了六七分。

  再說賈政這時候登門造訪,也存了為兩家修好的意思,真要是駁了他的面子,屆時謠言成真,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因而遲疑片刻,孫紹宗終於還是長身而起一躬到底:“既是兄長有命,又有世叔做主,小侄自是別無二話。”

  “哈哈哈、好、好、好!”

  賈政哈哈大笑著,將孫紹宗攙扶起來,又一連道了三聲‘好’字,這才交代道:“雖然你哥哥在信上是囑託給了我,但我和你嬸嬸商量了一下,覺得不妨來個喜上加喜——等過幾日老太太大壽的時候,請她老人家親自做媒!”

  這次賈母八十大壽,可說是盛況空前,據說要一連擺下八天的流水席面,招待朝野上下、京城內外的賓客。

  這老壽星若親自出面做媒,孫賈兩家不睦的留言,自然是煙消雲散。

  只是……

  太子那頭又會怎麼想?

  打從聽說榮國府和孫家翻了臉,孫紹宗再去太子府‘綵排’的時候,那待遇可是又提升了不少。

  眼見就快在廣德帝面前‘公演’了,突然又鬧這麼一出……

  【眾所周知的原因,‘綵排’已經消失不見了,‘公演’也只能請大家腦補一下了。】

  罷了!

  左右那太子也是個好糊弄的主兒,且先將薛家母……呃,將薛家妹子妹子迎回家中,也不枉自己在這紅樓世界走上一遭。

  心下打定主意,孫紹宗便又是一躬到底:“自然全憑世叔做主。”

  賈政得了准信,自是愈發開懷。

  因家中還有諸多事情要忙,又仔細叮嚀了孫紹宗幾句,讓他前幾日先不要露面,免得外面風言風語,然後便匆匆告辭而去。

  卻說賈政走後,孫紹宗在廳中又獨坐良久。

  粗粗算起,他穿入這方世界已是五載有餘了,雖談不上醒掌天下權,但醉臥美人膝卻是實打實的。

  日常間,即便是午夜夢迴時,也極少追憶起前世的種種。

  但眼下成親在即,那往日的蹤影,卻似皮影戲似的,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又在心頭映的一清二楚。

  偏不知為何,心下又空落落的,彷彿什麼東西已經到了盡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呼喚,才將孫紹宗從回憶中驚醒。

  抬頭望去,卻是阮蓉立在身前。

  “怎麼,有事?”

  孫紹宗沒來由的,生出幾分怯意。

  好在阮蓉也沒瞧出什麼來,逕自道:“刑姑娘來了,如今正在大太太院裡,聽說是來商定日子的。”

  邢岫煙來了?

  孫紹宗不由得一愣。

  說來也是好事多磨,去年孫紹宗就想抬她過府,結果被派去了遼東苦寒之地;五月從塞外回來,原本想著盡快把事情辦了,不曾想邢岫煙卻提出了異議。

  她倒不是後悔了,而是覺得阮蓉臨盆在即,實在不願在這時節,攪擾了她的清靜、心神。

  這話合情合理,孫家這邊兒自然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索性就連平兒的事兒也一併推遲了,畢竟王熙鳳也是臨盆在即,平兒與她主僕多年,本就放心不下。

  要說現如今,阮蓉也已經出了月子,商量一下迎娶的日子,倒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可這等事兒,哪有女兒家自己登門來議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09
第959章 眼看他高樓起【上】

  雖說早就定下了名分,可邢岫煙這回登門,畢竟是打著探訪大嫂賈迎春的名義,孫紹宗這做小叔子的,平白無故又不得傳召,總不好直接闖過去問個清楚明白。

  於是他略一思量,便去了後院西廂尤二姐處,讓尤二姐喚了老母過來面授機宜,命其去邢家左近打探究竟——邢家寄居之處,正是尤家那間小小的院落,故而她與左鄰右舍都是熟慣了的,派她去自然再合適不過。

  尤母得了吩咐,自不敢怠慢分毫,急忙帶著彩霞一道回了老宅最近,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又折了回來。

  “聽說前兩日,榮國府的大老爺請客,刑親家回來就鬧了一場,這些日子也是黑著一張臉,滿街面就沒人敢招呼他。”

  “再就是……”

  果然又是因為賈赦!

  上回他打著為二皇子慶生的名頭,跑來孫府獅子大開口,被孫紹宗拒絕之後,便由此心生怨念,在外面風言風語的,全然不顧兩家的姻親情分。

  他雖素來是個混不吝的,可畢竟還盯著榮國府大老爺的名頭,這一來二去,倒真有不少人誤以為賈、孫兩家已然反目成仇。

  而這次賈政大張旗鼓的登門造訪,又特意點出賈赦正在閉門反省,也正是為了彌補雙方的關係,平息外面愈演愈烈的謠言。

  原本看在賈迎春的面子上,孫紹宗也沒打算再同這廝計較什麼,卻不曾想,他竟把手插到自家的親事頭上了!

  看來必須要給這廝一些教訓才行。

  卻說孫紹宗正沉吟斟酌著,那邊廂尤母偷眼打量,見孫二爺似乎面有不渝之色,便壯著膽子道:“這日進斗金的買賣讓他支應著,平素更不曾缺了半點禮數,不曾想竟養出個白眼狼!要依著老身,合該……”

  “有勞了。”

  孫紹宗抬手止住了尤母的讒言,輕笑道:“都是自家人,我這裡也就不同您客套了——上月入庫的鮫綃,我就打著給您兩匹來著,可又不知您喜歡的顏色,今兒算是趕巧了,讓彩霞領您去庫裡瞧瞧,撿那可心的選幾匹。”

  說著,下巴向彩霞微微一點。

  彩霞會意,忙引著尤母出了西廂。

  “二爺。”

  尤母這一走,旁邊尤二姐卻是站不住了,忙屈膝跪在地上,沒口子的道:“母親也是替您不值,萬沒有要編排邢姑娘的意思!”

  雖說至今也沒能懷上身孕,可她這心眼卻著實長了不少。

  “行了。”

  孫紹宗擺手示意她起身,默然思量了片刻,又吩咐道:“等彩霞回來,你讓她去邢家走一遭,就說七月三十那日,爺我受邀去榮國府賀壽,看邢家可要同往。”

  不出意料的話,邢忠多半是在賈赦的慫恿下,生出了悔婚的念頭。

  按說他這般出爾反爾、首鼠兩端,合該好生敲打敲打,以儆傚尤。

  可與之相對的,當初邢岫煙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現在卻主動登門商議婚期……

  這等品貌才情俱佳的女人,孫紹宗又怎捨得放手?

  故而眼下也只能暫且對包容一二,先藉著邀其同往賀壽的名頭,讓邢忠明白孫、賈兩家的關係,並不是賈赦三兩句話就能抹殺的。

  可這包容了邢忠,卻愈發容不得賈赦。

  於是當日下午,孫紹宗命人尋了洪九過府,準備在市井間設個圈套,讓那賈赦結結實實的嘗些苦頭。

  不過這事兒,怕只能等到賈母壽宴之後了——畢竟眼下賈赦正在家裡閉門思過,便再多的算計,也是鞭長莫及。

  …………

  一晃又是幾日,轉眼到了七月二十八,不等天光大亮,數以十萬計的鞭炮便震動了大半個京城。

  因頭兩日宴請的皇親國戚、諸部堂官,到三十才輪到同僚親友,孫家這邊兒只是備齊了禮物,並未急著登門。

  孫紹宗更是照常在大理寺辦公。

  不曾想巳時剛過【上午十一點】,榮國府那邊兒忽然派了人來,一見面就雙膝跪地,滿口的道喜:

  “恭喜孫二爺、賀喜孫二爺!嗯典,真是天大的恩典啊!”

  “什麼恩典?”

  “太妃娘娘要親自為您做媒!”

  太妃?

  孫紹宗先是一愣,隨即脫口道:“莫不是南安太妃?”

  “可不就是她老人家!太妃娘娘二十多年沒出過宮,今兒我們家老祖宗過壽,竟是破天荒……”

  南安太妃正是當今陛下的生母,真要論起來,怕比那牛太后還要尊貴些。

  但她素來行事低調,極少有什麼音信傳出宮來。

  現如今這般降尊紆貴,親臨榮國府為賈母賀壽,恐怕不僅僅是愛屋及烏,更是表明了自身的態度。

  易儲!

  她顯然是支持另立太子的,否則也不會在這種風口浪尖上,跑去榮國府賀壽。

  這可當真是一枚重磅砝碼!

  難道說,太子真的大勢已去?

  那自己是不是也該……

  “孫二爺?太妃娘娘可還在咱們府上候著呢,你看是不是……”

  聽那僕人期期艾艾的提醒了一聲,孫紹宗這才收斂了心思百轉,正色道:“自不敢讓貴人久等,容我換好便服就動身。”

  書不贅言。

  卻說不多時,孫紹宗換好便服,乘車直奔榮國府而去。

  眼見離著不遠,就聽得前面鑼鼓喧天,孫紹宗下意識的挑開車簾,探頭向外觀瞧,就只見一座竹製的綵牌樓拔地而起,足有六丈多高、十餘丈寬。

  不知真偽的青藤繞柱而上,垂下無數花卉、瓜果,未等孫紹宗分辨其形,先有一股異香撲鼻而來。

  等穿過那高聳入雲的綵牌樓,便是熙熙攘攘數百卓的流水席面——甭管是誰、甭管是什麼身份,但凡跪在榮國府正門外,扯著嗓子賀一聲壽,便可雖是入席大快朵頤。

  先前,那賀壽聲還被鼓樂所遮蓋,等到了近前,只聽得一聲聲吆喝此起彼伏、沸反盈天,直似要將榮國府的門樓,都掀起幾寸似的。

  這排場……

  怕是要把王熙鳳攢下的私財散個乾淨吧?

  “二郎、可是二郎到了?!”

  孫紹宗正在車上端詳,忽聽得一聲柔腸百轉的呼喚,他下意識循聲望去,先是後庭一緊,隨即又禁不住心下發虛。

  卻原來那呼喊之人一身綵衣花冠、濃妝淡抹豔麗無雙,卻不是喜當爹的璉二爺【娘】,還能是哪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5 13:35
第960章 眼看他高樓起【下】

  眼見對方‘含羞帶俏’的迎將上來,孫紹宗忙自車轅一躍而下,口中嘖嘖有聲,直往那花團錦簇處張望,暗地裡卻錯開兩步,不著痕跡的避過了賈璉。

  這兔起鷹落一般,外人自瞧不出什麼,可正伸手欲扶的賈璉,心裡卻如同明鏡也似的。

  一時心生幽怨,將袖中十指緊掐,語帶雙關的道:“聽說二郎最近好興致,城裡城外逛了個通透,卻怎就不知來瞧瞧你那侄兒?”

  不同於北靜王夫婦,璉二爺自被侄兒賈芸算計以來,就未曾與王熙鳳有過肌膚之親,如何不知這兒子來路不正?

  而等到逼問出,這孩子竟是孫紹宗的骨血後,賈璉心下非但惱意全無,反生出幾分竊喜來,只覺冥冥中與孫二郎,又多了些扯不斷理還亂的緣分。

  卻說孫紹宗聽他提起‘侄兒’,雖早得了王熙鳳的‘提點’,知道賈璉並無芥蒂,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虛氣短。

  於是急忙打了個哈哈,笑道:“二哥這話可就冤枉人了,小弟早早備下厚禮,就等著喝我那侄兒的滿月酒呢!”

  說著,抬手往府內一點:“可不敢讓貴人在裡面久候,便有什麼話,也等出來再說吧。”

  賈璉見他不肯深談,又知道這長街之上並非說話的所在,便順勢將孫紹宗讓進了府裡。

  榮國府的前院之中,也正大排筵宴,在座的多是有些身份,卻算不得尊客的主兒,內中自不乏鑽營之輩,方才賈璉迎出門時,就有無數目光窺探而來。

  此時見賈璉迎進來的,竟是近來風傳與榮國府不睦的孫紹宗,一時議論聲自是喧囂塵上。

  賈璉進門後影影綽綽聽了幾句,那略施粉黛的頰上登時生出些慍怒來,可畢竟是祖母壽誕,不好明著發作出來,只隨口咒罵了幾句,又回首寬慰孫紹宗:“不過是些見風使舵的小人罷了,二郎無需理會。”

  孫紹宗經這幾年官場歷練,早得了幾分厚黑真髓,莫說這等場面,即便千夫所指又能如何?

  當然,唾面自乾的事兒,他眼下還是干不出來的。

  閒話少提。

  卻說兩人一路轉朱閣、繞綺戶,眼見到了大觀園中的嘉蔭堂左近,因前面多有宮女閹宦屏障,倒不好長驅直入。

  故而賈璉便又喚了相熟的婆子,命其進去通稟。

  而這一收住腳,賈璉那眉眼便又活泛起來,直撩的孫紹宗心頭髮毛,忙裝作貪戀風景,將目光移到了旁處。

  誰知剛錯開眼,就在那假山後面窺見個熟悉的身影。

  孫紹宗不由半真半假的‘咦’了一聲,指給賈璉道:“假山後面藏著那人,莫不是大興知縣王謙?”

  這王謙乃是江南甄家的女婿,同榮國府也是沾親帶故,出現在這裡賈母壽宴上,倒沒什麼奇怪的。

  可他一介男丁,如此鬼鬼祟祟的摸到內宅裡來,卻顯得殊為不妥。

  當然,孫紹宗並沒有要管閒事的意思,之所以點破王謙的行藏,完全就是為了轉移賈璉的注意力。

  可誰承想,賈璉聽的‘王謙’二字,臉上卻驟然變色,隨即順著孫紹宗所指,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而那王謙吃他這一瞪,先是惶恐不安的擠出個笑容,隨即訕訕縮回了頭頸,又片刻,竟灰溜溜的逃走了。

  這下孫紹宗反而來了行去,蓋因這王謙向來目無餘子,當初他坐鎮順天府時,也曾幾次與之鬥法,何曾見他如此畏首畏尾?

  當下將心中疑惑,向賈璉探道出。

  就聽賈璉嘆息一聲,壓著嗓子悄聲道:“二郎約莫還不知道吧?江南甄家現如今已是大禍臨頭……”

  聽他娓娓道來,孫紹宗這才曉得,原來這江南甄家的大禍,竟還是起自當初的戶部給事中被毒殺一案。

  當時孫紹宗順藤摸瓜,揪出了戶部侍郎周昶這個幕後主使,可還不等細查究竟,就先得了上諭,責令將此案轉交給北鎮撫司處置。

  那時孫紹宗就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現下聽賈璉說起,才知道周昶背後,竟還藏著江南甄家的影子。

  近幾年來,王子騰在東南督造艨艟巨艦,所耗不下億萬。

  朝廷為了降低損耗,將東南半壁財稅都改北歸南,供輸給了王子騰——其中總攬統籌之責的,正是江南甄家。

  面對這等過路財神,甄家豈有不薅兩把的道理?

  先是小打小鬧的撈了些油水,後來膽子漸漸養肥,又搭上了實管勾銷、監察的戶部侍郎周昶,便愈發的貪得無厭。

  這般肆無忌憚,如何能瞞的長久?

  早在去年夏天,皇帝就已經盯上了甄家,戶部侍郎周昶的落網,不過是加速了甄家被查處的過程而已。

  “現如今甄家能主事的,都已經被控制住了,京城裡就指著這王謙拋頭露面,誰知這廝卻是個白眼狼——先頭咱們府上還好言好語的,可他卻只談自家前程富貴,半句不管岳家,後來我家老爺被責令閉門思過,也就沒人理會他了。”

  不用問,王謙指定沒少給賈赦上供——這風口浪尖上,敢明目張膽收甄家女婿好處的,怕也只有他了。

  正說著,就見裡面一群鶯鶯燕燕湧將出來,為首的正是李紈,被眾星捧月捧在當中的,卻是三姑娘賈探春。

  剛聽得幾句‘紅鸞’、‘姻緣’、‘太妃寶愛’之類的,探春就忽地搡開眾人,掩著臉衝了過來。

  孫紹宗見她這架勢,忙避退到了一旁,順口提醒道:“三妹妹千萬仔細腳下。”

  聽的是個男人嗓音,又不似府上幾個兄長,賈探春急忙守住腳步,抬頭見是孫紹宗當面,先紅著臉急忙道了個萬福,隨即想起什麼,又回頭嚷道:“寶姐姐好算計,怪道和人一起笑話我,卻原來是欲蓋彌彰、禍水東銀之計!”

  後面一眾鶯鶯燕燕又都哄笑起來,隨即齊齊擁著薛寶釵過來見禮,孫紹宗這才發現內中竟還藏了個邢岫煙。

  “孫二哥。”

  “二哥!”

  這一聲聲大珠小珠落玉盤似的,又雜了許多調侃,倒弄得孫紹宗有些手忙腳亂。

  剛打了個羅圈揖,聽得有太監揚聲呼喊,說是太妃娘娘傳召,便急忙告了聲罪,隨著賈璉一起前去覲見。

  到了院門前,孫紹宗下意識的回首望去,雖依舊嬌羞,卻兀自昂著頭,渾身一股昂揚志氣,竟壓蓋住了旁邊的寶、黛二姝。

  聽說自打六月以來,這府上的庶務,就多仗著她出面打理,這一番歷練下來,倒是愈發顯得大氣了。

  卻不知最後是要便宜了哪個。

  這番心思,孫紹宗也只是一閃而過,卻不曾想短短月餘之後,賈探春這樁姻緣,竟又同他扯上了干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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