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娛樂春秋 作者:姬叉 (已完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9-13 10:32: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3 855449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3
第四百二十章理念


  此時菜餚美酒流水般端了上來,姬無行笑著招呼用菜,薛牧也就慢慢品嚐,心中沉吟。

  之前是被「皇子爭位」這種固有的印象帶偏了思維,刻板地把人分了個陣營,認為那必是你死我活的。可實際上對於皇子們之間確實如此,可對於夏侯荻而言則不這麼看。

  跟姬無憂最親近是沒錯,她只可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支持,而不是聽他指令做事,更加不會為了他而主動把刀揮向自己的其他哥哥,除非是自衛反擊。

  如果姬青原有立太子的話,夏侯荻肯定是不管哪個都認賬,反而還會力勸姬無憂接受現實吧……如今的局勢有點不好說,反正只要你別倒行逆施,夏侯荻都不會主動對付你。

  遠遠沒有朝臣們站隊兇殘,要是換了別人來主事,一旦下決心靠向某位皇子,那在必要的時候宰起其他幾位來可絕對不手軟的。

  這麼一看,姬青原選擇夏侯荻做總捕,果然很有他的道理,至少六扇門不會變成誰的私人武裝。

  見薛牧思索,姬無行忽然道:「倒是薛總管讓我看不明白了。」

  薛牧醒過神,隨口問:「怎麼說?」

  姬無行道:「你既然跟小荻荻交好,卻又為什麼寫了一本魔星亂世的妖書?難道不知,倡導禍亂天下的人,絕對會是她最痛恨的敵人?」

  薛牧神色有點怪異,問道:「所以唐王聽了說書想找我,這意思是質問?」

  「半是半不是吧。」姬無行喝著酒,隨意道:「說質問也沒錯,站在我這種世道幫我搶的立場上,不會願意別人搶得比我歡。橫行道之道明明很多人都在用,可為什麼橫行道是人人喊打的魔?相信薛總管比我這個粗人更明白。」

  這話說得薛牧越發驚艷,哈哈笑道:「唐王實在是個有意思的人。」

  姬無行又道:「薛總管這本新書,影響很不好。雖然我不知道後面是怎麼個寫法,想來總逃不過殺貪官污吏,行所謂的俠義道來粉飾。可其實薛總管開篇明義比誰都有數,這叫禍亂天下,哪怕掛著替天行道的招牌。」

  薛牧悠悠道:「我是魔門。」

  「你是在為魔門六道之盟找一個漂亮的招牌,既增加聯盟內部認同凝聚,也讓世人接受度更高?便如你用白髮魔女來洗薛清秋一樣。」

  「唐王明鑑。」

  「但你這是站在了朝廷對立的立場,也就是風波樓心花怒放地說這書,換了個普通書坊甚至不會為你刊印。」姬無行認真地看著薛牧的眼睛:「小荻荻第一個討厭這種書,你是想和她翻臉?」

  薛牧淡淡道:「所以這部書將有可能成為此世第一部禁書,拉開文字管控的開端?」

  「很有可能。」

  「如果唐王做皇帝,會禁嗎?」

  姬無行沉默下去,良久才道:「如果後續確實如我所想,那我倒是不會禁。」

  薛牧驚訝道:「為什麼?」

  「因為如果是這樣的話,薛總管筆下之魔,倒是更近於咱們的正道。」姬無行咧嘴一笑:「讓天下人看明白也沒什麼不好。」

  短短的交流,薛牧已經不知道幾次被這傢伙震驚了。光是這幾句話,先是有了以文亂法的概念,再有了以武犯禁的概念,這都是此世模模糊糊但卻沒能明朗的概念,但在幾句話裡被這位唐王說完了。

  按理薛牧應該不喜歡這麼顯著的統治階級思維,尤其在他的角度更應該反感禁書的想法,可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唐王真的很有趣。至少他明明白白地把這話告訴薛牧,這坦誠不作偽的「人設」進行到了這一步的話,和真性情也沒什麼區別了。

  他嘆了口氣,緩緩道:「其實吧,所謂的影響不好,要分兩種狀況看。」

  姬無行奇道:「怎麼說?」

  「如果朝野清平,官吏廉潔,人人安居樂業,那麼天下人看這種書也不過看得一樂,心道我三好薛生胡扯八道想為魔門洗白,進而還會想到平時尊崇的正道其實也不是多好,在朝廷看來也能算個警示與反思。」薛牧道:「可如果朝政昏庸,官吏貪婪,亂民四起,那這書會引起人們的共鳴,群起仿之,那時的影響就真不好了……可那時候的不良影響,真是書的原因麼?」

  為什麼《水滸傳》在盛世是奇書,在崇禎康乾是禁書,在現世是名著,這就是區別。

  姬無行默然。

  「你家小荻荻……哦,小妹妹,她是明理人,不會因為這個和我翻臉,可能會有點生氣?大不了我另外寫一部歌頌名捕的作品來拍她馬屁嘛。」薛牧哈哈一笑:「唐王過慮了。」

  姬無行也哈哈一笑:「薛總管著實有趣。」

  薛牧舉杯相敬:「彼此彼此。」

  兩人痛飲一杯,姬無行抹了把嘴,又笑道:「剛才這算半是質問。那半不是嘛……我是請你吃飯,可不是當街問你,對不對?」

  「對。」薛牧笑道:「今日一唔,薛某交了唐王這個朋友。」

  姬無行大笑起來:「既是朋友,那便談風月!來人,上舞!」

  樂聲從輕緩變得活潑,一眾舞女盈盈而入,含笑獻舞。倒不是往日常見的媚舞,而是挺接近於夜舞團隊表現出來的盛世風景舞,看起來現在已經成為上流社會的飲宴風尚了。

  可見這風月也有分寸,夤夜小娃娃在場胡吃海喝,你要是搞個艷舞靡靡,那叫犯蠢。

  兩人之間根本沒提到爭位的問題,但其實說到這裡已經足夠了。姬無行已經表達了政治理念,而薛牧也表達了對他很有好感,初次接觸到了這個層面,已經意盡了。

  關係是慢慢來的,更深的了解要繼續觀察,選擇也是雙向的,雙方都有數。

  薛牧靠在椅背上喝酒,悠悠地欣賞了一陣舞蹈,舞女也不是星月合歡出身,想必是唐王自己找來的訓練,水平還行,賞心悅目,可與星月合歡門下相比,當然是有著本質差距。

  頂級宗門與普通出身的鴻溝,不僅僅體現在武道上,還會體現在很多細節,光是氣質的差距就很難彌補。

  卻聽姬無行道:「誒,打個商量,星月合歡門下若是有意的話,來我這裡串個場,我給高價。」

  薛牧笑道:「星月門下,我不會讓她們做這種權貴飲宴場合為人獻舞之事,要麼得是高端盛會,要麼寧可廣場上表演給大眾看。你知道,性質不同。」

  姬無行失笑:「薛總管在乎門下身份顏面,理所應當。那合歡宗呢?」

  「合歡宗的話,你可以找她們商量,但我覺得吧……多半也隻肯給些外門弟子。」

  因為關係不到。起碼合歡宗給縱橫道撐文藝檯面的時候是會出內門弟子的,總歸是盟友。讓她們給朝廷權貴獻舞?開什麼玩笑,合歡宗再沒矜持也不是不要顏面,也怕被同道譏嘲的好不好。

  當然如果你是魔門代言人,站在一條船上,那合歡宗是肯定沒問題,必要的場合下即使讓琴仙子和千山暮雪團來給你捧個場也不是不能商量。性質不同。

  姬無行也心知肚明,笑道:「能出外門弟子就可以了。」

  薛牧奇道:「唐王若是公然招攬合歡門下,不怕重蹈雍王覆轍,致使朝野惡評?」

  姬無行灑然一笑:「以前倒是會有點猶豫,可現在的形勢,什麼評那都是虛的。」

  說著握起拳頭晃了晃:「這才是真的。」

  薛牧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護衛們整齊劃一的招呼:「參見夏侯總捕。」

  薛牧笑容擴散開來,真有趣,沒人敢攔夏侯荻,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裡面她來了。看來夏侯荻和這個老九的關係,確實也不算差。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3
第四百二十一章在我這裡


  夏侯荻大步而入,英姿颯爽,薛牧偏頭看著,總覺得她比姬無行還有氣場,更像「龍行虎步」的滋味。這種感覺一閃而過,夏侯荻已經到了席間,看看薛牧左右的卓青青和夤夜,便隨意坐在對面,姬無行身邊。

  然後自顧自地倒了杯酒,舉杯道:「本來我該請你吃飯?最近忙,正好唐王幫我請了,那我腆著臉借花獻佛吧。」

  薛牧舉杯示意,笑道:「哪有你請我吃飯的道理,我是你下屬,該是我巴結你。」

  「切,看不出來。」夏侯荻仰首喝了,把酒杯頓在桌上,轉頭看姬無行:「陛下臥病,你成天不是聽說書就是去混賭場,現在又請人喝酒,歌舞靡靡的,蘇相他們聽了,眉頭都皺成麵團了。」

  姬無行哈哈一笑:「他們從來就說我匪氣重,我幹嘛貼他們的冷屁股。喜歡我的自然喜歡,不喜歡的管他幹嘛?倒是你啊,薛總管昨日剛來你就去見,隔了一天又跑來見,不怕別人說你那啥?」

  夏侯荻瞪眼道:「什麼那啥?」

  姬無行笑呵呵地喝酒不說話。

  夏侯荻冷哼道:「內外亂七八糟,你有能力,不幫忙做事,反而公然拉幫結派的,我看了不舒服,來罵你不行?」

  姬無行淡淡道:「你想讓我幫忙做事?」

  「想。」

  「好。你說,哪方面?」

  「你在內衛有人對不對?說不定影衛都有?」

  「本來有,恐怕很快就沒有了。」姬無行笑笑:「換了我是李嘯林,也會乘機清洗異己,我的人也不知道能留幾天,不死都萬幸。」

  「我六扇門和宮中互不統屬,不知兩衛事務。你讓你的人整理一下,這一年兩衛有誰離宮,現在人在哪裡;如果死了的,葬在哪裡。」

  姬無行愣了愣:「下毒的事?這件事貴妃和李嘯林會查,你我胡亂插手反而壞了規矩,莫非你是疑心他們有問題?」

  「倒不是疑心。」夏侯荻有點疲憊地嘆了口氣:「問題在於現在的狀況對他們​​都有利,即使查清楚這個,說不定只會成為他們手裡的一張好牌,為將來討利益。只有我們才真想弄清楚事實,為陛下討個公道吧。」

  姬無行嘆了口氣:「行,我會了解清楚,這事不是你六扇門的事,我也會派人一起去查。不過老八呢?」

  「他當然也會查。」夏侯荻笑笑:「大家齊心豈不是很好嗎?」

  「你真是……天真。」姬無行搖搖頭:「除了躺床上形同死人的死胖子之外,我們八個兄弟都有嫌疑,你讓我們查?」

  「我沒有讓所有人查,只是你和祁王。」

  「哈……你這麼相信我啊?」

  「相信。」夏侯荻道:「因為陛下出事,獲益最大的不是你。而且你的脾氣……」

  「呵呵……」姬無行想說什麼,忍了一下沒說出來,笑道:「行吧。這事上我聽你吩咐就是。」

  夏侯荻搖頭道:「我主持不了,我恐怕馬上要去沂州。」

  「應付自然門?」

  「嗯,自然門謀刺沂州總督,並且大肆入駐弟子建立山頭,六扇門必須去處理這件事。」

  「宣哲去才對,這種時候你該坐鎮中樞。」

  「這是陛下之命。」

  「神經病……」姬無行忍不住罵了一句,忽然又笑了:「嗯,也好,你出去了最好。」

  夏侯荻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姬無行又道:「其實這事吧……自然門搶地盤我可以理解,謀刺總督簡直莫名其妙,你確定是他們做的?」

  「總督親衛匯報,陛下真正驚怒也是源於此,夏文軒只是個引子。」夏侯荻道:「如果此事有貓膩,更是需要我去調查了。」

  「倒也是……那祝你此行順利吧,京師的妖魔鬼怪本王鎮著。」

  夏侯荻失笑:「你鎮得了誰?」

  姬無行微微一笑:「薛總管會幫這個忙的,對嗎?」

  看了半天好戲的薛牧悠然道:「對。」

  夏侯荻沒好氣道:「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妖魔鬼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接觸到底是想幹嘛。」

  姬無行淡淡道:「那位置可不是老八預訂,你別太偏心。」

  夏侯荻抿了抿嘴,嘆了口氣道:「你們兩個……根本不合適。」

  姬無行瞪眼道:「又不是成親,你管我們合適不合適?」

  「噗……」薛牧忍不住笑。

  「笑什麼笑?」夏侯荻道:「吃完了沒?」

  薛牧笑道:「你要幹嘛?」

  「陪我走走。」夏侯荻不顧姬無行變得怪異的目光,淡淡道:「就我倆走走。」

  薛牧愣了半晌,轉頭吩咐卓青青:「你和夤夜先回去。」

  卓青青遲疑道:「公子……」

  「沒事,跟夏侯總捕在一起,怕什麼妖魔鬼怪?」

  卓青青下意識看了看薛牧身後,心知葉孤影依然潛伏,還是猶豫著點了點頭。

  …………

  離開酒樓,已是夜涼如水。寒冬的京師,夜晚也很是靜謐,有雪花安靜地飄灑,大街小巷一片粼粼的反光,清幽且冰寒。偶爾有梆子聲傳來,有人冒雪歸家,幾聲犬吠相和,恍惚間讓人覺得這是在某處鄉間,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薛牧和夏侯荻並肩而行,走了很久都沒說話,氣氛並沒有什麼曖昧之感,而是很複雜的敵友交纏,讓人欲辯難言。

  過了好久,夏侯荻才嘆了口氣:「你寫那書,什麼意思?」

  「你居然還有閒工夫聽我新書?」

  「讓人了解了一下。」夏侯荻道:「你到底想趁亂幹什麼?」

  「寫書的時候我可不知道姬青原出事。」薛牧答道:「本來也就只是為了我六道拉扯一個名目,我剛才也跟唐王說過,書是否有壞影響,看的是朝廷自己。 」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會氣且兄弟且兄弟上門找你麻煩。可現在我很累,也沒有心情跟你鬧。」夏侯荻嘆道:「薛牧,能不能別給我加麻煩。」

  這話顯然意有所指,不是指書,而是他和姬無行接觸的舉動。

  薛牧抬頭看了看飄雪,淡淡道:「我就在這裡,誰都能找我,為什麼來的不是祁王,而是唐王?」

  夏侯荻沉默。

  「只因為祁王用不著我。他多半在朝野風評也挺好,又有你的支持,只要好好去經營一下李應卿他們的關係,那得位正得不行,沒有必要找正魔兩道。 」薛牧緩緩道:「你支持他,也與此有關吧,你也並不希望新的皇儲帶著太過濃重的正魔兩道烙印。」

  「是。而且祁王能力確實不錯,又不像唐王匪氣那麼重……我支持他並不只是為私。」夏侯荻的聲音柔了下來:「薛牧,我讓他給你一些有利承諾,你別摻和太深好不好?」

  薛牧嘆道:「姬青原又沒死,你們想幹嘛啊?挾大勢直接擁立?」

  夏侯荻低聲道:「我知道這也不好,有違君臣之道。但是現在朝野一片混亂,這真是不行的,我只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這個過渡,穩定朝野。」

  「亂在哪裡?無非人心。大家都安分守己等著姬青原傳位,屁事都沒。」

  「不是這麼說的,薛牧。」夏侯荻猶豫了一下,似是不知道怎麼解釋,半晌才道:「起碼現在自然門狂沙門蠢蠢欲動,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的主心骨才行。」

  「這事兒啊……我可以幫你啊。」

  夏侯荻愣了愣:「你怎麼幫我?」

  「自然門狂沙門終究是正道,做事都要站得住腳,否則失天下人心,玄天宗無咎寺他們也都不會坐視他們胡來。所以只要他們沒了藉口,你不就可以主動權盡握了,甚至這次都不用親赴沂州。」

  「怎能讓他們沒藉口?虛實鼎……」

  薛牧很無所謂地回答:「在我這裡。」

  夏侯荻猛然停下了腳步。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4
第四百二十二章因為有你



  「果然是你幹的。」夏侯荻側身逼前一步,瞪視著他:「你還真敢告訴我!」

  兩人相距不足一尺,薛牧安靜地看著她,神色不變:「我為什麼不敢告訴你?鼎是你的?」

  「你……」

  「鼎是潘寇之的。心意之滅,群雄逐鼎,我得到了,就這麼簡單。說來在我手裡總比在冷竹手裡好,自然門要是擁有兩鼎,我怕你們覺都睡不著。」

  夏侯荻怒道:「誰管你拿不拿鼎!可你為什麼把污水潑給朝廷!」

  「姬青​​原以前佈局殺清秋的舊怨我就不說了。前些日子趁清秋受傷,讓人勾連勢力打擊星月宗,陳飛揚一喜又趁我出使劍州,派人刺殺我。你看,他要毀我宗門甚至要我的命我都不會去質問他為什麼。」薛牧淡淡道:「本就是敵人,互相作對又有什麼奇怪呢……怎麼我潑個污水,你就受不了了? 」

  夏侯荻沉默下去,良久才疲憊地嘆了口氣:「薛牧,你一定要提醒我,你我就該是敵人嗎?」

  「你我不是敵人。其實……就連姬青原跟我都不是敵人,他的路線是把魔門抬起來,以制衡正道,這對我是有利的,本該是天然盟友各取所需。如果不是他總想給星月宗下絆子,總想殺我和清秋,那我們又怎麼會是這樣的關係?」薛牧認真道:「說實話,我從來就沒想要和朝廷作對,甚至於……我挺傾向朝廷的。」

  夏侯荻愣了一下,神色似是不信。

  「具體說了麻煩,也不知道怎麼說,你就當是因為……」薛牧頓了一下,低聲道:「因為朝廷有你。」

  夏侯荻又倒退了一步,抿嘴道:「你……你也就是會調戲我罷了。」

  薛牧搖頭道:「這是真話。」

  這話還真不假的,不是調戲之言。

  現代人只會喜歡穩定繁華的世界,在這個角度上雖然與朝廷統治者立場並不相同,但目標是一致的,以薛牧在此世見聞,深知如果沒有朝廷在做事,世界早就亂套了。

  但是現代人對封建性質的王朝同樣不會有好感,如果統治者都是姬青原那種變態或者姬無用那種昏庸的,那薛牧可能會策劃造他的反自己來,反正星月宗本來就有點背負這個味道……

  可問題是朝廷不少人給薛牧觀感都不錯……

  朝廷三宗超然物外,薛牧接觸過去,為人都不錯,醫道鍛冶科學各方面始終在推動著社會發展,比只會練武或者神神道道忽悠人的像樣多了。就連一直在作對的朝廷官員,張百齡葉庭升這些人,薛牧都必須承認靈州劍州的民間繁華根本脫不開他們的貢獻。

  最關鍵的是有夏侯荻。她不是聖人,也有私心,比如會偏心她的八哥,也會感情用事。但是在絕大多數事情上,她都是最稱職的六扇門總捕,清廉,敬業,正義,真心想要實現世間清平。不提兩人的交情和曖昧,光是朝廷的中流砥柱裡有這樣的人,薛牧都很難對這個朝廷起反感。

  所以他插手爭位,為的也只是爭取自家利益。最好是維持現狀,令出劉貴妃之手。中等是扶植一個與魔門利益相通的皇子上位,最低限度也不能讓一個對星月宗有敵意的人上台。比如姬無行確實有些不合適,這個唐王相當有思想,也許初期可以利益合作得很愉快,多年以後很難說,但至少不算很差的選擇,是可以考慮合作的。

  反正不管從哪裡想,薛牧都從來沒有考慮過策劃變天,想都沒想過。

  因為朝廷有你。

  「我們不是敵人。」薛牧重複了一遍,又摸出一枚金牌晃了一下,笑道:「我是你下屬,總捕大人。自然門的事,我願為總捕分憂。」

  「你要對外暴露虛實鼎在星月宗?」

  「是,這樣自然門什麼行動都站不住腳,狂沙門也沒有了動不動琢磨割據的前提,他們有氣也只能且兄弟我發,朝廷站住了道理,重新成為正魔之爭,六扇門再度掌握了主動權。」

  「這對你不利。」

  「清秋已控鼎,他們沒轍的。何況鼎也藏不了一輩子,這時機暴露好歹有作用,總比日後被人自己發現的好。」薛牧笑笑:「是我惹的事,已經給你惹了不小的麻煩,算是亡羊補牢吧。免得你心裡有疙瘩,始終生我的氣。」

  「你難道不知,這樣你自己在外可能會有危險。」

  「起碼京師有你罩我啊。」

  夏侯荻不說話了,靜靜地凝望著他,向來英氣堅定的眼眸裡好像藏了點霧氣,把心思遮掩得模糊不清。過了好一陣子才道:「該不是貪獎勵?」

  薛牧的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心中微動。

  她上回好像說,可以……

  夏侯荻反倒別開目光,淡淡道:「我不是你們星月妖女,可別指望我用這種事情吊人做事,薛捕頭想要升職倒是可以考慮。」

  薛牧抗議道:「喂,真當我是朝廷鷹犬啊?」

  「鷹犬不是很適合你嗎?」夏侯荻偏著腦袋想了想:「你看……鷹是禽,犬是獸。你不是禽獸是什麼?」

  薛牧瞪大了眼睛。

  我什麼都沒做,怎麼就禽獸了?

  他逼前一步。

  夏侯荻後退一步。

  再逼一步,夏侯荻退到了牆邊,按著腰刀道:「再色瞇瞇的,信不信我砍……」

  話音未落,薛牧豎起食指貼在她唇上,嘆氣道:「好啦,緊張兮兮的。又不是沒親過,滋味也就那樣……我說,你還是回去休息吧,保守估計你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這個世界不是缺了你不會轉,別給自己加太多戲,看得我心疼,你負責嗎?」

  夏侯荻繃緊的身子慢慢軟下去,有些疲憊地靠在牆上不說話。薛牧略顯粗糙的手指在她唇上沒有挪開,好像在感受她唇的柔軟,她也沒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雪花不斷飄落,盤旋在兩人身邊,如絮輕舞,而手指豎在唇上的動作,彷如靜止。兩人相顧沉默,在這寂靜的夜裡,凝固成了浪漫唯美的畫卷。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兩人腳下的積雪都已經漫上了鞋邊,夏侯荻忽然開口:「薛牧,想聽我的故事嗎?」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4
第四百二十三章舊事



  故事當然是要聽的,而且還要有一個適合的場所。

  比如夏侯荻的府邸。

  這是偌大的京師裡難得的幾條薛牧認識的路,曾經和薛清秋一起來訪過,那是為了談判,想讓夏侯荻放了夤夜,同時也是薛牧絞盡腦汁在這個世界立足的第一戰。

  說夏侯荻是薛牧此世面對的第一道關隘,也沒什麼問題。

  而如今是她自己帶著他回家,兩人之間曖昧難明。

  「這座府邸身處死巷盡頭,左右逼仄,但後方佔地挺大的。」夏侯荻站在門口抬頭介紹:「陛下賞給我住,六扇門內有懂堪輿的,看過之後說這是死地不祥,建議我閒置,另擇居所。然後給我罵了一頓,地豈有死活,好端端的地方哪有閒置的道理。」

  薛牧看了一陣,答道:「確實不是太好,有人刺殺的話……」

  「你家薛清秋親臨都不敢輕易動我。堂堂六扇門總捕如果真的到了會被人刺殺的時候,那不是這裡死地的原因,而是朝廷快死了。」

  「一般情況下是這樣,但如今形勢不同,對你不利者可能就來自朝廷,你還是留心些的好。」

  「嗯……」夏侯荻笑笑,推門而入。

  那名老僕正在廳中盤膝打坐,見夏侯荻回來,急忙迎了上來:「總捕回來啦?」

  繼而目光詫異地在薛牧身上停留了一下,忽然一笑:「原來是薛總管。」

  薛牧笑道:「我以前來訪過,老伯記得麼?」

  老僕笑笑:「老奴端茶奉水見客多了,薛總管是唯一向我道謝的,不記得都難。」

  老奴……薛牧認真看了看,果然發現這是個公公……當初自己沒開始修行,什麼都不懂,如今看著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透這位老僕的修行,少說也是入道起。想來這也正常,他沒多想,隨口道:「我可不信,總捕頭怎麼也是位高權重,客人對老伯也該是挺尊敬的。」

  老僕微微一笑:「所以他們敬的是總捕頭,唯有閣下謝的是我。」

  薛牧愣了愣,夏侯荻在身邊笑:「行了。我有話和薛總管說,王伯幫忙熱壺酒。」

  老僕笑得有些曖昧:「是。」

  夏侯荻也不在乎他略顯出了格的表情,帶著薛牧走向後堂,笑道:「我第一次在這裡請客,是為了你家琴仙子造勢。本來覺得請酒樓送來流水席就可以了,可那時候才發現,家裡沒人真是沒辦法待客,還好祁王派了家丁來幫襯,不然這臉丟盡了。」

  薛牧笑道:「感謝總捕頭的第一次。」

  夏侯荻瞪了他一眼,薛牧若無其事地腆著臉。

  夏侯荻懶得說他,大步進了後院。廊外有亭,幾枝素梅點綴亭邊,亭蓋上厚厚積雪,雪梅相映,頗有情趣。夏侯荻進入亭中,負手看梅。

  薛牧跟在身後,打量著她的樣子,覺得很有意思。即使是薛清秋那樣大氣驕傲的女人,在賞景觀花之時都難免會有一些小女人的味道流露,可這樣看著夏侯荻的背影,英挺卓然,獵獵披風之下是黑紅相襯的公服勁裝,幹練灑脫,只能讓人覺得很帥。

  這樣的女人……她平時是真沒把自己當女人吧。把自己丟上絕色譜,想必是挺蛋疼的。

  夏侯荻忽然道:「你給蕭輕蕪寫了首梅花詩?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唔,那是詞。」薛牧奇道:「你怎麼知道的?」

  「今日她給陛下治療後,我去尋她問陛下狀況,恰好看見她在讀書。」夏侯荻轉頭看著他:「我也愛梅,你怎麼不寫首給我?」

  薛牧眨巴眨巴眼睛:「這是吃醋?」

  「不是。」夏侯荻面無表情:「這是索賄。」

  薛牧啞然失笑。左右看看,亭柱一片空白,此世確實沒什麼題詩的風氣。他想了想,取出折扇,在左右立柱上分別刻了一句:

  「不要人誇好顏色」

  「只留清氣滿乾坤」

  夏侯荻定定地看著,眼波再度變得迷濛。不知看了多久,終於長嘆一聲:「夏侯不敢受此語。」

  「我覺得你當之無愧。」

  老僕端了熱酒上來,夏侯荻也就住了口,轉而笑道:「王伯去休息吧,這裡我自己來。」

  老僕笑著應了,轉身離開時,駐足看了看薛牧的題詩,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

  「坐吧。」夏侯荻披風一甩,當先而坐,親手斟酒,淡淡道:「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始終姓夏侯不姓姬?」

  一旦到了談事氣氛,這就立馬開門見山沒半句廢話,薛牧真的很欣賞她這種幹練模樣:「願聞其詳。」

  「夏侯是我母親的姓。她是江邊漁女,那時候陛下還是太子,常在外遊獵。某次出遊撞見我母親有幾分姿色,直接在荻花叢中強暴了她,十月之後,世上有了夏侯荻。」夏侯荻淡淡說著,好像在說一件完全不相干的案件:「陛下是滿意而歸了,從沒考慮過那漁女怎麼辦。母親將我生下來,獨自撫養了三年多,便貧病交困撒手人寰了。」

  薛牧默然。

  「那時陛下登基一年了。或許那天心血來潮,想起了那一年的野味兒,跑出來看了一眼,倒還正好見到了母親最後一面。」夏侯荻譏嘲地笑笑:「陛下驗了血親,從此宮中多了個叫夏侯荻的小宮女。」

  「宮女……」

  「當然只能是宮女,這是皇家醜事,沒有這樣的野公主,不但不能給名分,反而必須嚴禁外傳。你看二十多年了,我已經成為重臣,和兄長們關係也相處很隨意,可所謂公主身份依然只能是外人無證據的猜想。」

  「……」薛牧沒說什麼,基本上這個故事開端沒有超出他的意料。

  夏侯荻抿了口酒,又道:「陛下對我倒是挺好的,或許因為他生了九子,沒有女兒……多年來關懷有加,名為宮女,實際上住在內宮獨院,讓供奉堂教我識字習武,還派了王公公照料我起居,我不懂規矩滿宮亂跑也沒人教訓我……實際也算是公主待遇了吧。」

  「這叫公主待遇?哪個公主就一個老太監照料的……而且教你的還是供奉堂,皇家自己的武學呢?再說你恐怕連乾坤鼎都沒碰過。」

  夏侯荻訝然:「你怎麼知道我沒碰過乾坤鼎的?」

  你要是碰過,還能被我親親摸摸之後得到了突破?很顯然從來沒碰過鼎嘛。

  薛牧沒直說,只是道:「反正你這也太容易滿足,明顯待遇有很大差距嘛。」

  「滿足了。」夏侯荻也沒追根究底,笑了笑道:「有人照料有人教學,已經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之事,還不滿足?」

  薛牧只能點點頭:「嗯。」

  夏侯荻道:「當時尚在宮中的幾個皇子如祁王唐王都沒比我大多少,野丫頭滿宮瞎跑,倒是跟他們都混得挺熟。他們當時尚幼,也沒明白為什麼宮裡會有這麼小的小宮女,還可以到處瞎跑,反倒挺新奇的,一個兩個流著鼻涕穿著開襠褲很了不起的表示長大了要納我為妃,想想那時候的模樣挺好玩的。」

  「喂,聽著你很得意?」

  「童言無忌,你這也吃醋?」夏侯荻笑了:「真是無聊。」

  薛牧哼了一聲,自顧自倒酒喝,忽然想到什麼,哈哈笑道:「原來我吃醋,你覺得挺正常嗎?」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4
第四百二十四章疲憊


  「誰不知道你那點歪主意?」夏侯荻笑容裡有些諷意:「還是一介幕僚的時候就敢盯著我的腿看個沒完,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薛牧悠悠道:「比某些人好,起碼我不會看上誰就推在荻花叢裡強暴了,提了褲子不顧而去。」

  夏侯荻默然倒酒,連續灌了三杯,才吁了口氣,指了指薛牧的題詩:「所以夏侯當不得此語,別說他了,就是兄長們有些不法之事,難道我真能如何?只要不太過分的,還不是只能睜一眼閉一眼。清氣滿乾坤,無顏領受。」

  薛牧默默陪著喝了三杯,問道:「所以你和皇子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

  「不是全部。皇子年滿十四就要出宮就府,我進宮之前,姬無用都二十多了……」

  「怪不得你跟他不親。」

  「第一個讓我意識到自己是什麼身份處境的,就是姬無用。」夏侯荻收起笑容,緩緩道:「他某次進宮,我不慎且兄弟撞了他,收穫了人生第一個'野種'評價。那時祁王也才七八歲,恰好在附近看見,勃然護在我身前,和二十多歲的姬無用爭吵……這場面,夏侯荻一生難忘。」

  薛牧嘆了口氣,小姬八這表現可不容易,必須點個贊。所以人的親疏好惡總有其來由,夏侯荻說是說得輕描淡寫,仔細想想當時的場面,大約可以想像那時候的惡言給一個最多四歲的小女孩心靈蒙上了多深的陰影。難怪看夏侯荻和姬無用簡直勢如水火,姬無用成了植物人,夏侯荻名為探望,實則笑容滿面都懶得遮掩。

  而經此事,夏侯荻與她八哥的關係怕是神仙都很難挑撥。

  薛牧忽然感到了命運的深深惡意。那一年,英雄尚小,美人年幼。一個很漂亮的故事開端,結果父皇告訴他們,這是你妹。

  「那事之後,我也很少亂跑了,一心一意地習武。」夏侯荻道:「陳飛揚一喜陛下見了很是稱讚,問我有什麼志向。」

  薛牧想到了每個小學生都寫過的作文:我的理想是……

  「那麼小你能有什麼志向?」

  夏侯荻淡淡道:「我隻反問,做什麼能懲治壞人?陛下說,當然是我們朝廷六扇門。那時候開始,六扇門就注定與我結下了不解之緣。」

  果然,我的理想是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薛牧失笑道:「你被姬無用欺負了一下,居然就聯繫到六扇門懲治壞人去了……」

  「你以為我說的懲治壞人是姬無用?」夏侯荻嘲諷地笑笑:「我想說的是陛下自己。無辜的漁女因他毀了一生,無辜的女孩成為別人眼中的'野種' ……是誰的錯?我問不了他的罪,我只能盡我所能做的,讓這樣的事少一點。」

  薛牧收了笑容,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沒有說話。

  夏侯荻自顧喝著酒,慢慢回憶:「我從十歲就跟著供奉堂出任務歷練了。十四歲那年,我以供奉堂外放名義加入了六扇門,從銀牌捕頭做起,歷任緝盜司副主事、監察司主事、法務司主事、鎮魔司主事,積功升為玉牌捕頭,六扇門四大副總捕之一。次年老總捕告老離任,陛下欽點我做了總捕,做到現在三年多了,我也二十六了。」

  嗯,這是青春獻給了人民警察事業的十二年工齡老警察,外務內務法務重案多部門歷練的……薛牧頷首道:「這資歷很足了。」

  夏侯荻嘆氣道:「是陛下有意成全我自幼的志向……否則多的是人熬了一輩子資歷也熬不到玉牌,別說總捕了。我那些功績資歷面上說得過去,可現實只靠這些,這種年紀上位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會有些人開始惡言,猜測我是陛下的私生女……氣人的是,他們只是隨口誹謗,結果無意說中了事實。」

  薛牧笑道:「在這一點上我還是得佩服姬青原的。真的按照你的志向安排你去六扇門也就罷了,還能果斷提拔用人,實在算是他慧眼識人。若讓你在宮中蹉跎做個籠中公主,才是世間的損失。」

  「慧眼識人麼……」夏侯荻無奈地笑笑:「到了今日總該知道,他用我做總捕,還是權術手腕罷了。只因我的身份不會輕易做了別人的刀,而不是因為我真比別人做得好。」

  薛牧搖搖頭:「你沒有必要想這麼多。在這個位子上,你做好該做的就行了,你的志向可不是摻和政治權謀。」

  夏侯荻也搖頭:「身不由己的,薛牧。你的志向也不過是美人歌舞,可你殫精竭慮比誰都多,難道你樂意?無非是看著海市蜃樓,更賣力地跋涉在沙漠裡,也不知道哪一天能走到綠洲。」

  薛牧安靜地看著她,看得出來夏侯荻真的很疲憊了,她完全不想應對這樣的政治局面,今天說了這麼多故事,是傾吐也是排解。

  「我會幫你的。」他舉杯相敬:「至少在這沙漠裡,你不是獨自前行。」

  夏侯荻和他飲盡,酒壺已空。

  她也不再加酒,嘆道:「我想快刀斬亂麻結束亂局,你都不肯,還說什麼幫我。」

  薛牧無奈道:「是你想得太天真。除非姬青原自己開口傳位還行,只要他一天不開口,你家老八都絕對沒可能名正言順地迅速統一局面。正道八宗千年來和朝臣關係千絲萬縷,誰家沒好友,誰家沒嫁娶,我星月宗的情報裡,朝廷重臣有一半跟正道子弟有姻親有至交的,你不擺平這些人,直接擁立怎麼立得成?更何況我看你那模樣也不是真的想要直接擁立,多半還是做夢在想著挾大勢讓你父皇下旨立儲吧?」

  夏侯荻默默聽完,輕嘆道:「是……我只是想讓他立儲,這樣才能最簡單的安定朝野人心,可這麼明顯的事情,為什麼他就是不立呢……」

  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疲憊,那挺立的腰肢也慢慢有些軟了,手肘無力地撐在石桌上​​,辛苦地按著腦袋:​​「為什麼不呢……」

  薛牧看得有些不忍,還是道:「因為眼下的狀況一旦立儲就是太子監國秉政,等到權威日重,沒等他治好的那一天就該成太上皇了。所以實際上你們聲勢越大,他反而越不願意立。」

  夏侯荻怔怔地抬頭,半晌才道:「原來如此。」

  「所以眼下注定是個僵局,各自拉幫結派經營勢力,等他駕崩那一天才是生死鬥。我來挑選合作者,也是未雨綢繆,你緊張個什麼,說不定我就挑上你八哥了呢?總不能根本不做考察,等到某個對星月宗敵意滿滿的皇子上了台,我再來哭喊著抱你大腿吧?」

  夏侯荻反被他逗笑了一下,嗔道:「你就不能換個形容?」

  「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滾蛋。」夏侯荻有些無力地罵了一句,手按石桌慢慢站起身來,站在亭柱邊上默默看著薛牧的字跡,半晌無言。

  薛牧也長身而起,站在她身邊,嘆道:「好了,你還是去休息吧,越聽你的故事我就越心疼,疼壞了你又不會負責。」

  夏侯荻不說話,只是慢慢轉頭把腦袋墜了下去,頂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別動,讓我靠一下。」

  她髮際的幽香縈繞在鼻端,很清淡,很好聞,但薛牧卻起不了半點邪念,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連手都沒有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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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章待到山花爛漫時



  夏侯荻睡著了。

  身心俱疲的時候,暖酒微醺,心有好感的男人讓她抵靠著……渡過了最初的少許心慌,確認他並不會動手動腳,那種心情驟鬆諸事皆無的感覺,讓夏侯荻直挺挺地靠在他肩頭閉上了靈覺,酣然入睡。

  睡著的時候,身軀自然變軟,光憑額頭抵著肩膀是不足以支撐重量的,夏侯荻很自然地雙手環上他的腰,腦袋側了一下變成側靠,很舒服地咂咂嘴巴繼續睡。

  薛牧始終雙手垂在腿邊一動不動,低頭看著她疲憊入眠的樣子,眼神很是複雜。

  夏侯荻的疲憊當然跟他是很有關係的。

  什麼夏文軒闖宮自然門異動,都不重要,姬青原出事的真正原因就是毒,沒這些事引發也會有其他事,早晚的事兒。

  無論毒是誰下的,總歸是他配的,並且配置目的就是要造成今天的結果,說他是罪魁禍首完全沒問題。好在總算不是他下的毒,不是真正的兇手,讓他可以坦然面對。可不管理由說了多少,他確實沒跟她站在統一戰線上,確確實實在給她「添加麻煩」。

  自然門的異動也算是他造成的……他現在把事情擔回來,好像是分憂了,那只是收回了自己的坑,怎麼好意思居功要「獎勵」。

  當然在各自立場上他做得併沒有錯,問心無愧,只是看著夏侯荻疲憊的樣子,那心疼也是實實在在的,根本起不了半點藉機佔便宜的心思。

  他展開雙臂,小心翼翼地讓她的腦袋靠在肩窩上,將她橫抱起來。低頭看了看她窩在懷中恬靜的睡顏,轉身走進裡間。

  本來想喊那位老僕,轉頭看了一圈沒找到,他不想高聲喊,便自己找了一圈,找到了夏侯荻的寢室。

  其實很好找,屋子雖大,就住一主一僕,主臥太好認了。

  輕輕推門而入,迎面牆上就是一整面大周地圖……雖不精細,只是大致標注了各方勢力位置,但薛牧在此世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的目光稍作逡巡,很快在京師上方看見了靈州。

  上面有小字標注:薛牧。

  在夏侯荻眼中,靈州星月宗勢力代名詞不是薛清秋,從來都是薛牧。

  薛牧目光停留了一陣子,沒有再看,轉身走向床榻,小心將夏侯荻放了下去。繼而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替她去除了長靴,將她扶正躺好。

  這是六扇門特有的黑色長靴,平日裡襯著那雙大長腿隻顯英姿颯爽。脫下之後,現出裡面純白乾淨的襪子和小巧優美的腳型,總算有了幾分女性的柔美。薛牧猶豫了一下,終究沒去脫她的襪子,嘆了口氣扯過薄被替她蓋好。

  夏侯荻平日裡從來沒戴過六扇門公帽,只是很隨意地紮著高馬尾,這麼躺著就顯得頭髮不便。薛牧隨手解開她的髮束,秀髮瞬間流雲披散,灑落枕邊,映襯著熟睡中的俏顏。她的肌膚並不像妖女們那樣的晶瑩白嫩,略微有點風霜之意,卻更增夏侯荻獨特的魅力。而此時的睡顏再也沒有了平日的英氣凜然,沒有了風火剛毅,平和恬靜,就像等著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薛牧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注視了好一陣子,又慢慢挪開目光,去打量她的臥室。

  臥室正東有窗,窗戶半抬,飄雪只能少許落在窗台,沒有入室。窗台上是一個花盆,上面幾叢白色素梅,也認不出什麼品種,花枝迎雪俏立,清香隱隱。

  一張書桌擺在窗下,整齊地摞了幾疊書。薛牧踱了過去,隨手翻了翻,有大周法典,六扇門規制,還有幾份工作報告,最多的是武學典籍和筆記。

  最讓薛牧矚目的是,有一本《白髮魔女傳》,一本《西遊記》。

  桌上沒有硯台墨汁,只有幾根石黛筆。薛牧順手掂了一支合手的,翻開《西遊記》的扉頁,寫了一首詞。

  擱筆轉身,薛牧再度來到床邊,俯下身去蜻蜓點水般在她的紅唇上輕觸了一下,低聲道:「晚安。」

  說完大步出門,一路直出巷外。

  剛剛踏出巷子口,一點寒芒迎面襲來,寒氣已至眉心,才聽弓如霹靂弦驚。

  弓箭……薛牧在此世首次見到的狙擊技。

  箭矢不是一支,而是前後兩連發,狙擊者明顯已經考慮到了他的輝月神石。但狙擊者怎麼也沒想到,輝月神石沒觸發,可箭矢還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葉孤影收走箭矢,默不作聲地想要去追。薛牧低聲道:「別追了,小心調虎離山。」

  影子頓止,再度回到他身邊,將箭矢遞給他,傳音道:「世上沒有專職弓箭的宗門,一時無法判斷來歷。」

  薛牧掂著箭矢反復看了一陣,微微一笑:「這是因為我和唐王接觸引發的後果。嫌疑人範圍很小,沒關係,總會知道的。」

  葉孤影沉默了一會,忍不住道:「你和夏侯荻的關係……」

  「怎麼?」

  「無法形容,但是看得人有點惆悵。」

  「會好起來的,我終究是站在統一和穩定的立場上,和她殊途同歸。」

  「你跟我說這種話好嗎?我是魔門。」

  「好巧,我也是。」

  「……」

  夜色在風雪中漸漸退去,清晨的陽光灑了下來,雪已漸停,只有微風簌簌,拂得窗台上的梅花輕擺。

  夏侯荻睜開了眼睛。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很沉,好像除了身體和腦子的休憩之外,靈魂也得到了某種氣息的額外安撫,混混融融的讓人心曠神怡非常舒適。這種氣息她感受過,薛牧身上的,很獨特的天道之氣。

  她很有精神地坐直身子,努力回憶了一下昨晚……臉上也略微有點紅。主動靠在他肩頭,不管怎麼說還是太曖昧了……這與當初被秦無夜坑的可不一樣……

  還好他很守禮。

  夏侯荻伸手捋了一下髮梢,捉著發末出神。敲門聲響起,老僕捧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笑道:「總捕醒了?」

  「嗯。」夏侯荻回過神,問他:「薛牧抱我進的屋?」

  「是。老奴藏著,想看看他會怎麼做,結果看了很滿意。」

  夏侯荻捉著髮梢低聲道:「他解我頭髮,脫我鞋子……」

  老僕啞然失笑,把臉盆放在桌上,笑道:「他還吻了你一下。」

  「你!」夏侯荻又羞又氣:「這你還說很滿意?」

  「可我看著真覺得一點都不踰矩,只看得出欣賞和心疼的意思。」老僕哈哈一笑:「這人真有意思。」

  夏侯荻撅了撅嘴,起身洗漱。老僕又道:「一個時辰前,靈州光華大盛,天道之氣且兄弟天而起,虛實之意流轉乾坤,大陣屹立,星月生輝。虛實鼎的歸屬,這回是天下皆知了。」

  夏侯荻抹著臉,默默無言。

  薛牧答應的,當夜就辦到了。不知道冷竹他們會不會一口老血。

  不管怎麼說,薛牧這回的仇恨是拉穩了,恐怕面對盛怒的冷竹雲千荒時,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瀟灑自在游刃有餘。

  他本來可以不用這麼做。

  因為朝廷有你。

  「對了。」老僕忽然道:「他好像寫了什麼給你。」

  夏侯荻怔了怔,丟下毛巾大步走向書桌。

  書本攤開的扉頁沒有合上,薛牧瀟灑的字跡十分顯眼。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隻把春來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和他寫給蕭輕蕪那首一樣的格律,一樣的詠梅,而意境全然相反。

  夏侯荻怔怔地看著,彷彿看見了薛牧的笑臉,正在對她說:「這首才是你的。」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5
第四百二十六章沉得住氣


  薛牧也好生睡了一覺,醒得比夏侯荻還晚。莫說夏侯荻累,他又能輕鬆到哪裡去?

  這一夜他沒讓人陪,獨自睡了一宿。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空氣中悠悠地傳著《刀劍如夢》的曲調,讓他一時心驚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穿回去了。

  旋即醒悟過來,這還是百花苑……歌聲是羅千雪的專輯已經發行到了京師,京師分舵的妹子們正在興致勃勃地聽呢。

  他坐起身來,長長吁了口氣,竟有點細細的冷汗冒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割捨這個世界,就像是落入潭中的雪。

  如今的百花苑是京師記者站,大部分妹子正在工作,整理新聞稿,還有做分類編輯,分工不是很細緻,但已經很有了點坐辦公室的味兒。薛牧略看了一圈,很滿意地點點頭,走出大廳就看見了夤夜和卓青青坐在那兒研究昨晚的箭矢。

  「爸爸你醒啦?」夤夜跳下椅子跑過來,舉著箭道:「箭矢上殘留的真氣氣息我已經記下了,只要下次這類真氣在我附近,一定能認出來。」

  薛牧摸摸她的小腦袋:「夤夜乖。」

  夤夜鼓著臉:「欺負我爸爸,看我不敲扁他!」

  薛牧笑呵呵地把她抱起來,一顛一顛的走出房門繞圈散步,口中隨意道:「左右無人,孤影不用潛伏了,想著都替你累得慌,出來透透氣吧。 」

  「……」空氣安靜了片刻,葉孤影慢慢現出了身形,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陪在後面。

  卓青青和夤夜都同時開口向她道謝:「謝謝孤影保護。」

  葉孤影似乎很不適應,沉默了一下才道:「任務如此。」

  「孤影姐姐,這個送你!」夤夜掏出一個包子:「這裡面是糖,很甜的。」

  「……」在你看來只要是很甜的東西就算寶貝了是嗎?葉孤影很想吐槽,卻終究沒說出來,默默接過收好:「謝謝。」

  薛牧笑道:「能讓夤夜送出吃的可不容易的,她連清秋的東西都敢搶……」

  卓青青道:「看上去公子自己對刺殺似乎不是太在意?一直笑瞇瞇的。」

  「在意當然在意,娘的要老子的命了怎能不在意。」薛牧笑道:「只是沒必要氣鼓鼓的吧,於事無補。」

  卓青青嘆道:「公子越來越沉得住氣了。」

  薛牧呵呵一笑:「反過來可以說,會因為聽說我跟唐王接觸就按捺不住刺殺的,是個很沉不住氣的貨色,不足為患。」

  「公子不會懷疑是唐王自己做的,讓你恨上其他嫌疑人?」

  「應該不是,如果是那樣,他必然會故意留下痕跡指向誰。不過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吧,對這些皇室的人,都得打起十分警惕。」

  卓青青笑道:「其實唐王應該不是作態,青青在京師多年,素知他慣常都是這種表現。曾經還聽大臣醉後失言,說皇帝評價,唐王性情豪邁勇烈,不受約束,不可為皇,否則必將戰亂大起,永無寧日。也不知道真是姬青原說的還是別人瞎傳的。」

  薛牧嘖嘖兩聲,語氣頗有幾分複雜:「從有些方面看,姬青原甚至可以稱一句雄才大略,就是有的想法實在是詭異得讓人不知道從何說起。」

  卓青青也搖頭笑笑,顯然有同感。頓了頓,又道:「公子對皇子們也太高看了,哪有那麼多深謀者,圈養京師多年,紈絝多了才對。」

  「嗯,道理是這樣,可只要這幫人裡面藏了一個深謀者,那就很要命了。現在不知道是誰,只能把所有人都當高手對待啦。又不是你們的武道,誰是什麼等級一眼就看出來了,大家站出來你看我我看你,哎呀別人都才練氣他都洞虛了,此子竟恐怖如斯……」

  「撲哧……」夤夜卓青青全笑噴了:「看來你今天心情很好啊?」

  「看記者站運轉正常,千雪的專輯也發行開了,無論如何,我們的事業總是有條不紊地在發展,多看些好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哦,對了,我那徒弟呢?今天不來上課麼?」

  卓青青道:「醫仙子派人傳了話,說宮裡禁了她的足,不能向師父請安。」

  「這是李公公為她安全計而已,真禁足就不會讓她傳話了,笨徒弟。」薛牧笑道:「再說我要她請什麼安呢,送來給我調戲一下舒緩舒緩心情還差不多。」

  夤夜道:「爸爸剛剛還說要給人上課。」

  「看破不說破,你這熊孩子。」

  「色爸爸不許欺負我師妹。」

  「確定她是師妹了?」

  夤夜很得意:「一人輪一天,今天輪到我當師姐了!」

  薛牧實在忍不住笑:「好啦好啦,以後都讓她喊你師姐便是。」

  「爸爸最好了!」夤夜大喜:「那你去調戲她吧!」

  卓青青笑道:「你這小義氣根本靠不住嘛。」

  夤夜理直氣壯:「反正我也攔不住爸爸。」

  葉孤影跟在後面,不斷提醒自己,面前的是星月宗最高層,這個男人是六道盟主,這個小女孩是比自己強大得多的洞虛者。不這麼提醒的話,她總會覺得這種溫馨的家庭感覺違和得讓她渾身彆扭。

  可是彆扭歸彆扭,當有人打斷了這種溫馨的時候,葉孤影心中甚至浮起了殺機。

  分舵守衛妹子正在匆匆來報:「總管,外面有人遞帖子。」

  薛牧一手還在抱著夤夜,一手接了帖子看了眼,忽然笑了。

  葉孤影看了一眼,是一份文會邀請,說是一眾文友仰慕三好薛生之名,舉辦文會縱論風月,萬望蒞臨。落款是……

  姬無憂。

  …………

  祁王府。

  姬無憂一身素袍,在書房寫字。外面一陣雞飛狗跳,緊接著門被直接踹開,夏侯荻大步進門,隨手拎起案邊的茶壺仰脖灌了一口。

  姬無憂很是無奈地停筆:「聽說靈州開啟虛實陣,你沂州是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在這裡等冷竹,他會來的。」

  「你閒下來了就跑來搶我的茶喝?這大紅袍很貴的。」

  「找薛牧買可以便宜很多。」夏侯荻放下茶壺,眼神驟然凌厲起來:「但你必須有可以跟他交易的前提。」

  「什麼前提?」

  「昨夜薛牧遇刺,和你有沒有關係?」

  「他遇刺?」姬無憂愣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哪有那麼蠢,有你的關係在,他和我最差的情況都不可能為敵,我吃撐了去殺他? 」

  「和你無關?」

  「當然無關。」姬無憂繼續提筆練字:「我還邀請他參加文會了呢,為這事我昨天就開始組織京師文人了,要不是這需要一定時間,我和他接觸該是比老九早的好不好。」

  夏侯荻有些驚喜:「你邀請他了?」

  「嗯,估計他這會兒該收到帖子了?唔,對了……」姬無憂想了想:「我以為你要去沂州,所以文會沒計劃你,既然你沒去沂州,那一起?」

  夏侯荻道:「你們所謂文會,不會有人刁難他吧?」

  姬無憂很無奈:「我的總捕大人,他是當世文宗,誰敢刁難他,誰又刁難得了他?你會去挑戰薛清秋嗎?」

  聽到這個比喻,夏侯荻哼了一聲,想說什麼卻忍住了,頓了一下才道:「我就不去了,自有其他事做。薛牧這人很好說話的,你只要不傷星月宗的利益,是一定可以合作的。」

  姬無憂笑笑:「知道啦。」

  「那我做事去了。」夏侯荻如釋重負地離開,臨走時瞥了他的字一眼,丟下一句:「寫得不錯。」

  看著夏侯荻的背影風風火火地消失在門外,姬無憂垂下眼簾,繼續一筆一劃地寫字,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5
第四百二十七章正道入局



  夏侯荻確實有很多事做。比如這時候玄天宗問天道人和七玄谷莫雪心前後腳抵達京師,六扇門如臨大敵。

  在大周千年歷史上,武道宗門干涉皇權更替的例子並不多,因為常規狀態下他們確實干涉不了,就如同前任皇帝早早就立了姬青原為太子,那只要不出岔子就是姬青原上台,別人管不著。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皇帝暴薨,皇子爭位的時候,正道很自然的就會伸出手來,設法扶植符合他們立場的皇子上台。在這種時候,他們有足夠的資格。

  正如薛牧所言,千年來朝臣們和正道八宗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正道總是看不起「朝廷鷹犬」,可總有他們眼中的「清正」之臣,畢竟朝臣也是出自武道家族,互相關聯是很難規避的。各家子弟自然會有所交往,有朋友,有姻親,一張密密麻麻的網。

  正道八宗之間互稱同氣連枝,也是這個原因,各宗的交集實在太多。就像玉麟和石磊是至交,那麼兩人若是分別成為宗門高層甚至宗主的話,玄天宗與七玄谷關係自然就會受此影響變得很親近,千年下來類似的情況數都數不完。

  心意宗當時是做得太過分導致眾叛親離,連冷青石都被至交魏如意坑了,同時被坑的還有玉麟慕劍璃等對於各自宗門極其重要的嫡系,導致失道寡助沒人替心意宗說話,否則哪有那麼容易滅門。

  對應到朝臣的關係上,雖然沒有八宗之間互相關係那麼密切,但正道依然能夠團結出一股很龐大的朝野勢力,在皇子爭位之時壓下其他勢力,形成擁立局面。

  這一次的狀況也差不多,姬青原雖然沒死,而爭位之勢顯然已經提前開始了。正道各宗首腦對於姬青原這二十年來壓制正道的行為早就非常不滿,絕對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必然會扶植一個「行正道之舉」的皇子上位,在這件事上,各宗之間的齟齬並不重要,大方向很容易達成一致。

  這個舉動在正道立場實屬正常,可以理解。但在夏侯荻眼中,這就是一群混賬。

  嗯,包括在做同樣舉動的薛牧,也是混賬。所以夏侯荻當時第一時間就殺上門去質問薛牧,只是對他實在是……氣不起來。

  這便是偏心,明明正魔兩道的想法是一樣的,可夏侯荻覺得能理解薛牧,卻對於正道各宗如臨大敵。

  夏侯荻還能為自己找到理由:薛牧的舉動,正是父皇這些年來想要達成的結果。

  以前在政治格局上,從來沒有魔門的事兒,一群陰溝裡的老鼠,只能搞搞陰謀破壞,滲透滲透官員家庭,能控制幾個高官形成一股潛勢力就很不容易了,不能指望公然發出代言他們的聲音。

  但在姬青原這麼多年的傾斜之下,封疆大吏裡基本沒有和正道瓜葛的人,朝堂上正道烙印太明顯的也慢慢邊緣化,反而是代表魔門利益的官員慢慢多了起來。雖然還是沒辦法和正道分庭抗禮,可總算是有了點聲音,偶爾居然還能撕起來,把很多清正的官員噁心得不行。

  當然魔門及其勾連的官員沒幾個好東西,從正義角度,這是不對的。但從皇帝的勢力制衡角度,姬青原成功了。

  「莫谷主。」宣哲一副路遇的模樣,笑吟吟地攔住了莫雪心:「莫谷主入京,怎麼不讓人通報一聲,宣某好擺酒相迎啊。」

  莫雪心按著劍:「宣侯莫非對上次之戰意猶未盡?」

  「哪裡哪裡,七玄之技宣某領教了。」宣哲道:「宣某也找高人諮詢過,深刻認知到了自己的錯誤在哪裡。」

  莫雪心愣了愣:「哪裡?」

  宣哲非常佩服地說:「高人說,那句話不能瞎說,換了是他的話,一定會故作脫口而出:原來生氣時比畫中更美。莫谷主聽了必然怒火全消。」

  莫雪心神色古怪地憋了半晌:「這高人叫薛牧吧。」

  「正是。」

  「他在坑你。」莫雪心淡淡道:「這種登徒子之言,他說出來並不違和,若是宣侯這麼說,臉都丟盡了。」

  宣哲笑道:「​​為什麼這麼一說我反而覺得他這種形象挺賺的?」

  莫雪心也忍不住笑起來:「宣侯若是願意被人天天用打量好色之徒的目光看著,那大可效仿。」

  「得,學不會。」

  「宣侯攔住本座,就為了扯這麼幾句無聊之言?」

  「哦,只是為了提醒一下莫谷主,近期京師不太平,昨夜有堂堂男爵、一城之主,在街巷遇刺。」宣哲笑容慢慢收斂,往莫雪心身後弟子身上掃了過去,虎目如電:「宣某奉皇命,監管京師治安,近期會比較嚴厲,谷主最好約束門下,莫犯在宣某手裡!」

  宣哲大步離去,莫雪心皺著眉頭沉吟。

  六扇門這是在警告他們別做出格的事情,同時還透了點譏嘲和反感。

  男爵、城主,這個遇刺者多半是薛牧,而在這個當口會去刺殺薛牧的,嫌疑最大的便是他們正道一方。換句話說,你們正個屁,用這種手段有臉嗎?

  在六扇門的角度上,不管夏侯荻和宣哲傾向於誰,總之是非常反感這種事情的,視法術如無物,完全不把六扇門放在眼裡。

  莫雪心不知道的是,遇刺者還是在剛剛離開六扇門總捕家裡的時候遇刺的,這簡直是對六扇門赤裸裸的挑釁,今天一早夏侯荻在六扇門大發雷霆,差點沒把負責夜巡的巡城司負責人抽了鞭子,然後還親自去踹了祁王的門。

  莫雪心嘆了口氣,她也不喜歡這種謀刺行為啊……可是哪個皇子真能是正人?想也知道沒可能。

  他們只能在這群不可能是正人的皇子裡,選一個代言正義的?確實很諷刺。

  一時之間她忽然有點意興蕭索。怪不得問劍宗世世代代不摻和這種事情,果然是很動搖道心。

  滿腹心事地向七玄谷的京師駐點走去,莫雪心忽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薛牧一手抱娃,一手牽著他的美艷親衛,悠悠然地穿在街巷上,似是閒逛,又似是有很明確的目的地。

  莫雪心下意識外放神識,聽了聽薛牧的對話。

  「文會這玩意,京師以前有麼?」

  「青青早年在這的時候也沒有,不過據說現在各地常有,往往是琴樂詩文合為一體的,有一些會社名目,漸漸成風。說來公子與夢嵐各自都算引路人了,公子若是參加了某個會社的,那這個會社必然聲名大噪了。」

  「從這個角度看,那我這一去估計真會被捧上天,不會有人嘰嘰歪歪?」

  「想來真不會,祁王這個舉動,賣好的感覺很濃。」

  「賣好……」薛牧嘆了口氣:「雖然有賣好之意,但也有個名目堵住正道與朝臣的嘴,不會抨擊他勾連魔門。此人心思有點多,不如他九弟爽快。 」

  卓青青嫣然道:「有顧忌才是正常,唐王那模樣才是特例。」

  薛牧哈哈一笑:「說得也是。那就看看他到底能給我什麼說法。」

  聲音一路遠去,莫雪心皺著眉頭問左右:「你們參與過這類文會麼?該不是密會森嚴?」

  有女弟子答道:「參與過,基本是在遊園,組織挺鬆散的,不嚴。多半是在飲酒論詩,也有談小說故事的,還挺有趣。」

  「祁王、唐王。薛牧居然已經多方接觸皇子了。」莫雪心沉吟片刻,低聲道:「你們先去駐地,本座喬裝去看看,這祁王和薛牧究竟會是怎麼個交流。」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6
第四百二十八章曲徑通幽



  姬無憂和姬無行還是有個共同點的,他們都不像他們大哥那麼作,故意搞樸素樣兒。姬無行有酒樓有賭場,眾所周知。而姬無憂喜好風景文藝,經常攜友悠遊,自己有幾處園林別苑,也是眾所周知。

  薛牧這次受邀赴會的園林便是姬無憂的產業之一,園林名字就叫忘憂園,和姬無憂的名字相合,看上去應該是他最喜歡的。

  到了地方,薛牧才知道為什麼會忘憂。

  這個世界的特殊性,早已顛覆了歲寒三友的概念,在普通植物裡還是鬆竹梅傲立霜雪,但特殊作物多如牛毛,只要你有這個資本,完全可以把本該寒冬蕭瑟的園林點綴成春風十里,遍地花開。

  姬無憂帶著一批人站在門口,見到薛牧光臨,極為熱情地迎了上來:「哈哈,薛總管大駕光臨,我忘憂會社真是蓬蓽生輝,此園或許在百年之後都是文人聖地,無憂實是大有光彩!」

  身後的一批人男女都有,有些是文人打扮,有些是公子小姐,看著薛牧「一家三口」,都挺好奇的。

  而文人打扮的也是個個滿面春風,其中有些人對薛牧的尊敬溢於言表:「三好薛生當面,請受小生一拜!」

  說著還真的深深一揖到地,怎麼看都是真心實意。

  這麼多年,說此世文學完全沒發展當然是不可能的,無非只是不受這種武道之世重視,覺得雕琢文字對於實力的提升毫無作用,發展自然受限。實際上對此道感興趣的人並不少,可他們無力去改變世人的認知和風氣,唯有小眾群體孤芳自賞,憋屈得很。

  但環境被薛牧破了一個口。那幾篇小黃文倒還不算什麼,只是博人一笑之物,總歸上不了檯面。而《白髮魔女傳》就真是撕裂了天空,把平時人人都在談天論地的江湖故事,用優秀的表達手法去吸引人們追逐,成功地把文武結合起來,藉著人們對武事的興趣,潛移默化地推廣了文事。

  經過西遊記和日報的熏陶,這回文人真的成了一種職業,加上歌曲風行,連帶著作詞人都水漲船高,詩詞歌賦曲、各類雜文筆記、傳奇故事,如雨後春筍般冒起,在這一年的發展勢頭幾乎可以抵得上此前百年。

  造成這樣的結果,薛牧的作品水平遠超時代確實是重要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並不是作品本身,具體挺複雜的,可以聯繫到必然和偶然、宏觀與微觀的哲學歷史層面,例如時代的需求、人們的精神娛樂需求、星月宗的地位、六扇門的導向等等很多很多。人們暫時看不透這麼多,基本上都把功勞歸於薛牧一身了。

  所以薛牧此來,是真的來受頂禮膜拜的,確實是姬無憂示好的表現。

  但薛牧的反應卻不是太熱情。看著前麵團團作揖的文人,薛牧的目光更多的倒是落在園中,那在寒冬之中奼紫嫣紅的盛放。

  隨便一株都算得上寶物,而在這裡只是為了賞玩。

  想想夏侯荻家中的幾株寒梅……再想想姬無行說的「世道替我搶」。

  薛牧嘆了口氣,拱手回應:「大家客氣了,薛某今日和大家一樣,都只是祁王的客人。」

  姬無憂哈哈大笑起來:「早知薛總管不喜歡虛套,走,進園賞花聽曲,暫忘俗事。」

  「請。」薛牧在眾人簇擁之中緩步進園,誰都沒發現公子小姐群中,多了個陌生小姐,大家都沒太在意,只以為是誰家小姐跟朋友一起來玩,那氣質槓槓的……

  夤夜牽著薛牧的手,好奇地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另一手撓了撓頭,有些納悶。

  薛牧俯身問她:「怎麼了?」

  「好像有七玄谷的味兒……」

  「管它呢,這些權貴家裡,和正道各宗關係千絲萬縷的,在意這個在意不完。」

  「嗯。」夤夜一蹦一跳地笑:「這裡好漂亮。」

  姬無憂且兄弟她笑笑:「姑娘喜歡就好。」

  那邊莫雪心吁了口氣,作為等級與夤夜相當的強者,她知道夤夜不好瞞,幾乎傾盡全力掩飾修為,居然還是差點被發現……不對,應該說已經發現了,如果薛牧想較真,很快就能排查出來,只是薛牧這會兒心思好像有點飄,沒那麼靈光似的。

  這個小姑娘真的是妖怪,鼻子比神犬還靈。

  莫雪心也覺得這地方真漂亮。

  七玄谷七係並生,谷內景緻相對其他地方來說是非常鮮豔非常美的,可這種在蕭瑟之時把天下明媚集於一處園林的感覺,她也沒嘗試過。

  她心中也對這樣的奢靡有些不喜,看了看薛牧,見他在眾星捧月之中卻興致不高,對於別人的吹捧只是禮貌地笑笑回應。莫雪心忽然在想,該不是這薛牧也和自己有一樣的感覺?

  真是神奇,這麼個魔門妖人,還是著名的喜歡靡靡之事的人……想必他想的和自己不一樣吧。

  正一路觀賞,迎面忽有一帶翠屏擋在眼前,卻是一座假山,上面鬱鬱青青的枝蘿,如同春季。

  薛牧嘖嘖有聲:「好山。祁王是雅人。」

  旁邊有少女似是對薛牧很感興趣,有意黏了上去,一臉好奇:「為什麼薛總管見此一山,就說祁王是雅人呢?剛才道旁花樹不是更美麗?」

  姬無憂笑而不語。

  薛牧答道:「若無此山屏障,一進來全園景色盡入眼簾,豈非少了幾分探尋之趣?」

  眾人恍然:「果然如此!」

  那少女很崇拜地握著小拳頭:「薛總管才是玲瓏心呢!」

  薛牧呵呵一笑:「只是我與祁王所見略同吧。」

  姬無憂大笑起來道:「薛總管胸有丘壑,無憂不能比。」

  少女還想說什麼,夤夜一拱一拱地擠到她和薛牧中間,偏著腦袋若無其事地看天。

  少女頓足,離開了少許,眾人見狀都笑:「秦姑娘當真可愛。」

  秦姑娘……這話說得薛牧愣神了半天,才反應過人來夤夜真的該叫秦姑娘……可怎麼聽起來這麼違和呢……

  繞過假山,卻是一道羊腸小徑,前方雲霧隱隱,花香暗藏,果然將探尋之趣做到了極致。眾人嘖嘖稱讚,正要往裡走,薛牧反倒駐了足,笑道:「少了東西。」

  姬無憂奇道:「這回猜不出薛總管之意了,哪裡少了東西?」

  「有景而無題,何為文會?」薛牧笑著指指假山側面:「此處當有題字。」

  姬無憂撫掌:「果然。」繼而用手指了一大圈,笑道:「你們自命雅人,這回服了沒?」

  「服了。」有個山羊鬍子文士笑道:「以薛總管之意,該題何字?」

  薛牧笑笑,抽出折扇隨手刻了四個字:「曲徑通幽。」

  這真是叫做落筆鬼神驚,數十人都被震得發楞。

  雅到了極致,合適到了極致,幾乎沒有辦法再替換得更完美。

  這真是一個武道世界的人能夠在一瞬間想出來的題字?他不是一代文宗誰是?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就連莫雪心心裡都閃過這樣的驚嘆。

  誰也不知道薛牧正在肚子裡想——真是不看不知道,接觸到頂級紈絝權貴生活之後,才發現原來紅樓夢也已經不是距離太遠的事情了……果然平日裡身處江湖之遠,還是遠遠低估了這個世界的文化氣息啊……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0:56
第四百二十九章倒貼

 

  小徑以大鵝卵石一路鋪設,和鞋踩在上面很舒服,左右有類似楊柳的植物垂下,前方微風輕送,芳香宜人,生生在寒冬臘月感受出了二月春風。

  隨著穿出小徑雲霧,眼前豁然開朗。如果說假山之前入門的小片區域算是個花園,那麼曲徑之後展現出來的就是一片沒有邊際的廣苑。

  確實沒有邊際,至少薛牧一眼望去看不見牆在哪裡。四處亭台樓閣,各色花草,遍布天地,正中央是一面大湖,上面飄著好幾條小舟,可以遊湖賞景的那種。湖面並不是規則的圓,似有一個玄奇的圖案似的,湖邊還有分流,形成幾條小溪,往不同的方向涓涓流淌,沒入四周的花樹叢林之中。

  花香裡彩蝶飄飄,靈鳥蹁躚,便是沒有音樂也讓人感覺到了天然的百鳥樂聲之美。

  最讓人震撼的是,此時天氣寒冷,下了好幾天的雪今天清晨才停的,導致此時湖面有薄冰,不適合泛舟。於是四周有許多護衛伸手入湖,以人工的真氣製暖,慢慢驅化浮冰,讓湖水重新有了暖意。

  「城會玩。」薛牧喃喃念叨了一句。

  旋即心中升起濃濃的不解。這種奢華感,和夏侯荻的屬性幾乎相反,夏侯荻不會為此不滿嗎?不會勸止他的嗎?就算兒時再親,可若是三觀日積月累的且兄弟突之下,終有一天會越行越遠的吧?

  彷彿看出他在想什麼,姬無憂笑道:「薛總管覺得無憂太奢華?」

  薛牧也不掩飾,直接答道:「不錯。祁王既有大志,如此耽於逸樂不怕朝野惡評,於事不利麼?」

  「薛總管誤會了。」姬無憂笑著指向一棵花樹,道:「這是紫芸丹花,有益氣壯丹,催生丹海之效,萬金難求。這還是園中級別中檔的,這整個忘憂園內的奇物加起來,怕是貴宗千年收藏都比不上。」

  薛牧面無表情:「敝宗縱有收藏,那也是死物,可不是活株,更不是用來觀賞的,真不敢與此園相比。」

  姬無憂失笑道:「難得薛總管也有茫然之時。事實上這裡除了地是我的,別的只有很小一部分是。」

  薛牧愣了愣,若有所悟。

  「比如這紫芸丹花,是吏部劉侍郎的。劉侍郎也是清正之人,家裡好東西可不多,難得弄到這麼一株,自己養著顯得孤了,既不好看,又費力難養,於是寄放在我這裡,自有人一起照料。他要用時,自移走便是了。」姬無憂慢慢走著,隨口解釋:「日常此園也有開放遊覽聚會,收費的。所得費用正好用於維護園林,基本持平。若是不足我補上,若有盈餘,會分紅給寄放者。」

  薛牧聽得心中微動,問道:「祁王這麼做,有些年頭了?」

  「嗯……早些年還要費盡口舌去遊說懇求,或者掏腰包租賃。陳飛揚一喜大家習慣了,反而會自己送過來。見忘憂園之美,大家也與有榮焉。」

  恐怕不是與有榮焉,而是不僅不要費力養奇物,有人幫養,偶爾還有點外快,何樂而不為?

  最關鍵的是,這特麼是一股可以隨時轉化為政治勢力的可怕力量啊!

  姬無憂又悠悠點了一句:「吶,那是黑梧,戰偶重要材料之一,神機門玉長老寄存於此。」

  薛牧吁了口氣,搖頭笑了起來。

  這樣的朝臣交際,未必能直接算作爭位的助力,但轉變起來輕鬆很多,官員們天然就會有傾向。當然了,也會有看這事不順眼的朝臣彈劾反對,算起來總是利大於弊便是了。最關鍵的是這稱不上奢靡鋪張,人品上沒什麼可攻擊的,只要本朝法術上沒相關禁止條例,那就毫無問題。

  這姬八是個能人啊,難怪夏侯荻會說她八哥有能力。這份手段看上去比老九厲害多了……

  姬無憂也不怕在薛牧面前暴露實力,這種事畢竟不是秘密,薛牧總會知道的。光明正大告訴他,反而展現了能力和底氣,算是一種不卑不亢的合作試探。

  薛牧會怎麼看待這種事情,其實挺難說的。一般情況下他不會選擇勢力已經成氣候的皇子,那星月宗在其中佔不到什麼好處,但同時他肯定也不會選擇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那只會壞事。如果沒有其他更優選的話,那有夏侯荻的關係在其中,選擇一個成氣候的祁王沾點光也不是不能考慮。

  區別就在於,是星月宗在選擇傀儡,還是祁王在招攬合作勢力。

  姬無憂笑道:「薛總管釋然否?」

  薛牧哈哈一笑:「有點意思。祁王給了薛某不少啟發。」

  姬無憂笑道:「薛總管竟然反對奢靡,這倒是挺讓無憂意外的,本以為薛總管喜好歌舞靡靡。」

  薛牧笑笑:「兩回事。」

  那邊莫雪心神色有點怪怪的,姬無憂說出了她想說的話。薛牧居然真是跟她一樣看不慣這種奢靡……見鬼了,這跟他平日裡給人的印像不符啊……

  話說回來,薛牧看似對姬無憂的解釋已經接受了並且還挺欣賞的樣子,可莫雪心心裡還是有點堵,總覺得這做法不對,但具體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

  薛牧和姬無憂對話,旁邊眾人沒有插嘴,都在靜聽,見兩人似乎說開了,相談甚歡,氣氛又回復了熱烈。那個總往薛牧這邊黏的少女再度黏了過來:「薛總管怎麼寫出那麼好的故事的,教教我嘛……」

  薛牧有些怪異感,雖然他現在被一些少女倒貼算是挺正常的,但被夤夜攪和了一次還孜孜不倦的話,這就有點那啥了,好歹京師名媛小姐,不要矜持的嗎?

  他不動聲色地笑笑:「文字來源於生活,寫出所見所聞就可以了。」

  少女道:「莫非薛總管也見過滿天神佛?否則怎能寫出西遊記?」

  「哦,薛某說的不是這個。你看那流浪劍客與千千,清兒與小牧,淫賊與捕頭,各種動作激情,模樣萬般,這都是薛某見過的,所以寫得比較身臨其境。」

  「噗……」一堆人笑噴了,那少女滿面通紅,頓足道:「薛總管調戲人。」

  哄笑聲中,眾人到了湖邊,湖邊是很大的草坪,在這氣候下草上還含著冰花,看上去晶瑩夢幻。草坪上擺了些案幾和椅子,上面盡是果蔬美酒,典型的賞景論文之地。

  薛牧有心想看看那少女到底什麼意思,便對卓青青道:「夤夜不喜歡枯坐談文的事兒,青青帶她到處玩玩?」

  卓青青看著他的眼色,會意地牽著夤夜笑道:「那我們隨處逛逛,公子也少喝些酒。」

  夤夜本來想說「我也想看看你們談文」,聲音剛出了個頭,就被卓青青摁住小嘴拖走了……

  見兩個「礙事」的走了,那少女立刻喜滋滋道:「我來為薛總管添酒……」

  這回便有別人不依了:「依依,你太過分了啊,誰不想向薛總管多多請益,就你獨霸著?」

  又有文士們起哄:「不如讓薛總管自己挑挑,喜歡哪個就讓哪個同座嘛……」

  這話很有些無禮的,在場的都是京師名媛小姐,又不是那種「小姐」,哪有讓男人挑著陪坐的道理?可奇怪的是在場的公子小姐居然都沒有半個人不悅,反而個個笑吟吟的:「薛總管挑我啊,我比依依漂亮。」

  那依依頓足,跑去和叫得最響的人打鬧在一起,薛牧瞥了一圈,看見一個在眾人笑鬧之中安靜旁觀的少女,心中微動,指了過去:「那位小姐陪薛某坐坐如何?」

  看著薛牧指過來的手,莫雪心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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