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激戰] 一線洞天 作者:郁大隱(連載中)

 
V123210 2018-10-25 19:57:04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23363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18 15:15
1-40 十年前的雪屍案


    按照朱劍鋒和馬繼勇的意思,是想讓柳南禾他們和一大隊共同辦案,爭取盡快查到有利的線索破掉此案。可見面的第一天就鬧了個不愉快,雙方合作的可能性頓然降至為零。

    柳南禾也不願意跟他們合作,並非是因為他們不友好的態度,而是隔了這麼久他們還沒查到有用的線索,說不定是他們的偵查方向出了問題。與其被他們帶到溝裡去,還不如自己從頭查起。三年前的案子只能翻閱歷史卷宗,那最近的兩起案子,應該有不少新鮮的東西可以挖掘了。

    翻閱卷宗到晚上九點半,幾人又累又乏,只好先回去休息。宿舍早就安排好了,幾人也備好了幾套衣服和洗漱用品,簡單洗漱過後,便在靠近西北邊角的那棟樓的宿舍裡度過了來到鄭中市的第一個夜晚。

    次日早上,四人相約在外面吃了點鄭中市著名的胡辣湯和水煎包,再一起來到辦公室裡上班。正安安靜靜的看著卷宗,方雅雅突然皺著眉頭說:「真是奇了怪了,凶手既然處心積慮的對施家的人下手,為什麼不一次性殺乾淨,反而每次只殺一個。這不明擺著告訴施家的人,以後要小心謹慎一點嗎?」

    秦一燕放下卷宗,也挑著秀氣的眉毛說:「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也有點想不明白,凶手每次只殺一個人,他怎麼知道被害人在那個時間點是一個人,而自己就恰巧能夠趕過去殺人呢?」

    柳南禾怔了怔,道:「你們的意思是說,凶手是他們的身邊人?」

    秦一燕道:「很有可能,他們又不傻,一個親人被害後,心裡肯定會防備著。若非那人跟他們關係很密切,他怎會告訴別人自己的行蹤?」

    柳南禾吸了口氣,道:「照你這麼說,反倒是施毅牧自己最可疑了。可是施婉瑩是他的親姐,他怎麼會殺姐殺妻呢?」

    方雅雅針鋒相對的說:「上一個案子裡,黃蘭英不也一樣派人殺了她弟弟黃明釧嗎?就連我們一開始認定的死者闞小朋,最後還不是一場騙局?連死人復活這種離奇的案子都遇上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啊。」

    柳南禾點點頭,道:「不排除你們說的可能性,但可能性依然很小。你們想想看,倘若真是施毅牧下的手,他就不會故意回到蓮花山村。他回去了,命案就接連發生,這不明擺著把他自己放在警方的視線裡麼。」

    遲偉道:「或許鄭中市的警方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安排古城鄉的民警在那村裡照看著。」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笑笑,卻沒有再說什麼。要來古城鄉派出所那兩位民警的電話,撥過去問了一遍,那兩位民警頓時搖頭道:「那不可能,他沒有作案時間,因為第二次和第三次案發的時候,他一直都待在蓮花山村家裡,這一點周圍的鄰居可以作證。」

    方雅雅和秦一燕對視一眼,都無奈的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遲偉道:「他不還有個小舅子麼,會不會是他?」

    柳南禾道:「這樣胡亂猜測,是正常的辦案思維嗎?」

    遲偉聳了聳肩,道:「我只是說說而已。要不,頭兒你說,咱們該怎麼查?」

    柳南禾道:「先把卷宗和屍檢報告吃透記清楚,然後下鄉去查勘現場。坐在辦公室裡辦案,那是閉門造車,能查到什麼線索?」

    這個思路確定下來,眾人便不再發表什麼突發奇想的觀點。老老實實花費了兩天半的時間,將全部卷宗閱讀一遍,關鍵處又用手機拍了照,柳南禾這才上樓去找馬繼勇,說他們打算親自去蓮花山村尋找破案線索。馬繼勇正在處理公事,當即點頭答應,可是當柳南禾扭頭出了辦公室,他又在背後叫道:「那邊山高路險,一定要注意安全。」

    柳南禾道了謝,回來跟眾人一說,各人回去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物品,又來到小會議室裡集合。於笑歡剛好出來看到這一幕,笑呵呵的道:「怎麼著,這就打道回府了啊?」

    遲偉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板著臉道:「你再給我胡說一句,小心我大耳巴子扇你。」

    於笑歡怒道:「沒大沒小,反了天了你。」

    方雅雅翻了個白眼,將遲偉的背包撿了起來,拖著遲偉的手臂走了。柳南禾跟著走出來,靜靜的看了於笑歡一眼,道:「我們去案發現場。」

    於笑歡道:「勘察現場是不是?我們又不是新兵蛋子,難道還不知道嗎?實話告訴你,那邊已經勘察兩三遍了,一點線索都沒有,不然你以為我們在辦公室裡幹什麼?」

    柳南禾道:「我不知道,興許是斗地主打麻將呢?就算現場沒有線索,多去走訪查探,也比在這裡有效的多。」

    於笑歡啞口無言,只能憤恨的哼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來到停車場,看到局裡為自己準備的車子,遲偉又是氣不打一處來。因為他們在芒城市局用的車子都是北京現代,可到了這邊,居然配的是一輛老款捷達。柳南禾無奈的搖了搖頭,馬繼勇知道秦一燕的身份,斷然不會安排這樣的車子,由此可見,定然是刑警一大隊那幫人動的手腳。不過他們遠道而來,代表的是芒城市局的形象,再上去跟一大隊打嘴仗,反倒顯得己方不好相處了。

    柳南禾聳聳肩,指著車棚上的警燈笑道:「捷達就捷達,有這個東西,寶馬奔馳也不敢小瞧咱們。」

    遲偉悶悶不樂的將背包丟在車後座上,然後坐上了駕駛位,道:「沒這個玩意,人家就把咱們當成跑出租的了。」

    秦一燕皺了皺眉,道:「你出來,讓南禾開車。」

    遲偉大惑不解的道:「為什麼?我技術好著呢。」

    秦一燕道:「你心態不穩,我怕死。」

    遲偉撓了撓頭,從駕駛位走出來,自覺的坐到了後排。方雅雅笑嘻嘻的低聲道:「進入古城鄉,那邊到蓮花山村可都是山路了。山道上有積雪,你開車確實不安全。」

    遲偉不服氣的道:「那也比南禾好的多啊,你們想想看,他那車子就剩下三分之一了。」

    柳南禾瞪了一眼,遲偉頓時偃旗息鼓,不說話了。柳南禾坐上駕駛位,秦一燕坐在副駕駛上。兩人系好安全帶,警車緩緩的駛離市局大樓。

    正值週末,省會城市的擁堵程度異常嚴重。從市局上到環城高速,足足用了四十分鐘的時間。方雅雅看了看手錶,道:「這裡到新中區還有二十七公里,可是蓮花山是伏牛山脈的支系,那個村子位於新中區的西南角,大概有十幾公里的山路。算下來,估計到天黑我們才能趕到地方。」

    柳南禾笑了笑,道:「今晚先到古城鄉,不進他們的村子。」

    秦一燕道:「為什麼?」

    柳南禾道:「朱助理不是說了麼?施毅牧現在很排斥咱們警方,到了他那兒,估計都沒地方吃飯睡覺。那麼冷的山溝溝,我可不想在車裡熬一夜。」

    方雅雅和秦一燕心裡明白,柳南禾之所以這樣說,其實是在替自己考慮。畢竟女孩子身子骨弱,在那麼冷的環境下熬一夜,搞不好第二天就得病倒。穿過新中區主城區,轉入通往古城鄉的縣級公路,越往西南方向駛去,氣溫越是降的厲害。老款的捷達車空調系統和新車不一樣,柳南禾在A/C開關處摁了一下,又打開鼓風機的開關,這才將車裡的溫度調高了一些。

    來到古城鄉的街上,柳南禾將警車遠遠停下,找個小旅館安頓下來,又找家農家樂吃了頓飯,各自回去休息。柳南禾睡不著,扭頭下來跟旅館的老闆閒聊。聊到蓮花山村,旅館老闆攤著手說:「那邊啊,太窮啦。地沒三分平,又沒啥資源,我們這裡的人家,嫁女兒都不往那邊去的嘞。」

    柳南禾問:「上個月那裡發生的命案,你們曉不曉得啊?」

    旅館老闆說:「聽人說了,離的遠,也沒人去打聽事。那山旮旯子裡,發生啥事都正常嘞。你們不知道,十幾年前,還有個女人大白天變雪人嘞。」

    柳南禾眉頭一皺,道:「什麼意思,變雪人?」

    旅館老闆道:「我們也是聽說的啦。」

    柳南禾笑了笑,從櫃檯上拿了包煙,遞給老闆二十塊錢。那煙是喜鵲牌,充其量只要三塊錢。旅館老闆拉開錢箱,柳南禾道:「別找了,跟我說說那故事吧。」

    旅館老闆警惕的道:「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柳南禾道:「我啊,我是個寫小說的,現在正在寫偵探的故事,所以比較好奇這件事兒。」

    旅館老闆點點頭,似信非信的說道:「寫小說啊,寫小說不來錢的,我有個侄子就寫小說,人都寫傻掉了。」柳南禾敲了敲煙盒,示意老闆言歸正傳。老闆這才嘆了口氣,道:「我們這小地方啊,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十多年前,那會兒我和我媳婦才三十幾歲,剛搬到街上開旅館。有一天晚上,一大群警察跑到我們這裡來住宿,我們一打聽,才知道蓮花山村出命案啦。一個女孩子家,大概二十多歲,是個精神病,自己把自己堆在雪人裡,硬生生凍死了。」

    柳南禾心中大震,道:「把自己堆雪人裡?」

    旅館老闆「噓」了一聲,道:「城裡的警察是這麼說的,可是不對勁啊。精神病只是腦子不正常,冷吧熱吧,人家總是有感覺的,怎麼會自己把自己堆成雪人呢。我們心裡也納悶,但是又不想多惹事,誰也不會往外說。」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21:43
1-41 老鰥夫


    柳南禾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穫。三個被害人都被堆成了雪人,而十幾年前,蓮花山村同樣發生過類似的案件,這說明凶手熟知一切內幕,他一直選擇隱忍,直到近幾年才開始展開自己的報復行動。這也說明,十幾年前的「雪屍案」,很大程度上跟施家有關。

    掌握了這個信息,柳南禾激動的一夜沒睡覺。他翻來覆去的查看著手機相冊裡拍下的各種文字資料,一遍又一遍的查詢施毅牧的個人情況,直到將近天亮才稍微休息了片刻。吃過早飯,天空又下起了細碎的小雪。秦一燕和方雅雅都換上了靴子,柳南禾穿的是運動鞋,只有遲偉正兒八經的穿著皮鞋,凍的直跺腳。

    柳南禾無可奈何,只得等街上的店舖開門以後讓遲偉去買兩雙棉鞋。遲偉溜躂了半個小時,提著兩雙老年人常穿的那種黑棉鞋回來了。一雙丟給柳南禾,一雙自己換上,看到秦一燕和方雅雅勉強憋住笑的神情,遲偉撓著頭說:「將就一下吧,反正大家心裡都知道我的帥。」

    方雅雅馬上接道:「我只知道你臉皮厚。」

    秦一燕馬上補刀:「加一。」

    遲偉幽怨的看向柳南禾,道:「頭兒,你看,她們又欺負我。」

    柳南禾一臉嚴肅的回頭看了二女一眼,然後點點頭,道:「那我也加一好了。」

    上了山路,路面開始打滑。柳南禾下了車,在輪胎上裝上防滑鏈。站在雪地裡四下一望,只見雪花已經大片飄落下來。雖然此刻還是上午的九點多鐘,但霧濛濛的天空灰暗無比,如同傍晚時的感覺一樣。柳南禾鑽回汽車,一股冷風跟著衝進車廂,正在打盹的方雅雅蹙起眉頭,道:「頭兒,要不咱們等天氣好了再過來吧。萬一真找不到住的地方,那就困在山裡啦。」

    柳南禾笑道:「放心吧,古城鄉派出所的兩位同志幫咱們安排好了。」

    車速放到每小時十幾公里,就這樣晃蕩著來到蓮花山村。剛駛進小山村的村口,秦一燕就指了指門口的石碑。那上面寫著新中縣古城鄉蓮花山村,643米,1995年立。柳南禾點點頭,道:「新中區是2012年才併入鄭中市的。」

    秦一燕笑道:「我是說那碑後有人。」

    柳南禾大吃一驚,凝神看了一眼,才發現有一頂灰色的帽子在石碑後若隱若現。若不是秦一燕出言提醒,還真是沒有察覺到。柳南禾下了車,繞到石碑後面一看,只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正彎著腰趴在那裡啃死麵餅子。死麵餅子是中原地區的一種麵食,指的是麵粉不經過發酵直接做成的餅子。看見柳南禾驚訝的表情,那老人才憨厚的笑了笑,張嘴問道:「你們是城裡來的警察嗎?派出所的警官叫我在這裡等你們的。」

    柳南禾看到他的牙齒已經掉了大半,這麼冷的天氣在這兒啃死麵餅子,忍不住心中一酸。「是啊,大爺,你在這等多大會啦?這麼冷的天氣,在屋裡等也一樣啊!」

    那老人笑道:「沒事,沒事,山裡冷,早就習慣啦。走,走,走,你們上我家去。」

    柳南禾看了看進村的小路,農村常見的架子車可以自由出入,但車身寬大的捷達車就開不進去了。將車子掉了個頭靠邊停下,柳南禾提著背包跟那老人向前走去。

    秦一燕和方雅雅將腦袋縮在衣服裡,手掌抓著柳南禾的衣服往前走。遲偉力氣大,跟在後面充當挑夫,不僅提著方雅雅和秦一燕的行李,還帶了一堆從古城鄉街上買來的食物。

    走了十幾分鐘,迎面出現一座磚瓦石屋。之所以這麼稱呼,是因為那屋子的頂蓋是瓦的,門口是磚的,但大部分的牆壁全是用大石塊砌成的。石頭的間隙裡,用泥巴裹著麥稈之類的碎屑糊住。近前一看,一股濕冷的感覺迎面而來。

    進了屋子,裡面生著爐火,上面掛著一個燎壺,旁邊還站著兩個身穿軍大衣的年輕警員。看見四人跟著老人進來,那兩人上前迎道:「是省裡下來的領導麼?你們好,真是辛苦了。」

    柳南禾原本想訓斥他們不該讓一個老人如此受累,可看到他們鐵青憔悴的臉,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兩人將他們手裡的行李接了過去,分別放在後面的房間裡,又趕緊給柳南禾等人倒了杯開水,道:「這裡實在是太冷了。城裡現在還有十來度,這邊都零下了。」

    柳南禾看了一眼盛水的碗,碗的邊緣有褪了色的紅五星,隱約可以看到「1972年挖河留念」的字樣。其他的碗也差不多,但邊角都有豁口,可見老人的日子過得實在太緊巴。柳南禾喝了一口開水,身體總算暖和了一些,正擔心一向養尊處優的秦一燕無法忍受這裡的髒亂差,沒想到那姑娘竟然端起開水面色不變的喝了個精光。

    兩位派出所的民警左看看秦一燕,又看看方雅雅。待二女回看過來,兩人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說道:「真沒想到,上頭竟然派了兩位警花姐姐過來。」

    方雅雅笑道:「算你們兩個會說話。在這裡住多久啦,瞧你們這模樣,跟山裡的野鬼一樣。」

    二人道:「其實也沒多久,只有半個月。這山裡太磨人了,真佩服施老伯,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下來的。」

    柳南禾皺了皺眉,道:「施老伯?」

    左側的民警道:「是啊,這位老人家他姓施,是施毅牧的親大伯。整個蓮花山村,只有他們兩戶姓施。」

    施老伯憨厚的笑道:「我們是六零年跟父母逃荒過來的。山上條件差,好歹也能打點野味挖點野菜。住了幾年,也不知道外面什麼樣,就不願意再出去了。」

    柳南禾點點頭,進屋將買來的泡麵、火腿腸、滷雞爪等食物拿了出來。用開水泡了碗麵,先遞給施老伯一份,然後才重新泡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施老伯吃了一口面,笑呵呵的說:「這面挺好吃的,上回吃這個,已經好多年前了。我記得那名字,好像叫冠生園。」

    秦一燕剝開火腿腸,也遞給了施老伯。施老伯吃了一點點,將火腿腸放在一邊,道:「這個好吃,回頭給寧寶吃。」

    一個民警解釋道:「施毅牧的兒子叫施安寧,平常施老伯都叫他寧寶。」

    秦一燕道:「施老伯,你吃吧,包裡還有呢,回頭我們給寧寶送過去。」

    施老伯搖了搖頭,道:「牧娃兒不聽話,他不願意警察上他家去,買來的東西也不要。我老了,說他也不聽,只能抽空子偷偷給寧寶帶吃的。」

    幾人相對無言,吃完了泡麵,將桌面收整起來,柳南禾這才打聽兩位民警的名字。胖點的那個是柳南禾五百年前的本家,名叫柳強,瘦點的那個是新疆過來的,名叫趙宏彥。待施老伯回屋去午睡,兩個警察低聲道:「趙翠蘭和施婉瑩被殺的時候,施老伯都在施毅牧家裡面。他親眼看見的,施毅牧從頭到尾都沒離開家,根本沒有可能去殺人。」

    柳南禾點頭道:「嗯,施老伯沒有老婆孩子麼?」

    趙宏彥道:「他年輕的時候四處幹活養大施毅牧的父親,哦,也就是他的親弟弟,並且傾其所有幫弟弟討了門親事。可他自己一無所有,年紀又大了,哪有人願意嫁給他。時間久了,就一個人過到現在。不過聽說前些年他出去當環衛工賺了一點錢,問他錢到哪裡去了,他始終不回答。據我們推測,施毅牧在省城買的那套房子,應該就是他幫忙出的錢。」

    柳南禾默默的嘆了口氣,道:「施毅牧的父母呢?」

    趙宏彥道:「他母親五年前就因病去世了。父親一個人住在更高處的山頭上,跟施毅牧一家人不怎麼來往。」

    柳南禾皺眉道:「這是為什麼?」

    趙宏彥道:「不知道,聽說是施毅牧的媳婦嫌棄他父親邋遢窮苦,始終不喊他一句公爹。施安寧出生的時候,他父親帶著山貨去醫院裡探望,卻被親家的人全部丟了出來。施毅牧始終不吭聲,他老爹一氣之下,便從家裡搬出去了。前幾天我們上去調查過,那老爺子老眼昏花,手腳也不利索,根本就沒有報復殺人的能力。」

    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施家人住在這裡,那他們的親家,林家人住在哪裡呢?從這裡過去,大概需要多少時間?」柳南禾問。

    柳強指著外面的小路,道:「林家人和其他村民住在山腳下,你們開車繼續往前走,順坡下去,再開半個小時就到了。從這裡走過去的話,哪怕是抄山路,至少也要兩個小時。」

    柳南禾道:「趙翠蘭被殺的地方,開車能過去嗎?」

    柳強毫不猶豫的搖頭道:「不可能。那裡是山裡的小路,處於半山腰,任何人從這裡過去,都得靠腳走。」

    柳南禾打開手機地圖,試圖查看一下這裡的詳細地勢。可信號很微弱,通話發信息還可以,打開網絡就難以如願了。柳強和趙宏彥對視一眼,又同時看了看秦一燕和方雅雅,道:「如果你們想再次查勘現場的話,明天我們可以帶你們過去看看。」

    方雅雅皺眉道:「今天不行麼?明天大雪封山,我們去了什麼也查不到了。」

    趙宏彥道:「就算現在過去,積雪也已經很深了。山裡溫度低,雪落在地上不會化的。何況走過去需要兩個小時,最快到那邊也要三四點鐘。再忙活一陣,返程的時候肯定天黑,到時候會很危險。」

    柳南禾道:「好吧,那聽你們的。今天先休整一下,明早我們再過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21:44
1-42 這是壞女人

    山裡的石屋,在雪夜裡顯得異常清冷,縱然屋裡燒著爐子,可是為了防止一氧化碳中毒,又不得不開著屋角的天窗通風。施老伯住在最裡面的屋子,小木門裡頭還頂上了木栓,看到柳南禾驚訝的表情,趙宏彥解釋道:「這幾年國家要求保護野生動植物,山裡有野豬和灰狼。大雪封山的時候,它們偶爾會闖村子裡來。」

    遲偉笑道:「施老伯不是常住山裡麼,還怕野豬灰狼?」

    柳強的神情有些怪異,道:「怕是不怕,就怕失手把它們打死了。」

    柳南禾明白了,這些動物糟踐了村民的東西是活該,可村民打死它們卻要被問罪,怪不得身為一個執法者,柳強臉上會出現那樣矛盾的神色。

    秦一燕和方雅雅一個屋,睡在正堂側邊的房間裡。柳南禾和遲偉睡在她們隔壁,可石屋的空間只有這麼點大,柳南禾望著圍在爐火旁邊烤火的柳強和趙宏彥,皺眉說道:「山上夜裡這麼冷,在這坐著怎麼行,一起睡吧,四個人擠擠,反而更暖和一點。」

    兩個民警一直推托不用,說在這裡已經習慣了,靠著爐火更暖和。被柳南禾催的急了,才一臉尷尬的笑道:「我們半月沒洗澡了,身上有味道,怕熏著你們。」

    遲偉哈哈大笑,爽朗的說道:「當警察的,這還不是家常便飯麼?不瞞你們說,有一回我和頭兒去南方一個城市蹲點,那可是大伏天,兩天沒洗澡,臭的連流浪狗都嫌棄。」

    柳南禾道:「不干這一行,不知道這一行的苦。行了,你們不進來睡,那一起圍著爐火熬天亮吧。」

    聽柳南禾和遲偉這麼一說,兩個樸素的民警才一臉歉疚的進了屋。四個壯年漢子住在一個屋裡,溫度果然升的很快,可隔壁房間裡的方雅雅和秦一燕可就慘了,被子單薄,而且是多年前的老棉絮,凍的二人只打哆嗦。秦一燕家境很好,一輩子沒有吃過這種苦,凍的實在受不住了,只好從背包裡拿出兩件衣服繼續套在身上。

    一夜裡半睡半醒,熬到天亮,眼圈先黑了一大半。秦一燕拖著疲憊的身體爬起來,只聽得那個小天窗外北風呼嘯,涼意陣陣。出來洗了把臉,拿出小鏡子看了一眼,秦一燕苦笑道:「怪不得他們兩個那麼憔悴,這才第一夜,我就老了十歲。」

    方雅雅直接不敢照鏡子了,匆匆忙忙起來洗漱完畢,徑直去敲柳南禾的房門。敲了足足五分鐘,房間裡依然沒有任何動靜。秦一燕面色一變,道:「該不會一氧化碳中毒了吧?」

    方雅雅嚇了一跳,抬腿就要踹門。剛撩起衣服的下襬,施老伯咳嗽著打開房門,道:「別敲啦,他們七點鐘就出發了。外面刮了風,雪還沒停,姓柳的年輕人說讓你們在這裡多睡一會兒。那啥,閨女,餓了吧,再等幾分鐘就可以吃飯了。」

    秦一燕點點頭,道了聲謝,摸出手機打給柳南禾。電話響了兩聲,柳南禾接了,秦一燕怒道:「南禾,我們不是花瓶,來這裡就是辦案的,幹嗎把我們兩個甩下來?」

    柳南禾那邊風聲很大,聽不清他說了些什麼。十幾秒後,聽筒裡傳來嘟嘟的斷線聲,想必是沒有信號了。施老伯將早飯盛了出來,清湯寡水的粥裡,只有幾顆零碎的白米,外加十多顆類似微型土豆的小果子。施老伯端過來兩個小筐,裡面放著幾張死麵餅子。「閨女,吃吧,我們這裡太窮,實在沒東西招待你們。」

    兩人再次道謝,撕下來一點點死麵餅子咬了一口,只覺得那玩意兒又硬又咯牙,實在難以下嚥。好不容易嚥下肚去,再喝一口粥,又感覺苦澀無比。方雅雅心中一酸,以前覺得饅頭就鹹菜就算最苦的日子了,沒想到這個年頭,竟然還有這樣過日子的人。

    秦一燕面色淡然的說:「其實,還有人比施老伯過的更苦。」

    施老伯突然得意的笑了起來,道:「是啊,發生災害的地方,比我們更苦啦。不過零八年地震的時候,我也捐了一百塊錢呢。」

    一百塊錢,對於一個常年居住在山上的老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不用說她們心裡也清楚。秦一燕和方雅雅對視了一眼,同時點了點頭。吃過了飯,兩人回到屋裡,將錢包裡的整鈔零鈔全部拿出來放在床上,捲進一個小塑料袋內,塞在了枕頭底下。她們知道,離開的時候施老伯肯定會進來收拾床單被縟,自然會發現這裡的錢,雖然一千兩百塊錢也不多,但足以改變施老伯近幾個月的生活了。

    剛把錢放好,正堂裡突然傳來施老伯驚喜的叫聲:「呀,寧寶,牧娃兒,你們來啦。吃過飯了沒有?來來來,伯公給你盛湯喝。」

    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不喝湯,不喝湯。」

    秦一燕和方雅雅走出去,只見正堂裡站著一個五歲多的小男孩,穿的跟城市裡的孩子差不多,一張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他旁邊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留著體面的鬍鬚,但表情裡卻寫滿了憤怒和不屑。不用說,這是施毅牧父子兩個。

    看見秦一燕和方雅雅,施毅牧冷冷的問:「你們兩個是誰?又來魅惑我大伯了?」

    秦一燕皺了皺眉,道:「又?」

    方雅雅板著臉道:「我們是鄭中市派過來的警察,你嘴巴放尊重點。」

    施毅牧臉上鄙夷的表情更甚,冷笑著說道:「原來是鄭中市的警察,一幫飯桶貨。」

    「你……」方雅雅柳眉一豎,氣的俏臉通紅。秦一燕面無表情的掃了施毅牧一眼,道:「上頭派我們過來查案的,真相大白之日,我們就會離開這裡。」

    施毅牧森然說道:「那你們就在這裡一直住下去吧。三年前的案子,到現在也沒有破,這窮山溝裡沒有監控沒有錄像,我看你們這輩子也別想破案了。」

    秦一燕道:「不勞你費心。」不知道為什麼,她聽施毅牧說到「一直住下去」的時候,心裡莫名一寒,總覺得他言外另有它意。施老伯或許已經習慣了這一幕,一雙慈祥的眼睛始終凝視在施安寧身上,可惜那個小屁孩卻目不轉睛的看著兩個漂亮的大姐姐,還偷偷的摸了一下方雅雅的大腿。

    施毅牧扭頭看了一眼,見家裡沒有旁人,又冷冷的問:「派出所的那兩個廢物呢?」

    施老伯道:「早上就走了,說是去你丈母娘死的地方看一看。外頭這麼深的雪,人家也是小年輕,都有父母生父母養的。牧娃兒,都不容易,別老這樣子說話。」

    施毅牧臉色一變,但馬上又恢復正常,不冷不熱的說:「管好你自己,其他的事你少管,少說。」

    秦一燕看了看施安寧,又扭頭看了看門外的積雪。自己身材高挑一點,若是方雅雅走在雪裡,恐怕半條小腿都要埋在雪裡了。也不知道這麼厚的積雪,柳南禾他們跑到現場能查出什麼線索來。就算有什麼貓膩,也早就被大雪掩蓋起來了,難不成他們還打算將附近的積雪鏟掉不成?

    施老伯蹲下身子,剛想摸摸施安寧的小臉蛋,就被施毅牧揮手擋開了。「你身上有跳蚤,別傳到安寧身上來了。」施毅牧沒好氣的說,「山上的老頭子你去看了嗎,這麼冷的天,別凍死在上頭沒人知道。」

    秦一燕怒道:「施毅牧,你是人不是?那是你父親,你就這樣不管不問?」

    施毅牧譏諷道:「你想問啊?你想問上去陪他過啊,當我小媽,行不行?」

    秦一燕大怒,若非顧慮施安寧這個小娃娃在場,早就把施毅牧一拳干倒了。方雅雅冷著臉道:「施毅牧,我們是來這裡辦案的,你再出言不遜,小心我告你妨礙公務,侮辱警察!」

    施毅牧不屑一顧的道:「你們也就對付我們這種老實人有本事。凶手呢,抓了三年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小,你們知道嗎,知道嗎?」

    看到這副劍拔弩張的局面,施安寧扁了扁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施老伯又急又氣,道:「哎呀,你們這是干嘛啊,嚇到我孫兒啦。」

    施毅牧蹲下去幫施安寧擦掉眼淚,又低聲哄了幾句,施安寧才止住哭聲。不過這小屁孩卻推開了施毅牧,晃悠悠的走到方雅雅身旁,一把抱住方雅雅的小腿,抬頭可憐巴巴的叫了一聲「媽媽。」方雅雅臉上一紅,想糾正施安寧卻又不忍心,想想他媽媽死的時候他剛剛兩歲,認不清誰是自己的母親也在情理之中。施毅牧也是愕然一愣,看了方雅雅一眼,卻拉開了施安寧,低聲道:「安寧,這不是媽媽,這是壞女人。」

    方雅雅正想出口反擊,見施安寧又是「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只好尷尬的站在那裡靜止不動。施老伯扭頭看看方雅雅,又看看施安寧,一張老臉滿是淚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沉沉的悶聲嘆氣。秦一燕進屋去拿了兩根火腿腸遞給施安寧,施安寧光顧著抹眼淚,也沒有伸手去接。

    施毅牧冷冷的掃了秦一燕一眼,抱起施安寧轉身走了。施老伯跟出門去,看著施毅牧父子倆的身影越來越遠,擦了一把老淚,也進屋去找了一件黑色皮衣套在身上,晃晃悠悠的出門了。

    方雅雅叫道:「施老伯,你去哪兒啊?」

    施老伯道:「我去山上看看我大哥,別真的出了事。」

    秦一燕道:「山高路滑,您這上去多危險啊。」

    施老伯說:「沒事,走習慣了。」

    風雪交織,背影昏暗,長時間無人打理的爐子裡柴薪燃盡,已然向上飄起了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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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雪中勘察

    蓮花山的山道中,柳南禾、遲偉、柳強、趙宏彥四人正在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著。積雪覆蓋的山道上,有些凹坑根本看不清。柳南禾和遲偉身手很好,情況倒還好上一些,可柳強和趙宏彥就吃了大虧,剛走出二里地,便摔的鼻青臉腫,狼狽不堪。

    他們也都不理解柳南禾為何執意要到現場看一看,因為案發到現在已經近半月了,鄭中市警方和新中區警方都已經勘驗過現場,此時再去查驗,肯定不會還有什麼線索遺留下來。

    柳南禾並未否認他們的說法,只是他要看的現場和傳統的現場勘探不太一樣。凶手每次殺人都是在雪夜,把死者弄成雪人的樣子,說明他習慣了在雪夜出行。柳南禾需要通過身臨其境來判斷對方所走的路線和距離,再加以判斷他的大致活動範圍。

    雖然來到這邊才短短幾天,可是他心裡已經鎖定了凶手的身份。如果估計沒錯,凶手定然是蓮花山村的人。因為只有這裡的人,才會熟知山上的道路和情形,才會有機會殺掉趙翠蘭和施婉瑩,並且有充裕的時間將二人也堆成雪人的形狀。至於死在鄭中市的林雨蓉,凶手自然是特意趕過去下手的,而且此人跟林雨蓉很熟識,知曉她在鄭中市的大部分活動軌跡。

    這是一個閉塞的小山村,除了寥寥幾家搬遷至城裡的住戶,其他人都住在村子裡,彼此之間都比較熟悉,很難判斷到底誰才會對這幾個受害人下手。

    在崎嶇而陡峭的山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終於來到了趙翠蘭被害的地方。在柳強和趙宏彥的指點下,柳南禾來到了那塊凸起的山石旁。

    趙翠蘭的死因和林雨蓉一樣,都是被多刀捅傷導致大量失血而死。但林雨蓉的屍體只穿著內衣,而趙翠蘭的衣服卻好端端的穿在身上。鄭中市警方也查過林雨蓉身上的衣服去向,可惜什麼結果也沒查到。那時候施毅牧還很配合,說她妻子當天上班時穿了一套白色的羽絨服,下半身穿了一條修身的牛仔褲,腳下是一雙白色的雪地靴。

    柳南禾四下里看了一下,這個位置是山道的凸起處,兩邊都是下坡路。把雪人堆在這裡,不管別人從哪個方向過來,都會在第一眼看到雪人的樣子。柳南禾皺了皺眉,道:「你們所裡出具的卷宗說,是一位本地的老人打的報警電話,是不是?」

    趙宏彥點頭道:「是的。」

    「這人是誰?」

    趙宏彥道:「是蓮花山村的老山民胡開創。他沒有電話,用被害人的手機報的警。手機上也查到了他的指紋,經過調查,他確實沒有作案時間。而且施婉瑩被害時,他人在家中打麻將,好幾個人可以證明。」

    柳南禾道:「他發現這個雪人時,有沒有看到其他異常的東西?」

    趙宏彥道:「他說地上還有幾行寬大的腳印,大約五十多碼的鞋子。可是周邊幾個村子都調查過,根本沒人有這麼大的腳。」

    柳南禾道:「這個很容易作假,你在鞋上隨便綁點東西,踩下去就是一個大腳印。我看卷宗上說,屍體旁邊還有很多野豬和灰狼的腳印,是不是?」

    趙宏彥道:「是啊。灰狼的腳印跟狗差不多,只是要更大一點,腳印的前端有爪痕。野豬的腳印前端小,後端大,有很明顯的頓痕。而且旁邊還有拱過的痕跡,若非胡老漢報警及時,說不定這雪人和屍體都被野獸破壞掉了。」

    柳南禾慢慢的問道:「一般情況下,山裡的野獸會主動到人類的活動區域嗎?」

    柳強和趙宏彥對視一眼,道:「一般不會,但是下雪的時候會。」

    柳南禾道:「趙翠蘭被殺時,雪下了多久?」

    趙宏彥思考了一會兒,道:「就前一天夜裡下了場小雪,地面上的積雪也不厚,只有兩公分的樣子。」

    柳南禾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野豬和灰狼都不會因為飢餓而來到山路上,那是什麼原因把它們引過來的呢?」

    遲偉也愣了,道:「頭兒,你是說這些動物是凶手特意引來的?」

    柳南禾道:「當然。野獸也有趨利避害的天性,這地方那麼高,若非聞到了什麼特殊的氣味,它們不會將自己的身影暴露於如此顯目的地方。」

    「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呢?」兩個派出所的警察還是第一次直接接觸命案的偵破,只覺得到處都是線索,又覺得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柳南禾嘆了口氣,道:「因為凶手自己也知道,他其實留下了不少破綻,只有借助這些野獸,才能自然的抹去這些痕跡。」

    「什麼破綻?」兩個民警同時追問道。

    柳南禾木然的搖搖頭,道:「不知道。可是你們想想看,趙翠蘭為什麼會在深夜裡出現在這條山路上?」

    趙宏彥道:「我們調查過她的通話記錄,出事前一天,她的手機都沒有接到過任何電話或短信。據她的老伴說,那天家裡也沒有來過外人。」

    柳南禾道:「她老伴一直都在家裡麼?」

    趙宏彥苦笑道:「這邊的人在冬天的時候除了去採摘山貨,基本都聚在一起打紙牌打麻將。趙翠蘭的老伴兒也不例外,不過他玩牌的地方就在隔壁,他們家中有狗,倘若有外人進家裡,看家狗都會叫的。」

    柳南禾沒有再問什麼,因為這些東西卷宗裡都記錄下來了,他刻意重問一遍,無非是驗證一下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出錯。站在堆積雪人的高處旁,環顧左右兩側,白雪皚皚的山上銀裝素裹,只能看到漫天大地渾然一體,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與偉岸。樹木的枝幹覆蓋了積雪,一條條低垂下來,乾枯了的野草上也鋪滿了積雪,只隱約可以看出一點苗頭。

    柳南禾凝目望向遠方,靠近高大的山體一側,蓮花山的高峰觸手可及,卻又似在天邊。雖然並無陽光,但雪面反射的光線還是刺的柳南禾眼睛生疼。柳南禾眯著眼睛指了指蓮花山的山壁處,道:「那是河麼?」

    趙宏彥點頭道:「是的,本地人都叫它蓮花河,從伏牛山那邊流過來的。」

    柳南禾似乎想到了什麼,快速從高處走了下來,往那河流的方向走了過去。走向河流,意味著離開山路,沿途都是樹木和雜草。一不留神,便會滾落山崖,兩個派出所的民警還沒走三十米便連遇險情,柳南禾回頭看了一眼,道:「我和偉子過去,你們留在原地等我們就好。」

    柳強和趙宏彥還想堅持,卻被遲偉攔住了:「好啦,安全第一,聽我們頭兒的。」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慾海萬丈淵,那蓮花河看似不遠,走過去卻足足花了大半個小時的時間。看著柳南禾和遲偉的背影越來越遠,趙宏彥嘆了口氣,道:「同是警察,人家干刑警的比咱們辛苦多了。當了幾年小民警,在警校裡的銳氣都快磨光了,看見他們跟咱們差不多的年紀,真是慚愧啊。」

    柳強沒有接口,反而默默的問道:「宏彥,你覺得這案子他們能破麼?」

    趙宏彥沒有絲毫遲疑,道:「肯定能破,不然這麼多辛苦豈不是白費了?」

    柳強道:「不是所有辛苦都是有收穫的。」

    柳南禾和遲偉來到蓮花河畔,才發現這裡的河道也跟山中的道路一樣,居中是一個高點,往兩側各自流去。大部分河水都是從山壁中流出來的,想必那裡有一條勢頭迅猛的暗流。柳南禾估算一下,整條蓮花河的寬度也只有兩米多一點,說是河流,倒不如說是一條山中的溝渠。但由於地勢的原因,河水的流速卻很湍急。儘管地面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雪,可水面卻依舊沒有結冰凝固。

    「頭兒,頭兒,你看。」遲偉突然指著不遠處的河岸叫了起來。

    柳南禾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那邊的雪地上站著兩條野狼,正目光森然的望著他們。柳南禾心中一驚,道:「別緊張,慢慢向後退。」

    遲偉道:「這回完了,咱們身上沒有槍啊。」

    柳南禾道:「放心,不是狼群,它們不會擅自發動攻擊的。」

    遲偉道:「你怎麼知道?」

    柳南禾一臉淡定的說:「猜的。」

    剛走出幾步,遲偉光顧著觀察野狼的動靜,沒留神腳下一滑,身子骨碌碌的向山下滾去。柳南禾咬牙追過去,剛抓住遲偉的胳膊,卻見那兩頭野狼也迅捷無比的衝下高處,徑直奔向二人。遲偉一腳蹬在旁邊的樹根處,那邊柳南禾也勾住了一塊大石頭,這樣才止住了繼續下滑的趨勢。遲偉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剛才撞在了石頭上,已經碰出了血。野狼的嗅覺很靈敏,想必正是鮮血的氣味誘發了它們的嗜血野性。

    柳南禾抓起一團雪,捏成一個雪球向野狼砸去。野狼閃身避開,同時也停下腳步,蹲坐在距離二人只有二十米的地方,依然冷冷的望著他們兩個人。遲偉苦笑道:「老大,要砸用石頭砸啊,雪球管什麼用?」

    柳南禾恍然大悟,道:「剛才心急,忘了。」

    天寒地凍,石頭和地面早就凍的結結實實,根本就挖不出來。柳南禾無計可施,只能冒險靠近蓮花河去蒐集石塊。由於河水的衝擊,這裡的石塊較為疏鬆,用力扯了幾下,果然弄掉幾塊拳頭大的石塊。但這樣做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倘若失足跌入蓮花河,在冰冷的河水中泡個五分鐘,人就徹底歇菜了。

    「給我幾塊石頭。」遲偉道。

    柳南禾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正盯著河水和山壁的接壤處。那裡延伸出來的樹枝和雜草都有被破壞過的痕跡,這說明最近一段時間有人在河裡活動過。順著山壁向下看去,視野能及的地方情形一模一樣,柳南禾吸了口氣,道:「我知道凶手是怎麼在雪天裡來去自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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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直立不動的屍體


    遲偉叫道:「老大,你有毒吧,現在還想什麼案子,趕緊活命要緊,我可不想被野狼吃掉。」

    柳南禾無奈的嘆道:「腦子是個好東西,你怎麼就不能想一想呢?」

    遲偉道:「想個屁啊,剛才你還說它們不會發動攻擊呢。」

    柳南禾道:「我都說了是猜的。」

    遲偉道:「那你讓我想什麼?」

    「派出所的兩位同志還在那邊等著,見咱們沒有回應,肯定會過來查看的。只要稍微向前走幾步,野狼就會主動後退了。」柳南禾道。

    遲偉點了點頭,可還是心有餘悸的問:「如果它們不退呢?」

    柳南禾晃了晃手裡的石頭,道:「那就只能跟它們鬥智鬥勇了。」

    野狼是一種很聰明的動物,當柳強和趙宏彥發覺不妙找過來時,它們便主動撤退了。四人碰頭之後,又相互扶持著來到蓮花河的高點,河水在這裡分流,一邊向東南,一邊向西北。東南是施家人所住的蓮花山村上半截,西北是林家人所住的蓮花山村下半截。柳南禾直勾勾的看著山壁和河流的接壤處,那裡的樹枝和雜草同樣有破壞過的痕跡。

    遲偉跟著柳南禾看了半晌,道:「頭兒,你剛才說知道凶手是怎麼來去自由的了,是不是意味著這案子要破了?」

    柳南禾苦笑:「哪有那麼快啊,只是找到了新線索而已。走吧,先回去,我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想請教一燕。」

    返回的時候,雪已經停了下來,但依然北風料峭,路途南行。這回不光柳強和趙宏彥摔了幾跤,就連柳南禾和遲偉也沒有倖免。因為在跟野狼對峙時趴在地上的時間太長,肢體凍的有點不聽使喚了。只是那時候心情太過緊張,忽略了這一點。看著對方狼狽不堪的樣子,四人臉上先是一陣苦笑,跟著又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趙宏彥道:「我想好了,等這案子結了,我要申請調市局查案去。雖然在鄉鎮派出所當警察也是為人民服務,但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破案查案,無論如何,初心不忘。」

    遲偉豎起了大拇指,道:「兄弟,我給你點個贊。」

    話音未落,又是腳下一滑,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遲偉欲哭無淚,無奈的看著柳南禾。柳南禾同樣鼻青眼腫的回望過去,道:「我覺得我們應該給你點個贊。」

    好不容易回到施老伯的住處,天色已經黑了。算起來光是去現場看一看,便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秦一燕和方雅雅都在正堂的爐火旁坐著,一邊烤火一邊焦急的望向門外。看到柳南禾他們回來了,急忙迎了上去。等四人進了屋,方雅雅又趕緊倒了四碗開水讓他們暖暖身子。

    柳南禾看了一圈,道:「施老伯呢?」

    秦一燕道:「上山去了,他哥哥還住在上面。」將施毅牧今天過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柳南禾一說,柳南禾突然皺起了眉頭,端著茶水不吭聲了。

    過了幾分鐘,柳南禾道:「施毅牧看見你們的時候,說你們『又是來魅惑他大伯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方雅雅沒好氣的說:「他狗嘴皮吐不出象牙,能有什麼好話。」

    秦一燕卻慢慢的道:「我感覺,施老伯以前應該是找過女人的,但是卻不被施家人接受,所以才被說成『魅惑』他大伯這樣。」

    柳南禾點點頭,道:「應該是。」聯想到在古城鄉上那旅館裡聽老闆說起的往事,柳南禾霍然起身,瞪著趙宏彥說:「宏彥,你趕緊跟所裡聯繫一下,查一下有沒有十多年前那起『雪屍案』的卷宗。」

    趙宏彥尷尬的看了看柳強,柳強道:「柳警官,宏彥三年前才從新疆那邊調到古城鄉來,沒聽說過那案子,還是我去辦吧。」

    趙宏彥咬了咬牙,道:「沒事,正好,當是一個鍛鍊。」

    說完,他拿出手機撥打所裡的電話。可連續撥了好幾次,始終沒有打通。趙宏彥吸了口氣,道:「我親自回所裡一趟吧,外頭有路,應該沒什麼問題。」

    眾人連勝勸阻,說天色這麼暗,雪深路滑,萬一遇到灰狼野豬什麼的不*全。趙宏彥呵呵笑道:「沒事,所裡的車在外頭停著,我開的慢一點就行了。」見眾人還要勸解,趙宏彥突然面露堅毅之色,道:「既然以後打算做刑警,就不能怕吃這種苦。柳隊和偉哥今天在山上,不也一樣吃苦頭麼?」

    見他表現的如此堅決,眾人無可奈何,只能點頭答應。待趙宏彥出了門,方雅雅扭頭看向柳南禾,道:「厲害了,我的頭兒,你這精神都開始感染全世界了。」

    柳南禾擺手道:「行了,他本身有這個信念,別給我戴高帽子。那啥,做飯了嗎,我們快要餓死了?」

    方雅雅回屋拿了幾桶泡麵出來,道:「只能繼續吃這個,施老伯的廚房裡一點米都沒有了。雖說還有小半口袋面,但他人不在,也不好意思吃他的。」

    遲偉笑道:「拉倒吧,是你不會和面不會蒸饅頭吧。」

    方雅雅臉上一紅,沒有做聲。這回還真讓遲偉說中了,現在的姑娘家,有誰還會手工做饅頭做面條啊。

    秦一燕沒有理會他們兩個拌嘴,看著柳南禾問:「現場有沒有什麼線索?中午的時候舅舅打電話問案子的進展情況了,我說等你回來再給他回覆。」

    柳南禾應了一聲,馬上發消息給朱劍鋒,請他跟新中區公安局那邊協調一下,把十幾年前那起案子的卷宗送過來。朱劍鋒正在省廳開會,一時間抽不開身,便安排了一個助手去處理這件事。十幾分鐘後,那位助手給柳南禾回了電話。信號不好,他說了一大段話柳南禾也沒有聽清,可是最關鍵處柳南禾卻聽懂了,那句話是:「新中區局沒有那起案件的卷宗,因為當初是按照自殺結掉的,根本沒有存檔。」

    現在的山裡依然這麼窮困,十幾年前更不用提。死者是一個所謂的精神病人,在大雪封山的惡劣條件下,基層派出所出現懶政惰政的行為,實則並不罕見。

    但想到她死時的樣子,再想到她死去的所在地點,加上施毅牧那番話,柳南禾不能不將這一系列案子聯繫起來。倘若那個女人真是自殺而死,後面三起兇案的凶手為何要效仿同樣的謀殺方式來對待受害者,是不是這其中還隱藏著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朱劍鋒開完會後又給柳南禾打了電話。這次老天幫忙,信號總算好了一些。聽說十幾年前同樣發生過一起「雪屍案」,朱劍鋒沉吟片刻,道:「雖然當時辦案的警察不負責任,但好歹也知道一點大致情形。相關人員的情況,一會我查出來發給你,你再親自去跟他們聯繫,問問當年的具體情況。南禾,就算年代久遠,可是一個公民死了,我們一定要讓她死的瞑目。這個案子的真相,全靠你們了。」

    柳南禾答應了,掛斷電話扭頭看了看天空,外面已經一片漆黑,只有門口的積雪還隱隱的泛著微弱的亮光。「施老伯還沒回來,會不會有什麼事啊?」方雅雅擔心的問道。

    柳南禾嘆了口氣,道:「他們在山裡住了很多年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先吃點東西吧,回頭我們再梳理一下案子的情況。」

    吃著泡麵,啃著幹面包,一天的伙食就這樣打發了。柳南禾休息片刻,拿出手機看了一會,始終沒看到朱劍鋒發來的短消息。又等了十幾分鐘,柳南禾道:「算了,先根據目前的資料分析一下案情吧。首先,我個人傾向於將十幾年前的『雪屍案』合併調查,那起案子,就算真的是自殺,也跟現在的三起命案脫不開關係。」

    秦一燕點了點頭,道:「我也這麼認為的,因為一般人不會費那麼大的功夫,將屍體外面堆成雪人的形狀。除非,二者緊密關聯。」

    柳南禾道:「說到這裡,我正想請教你一下。人死了之後,屍體會逐漸變得僵硬,這是我們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在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如何讓屍體保持站立不動的狀態呢?」

    「站立不動?」秦一燕愣了。

    柳南禾的表情很嚴肅,道:「是的。你們想想看,受害人剛死的時候,身體還很柔軟,斷然不能順利的做成雪人的模樣。但是屍體變得僵硬,至少需要九個小時。哪怕現在天寒地凍,我們折中算一下,還需要四個小時的時間。你們覺得,凶手會在殺人現場等待四個小時嗎?」

    秦一燕搖頭道:「不會。」

    柳南禾攤開手,沒有說話。遲偉等人面面相覷,都皺著眉頭思考起來。過了幾分鐘,秦一燕慢慢的說:「凶手一定在屍體上動了什麼手腳,才會讓屍體保持在直立狀態。可是,警方提供的屍檢證明上,都沒有列出來這一點。」

    柳南禾道:「沒錯,所以現在需要你出馬,將死者的屍檢情形調查清楚。一燕,這是我們破案的關鍵。」

    方雅雅詫異道:「可是老大,被害者都已經下葬了,這讓一燕姐姐怎麼去查啊?難不成還學電視劇裡那一套,開棺驗屍不成?」

    遲偉輕輕的敲了敲方雅雅的腦袋,道:「都是火葬的,怎麼開棺驗屍,你追劇追傻了吧。」

    柳南禾看著秦一燕,秦一燕也靜靜的看著柳南禾。兩分鐘後,秦一燕點頭道:「好吧,我去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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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老夫少妻


    在如何從屍檢當中找線索的問題上,柳南禾和秦一燕都打了啞謎,根本沒有對任何人解釋。方雅雅和遲偉跟柳南禾搭檔可不是一兩天,馬上就意識到這位不安分的頭兒又開始違反組織紀律了。柳南禾不說,他們也很識趣的不問,反正事後柳南禾的處分通知上也會寫的明明白白。

    柳南禾繼續分析他對案情的理解:「如果十多年前的『雪屍案』真的是後續案件的*,那麼我們就需要搞明白那個女人姓誰名誰,哪裡人,為什麼會死在蓮花山裡。在這個村子裡,她有沒有認識的人,有沒有……自己的家,有沒有自己的男人。」

    石屋裡的幾個人回想起施毅牧那番話,頓時大吃一驚,道:「頭兒,你懷疑那個女人以前跟的男人是施老伯?」

    柳南禾面色不變的點頭道:「怎麼,有什麼不可能的嗎?」

    方雅雅道:「十多年前,施老伯也已經五十多歲了啊。那個女人聽說死的時候才二十出頭。兩人相差三十歲,這是在山村裡啊,怎麼可能呢?」

    柳南禾反問道:「為什麼不可能?正因為這裡是山村,反而變得可能了。你們想想看,新聞上是不是有報導過,有些女大學生被拐賣深山老林當媳婦兒的?」

    遲偉和方雅雅同時站了起來,道:「你是說……施老伯花錢買了那個女人?」

    柳南禾道:「只是懷疑,不敢確定。」

    秦一燕淡定的搖了搖頭,道:「我不贊同這一點。首先,時間對不上。那個女人死在十幾年前,而施老伯出去當環衛工,還是施毅牧和林雨蓉婚後發生的事情。其次,環衛工的薪資並不高,施老伯的年紀又大,沒必要還做守財奴全部攢下來。最後,如果他是花錢買了那個女人,他應該會非常擔心那個女人偷偷跑出去,絕對不會給她自由身。在這樣的前提下,她為何會死在蓮花山上,又是怎樣跑出去的呢?」

    遲偉道:「也有可能是她想逃離這個山村,所以躲到了山上,結果被人害死了啊。」

    秦一燕道:「如果是突然起意將她殺死,為何還要堆成雪人的形狀?從心理學的角度講,正常人犯了命案,都會盡快逃離殺人現場,而非留在那裡將屍體弄成特定的樣子。之所以將她堆成雪人,一定是有特殊用意的。」

    柳南禾笑了笑,道:「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管怎麼樣,等宏彥所裡的信息傳過來,再等一燕這邊拿到我們所需要的東西,這個案子基本上就破了。」

    遲偉一頭霧水,道:「真的假的,我還什麼都沒看明白呢。」

    柳南禾道:「其實,凶手就在這個村裡。今天我們到蓮花河畔看了一圈,發現山壁和河水接壤處的樹枝被打斷了。這說明凶手根本不是走山路上山下山的,而是駕駛小船從河裡抄的路。走山路到達被害人所在的地點,大約需要兩個小時,可是從河裡過的話,也許只需要半個多小時就足夠了。」

    方雅雅納悶道:「可是這邊村子有十七八戶人家,下面那邊有一百多戶,還是很難鎖定凶手的大致情況啊。」

    柳南禾道:「那可未必。第一,在這個山村裡頭,誰會划船,誰家裡有船。第二,誰經常在大雪天裡往外面去溜躂,而且一去就是一兩個小時。第三,誰跟這一連串的被害者有關聯。」

    一直默不作聲的柳強突然嚇的臉色慘白,結結巴巴的道:「你們說的……我這怎麼感覺……有點?得慌啊。」

    遲偉笑道:「瞧你那膽量,又沒人說你是凶手,你怕個毛線。」

    柳強沒有接口,起身走到門口,回頭向眾人說道:「麻煩你們過來看一下。」

    農村人家的房子基本都有院子,山裡人家的略微小一些,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施老伯這邊也不例外。柳強領著幾人來到廚房旁邊的柴房裡,裡面放著一堆劈開的木柴,並且用一疊廢舊的塑料袋子遮蓋著,以免被雨水淋濕。柳強打開手電筒,照在那堆木柴後面。那裡立著一個長約兩米的小木舟,瞧那船體的木頭顏色,似乎已經有不少個年頭了。

    眾人面面相覷,剛才柳南禾所說的三個條件,好像施老伯每一樣都符合。難道,施老伯就是這幾起兇案的真兇?

    柳南禾眉頭緊蹙,儘管他心裡確實懷疑施老伯隱瞞了什麼事,可是他內心裡卻沒有判定施老伯是殺人凶手。現在看到這條木船,他心裡竟然感覺有些彆扭。

    遲偉沉聲道:「既然現在沒有更多的線索,疑點集中在施老伯身上,我們必須採取措施,問一問他的口供了。」

    方雅雅急道:「偉哥,施老伯這麼老實巴交的老人,怎麼會是殺人凶手呢?你想想看,他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家,怎麼拖得動這麼重的船?」

    遲偉走到木船旁,用力一拉,便將木船扯了過來。柳南禾伸手摸了摸,道:「是桐木做的,並不沉。」說完,他彎下腰托住船身,竟然將這條小船舉了起來。

    「這……」方雅雅頓時啞口無言。

    柳強在木柴後面找了一圈,提著一把木漿出來了。柳南禾伸手接過,仔細檢查一番,又盯著把手處看了一會兒,皺著眉頭遞給了秦一燕。秦一燕仔細看了看,放在鼻子附近聞了一下,慢慢的說:「雖然簡單沖洗過,可是還有一點味道,如果我沒猜錯,是血。」

    柳南禾嘆了口氣,道:「先拘捕施老伯吧。有什麼疑問,等他老實交代了再去查。」

    方雅雅默然無語,情緒低落的回到了正堂。她無法想像一個如此和善如此老實的老人,竟然真是連環命案的真兇。柳南禾回到正堂,再來到施老伯的房間門口看了看。雖然家徒四壁,可他的房門依然用一把銅鎖鎖著。柳南禾用力推開一條門縫,往裡頭看了一眼,只見黑黝黝的牆壁上似乎掛著什麼。

    「強子,手電筒給我用一下。」柳南禾道。

    柳強應了一聲,將手電筒遞了過去。柳南禾用燈光照亮牆壁,繼續用一隻眼睛往裡瞅。這回他看清了,牆上掛的是一個碩大的「?幀弊幀

    柳南禾退了回來,怔怔的道:「十多年前的被害人,就是施老伯的……妻子。」

    每個人都跟著看了一遍,那個「?幀弊忠丫?昧吮囈牽?俳岷鍁獎詰難丈??芟勻皇鞘?嗄暱暗畝?鰲G匾謊嗤蝗壞勺叛劬λ擔骸叭綣?歉讎?聳鞘├喜?鈉拮櫻??├喜?衷謨侄允┮隳戀那茲訟率鄭?訓浪檔蹦甑摹?┦?浮??鞘┮隳烈皇植呋?模俊

    柳南禾面色一凝,道:「施毅牧住在什麼地方?」

    秦一燕道:「離這邊只有一百多米,走吧,一起過去。」

    幾人拿好手電筒,遲偉又順手提了一根木棍,踏著冰冷的積雪走向施毅牧的房子。白天的時候沒有察覺,現在夜裡來到施毅牧的家門外,幾人都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雖然跟城市裡的小區住房差距很大,但就這個山村而言,施毅牧的家修建的卻異常堂皇。施老伯那邊用的還是四十瓦的老燈泡,他這邊連門口都裝上了潔白的螢光燈。兩座石獅子佇立門口,在夜裡看上去陰森森的。不過湊近了才發現,石頭也有了細微的裂痕,看來這石獅子起碼也有個十多年了。

    柳南禾從門縫裡看了看,見臥室裡還亮著燈,便大聲拍了拍門。臥室那邊沒有任何聲響,待柳南禾第二次拍門的時候,傳來了施毅牧怒吼的聲音:「拍什麼拍,老不死的,有啥事不能等到明天說?」

    秦一燕和方雅雅相對無語,聽說施毅牧以前是在教育部門任職的,難道就這樣的素質麼?柳南禾毫不含糊的說道:「省城警察,趕緊開門。」

    施毅牧怒道:「我管你警察不警察,大晚上的,別人不用休息麼?」

    柳南禾冷冷的道:「給你三分鐘時間。再不開門,我們就採取強制措施了。」

    施毅牧又來了他那句經典名言:「你們就對付我們老百姓有本事,真有能耐,把凶手抓出來啊。」

    柳南禾沒有理他,在很多線索都不明確之前,他無法將之十多年前的命案歸咎於施毅牧身上。施毅牧嘴上不客氣,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起來開了門。五歲的施安寧還沒有睡,也牽著施毅牧的手走了出來。看見秦一燕和方雅雅,施安寧眼睛一亮,猛地甩開施毅牧的手掌,又抱著方雅雅的腿叫起了「媽媽。」

    方雅雅溫柔的笑了笑,雙手撫著施安寧的小臉問:「小寧寶,你冷不冷啊?」

    施安寧奶聲奶氣的說:「不冷,爸爸給我穿了厚衣服。」

    柳南禾掃了施毅牧父子倆一眼,他們兩人都穿著板板正正的服侍,根本不像打算休息的樣子。在這麼冷的雪夜,又是閉塞的小山村,穿著這樣的衣服,莫非施毅牧早就猜到了他們會登門拜訪?

    施毅牧關上院門,不耐煩的道:「有啥事,趕緊說。」

    遲偉冷笑道:「你裝的還挺像,要不是發現了關鍵的證據,你以為我們會這麼晚來找你?」

    施毅牧針鋒相對的回懟道:「少跟我來這套,整的跟我是殺人凶手似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在我家裡信口雌黃,小心我打電話給督察處投訴你們。」

    柳南禾面無表情的道:「施先生,不打算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施毅牧哼了一聲,但還是彎腰拉著施安寧的小手向客廳走去。施安寧向後退縮著,不願意鬆開方雅雅的手。施毅牧扭頭瞪了方雅雅一眼,冷冷的說道:「別以為討我兒子的好,你們就能改變我對你們的看法。只要一天不抓住殺害我家人的凶手,你們永遠都是一幫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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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七分相似水蓮花


    遲偉和柳強臉上都露出了憤怒的神色,可柳南禾卻淡定自若的跟著走進客廳,自顧自的坐在了沙發上。他環顧了一圈客廳裡的家具和佈置,突然似笑非笑的說:「施先生,這邊的房子修的不錯啊。聽說以前你們都住在省城,怎麼花這麼多錢裝修這裡呢?」

    施毅牧臉色輕微的變了一下,隨即佯裝起身倒水,冷冰冰的回應道:「有錢任性,關你屁事。」

    柳南禾也不生氣,道:「確實不關我的事,不過,你大伯或許心裡會很不高興吧,畢竟這是他和那位年輕的姑娘修的新房子,結果卻被你們住下了。」

    施毅牧的神色這回掩飾不住了,驚慌中帶著震怒,拍著桌子站起來叫道:「那老頭子跟你們瞎說什麼了?」

    柳南禾笑道:「老年人話多,該說的基本都說了。」

    施毅牧直挺挺站在那裡,臉上陰晴不定,足足過了二十秒,他才憤憤的道:「虧他還有臉跟外人說這個,我還沒結婚,他一個五十多歲的人娶人家二十歲的大姑娘,施家人的臉面全被他丟盡了。」

    方雅雅忍耐不住,尖聲怒斥道:「沒臉說的人是你吧,沒有施老伯,你家怎麼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你爸早就被餓死了!」

    施毅牧板著臉道:「那又怎麼樣?他身為長兄,難道不應該做這些嗎?」

    方雅雅冷冷的道:「早知道養出來你這樣的白眼狼,當初還不如不管你們。那麼孤苦伶仃的一個老人,還得冒險上山去照顧你父親。」

    柳南禾擺了擺手,道:「施毅牧,個人品行方面的問題,我們無意苛責。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們知道十幾年前的『雪屍案』跟你有關。小趙已經去所裡拿卷宗了,你有什麼話,還是先跟我們老實交代吧。」看著施毅牧又要盛怒的表情,柳南禾道:「我們不想在你兒子面前把你抓進警局,你最好收斂一下你的臭脾氣。當過一個小小的副科長,你哪來的這麼大的官架子。」

    這番話一出口,施毅牧居然靜默下來,老老實實的坐在了沙發上。過了一會,他面色冷漠的問道:「你們想問什麼,說吧。提前聲明,不用給我下套子,大娘的死跟我沒關係,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

    柳南禾沖方雅雅努了努嘴,示意她打開手機進行錄音。施毅牧似乎很反感,可是卻沒有出聲抗議。柳南禾問:「大娘姓誰名誰,哪裡人,是什麼時候到蓮花山村的?」

    施毅牧道:「具體姓名我們都不知道,大伯叫她趙蓮花,我就跟著喊花姨。口音是新中這邊的口音,但從來沒見過她娘家人,也不知道她來自哪裡。大伯說,花姨是他在外面幹活時遇見的,別人欺負她,他就把她領回來了。年份嘛,應該是十三年前的事情,那會兒我剛剛二十歲。」

    施毅牧的臉色有點怪異,因為還有一些話他沒有說出來。儘管花姨精神有點不太好,但是長的很漂亮,當初大伯把她帶回來的時候,他頓時想到了徐志摩的一首詩: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裡有蜜甜的憂愁——沙揚娜拉。」

    當時他還以為這是給自己找的媳婦兒,沒想到最後卻被大伯留了下來。正因為這件事,施毅牧認為既是大老粗又是老年人的大伯配不上花姨,自此忘了養育之恩,將施老伯記恨上了。

    柳南禾道:「她在這裡住了多久,是什麼時候出的事?」

    施毅牧道:「應該兩年多吧。她住在這裡以後,我大伯便拿出全部積蓄蓋了這棟房子。他以前幹過建築工,也做過環衛工,偶爾撿撿廢品賣零錢,我們都沒想到他居然存了那麼多錢。」

    柳南禾道:「你跟你太太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她見過趙蓮花嗎?」

    施毅牧又站了起來:「你什麼意思?我老婆已經被人害死了,你懷疑她害了我花姨嗎?」

    柳南禾面無表情的說道:「老實回答,廢話少說。」

    施毅牧怒道:「我老婆也住在蓮花山村,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只不過確定在一起,還是我大學畢業時候的事情。這邊流行相親,我們是相親後在一起的。她知道我花姨,但是以前應該沒見過,因為這麼多年以來,她從來沒提過這回事。」

    柳南禾點點頭,道:「說說趙蓮花死時的現場吧,你應該親眼看到過。」

    施毅牧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情:「我……其實,花姨死的時候,我根本沒有去現場看過。因為……因為村裡人說,她的臉都被抓爛了,身上也被人捅了刀。只是刀子在她自己手裡,再加上她精神有點小毛病,所以警察說她是自殺死的。堆成雪人,也是因為那天剛好下暴雪,覆蓋在她身上造成的。我們雖然不願意接受這種說法,可是再要求警方查下去,他們就反過來調查我們拐賣人口……就這樣,我對警察一點好感都沒有……你們幾個還不錯,可是……」

    施毅牧沒有再說下去,可見當年一系列的事情對於他這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來說是一件多麼沉重的打擊。柳南禾嘆了口氣,道:「屍體也是站立著的麼?」

    施毅牧眼睛一瞪,道:「你怎麼知道的?我爹說,那是花姨死的冤屈,死不瞑目。」

    柳南禾道:「這應該問你自己。你太太,岳母,再加上你姐姐,她們的屍體都是站立的,外面都被堆了雪人,難道你自己心裡真的沒有想過為什麼?」

    施毅牧驚道:「難道是花姨的鬼魂回來復仇?可是我岳母一家跟她又沒有什麼仇怨,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南禾道:「行了,施先生,你是黨員,又是曾經的副科級幹部,別整那些鬼怪一類的說辭了。你大伯專門建了新房,又準備了婚禮所用的『?幀?鄭?鬩鑰闖鏊?哉粵?ǖ鬧厥映潭取5?竊謁?依錚?頤敲揮屑?剿?竊諞黃鸕惱掌?H綣?宜?廈淮恚?切┱掌??Ω帽荒閌掌鵠戳稅桑俊

    施毅牧幽怨的道:「這也是老頭子告訴你們的吧?他想把照片要回去,就是這樣的笨法子嗎?」

    柳南禾沒有理他。施毅牧磨蹭片刻,起身進了裡屋。過了一會,拿著幾張照片出來了。照片雖然都是彩色的,但是色澤比較淡薄,用的相紙也不夠精緻,確實是十幾年前的東西。不過這些照片都剩下了一半,另外一半全被人剪去了。

    施毅牧耷拉著頭,默不作聲的坐在那裡。不用他說什麼,柳南禾也知道這是他的所作所為。剪去大伯的照片,留下趙蓮花的照片,足見這人心中對自己的花姨還有很深的執念。可是看了看趙蓮花的照片,柳南禾的表情突然變得無比凝重,仔細看了幾分鐘,又遞給了秦一燕。秦一燕拿到手上便「咦」了一聲,扭頭向施毅牧問道:「這個趙蓮花,跟你太太那邊有沒有血緣關係?」

    施毅牧搖了搖頭,道:「我也問過,因為她和我老婆長的大概有七分相似,可是岳父母那邊都說沒有關係,家裡的親戚三代都沒有這麼個人。」

    柳南禾沒有再說什麼,因為那起命案發生在十幾年前,想要把來龍去脈弄清楚,必須得等趙宏彥將那件案子的卷宗拿回來。可是,萬一當時派出所裡也沒有卷宗,他們就只能另闢蹊徑了。

    「讓安寧跟著雅雅、一燕她們先休息吧,我們上山,找你父親和大伯問個明白。」柳南禾說。

    「什麼?」施毅牧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看來當他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後,就跟父親和大伯的關係跌至冰點了。

    「一方面為了破案,另一方面也為了讓你贖罪。」柳南禾冷冷的說,「不管怎樣,他們對你有養育之恩,你這樣對待他們,就不怕自己的兒子以後也跟著效仿麼?」

    施毅牧的臉色又變了,他回頭看了施安寧一眼,小傢伙已經趴在方雅雅的腿上睡著了。為了怕他凍著,方雅雅還扯了一件衣服幫他蓋在了背上。

    「好吧,那就上山。」施毅牧應聲道。

    遲偉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扣子和拉鏈。又要走在寒冷的雪地上,想想都是一種煎熬。哪知道剛要去開房門,柳南禾突然搖頭道:「偉子,你留下吧。」

    遲偉愣了愣,扭頭看向秦一燕。秦一燕也皺起了眉頭,但是卻什麼話也沒說。柳南禾又重複了一遍,遲偉只能點頭答應,道:「那你們小心一點,有什麼問題,直接給我打電話。」

    柳南禾看了看手機,沒有下雪的時候,信號果然恢復了一點。打開信息欄,裡面多了一條短信,果然是朱劍鋒發過來的。看看消息發送的時間,是在一個小時之前,正是他們剛剛動身往施毅牧這邊來的時候。

    打開短信,裡面是兩個人的姓名和手機號碼。柳南禾原想馬上就打過去,可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又放棄了。柳強拿了一把手電筒,施毅牧也找了一把,柳南禾走在兩人中間,手裡提了一根長木棍,以免遇到狼群,三人順著村子上方的崎嶇小道往山上走去。

    這種小道和白天走的山路又不相同,那裡好歹還有石階可走,這裡卻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條一人寬的空曠地顯示著曾經有人走過這裡。柳南禾俯身看了一眼,山路上確實有一串淺淺的腳印,雖然又被雪花覆蓋過了,但依稀能夠判斷是施老伯走過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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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調虎離山計


    越往上走,樹林愈加繁茂雜亂,有些地方甚至找不到小路的痕跡了。施毅牧走在最前面,走著走著,突然停下腳步,面色訝異的望著前方的小路道:「這……」

    柳南禾也愣了,因為這裡的腳印比較多,同時也比較亂,甚至還有灰狼走過的梅花形腳印。柳強皺眉道:「是不是他們下山了,然後遇上了野狼?」

    柳南禾道:「等一下,先看看腳印的方向再說。」雪地上,腳尖的方向代表著行走的方向,雖然腳印越來越多,但方向都是往山上去的。施毅牧臉色大驚,道:「會不會……會不會是凶手去殺我父親大伯了?」

    柳南禾和柳強心裡也緊張起來,紛紛快步向山上走去。心裡一急,走路就不穩當,攀登一片山峰時,柳強不慎踩空,差點骨碌碌的滾下山崖。幸好柳南禾眼疾手快,用木棍死死抵在了柳強身下,這才幫他穩住自己的身子。

    柳強苦笑道:「這地方還真是跟我犯克,來一次傷一次。」

    柳南禾道:「或許是這地方跟你有緣,捨不得你離開呢。」

    柳強擦去臉上的鼻血,道:「那不行,這案子結了,我要跟宏彥一起去刑警隊。」

    柳南禾皺了皺眉,嘴上卻沒有說什麼,因為普通的民警想調到刑警隊,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既然他和趙宏彥有這麼強的上進心,這也是一件好事,總不能打擊於他。

    施毅牧臉上的表情很著急,可也不好意思催促二人。休息幾分鐘,三人再次快速上山。繼續走了半個多小時,上方的山頂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狼叫。一聲狼叫過後,旁邊的山嶺上也有狼群遙相呼應,縱身叫了起來。柳強驚道:「完了,有狼群。」

    柳南禾故作輕鬆的道:「沒事的,狼怕光怕火,我們有手電筒,它們不敢進攻的。」

    柳強已經聽遲偉抱怨過柳南禾的偉大壯舉,此刻也不由得心下一慌,道:「這回又是猜的麼?」

    柳南禾頓時啞口無言,因為這次他確實還是猜的。狼怕火,這個當然是真的,可怕不怕手電筒,這個誰也說不好。話說回來,餓到了極處的狼群,就算有火,它們一樣會不顧一切衝過來的。

    施毅牧急道:「別??鋁耍?懿荒蘢嚦斕悖?業P摹??業P摹??

    柳南禾點了點頭,抬頭向山上看去,只見距離山頂大約數十米的一個凹洞裡,正隱隱的亮著火光。施毅牧道:「那裡就是我爹住的山洞,我四個月前來過一回。」說完這話,見柳南禾和柳強的神色都有點異樣,這才意識到四個月才來看老父一次,實在是太過不孝。

    三人加快腳步向亮光的方向走去,走到山洞外,才發現裡面燃起了熊熊大火。原本堆積在一起準備過冬的木柴,此刻已經全部燒起來了。施毅牧沖上前去,一陣濃煙吹來,嗆的他連聲咳嗽,大聲叫道:「爹,大伯,你們在哪啊?」

    柳南禾趴在地上看了一會,道:「山洞裡沒人。」

    施毅牧瘋狂的向四周奔去,一邊尋找一邊大喊:「爹,大伯……爹,大伯……」

    可惜空山寂寂,雪落無聲,除了一兩聲淒厲而陰森的狼叫之外,只剩下山洞裡木柴燃燒的噼啪聲。柳強顫抖著聲音低聲道:「他們……會不會被野狼給吃了?」

    柳南禾搖了搖頭,道:「沒有血跡,沒有衣物的碎屑,狼群應該沒來過。」

    兩人跟著施毅牧繞著山嶺找了一圈,可什麼也沒有找到。但走到老山民居住的山洞後面,柳南禾突然發現又多了一排新鮮的腳印。那腳印大約五十多碼,很深,很新。敲那腳印的行進方向,似乎是往山頂去的。柳南禾心中一冷,沖施毅牧大叫道:「快走,上山頂。」

    施毅牧連滾帶爬的往山頂爬去,儘管風已經停了,可山頂上依然酷寒徹骨。柳南禾的心也跟著涼了,因為他清晰的看到山頂正中央立著一個雪人。施毅牧大叫了一聲,衝到雪人身旁,柳南禾剛想去查看現場的情況,施毅牧已然將雪人扒開了。

    裡面站著一個瘦削而低矮的老人,鬍子花白,背部彎曲。胸前和腹部帶著凝結了的血跡,明顯已經死去多時了。施毅牧淚水滾滾而下,緊緊抓著老人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叫道:「爹,爹,爹……是牧娃兒啊,你醒醒,你快醒醒……」

    柳南禾嘆了口氣,想出言勸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柳強蹲在地上,呆呆的看著施毅牧和死去的老人,眼裡也是傷心而落寞的表情。柳南禾從柳強手裡拿過手電筒,在地上仔細的看了一圈。施毅牧踢開老人身下的積雪,試圖將他的屍體放倒在地上,可使了兩次力氣,老人的身體依然站在原位動也不動。

    柳南禾心念一動,用手摸了摸屍體的腿部。小腿的正面和反面,都藏著一塊硬邦邦的東西,一直向上立到屍體的脖子處。扯開老人的衣服一看,裡面是兩片長方形的桐木。原來凶手是這樣固定住死者的身體,然後才把他堆成雪人的。可是凶手為什麼要費這樣的事,之前的兩起驗屍報告中為何記錄這樣的情況呢?

    施毅牧哭了一會,又突然驚恐的叫道:「大伯,柳警官,我大伯哪裡去了?你們……你們快幫我找找……他是不是……是不是也出事了?」

    五十多碼的腳印在山頂上似乎走了很多圈,很多腳印都踩的凌亂之極。但經過柳南禾的細緻甄別,終於發現另有一排窄小的腳印從山嶺的另一側下了山。柳南禾向各個方向找了幾分鐘,也再次發現了那雙五十碼的腳印。這回連柳南禾也糊塗了,倘若那個小腳印是施老伯的,他為何會跟凶手的腳印相差十多米呢?凶手既然殺了施毅牧的父親,又為何會放過了他?

    帶著種種疑問,柳南禾叮囑柳強順著小號的腳印往前走,而自己跟著凶手的腳印向山下走去。柳強似乎很擔心,遲疑著道:「還是呼叫救援吧,萬一碰上狼群,或者凶手藏在什麼地方……」

    柳南禾瞪了他一眼,還沒有開口說話,施毅牧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柳警官,你去找我大伯,我去追蹤凶手。」

    柳南禾拿出手機,可看到信號欄裡一片灰白,只能放棄聯繫秦一燕的打算。不過當手機沒有信號的時候,仍然可以撥打110的報警電話。柳南禾撥通之後,那邊傳來一個值班女警的聲音。柳南禾將這邊的情形一說,女警道:「好的,這就轉接古城鄉派出所。」

    情況緊急,柳南禾生怕施毅牧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性的行為,只能叮囑柳強留在山上保護現場,自己跟施毅牧一起追蹤五十多碼的腳印。柳強無可奈何,只能點頭答應了。柳南禾和施毅牧帶著手電筒和木棍順著那個大腳印向前方走去,走了約莫十幾分鐘,看到雪地上出現了零零碎碎的血跡。這裡的雪面也亂七八糟,似乎經過一場殊死的搏鬥。不遠處,還躺著兩條灰色的野狼,均是肚腹中刀,一擊斃命。

    在這裡停留片刻,二人繼續追蹤而去。大腳印一直走到隔壁的山嶺上,才在一處崖邊停了下來。柳南禾判斷了一下方位,這崖下似乎就是蓮花河,可是瞧那大碼的腳印,既沒有掉頭離開的跡象,也沒有冒險下崖的痕跡,難道……難道這凶手竟然跳崖自殺了麼?

    施毅牧怔怔的看了一會,道:「這……這……」

    柳南禾又摸出手機撥打了110,讓接線員通知古城鄉的警方派人沿著蓮花河查一查。接線員答應後,柳南禾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已經恢復了部分信號。柳南禾馬上再給趙宏彥打電話,催問他有沒有拿到派出所那邊的卷宗。趙宏彥喘著粗氣回答:「拿到了,我已經回來了,正在這救火呢。」

    柳南禾驚道:「救火,救什麼火?」

    趙宏彥道:「施老伯的房子被人放火燒了。」

    柳南禾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中了凶手的調虎離山計,人家可能早就殺死了施毅牧的父親,然後故佈疑陣,將自己引到這裡來。凶手穿上五十碼的鞋子,不是為了防滑的,而是為了掩飾那一串小腳印。因為大腳印走到這裡,小腳印再踏著大腳印留下的痕跡原路返回,就可以完美無缺的掩蓋掉自己的行蹤。而凶手再另外抄路偷偷下山,一把火燒掉施老伯家裡的一切,斷絕警方再追查那起舊案的後路。

    濃濃的挫敗感充滿了柳南禾的腦海,怪不得鄭中市的警方拿這件案子沒有辦法,原來不是人家無能,而是凶手的計畫天衣無縫,不僅結合了天時地利的因素,還揣摩透了警方的思維。

    施毅牧也呆呆的坐在了雪地裡,他直勾勾的望著山崖,道:「我大伯呢?難道……難道他跳崖了?」

    柳南禾沒有回答,因為崖邊雪地裡的腳印沒有用力蹬過的痕跡,旁邊樹枝上的積雪一如往常,也沒有任何外物觸碰過的樣子。所以絕對沒有人從崖邊跳下,這個大腳印,純粹是為了迷惑他們的視線,用以拖延時間用的。

    「走,回去追蹤那個小腳印。」柳南禾突然站起身來,拎起腳邊的木棍說道。凶手可以故佈疑陣,可小腳印會透露出他的行蹤路線,倘若沿途的荊棘雜草能勾下一片衣服的碎屑,都能幫助柳南禾查到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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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又見雪屍

    原路返回到大小腳印平行而走的地方,再次順著小腳印追蹤過去。這回沒用十幾分鐘,便發現小腳印只是繞著那個山頭兜了個圈,便回到了施毅牧的父親所住的山洞附近。或許,凶手是將這些腳印佈置好了以後,才刻意點燃了山洞裡的木柴,以吸引山下人的注意,進而發現山頂上的雪屍。

    在山洞後的雜草裡,柳南禾找到了一條約莫十多公分的毛線。若非那毛線掛在雜草頂上,在這樣的雪夜裡,還真是不容易發現。施毅牧看了一眼,道:「我大伯……我大伯上山的時候,是不是戴了灰色的毛線帽子?」

    柳南禾回想了一下,慢慢的點了點頭。

    施毅牧怒不可遏的叫了起來:「我就知道,那個該死的老頭子是不會放過我爹的……都是他的錯,要不是因為他找了那個瘋女人,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

    柳南禾知道施毅牧一直以來都瞞著很多事情,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此時施毅牧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聽他話裡的意思,當年那個名叫趙蓮花的女人,似乎是被他的父親殺死的。施毅牧抓起電筒,猛的向山下跑去,沿途摔倒幾次,跌的滿頭是血。柳南禾拉也拉不住,只能跟著他冒險跑下來。

    上山時花費了很多時間,可下山時卻只用了十多分鐘的時間。柳南禾的臉也被樹枝刮傷了,抓把雪往臉上一蓋,冰涼的感覺掩去了疼痛,血也很快止住了。

    跑到村落附近,濃濃的火苗和黑煙從施老伯的石屋中衝了出來。火頭像肆虐的怪獸一樣舔舐著周圍的林木。幸而到處都是積雪,融化後的水流阻斷了火勢的蔓延,才沒有殃及到其他人的房屋。

    施毅牧呆呆的走到石屋外面,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他雙眼通紅,拳頭緊緊握著,木然看了一會,奮力的將手裡的手電筒扔了石屋裡。柳南禾看到了滿頭大汗的秦一燕和趙宏彥,也看到了驚惶不已的施安寧,方雅雅緊緊拉著他的小手,生怕他到處亂跑摔到了身體。其他的村民也在周圍看著,彼此小聲議論著什麼。沒有人再去救火,一來火勢太旺,二來半山腰上水源不足,根本就難以奏效。

    看到柳南禾一臉狼狽的下了山,秦一燕過來摸了摸他臉上的傷口,詫異的問道:「不是三人上山的麼?另一個呢?」

    柳南禾低聲道:「在山頂上,施毅牧的父親被害了。」

    看到柳南禾怪異的表情,秦一燕心中一緊,道:「又是雪人?」

    柳南禾點點頭,道:「又是雪人。」

    將山上的情形簡單說了一遍,秦一燕扭頭就要上山。柳南禾和遲偉連聲勸阻,卻被秦一燕拒絕了。秦一燕神情堅毅的說道:「之前的屍檢報告,其實我們也看了好幾遍,根本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現在能夠直接接觸殺人現場,我一定要查個清清楚楚,盡快破掉這個案子。」

    柳南禾凝目看了秦一燕片刻,道:「好吧,我跟你一起上去。」

    將遲偉和方雅雅叫到跟前,叮囑他們套出施毅牧的話,查清楚十幾年前的那件命案,柳南禾找人借了兩個手電筒,又隨便拿了幾個小杯子,再次陪秦一燕上山。剛走出幾步,一臉急切的趙宏彥追了上來,道:「柳警官,秦警官,這是我從所裡找到的卷宗。」

    柳南禾伸手接過,卻又遞給了遲偉,道:「我們要上山去,偉子,你和雅雅仔細研究一下這個卷宗。」

    方雅雅答應了,柳南禾和秦一燕對視一眼,大步向山上走去。趙宏彥快步跟上,道:「我也去,強子一個人在山上,我不放心。」

    柳南禾應了一聲,道:「找個木棍帶上吧,山上有狼群。」

    趙宏彥楞了一下,這才轉身去找木棍。找了一圈沒找到,順手提了一家村民的鐵鍁出來了。三人列成一隊快速上山,柳南禾兩個小時內跑了兩三趟,也熟悉了這裡的路況,加上他們身手都很敏捷,路上並未遇到什麼危險便來到了山頂上。

    到了山頂上,原本留在這裡的柳強卻已經不見了。而施毅牧父親的屍體也不翼而飛,幾十米開外的樹林裡,又多了一個雪人。柳南禾臉色慘白,趙宏彥也快速奔了過去,三人抓開雪人的面部,裡面露出柳強那張絕望而驚恐的臉。趙宏彥使勁拍打著柳強的面部,秦一燕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道:「還有氣。」

    將雪塊除去,他們這才發現柳強身上根本就沒有刀傷。只是他的身子被兩塊桐木板卡在了那裡,外頭又堆了雪人,所以動彈不得。桐木板的下端卡在石頭縫裡,也不知道凶手是如何想出來的。看見三人過來,柳強咳嗽了好大一陣,才情緒激動的叫道:「施老伯,是施老伯,他把我打昏了。」

    柳南禾急道:「他在哪裡?」

    柳強指了指崖頭的方向。柳南禾環顧了一下,又追問道:「施毅牧父親的屍體呢?」

    柳強道:「被施老伯扛走了。」

    柳南禾順著面前的腳印看了一會,果然再次看到了那一雙五十多碼的腳印。快速跟著腳印來到崖邊,只見腳印那裡多了一條擦痕,樹枝和雜草上頭的雪也掉落了不少。秦一燕和趙宏彥追了過來,愣愣的看著黑不見底的崖下,道:「施老伯……跳崖了麼?」

    柳強踉蹌著跟過來,苦笑著道:「我迷糊的時候聽到了他的叫聲,是不是跳崖了,我也不知道。」

    柳南禾回頭看了看柳強,道:「沒事吧?」

    柳強摸了摸後腦勺,苦著臉道:「沒事,這點小傷還吃的住。」

    秦一燕又奔回山頂,實地勘探雪屍現場的情況。他們的東西都留在施老伯的屋裡,採集用具全被燒掉了,幸好柳南禾想的周全,隨身帶了幾個喝白酒的小杯子。將杯子遞過去,秦一燕靜靜的看了柳南禾一眼,道:「謝謝。」

    帶著血跡的雪塊被她蒐集起來,放在了杯子裡。柳南禾之前找到的那截灰色的毛線,也被秦一燕放了起來。柳南禾蹲下身子,陪在秦一燕身邊仔細查看著地面上的一切。當柳南禾再次看到那些大碼的腳印時,秦一燕突然低聲說道:「這應該不是施老伯留下來的,他的腳掌很小,家裡的鞋子都是很明顯的小碼。」

    柳南禾道:「你是說,如果他拖著這麼大的鞋子走山路,反而會影響他的行動?」

    秦一燕嚴肅的點了點頭。

    柳南禾沉默著,過了一會才說:「這一點,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

    將山頂上的所有痕跡都認真檢查一遍,幾人再慢慢的下了山。下山途中,再次遇見了狼群,可是這群狼並沒有發動攻擊,只是警戒的望著四人所在的方向,雙方對峙幾分鐘後,各自掉頭離開。

    回到半山腰,施老伯的石屋已經燃燒殆盡,此刻只剩下微弱的火苗和青煙。古城鄉派出所那邊已經打來了電話,說前來支援的車子半路上遇到了故障,現在停在距離蓮花山村還有幾公里的路上。柳南禾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叮囑遲偉明早起來便去蓮花河附近尋找施老伯的蹤影。

    趙宏彥看到柳南禾不滿的表情,苦笑著說道:「所裡的車子其實並不多,還都是老款的警車,其實這邊的民風一向很淳樸,這幾起命案,已經是這十幾年來最嚴重的事情了。」

    柳南禾指了指自己開來的那輛老款捷達,道:「比我們的車子還老么?」

    趙宏彥訕訕的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回到施毅牧的住處,施安寧已經睡了,施毅牧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菸灰缸裡丟著一大堆菸頭。方雅雅還沒睡,蜷縮著身子坐在沙發的另一角,仔細的研究著趙宏彥帶來的卷宗。

    看見柳南禾和秦一燕回來了,方雅雅起身道:「頭兒,一燕姐姐,你們來看看這裡。」

    柳南禾把腦袋湊過去,冷不防秦一燕也伸頭過來,兩人的腦袋砰的一聲撞在了一起。方雅雅張大嘴巴看著二人,似乎想不明白這麼聰明的兩個人怎麼會做出這麼弱智的事情。秦一燕摸了摸頭,惱怒的瞪了柳南禾一眼。柳南禾唯有無奈苦笑,什麼話也沒說。

    方雅雅將卷宗放在了桌面上。從那卷宗的模樣來看,確實已經很多年了,而且那種記錄的本子,上方還印著鄭中市新中縣古城鄉派出所的抬頭。方雅雅纖細的手指指在記錄內容的第三行上。筆錄警員用帥氣的楷體字寫著:「死者趙蓮花,沱濱省新中縣古城鄉蓮花山村人,歿年22歲,長期寄居在縣城老煤化工廠家屬小區,住址為人民街124號。」

    「趙蓮花是蓮花山村本地人?」柳南禾和秦一燕全都驚呆了。雖然早就知道她是本地的口音,但做夢也沒想到,她竟然就是本地人。可這樣的話,為什麼村裡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呢,她又為什麼會嫁給本村的老頭子施老伯呢?

    柳南禾繼續往下看:「經警方鑑定,死者死因系刀傷導致的失血過多,但刀柄在死者手中,且指甲縫中有其自身面部的肌肉組織,加上她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故斷定為自殺。因當日山區普降暴雪,雪花堆積在屍體上,故此形成雪人。案情上報新中縣公安局,並轉發古城鄉政府治安辦。」

    卷宗裡面沒有提及其他內容,柳南禾也無法推測屍體到底是怎麼樣站立起來的,只能拿出手機,翻開朱劍鋒提供給自己的兩個手機號碼。這兩人當初都在古城鄉派出所工作,而且這案子也是兩人一手經辦的。柳南禾決定,明日一早就給他們打電話,再詳細問詢一下當日的案發情形。

    雖然他們已經調離公安系統很久了,可就如趙宏彥所說,這裡的民風一向很淳樸,發生了這樣的命案,他相信這兩位曾經的警察,都不會將之忘的一乾二淨。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5 21:45
1-49 桐木板的寓意


    第一個手機號碼機主姓彭,原古城鄉派出所民警,後調離公安機關,現在是新中區菸草局的一名中層幹部。柳南禾的電話打過去後,姓彭的主任科員並沒有接聽。兩分鐘後回撥過來,聽到柳南禾自報家門說是省城來的警察,頓時大吃一驚。等到柳南禾說明打電話的用意,彭主任的語氣變得異常急切,連聲推說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便把電話給掛了。

    柳南禾又撥了回去,彭主任道:「這位警官先生,我確實不知道,當年那案子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我們也只是去看了一眼,早就記不清了,你就別難為我了。」

    柳南禾淡淡的說:「你的號碼是省廳領導給我的,你不願意說,那我也不勉強,回頭讓省廳領導直接去找你好了。」

    彭主任急道:「哎,同志,幹嘛非這樣啊?」

    柳南禾音量突然加大,怒氣衝衝的說道:「現在又死人了,『雪屍案』自第一起案件算起來,目前已經有五個人死於非命,就算你轉職了,難道你心裡就沒有一點對生命的敬畏感嗎?姓彭的,當年失職的責任我不想直說,給你留點面子,你再不識趣,信不信今天上午我就帶人去把你抓過來!」

    柳南禾很少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但這次他是真的急了。施毅牧的父親死了,施老伯也不見了,雖然遲偉已經帶人去找尋了,可真相卻越來越遠。柳南禾心裡有很多想法,卻缺少嚴密的實證,如果施老伯再死於非命,這案子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破解掉了。

    見柳南禾突然發飆,不知道他是什麼背景的彭主任也慌了,道:「哎呀,同志,你別急啊。容我想想,那麼久了,我得捋捋。過五分鐘我打給你,好不好?」

    柳南禾哼了一聲,把電話給掛了。

    正準備再打給另外一個姓崔的人,遲偉卻突然打了過來。柳南禾摁下接聽鍵,遲偉心急火燎的說道:「頭兒,剛才古城鄉派出所打電話來了,說你一直在通話中,聯繫不上。那啥,他們的警員已經撤回去了,說這案子鄭中市局刑警一大隊的人全面接手。」

    柳南禾一愣,道:「一大隊的人?那他們人呢?」

    遲偉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剛走了一半路。」

    柳南禾道:「好的,你們先去尋找施老伯的下落,注意安全。」

    遲偉答應一聲,掛斷了電話。秦一燕見柳南禾表情有點不自然,詫異的問道:「怎麼了?」

    柳南禾苦笑道:「找茬的又來了。這回過來,恐怕又要打嘴仗。」

    菸草局的彭主任並沒有按照之前的約定等夠五分鐘,而是在三分鐘後便回了電話。據他所說,當年那件案子辦的太過簡單粗糙的原因有很多,最主要的還是死者的樣子太恐怖了。原本一個美麗青春的年輕女孩,死的時候簡直像鬼一樣。不僅臉上的肉被抓的到處都是血痕和空洞,身上也千瘡百孔。雖然他們兩個當時都認為這不可能是自殺,但出於一些敏感的原因,只能定性為自殺,然後向當時的縣局匯報上去。

    柳南禾板著臉追問道:「什麼敏感原因?事到如今,還有隱瞞下去的必要嗎?」

    彭主任遲疑了片刻,道:「當時很多地方都有破案指標,一旦立了案,就必須要破掉。那會子新中還是一個縣城,正在申請撤縣改市,這樣的命案傳出去,影響很不好,所以……」

    柳南禾明白了,又是「指標」惹的禍,又是政績背黑鍋。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他一個小警察也過問不了,只能繼續問:「好吧,這些問題不說了。當時你們去了現場,詳細跟我說說,到底都有哪些不正常?」

    彭主任道:「除了血腥恐怖之外,就是她的屍體一直直立站著。她身上的雪,我敢肯定就是下雪堆積的,絕對不是什麼雪人。如果是堆成的雪人,雪塊不會那麼整齊,也不會那麼鬆軟。」

    柳南禾點了點頭,道:「你們有沒有調查過,她的屍體為什麼不倒下?」

    彭主任再次遲疑起來。柳南禾心念一動,慢慢的說:「屍體的身前身後,都有桐木板子,是不是?」

    彭主任「啊」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柳南禾道:「昨天夜裡的死者被堆成了雪人,我們在他身上發現了桐木板。」

    彭主任苦笑道:「柳警官,你不是新中本地人吧?在我們這裡,屍體前後放桐木板,意思是說不讓死者投胎去輪迴,永世不得超生,是一種殘忍的詛咒,叫死者當一輩子的孤魂野鬼。」

    柳南禾剛想評價「迷信」二字,彭主任又說:「就連看到的人也不能隨便議論這種事,誰若說出去了,厄運就會從死者的身上跳轉到多嘴的人身上。你說這裡的人迷信也好,愚昧也罷,但都是人之常情。就像現在這社會,大家明知道沒有神啊佛的,不也一樣去祭拜去上供麼?」

    柳南禾突然回想起趙翠蘭和施婉瑩兩起命案卷宗上的原始簽字,那裡寫的名字是柳強和趙宏彥,他們兩個都是新中區本地人,想必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沒有仔細列出屍體旁有沒有桐木板的事。柳南禾扭頭看了一眼,正堂裡只有秦一燕和方雅雅兩個人,這才想起來柳強和趙宏彥跟著遲偉一起去尋找施老伯了。

    柳南禾掛了電話,又跟另外一位姓崔的老警員溝通了一下,除了某些字句略有不同,他的說法跟彭主任大同小異,沒有多大的區別。最後,他語氣沉重的說:「當年那件案子結了以後,其實我們是覺得愧對自己所穿的警服,然後引咎辭職的。不瞞你說,我現在一身病,活不了幾年了,沒有必要說謊騙你。」

    柳南禾嘆了口氣,默默的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秦一燕見他面色不佳,遞了一杯熱水過來。其實她心裡也在發愁,法醫法醫,見不到屍體,沒有辦法做檢測,怎麼給他們破案提供幫助啊。

    施毅牧一夜沒睡,熬的雙眼紅腫。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煙盒,嘶啞著嗓子道:「這案子……你們不用查了。我不怪你們……都是我們施家的命不好。」

    方雅雅正在幫施安寧穿衣服,這個小屁孩還不能理解家裡發生了什麼事,一心嚷著要看熊大熊二勇鬥光頭強。施毅牧的眼中露出一抹感激的神色,可更多的還是絕望,他不知道下一次的厄運會不會輪到自己和孩子的頭上。

    柳南禾的手機又響了,上面顯示的是遲偉的名字。接通之後,裡面傳來遲偉憤怒的聲音:「頭兒,我們到蓮花河了。一大隊的人從下面過來的,比我們先到。對了,找到施老伯了,但遺體被一大隊的人圈起來了,不讓我們過去。你快來吧,這幫混蛋太他媽可惡了。」

    聽到「遺體」二字,柳南禾便是心中一涼。跟方雅雅交待一聲,披了一件衣服就帶著秦一燕往那邊趕。秦一燕可不是花瓶,她很清楚發現了施老伯的遺體意味著什麼,當即快步跟了出去。走在路上,又連續給自己的舅舅發了幾條短信。

    兩人腳步飛快,平日需要兩個小時才能走到的地方,這次只用了五十多分鐘。柳南禾隱約聽到身後的動靜,回頭一看,才發現施毅牧也跟了過來。看來血濃於水的親情,最終還是感化了他。

    一大隊的大隊長孫智勇和副大隊長於笑歡站在蓮花河邊,正帶著幾個警員勘察山壁和河水裡的痕跡。他們身旁的雪地上,躺著兩具屍體,上面蓋了白布。旁邊設置了一道警戒線,幾個警察圍在那邊,將遲偉和柳強、趙宏彥阻攔在外。看見柳南禾跑過來,孫智勇當做沒有看見,照舊留在河邊指指點點。於笑歡卻迎了過來,黑著一張苦瓜臉說:「柳隊長,你們是干什麼吃的,讓你們過來查案,結果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又發生了兇殺案。」

    柳南禾掃了他一眼,道:「我要查看屍體,請你的人讓開。」

    於笑歡板著臉道:「這案子是市局主導的,現在已經破了,你們還是好好歇兩天,回頭就回你們局裡吧。」

    柳南禾皺眉道:「破了?」

    於笑歡點了點頭,道:「凶手是施長征,現在畏罪自殺,至於殺人動機和方法,現在死無對證,只能慢慢去查了。」

    施毅牧撲了過來,怒道:「放你媽的屁,我大伯怎麼會是殺人凶手?他為什麼要殺我爹,為什麼要殺我老婆和姐姐?」

    於笑歡一把將施毅牧摁倒在地,怒氣衝衝的叫道:「施毅牧,你公然襲警,是不是想進看守所裡蹲幾天?」

    施毅牧大聲道:「你們就是一群蠢蛋,我大伯肯定不是凶手!」

    兩個警員圍了過來,粗暴的給施毅牧戴上了手銬。遲偉怒不可遏,氣的臉色鐵青。柳南禾輕輕的搖了搖頭,扭頭看向了秦一燕。秦一燕沒好氣的低聲道:「我最討厭狐假虎威了,這次是為了破案,但是你記好,以後欠我一個大人情。」

    柳南禾點點頭,道:「好,我記下了。」

    秦一燕大大咧咧的走進警戒線,伸手去掀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於笑歡衝了過來,一把扯開秦一燕的胳膊,瞪著眼睛斥道:「看不見警戒線麼?地方上的小警察,一個個這麼不懂規矩的?」

    秦一燕沒好氣的道:「大城市的警察,就是這麼會擺官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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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