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娛樂春秋 作者:姬叉 (已完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9-13 10:32: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3 855443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19
第三百九十章攘外



  正當岳小嬋樂不可支時,她忽然聽不見裡面的任何聲息,只剩劍氣縱橫攔截了整個空間,神識一探都要被絞為齏粉。

  「貴宗千方萬象無形劍氣還能這麼用的嗎?」岳小嬋急了眼,氣且兄弟且兄弟地問門外那群守衛:「喂,你們聽不見裡面的聲音,有急事的話沒問題嗎?」

  守衛頭領面無表情:「問劍閣乃宗門重地,宗主機要密議,不讓無關者旁聽理所當然。金某建議岳姑娘還是先請回吧。」

  「你們這群豬頭……」岳小嬋又好氣又好笑地頓足而去,到了客房就忍不住跳到床上捂著肚子笑得打滾。

  笑著笑著,那一夜在窗下的場面掠過腦海,岳小嬋小臉上又現出了幾分嫵媚,咬著下唇喃喃道:「好想知道真那樣是什麼滋味……」

  問劍閣裡,薛牧已經從慕劍璃身邊小座變成了大咧咧地坐在宗主座上,慕劍璃被他抱在懷裡坐著。曳地雍容的華美長裙被直接撩到了腰間,白皙修長的雙腿露在空氣中,場面在莊嚴之中透著些妖冶。

  薛牧不知在幹嘛,慕劍璃滿面通紅,咬著嘴唇不吱聲。

  過了一陣,薛牧笑吟吟地掂出一個小玉球:「還在啊……」

  慕劍璃聲如蚊吶:「哪、哪有機會拿掉?」

  「有機會拿掉你會拿嗎?」

  「不會……以劍璃修行,其實沒什麼感覺得。」慕劍璃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喃喃道:「只要是你喜歡……薛牧,我今天真覺得,為你死了都願意。」

  「別胡說。」

  「他們那樣對你,你為了我還是不計較的幫忙。別說小小趣味,就算更甚的,我都心甘情願。」慕劍璃微微轉過身,俯首凝視著他的面龐:「劍璃一生最大的幸事,就是有你。」

  薛牧作怪地把玉球放在她唇邊,慕劍璃怨嗔地看了他一眼,眨巴著眼睛看他。

  這副嬌憨癡纏的樣兒和剛才勃然要殺人的感覺真是兩重天地,薛牧看得哪裡還按捺得住,翻身就把玉人按在了宗主座上。慕劍璃閉目喃喃道:「我知道你心裡還憋著氣的,劍璃願受懲罰……」

  「氣是沒氣的,說到底我也沒吃虧,哪有那麼小氣。」薛牧停下動作,略帶些氣喘地說著:「只是本妖人真的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呀,讓人越發興奮。」

  慕劍璃微微噘嘴:「你家裡不是還有個大宗主。」

  薛牧眨眨眼:「你要和她一樣嗎?」

  慕劍璃一時不明其意:「怎麼一樣?」

  薛牧慫恿道:「那你要不要試試?」

  說話間,慕劍璃很快意識到了他指的哪裡。她一時有點恍惚,這不是剛知道,她曾經旁觀過他和秦無夜……

  作為略刻板正統的劍客,她曾經覺得那有點難以接受,但今時今日,只剩下這樣的一句:「只要你喜歡……劍璃願意的。」

  問劍宗最莊嚴的宗主議事堂,宗主座上,嬌嫩的葳蕤在初冬的劍氣與寒霜之中悄然開落,嬌豔絕倫。

  …………

  這一夜兩人雙修不知幾何,次日一早依然精神奕奕地離開問劍閣,去了接待貴賓們的聚劍堂。

  看見慕劍璃的時候,每個人都覺得她今天更加明艷照人,原先看著略帶憔悴的感覺已經消失了,神清氣爽的樣兒,肌膚白裡透紅,就像雪山裡盛開的花。

  也不知道是昨晚飽受滋潤呢,還是換了慣看的幹練劍裝,顯得精神了些?

  薛牧和慕劍璃並肩進門,殿內問劍宗長老們也不吱聲。各家宗主們面面相覷,對於薛牧能在問劍宗重地高臥龍床睡宗主的表現實在是佩服得無以復加,就連問天道人都悄悄對元鐘打了個稽首,低聲問道:「這薛牧是有化敵為友神功?大師也是中了此招不成?」

  元鐘苦笑回禮:「等你跟他打交道時再說吧,小心藏好玄天宗的美貌道姑。」

  宣哲聽了忽然覺得是不是該把總捕頭藏起來。

  問天道:「你都不藏尼姑,我為什麼要藏道姑?」

  莫雪心嗤了一聲:「兩個老不正經。」

  元鐘打量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對外交流上的細務協商就是應該在大典之後細談的,宗主們可沒有太多時間等下去,今天就是要談妥這些細節的。與此同時,與會的還多了個葉庭升,趁著各大宗主還在,讓問劍宗聲名掃地是他的最重要目標,等人走光了就沒意義了。

  由於大典上說過事後再談,這回葉庭升公然入內也沒人能攔。

  慕劍璃入了座,美目就直接凝在葉庭升身上看了半晌,又掠過凌百戰,嘴角有那麼一絲冷笑,淡淡開口道:「各家交流細務,敝宗由內務堂胡長老、外事堂徐長老與各位至偏廳細談。若有爭議的,可與本座重新計議,原則上敝宗首開交易之門,會行讓利之舉。」

  「且慢!」葉庭升果然起身道:「打發諸位去偏廳,你我之爭由誰見證?」

  慕劍璃淡淡道:「本座也沒說是現在,敝宗也需要各位宗主先見證一些事情。」

  葉庭升呵呵笑道:「莫非貴宗打算當眾處罰犯事弟子與附屬宗門?千百名弟子,數十家宗門,這可真是問劍盛典了。」

  這話惡毒得很,等於直接認定問劍門下的問題,連審都略了。慕劍璃倒也不跟他爭,還是很清淡的語氣:「葉總督可發現今日在座少了人?」

  葉庭升怔了怔,問劍宗長老和各家宗主加起來數十人,他一時還真沒細看。被這麼一提醒才發現,趙昊不見了。

  葉庭升微微皺眉。趙昊是最重要的棋,沒有他的內部策應,很多事沒這個效果,看來問劍宗是找到了線頭所在。

  但趙昊又不是最關鍵的,因為問劍門下的亂像不是趙昊指使,他的很多操作也沒有經過趙昊,嚴格來說不是一伙的。光是一個趙昊,洗不清問劍宗的問題,也攀不到他身上。想到這裡,葉庭升冷笑道:「貴宗的意思,是找到了害群之馬,意圖把一切罪責歸於一人之身?」

  慕劍璃淡淡道:「趙昊之罪,只對本宗,與外無關。但本宗審訊倒是發現了一件趣事,葉總督見多識廣,政務通明,不知能否幫忙分析分析?」

  葉庭昇道:「不敢當。」

  「趙昊承認私自吞沒地方上供。」慕劍璃先扣了個屎盆子,又道:「但本宗追索,卻發現他沒有私藏,而是變現售賣,其中大半被總督府收購。當然,總督府管事也未必知道那是贓物,不過本座想問問葉總督,誤購本宗贓物,按律是怎麼處理的?」

  葉庭升心中一抽。他來個省略審判直接咬定,慕劍璃也是以牙還牙,直接省去了驗證過程,就說你有贓物,還很貼心的說你可能是誤購,現在這贓物是我們的,你怎麼處置?

  怎麼處置其實是小事,問題在於這裡給予旁聽者的暗示。為什麼贓物會在你那裡,真是誤購而已?悲劇的是他真有,如果在座的真要有人去驗證,洞虛者出馬,他總督府就跟光溜溜的小姑娘一樣纖毫畢現,根本瞞不住。

  還是跟大典上一模一樣的套路,自己的問題迴避,先搞你的問題,線索是胡扯的,而結果是實錘,讓你辯都沒辦法辯。再加上操縱物價的事情,兩相印證,在場眾人幾乎不需要再有什麼證據,第一反應就是朝廷在坑問劍宗,武者們對這種事的傾向其實是很明顯的。

  只要這個第一印像根深蒂固,別的事也就會形成思維慣性,問劍宗自己再多問題都會被諒解,都是被人害的嘛……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1
第三百九十一章破局



  這種套路其實葉庭升自己玩得比誰都溜,深知能否玩出來終究還是看主客之別,誰佔著勢。有點類似體制內你和上級之間,做事出了什麼錯,明明是你佔著理,上級責任更大,可他就是能把你罵得狗血淋頭,你有抗辯之心都沒多少抗辯之力。

  這次情況雖不同,但有類似之處,都是勢的問題。問劍宗主場,一群有著天然傾向「看不起朝廷走狗」的高門大派環伺之中,慕劍璃聲音就是能夠這麼亮,各種搶住話頭,真能讓人憋屈無比。葉庭升彷彿看見了坐在堂上的自己,居高臨下也是這麼玩的……這回卻被人反玩了連續兩次。

  他再度認真看了薛牧一眼。

  聽說曾經夏侯荻很想拉他進朝廷任職,可惜沒拉成,那個所謂城主職務他壓根就等於是掛印封金了。到這一刻葉庭升也覺得這人不混體制真可惜。

  心中轉過這些念頭,葉庭升神色不變,緩緩道:「依大周律,誤購賊贓者,若能歸還原主,即不追責。本督自會回府詳查,如果確有家人誤購,改日悉數奉還貴宗。」

  慕劍璃笑道:「葉總督果然清正,那麼尚有大量贓物流向別處,是總督府與六扇門出面調查收繳呢,還是敝宗自己來辦?」

  八大宗門的強勢就在這裡,某種程度上他們就可以代替官府就算職能,諸如懲兇緝盜都算他們的業務範圍。起初不過是以正道名義協助官府就算,但在八宗強勢之下,早就把六扇門職能擠壓得不成樣子,變相控管境內武事,繼而延伸到更多方面。

  在自己內事方面私設公堂,以門規代替國法,這也就算了。貪官污吏他們也自己查證之後就殺了,他們是理直氣壯的,人們是拍手稱快的,薛牧可能也是會點讚的,但在朝廷立場上這是絕對忍無可忍。再加上一些說不清對錯的仇殺,反正只對門規交代,不向你朝廷交代,六扇門都沒法做事。

  薛牧初見夏侯荻時,她的煩惱豈不就在這裡?說穿了,姬青原的煩惱也在這裡。其實說起來他們還是以宗門模板行事,不干涉地方治理,真算不上割據那麼嚴重,但在姬青原眼中這就是割據,在葉庭升等一方牧守以及夏侯荻眼中,這也是一群混賬東西,可惡程度不比魔門輕。

  葉庭升回答這個問題時也就免不了帶著幾分積怨的氣話,冷冷道:「貴宗英雄無敵,平素盜匪之事都搶著做,什麼地方都敢闖,這回自家贓物自己解決便是!」

  慕劍璃撫掌道:「有這句話就好說了。劍鋒堂杜長老何在!」

  一名長老肅然出列:「在。」

  「神槍門匿有大量我宗贓物,你知道怎麼做?」

  杜長老拱手:「劍鋒所指,定不辱命!」

  那邊凌百戰愣了好一陣,此刻才反應過人來:「慢!憑什麼說本門藏了賊贓?」

  慕劍璃凜然道:「本座得到確切線報,一搜便知!」

  凌百戰沒想到這妹子怎麼會這麼區別對待,對葉庭升就來個「誤購」,對神槍門就來個劍鋒所指,氣得都發抖了:「你問劍宗欺人太甚! 」

  慕劍璃冷冷道:「大庭廣眾之下,葉總督親授我宗搜查盜匪追繳贓物之權,可不是我宗橫行霸道,凌門主莫非沒聽見?」

  這回葉庭升都暗叫上當,忙打圓場:「神槍門也是劍州正道翹楚,怎麼會做銷贓之事?慕宗主的線報是不是有問題?」

  薛牧終於開口:「看不起我星月宗情​​報怎麼的?贓物之中有許多特色產物,譬如問劍宗特色劍坯,這可是縱橫道都不敢銷的。在座多少大能,一查便知,我建議宣侯出馬去看看,免得有人說我妖人污衊。」

  宣哲本來真的很想去看看,可臨時想起夏侯荻的說法,他知道這裡真不是什麼賊贓的問題,還是別被薛牧帶溝裡去了,只好沉默迴避。

  葉庭升和凌百戰都知道這是真不能讓人去看的,忙道:「或許也是誤購亦未可知,下面的人分不清問劍宗特製劍型也是有可能的,不如讓凌門主回去自查一番,若是確有,奉還即可。」

  慕劍璃止住杜長老,嘆了口氣道:「敝宗不幸出了叛逆,不僅導致資源漂沒,還以大典之名魚肉劍州,敗我問劍宗名聲,讓天下英雄看了笑話,實在慚愧。本座將細審趙昊罪狀,明正典刑,問罪黨羽,賠償鄉里,諸位若有興致不妨留下見證,以鑑敝宗自醫的決心。此外也煩請葉總督多多費心,安定物價,大家協作起來,還劍州一個清平。」

  葉庭升面無表情。

  早就知道他們會把所有罪責扣到趙昊頭上,他也提前說過了,以為能堵住這一招……可不料這招換了個時間遞出來,效果依然槓槓的。他和神槍門一屁股爛翔都擦不乾淨了,所有人看他們的目光都是審視和疑慮,而慕劍璃輕輕放過沒有窮追猛打,他們這時候鬆一口氣都來不及,還能唱什麼反調出來?

  落在別人眼中,問劍宗這是快刀斬亂麻,揪叛逆,追賊​​贓,該問罪的問罪,該補償的補償,雖有過失,已經很堅決迅速地表達了自醫之心,無愧於正道之名。至於接下去是不是真會逐一落實下去,沒有大佬會有這個閒情逸致去駐留觀察,只會以後聽消息判斷。

  也就是說,問劍宗有可能面臨的墮落指控、違背正道的聲名,在這時候基本已經洗乾淨了。而且除了趙昊黨羽之外,還不會擴大自家的懲處範圍,不會導致上下離心,漂亮至極。

  即使有不少宗主心中知道有點貓膩,不可能是趙昊一人所為,可也都不會去太過計較。

  問劍宗畢竟不是誰家下屬,平起平坐的超級強宗,有藺無涯的話,其實比任何宗門都強大,到了這個層面,對錯已經是次要考慮了。既然都已經願意對天下人這樣表態了,足見誠意,你還想追根究底?

  如果僅僅是洗一時名聲,根源未解的話,問劍宗還是早晚要出岔子。可葉庭升知道,沒機會了。這次「賊贓」歸還,立刻解了燃眉之急,渡過眼前難關之後,開啟各宗交易,梳理底層亂象,問劍宗很快就會正常起來。

  問劍宗基礎太厚,人物方面雖然性格都有問題,但並不是傻子。只要願意去做事,當然不是沒有事務能力的。以前是藺無涯不管事加上別人對他不爽導致大家全部不幹活,自己練自己的劍,亂七八糟混亂無序。如今既有慕劍璃銳意進取,就算薛牧不再出主意,問劍宗也必將逐步扭轉,再也無機可乘。

  葉庭升長嘆一聲,意興蕭索地拱拱手:「既然問劍宗有清正之心,本督自然樂見。這就回去查驗贓物,先走一步。」

  凌百戰連個場面話都不說了,怒氣且兄弟且兄弟地轉身就走。

  慕劍璃也沒個客氣話挽留,目光冰冷地目送他們離去。眼下是自己太多事要處理,需解決自己的麻煩為先,這才集中一個點上務求迅速破局,輕輕放過這兩個陰謀坑害宗門的勢力。等宗門穩定運轉了,早晚要找回這個場子。

  而所有人看著她的目光都很驚嘆,即使是有薛牧指點吧,可是臨場應對也不可能事先教的,只能是大約說說要怎麼做而已。然而慕劍璃的發揮完美無瑕,進退自如,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這是她自己的天分。

  這是個真正的天才,無論劍道,還是世情。

  看長老們的目光就知道了,恐怕即日起,再也不會有人當她只是個小娃娃晚輩。面臨物資緊缺聲名掃地千夫所指的邊緣,這位新宗主帶著宗門破局之功,足以讓她徹底奠定權威,也足以讓薛牧收穫整個問劍宗的友誼。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2
第三百九十二章雪景


  場面變成了外交商務會,問劍宗相關的長老執事都在和各位宗主分別細商合作細節。藺無涯笑著離去,大約是諸事放心,一身輕鬆地參鼎去了,懶得繼續應酬別人。慕劍璃只能無奈地代替他和問天道人扯週天劍圖的交換外借問題。

  薛牧身邊的宣哲沒有動,坐在原位沉思了很久,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薛總管不僅是能謀,還能因人下藥,指點給慕劍璃的都是這類以快打慢、攻其必救、以點破面的劍道之技,所以慕劍璃這麼上手。換一種套路,慕劍璃還未必能玩吧?」

  薛牧倒被說得怔了怔:「真當我神仙啊,我只是教了大略,具體怎麼處理當然是她自己做的,這想必就是符合她風格的做法吧……話說宣侯居然完全看得破這裡面的門道?我以為宣侯重勢不重謀。」

  宣哲嘆道:「宣某確實不擅謀略,這次是明知有局,旁觀者清罷了。若是當年宣某也有人指點一二,可能走向會不一樣。」

  薛牧看看左右的岳小嬋和羅千雪,這種細節會談場合裡兩個妹子都有點無聊懨懨的感覺,他沉吟片刻,忽然笑道:「今日小雪,山外涼亭景色絕佳。薛某有酒,不知宣侯有故事麼?」

  宣哲哈哈一笑,做了個手勢:「請!」

  兩個妹子歡呼一聲,在許多人側目之中飛奔出殿。

  宣哲失笑道:「薛總管真是很寵她們。」

  薛牧笑得咧咧的:「很可愛的,不是嗎?」

  宣哲笑道:「​​不錯。」

  走出聚劍堂,路上見到不少往來弟子,其中也有陸劍一等熟面孔。聚劍堂內的狀況顯然已經以極快的速度轟傳全宗,這會兒問劍門下基本都知道了,也心知薛牧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這會兒再看薛牧時,陸劍一等人神情很是複雜,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行了一個面對別家高層的禮節,也不知道是且兄弟著宣哲還是且兄弟著薛牧。

  薛牧笑笑,也不理會,與宣哲岳小嬋三人並肩,慢慢走向一處側峰。

  小雪慢慢變大了,大朵大朵地飄在空中,覆在山間,一片銀裝素裹,四處皚皚。放眼望去,遠方都是灰濛蒙白茫茫,並沒有想像中蒼茫遼闊的視野,反而更顯問劍宗諸峰孤冷挺峭。

  薛牧駐足看了看,低聲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問劍門下冷峻孤高,性情清冷,胸懷不寬,何其相似。」

  宣哲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倒也未必。金殿之巔,放眼河山萬里,亦有心胸如豆者。陰森地宮,舉頭星月難覓,亦有大氣磅礴者。」

  薛牧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山腰有凸岩橫空,岩上有亭,在雪中有些蕭瑟微渺之感。四人漫步其中,從這裡看出去,倒是有了些俯瞰的遼闊感,千山層疊,連綿白雪,遠處有江,居然沒有結冰,有孤身人影獨坐江邊悠然垂釣,怡然自得。

  薛牧嘆道:「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真可入畫。」

  宣哲和倆妹子都不是太理解薛牧這種突如其來的文藝範兒,妹子們相對於宣哲來說是文青小資了不少,好歹也是玩「音樂藝術」的人了,但總覺得有時候和薛牧比起來還真不夠他文藝的。

  羅千雪便撓頭道:「人家是釣魚,雪怎麼釣?」

  薛牧啞然,沒好氣地指著她:「釣你這個雪。」

  「呸呸,來釣啊!就會動嘴皮子。」

  說時無心,說完才忽然想到,他們的嘴皮子還真動過了……首演之後激動的親吻,抹得他一嘴的唇紅……雖然那時候不是什麼男女感覺,但那……好像初吻沒了?

  羅千雪懵了一下,繼續嘴硬道:「我看公子想釣的是七玄谷的雪。」

  別人看不出她豐富的內心,岳小嬋立刻道:「哎呀你也看出來了啊?我覺得有些人眼神兒不好,盡盯著老太婆。」

  當著宣哲的面,薛牧氣得牙癢也不好揍她,只得道:「你在影射自家師父嗎?」

  岳小嬋笑嘻嘻道:「你知道我說誰。」

  宣哲笑道:「​​莫谷主的話……和岳姑娘並列本期絕色譜呢。」

  岳小嬋笑容僵了,指著自己的鼻子:「我?和那老太婆?並列?」

  宣哲看她那模樣實在忍不住笑:「是。」

  岳小嬋炸了:「夏侯荻在想什麼啊?」

  羅千雪悠悠道:「她自己也和你並列還不行嗎。話說絕色譜還沒傳到這來嗎?」

  言語間頗有點提前知道內情的優越感,看得岳小嬋咬牙切齒很想扁她。

  「應該傳來了,只是近期這兒沒人有閒工夫去看吧。」宣哲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莫谷主看見自己上了榜會是什麼反應,勃然大怒找我麻煩呢,還是心中竊喜?」

  薛牧興致勃勃猜道:「表面勃然大怒,實則心中竊喜。」

  宣哲撫掌而笑:「既是薛總管這麼判定,那便九成是了。」

  四人扯淡一陣,繞亭中小圓桌坐了下來。薛牧取了酒,笑道:「往日是青青常備,這回帶來的小親衛不曉事,我自己帶了幾瓶,已經快沒了。」

  岳小嬋怒道:「去找你家劍璃拿啊,在問劍宗還怕沒酒!」

  剛剛聯想到和薛牧親吻的事情,這會兒羅千雪看薛牧有點心裡打鼓如坐針氈,聞言便道:「我去找劍璃拿酒。」說完也不等薛牧發話,自個兒一溜煙跑了。

  岳小嬋奇道:「這傻丫頭在幹嘛啊?」

  薛牧也沒看出來,搖頭道:「千雪一直有點二……真不知道這樣放她巡迴走江湖會不會出岔子。」

  宣哲道:「千山暮雪團,在京師演出了一回,反響非常熱烈,比琴仙子還熱烈。宣某倒是希望將來浮華之下,千雪姑娘還能有此純真。」

  這話倒和薛牧當初鷺州送別羅千雪之前說的不謀而合,薛牧訝然看了宣哲一陣,總覺得這是個豪勇大將型的人物,曾經自己鄙視過他洞虛沒點毛用。可不料今天這麼看來,也要重新評估才是。

  心中這麼想著,口頭便道:「看來宣侯確實是個有故事的人。」

  岳小嬋乖巧地給兩人添酒,她看得出來扯淡開始到了正題。

  宣哲也不客氣地任她添了酒,舉杯致意:「既然薛總管出了酒,宣某自然應該出故事。」

  薛牧笑道:「不勝榮幸。」

  兩人一飲而盡,宣哲掂著空杯悠悠轉著圈兒,出神地說著:「人人都說,凡事大不過求道。但真正為了問道而習武者有幾個人?薛宗主不是,她背負宗門。岳少宗主也不是,你背負期待。連二位世之英傑都不是,那碌碌世人又有幾個是?」

  岳小嬋有些不服氣,但想要反駁卻沒話可駁,只得噘著嘴喝酒。薛牧便道:「宣侯這麼說,藺無涯倒是的。」

  「藺無涯還真是。」宣哲淡淡道:「雖然他的一些作為,多半不太妥當,但他確實是真正堅定的問道者。而有些人說是為了問道,卻把道變成任由解釋的玩具,怎麼對自己有利怎麼來,所謂排斥異道,實則是權爭的遮羞布,可謂問道麼?」

  薛牧瞇起了眼睛。當年自然門之變,似乎即將要徹底展現在面前。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2
第三百九十三章夾縫


  「生靈百態,草木靈長,百獸各異,致使自然門分支極廣,各人道不相同。」宣哲抿著酒,出神道:「在很早以前,自然門是天下最包容的宗門,互相印證互相參照,各支互助,強盛無比。」

  薛牧道:「宣侯之意,現在自然門也極端了?」

  宣哲搖搖頭:「各家想法分歧,從來都有,只是早年分歧雖有,但大道相近,求同存異便是了。但是慢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人會斥別家分支為異端,經年累月的內鬥不休,烏煙瘴氣。早在數百年前,便有鑽研生靈毒素的分支被斥為魔道,屠戮驅逐,便是現在魔門裡也很衰弱的萬毒宗。」

  「呃……」薛牧聽過這個沒有存在感的毒宗,當初還有人懷疑過鷺州瘟疫是他們搞的,陳飛揚一喜證實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想到這個魔宗居然是出自自然門分支。話說回來,正道裡面研究毒,古板些的人不能忍也可以理解。

  「覺得可以理解嗎?」宣哲笑笑:「曾經我也覺得理所當然,可陳飛揚一喜才意識到,有些事情是不能有開端的。今日你覺得研究毒物不對就要驅逐,明日我覺得蛇行鼠突不上檯面是不是也要驅逐?後天是不是該有動植物之爭了?到了最後,究竟是真的道爭呢,還是為了權爭拉扯一個理由?」

  薛牧沉吟道:「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不錯。」宣哲讚道:「薛總管果然通透。」

  「所以宣侯當年是被人找藉口排擠?」

  宣哲哈哈一笑:「倒也不是,當年我也是和蒙傲那幫人互相看不慣,互相攻擊,而我自認為只是道爭。現在我會這麼說,也是對當年自己一些事的反思。若是重來一次,多半我會忍忍。」

  薛牧奇道:「按理說,宣侯當年就算沒洞虛,你們這一支也比蒙傲強很多吧,怎麼反而是你們出了戶?」

  宣哲抿著酒,嘆道:「原因比較複雜。我這一支講風虎雲龍,百獸橫行,堂皇威嚴,聽起來好像很正大,可在宗門看來,我們的理念和朝廷更親近,這才要命。當初就有門下經常和六扇門合作,甚至有人拿了牌子,我也包庇著,宗門不能忍。」

  薛牧和岳小嬋對視一眼,果然道無對錯,還是個立場問題,聽起來再不錯的道又有什麼用,道爭終究會演變成其他。所以排斥宣哲這一支的人,絕不僅僅是蒙傲,蒙傲在其中不過是個先鋒小卒罷了。

  宣哲又道:「而且我也對宗門很多行事越發看不慣。蒙傲那一支講偷襲也就罷了,怎麼連別人也開始學偷襲了,還美其名曰刺都是藏在花葉之下。」

  薛牧差點噴酒,忽然就想起當初冷青石和他作對的時候,也是用的偷襲,冷竹好像也有這麼點味道……當時自己就覺得這自然門怎麼總玩偷襲的道道,這麼看來是有其來由,難怪宣哲看不慣。

  「當時爭端越盛,自然門一度癱瘓,陷入無休止的內鬥裡,如今回顧,我宣哲也算是罪人了。」宣哲微微苦笑,嘆道:「原本我始終覺得自己只是道爭,終究是同門,還控制著只是嘴炮不打架。但到了有一天我至親師弟被暗殺在房中,但宗門卻包庇蒙傲,咬定人不是他殺的,我勃然大怒之下,便率眾投了朝廷。那時候總捕頭還不是夏侯。」

  薛牧問道:「當時宗主是冷竹?」

  「不是,冷竹在事變之中算是致力於和稀泥的。事變之後老宗主自認有過,覺得冷竹做事更能協調各分支,於是退位給他。」

  薛牧沉吟不語。

  岳小嬋問:「是不是感覺怪怪的?」

  薛牧抿嘴點點頭,又搖搖頭:「細節太少,不好說。事情的關鍵在於,宣侯的師弟究竟是不是蒙傲殺的。蒙傲如今被押解京師,宣侯問過?」

  宣哲道:「他承認是他殺的。」

  薛牧追問:「確認不是破罐子破摔含恨的氣話?」

  宣哲怔了怔,沉默。

  薛牧知道宣哲會來找他講故事,是因為在朝廷並不如意。

  他堂堂洞虛,比當年老總捕更強,那時候剛投身,做個副手還算應當。按理說老總捕退位之後也該是他接手了,可姬青原並不信任,而是讓自己私生女上位,光是這麼一件事,宣哲系的人就該炸了。

  陳飛揚一喜夏侯荻做事兢兢業業,公心為重,一意為了六扇門殫精竭慮,慢慢取得了宣哲系的認可。加上宣哲自認不善謀略,又反思了當年內鬥的錯誤,便也安心去輔佐夏侯荻,沒再多想什麼。

  但是到瞭如今,爭鼎一事再次凸顯了姬青原還是在防他,這就讓人非常不是滋味了。薛牧自認換了自己是宣哲,也該憋一肚子氣的,甚至開始懷疑當年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投身朝廷是不是壓根就是錯誤的,越發後悔當年內鬥的行為。

  所以有了這麼一次交談。一是找人傾吐一下,二也是有些迷茫,想看看薛牧這樣的「智者」能不能給他一些指點。

  無證無據的,薛牧當然指點不了什麼,雖然他深深懷疑宣哲那個師弟真不是蒙傲殺的。是誰殺的很有趣,如果是姬青原派人乾的,就是姬青原分裂自然門的毒計,宣哲傻乎乎的反而還投身他麾下去了;如果是自然門內其他人乾的,比如冷竹……那便是冷竹上位的籌謀。

  又或者是,姬青原和冷竹合謀幹的?

  說不定宣哲時至今日也有了類似的懷疑,所以才會找自己。

  薛牧沒法直接說,只是試探著道:「這麼說來,自然門的宗主難做得很,時至今日還是有許多派系爭端吧,冷竹也是不容易。」

  宣哲沉默了一陣子,輕嘆道:「冷竹……我看不明白。正常時候看去,他都是一個熱愛叢林自然,竹杖芒鞋悠遊林下的高潔逸士。這樣的人按理說不該涉及各方爭鬥,也不該去爭鼎,可他什麼都做了。」

  薛牧倒為冷竹說話了:「作為一宗之主,太過出世也是不行的,為了宗門發展,參與世情可以理解。」

  「也許吧,所以我和他還算個朋友。」宣哲嘆了口氣:「可惜我跟他說朝廷沒拿虛實鼎,他還是不信。如今真如陛下猜的,是他賊喊捉賊,那這個朋友做得也沒意思了。」

  薛牧抽了抽嘴角,這根源還在自己身上,其實薛清秋已控鼎,這事通過星羅陣告訴他了,這時候鼎的下落已經可以不用藏。但為了自己的安全計,當然還是不能這時候說出來,他只能安慰宣哲道:「宣侯該做的也做了,別人信不信是別人的事,何必糾結?」

  宣哲微微一笑:「鼎的去向撲朔迷離,直覺上我倒更覺得是薛總管做的。」

  見薛牧想說什麼,宣哲擺擺手:「便是薛總管做的,在星月立場也屬正常。宣某找薛總管喝酒,可不是查案。」

  薛牧便沒再說,只是問道:「那麼宣侯究竟想聽薛某說什麼?」

  宣哲轉著酒杯,出神地道:「宣某想聽聽薛總管的意見,如果自然門和朝廷徹底反目,宣某如何自處?」

  薛牧發現自己還真指點不了。

  按理說你都投身朝廷了,那即使雙方反目,你也就割裂和自然門的關係一心站在朝廷一方就可以了,沒什麼難選的。問題就是,朝廷壓根不信任你,這日子想想還真是難熬,哪有什麼主意可出?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3
第三百九十四章我也會偏心



  宣哲笑道:「​​果然連薛總管如此人物都沒主意麼?」

  薛牧也搖頭笑笑:「若是換了我薛牧,那便管它娘的,我自飲酒長歌,偎紅倚翠,恣意平生,天下事江湖事關我何事?可宣侯英雄之士,胸有大志。大道當前,自不會學薛某退縮,想來自己已有主意,何必問我。」

  宣哲奇道:「我有何志?」

  「心中無道者何以洞虛?」薛牧悠悠道:「宣侯與夏侯總捕志同道合,有威加海內之志,廓清環宇之心,所以甘居其下,合作默契。那麼管它形勢怎麼變,繼續做下去就是,宣侯投身朝廷,為的是心中之道,從來不是為了他姬青原。」

  宣哲撫掌大笑起來,舉杯敬道:「夏侯總捕還真沒白與閣下相知一場。」

  旁邊岳小嬋扮了半天乖巧,終於忍不住酸溜溜道:「只要是個女的,他都相知。」

  「怎麼說話呢,如今我與宣侯豈不也相知?」薛牧笑道:「宣侯也是一時煩悶,找人傾吐罷了。姬青原還真能對宣侯怎麼著?他朝廷現在這點實力,要是缺了宣侯一系支持,更是弱成球了,他只要不蠢也不會自毀長城。」

  「長城是什麼?」宣哲順口問了一句,倒也不認真,反正意思大約能領會。沒等薛牧回答,他自己就道:「姬青原確實也不容易。夏侯總捕說得沒錯,當初天下洞虛者寥寥,朝廷供奉堂、內衛、六扇門,強者眾多。加上神機門等支持,算得上實力鼎盛,事情相對好做。可到了各家洞虛紛起,個人實力凌駕太多,朝廷這實力忽然就變得不夠看了,他的日子也難過。」

  「呵呵……」薛牧悠悠道:「給這人扯個後腿,給那人搞個內亂,就是他的實力平衡之術了嗎?知道的說他是打壓武道宗門,不知道的以為人盡敵國呢,當皇帝當成這德性……你看著吧,他陰謀扯問劍宗後腿的事,現在問劍宗知道了,自然門狂沙門正愁和朝廷作對找不到支持,這不就送上門來了?」

  宣哲沉默。

  薛牧又道:「也別怪我薛牧壞事。便是沒我薛牧,就算這事讓姬青原做成了,問劍宗名聲盡喪、底層離心、同道排斥,那又如何?人家強者如雲,對宗門還挺有歸屬心的,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大不了真的占山為王做強盜,神槍門最多在朝廷扶植下取代了他們的地位,難道還真有本事滅人家門?想得美呢。到了某一天被發現端倪,那時候劍俠一怒,人盡縞素,我怕姬青原睡覺都要躲在戰偶肚子裡。」

  宣哲咧了咧嘴,沒反駁。這事雖然事先他是看不透,但結合夏侯荻的暗示到瞭如今也該明白了,夏侯荻內心就不同意她父皇的做法,只是身份所限反對不了,也不可能自己去扯父皇的後腿,也就只能暗示他旁觀便是。

  「所以問劍宗會和朝廷作對嗎?」宣哲只能這麼問。

  「便是我不說,劍璃也肯定不會參與……她現在內事為重。」薛牧笑了笑:「從這個角度看,其實我插手對朝廷也算不上什麼壞事?」

  宣哲苦笑了一下,如今問劍宗對朝廷的觀感必然已經跌落谷底,如果薛牧真能勸止他們不摻和,說來還真算好事才對。至於後患……眼下誰顧得上那麼多……

  「算了,不提這些。」宣哲舉杯道:「飲酒賞雪,暫忘俗事也好。」

  岳小嬋去添酒,發現酒快沒了,轉頭看看羅千雪拿個酒還沒回來,便起身道:「我去看看那丫頭死哪去了。」

  一路飛奔到聚劍堂,卻不見羅千雪。扯住個守衛問了問,只知道慕劍璃在偏廳和人議事,羅千雪之前來了又走了。岳小嬋撓撓頭,自顧去了偏廳,倒也沒人攔她。

  進了偏廳,各家宗主都在私下議事,有人是互相交流,有人和問劍宗各堂長老交流,而岳小嬋一眼就看見了慕劍璃,她正在和冷竹說話。

  「朝廷總督陰謀下絆子,拖累貴宗資源,敗壞貴宗名聲,如今看來已經確鑿。」冷竹瞇著眼睛問:「慕宗主可有什麼想法?」

  慕劍璃平靜道:「敝宗諸事紛雜,暫無外事想法。不過晚輩也想勸勸冷宗主,你我殺貪官污吏也就罷了,若是公然與朝廷為敵,妄起兵災,則有違正道宗旨,還望三思。」

  冷竹點了點頭,淡淡道:「朝廷勢力想要覆蓋沂州,我自然門分一杯羹,算不算為敵?」

  慕劍璃沉默片刻:「劍璃不知。」

  冷竹轉身而去:「沂州東臨問劍宗,只要貴宗不插手,那便好說。」

  慕劍璃追問了一句:「沂州北邊呢?」

  冷竹腳步頓了頓:「雲千荒怕是要擁荒漠割據了,管他呢,有他沒他都沒什麼區別。」

  看冷竹遠去,慕劍璃嘆了口氣。號稱同氣連枝的正道八宗,都成什麼樣了……怎能說沒什麼區別?

  不對,區別還是有的……雲千荒找了上來,開口就是一句:「敝宗欲與問劍宗全面交易,慕宗主意下如何?」

  慕劍璃待了待:「什麼是全面交易?」

  「民生物資,乃至於食物飲水,任何方面。」雲千荒淡淡道:「貴宗可做中轉,向中原流轉……總之不會虧了貴宗。貴宗若是不願,本座自找縱橫道便是,想必許不多會很感興趣。」

  慕劍璃嘆了口氣:「一鼎之爭,何至於此,那鼎本來就不是我們的。」

  雲千荒搖搖頭:「鼎究竟是誰拿的,已經不重要了。關鍵在於這件事裡姬青原的態度,他派人與冷竹和解,卻無一字問我狂沙門。既然我狂沙門在他眼中無關緊要,那便無關緊要吧。」

  慕劍璃也搖頭道:「你我秉持的本是公義。而無論是爭鼎的前因,還是鼎的歸屬,乃至於姬青原偏頗的對待,都不應該影響到我們的本心。狂沙門歷年來斬沙盜興綠洲,護佑一方,為的難道只是爭一口氣?」

  雲千荒沉默。半晌才道:「慕師侄劍心依舊,本座很佩服。以慕師侄之見,莫非此事就這麼算了?」

  「劍璃非善謀者,只是不希望雲宗主被一時之氣遮蔽了視線。你我兩宗素有交情,實不願見那樣的一天。若是雲宗主想要參不同鼎,那我問劍宗生死鼎讓雲宗主參詳數日,也無不可。」

  雲千荒動容,看了慕劍璃半晌,忽然一揖:「慕宗主是真人。這事本座會再三思。」

  雲千荒似乎是頗受觸動地離開,慕劍璃靜立片刻,有點疲憊地嘆了口氣。岳小嬋的腦袋忽然從她面前鑽了出來:「我忽然在想,你這樣的人,如果薛牧要你去做壞事,你怎麼辦?」

  慕劍璃偏著腦袋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如果薛牧會逼我做壞事,他就不是薛牧了。」

  「可薛牧自己是會做壞事的,你如果知道了呢?會斬妖除魔嗎?會離開他嗎?」

  「他有底線,能壞到哪裡……有些時候他比許多正道還正道,只是人們覺得他行事邪性,看不清本質。」慕劍璃輕聲道:「再說了,就算他真做了壞事,我也只是個凡人,我也會偏心的啊……小嬋。」

  岳小嬋嘆了口氣,幽幽道:「想討厭你,可討厭不起來,真是讓人煩惱。」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3
第三百九十五章釣雪


  那邊薛牧和宣哲不再提嚴肅話題,隨意喝酒,聊了些京師趣聞和京師日報的進展,過不片刻,遠遠見到一個六扇門隨從在崖邊拐角,似乎有事要禀告。

  宣哲飲盡杯中酒,笑道:「今日和薛總管一談,心中舒坦許多,改日京師再聚。」

  薛牧拱手道:「宣侯有事只管去忙。」

  宣哲匆匆離去,薛牧看看天色,也奇怪怎麼羅千雪岳小嬋一個兩個都沒回來,便也坐不住了,原路返回去找。

  宣哲奇怪地問隨從:「有什麼事不能過去禀告?」

  隨從猶豫片刻,低聲道:「總督府來了不少內衛,乃是李公公親自帶隊,看意思是要謀刺薛牧,可能會組織總督府死士和神槍門人一起下手,還找人聯絡了我們六扇門,希望一起行動。這事……」

  宣哲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第一反應是想爆粗。

  薛牧是能輕易殺的?且不提眾所周知的星月宗暴走,也不提薛牧和慕劍璃的關係和這次立下的功勞,就當姬青原不知道。光說他是問劍宗典禮貴客,你在劍州境內謀刺就是惡狠狠地甩問劍宗的耳刮子,問劍門下再不爽薛牧都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邀請貴客蒞臨典禮結果被別人宰了,問劍宗在江湖上怎麼見人?

  本來自然門狂沙門的態度就已經非常惡劣了,你這麼玩是想徹底逼得問劍宗自然門狂沙門星月宗四大強宗攜起手來造你的反?

  魔門六道之盟還不知會是什麼反應呢,剛推舉一個盟主就被你宰了,是徹底當我們魔門沒點臉皮的?

  即使是朝廷內部都會有看法,薛牧再怎麼奇葩也是掛著朝廷爵位職務的,你皇帝派人刺殺?當體制是什麼了?

  到底是什麼腦迴路才會促使姬青原下這樣的決斷?

  可若說反而站在薛牧一邊的話……以後在朝廷就真沒法過日子了。

  宣哲憋了老半天,從牙縫裡憋出一句:「我們不管,六扇門可不是做謀刺之事的!薛牧這次沒帶洞虛,他們要殺自己去殺,殺不了是他們無能!」

  隨從領命退去,宣哲轉頭看看,還能看見薛牧的身影在遠處左顧右盼地似乎在找人。他嘆了口氣,還是傳音說了一句:「薛總管歸程小心。」

  遠處薛牧的腳步頓了頓,擺擺手示意知道了,繼而大步去遠。

  便是宣哲不說,薛牧早就知道李公公奉命來殺他了,大約就是在歸程時。他甚至猜得到李公公大張旗鼓的聯絡六扇門,就是想把風聲透給他:「我來了。」

  宣哲願意這麼提醒一句,心中傾向已經挺明顯的了,確實無法苛求更多,薛牧已經很滿意。

  宣哲今天故事講了一堆,其實主題一直不怎麼明確,意思是藏著的,不便明說:他有了點自立門戶的心思,想看看薛牧是什麼看法。

  薛牧聽出了弦外之音,但沒有支持,還是勸他繼續留在六扇門。

  一來他看出宣哲只是個模糊的念頭,甚至只是個潛意識而已,不會因為別人說說就堅定了這個念頭。自己貿然建議他自立,搞個不好反而被認為用心險惡就真是犯二了。

  二來,他也覺得六扇門不該再有這樣的大變故,否則六扇門真要徹底失去任何牽制協調的能力,整個天下亂七八糟,並不是他所希望看見的,也不符合星月宗目前的方向。

  三來……他也真的很不想看見夏侯荻絕望痛苦的神情,也不想看見一個磊落豪雄之士被人視為走到哪裡反到哪裡的二五仔。

  薛牧的勸解,也真打消了宣哲本就模糊的想法。同時宣哲也能看出薛牧在這事上沒太大私心,真有私心的話應該慫恿他自立,他星月宗為後盾提供各項支持,這對星月宗的好處不言而喻。薛牧沒有這麼做,反而勸他秉持大道而行,這讓宣哲好感大增。

  對比一下姬青原……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薛牧暗自琢磨應對刺殺的問題,其中考慮得更多的反而是怎麼讓李公公交差。一路沉吟著走到半途,忽然在一處斷崖邊看見了羅千雪。

  這丫頭呆愣愣地站在崖邊,看著地上的什麼東西,看似痴了,連雪花都忘記運功抵擋,飄了一頭秀髮如雪。大雪之中,千仞懸崖,背影看著很是獨單蕭索。

  難得看見這丫頭有這種氣息……薛牧奇怪地走了過去,地上卻是兩隻大雁,一隻胸腹有明顯劍創,一隻脖頸折斷,看似都已經死了有一陣子,雪花已經覆蓋了半身。

  「你這是……什麼情況?」

  羅千雪愣愣地轉過頭,看見是薛牧,用手比劃著,結結巴巴解釋:「兩隻雁兒飛過去……一隻誤入護山劍陣,被劍氣穿心……另一隻、另一隻……」

  「另一隻盤旋悲鳴,撞崖而死?」

  「公、公子怎麼知道的?」

  薛牧默然,輕嘆道:「情之一字……就是這樣的。」

  「公子……我好難受。」羅千雪眼眶紅了:「從來沒試過這麼揪心的滋味……」

  「你啊……」薛牧忍不住拂去她頭上的雪花,柔聲道:「所以我喜歡你們這些還沒被江湖染黑的小妖女,心中還有最動人的純真和感性。看你當初讀白髮魔女傳,染白了頭髮,我就知道了。」

  「我……」羅千雪吶吶地不知道怎麼說,明顯心情並沒有緩過來。

  「現在知道以前嚷嚷的公子雙修嗎,以及那激動的親吻,其實都不是那麼回事了吧?」薛牧繼續撣去她衣襟上的雪花,低聲道:「以後也別嚷嚷要和誰雙修了,別真等到了有生死相許的人,空留後悔。」

  「生死相許……」羅千雪喃喃重複著:「原來真是有的。」

  「雁猶如此,何況於人?我們把它們葬了吧。」薛牧蹲下身來,撥開積雪,用力在山石上轟進一個坑,把兩隻大雁同穴而葬。

  羅千雪也蹲下來埋土,一邊低聲道:「人道公子好色,其實是有情人。」

  「我不敢自居有情人……但我能為它們留下有情詩。」薛牧站起身來,左右看看,折了一支樹幹,「唰」地張開折扇破為兩截。又收了扇,用扇尖在截面上飛速地刻字。

  羅千雪好奇地探頭去看,越看就越是癡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下半闕有典,薛牧沒往下寫,莊重地把這片樹幹插在土丘上,行了一禮。

  「走吧,傻丫頭,不是特意嵌上你的名字。」

  羅千雪「哦」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著他返回,一步三回頭地去看那木牌。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羅千雪覺得,雖然公子說了不是特意,可恐怕今後在自己每個孤獨的夜裡,這句話都會繚繞在心中,永遠也揮之不去。

  和劍璃閒聊的時候,她好像紅著臉說過,公子當初是用了幾句詩撩她的,自己還覺得詩這玩意能撩什麼人啊,大家都不太注重這玩意的不是嗎?

  可今天真真切切地見識了一回,果然堪比媚功,恐怖得很。

  這種奇怪的感覺,心跳得特別快,都不敢抬頭看他的背影……以前成天嚷嚷公子雙修嗎,明明想把他撲倒在床上也從沒有過這樣的心情啊……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4
第三百九十六章別酒


  「劍璃劍璃,那裡有個雁丘,上面插有木牌,你們問劍宗要保護起來不許拆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哪裡啊?」

  「就是那裡!」

  羅千雪打著手勢指點,實在講不清楚位置,差點腳都用上了。

  慕劍璃忍不住伸手掐著她的臉:「以前覺得你比我懂得多,現在怎麼覺得你比我萌。」

  羅千雪不甘示弱地伸手反掐:「萌這個詞都是我教你的呢!」

  兩個妹子分別揪著對方的臉,看著對方變了形的模樣,各自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一起笑了。

  慕劍璃鬆開手,給了羅千雪一個擁抱:「薛牧說你此後要在江湖各處巡迴……江湖風波險惡,你要小心,有什麼麻煩之處,可以找附近的問劍門下幫忙。」

  「才不要你問劍宗的劍人幫忙呢,你幫忙照顧好那個雁丘就行!」

  「那到底是什麼啊,你這麼在意。」

  「就是……就是……哎呀,如果我要喜歡你男人,該怎麼做?」

  慕劍璃懵了,兩個妹子你眼望我眼,又同時笑了:「這就是因果循環嗎?」

  「元鐘大師聽了會打死我們的。」

  「哎呀不管了。我把那個雁丘立為重地保護,總可以了吧。」

  「劍璃最好了。」

  這是外交會後,各家宗主已經陸陸續續地告辭,意味著問劍宗的盛典已經徹底終結,每個人都將面臨全新的時局。薛牧不可能再手把手教慕劍璃接下去怎麼做事,那是乾涉問劍宗內務了,只能靠她自己。這一刻開始,慕劍璃是真正的一方霸主,即將帶著門下肅清弊病,重振門風。

  同時也意味著,毗鄰靈州以北的天下強宗問劍宗自此以後就是薛牧最堅實的盟友,從問劍高層到門下弟子,口頭不說,心裡也都很承薛牧的情,連那些醋意都藏在肚子裡發不出來了。有慕劍璃統領宗門,雙方關係便是牢不可破。

  至此薛牧北行所有目的都已經實現,自己也要辭行了。雖然他也很享受在問劍重地睡宗主的心理體驗,但若論基園雖好不是久留之地,自己的事情還有一堆呢。

  羅千雪拉了慕劍璃去說悄悄話,薛牧和岳小嬋並肩站在崖邊等。看著千山藹藹,雪色迷眼,岳小嬋瞇著眼睛道:「有沒有征服一地的感覺?」

  「有,比當初踏破心意宗的感覺還強烈。」薛牧笑笑:「雖然只是唇槍舌劍,險惡處並不遜於刀光劍影。」

  岳小嬋笑嘻嘻道:「可惜你還帶著我,還預先讓千山暮雪團過來。否則你就可以自稱單騎平劍州了。」

  「那種虛誇的自稱拿來幹嘛?沒你們在,我怕是有命入沒命回。」薛牧輕嘆道:「此番還是給了我不小的觸動,這個武力為上的世道,太弱了就是會平添很多麻煩。如果我有你的修行,這次很多事都能省掉。」

  「知道就好,看你還天天泡在女人堆裡不好好練功不?」

  「呵呵……」

  岳小嬋問道:「李公公的刺殺,你打算怎麼安排?」

  「這是一件有趣的刺殺……他們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我考慮的居然是怎麼讓他們的首領交差……」

  岳小嬋想想也覺得好玩,忍不住笑出聲來:「你讓劍璃派強者一路護送出境,也就可以讓他交差了。」

  「這可不合算……」薛牧喃喃自語:「這麼好的機會,怎能不用起來?」

  慕劍璃和羅千雪從後方走來,身後跟了一群合歡宗妹子。

  站在薛牧身後,慕劍璃輕聲道:「就要動身了嗎?」

  「嗯。諸事紛雜,不宜久留。」

  慕劍璃抿著嘴,半晌才道:「我送你。」

  …………

  在山上涼亭眺望遠方所看見的漁翁釣雪,那是現在薛牧的目力已經不是普通人,其實那條江的距離很遠,在足足百里開外,過了江就是劍州城。

  慕劍璃和薛牧並肩踏雪,慢慢地走,岳小嬋等人沒去打擾他們,遠遠綴在身後。

  百里路途,一路沉默,別離愁緒蔓延心間,兩人都不太想說話,生怕說了會哽咽。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次的別離,再見會是很久很久。一個領袖宗門,輕易不會出山,一個天下行棋,難得北顧。說一句天各一方絕不過分,如果沒有特殊的機緣聚會,那或許真得到了相思難耐的時候特意跑去見一面才行了。

  「有時候劍璃總會想,不做這個宗主就好了,愛去哪裡去哪裡,一輩子窩在靈州賴在你身邊都可以。」慕劍璃終於還是輕聲開口,話音裡已經帶了些哽咽。

  「那也不好。」

  「怎麼不好?」

  「慕劍璃這樣的女人,就應該中流擊水,在這個世間綻放出最美的光華,使九州驚嘆。從來不該是誰的房中私寵,困守一生。哪怕那人是我。」

  慕劍璃抽抽鼻子,長長吸了口氣,似是強忍住淚花,點頭道:「如君所願。」

  「我好像聽你說過這四個字?」

  「在你說,我的慕,你的薛,你我並肩的時候。」

  薛牧抬頭看著飄雪,忽然笑道:「挺好的。我們並肩走過了靈州的風月,玄州的街巷,鷺州的煙雨,如今走過了劍州的飛雪。春夏秋冬,天南地北,風花雪月,都一起走過了。」

  慕劍璃想了想,臉上也泛起笑容:「是劍璃之幸。」

  說話間,眼前已經出現一條江水,緩緩東流。有陳舊渡口,三兩漁船,在風雪之中悠悠蕩盪,沒有行旅,風寒雪輕。

  江邊有亭,兩人攜手而入,面對面坐在石桌上。慕劍璃取了一瓶酒,兩個酒杯,一邊倒酒一邊道:「知道此酒什麼名字嗎?」

  「不知。」

  「酒名長相思。」慕劍璃舉起酒杯,美目深深凝望:「願君此去,別忘了劍璃。」

  「不敢或忘。」薛牧也舉杯,兩人一飲而盡。

  慕劍璃再度深吸一口氣,忽然現出一個看似很灑脫的笑意:「你我江湖兒女,本不該作此扭捏之態。願君南歸諸事如意,就此別過。」

  薛牧也笑了一下:「願劍璃大道精進,宗門鼎盛。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慕劍璃把才倒了兩杯的酒瓶再度塞好,遞到薛牧手裡,凝望之中似有深意。繼而轉過身,一道虹光飛掠而去,轉眼不見踪跡。

  岳小嬋慢悠悠地踱進亭中,側頭看著薛牧的表情。

  薛牧掂著酒瓶轉啊轉,目光似乎沒什麼焦距。良久才嘆了一聲:「長相思,從此醉。這麼沒文化的世界,為什麼酒名一個比一個的文青,讓人心中惆悵得很。」

  岳小嬋難得有了認真的表情:「只因心中有情,而天下間……最難消受是別離。」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5
第三百九十七章兵器



  另外還有個即將別離的是羅千雪。

  原本她早就該走了,便如夢嵐之前在大典上彈了一曲之後,便直接被炎陽宗樂隊護送回去了,畢竟她現在屬於比薛牧還不能打的,薛牧也怕她出事。而羅千雪能打得很,還當自己是薛牧的親衛,又是慕劍璃的朋友,這才繼續駐留。

  結果被薛牧無鉤無線地釣了一回,到了現在還沒緩過勁來。看著薛牧和慕劍璃的西風別酒,她心裡有點看著有情人的艷羨,同時也有些惆悵。

  她知道自己也要離別,但性質只不過是被公子派遣出任務而已,做完想回靈州隨時能回,遠遠不是慕劍璃這種天各一方的狀態。但這一刻很奇怪的,不知道該慶幸自己不需要感受這樣的分離呢,還是覺得挺期待有那樣一場記憶深濃的別酒?

  總之混亂得很。

  這次見慕劍璃,成長了很多,不再是當初那個表面清冷實則懵懵的姑娘。是感情讓人成長呢,還是宗主的位置使然?羅千雪覺得可能前者居多吧,因為自己也覺得好像一夜之間就找不到以前那樣無憂無慮嘻嘻哈哈的情緒了。

  這就是長大了嗎?

  或者說這叫情竇初開?公子說得對,以前瞎嚷嚷的真不是那麼回事。

  中二少女很幽怨地嘆了口氣,抬起頭來,面前是一個長須中年,正在對薛牧拱手而笑:「有千山暮雪團,浩然的靈劍鑄成之喜才算得上真正的喜慶了。」

  鑄劍谷谷主鄭冶之。他一直就在劍州城一處酒樓等薛牧,希望千山暮雪團去鑄劍谷演出,為的是鄭浩然的靈劍鑄成之禮。這對於鑄劍谷來說是大禮,他們鑄劍谷的修行也與眾不同,基本是以能否成功鑄造出本命靈劍為入道標誌,換句話說,鄭浩然入道了。

  他和風烈陽差不多二十歲多些,這個年紀入道也極為驚人。

  早年薛清秋不滿二十入道,震驚天下。而如今青年入道者越來越多,已經讓大家習以為常,足以證明薛清秋判斷的現在突破變容易了,確確實實地發生著。

  薛牧笑道:「浩然兄是薛某的朋友,客氣話不用多說。千雪此去,既是為慶賀,同時也是藉貴谷典禮為她揚名。千雪尚懵懂,還望鄭谷主多多照顧。」

  羅千雪嘀咕道:「我哪裡懵懂了……」

  鄭冶之意味深長地看看她的表情,笑道:「羅姑娘乃敝谷貴賓,少了一根頭髮,唯鄭某是問。」

  薛牧順手就把羅千雪的頭髮揉成了鳥窩,叮囑道:「鄭浩然一副正太臉很是某些人的菜,聽說他還有個弟弟更白臉,你可別被勾搭了。」

  換了以往的羅千雪肯定跳腳,可此時看著卻有些蔫蔫的,只是「哦」了一聲:「不會啦。」

  薛牧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又對鄭冶之道:「薛某南歸不急,不如陪鄭谷主走一程,你我也順便談談其他合作如何?」

  鄭冶之也笑道:「求之不得。」

  薛牧岳小嬋和整個千山暮雪團,加上鄭冶之帶了親隨十餘人,兩伙人合流浩浩蕩盪向東出城。

  兩家之間確實有合作。當初鄭浩然赴靈州,大家關係很不錯,在鄭浩然牽線搭橋之下頗有一些貿易上的交流。

  星月宗原有的鑄造堂口比較弱,和鑄劍谷搭上之後索性都撤銷了,弟子們的兵器基本全部從鑄劍谷購置,質量比靈州當地打造的好上一大截。而靈州較多走私和黑貨,外界難尋,鑄劍谷通過星月宗收集特殊材料和少見的兵器,雙方合作一直在進行。

  千山暮雪團受到了鑄劍谷弟子的熱烈歡迎。明知道這些星月合歡妖女碰不得,就算跟你交歡都不敢上生怕被吸乾的那種,但有這麼多美人同行總是舒服養眼,一路上雙方倒是頗有點聯誼的味道,嘰嘰喳喳歡聲笑語一路東去。

  薛牧和鄭冶之並肩而行,笑道:「據說貴谷男性為主?」

  鄭冶之哈哈一笑:「鑄造宗門嘛。雖有內眷,主體還是男丁居多。」

  薛牧笑道:「看來可以時不時來個聯誼會嘛。」

  鄭冶之意味深長地道:「以後或許可以。」

  這話意思挺明白,雙方門下聯誼是挺好的,但眼下大家仍在觀望星月宗的轉型走向,貿貿然和妖女們太過親密,人們總是有所猶疑的。

  薛牧也不計較,笑道:「以後便知。」

  鄭冶之說起了正題:「貴宗乃是頂級魔宗,普通兵器對於貴宗只是初級門人的基礎用度,用敝谷的和用外面鐵匠舖的,說來也沒太大區別。歸根結底,高端用具才是你我的要點,薛總管想談的是這些?」

  確實高端用具才是要點,現在拿一把普通長劍恐怕都砍不動薛牧的偽黑蛟體了,別提更強的武者,制式兵器對他們來說和拿個紙片區別不大。能對強者造成威脅的,必須是更強的兵刃,黑蛟之戰風烈陽無法破防的破刀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好兵器自然是稀罕貨,除了歷史遺存的之外,一定層級以上的作品,就只有鑄劍谷能造,這就是鑄劍谷立足的命脈所在。按功法等級天地玄黃去分的話,每一柄地級造出來都是價值連城,要是放在低級些的宗門都能引起腥風血雨的爭奪那種。

  薛牧手頭的折扇只算是鄭浩然的遊戲之作,用的也就是些黑蛟邊角料,最多玄級,只算過得去。倒是那廝送給岳小嬋那對短劍達到了地級中等,算是佳品,薛牧當初警惕那貨也不是沒有緣由。

  慕劍璃的飛光屬於天級上等,是藺無涯曾經仗之叱吒天下的名劍。星魄雲渺或者稱心如意這些就不提了,那已經超越了正常分級,達到鎮派神兵的層面。

  正道八宗這些悠久強宗,高層幾乎人手都是地級以上高端貨,藏兵庫房裡還很多。而魔門缺了正規的供應,想要獲取基本都是通過殺人奪寶之類不正當來路,積累下來倒也不少,普及率還過得去,就是缺了穩定來源,對於薛牧來說這不靠譜,也不想繼續這麼做。

  「敝宗確實想向貴谷定制一定層級的兵刃,不知貴谷可有難處?」薛牧道:「當初問過浩然兄這個問題,他表示個人給我做一兩件並不違規,但無法決定宗門層面的貿易往來。」

  鄭冶之笑道:「以星月宗如今的行事,你我開啟這項貿易並無不可。只不過薛總管必須答應敝谷一個前提。」

  「請說。」

  「不得將敝谷出產轉與魔門六道。」鄭冶之正容道:「薛總管莫怪,達到一定品質,我們出產也稀少,可沒法敞開供應魔門各宗。」

  這只是藉口,實際就是不願意和魔門往來,薛牧倒也理解,更沒興趣幫魔門六道談生意,便一口答應下來:「這項理所當然,六道之盟並不干涉內務的,我只對星月宗負責。」

  鄭冶之笑道:「星月宗有薛總管操持內外事務,真是煥然一新,讓我想起問劍宗此前的形態,真是強烈的對比。一個宗門確實不能隻重修煉。」

  薛牧微微一笑:「問劍宗以後也會不一樣的。」

  「薛總管對慕宗主倒是很有信心。」鄭冶之也不多岔題,直接問道:「薛總管想要多少,什麼層級?」

  薛牧道:「主要定制地級,數量也不會很多,優先滿足堂主長老用度。實話說若要大批量進購,我們也買不起,畢竟地級以上兵刃價格都已經很難用金錢衡量了。只是希望能形成長期的定制供應,不是一錘子買賣。」

  鄭冶之頷首道:「沒問題。薛總管回去可以統計一下這一批的具體需求,量身定制的話需求越細越好,你我還是以原先的交接渠道聯絡。」

  薛牧又道:「我知天級兵刃極為難得,便是鄭谷主出手也未必一定能成,所以隻訂一件,希望貴谷能全心打造,能達到上等為佳。若要什麼特殊材料,可以通知我們去找。」

  「哦?」鄭冶之聽著有點手癢:「是怎樣的需求?」

  薛牧指指正在和鑄劍谷弟子有一搭沒一搭閒扯淡的岳小嬋:「她的短劍,一會直接問她即可。」

  岳小嬋沒有轉頭,臉上卻露出了甜甜的笑意,驚人的嬌美。看得眼前的鑄劍谷弟子眼睛發直,腳下打拐,摔了個狗啃泥。

  那弟子滿臉通紅尷尬地爬了起來,兩家人馬笑成了一團,笑聲遠遠傳揚,傳到了身後兩里外的雪林之間。雪林中影影綽綽地綴著一群人,你眼望我眼,都很是蛋疼。

  「李公公,這薛牧不會一路跟去鑄劍谷吧……鑄劍谷鄭公爺在側,我們怎麼行事啊……」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5
第三百九十八章陷阱



  是鄭冶之特別強大導致別人不敢動手?不,他又沒洞虛,關鍵是那句鄭公爺。

  鑄劍谷是站在朝廷立場的重要宗門,谷主當然是和藥王谷陳乾楨神機門李應卿一樣的公爵,在朝廷影響力極大。這批刺殺聯軍除了神槍門之外全是朝廷的人,當著鄭冶之的面怎麼殺人?就算是神槍門,他凌百戰也不想得罪鄭冶之這樣的大拿啊!

  李公公早就通過星月宗劍州分舵得到了薛牧的安排,陰陰一笑:「看來是不能等下去了,說不定薛牧還真要跟去鑄劍谷,再下手更沒機會了。」

  凌百戰皺眉道:「怎麼做?我們無法在鄭冶之面前隱藏來路。」

  「鄭冶之尚未洞虛,而薛牧更只是個照心期的武者。本座直接出手偷襲薛牧,一擊而走,成了萬事大吉,若是不成,也可以引開鄭冶之那等脾氣暴躁的打鐵匠。我們的來路五花八門,只要鄭冶之不在,鑄劍谷門下可認不清,你們一擁而上砍了薛牧有沒有問題?」

  凌百戰略有些猶豫,他目睹過千山暮雪團的歌舞,從那媚功判斷可不是弱者,鑄劍谷門下跟著谷主隨行的顯然也是個個精英,硬打恐怕不是太容易。雖然自己這邊是要強不少,可未必真能在鄭冶之迴轉之前得手呢。

  倒是葉庭升派來的門客死士首領大咧咧道:「只要鄭公爺不在,那一堆小妖女濟得甚事,老子幾個眨眼就能要了薛牧的狗頭。」

  李公公故意提醒道:「岳小嬋名列新秀譜,八月十五正魔之巔裡表現璀璨無比,天下皆知,你們可別栽在她手裡。」

  不說還好,說了倒把凌百戰的武者驕傲給激發了:「李公公未免門縫裡看人。岳小嬋才一個十四歲的女娃娃,要是能擋住本座,本座這一生修行豈不是喂了狗!」

  李公公玩味地笑笑:「那便準備行動。」

  那邊岳小嬋正在詳細地跟鄭冶之講解她的兵刃定制需求,涉及自己的鍛冶大道,鄭冶之也是聽得仔細無比,不斷頷首表示明白。薛牧便有意地稍微離開了一些距離,方便李公公出手。

  果然一道灰衣人影以肉眼難見的速度,電光火石之間就到了薛牧面前,一柄長劍如貫天地,刺在了薛牧胸前。

  黃芒淡淡泛起,灰衣人影驚呼一聲:「輝月神石?失策。」

  話音未落,已經飛速遁走。鄭冶之勃然大怒:「給本座留下!」

  一柄重劍突兀出現在他手中,排山倒海般的罡氣重重斬向人影遁去的方向。人影很是輕鬆地揮劍,也不見什麼威力,那重劍罡氣卻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見。

  「鑄劍谷不過如此,哈哈,哈哈哈……」

  鄭冶之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二話不說地悶聲追了上去。

  一切只在剎那間,薛牧只來得及在肚子裡吐槽一句李公公這回演技略浮誇,就看見四周人影幢幢,好幾個人殺氣騰騰地直奔中宮,且兄弟他飛刺而來。人還沒到,各種刀光劍氣已經不要命似的往薛牧傾瀉而下。

  鑄劍谷弟子們還在迷茫中,岳小嬋羅千雪和夜舞團隊卻是早有準備,飛速擋在薛牧面前,看似恐怖的遠程氣勁輕鬆被她們全部擋掉,很快和刺客近身戰在一起。

  當先一個刺客黑巾蒙面,入道級別的剛勇霸氣連瞎子都感受得出來,手上用的是劍,但岳小嬋短劍一架,就很清晰地感覺到了什麼,笑道:「好槍法。 」

  玩槍的人改用劍,再怎麼遮掩,那點運勁的區別在岳小嬋這樣的武者面前,也是如同黑夜裡的螢火蟲一樣耀眼。

  凌百戰默不作聲,和岳小嬋過了兩招,心中就暗暗叫苦。

  他發現如果不用真本事,別說突破岳小嬋的攔截了,說不定還得栽在她手裡。這小丫頭怎麼會這麼強?這真的只是個十四歲的,還沒入道的小娃娃?這不是個妖怪吧?

  在凌百戰糾結的時候,總督府死士和李公公帶來的內衛也個個心中駭然。

  這群聽說只是唱歌跳舞的小妖女什麼情況?怎麼一個比一個強……那個唱歌的年紀輕輕都特麼化蘊了,這真的不是什麼強宗嫡傳?那群跳舞的,合歡大陣嫻熟無比,有個總督府死士身陷陣中都沒見動手,就看著他帶著滿臉歡愉的微笑栽倒在地,死得透了。

  他們終於意識到,這不是一群普通唱歌跳舞的小姑娘,這是一群本來應該禍亂江湖的恐怖妖女啊!一個先是星月宗主隨行、後是星月總管八親衛,另外的也全是合歡聖女麾下親信,在很多江湖故事裡,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主角很長的階段內要面對的主要大敵,一個就夠人受的了,這裡十幾個!

  想要短期內突破她們的阻截是有點難了,眼看鑄劍谷弟子反應過人來,個個勃然大怒地挺劍參戰,那死士首領心念電轉,忽然運了個秘技,身影驟然消失,再度出現時已經繞開重重阻截,到了薛牧身後。

  「死吧!」死士首領獰笑著舉刀下劈,忽然後心一疼,氣力盡失。

  他不可思議地轉頭後望,身後雪地裡隱隱約約好像有個模糊的人影,聲音模糊地飄蕩:「盟主身後,我無痕道包了。」

  「陷阱……」死士首領心中閃過這個概念,在失去最後意識之前,彷彿看見了天邊飄來無數女子,如同天女降世。

  星月宗劍州分舵傾巢而出……這是早有準備?這場刺殺,有叛徒……死士首領沒辦法說出這句話了,砰然栽倒在地,死不瞑目。

  只是數息之間,凌百戰都還沒決定好要不要動槍呢,形勢就驟然變化。隨著無痕道頂尖強者現身,劍州分舵白靈兒率眾而來,實力天翻地覆的逆轉,一場刺殺變成了圍剿,凌百戰再也顧不得什麼狗屁的隱藏身份了,擎出長槍,死命突圍。

  「鐺!」一對短劍再度擋在了他突圍的路上,岳小嬋笑意盈盈:「好槍法。」

  看著這個狗皮膏藥般甩不脫的笑嘻嘻小姑娘,凌百戰從來沒有如這一刻般討厭星月妖女,笑你妹啊,好你妹的槍法啊!

  正在此時,之前引走鄭冶之的李公公迴轉了。看著灰衣人影飛速接近,凌百戰大喜,有洞虛接應,至少跑得掉!

  只見李公公如蒼鷹展翅,掠過戰局上方,雙手輕揮,救出了數名陷入苦戰中的內衛:「有人洩密,計劃失敗,我們走!」

  洞虛救人要走,確實無人能攔,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李公公帶著內衛撤走,無數碧油油的目光落在場中僅存的總督府死士和凌百戰身上。

  凌百戰通體冰涼。

  我的公公,你是這麼救人的?

  直到這一刻都沒人懷疑李公公,他之前確確實實全力出手,要不是輝月神石擋了一擊,薛牧已經授首。在人們心裡這是死太監自私涼薄,只顧自己人呢……

  「誤中薛牧陷阱,恐怕今日真要斃命於此。」凌百戰陷入岳小嬋羅千雪白靈兒的夾攻之中奮力苦戰,心裡頗有點英雄末路的淒涼:「希望無雙能扛住壓力,穩定宗門……」

  距此數百里外的神槍門,凌無雙站在宗門大殿之前,看著眼前一片肅然白衣,和為首的清冷俏顏,心中如墜冰窖。

  「慕劍璃,你這是什麼意思?」

  慕劍璃慢慢閉上眼睛,自語般說著:「他說,凌兄,很遺憾你不會再有在他胸前留下新痕的機會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36
第三百九十九章輪迴


  正道講究師出有名,是不會隨隨便便對別人發動滅門戰的,除非是有非常站得住腳的理由。

  但這一次問劍宗真的很有理由,他們手頭關於神槍門暗害自家的證據都堆成山了。

  當時慕劍璃輕輕放下,神槍門並不知道問劍宗早已經將他們視為死敵。如果知道的話,凌百戰肯定不會有閒工夫謀刺薛牧,早就該四處找人幫忙架若論基子和解,自己也該在門內進行一級戰備了才對。

  如果真的做足了應對,神槍門倒也不是那麼好滅的,畢竟也是個一流的大派,並不是泥捏的,光是各類前來架若論基子說項的江湖人脈就很能讓人束手束腳。

  結果這會兒凌百戰自己深陷重圍,神槍門連個主心骨都沒有。門內也是毫無防範,連個山門陣法都沒開,不少強者還在外未歸。這種時候問劍宗大量強者突如其來,一個本來算得上一流的悠久大派就跟光溜溜的小姑娘一樣,一點抵抗力都看不見,不到一盞茶時間就被推成了白地。

  算得上青年英傑,甚至有極大希望被列入新秀譜的凌無雙,在劍鋒堂杜長老面前連三劍都沒走過去,飲恨當場。

  「宗主……這神槍門資源很多啊……老夫算是理解橫行道的立足之道了……」

  「我們不是橫行道,資源需取之有道。內務堂徐長老負責此事,該是我們的留下,不是我們的,分發補償給曾被本宗欺壓的民眾。」

  「……是。」

  徐長老領命而去,慕劍璃站在斷崖邊,看著雁丘的木牌,久久一動不動。

  他才離開不到半天,這隻影向誰去的感覺就已經如此強烈,連劍鋒所指破門滅戶的殺伐都掩蓋不了這等情思,相反,越是想到這一戰是他臨去前最後的策劃,心中的思念就越深濃。

  「這個雁丘,保護起來,不許任何人破壞。」慕劍璃輕聲吩咐:「或許千載之下,此地還將是本宗勝景,使有情人來訪祭拜。」

  千載之下有沒有人祭拜不知道,但問劍宗的人都知道,這個地方恐怕是將來宗主的常駐之地了,別處找不到她的話,來這裡準沒錯。

  慕劍璃抬頭東望,目光透過層層霧靄,彷彿能看見那裡的殺伐也已經有了結果。

  拿出了真功夫的凌百戰確實很強,岳小嬋羅千雪白靈兒轉燈般的圍攻,一時三刻都拿不下,還是無痕道的潛伏者不耐煩出手偷襲,一柄匕首扎在凌百戰後心,做了終結。

  「謝了。」

  「盟主客氣了,應該做的。」

  旁邊鄭冶之追著李公公而回,見到這個場面也就沒再去追,只是站在旁邊看。直到此刻才開口道:「薛總管是不是利用了本座一回?」

  「我不想打這一架,所以希望藉著鄭谷主的威名讓他們不敢出手。」薛牧道:「可沒想到他們居然還真敢,要不是本宗神石護身,薛某墳草都三尺高了。」

  這倒是的……鄭冶之點點頭,心中怒火升騰。

  一開始不知道那個灰衣人是誰,但結合了這場面,以及地上個別內衛的屍首,他再是不懂也該反應過人來了,這是姬青原的人。

  薛牧怎麼想的已經是次要了,人家為安全計拖著自己也可以理解。關鍵是當著他的面,皇帝的人還真敢動手刺殺他的客人,還真是徹底不把他鑄劍谷放在眼裡!

  「姬家……還真是越來越讓人失望。」鄭冶之冷冷地丟下一句,沒再多說,只是道:「那麼薛總管還繼續東行麼?」

  薛牧咧嘴一笑:「本就只是為了抱鄭谷主粗腿,如今事畢,薛某自然該南行了。」

  鄭冶之失笑道:「你倒是坦誠得可愛。」

  「但是之前談的事也是真心的,尤其是小嬋的短劍,希望鄭谷主多多關照。」

  「好說。打造頂級兵刃,本就是我們的追求,你星月宗能提供所需材料,其實是我們佔便宜的好事才對。」

  「各取所需吧。」薛牧拱手笑道:「那薛某回去籌備材料,千山暮雪團就交給鄭谷主了。」

  羅千雪低頭上前,拉著薛牧的衣角,吶吶道:「公子……」

  薛牧再度把她的頭髮揉成了鳥窩:「你的每一場歌舞,都是本宗的一次重要出征。我們在靈州等你凱旋,到那時候,你的專輯也該傳遍天下了。」

  羅千雪很想說我都不想做明星了,還是做你的親衛好點兒。可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低聲道:「不會讓公子失望。」

  …………

  一場繁華落幕,歸程上依舊是薛牧岳小嬋兩個人,手拉著手慢慢地走。

  其實這次和薛牧單獨出來,經歷的場面和岳小嬋事先想像的不太一樣。小丫頭原先夢裡的還是很有點並肩闖蕩江湖的情懷,一起闖刀山下虎穴互相護持什麼的,結果也就是那一夜的夜探有點這種味道,整體還是在旁觀薛牧運籌帷幄,自己只是個端茶遞水在一旁喊六六六的小丫頭。

  但這會兒岳小嬋覺得,這種體驗也不錯。能一起打架的江湖俊傑大把撈,能像薛牧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又有幾個?

  作為注定將要接班星月宗的少主來說,親身參與這些籌劃,遠遠比參與打架有意義得多。

  「你挑撥了朝廷和鑄劍谷,有用嗎?」

  「眼見的用途是沒有,但在鄭冶之心裡埋了根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有用。」

  「李公公畢竟是失敗,能交差麼?」

  「輝月神石都被激發了,他確實是差點成功。有其他內衛替他作證,他最多也就挨頓罵,不會有事,還能將出了奸細的污水往葉庭升那兒潑。」

  「你顧忌葉庭升?」

  「這貨是個能人,問劍宗真的差點被他一手拖垮。不說讓姬青原撤換他,起碼也要讓姬青原對他不信任。」

  「姬青​​原的心胸,真的有可能。」岳小嬋嘆了口氣:「薛牧,你想這麼多,累嗎?」

  「還好……以前覺得想太多很累,現在慢慢倒覺得有點樂趣了。」薛牧忽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笑道:「你看……」

  岳小嬋順著望去,看見前方雪林邊上有一對男女,很是面熟。她想了想,笑道:「是不是我們剛到劍州時,在酒館裡看見的那對兒?」

  那個窘迫的可能要被裁撤的問劍宗外門弟子,談個戀愛被女方鄙視的那個……這會兒一身嶄新的白衣,看上去精神奕奕,平白帥了許多。

  「據說問劍宗不裁外門弟子了。」

  「嗯……」

  「聽人說近期慕宗主會舉行一次內門選拔,你有機會嗎?」

  「努力一下可能有的……」

  「那個……那天在酒館我說的是氣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實我是喜歡你的……你不會生我氣吧?」

  少年沈默良久,長長吁了口氣:「本宗上下正是銳意革新之時,我當修行為重,姑娘請回。」

  「好一場輪迴。」那邊薛牧嘖嘖有聲:「這小伙子上回被甩之後,恐怕無意中合了藺無涯的忘情道,修行要起飛。」

  岳小嬋笑嘻嘻道:「換了是我們薛總管,會說姑娘請回麼?」

  「會啊,我的眼光可高呢。」

  「看不出來,你上到三十歲,下到十四歲,還不是來者不拒。」

  「十四歲的在哪呢?」

  「這裡呢。」岳小嬋嘟起小嘴:「你要不要?」

  薛牧俯下頭,兩人在雪地中央公然擁吻,在不遠處,白衣少年離開少女,大步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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