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都督
說起造反時,人人豪氣萬丈,真遇到官兵,卻是腳底抹油者活得長久些,徐礎正在猶豫要不要當場對翻江龍下手,只見他一個躍起,同時轉身,向營地跑去,連馬匹都不要了。
吳軍諸頭目四散奔逃,只剩下少數人還守在原地。
徐礎大喝一聲:「大敵當前,擅逃者死!」
鮑敦沒跑,第一個拔出刀來,喝道:「是好漢的就留下,是孬種的受我一刀!」
鮑氏族兵紛紛拔刀,唐為天更是大怒,一步躥出去,掄起棍棒打倒一人,隨後追趕小姓諸頭目,他跑得快,棍棒打得也准,很快攆回大部分人,只有少數人逃之天天。
七族頭目與荊州群豪跑得慢些,聽到叫喊,又紛紛回來。
徐礎向鮑敦道:「情況危急,我有不情之請……」
「這個時候還客氣什麼?吳軍可以進城,但是只能進外城。」
「請鮑公去開城門,我去前方查看敵情。」
鮑敦點頭,徐礎向重新回來的眾人道:「官兵已是強弩之末,沒什麼可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家先進城暫避,一切全聽鮑城主安排。」
說罷又叫上幾人,上馬隨自己去前方。
進城總比無頭蒼蠅似地逃亡強得多,眾頭目心緒稍定,紛紛回營,叫上自己的人開拔。
徐礎攔住一群小姓兵卒,詢問官兵所在,結果眾說紛紜,按他們說法,徐礎騎在馬上就該望見煙塵。
與絕大多數初創的義軍一樣,吳軍缺少斥候與軍紀,易受傳言蠱惑,徐礎帶人迎上逃兵,要親眼看一看。
雖說推選半途而廢,在唐為天看來,公子已經獲勝,不停地衝著人群喊道:「給大都督讓路!」
這句話還真有些效果,人群讓開,幾名小姓頭目跟在徐礎身後,很快也跟著喊出同樣的話。
小姓十營就當路而建,
穿過混亂不堪的營地,徐礎來到一處小丘之上,終於望見了官兵的身影。
官兵出現在遠處的一個拐彎路口,依山腳列陣,前方是兩排車輛,還沒有安置完畢,能看到士兵在忙碌。
徐礎以馬鞭指向官兵,扭頭向跟隨者笑道:「諸位無需慌張,官兵不足千人,且將領膽怯,遠道而來,不求速戰速決,反而列陣自保,必是無能之輩。」
徐礎之前只叫上幾個人跟隨,這時身後卻有五六十人,還有更多人徒步跑來。
千斤秤沒跑,也在跟隨者當中,疑惑地問:「不到千人嗎?在這裡看不太清。」
「那就到能看清的地方。有馬者隨我來,無馬者留下。」徐礎拍馬疾馳,回到大路上,直奔官兵而去。
有馬者不到三十人,二話不說立刻跟上的只有唐為天,其他人都要猶豫一會,然後才陸續跟上,隊伍伸得很長,最後幾個人是在步兵的注視下才不得不追上去,如果可以的話,真想將坐騎讓給他人。
徐礎不管身後有人無人,縱馬賓士,離官兵陣線越來越近。
官兵如臨大敵,從車廂後伸出兩排長矛,鼓聲響動,將校叫喊,兵卒匆忙排列。
相隔一箭之地,徐礎能夠望見拐彎另一頭的情形,如他所料,官兵其實並不多,心中不由得輕歎,如果他有一支真正的軍隊,此時此刻就能衝散官兵,獲得首勝。
官兵也是失策,如能趁吳軍驚慌之時衝鋒,將以少勝多,免去此後的許多麻煩與傷亡。
徐礎又歎一聲,朝廷無將,自己無兵。
已有數人跟上來,官兵以弓弩射擊,沒什麼準頭,也不夠整齊,寥寥數支落在附近。
徐礎又拍馬往前馳出一段,甚至能看清對面兵卒的五官。
這一次,只有唐為天跟上來,揮舞棍棒,發出少年的嗥叫聲。
徐礎只是來示威,見越來越多官兵備好弓弩,立刻調轉馬頭,回到追隨者中間,向千斤秤等人笑道:「如何?官兵就是這點人。」
「大軍可能在後面。」千斤秤小聲道。
「那就等大軍到了,決一死戰!」徐礎帶著頭目往回走,有意壓慢速度,不像來時那樣疾馳。
頭目們不好意思跑在前面,頻頻回頭顧望,官兵居然也沒追來,繼續排兵佈陣。
待到覺得安全之後,頭目們的臉色恢復正常,鬥志也高漲起來,讚揚大都督之勇,對戰勝官兵又有了信心。
徐礎趁機下令,命眾頭目各去招集兵卒,進城避難,又讓人將小姓營地中的雜物一律推開,「給官兵留條通道,打起來痛快些。」
走不多遠,鮑敦、孟僧倫等人帶兵趕來接應,見徐礎無事,心中大安,又見小姓將士對他言聽計從,更生敬佩。
小姓十營還是跑掉不少人,翻江龍將自己的部下幾乎全都帶走。
剩下的各營總算合為一軍。
徐礎知道,這一戰對自己、對吳軍至關重要,勝則站穩根基,敗則一切重頭再來,而且帶上敗軍之將的名頭,再想拉攏將士,只會更難。
回到城下,徐礎拒絕進城,就在路邊召集所有頭目。
孟僧倫明白他的用意,替他說道:「在下護國將軍孟僧倫,推舉徐礎為吳國大都督,統領各部,司命諸將,各位誰有異議?」
官兵就停在十幾里以外,吳國大都督的名號已不如從前那樣搶手,徐礎又已顯出謀略與膽識,眾頭目無人反對,齊齊下拜,共呼「徐大都督」。
吳軍尚未完全進城,許多兵卒駐足觀望,也跟著一塊高呼。
徐礎只能享受片刻的得意,待呼聲稍歇,大聲道:「既得諸位推舉,我就不再客氣。如今外敵當前,我若有不當之處,請事後再論,戰時違令者,立斬不赦。」
「原該如此,請大都督下令。」這種時候,誰也不會與新任統帥爭權。
「鮑敦聽命。」
「屬下在。」
「我命你為護軍將軍,執掌軍法,諸營相爭、將領不和,皆由你判決,法不容情,切莫徇私。」
「屬下遵命。」
「將軍孟僧倫、將軍宋星裁、將軍千斤秤……」徐礎一連叫出十個人的名字,分別是七族、小姓、荊州與鮑氏頭目,「你們各從本部揀選精兵二百,隨我駐紮在城外,擇機與官兵一戰!」
徐礎又命王顛守衛外城,另一名鮑氏頭目守衛內城。
眾人心中或有怯意,或有疑問,當著眾人的面,都不敢向新任大都督提出來,各自按命行事。
徐礎要來一杆長槊,在離城三里的地方劃出一條線,大致標出十將與其部下的位置,以免各部發生爭執。
兩千將士很快就位,這讓徐礎稍感滿意,覺得這支軍隊並非一無是處。
這次列陣頗為及時,眾人剛剛站好不久,一小隊官兵就過來查看情況,見叛軍人多勢眾,扭頭就跑,沒敢靠得太近。
官兵的膽怯令吳軍擁有更多時間,徐礎前後賓士,佈置鹿角柵和城外的營地,進城一次,與鮑敦商議,將隨軍家眷都送入內城,將士仍留在外城,分片紮營,查點人數,以備後用。
直到傍晚時分,守城之軍才初具模樣。
唐為天自告奮勇,前去查看敵情,第一次騎馬,此後全靠雙腳,跑來跑去,通報官兵的動向。
官兵的人數在增加,但是沒有進攻跡象,同樣在陣線後方安營紮寨,看來是要等大軍到齊之後,再做打算。
徐礎真想發動一次突襲,卻找不到合適的將領與兵卒,心中恨憾不已。
入夜不久,徐礎終於第一次進到自己的中軍帳裡那就是一頂很普通的帳篷,連旗幟都沒有,門口插著兩杆長槊,以示區別。
徐礎與諸將一同吃飯,商議應敵之策,也借機觀察一下這些頭目誰堪大用。
徐礎雖是大將軍之子,其實並不擅長打仗,他得尋找幾名真正的將領。
千斤秤頗有人望,對兩軍交戰卻沒什麼想法,徐礎任命他為中軍將軍,守衛陣線到城門這一塊地方。
吳國滅亡未久,七族雖然衰落,子弟當中仍有不少人學過兵法,雖說經驗不多,在江東與官兵交戰時更是敗多勝少,但是至少懂得進退之術,徐礎任命他們為將校,分管兩千精兵。
至於荊州諸豪,徐礎選出兩部充當親兵。
一連串的任命之後,七族子弟明顯佔據優勢,甚至「奪取」了其他人的部下。
徐礎解釋道:「權宜之舉,待戰後重做劃分,將士仍歸舊部。」
沒人提出異議。
徐礎知道,肯定有人心懷不滿,但是此戰勝算不大,沒人願意爭搶將校之職。
「官兵立足未穩,我有意趁夜襲營,諸位以為如何?」徐礎問道。
諸將互視,宋星裁第一個開口:「首戰勝敗,關乎全軍士氣,我以為夜襲乃是妙計,願為前驅。」
徐礎大喜,他需要這樣一位元勇將。
一名荊州將領也願參加夜襲,徐礎同意,讓兩人各去選出一百人,不必區分營屬,必要身體強建、膽大敢為者,並許以重賞,分別是全家人的一月口糧,以及過冬衣物。
徐礎送走諸將,單獨留下鮑敦,有些話他早就該說,一直等到現在,拱手道:「我知鮑將軍心懷疑慮,請問便是。」
鮑敦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大都督曾說朝廷已將汝南城遺忘,結果卻派來官兵,以為我會因此而生疑慮嗎?大都督想多了,正因為看到官兵怯戰,我更確信天成將亡。」
徐礎心中稍安,「吳軍草創,我亦是初次與官兵交戰,分派佈置有何不足之處,萬望鮑將軍指點。」
鮑敦嗯了一聲,沒有謙讓,「守城我還有些想法,至於兩軍交戰,我也沒有經驗,我看大都督與諸將……皆非帶兵之人。」
「哈哈,讓鮑將軍言中了。」
「此戰無論勝敗,大都督都得找個人來幫忙。」
「銘記於心,其實我有一個極佳的人選,可惜此人不在這裡。」
宋星裁進帳,他已選好兵卒,隨時可以前去夜襲敵營。
「先去休息,四更出發。」徐礎對這次夜襲寄予厚望,恨不得親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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