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娛樂春秋 作者:姬叉 (已完結)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9-13 10:32: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3 855478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5
第五百六十章此即問道



  自從提出團體賽提案起,薛牧從來就不甘於只是靈州勢力之內的小打小鬧。雖是以靈州勢力為主體,他還是希望正魔兩道都有人參與,把牌子打出去,為將來能夠擴展為天下盛事打基礎,成為天下論武之外的另一塊招牌。

  以星月宗為主的招牌。

  如今靈州勢力也有不少找了正道人士做外援,但頂級宗門一個都沒有,那些人面子不到,當然只能由他自己來串聯。就算玉麟等人不上門,他估計也會自己找上門去提。

  當然他確信玉麟肯定會來的,他不可能不來拜祭好友之墓。

  給姬無憂施壓也是真的,當初搞個靈州論武還需要夏侯荻首肯、六扇門支持,而如今搞個團體賽,不但不需要誰的首肯,而且同樣是正魔頂級宗門齊齊參加,做皇帝的心裡是什麼滋味?

  薛牧很想知道姬無憂能忍幾時。

  姬無憂現在的日子是很難過的,被薛牧插手之後,暗藏的面目暴露,導致夏侯荻離心,宣哲和三宗宗主都很警惕,作為一個皇帝,朝野重大勢力幾乎就沒有能夠真正把控的,就連內宮都有太后掣肘,大半宮內武力依然掌握在劉婉兮和李公公手裡。

  看樣子他是輸得很慘了,幾乎有名無實。可薛牧很清楚,他為什麼輸?一切都是因為提前暴露出了佈局,姬青原可不是泥捏的,一大堆掣肘蓋了上去,將來還不知道會不會找到廢太子的機會。這就使得姬無憂只能鋌而走險去強來,再也藏不住,導致越發失了大義人心。

  要是當初沒逼得他暴露,讓他安穩經營,等按部就班地成了勢,薛牧還真的沒有絲毫把握能贏。

  眼下看著自己的優勢是已經很大了,看上去姬無憂除了政務大權之外,其他什麼事都做不了。但可惜的是姬無憂還是聲東擊西調走薛牧,完成了基本的登基為帝。皇帝就是皇帝,無論朝野重臣對他多麼不滿,面上也得聽他的命令。薛牧也必須在規則內行事,仗著武力弒君的話那他和姬無憂就沒區別了,現在支持他的人也不知道會怎麼想,那也就只能維持表面平衡。

  如果大家互不干涉,被姬無憂仗著皇帝之位去經營,那薛牧還真不敢說又會被他經營出一副怎樣的新格局來,畢竟那個位置還是很有優勢的。

  聽說姬無憂正在組建新司,叫做城防司,把原本六扇門巡城司的職能分了過去。夏侯荻當然不肯,正在扯皮,但是朝野支持姬無憂的人還是挺多的……畢竟這些年形勢早就不如以前安穩,皇城事件越來越多,很明顯六扇門巡城司不夠用了,皇帝這個想法站在了理上。

  還站在了利上。朝廷官員和各大武道勢力,多了一個肥缺可以鑽,誰不樂意?

  夏侯荻很難阻止這樣的大勢,眼見新的城防司成立沒有太大懸念。這也就意味著,姬無憂另闢蹊徑,掌握了一支傳統勢力之外的新軍,這就是他破局的第一步。

  薛牧也不得不佩服姬無憂真的很有能耐,繼續讓他安穩搞下去,還真不知會搞成什麼德性。

  怎麼應對?繼續逼他就好了,讓他沒辦法安安穩穩地做佈局。

  玉麟法明都沒有意見,他們對這個團體賽本身也挺感興趣的。冷青石有些猶豫:「那個,薛總管,你我兩家現在的關係可不好看……」

  「上層不睦,與歸靈以下的弟子有什麼很大關係?」薛牧無所謂道:「再說了,你們參加團體賽,是六個正道宗門合作,又不是跟我薛牧合作。」

  玉麟立刻道:「是貧道邀請貴宗出人,給不給貧道這個面子吧?」

  冷青石搖頭失笑:「行吧,便是家父責罰,小弟也認了便是。」

  薛牧拍拍他的肩膀:「以前你我也不睦,現在看著你還挺像樣的。」

  冷青石板著臉道:「我卻從來不覺得你像樣。慕劍璃祝辰瑤夢嵐,絕色譜四仙子你居其三,連醫仙子都變成你徒弟,還給不給天下英雄留口湯?」

  祝辰瑤和薛牧的關係沒公開,但顯然瞞不過這些曾經參與鷺州之役的人。這麼一算簡直是令人髮指,何止是四仙子,江山絕色譜裡星月合歡還佔了近半呢……

  玉麟的神色也難看起來,連和尚的表情都不好看了。薛牧實在哭笑不得:「你們道士和尚,到底還有沒有一個出家人的樣子?」

  「出家怎麼了?反正我玄天宗不禁陰陽和合,只不過禁嫁娶而已。​​」玉麟說到這裡,眼神忽然動了一動,似是觸動了什麼,卻又沒繼續說下去,轉頭又去看墓:「你們且去,我獨自陪陪他。」

  冷青石和法明跟石磊沒那份交情,本來也只是陪玉麟過來略盡心意,祭拜之後也就各自告辭,打算回頭找個師弟去參加團體賽。

  薛牧也沒打擾玉麟,回了谷內繼續寫他的紅樓提綱,等到寫完看看夜色漸深,他猶豫了一下,再度拎了酒出門。

  到了墓邊,果然玉麟還在。青色道袍微微飄蕩著,月下墓邊,很是孤寂。

  「行了。」薛牧丟了一瓶酒過去:「本來我對逼死了他就有點不舒服,被你這麼一搞,揪心得很。」

  玉麟接過酒,灌了一大口:「說了不怪你。」

  薛牧陪著喝了一口,嘆道:「他有你這個朋友,倒也不枉此生。」

  玉麟道:「之前你說到出家。」

  「嗯?」

  「石磊也曾經問過我,說我明明不忌酒色,常常和他一起喝花酒,卻為什麼要出家?玄天宗又不是沒有俗家弟子,就算為了嫡傳,憑我資質也大可找其他山門,何必賴死在玄天?」

  薛牧愣了愣:「是哦。」

  「當時我告訴他,出家斬的是俗緣,俗緣不僅是女色。」玉麟淡淡道:「我曾親見,他石家有人為非作歹,石磊的處理便與我們日常行俠時的處理不一樣了,會偏私……這其實就是此番叛逆的源泉,對不對?」

  薛牧點點頭:「對。」

  「我理解他這種偏私,換了我也會……其實莫谷主無非是因為單身,若她有兒子,說不定反而更理解石家,便也未必有這一場叛逆了。」

  「唔……」薛牧繼續點頭:「也許。」

  「太上本忘情,天道無偏倚,一旦心有牽絆,便是自損道心,這便是為什麼需要出家。」玉麟冷冷道:「所以真要論起來,我玉麟才是無情人。 」

  薛牧愣神了好一陣子,忽然道:「你動過情嗎?」

  「動過。」玉麟緩緩道:「當我戴上道冠、披上道袍,便聽見了一顆心碎裂的聲音,然後歸於沉寂。陳飛揚一喜……她也做了道姑。」

  薛牧眼神都變了。

  玉麟仰頭喝完瓶中酒,擲瓶於地,轉身而去:「此即問道。」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5
第五百六十一章一個輸,一個哭


  當晚玉麟等人並沒有直接遠去,而是暫住在雲州城歇腳。祝辰瑤作為七玄谷代表,帶了一些師兄弟,在雲州城設宴款待。在雲州城而不是在谷內接待,代表了七玄谷與玄天宗自然門之間的裂痕。這場接待也算是這幾家重新接觸的意思,由年輕一輩嘗試交流。

  莫雪心和薛牧也就都不合在,否則在他們面前,年輕一輩宗門交流會失了意義。

  薛牧在臥室裡擁著莫雪心和秦無夜,軟玉溫香左右在懷,他依然靠在床頭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種美色在抱的時候他這樣的表現挺少見的,莫雪心奇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啊……不管是為了習武,還是為了問道,把人的天性壓抑扭曲了多少,這真的是道嗎?」

  莫雪心倒是不糾結這些:「百家道不同,豈不就是因此而起。誰都認為自己是對的,怎麼證明?比所有人都強,別人的自然就是錯的。至少現在,藺無涯沒能證明他比薛清秋強,薛清秋也沒能證明她比藺無涯強,而我們緊緊追在身後,也未必不能超過他們的壓制……便是身後的我們,我和無夜,依然不相為謀,層層向下,永無休止。」

  秦無夜微微一笑,沒跟她爭。在這件事上,她和莫雪心意見一致。

  薛牧嘆道:「不管怎麼說,你們這種意識道爭倒確實是比他們為了稱尊而爭高端多了。就像藺無涯,我想恨他都提不起多少恨意來,反倒覺得有點可憐……偏偏又知道,在他眼裡我們也未嘗不可憐,這真是……」

  秦無夜笑吟吟地問:「那玉麟呢?」

  可見剛才薛牧和玉麟的對話,其實這倆都在偷聽。

  「玉麟根本沒忘情,他那擲瓶於地的模樣,呵呵,只是嘴硬而已……可能也因為他修行沒到家吧,可惜,石磊之事多半又會更加堅定了他絕了俗緣的念頭。 」薛牧頓了頓,又道:「說起來我倒不希望他修行到家,變成無欲無求的真道人,又或者斬情絕欲的藺無涯……那都不是我喜歡的那個朋友了。」

  「喂!」秦無夜神色不渝:「那我呢?你不喜歡是吧。」

  「你?」薛牧沒有直接回答,自語般低聲道:「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秦無夜怔了一下,張嘴想說什麼,卻卡住了說不出來,繼而神色越來越怔忡,漸漸痴了。

  莫雪心看了她一眼,她的文藝細胞以及對秦無夜的了解程度都不足,沒法去品味這句詩的雙關性,實在不知道秦無夜在發什麼待。倒是聽薛牧吟詩,她想起一件和玉麟這事有點關聯的事情,正要問時,秦無夜卻忽然開口了:「薛牧,我要教訓玉麟。」

  「呃?你會打死他的,不要吧……」

  「我替那位女子不值。」秦無夜冷冷道:「憑什麼?」

  「當你會問憑什麼的時候,對合歡之道是否有了質疑?」

  秦無夜冷冷道:「我的事另說。」

  薛牧嘆道:「教訓人不一定要拳頭的……」

  「用報紙啊?」

  「用你合歡宗的侵入人心的聲音。比如……」薛牧頓了一下,低聲吟唱:「如是我聞,愛本是恨的來處。天道不歸路,一個輸,一個哭…… 」

  這回莫雪心的藝術細胞也夠用了,和秦無夜對視一眼,都覺得有點意思。

  「你給我保護,我還你祝福,你英雄好漢,需要抱負,可你欠我幸福,拿什麼來彌補?難道愛比恨更難寬恕……」(注:王菲《寬恕》略改)

  兩個女人都慢慢坐直了身體,秦無夜眼裡的複雜無法言喻。

  過了好一陣子,莫雪心嘆了口氣:「我曾聽元鐘說起,你在無咎寺寫過一首詩?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是啊。」

  「那你認為何以兩全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說我自己不會去問道吧……如果非要問,我認為欲窺天道,先修人道,所有反人性的東西,都不是真的道。」

  莫雪心怔了怔,咀嚼了好幾遍,大喜道:「薛牧,你我果然道合。」

  薛牧還沒回答,秦無夜悠悠道:「你們的道早合上了,還不夠嚴實?」

  莫雪心:「……」

  秦無夜靠在床頭,幽幽看著天花板,低聲自語:「一個輸,一個哭……」

  她想起了薛牧的言語:會為你哭的人,當然是我啊……

  直到吹熄燭火,靡靡之音悄悄響起,秦無夜第一次在做事的時候腦子裡還在反復回盪著其他的聲音。

  …………

  次日一早,薛牧去雲州城給玉麟等人送行。

  「關於七玄事變之中,我玄天宗坐視不理的事情……」玉麟頓了頓,低聲道:「貧道已經向祝師妹表達了歉意,這是我玉麟因私誼而錯​​大義,同時還影響了宗門傾向。貧道此番回宗,會向師尊請個說法,是該如何彌補。」

  薛牧擺擺手:「這個不用向我說的,你們正道之間的事情。」

  旁邊冷青石笑笑:「那我也就不說了。因為我們談崩了,祝師妹根本不原諒我。」

  祝辰瑤冷若冰霜地站在一邊:「回去跟冷竹說,我七玄谷跟他沒完!」

  冷青石也不太在乎,笑道:「不妨礙團體賽就行……即使妨礙團體賽,本門退出便是。」

  祝辰瑤柳眉一豎,就要發火,玉麟忙攔在兩人中間:「行了行了,不看貧道薄面,也看薛總管顏面。」

  看來昨晚這幾人之間氣氛差得很,當然應該理解祝辰瑤的惱怒,要是沒薛牧救命,她都不知道什麼結局。即使如此,她也有不少親善的師弟師妹們死於那場變亂,仇恨難平。冷竹雖然不是罪魁禍首,甚至是當薛牧介入之後石不異才邀他參與的,對於七玄弟子的死亡沒有責任,可難免還是要背一部分鍋。

  七玄谷沒弄死冷青石已經是看在他這口鍋不算重、而且勉強算個來使的份上了。

  薛牧當然不會去幫七玄谷和自然門說合,他自己和自然門都齟齬很深呢,早晚要開戰的那種。反正不影響團體賽就行,其他的管它呢……

  話說回來,自然門願意出人參加團體賽,一是因為他們也意識到了這個皇帝大概比姬青原還能搞事,便也想如玉麟一樣給皇帝施個壓,暗示正道各宗有可能和薛牧聯手,看皇帝怎麼做;二來也是因為不想在這種小事上去惹玉麟不滿。至於薛牧的顏面,他們真未必放在心裡,早都形如撕破臉了……

  當然,這樣的協作,估計會死得有點難看……他們根本沒意識到團體賽的核心精神,還以為頂級宗門參與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候堂堂正道頂級宗門參加團體賽結果一輪遊的話,會是什麼心情就不好說了。

  眾人在不太融洽的氣氛中辭行,各自轉身而去。

  玉麟滿腹心事地向城東而行,還沒走幾步,忽然街角有幽幽歌聲輕盪而來:「天道不歸路,一個輸,一個哭……你給我保護,我還你祝福,你英雄好漢,需要抱負,可你欠我幸福,拿什麼來彌補……」

  玉麟猛駐足,雄健有力的雙手竟然開始微微顫抖,俊朗的面容慢慢變為蒼白。

  「薛兄……我可沒得罪你……」他低聲說著,彷彿自語:「何必害我道心……」

  薛牧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道心豈是一曲可害?真是這麼脆弱的道心,那我更要早點幫你發現了,免得日後遇上什麼惑心攝魂的連一息都扛不住。」

  玉麟:「……」

  薛牧低聲道:「一曲催肝腸,可見你情在心中深藏,未曾或忘,又何必自欺欺人。」

  玉麟慢慢伸手扶住牆邊,另一手緊緊捂著心口,豆大的汗珠滾落額頭。

  秦無夜高高站在遠處屋頂,烏黑的髮絲迎風而舞,遮住了眼瞳,蓋住了紅唇。

  又何必自欺欺人……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6
第五百六十二章塵埃落定


  「……是否情字寫來都空洞,一筆一畫斟酌著奉送,甘願卑微換個笑容,或淪為平庸。而你撐傘擁我入懷中,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你眼中有柔情千種,如脈脈春風,冰雪也消融……」

  蕭輕蕪好奇地看著薛牧寫歌。如今薛牧已經把簡譜普及給了琴歌堂,他寫譜用的是簡譜,蕭輕蕪看不懂,但能看懂詞。相對於《紅樓夢》的細綱而言,這詞自然是普通多了,頗有一種從合道落回了練氣的感覺,但捱不住這個接地氣啊……

  蕭輕蕪看得非常稀奇:「師父你這寫的什麼呢,怎麼感覺像是女孩子的心思?」

  「就是女孩子的心思……」

  「你為什麼這麼懂啊?」

  「……你不是也寫過師父的心思?代入,代入懂不懂?」

  蕭輕蕪眨巴著眼睛,悄悄從戒指裡摸出一件衣服,想偷偷給薛牧披上。

  薛牧眼疾手快地摁住:「妄想給師父穿女裝?」

  「你怎麼連這都知道啊……」蕭輕蕪臉色發苦:「真是人們說的神謀鬼策嗎?」

  「你個死腹黑懂錘子,去去去~」

  蕭輕蕪沒去,她已經慢慢被歌詞吸引住了心神:「陳飛揚一喜誰家喜宴重逢,佳人在側,燭影搖紅。燈火繾綣,映照一雙如畫顏容,宛如荳蔻枝頭溫柔的舊夢。對面不識,恍然間思緒翻湧,望你白衣如舊,神色幾分冰凍,誰知我心惶恐……」

  之前的脈脈含情場景突變,多年之後再度相逢,卻是在他的喜宴上,佳人在側,不是自己。蕭輕蕪神色也慢慢變了,那種對面不識裝著一臉冰冷淡定實則心緒翻湧的感覺,代入想像一下就很揪心。

  「山門外,雪拂過白衣,又在指尖消融。負長劍,試問江湖諾大,該何去何從?今生至此,像個笑話一樣自己都嘲諷,一廂情願,有始無終。」

  得,還是個江湖歌曲。蕭輕蕪已經可以預見到當羅千雪輕唱此歌的時候,會惹哭多少江湖少女,這是要從男粉圈到了女粉啊……

  「圈女粉?那不重要,千雪夠紅了。」薛牧慢慢寫下歌名:「我準備讓千雪下一站去玄州。」

  《我的一個道姑朋友》……蕭輕蕪愕然看著歌名,嘴唇蠕動了半天才道:「師父你這是要讓玄天宗的道姑全面思凡嗎?」

  「我是要讓玄天宗的道士們知道自己多渣男啊。」

  「說得你自己不渣似的……」

  薛牧放下筆,眼睛斜斜瞥了過去。

  蕭輕蕪小心翼翼地倒退一步。

  出乎意料,薛牧沒罵人也沒跳腳,只是嘆了口氣:「輕蕪,七玄谷的人去北邊查看過車程,基本可以確定明天就到了,也就是我該回去的時候啦。」

  蕭輕蕪心裡一咯噔:「師父……」

  「跟我一起去靈州吧,《紅樓夢》我需要你一起寫,這本書我一個人完成不了,我的親衛們文字一般,在這件事上難以發揮。而你的文字其實比我細膩精緻,寫起女兒心來也比我更近……我們一起。」

  蕭輕蕪也收了玩笑心思,認真道:「願意追隨師父。」

  曾經邀她加入星月宗,慘遭拒絕,理由一套一套的。

  而如今只剩下理所當然的願附驥尾。

  「我們搭火車回去。火車終點是京師,我進京有事,你也去見見你師父,警告他一句話……」

  「師父請說。」

  「藥王谷是朝廷宗門,聽皇命的……原本谷中就被滲透成了篩子,醫聖自己又長期在京,豈能擋住皇帝的操作?你最好讓他永遠留在京師,皇帝倒還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輕易動他。一旦回去了,會出什麼事誰都沒有把握。我寧願他天天躲在屋裡看書,不用管任何事情,也不想讓我徒弟哭鼻子。」

  蕭輕蕪期期艾艾:「不、不會吧……」

  「別高估所謂的德高望重,對於一個弒君弒父之徒,別指望他有多少底線。實際上……你知道嗎……」

  「啊?」

  「整個藥王谷的武力,我都已經計算在姬無憂的勢力中了。你師父早就只是一個吉祥物,除了在朝堂上給他添點堵以外,起不了任何關鍵作用。」

  「……」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該洗牌的時候,就沒什麼手軟的了,你要使醫道變革,以惠及天下的理想,這便是你成事的契機。否則想靠改革?那才是做夢。」

  蕭輕蕪怔怔地看著他:「師父……你還在幫我考慮這個呢。」

  「難道你自己忘啦?」

  「我沒忘……只是我以為……」

  「以為這個永遠辦不到?還是以為我只是想著調戲你?」薛牧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真是個笨蛋。」

  蕭輕蕪微微偏過腦袋,藏起了眼中的淚意,咕噥道:「色師父。」

  …………

  莫雪心的宗主寢室地下密室。

  原本只是莫雪心的靜修之所,如今多了一個數尺方圓烏黑髮亮的陣法。

  夤夜立正報告:「完成了,爸爸。」

  薛牧把她抱起:「這些日子辛苦夤夜啦。」

  莫雪心呆立在一邊,喃喃自語:「怪不得,你的信息總是奇怪地快了好多好多,就像轉瞬即達……原來真的是轉瞬即達。」

  薛牧笑笑:「這是我們壓箱底的秘密,現在你知道了。」

  「我……」莫雪心心中激盪,脫口道:「你不怕我洩露秘密?」

  「我為什麼要防自己的女人?」薛牧道:「以往大陣不便,如今有了條件,遮遮掩掩就說不過去了。」

  莫雪心柔聲道:「你放心,七玄谷不會解析此陣。」

  薛牧笑笑,沒有回答。

  他相信莫雪心這樣的人說一不二,其實便是偷偷去解析了,他都不太擔心。時移世易,等到別人要達成這樣的天下星羅,星月宗那時候早就傲立世界之巔了。要防的也不過是一個姬無憂而已。

  他一手抱著夤夜,一手拉起莫雪心,低聲道:「帶我們走走吧,這美麗的七玄谷,我們的目光落於俗事,錯過了太多。」

  莫雪心也意識到他要走了,心中百感交集。

  從一個自己警惕討厭的妖人,到了恩人,到了自己的男人,再到師徒共侍、正魔同飛,從身到心徹徹底底地落在他身上,到了此刻連隨時可以去見面的短暫分別都覺得揪心難過。

  莫雪心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在一個男人身上栽得如此徹底,感覺靈魂都不屬於自己。她終於能理解薛清秋那樣的人為什麼會對一個男人言聽計從,她自己現在也差不多,感覺就是他不管想要什麼,自己都恨不得塞進他手裡。

  他是有很多方面很惡劣,但同樣有著世人所無的魅力,讓人沉迷。

  當他在的時候,總覺得,不管是問道還是宗門,都沒那麼重要了……

  三人徜徉於夜裡靜謐的七玄谷,莫雪心終於還是忍不住激蕩的情緒,低聲開口:「不管什麼時候,你隨時過來,七玄谷的一草一木,都屬於你。」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7
第五百六十三章完滿的圓



  雲州城郊外荒野,建起了一座簡陋的月台,沒有什麼人跡,只有幾名六扇門捕快在巡邏,攔住遠處想要一睹新事物的民眾們,不讓過線。

  圍觀民眾並不多,也只是三三兩兩。軌道剛剛鋪成,未經正式運營,連專管部門都沒有,只是一個試驗期,從上到下都沒對此抱有多大的關注。就這三三兩兩的,還是消息比較靈通,知道今天火車要來,特意來看個新鮮的。

  倒是初期挺多偷軌的,或者不當回事隨意踢斷毀壞的無知者,六扇門人手根本管不過來。這就要誇獎莫雪心了,她在七玄事變之前就安排了大量普通弟子沿途協助鋪軌,還提供了大量鐵木資源,自然也擔負著保護看守的使命。七玄之變沒有影響到這些在外工作的普通弟子,因為石不異也知道調回這些人左右不了變局,多此一舉。

  有七玄弟子管著,而魔門六道知道這玩意是薛牧倡導的,也沒人敢跟他搗亂,一般武者在七玄弟子面前哪裡敢亂來?雲州鋪軌事宜又穩定又效率,基本都可算是七玄谷之功。

  實話說光是為了這個,七玄谷內亂的事情薛牧都會站在莫雪心一邊。

  相比於莫雪心,石家那種鄉賢想法太自私,眼界也太窄。

  薛牧和莫雪心等人站在月台邊上,等著火車到來。夤夜好奇地想下軌道站著,被薛牧一把拎了回來:「就站這兒別動!唉……這回地點合拍了,可惜又不是橘子時節……」

  夤夜眨巴著大眼睛,她都不知薛牧哪來對橘子的執著,只能以為爸爸愛吃橘子,暗道回去直接種一園橘子樹算了……

  這邊薛牧訓女兒,而旁邊莫雪心一直默然無言。

  火車通軌試行,明明是莫雪心期待了很久的大事,可這一刻她心裡只剩下留戀不捨,甚至希望火車來得更晚一點……因為車來了,他就要走了……

  她死死握著薛牧的手,捏得薛牧都感覺到了疼痛。

  薛牧無奈放下夤夜:「別這樣,你一個洞虛者,再不注重鍛體也比我猛,這是謀殺親夫啊。」

  莫雪心深深吸了口氣,略微收了力氣,低聲道:「京中若有變,隨時喊我。」

  「你先顧好七玄谷吧,傷筋動骨百廢待興的。如今火車通行,對你們的發展有好處,要把握好機會。」

  「嗯……我知道。」莫雪心也是一代強者,強宗之主,並沒有太久的小兒女態,而是道:「沼澤萬毒祕境,這些天我讓人重新進去整理了一遍,萬毒宗沒能盡數轉移物資,其中上古獸骨堆積成山,我會讓他們篩選,合你用的屆時會轉交給你。此外……」

  她頓了頓,悄悄摸出一把黑色扇子塞進薛牧手裡:「我讓人搜尋的折扇……世上用此為兵刃的很少,實是尋不到太好的,這把只是地級,你湊合著先用……以後再量身定制吧。」

  薛牧倒是很驚訝,近期莫雪心閒暇都跟他一起,沒想到她背地裡居然還找人去搞扇子了……畢竟薛牧當初故意說過,給把扇子就好了,她還記在心裡。

  說是說先用再造,可看著她眼裡脈脈的意思,分明希望薛牧永遠留著做個紀念。

  薛牧默默收下,張開一看,上面是莫雪心親手用朱筆提的劍客詩。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這算是薛牧給她的定情詩?如今霜刃已試,這首詩連著扇子一起遞到他手裡,如同連人帶劍整個交給了他。

  秦無夜站在一邊抱肩撇了撇嘴。看不出來這個沒文化的莫雪心還會來這手暗喻……這算女人天賦技能?

  「嗚……」汽笛聲由遠而近,眾人都沒再說什麼,同時轉頭看向了火車來處。

  看著遠方慢慢出現的車頭,薛牧眼中湧起了懷念。

  這冒著黑煙的車頭,粗糙的無漆鐵皮,老牛拉破車似的速度……比已經消失了好多年的載貨綠皮車還慘淡……但在薛牧眼中,只有無盡的親切感,兩個世界重疊交錯的恍惚。

  而在莫雪心秦無夜等人的眼裡,只能感受到深深的震撼。

  這麼長的車,看上去有十幾個車廂,居然真的能奔行,不要耗用天地靈物的能量,也不要耗費人力畜力……雖然初始的投資大到不是一般勢力能承受的,但怎麼看都覺得物有所值。

  火車慢慢越過眾人身邊,緩緩停下。各廂車門打開,無數七玄弟子和神機門隨車人員跳了下來,全都亂跳亂笑:「真的成啦!只用了六天!」

  眨眼之間,空蕩蕩的粗陋月台邊上就有了四五百人,沸騰一片。第一次坐長途列車新奇無比的七玄弟子們,激動得連自家谷主在附近都沒留意,只顧著歡呼。

  一名神機門人從車頭跳下,笑著對薛牧行了一禮:「神機門下,新辦車務專堂執事左子建見過長信侯,我們的第一次長途試行非常成功。」

  「左執事辛苦了。」薛牧顧不上左子建身上的油煙,用力和他擁抱了一下:「不知行車路上可有發現什麼問題或者什麼建議,本侯正好赴京解決?」

  「問題確實有的,下官會寫成報告提交門主。」左子建道:「下官給侯爺和莫谷主介紹一下,我們這列'應卿一號'……」

  「噗……」莫雪心和身後好幾個長老都忍不住笑出聲,左子建莫名其妙地撓撓頭,續道:「除了前後車頭之外,共十二節車廂,每節均設四十軟椅,可載四百八十人。其中有一節設為隨車人員專用……此番乘客均為沿途七玄弟子主動試乘,全路非常順利,不負侯爺和門主的期望。具體通車如何實行,下官必須立刻回禀朝廷,拿一個章程來。」

  薛牧心中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

  此世首次五千里長途行車,他不掛念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皇帝對立的背景下,真是隨便出了個什麼簍子就很可能導致通車事宜無限期延長。可明明準備還有許多不足,更沒有絲毫經驗,卻依然能一次試行成功,不知該說運氣好呢還是該說神機門這一門的掛逼……

  不過他也聽出了左子建沒說出來的​​問題——都是七玄弟子試乘,當然沒有內外安全問題和搗亂問題,換了普通江湖客的話……

  按左子建的說法要寫報告給李應卿,應該各類狀況還是挺多的,不是當眾談的時候。薛牧也沒有再問,路上問就行。

  莫雪心試著問道:「左執事休息休息,喝杯水酒?」

  左子建搖頭道:「這左近荒蕪,進城飲宴休息,眨眼一日即過。我們路上已經比預期的慢了半天,不能這樣耽擱,朝廷急著等複命,誤了期左某吃罪不起。」

  莫雪心嘆了口氣,她也知道左子建不會留。皇帝剛剛暗謀七玄谷,混體制有點政治敏感度的人誰嗅不出來,他左子建還在朝廷討飯吃,哪裡敢公然和七玄谷主飲宴?理論上他最不能接觸的就是薛牧,不過和薛牧接觸的事有他自家老大李應卿挺著,能不能和莫雪心接觸李應卿可沒說過,他哪裡敢冒這個險……

  所以大家早就知道,車來了就是走的時候了。

  「好啦……」薛牧在左子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在莫雪心臉上輕輕一吻:「莫做兒女態,如今路途便利,很快就能再會的。」

  莫雪心不再言語,默默看著薛牧抱起夤夜,帶著他的妹子軍團踏上了火車。其中包括祝辰瑤,以及她挑選去參加團體賽的師弟。

  看著眾人魚貫上車的背影,莫雪心忽然覺得世事很奇妙。

  她對薛牧改觀,應該就是從鋪路通車提案開始,讓她意識到薛牧和想像中的魔門中人有本質區別……這該算是他們之間的大媒之一。

  要不是因為觀感轉變,真是一個反感至極的大魔頭在面前,莫雪心的性子即使玉石俱焚也不會考慮委身換取幫助,更不可能一步步被牽引著動了真心。

  這一條天路開始鋪設起,各種事件讓他慢慢的一路鋪進了她的心裡。而恰好第一趟火車試行抵達,他隨車而去,畫了一個完滿的圓,讓這段故事暫告終結。

  「嗚……」火車重新拉響了汽笛。

  薛牧正在車窗邊且兄弟她揮手,繼而火車開動,慢慢去遠。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7
第五百六十四章敵手



  所謂通車試行,自然是包括來回的。薛牧親自坐一趟,也是試行體驗。

  車輪合軌而行,並不顛簸,這回程近乎空車,比起馬車奔行還更快,車廂內部座椅也很舒適,整體體驗很好。唯一的問題是,窗子是漏風的,木窗雕鏤,勁風直從鏤空之中灌進來,呼呼作響。

  估計是玻璃沒應用的緣故……這麼搞的話,以後提速怎麼辦?

  「好好玩啊爸爸!」夤夜笑得很咧:「比馬車穩多了。馬車顛起來能把人掀出去,在這車上居然還能吃東西!我以後就坐這個了!」

  旁邊秦無夜隨口道:「那你只能雲州來回了,世上還沒有別的軌道。」

  她一直在看窗外,托腮靠在幾上,神情頗有幾分小資味兒,好像窗外景色安靜倒退的模樣很值得欣賞。其實這兩天她一直神思不屬,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薛牧笑笑:「其他軌道也會有的。下一步就是靈州。」

  夤夜道:「為什麼我們靈州不鋪軌而是鋪水泥呢?看著水泥路沒有這個軌道好誒。」

  「呃,因為我不知道是汽車先出還是火車先出,反正鋪路條件夠,也就一起試試。」

  「汽車?」

  「嗯……」薛牧起身摸了摸兩節車廂鏈接處,那裡居然有類似橡膠的物體包裹。他轉頭問左子建:「這是何物?」

  「一種樹膠,本門特別煉製而成,防滑防脫防震都頗有效用,在本門不少作品中應用頗廣,民間倒是尚未普及。」

  「既有此膠,汽車一點問題都沒有的……不知道李應卿有沒有在研究,或許還要我給他啟發一下……」薛牧回到座位上,舒服地靠著,笑道:「誒,你們神機門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座椅設計也是對坐式,中間有案幾。不過空間間隔比現代火車上寬敞多了,估計馬都能跑起來,空間奢侈得很,當然了,一節車廂才四十座……這些神機門人做車內設計的時候真是不考慮地氣啊,也許當這是有錢人專用了吧,畢竟初始投資大得離譜,後續維護管理還很複雜,表面想來真不像是平民能用上的東西。

  火車另有駕駛,左子建作為「領導」,正在陪薛牧答疑解惑。他顯然也覺得這個就該奢侈點,聽薛牧的問題也沒太當回事,只是隨意道:「內部設計可不是下官做的。」

  「呵呵……」薛牧也不深究,問道:「左執事一路行來,發現了些什麼問題?」

  「下官有些憂慮普通江湖客會是什麼模樣,萬一車內打起來,可能導致全車損毀、傷及旅客,又或者車外攔路劫匪……這些問題不可不慎。」

  薛牧摸著下巴道:「還有呢?」

  「滿車情況,每個時辰可行八十里,一日一夜不停便是九百六十里,扣除偶爾停下補水助燃等等的時間,實實在在日行九百里。比起強者奔行是不如的,但勝在持久,載貨載客的價值足矣。」左子建道:「但是如今只是一路不停,直達雲州。若是正式運行,顯然需要沿途多設站點,處處停留,可能速度會大受拖累。」

  滿車時速才二十公里,真是老爺車了。對於這個世界的低級工業基礎而言還說得通,而對於神機門bug般的科技程度來說顯然還有很大的提速餘地……薛牧頷首道:「不要緊,將來還會提速的。沿途站點和你們的補給站可以做在一起。」

  「提速的話,這窗……」左子建很是頭疼:「之前造車時,門內就爭議很大了,不知道怎麼處理。」

  薛牧笑笑:「還有呢?」

  「還有這麼長的車,且不提鋼鐵,光是車輪和各處機關節點潤滑所用的油都比得上幾尊戰偶所需了,這個有點頭疼。我們的資源畢竟不能太過傾斜於此,怕是規模無法擴大,否則門內都會有很大的阻力。」

  「無論是改進燃料還是機油用度,本侯正在設法解決。」薛牧心情大好地笑道:「至於你提的其他問題,比如安全……呵呵,姬無憂搞城防司,老子就搞鐵路警和乘警,他真以為天下武者盡入他彀中?想得倒美。」

  左子建可沒法陪他公然非議皇帝,尷尬地不搭腔,心中卻是十分震驚。

  雖然他是個搞工科的吧,可大小也是個執事,還有正經朝廷官職,對天下政治心裡也不是沒數兒的。

  皇帝藉著「城防司」的名義建立新武力,不僅是搞京師的,還意圖遍布天下城郭。這不僅僅是他掌握了一支新武力的問題,還有一個更深遠的影響。

  社會就業問題。

  正如星月宗產業盛放之後,宗門內很多普通弟子都找到了出路,若是習武沒有了更進的機會,做娛樂業幕後和報紙編輯等等也都不怕沒飯吃,不怕宗門會輕易「裁員」。

  而很多其他的各級勢力,無論是家族還是宗派,往往都會面臨這個問題:崗位不足。

  中高端武力就不提了,用處很大。部分還可以去參與外面的漕幫之類的幫會混個職務,總體來說大部分弟子們只能一輩子在門派裡永遠練武。可是練武本身是創造不了價值的,只會消耗價值,天下越是穩定,戰爭且兄弟突越少,過剩的門人子弟逐漸成為了一種龐大負擔。

  可你又不能停止招收門人,要不然好苗子從哪來?

  於是越發臃腫,惡性循環。就連正魔頂級宗門都常常面臨資源不足以給養龐大門人的問題,別家又怎能例外?

  其實這種社會問題,無論文武社會都是一樣的。「以武為尊」,對應的是「惟有讀書高」。讀書人功名不成,就成了孔乙己,對社會百無一用之物。而武人習武不成,也未必能好到哪裡去,總之就業歷來都是任何社會需要考慮的事情。

  且不提其他各種就業,那比較繁雜。單論朝廷六扇門以及各級官員的護衛,絕對是武者們的極佳選擇。可惜六扇門需要武舉招考、審查清白,權貴護衛那是低三下四、鷹犬狗腿,都有坎兒。這回的城防司組建,就引爆了很多宗派和家族的熱情,既是朝廷體制,大小是個官吏,又不像六扇門嚴格,又不要做人狗腿,簡直太合適了有沒有?

  一時間新皇舉措幾乎成了「民心所向」,真有一種天下英雄盡入彀中的感覺。再繼續下去,另立一個能與六扇門分庭抗禮的龐大集團都沒問題,而藉著這些人員與天下宗門起到的關聯就更是影響深遠,無法估量。

  而薛牧表示,創造新部門新崗位新就業?我比你行。豈止是鐵路護衛和車內保衛,光是沿途站點的工作者和各種隨車人員等等,都不知道提供了多少新就業,整個系統的龐大程度絕對比城防司只高不低,龐大幾倍都有可能,而其中需求高端武力的程度,也絲毫不比城防司少。

  更有趣的是,皇帝搞城防司需要財政掏錢養,咬牙硬掏的,未必養得了多少。而鐵路系統則有自足的可能,才是真能自我循環的社會就業……

  這伏筆顯然是早就埋好了的。不能怪皇帝沒提前把手往這裡伸,這全新的玩意兒,朝野重視的人真沒幾個,之前李應卿做實驗還被人笑過呢。

  左子建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個新部門即使不是設在六扇門下面,也必然會是夏侯荻和李應卿的人聯手把控,而他左子建當然是第一個拍手稱快的,因為這能讓他這個執事的權能百倍增長。

  也就是說,薛牧一個點子就把意氣風發的皇帝削了半截,生生把氣運拉回了長公主那邊。

  這個本來應該很厲害的皇帝,偏遇上薛牧這種敵手,簡直是見了鬼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8
第五百六十五章問道者們



  回程車空,速度更快了些,預計行程大約要五天。

  薛牧一直在車裡走來走去,體驗各種問題。比如沒有餐車,需要乘客自備乾糧,比如沒有廁所,只在兩邊車頭附近設有馬桶,好歹分了下男女。

  薛牧都不敢想像之前七玄弟子這一路為什麼坐得那麼嗨,總之他自己興奮過去,就只剩下了槽點。更有槽點的是左子建的匯報中居然沒提到這一點……

  一個全新的東西要搞得像樣起來,路漫漫其修遠兮……

  除了他走來走去,別人都在靜坐練功。別看夤夜好動,所有武者其實都一樣的,沒事幹的時候盤膝一坐,幾天都可以不動一下,這種行程對她們毫無壓力。

  而蕭輕蕪已經開始對著薛牧的細綱嘗試寫《紅樓夢》了。

  她一個人躲在一節空車廂裡,咬著筆桿子一字一句地斟酌。看那種速度,怕是五天行程下去,第一個章節都寫不完。薛牧也跑來一起參與,師徒倆並肩坐在一起討論研究,腦袋湊得很近很近……

  「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藉通靈說此書,故曰'甄士隱'……我雖不學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來?亦可使閨閣昭傳。故曰'賈雨村'。」

  玩文字玩到這個程度,蕭輕蕪是實在佩服無比,她轉頭看著薛牧認真撰寫的樣子,眼裡漸漸有些迷濛。

  薛牧也轉頭看她,兩人眼波一對,又各自蕩開,垂首看稿。

  很明顯,這兩人合作的碼字速度反而拖累了。

  女徒弟身上的幽香淡淡,嗅在心中心猿意馬。男師父近距離湊在身邊,小丫頭小鹿亂撞。

  「師父……你到底是來寫文的,還是來調戲我的?」蕭輕蕪終於忍不住吶吶地問。

  「旅途漫漫,百無聊賴,當然是調……哦,是寫文的。」

  「那你左手在蹭哪裡?」

  「不就是腰嘛……你還有其他地方我都摸過了的……」

  蕭輕蕪紅了臉。那時候真被他摸過,如今想來那時了無生趣的心情真是連自己都理解不了。

  「那時候你還不是我師父……」

  「不是師父都能摸,師父不是更應該嗎?難道你沒聽過一句話……」

  「什麼話?」

  「要想學得會,先跟師父……」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出來,蕭輕蕪就自我領悟了,直接一筆扎在他手背上:「從來沒聽說過這種話!」

  薛牧也不得寸進尺,一副被扎痛了的樣子,一溜煙跑了。

  蕭輕蕪惱怒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看著,眼裡卻不知不覺地掠過一絲笑意。

  蕭輕蕪知道自己的避世宅女味兒並沒有好太多,這種時候自己獨自躲在一節車廂就是明證。其實若是世上沒了他,依然了無生趣。這人生有了趣意,只是因為有了他。

  她垂下螓首,輕掂黛筆,慢慢地在稿中寫了下去:「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若下世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還得過了。」

  …………

  那邊薛牧竄出這節車廂,卻迎面看見了秦無夜。

  她沒練功,而是站在窗前默默地看著窗外景色飛退,眼中很是失神,像在想事,又像是在放空。

  聽見薛牧竄過來的腳步聲,她低聲開口:「如今夤夜在側,京師你也有佈局,不需要我長期跟在一邊。我打算先回合歡宗一趟。」

  薛牧怔了怔,此議來得突兀,之前她在七玄谷百無聊賴都沒說要先走,這回身在半路了反倒迫不及待要走?

  「我心中有大惑難解,關係到合歡宗千載之道,必須立刻回去,好好查閱一下經典,與我師門長輩共論此道。」秦無夜轉回頭,且兄弟他微微一笑:「無夜終究是問道者,凡俗的很多事情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上心……你我那一年之約,雖然算是在重視宗門改革發展,不如說更重視和你的雙修所得,我說了,始終是我在佔你的便宜。」

  「誰佔便宜,誰說得清呢?」薛牧從後面攬住她的腰,笑道:「車軲轆話一直重複,只能證明你在遮掩一些什麼。」

  「就你能。」秦無夜也不否認,側頭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啄:「行了,有緣再會。」

  話音未落,倩影已經消失在窗外,眨眼不見。

  所謂交通工具,在這些人面前真是有等於無。薛牧看著寂然長空,心中沉吟。

  「有緣再會」,這話很有意味啊……都這關係了,再會還需要「緣」?

  恐怕這真是秦無夜道之節點,命運分岔之途,走向哪一條路,會是完全不同的結局。她自己也不敢給出絲毫定論,只能說一句「隨緣」。

  夤夜一搖三晃地踱了過來。薛牧從窗外收回目光,蹲下身去把她抱起:「原來你也是假修煉。」

  「爸爸。」夤夜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臨敵時的三無:「道爭有時候只是權爭或利益之爭的遮羞布,而有時候不是。當道的分歧進入關鍵節點時,世上沒有任何利益可以左右,你要留心合歡宗與你全面決裂的可能性。」

  「至於嗎?」

  「這是真的,爸爸。歷史上無數的血流成河,可未必都言利。」

  「小丫頭,你這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我很不習慣。」

  夤夜認真道:「因為我也是問道者。」

  「完全看不出來。」

  「……」夤夜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去揪薛牧的臉,往兩邊一扯:「我真的是問道者。」

  父女倆你眼看我眼,薛牧艱難地抽了抽鼻子:「辰瑤那裡有七玄特產七果脯,你吃了嗎?」

  夤夜「通」地跳了下來,轉身就想跑。

  薛牧伸手揪住她的後領:「神特麼問道者……」

  夤夜上下舞著手臂:「我不是我不是……」

  「好啦……這不是合歡之道與我們的且兄弟突,而是無夜開始質疑己道。」薛牧鬆開她的領子,淡淡道:「縱慾而無情?什麼狗屁的道理,若這玩意兒能合道才是真見了鬼。如果此番要流血,只會是一場合歡宗的永夜。」

  夤夜奇道:「你這麼信得過秦無夜?真不擔心她堅定宗門信念,而與你決裂?」

  薛牧轉頭看著藍天白雲,好久好久才道:「我相信。」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8
第五百六十六章久違的劍

陪陪徒弟寫書,陪陪女兒扯淡,陪陪葉孤影祝辰瑤卓青青在不同車廂偷情,對於在現代可以憋死個人的五六天旅途,對於薛牧也只是一晃即過。

踏足京師地面,龐大的妹子旅行團就地分散。

葉孤影告辭回了無痕道,此前號稱“無痕道駐靈州代表”只是薛牧自己封的,實際上人家無痕道內部壓根沒說過呢,葉孤影還是宗門高層、重要堂口的負責人,這麼長期在外當然是不行的。她必須回去一趟,交接“風幽堂”的職權,以宗門長老代表身份正式駐進靈州。

祝辰瑤帶著幾個七玄谷門人去了京師七玄谷駐點,那位“代表七玄谷慶賀皇帝”的管事早在聽說七玄谷撥亂反正之後就抄細軟跑路了,目前的京師駐點沒有負責人,一團亂。祝辰瑤必須入駐清洗,換上自己人,這也是她跟來京師的任務之一。

蕭輕蕪直接去找自家師父陳乾楨,去轉達薛牧的警示。

薛牧身邊忽然就只剩下卓青青和夤夜,標準的“妻女”搭配。攜手走在京師街上的時候,卓青青還忍不住嘆了一句:“狐狸精是一天比一天多了……”

薛牧道:“所以你故意把'小蕭'改成了'阿青'?”

卓青青悠悠道:“小蕭那種指向性明確無比的名字,配上那種劇情,你們師徒倆在天下人面前還要點臉不要了?那丫頭糊塗也就罷了,虧你平時算計精明,這種時候居然糊了眼。至於阿青……就假公濟私一回怎麼了,反正改什麼不是改。”

薛牧賠笑道:“好好好,青青夫人查缺補漏正本清源,功莫大焉。”

卓青青當然是有點小小閨怨的,從來都是自己陪伴左右,而這回卻長留雲州城主持工作,他身邊都被狐狸精佔滿了,整個雲州之行她都沒呆在薛牧身邊幾天。

當然她也知道這其實是受著重任的表現,雲州城才是這次主事的總部,無論是事前組織派遣六道、操縱報紙輿論,還是事後遣散魔門、建立雲州藝術團和粉絲會,以及各種和京師的星羅傳遞,都是她居中操持,全權代表了薛牧。

這世上除了她,能夠這樣全權代表薛牧做事的還真沒別人了,就連薛清秋都未必能替代她的用途,某種意義上薛牧的勢力超越了薛清秋本身,至少夏侯荻慕劍璃那邊未必肯聽薛清秋的,反而會聽卓青青的意思,誰都知道她卓青青是真正的薛牧身邊大管家。

要知道以前云州分舵主顏雲名義上和她同級,實際上壓得她跟個蝦米一樣,雲州分舵隨便從京師調人她都沒點脾氣,這回可是揚眉吐氣,顏雲在她面前反而變得點頭哈腰,尊敬無比。現在哪有誰敢在她面前拿大啊……

所以雖是有那麼少許辛苦少許閨怨,更多的倒是揚眉吐氣意氣風發的感覺。

當初在京師毅然決定拋棄這個破爛分舵主之職,跟在薛牧身邊,果然是不會錯的,誰不希望實現自身更高的價值?

見薛牧有些因為冷落了她而賠笑致歉的樣子,卓青青更是什麼小怨言都沒了,牽著他的手,低聲道:“青青只是公子的親衛而已……此時宗主不知是否尚在京師,喊夫人被她聽了去,青青可擔不起。”

“清秋應該不在京了。李公公回了京,清秋和小嬋自有宗門事務要忙,我們在夜縣建山門也是大事,如今應該也是熱火朝天之時,豈能長留?”薛牧說著心中也有些發虛,這母女相認的結局不知道什麼情況,他的狼子野心這回是全暴露了,說不定劉婉兮都會氣得不跟他說話?

一邊頭疼著,一邊就見到街頭一處衙門,門口廣場人山人海,正在圍觀什麼的樣子。

夤夜一溜煙鑽了進去,片刻後鑽了回來:“城防司報名初選。我還看到了靈州的熟面孔。”

“……應該的,人往高處走嘛,別太小氣……”薛牧一本正經道:“記住這些靈州人的出身,將來咱們的好事沒他家族的份兒了。”

“爸爸你剛剛才說別太小氣。”

“有嗎?你聽錯了。”

“反正我記不住。”

卓青青笑道:“不用咱們記,長公主記著呢。”

薛牧也笑。說穿了城防司是從六扇門手頭分權,眼下的名目只是城防,將來巡城和治安等等還不知道會不會日漸蠶食過去,簡直是六扇門大敵。就算夏侯荻不是會報復底下的人,六扇門的其他人可不好說,小本本記著呢。

“走吧,先回記者站歇腳。”薛牧抱起夤夜,連看都不去看那邊熱火朝天的報名,轉身就往原百花苑、現在的記者站方向而去。

卓青青跟在身邊笑:“公子說是來京師辦正事兒的,這樣子明明是急著見誰了……”

薛牧嘴硬道:“我們進城誰都知道了,正事兒他們自然會來找我,不急於一時。”

其實誰都知道,這會兒薛牧心中真沒心思去考慮正事了。

這些天在車上失去了實時聯絡的優勢,他能猜出薛清秋岳小嬋可能另有宗門要事離開,卻不知道慕劍璃走了沒有。

慕劍璃進京,是打算找找滅情道的下落的,按理可不會待幾天就走。

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此刻的記者站裡多半還有慕劍璃……

不知闊別半年,她變化了多少……

到了記者站,原百花苑大花廳已經被改成了記者站前廳,有幾個星月宗妹子在前台坐班,可以看見有三三兩兩的文人前來投稿,都由前台妹子收下。另有辦事問路的,妹子們客氣地指引他們分別該去哪邊。

這看上去一天天的越發專業了,這可不是薛牧出的指示,他的安排沒到這麼細緻。而是妹子們在長期工作之中做出的自我總結和改變,是自然進化方向。

見到薛牧一行,妹子們都非常驚喜,齊齊站起身來:“總管您好久沒來啦,大家想死你了……”

薛牧瀑布汗。咱現在是記者站,不是百花苑了啊姑娘們!

“什麼什麼?公子來了?”羅千雪熟悉的聲音從側邊走廊傳來,一道倩影飛奔而來,一下就扎進了薛牧懷裡蹭啊蹭:“公子我想你……”

“好啦好啦,名揚天下的大歌星了,不怕別人看了笑話。”薛牧把她扶正,轉頭看看,果然看見了幾個投稿文人如喪考妣的神情。

羅千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拉著薛牧的衣袖道:“劍璃在後面竹林悟劍,她見你一定開心……”

話音未落,就看見薛牧的目光凝注在長廊盡頭。

那一襲似雪的白衣,一柄如虹的長劍,廊邊柱下,佳人如玉,清麗如霜。

見他看過來,唇角微微勾起了甜甜的弧度,就像是劍州的料峭雪峰驟然化開,綻起了明媚的飛光。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09
第五百六十七章私事與公事



  「許久不見……你還好嗎?」

  卓青青羅千雪都沒去打擾薛牧與慕劍璃的久別重逢。兩人牽手漫步在後院竹林,默默走了好一陣子,慕劍璃才輕輕地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薛牧沒有回答,只是轉頭看著她的側臉。

  依然是白皙如玉的肌膚,吹彈可破。雪山的風霜不僅沒有磨粗了她的光華,反而因為重逢而帶上了些許紅潤,眼裡壓著些興奮的喜悅,說出的話卻還是那麼一板一眼。

  薛牧最喜歡看她這種一板一眼的劍客肅斂樣兒,就像那時候說「即使荒謬,在下會盡力去信」,逗得他笑了半天。實在不知這算一板一眼呢還是算待萌嬌憨,尤為動人心弦。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慕劍璃的面頰越變越紅,聲音越來越小聲。

  真是的,還想和他像個劍客一樣認真的互道別情,多有江湖兒女重逢的感覺啊。又或者是兩方領袖莊嚴的對話也行的呀,怎麼就直接是這副登徒子的模樣了嘛?

  「我何止看你。」薛牧終於說話了:「我還要啃你。」

  「誒……」慕劍璃還沒來得及反對一下,就被他緊緊擁在懷裡,用力地吻上了她的唇。

  慕劍璃的反對聲都變成了「嗚嗚」聲,繼而很快軟了下去,輕分檀口,微閉眼簾。什麼江湖什麼劍客什麼七七八八的盡數飛到了九霄雲外,只剩下心中洶湧的思念,被他一牽引,便肆無忌憚地蔓延,又如火山一樣劇烈地噴發出來。

  她用力反摟過去,緊緊抱住他的腰,回應得越發激烈。

  不知過了多久,慕劍璃渾身無力地癱軟在他的懷裡,臉頰上帶著醉酒般的酡紅,呼吸凌亂得不成體系。

  兩人就隨意靠坐在竹林陰影下,相擁著溫存。

  「薛牧……我好想你……」她喃喃說著:「就連日常練劍都沒了心思,他們都說從來沒見過天天想男人的問劍宗主。」

  「怎麼,他們要造反?」

  「哪有……問劍宗現在情況很好呢,再也不是那樣一團亂了,他們也感謝你的。」

  「不亂就好,就怕他們欺負我家劍璃。」

  「才不會……」

  薛牧才懶得管別人感謝不感謝呢,只是隨口接個話題而已。懷中佳人嬌憨喜人,他哪來的心思管別人。本以為做了這麼久的宗主,慕劍璃多少也會有些變化,可不料真是完全沒變,依然和當年江湖上一模一樣。

  「你還記得這裡嗎?」薛牧隨手指著竹林深處,依稀露出的簷角的痕跡:「當初你來這裡,找清秋拜劍,我就坐在旁邊看你。除去路遇不算,那時候算是你我第一次正式見面?」

  慕劍璃吶吶道:「不好意思,那時候我壓根沒看你一眼。」

  「胡說。」

  「沒有沒有。」

  「那是要罰的。」薛牧伸手去呵她的癢,慕劍璃咯咯笑著縮在他懷裡扭動:「有啦有啦,那時候想這個男人肯定是大壞蛋。」

  「嗯,劍璃劍心無瑕,看得很準。」

  「才不准。」慕劍璃喃喃道:「不管別人怎麼說,劍璃心中薛牧就是最好的。」

  薛牧心中柔軟,也不說話了,只是輕輕擁著她,感受著竹林的靜謐。

  「這次來京,說是說來找滅情道下落啦,但我知道六扇門都找不到,我們也未必找得到,說不定他們早都不在京了。」慕劍璃小聲道:「其實我就是來等你的,我知道你快要回來了。」

  薛牧忍不住笑:「原來我家劍璃也是會假公濟私的。」

  「才不是。」慕劍璃縮在他懷裡嘟囔:「人家只是太想你了。」

  薛牧又忍不住端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正當兩人情意綿綿,差點就要在竹林裡來一發的時候,羅千雪匆匆跑了進來:「公子公子……」

  兩人在纏綿中驚醒,慕劍璃手忙腳亂地收拾凌亂的衣襟和半解的腰帶,看得羅千雪「撲哧」一聲,忍不住笑:「我的好劍璃,給我看看有什麼嘛。」

  「去。」慕劍璃通紅著臉頰:「就你沒臉沒皮。」

  薛牧道:「是有人來訪?」

  羅千雪笑嘻嘻道:「你也知道會有人來訪啊?長公主和李門主聯袂而來,公子你這種大忙人想要偷情兒,還是等晚上吧……」

  慕劍璃腦袋都垂到膝蓋彎裡去了。

  …………

  會客廳裡,卓青青帶著有趣的笑容泡著功夫茶,旁邊是端著一本正經的薛牧,對面是瞪著眼睛的夏侯荻,側面是面紅耳赤的慕劍璃。李應卿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別說李應卿這種過來人,換個瞎子坐在這兒都感受得到夏侯荻濃濃的怨念和修羅場的滋味。

  回來第一時間去和慕劍璃你儂我儂,把本公主放哪兒了,本公主好歹跟你還有正事要說的好不好!

  話都不需要說出口,從她瞪視的眼神裡就已經展露無遺。薛牧直挺挺地坐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等到卓青青泡好茶,小心地端了一杯放在夏侯荻面前:「眼睛瞪太大會乾澀的,喝點茶補補水。」

  卓青青忍不住笑出聲。

  夏侯荻實在拿他沒辦法,她也知道薛牧和慕劍璃闊別已久,可以理解那種急於相見的心情。她嘆了口氣,抿了口茶道:「城防司的事兒你知道了?」

  「知道。一件小事而已。」

  「小事?」

  「我已經跟左執事提了,想必左執事跟李門主說過。」

  夏侯荻目視李應卿,李應卿點了點頭:「軌道各處站點巡邏,以及車上的安全保障,都必須有一批強勢的武力,這是誰也駁不了的新部門。而且如果運營得當,或者無需朝廷財政,可以自足,甚至能為財政增收。朝野上下只會叫好,可比要花錢養的城防司優勢大多了。」

  夏侯荻沉吟片刻:「具體通車怎麼做,可有設想?」

  「首先建立專職的交通部,有了專司負責,才能讓這件事鋪遍天下,而不是一家一路的試行。而此部門需要做好各項規劃,比如嚴格製定行程時間,避免搶道。也要組織地方機構建立,各地站點可依托朝廷原有的驛站擴展改建,可以把原有驛站職能合併進去。」薛牧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寫畫畫,慢慢解釋構想:

  「第二,分為貨運與客運,客運可以按照規劃的時間靠站,各地站點售票檢票。而貨運由專司負責,下設物流司,與各家商務溝通而行。」

  「第三,各地支線可與各家宗門合作分股,比如雲州線,便是六扇門神機門以及七玄谷共同合作負責,既可以使地方運營得到保障,也可以使各家的協作越發緊密……」

  「包括路站防護和車內防護,都可以啟用各大宗門弟子領銜,下面再招人員。各大宗門與朝廷便有了一條相交線。」

  薛牧洋洋灑灑,連著說了十幾條參考意見,從大處到小處,詳細無比,夏侯荻和李應卿越聽越是驚愕。

  只有一條試行的路,薛牧想到的已經不僅是鐵路通車事宜本身了,還想到了天下勢力格局的交流,以及各種營收措施和管理措施。

  這是一個超級龐大的系統,在試鋪軌之時有誰能想到這麼遠的格局?早前所有人想到的,最多不過是驢車變成馬車的區別,只不過是山道變成官道的區別而已……誰知道竟是天下格局之變?

  這不知是超越了多久的眼界見識,根本不屬於此世。

  夏侯荻深深吸了口氣,由衷地請教道:「這麼龐大的一個體系,很難下設在六扇門或者神機門下,肯定是另立大部門。這部門首腦非常重要,萬一被陛下佔去……你可有什麼想法?」

  薛牧微微一笑:「這麼重要的事,當然必須由皇家親自控管,還得有一個頂級強者坐鎮中樞,才能上下服膺對不對?恰好皇家有一位洞虛強者,因為犯了過錯已經丟了職司,他又是對太后負責的,等若讓太后親手抓……」

  夏侯荻和李應卿神色古怪無比,齊聲道:「喂,你這有點過分誒。是不是要叫星月交通部?」

  薛牧道:「別急別急,這麼大的系統,是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嗎?當然要有具體負責的左右侍郎嘛,比如站點系統的政務負責、安全系統的武力負責、以及技術負責… …只要都有猛人,各自牽制,你們還怕誰能一手遮天?」

  夏侯荻奇道:「你又有什麼鬼主意?」

  「技術方面當然是神機門出人,比如說老玉頭啊什麼的……政務系統,我推薦義王姬無厲。武力系統,我推薦唐王姬無行。」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10
第五百六十八章最美的音符



  夏侯荻和李應卿都對這兩個人選哭笑不得,可仔細一想還真是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人了。無論你推舉什麼官員,都難保倒向皇帝一邊,而這兩位如今回過味來,知道當初是被姬無憂坑害而丟了爭皇位的機會,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犯賤地去舔姬無憂的腚眼子。

  正如那場矯詔,姬無行可是吃了副作用很強的傷藥,硬生生跑去給姬無憂攪場子,事後多躺了一個月,至今還笑呵呵的。

  這兩人自己也有一些朋黨,也有一定基礎積累,有一批從朝中到地方的黨羽還沒來得及被姬無憂清洗,直接可以大規模動用。兩人性格上雖然各自都有問題,也不是草包,畢竟自幼帝王家長大,有把這個系統鋪開做好的條件,說不定細節上還比薛牧考慮得更細緻。

  然後呢,他們互相之間也不睦,很難聯起手來架空總負責人,而不睦的程度又因為有了共同敵人而不至於撕逼壞事。

  左看右看,簡直完美無缺。

  薛牧還沒說完:「還要引入內部監察體系,這個自然是六扇門出人去管。總而言之,這件事情還是在你的把控之下,又能把姬無憂對面的勢力統戰起來。」

  夏侯荻怔怔地看著他:「你不介意姬無厲曾經與你為敵,還願意讓他重新站在檯面?」

  「時移世易,主要矛盾早就轉移了,他又不是豬。」薛牧平靜地道:「再說了,他看不慣我又如何?只要他願意團結在你周圍,我被他針對針對又算得了什麼……」

  李應卿有幸目睹了一個女人的眼神是怎樣從怨氣且兄弟天變成驚訝敬佩又變成了柔光綿綿的三段過程,彷彿折射了薛牧和夏侯荻交集的始末,而一旁慕劍璃心有戚戚焉。

  當然在他的角度上,並不是太願意摻和皇家內事,被捲進這樣的鬥爭裡實屬和薛牧道太合了,和姬無憂尿不到一壺。他真正在乎的只是軌道及火車本身的問題:「左執事說,長信侯對車窗有想法?」

  「哦,我知民間多有煅燒琉璃,我靈州胭脂坊都有成規模的人工琉璃墜飾了,貴門難道沒有一些提純淨化的方案,煅出透明玻璃為窗?」

  李應卿愣了愣,苦笑道:「本門可不是工藝全能,長信侯高估我們了。不過此議有理,我們會去尋找此道高手研究一二。」

  「加出恭之所,加座位,加餐車叫賣。」薛牧舞著手道:「美酒飲料山泉水有需要的嗎?這都沒有也叫火車?」

  「……」李應卿滿頭大汗,滿座妹子側目而視,剛才薛牧這句話語調太奇怪了……

  「算了,這個讓新的交通部慢慢研究,你們這些搞科學的搞不清楚是正常的。」薛牧問道:「倒是另有事要問問你們……沙漠之地,有沒有鋪軌的可能性?」

  李應卿立刻搖頭:「做得到是做得到,但耗費遠超正常鋪軌無數倍,且沙暴襲來便是損毀,或者被沙塵掩埋,根本沒法持久維護。非要做的話也不是不行,多派人手便是……只是得不償失了。」

  薛牧沉吟道:「如果一定要構建沙漠交通便利,是否有變通之計?」

  李應卿隨口道:「有啊。」

  「什麼?」

  「我們之前不是有設想過多足戰偶嗎?豈不就是為沙漠量身定制?而且這玩意我們都已經構建了一台了……之前以為無處使用,本來都想拆了……」

  「別拆別拆!」薛牧大喜道:「世上有神機門,真是我之大幸!」

  「你要幹嘛?」夏侯荻奇道:「打算和狂沙門和解?你們之前齟齬可不輕。」

  「沙漠裡有我要的東西,渾身是寶的東西……可能李門主也已經有過少量的初步應用,到時候我們再研究。」

  李應卿亮起了眼睛。

  「當然,狂沙門和七玄谷此番仇恨極深,不好化解,雲千荒想要合作,得先看見他的誠意。」薛牧悠悠道:「我相信狂沙門也有人在京師等我很久了……」

  夏侯荻嘆了口氣:「薛牧,你的腦子裡到底裝了多少東西,你不累嗎?」

  「不累啊,挺好玩的。」薛牧笑道:「整個世界朝著你的想像一路奔跑的感覺,很美妙不是嗎?就像是自己親筆譜寫了一首好歌,世事的變遷就像歌詞的流淌,而你們的笑靨便是最美的音符。」

  夏侯荻聽得有些悸動,口中依然笑道:「真文人之言。」

  「不是啊,我只是個搞娛樂的。其實已經背離本職很久了……誒,要聽歌嗎?我寫了新歌……」

  「讓你家千雪唱給你聽吧,本座得去籌辦整個交通體系事宜,​​可不像某人隻動個嘴皮子。」

  薛牧的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低聲道:「我不想隻動嘴皮子,是某人不肯我動別的。」

  「砰!」

  茶杯扣到了薛牧腦袋上,夏侯荻怒氣且兄弟且兄弟地轉身而去。李應卿搖搖頭,跟著告辭。

  看著薛牧腦袋上扣著的小小茶杯,樣子滑稽無比,妹子們都忍不住笑,慕劍璃失笑道:「薛牧,你的平衡功夫越發好了,這是突破歸靈的結果嗎?」

  「其實我還突破了黑蛟王體,你們要試試嗎?」

  慕劍璃也掛不住了,另一個茶杯扣到薛牧腦袋上,轉身就要走。

  薛牧一把拉住:「說不累是假的,在夏侯面前撐個面子。你知道我這點出息,最喜歡的還是抱著你們,悠閒地聽歌看舞啊……」

  慕劍璃轉頭看著他腦袋上的兩個杯子,又想笑,又被他說得心軟軟的,半晌才柔聲道:「好啦,我們陪你休息便是。」

  記者站可是百花苑改造,裡面娛樂設施應有盡有。內廳之中,薛牧躺在慕劍璃懷裡,卓青青正給他喂水果。

  羅千雪在唱他新作的《我的一個道姑朋友》,夜舞團隊臨時配舞,周圍的記者站妹子琴簫相合,芳香繚繞,琴歌輕柔。

  這個世上不管什麼強宗雄主還是一代帝王,都不可能像薛牧這樣靠在問劍宗主懷中,讓名揚天下的千山暮雪團為他一人歌舞。

  薛牧知道自己真的沒有太大的志向,所思所慮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這樣的場景、這樣的音符,能永遠駐留。

  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在有意無意之間,整個世界都已經被他扯歪了方向。也許現在最迷茫的人是欺天宗吧,相信不管是誰,也看不見將來的天機到底怎麼走了……連薛牧自己,都無法預測這個世界會變成一副什麼模樣。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9-18 14:14
第五百六十九章往事越千年

  作者: 姬叉字數: 2437更新時間: 2018-05-26 13:20:21

  上一章 投推薦票 回目錄 標記書籤 下一章

  次日一早薛牧是在慕劍璃的懷裡醒來的。

  他居然聽著音樂睡著了,妹子們你眼看我眼,只得悄悄退去,慕劍璃安靜地坐在廳中,抱著他過了一整夜。

  睜開眼的時候,直接就對上了慕劍璃脈脈看他的眼神,明亮且清澈。薛牧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翻身而起:「你就這樣坐著一夜?」

  慕劍璃微微一笑:「無非是打坐而已。見你睡得香,我也開心。」

  頓了一下,臉色微紅:「本來我以為昨夜要陪你荒唐了,我都和千雪悄悄說好了的……可我覺得,你安靜睡著的樣子,更好看。」

  這話暴露出了她哪裡是打坐一夜,分明是看著他的面龐看了一夜。

  薛牧握著她的手,低聲道:「事情繁雜,沒能多陪你……」

  慕劍璃笑著搖搖頭:「我是個劍客呢,哪有非要人陪的,只要經常能看見你,我就很高興啦。現在宗門穩定,我也不是非要綁死在宗門裡的,只要出門不是太久,定期回去處理事務就可以了,以後還可以常常見你。」

  這話的意思讓薛牧頗喜。

  當初藺無涯會選擇傳位慕劍璃,實在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在他心中並不希望慕劍璃被限死在宗門裡,在江湖上一劍光寒的才是慕劍璃……可當她的面,他只能去鼓勵去幫助,可不合唱反調。如今聽得她可以解脫,心中實在高興。

  說來也是,問劍宗千載名門,自成規制。只要不是像藺無涯那樣屁事不管導致上下亂套的話,正常過問管理,並不需要天天待在那兒不能離開的,不然宗主還修行什麼啊……慕劍璃安穩管理了半年,宗門走回正軌,如今可以騰出手來實是理所當然的。

  慕劍璃又問:「青青姐說,你們在雲州圍攻了申屠罪?」

  「嗯,表面看是形魂俱滅,可夤夜說她覺得有些不對……」

  「到了申屠罪的修行,總會有些壓箱底的手段,恐怕確實沒死透。」慕劍璃沉吟道:「薛牧,你要注意些,以前並沒有這種級別的強者願意和你玉石俱焚,而現在有了。」

  薛牧點點頭。以前不管是得罪皇帝還是得罪洞虛者,他們都有很多忌憚,不想招致難以承受的後果,故而都在一個最起碼的底線規則裡行事。而申屠罪這種人才不會管你什麼後果,一旦他有了重新出手的力氣,那必然會是恐怖襲擊,不講任何規則。

  慕劍璃站起身來,替他整了整衣領,柔聲道:「還記得天極冰原嗎?」

  薛牧愣了愣:「呃?」

  「天極冰原千里冰川,還不止是縱面,下方層疊不知其深,多有遺跡,內在極為廣博。海天閣縱橫道鑄劍谷三方聯合探索了這半年,始終隻探得冰山一角,想要盡窺或許需要十餘年之功。」

  「這我自然知道的。忽然說起這個,是你們問劍宗也要摻一手?」

  「那地方又不是他們的。本來萬載玄冰就是你我兩家打破的,如今形勢穩定,宗門長老已經多次提議了,便是不為資源,光為了鍛煉弟子們的武道修行都大有好處。況且冰川底下有上古異獸出沒,已然傷了許多人,這也算是與我們有關,也不能坐視不理。」

  薛牧嘆了口氣:「說來說去,原來你是在和我辭行。」

  慕劍璃搖著他的手:「只是向你匯報一下嘛,你若不讓我走,我就不走,我隻陪你,讓他們去便是了。」

  薛牧無奈地揉揉她的腦袋:「算啦,我可從來不願束縛於你。還記得我說過嗎?慕劍璃這樣的女人,就該在江湖上中流擊水,綻放出最美的光華,這千里冰川大舞台,豈不就是你盛放之地?何況我有預感,說不定將來我也得再去冰原一趟,總覺得這裡面還藏了些東西……」

  慕劍璃奇道:「你預感?」

  「嗯……」薛牧低聲道:「此事我和別人沒提過……問劍宗若去,多加留意深處,是否有邪煞痕跡……我一直懷疑若是此物存在,要麼在遠海之外,要麼在大漠之底,要麼……就在冰原深處。」

  慕劍璃身軀輕震,緊緊握住了劍柄。

  卓青青正在此時扣門而入:「公子,宮中來人請你入宮。」

  薛牧道:「太后?」

  「不,是皇帝。」

  薛牧愣了一下,慕劍璃立刻道:「我陪你去!」

  以前就連姬青原都沒召見過薛牧,一般情況下召了他也不會去見,要不然帳後湧出刀斧手找誰哭去?慕劍璃第一反應就是要陪著去,實是理所當然。

  進宮路上,薛牧還在沉吟。姬無憂忽然召見,這事兒有點奇怪,雙方撕破臉到這個程度了,還有什麼可見?但要說靠這個來殺他吧,又實在不太靠譜,姬無憂做事什麼時候這麼明著來過?

  但偏偏這樣讓薛牧非常好奇,他也想見見姬無憂,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管怎樣準備是要做的,夤夜卓青青直接從內宮側門而入,先潛到了慈寧宮去,隨時準備接應。再加上李公公在內,算起來萬無一失了,薛牧才帶著慕劍璃攜手入宮。

  姬無憂的召見是在御書房。薛牧大步到了殿外,便有內衛攔路:「慕宗主請止步。」

  慕劍璃二話不說地飛光出鞘,冰冷的劍氣架在內衛脖子上,眼似寒霜。

  內衛大汗淋漓,這特麼是皇宮御書房!你們這些江湖宗門到底知不知道!

  薛牧淡淡道:「要見面就有點誠意,不然轉身就走,大家鴻雁傳書。」

  御書房內傳來姬無憂似乎有點好笑的聲音:「讓長信侯、問劍侯進殿。」

  慕劍璃收劍回鞘,一言不發地跟著薛牧大步而入。

  姬無憂坐在御座上看奏摺,左右不少內衛拱衛,暗中影影綽綽還有影衛無數,可想而知他同樣也怕薛牧不講規矩地讓慕劍璃行刺。

  薛牧在面前立定,姬無憂丟下奏摺,兩人對視了好一陣子,姬無憂忽然一笑:「請坐。」

  薛牧便帶著慕劍璃在側面坐下,悠悠道:「我還以為陛下要問為何不跪。」

  姬無憂隨意道:「正道八宗見皇不跪,是千載規制。長信侯同此例便是。」

  「嘖……」薛牧嘆了口氣:「你們家老祖宗留了一些很頭疼的事給你們後人。」

  姬無憂笑笑:「長信侯理解就好。不過此事倒怪不得先祖,為了早定天下安居,他對八宗強者做些退讓,也是時勢不得不為之。」

  薛牧道:「據我所知,太祖可謂鎮壓一世之強,又為何不乘勢掃滅乾坤,偏得做出退讓,留下千載隱患?」

  「因為與貴宗祖師之戰裡受了傷,別說鎮壓天下了,陳飛揚一喜也沒活幾年。」姬無憂很平靜地解釋:「一位英雄最煩惱的事就是當世存在伯仲之間的敵手,導致處處礙事。可偏偏若是沒有這麼一個人,卻又嫌寂寞。」

  薛牧忽然笑了:「陛下有些像在說自己?」

  姬無憂也笑:「你可以這麼認為,不過朕還沒到覺得寂寞的時候,隻還在嫌敵手太礙事的階段。」

  薛牧悠悠道:「其實這種矛盾可以兩全的。」

  「哦?何以兩全?」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嘛。」

  姬無憂看了看慕劍璃,忽然放聲大笑起來:「很遺憾,當年雖是一公一母,可惜先祖沒有長信侯對付女人的能耐。」

------------

第五百七十章姬無憂的交易

  作者: 姬叉字數: 2594更新時間: 2018-05-26 19:20:10

  上一章 投推薦票 回目錄 標記書籤 下一章

  說著這話的時候,他雖然看著的是慕劍璃,可眼神閃爍,大約想到的是其他人。

  但無論如何,他依然在笑,表面看去就像當初在忘憂園款待薛牧時沒什麼區別,或許除了他的親信之外,外人永遠無法在面上看出他的喜怒,根本看不出來他的笑容底下是不是藏著弒父殺兄的毒牙。

  慕劍璃神色清冷地坐在一旁不說話,精氣神高度警覺,以防暴起發難。在一名劍心通明一往無前的劍客心中,對於姬無憂這樣的兩面人是極度反感的,她寧願見到徹徹底底壞在面上的人,或許對申屠罪她都有那麼點對強者的尊重相惜,可對姬無憂的虛偽卻是反感至極。

  要說薛牧也是個運籌者,也有不少面上的虛套和背地的籌謀,可和姬無憂一比,還真是完全可稱一句光風霽月坦蕩君子俯仰無愧了。這或許就是薛牧和姬無憂這表面看來挺接近的兩人最大的區別。

  此時姬無憂忽然道:「朕常聽人言,長信侯胸襟寬闊,不以私仇誤大計。往昔影翼曾謀刺與你,陳飛揚一喜又參與圍攻令姐,最終還是成了長期合作者。此番與雲千荒齟齬甚深,長信侯也依然願意化敵為友達成一定合作。」

  薛牧笑笑:「勢力之間的且兄弟突總是難免的,沒有永恆的敵人。斤斤計較睚眥必報於事無補,求同存異才是大方向。」

  「善哉斯言。」姬無憂撫掌道:「那長信侯覺得,朕與你有多少仇怨?長街刺殺了一回?」

  薛牧愣了一愣,失笑道:「陛下總算承認當初那一箭是陛下派遣。」

  姬無憂笑道:「都是明白人,何必藏著。」

  「正因為陛下藏得太多了。」薛牧笑容一收,淡淡道:「時至今日我還不敢肯定鷺州瘟疫之事陛下究竟暗中推動了多少,謝長生的研究背後究竟還藏了些什麼未知,神機門與六扇門裡多少是陛下的人。」

  「無論朕在策劃什麼,那些本與你沒什麼關係。鷺州之事想拉你下水,那也是老九和潘寇之策劃的,朕冷眼旁觀,可一句話都沒說過。」姬無憂嘆了口氣:「當日忘憂園裡,朕與長信侯說的倒是十分誠懇,在很多方面我們有共通之處,也有很好的合作基礎。朕不知你我的關係為何走到今天這一步,感覺便是沒有恩怨在前,閣下也會與我為敵,你的胸襟似乎用不​​在朕身上。」

  「因為我不敢。」薛牧淡淡地瞥了眼周圍的內衛,直接道:「從先帝中毒那一刻,下毒者便是我薛牧最忌憚的敵人。」

  姬無憂皺眉道:「先想下毒的可是你,那明明是你樂見之事。」

  「我與先帝是敵人,而陛下與先帝是父子,對其中的區別真的沒數嗎?」薛牧失笑道:「一個會對父親下毒的人,誰都不敢保證某一天那毒會不會到我的喉嚨裡,我沒有那麼大的心和這個人玩胸襟。」

  「原來如此。」姬無憂靠在御座上,輕輕敲著桌子:「也就是你我永無合作的可能性?」

  氣氛似乎忽然緊張,慕劍璃的手搭上了劍柄。

  薛牧道:「因為今日朝議鐵路交通事宜,讓陛下有了點觸動?」

  姬無憂交叉著手撐在桌面上,定定地看了薛牧半晌,才道:「若朕一意要阻止這件事,根本不需要在朝議上和輔國長公主爭執。財權不在夏侯之手,朕只需要卡住前期財政投入,她便舉步維艱,長信侯可曾考慮過?」

  「不靠朝廷財政,薛某也有辦法,只是或許會慢些而已。」薛牧皺眉道:「但陛下既然這麼說,難道願意支持此事?」

  姬無憂淡淡道:「即便你薛牧手段通神,能自我解決龐大支出……可若朕一力要阻止,總能讓此事遷延歲月,你想要的效果可沒那麼容易實現的,隨便拖個一兩年可是很容易的事。對不對?」

  薛牧必須承認這一點,不管怎麼說他也是皇帝,還沒到被架空的程度。

  姬無憂道:「所以薛牧,便是不合作,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薛牧點點頭:「陛下不妨說說提案。」

  「首先,早年朝廷就設有城防司以及宮廷禁衛,負責城防與外宮安全守衛,但京師千年無戰事,這兩個職能也被裁撤,以六扇門巡城治安替代了城防,以太監內衛取代常規禁衛。有識者都知道,往年皇家權威與當下不同,如今到處漏風的京師與皇宮已經不適應形勢變化,這兩支力量必須重新籌立。之前城防司之事已經和夏侯爭執很久,朕還欲另立禁衛,又得和太后相爭。還不如趁此與長信侯先做交流,快刀斬亂麻。」

  薛牧沉吟片刻,又問:「只是首先?還有呢?」

  「其次,交通部乃是朝廷新司,無論薪俸是否自足,人事必須納入朝廷察舉,如有收益也當上解朝廷。若成獨立王國,朕寧可一拍兩散。滿足這兩個條件,朕可以支持推動此事,無論朝議定案還是財政撥款都不加掣肘,你們打算怎麼做就怎麼做,就這麼簡單。」

  薛牧倒是怔了一怔,這個提案應該說是應有之義,哪有皇帝可以坐視連官員考核察舉和財權全部獨立在外的部門,還蠢兮兮的通過提案還撥款?人又不是傻子。自己搞這一套時也沒指望過能達成這一點,這也太誇張了。

  他忍不住問:「陛下這個應該與長公主商議,她難道還會拒絕這樣的要求?」

  姬無憂露出一絲苦笑:「她……已經不信我的任何提案了,我的每一句話,她都會覺得是否藏有惡意。」

  薛牧默然。曾經關係最親密的兄妹,終於走到了這樣的境地。

  他嘆了口氣:「這事我會和夏侯說的。至於禁衛……若是職權分明,不入內宮,原則上也是應該的。」

  對應在姬無憂的目的上看,城防司應該是針對天下武者而設,禁衛應該是設給官二代的。這種事情你如果反對了,就是站在所有官員的對立面,劉婉兮多半也是抗拒不能。還不如別在這裡僵持,雙方都不去掣肘對方的操作就是了。

  姬無憂微微一笑:「和長信侯交流就是痛快。」

  薛牧沒多少心情和他搞表面文章,直接起身道:「若無他事,薛牧先行告辭。」

  姬無憂點點頭:「長信侯可以去見一見母后,她好像在發你的脾氣。」

  薛牧神色古怪地帶著慕劍璃告辭而去。

  走在通向內宮的小徑上,慕劍璃奇怪地問薛牧:「他這是在示弱?」

  如果說禁衛提案是正經交換,後面那個關於交通部的人事財政則確實有了示弱之意,一個很正當的提案都需要「交易」來換了,顯得可悲又虛弱。不知內情的還以為姬無憂如今令不出御書房了呢,可薛牧很清楚姬無憂可沒這麼弱,故意來這麼一出是什麼意思?

  麻痺自己?還是表達不想和夏侯荻鬧僵的意思?不對,這意思,其實他根本不反對交通部的成立吧?

  薛牧沉思了好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這貨心好大啊……果然他說得對,有一個這樣的敵手,真是讓人頭大。」

  慕劍璃眨巴著眼睛不解其意。

  此時御書房內,內衛太監也在問姬無憂:「陛下真不阻止交通部門成立?這事看上去很龐大,會形成很厲害的勢力,比咱們的城防司與禁衛都大。 」

  姬無憂淡淡道:「此乃加強朝廷實力之舉,又對民生有大利,其餘影響不可估量,一石多鳥,利在千秋,何必阻止?」

  「可是……」

  「既有財權人事權在手,想拒絕朕的滲透把控,至少義王和唐王手段還不夠。眼下看著是分走了朕另立新軍的意義,可多年之後,這一塊又何嘗不是為朕作嫁?」 本帖最後由 我是獅子我是王 於 2018-9-18 14:37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