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世富貴 作者:安化軍(已完成)

 
waterkcl 2018-10-31 17:24: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34 660280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23

第183章 演一場戲

  太平縣的花廳,徐平笑著問旁邊的石全彬:「閣長,你看這廳裡的擺設還看得過眼?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豈止是過眼,簡直是太好了!比我想的都要好上一千倍!」石全彬高聲笑著,看著廳裡奇怪的場面,「快,讓他們再演上一遍,雲行你好好給我說說,等回京之後我好有話在官家面前說!」

  徐平拉起石全彬:「好,我們一樣樣看著說。」

  靠近門口的地方,桌子上擺了兩面木頭製成的斜坡,上面吊了微縮的滾木礌石,背面則是大中小各三具微小的石砲。

  徐平指著桌子道:「閣長是在山上見過交趾人攻山坡的,一切都應該明白,有了這幾樣道具,聖上面前必然能夠說得精彩。」

  石全彬指著滾木礌石道:「這些能不能動?」

  徐平道:「自然是能動的,不能動有什麼意思?」

  一邊說著,一邊示意一下桌邊的兵士。那兵士便用手指搖動機括,幾道滾木在木製斜坡上滾上滾下,模仿山坡防守的場景。

  石全彬點頭,指著幾架酒瓶大小的石砲:「關鍵是這幾具石砲,這些必須能發射才行。雲行啊,這些東西有你的巧思在裡面,只要演的精彩,官家自然能夠看出門道來,對你日後也有好處!」

  徐平費這麼多心思擺出這種陣仗,為的就是日後的好處。在邕州這邊疆之地一呆六年,他自然明白給帝王留個好印象的重要性,有帝王撐腰,天大的事都能小事化了,否則做驢做馬也難見天日。

  依此時制度,石全彬這些內侍根本沒什麼權力,但外朝的官員還是費盡心力巴結,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只要有了他們的配合,一分的功勞也能說成七八分,能夠時時把握住帝王的心思。

  劉太后已是風燭殘年,徐平已經不可能改變在她心裡的印象,只能把眼光放長遠些,在皇上身上打主意。石全彬現在不起眼,但在皇上身邊多年,再加上數代都是內侍,識情知趣,將來必然會幫上大忙。

  內侍都愛財,但石全彬這種人還有另一面,他祖上幾代,都以內侍的身份外任統兵,位高爵顯,他並不僅僅只看財。

  北宋的內侍最大來源就是這些內侍世家,時代的特點就是除了有宦官的共性,還有很強烈的一般武臣的特性,一樣追求建功立業,加官晉爵。

  看著兵士小心地操作著石砲,把一粒一粒的豌豆當石彈打出去,也是有模有樣的,石全彬哈哈大笑:「好,好!這位兵士做得不錯,到時與我一起進京面聖,雲行你可要放人!」

  「那是自然,閣長要人怎麼敢不放!」

  這是讓石全彬幫著自己在皇上面前露臉的大事,徐平當然全力配合。

  看過石砲和斜坡,再到前模擬的兩道土牆前,石全彬的臉色嚴肅起來,對徐平道:「前邊還是小道,這個卻大有講究,可不能馬虎了。不管是土牆上架的強弩,還是牆後面的那個什麼——火炮,不但要有這些小玩意,最好也讓我帶上幾具真東西回京。也要有對這東西真懂的人,跟官家分說,要是官家要讓都作院製作這些器具,可不能做不出來。」

  徐平點頭:「有人的。」

  不過對這東西他心裡還是嘀咕。能說能做的工匠他當然能夠找出來,但真要把裡面的門道說透了,恐怕還要他自己出面才行。

  一個兵士在迷你的小炮裡塞入火藥,一般又塞進去一顆豌豆,點了火,只聽「呯」的一聲,裡面的豌豆飛了出來。

  撞到牆上豌豆落在桌子上,徐平和石全彬看了一起笑,原來被炮裡的火藥燒過,豌豆已經焦黑,成了熟豆了。

  石全彬搖著頭道:「這個不妥,這樣不成了炒豆了嗎?還是換成鉛丸,那個燒不壞,看起來才像個樣子。」

  徐平道:「換鉛豆倒是可以,就怕傷人,聖上面前不妥當。」

  「不妨事,小心些就好。費了如許力氣,總要似模似樣才好,不然讓官家看了如同小孩戲耍,不免把這裡的戰事看得輕了。」

  宮裡的事情還是石全彬熟悉,徐平只好點頭同意。

  諸般看罷,石全彬心裡有了數。盤算一番,這場陣勢可以在偏殿擺開,大致把諒州戰事演示出來。

  這一番心思,不但是為徐平花的,也是為了他自己。出來一趟,就趕上了一場罕見的大勝,回去跟官家不是憑口白說,自己也是頭一份了。

  回到位子上坐下,喝了口茶,石全彬問徐平:「對了,前些日子說是有幾千人的大族從交趾歸宋,沒引起什麼風波吧?」

  徐平道:「沒什麼大事,桑巡檢去接應的時候,正遇到交趾的兵馬從富良江邊的軍營追過來。交趾人見我們兵馬不少,也不敢放肆,只是要桑巡檢把人交給他們,說是帶回去處置。」

  「然後呢?」

  「地方是我大宋的地方,人是我大宋的人,就連陳家族人攻滅的那一指揮兵馬,也是犯我大宋邊境逃回去的,怎麼可能把人交給他們?無非是桑巡檢費一些口水,讓交趾兵馬灰溜溜回去了。」

  「交趾人倒是老實了許多。」

  徐平笑了笑:「諒州一戰,我就不信交趾人還敢跟以前那樣跋扈!現在他們算是學會了做人的道理,與桑巡檢沒有戰起來。」

  就是兩國敵對,也沒有到一見面就兩眼發紅打到一起的程度,交趾需要收縮勢力平定局勢,儘快走出困境。徐平占住了諒州這關鍵之地,也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鞏固獲得的戰果,雙方一起選擇了暫時的和平。

  經過仔細考慮,徐平最終還是選擇以穩為主。蔗糖務的優先擴展方向轉向門州和諒州,再從門州用兩到三年的時間修路到廣源州,把到手的成果徹底穩定下來。用蔗糖務優勢的組織能力,背靠廣南西路,慢慢與交趾爭奪富良江以北的地區。這些地方地理形勢與邕州周圍相差不多,早晚也會慢慢成為蔗糖務的勢力範圍。把交趾人壓過富良江去,他們就徹底失去了向北擴展的能力。

  當然這只是徐平的規劃,具體的執行就要看下一任的蔗糖務提舉,還有邕州這裡以後的行政規劃。大量的土州被取消,邕州的地盤顯得過大了,必然被分割。分割之後如何治理,就不是徐平現在的身份能夠決定的了。

  徐平有徐平的想法,交趾當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看他們能不能忍下這口氣,讓徐平平平安安地卸任回京了。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24

第184章 大戰將起

  明道二年二月十四,庚戌日,春分節氣,徐平剛剛送走石全彬沒幾天,京城關於諒州之戰的加急文書也到了。好巧不巧的是,中書和樞密院的文書同日到達,一起到了徐平手上。

  此時中書的正式名稱為中書門下,辦公場所為政事堂,並不是三省制的中書省,始自前唐開元年間,為統一宰相事權而設。五代和宋相沿成習,所以宰相的真正官稱實際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簡稱同平章事,其它都不是真宰相。

  樞密院始自五代,起初為宦官掌領的內朝,慢慢演化為外朝統管軍政的部門,掌一國軍政,到宋朝制度完備起來。

  在宋初,出於限制宰相權力的考慮,中書和樞密院互不統領,平時的事務也是各管一攤,互不干涉。由於事務多有交叉,經常出現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謬誤,比如一個人同時被中書門下和樞密院任命不同的職務。到了真宗朝,才有了互報的制度,及如果有關係到另一個部門的政務,中書和樞密院向對方提前通報一聲。澶州之戰時為了全力應付戰事,向敏中以參知政事權同發遣樞密院事,以此為開端,景德年間形成兩府「聚廳」制度,即中書門下和樞密院定期一起辦公。「互報」和「聚廳」是真宗時兩府的協調機制,使政務暢通。

  真宗朝後,劉太后當政時期,初期依然延續真宗時的制度,後來隨著掌樞密院的張耆權勢日漲,前兩年首先取消了「聚廳」,從去年開始,連平常的「互報」也名存實亡了,實際上兩府又恢復了各自為政的狀態。

  徐平拿在手裡的中書和樞密院的公文,就是這種背景下,互相矛盾各自為政的奇怪的東西。

  樞密院依然堅持先前的意見,嚴厲批評徐平在邊境擅動刀兵,不過廣源州和諒州的戰事已經結束,徐平大獲全勝,也就既往不咎。惟鄭重警告日後要務守安靜,不得再起邊釁,同時要求尋訪儂存福後人,善加撫恤,如有必要送京城面聖,穩定其族人為大宋效力。

  中書則完全相反,對徐平的戰績大加讚揚,同時要求他接受先前的特旨冊封,加官晉爵。還要求徐平針對現在邕州的局勢,提出自己對日後規劃治理的意見,尤其是關於蔗糖務的發展,以及蔗糖務和地方關係的意見。

  蔗糖務屬於三司,但現在已經有了很多地方治權,這與邕州地方是衝突的,從長遠來看必須解決。此時也有場務有獨立的治權,比如一些錢監,一些大的鐵監鹽監之類,但面積都很小,像蔗糖務這樣覆蓋數縣,人口和財力都不下於上州的場務是沒有的,今後的發展要有規範。

  徐平拿著這兩份公文哭笑不得,頗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

  樞密院那裡明顯是賭著氣,自己的規劃被徐平狠狠煽了耳光,這口氣無論如何上咽不下去的。但從組織上,徐平是中書門下所管,輪不到樞密院出面指手畫腳,只好從事權上對徐平予以限制。邊事歸樞密院,他們說是要邊境安靜就要安靜,說要打仗就要打仗,這點徐平必須遵從。

  至於中書那裡就比較簡單了,打勝仗是一個方面,擴大地方,而且是擴大的能種甘蔗的地方又是另一方面。隨著白糖在全國的普及,供應量的增加,降價的壓力也越來越大,三司急需增加白糖產銷量來平衡這個矛盾。

  專賣品一般來說有兩個性質,一是變相的人頭稅,比如鹽的專賣,再一個就是奢侈品稅,比如酒的專賣。而茶和白糖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既不同於酒的稅率不敢怎麼折騰,稅的總額一般固定,也不同於鹽的銷量大致固定,加價就能增加稅收額,但會禍及民生。茶和糖的稅收總額有彈性,單價和銷量都對稅收總額有影響,銷量越大單價越低於國於民都是好事。

  在邕州這裡做了這麼多年地方官,又主管蔗糖務,徐平對專賣的本質也有了一些瞭解。如果作為稅,這個數值是有上限的,比如在他的前世,煙草專賣銷售額大致占中央財政收入的六分之一,這個年代各種專賣雜七雜八加起來最多也只能占到三司收入的三分之一強,再多就民不聊生了。而在這些專賣品中,白糖這種有彈性的物品占的比例越大,三司的壓力越小。

  白糖確實是財富,但絕對沒有現在紙面上的數字那麼值錢,徐平的功績不是向三司提供了這麼多錢,而是提供了白糖這樣一種優質的斂稅手段。作為多年與三司關係密切的地方官,徐平早已有了這種自覺,知道自己在整個帝國的財政系統中的分量,有幾斤幾兩,已經過了會自我膨脹的愣頭青的階段了。

  三司主管全國財政,在中書門下的各部門中最重要,中書的意見自然會向三司傾斜。真正說起來,徐平打勝仗是次要的,擴大蔗糖務才是最要緊的。

  把這些關係理清楚,徐平出了一口氣。剩下的幾個月時間,看來自己的精力要放在蔗糖務上,儘快把甘蔗地擴展到門州和諒州去。只要交趾認清了現實,不再到諒州來糾纏,徐平也懶得再跟他們較勁了。

  升龍府,交趾王宮偏殿。

  李佛瑪坐在王位上,面色陰沉,看著前面站著的黎奉曉和李仁義,以及李仁義身後的李明信,冷冷地道:「諒州戰事如何,黎將軍在這裡,你仔仔細細說與他聽,莫要隱藏!」

  李明信只覺得腿肚子發抖,顫顫巍巍地答道:「小的遵旨。」

  李佛瑪生於宋真宗咸平三年,此時三十四歲,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紀,可不是人老昏庸的帝王那樣好糊弄。自二十出頭,李佛瑪作為主將討伐峰州、演州和七源州,大小戰事連戰連捷,包括與兄弟爭王位的戰爭,還從沒有失敗過。

  直到派兵出擊諒州,本以為也是十拿九穩,對大宋朝廷的估計也沒有錯誤,他們還是求安定的,並不想擴大戰事。萬萬沒想到,被徐平這個邊疆小官狠狠咬了一口,一萬精兵,近萬土兵全軍覆沒,就逃回個最沒用的李明信。

  作為帝王,而且是可以算得上英明的帝王,李佛瑪還不至於意氣用事,非要與一個大宋的邊官爭個高下。但諒州真地不能丟,他這個交趾王還想做下去,還想做大宋南邊的小霸主,諒州就必須在自己手裡。

  李明信磕磕絆絆,可算是把諒州的事情說了個大概。占時他本來就遠遠在後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一個勁的渲染宋軍石砲厲害,山坡上的各種礌石和大火,至於最要命的谷中佈置,卻一無所知。

  李佛瑪早已聽過幾次,聽他講完,轉頭看著黎奉曉道:「將軍,你覺得如何?如果出擊諒州,有幾成勝算?」

  黎奉曉皺著眉頭道:「若說只是石砲,倒也不難對付。最要命的地方在於宋軍根本不出擊,而谷中佈置我們又一無所知,這卻難辦。」

  李佛瑪道:「我已著人探聽過了,在谷中宋軍建了兩道土牆,與城牆差相彷彿,他們的兵士就是借助土牆用強弓硬弩傷人。」

  黎奉曉搖頭道:「僅僅如此?陳常吉隨我多年,經了多少惡戰,僅僅兩道土牆就能讓他一萬多人全軍覆沒,這種話為臣無論如何也是不信的!」

  李明信最怕爭論起陳常吉的死因,把自己牽扯進去,急忙道:「將軍切莫小看了兩道土牆,宋軍數千強弩,一人發兩三枝箭一萬多兵也沒了!」

  黎奉曉看著李明信,面對譏諷:「你說得好輕鬆!數千強弩,你以為弩手是個人就能做嗎?我軍中還有宋軍的弩,要不你拉開給我看看?不要說黑漆弩這種蹶張弩,就是跳蹬弩這種不需大力的臂張弩,你能拉開,我這統兵將軍給你做如何?諒州失利,你脫不了干係,還敢在聖上面前滿口胡言!」

  李仁義咳嗽一聲:「將軍,今天是說諒州宋軍的守備,你怎麼又說得遠了?半天沒了一萬多強兵,總得有個原因,明信也只是合理推測。」

  黎奉曉冷哼一聲:「軍中用弩,不說開弩的非要天生神力不可,戰陣上還要有發弩人、進弩人和張弩人,你們以為是拿著軟弓射野兔嗎?口口聲聲說諒州只有宋軍六千廂軍,可按你們的說法,只怕要有六萬人不止!」

  李佛瑪沉著臉,並沒有阻止黎奉曉。他也是多次帶兵的人,當然知道黎奉曉說的是實話,但現在的情報確實是那裡只有六千廂軍,自己也糊塗。

  黎奉曉提高聲音道:「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現在連諒州到底有多少宋軍都搞不清楚,談何戰而勝之!」

  李佛瑪歎了口氣:「將軍說得不錯,但時間不等人啊。現在已是二月,再過兩三個月就到雨季了,雨季行軍更是兵家大忌。我們不能在這兩三個月裡收回諒州,就必須等到下年。」

  「怎麼等得?」李佛瑪滿面愁容。「前次那個陳公永帶著族人奔宋,結果沒有攔下來,現在北邊到處人心動盪。這也還罷了,我們能夠出兵彈壓,但哀牢又不安分,招納土官,侵佔土地,他們可不像大宋一樣還有顧慮。真要等到下年,富良江以北只怕就不是我們交趾所有了。」

  (備註一:哀牢是現在老撾一帶的地方政權,與交趾多有攻伐。

  備註二:中書和樞密院在真宗中後期是聚廳議事的,但在劉太后當政的時期到慶歷年間與西夏作戰時宰相兼掌樞密這段時間之間是空白,肯定有一段時間是分開的,但不清楚過程,與張耆有關是小說家言,讀者莫當真。)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25

第185章 傾國之戰

  黎奉曉沉默不語。

  他只是一個將軍,帶兵打仗的,李佛瑪說的那些他不需要考慮,他只要李佛明確告訴他,打不打,怎麼打。若是按現在情況,只聽李明信滿口胡說,什麼只有六千廂軍,卻莫名其妙就出來數千騎兵,滿山的滾木礌石,還有撲不滅的大火,成千上萬的砲手弩手,依著這種混亂消息沒人敢去打仗。

  看了李明信一眼,李佛瑪的神情冷崚起來,對黎奉曉道:「我記得先前就有消息,邕州那裡有個蔗糖務,能夠組織數萬鄉兵。我們都不把這些鄉兵當回事,如果,那些鄉兵真有一戰之力呢?」

  黎奉曉搖頭:「行軍打仗不是兒戲,隨便捉個人就能上戰陣。鄉兵說到底也是鄉兵,是民不是兵,搖旗呐喊還說得過去,戰陣衝殺絕不可能!」

  李明信腦中靈光一閃,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高聲道:「將軍這話說得就有些差了!那些鄉兵可不是民,我聽人說,蔗糖務最早的人就是廂軍除籍退下來的,重新拿起刀槍,可不就又是兵了!」

  李佛瑪轉頭沉聲問李仁義:「這話可是真的?」

  李仁義從容不迫地道:「確實如此。微臣也曾經跟陛下提過,那個蔗糖務提舉徐平初到邕州的時候,苦於沒有人手,便把福建路到廣南西路的更戍廂軍留了下來,入蔗糖務做活。不過這都是前幾年的事,到了這兩年福建路兵源不廣,這事情便就停了。現在蔗糖務招人,最多的是邕州本地土人,其次才是福建路來的移民,除役廂軍已經沒有了。」

  「那麼,你說蔗糖務裡有多少除役廂軍?」李佛瑪看著李仁義,面色凝重地沉聲問道。

  「依微臣得到的消息,當在一萬人到兩萬人之間。」

  李佛瑪點點頭,對黎奉曉道:「是了,邕州必然是把先前的除役廂軍又重新徵招起來,這樣他們便有了兩萬多兵馬,又是以守對攻,陳常吉之敗也說得過去。唉,是我們以前大意了,總以為邕州一地,隨便就能收拾。」

  黎奉曉閉上眼睛,盤算一會,才開口道:「若是這樣說,倒也說得通。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些除役廂軍已經離軍多年,按說重新徵召也一時經不得戰陣。不過想來宋人自有辦法,我們不在這上面費神。現在算來,在諒州宋有大軍兩萬多人,又據有地利,要攻取那裡可不容易。」

  無論裝備和戰力,交趾的主力與大宋的廂軍都相差不大,由於各種條件限制,交趾還沒有能力大規模裝備大宋禁軍那樣的豪華軍隊。李佛瑪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如果邕州是兩萬正式編制的禁軍,他根本就不會再打諒州的主意,別說是富良江以北,就連升龍府都得小心翼翼地才能守住。

  哪怕就是兩萬廂軍,也是硬骨頭,已經不是一支偏師能夠對付的。

  手支額頭,李佛瑪在王位上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打還是不打?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

  打就要冒風險,一旦戰敗,現在已經糜爛的局勢很可能一發不可收拾,外敵入侵,內亂也有可能再起,王位能不能再坐穩都是兩說。

  但要是不打呢?大宋據有諒州,可不是以前在邕州的時候,向南再無險阻,勢力延伸幾乎是必然。哪怕就是大宋自己收斂,地方的土官也會主動去投靠,大宋和交趾哪條腿粗,傻子都分得清楚,陳公永已經做出榜樣了。

  北方動盪,人心不穩,又沒了廣源州遮蔽,西北的大理和哀牢會放過這種送上門的機會?主動出擊是必然,富良江以北,西道江和武定江上游,都將不再是交趾所有。到了那個時候,別說一切雄心壯志都灰飛煙滅,就連根本之地升龍府到長安府的地帶都直面威脅。

  再加上占城,南北夾擊,僅靠幾州之地可以應付?

  李佛瑪閉上了眼睛。

  這種景況不難想像,四面都是宿敵,一隻猛虎在上面虎視眈眈,自己在升龍府也別想睡一個安穩覺了。

  若以後世地理來論,此時交趾的精華地區新都升龍府到舊都長安府,就是紅河下游三角洲,地方相當狹小。這裡物產豐富,人口相對密集,是支撐王霸之業的根基之地,但必須有周邊做藩屏。一旦失了周邊,就成了別人眼裡的肥肉,沒有戰略縱深做迴旋,來敵還可以借助豐富的物產籌糧,想守是無論如何都守不住的的。

  猛地一拍坐下王位,李佛瑪抬起頭來,堅定地道:「打,這一仗不得不打!哪怕就是傾全國之力,把國運壓上,也得把諒州奪回來!」

  黎奉曉沉聲道:「聖上可是下了決心?」

  「不錯!要想保住交趾,就必須打下諒州!晚打不如早打,一定要一戰定江山!於我交趾來說,大宋猶如一座山一樣,如果讓他們在諒州紮下根來,日後就再也難以驅除。現在乘他們立足未穩,把他們趕回山北去!」

  黎奉曉點頭:「聖上擔心的是。不知這一仗要如何打?」

  李佛瑪盯著黎奉曉,鄭重地說:「如今南邊占城未退,東北蘇茂州之亂未平,我不能輕離升龍府,這一戰拜託將軍!」

  「食君之俸,忠君之事!微臣但憑聖上差遣!」

  李佛瑪輕呼一口氣:「宋軍在諒州兩萬兵馬,——但剛剛一場大勝,所謂的鄉兵,這個農忙時候,必然不會還守在諒州!」

  說到這裡,李佛瑪轉頭看著李仁義。

  李仁義沉聲道:「據微臣所知,上次戰事一結束,諒州的鄉兵就開始解散各回本部。蔗糖務的主業就是榨糖,現在還是榨糖季。」

  李佛瑪點頭:「諒州那裡,現在想來只有六千廂軍了。宋軍要想再把廂軍招集起來,未必比我們行軍更快!」

  說到這裡,李佛瑪身子前傾,看著黎奉曉:「但我還是依諒州那裡兩萬宋軍佈置,以免再出意外。升龍府周圍有我交趾精兵四萬兩千人,我只留五千守護王城,其餘人馬,交付將軍。」

  李仁義聽著吃了一驚,急忙道:「陛下,這樣怎麼使得——」

  李佛瑪一伸手阻止李仁義後邊的話,對黎奉曉道:「我以傾國之兵,盡付將軍,一戰而下諒州!大丈夫欲成非凡功業,當斷即斷,此戰關乎我交趾國運,將軍凱旋,當是我交趾第一功臣!」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26

第186章 應對

  「當!當!當!……」

  急促的鑼聲突然在山巒間響起,清脆的聲音一下就震碎了群山的寧靜。

  林業從甘蔗地裡鑽出來,看著提鑼沿路飛奔的李二郎,高聲喊道:「二哥,又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敲鑼?」

  「交趾數萬大軍來襲,所有鄉兵立即集合!」

  李二郎一邊跑著,一邊高聲大叫。

  林業聽了一怔,不是才打了勝仗,交趾人又來了?這還沒完沒了了!

  牢騷歸牢騷,卻不敢怠慢,林業略微收拾一下,便抓緊時間招呼自己所帶的蔗糖務人員,在役鄉兵離開,活計安排給其他人。

  一匹匹快馬從太平縣出發,飛一般地馳向各鄉各鎮,剛剛解散的鄉兵又被集合起來。幾天時間被砍倒的甘蔗在糖場堆得像山一樣,本來沸反盈天的熱鬧場面好像突然間來了一場寒風,突然就冷卻下來。

  甘蔗糖的最佳收穫期其實很短,大約是在十月和十一月之間的日子,過了這段時間含糖量就會下降。但只要不進入雨季,含糖量只會降低十之一二,對後世的大工廠來說這個數字不得了,但在這個年代,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蔗糖務一直把榨糖季放得很長,雖然產量少一點,但勞動力的利用率就高很多。

  現在的時間已經過了二月中旬,雨季看看就來,甘蔗在地裡卻是再也等不起了。雨季一來,甘蔗就會把養分用來生長,含糖量迅速降低,那時候就沒有榨糖的價值了。

  自徐平初建蔗糖務,產量年年猛增,今年與交趾戰事不斷,榨糖的過程一次一次被打斷,白糖產量會如何人人心裡都沒底。

  能不能完成三司的任務,關係到每個人的利益,這次鄉兵集合再不像上一次那樣輕鬆歡快,每個人的神情都很沉重。

  蔗糖務長官廳裡,徐平看著各種文書,眉頭深鎖。

  自上次戰後,徐平為防意外,在交趾那裡布有眼線,黎奉曉兵馬一動,徐平這裡就得到了消息。

  可這次與上次不同,黎奉曉的動作極快,也沒有派什麼先鋒,直接自己帶著富良江邊的兩萬大軍向北急行,預計十天之內就會趕到諒州。除這兩萬人外,還有一兩萬人為後隊,也在陸續趕來。

  如今諒州的鄉兵已撤,只有桑懌帶了五千廂軍在那裡,還有不到一萬的民夫在諒州盆地修整田地。

  五千對兩萬,而且面對的是交趾精兵,可不是土兵那種烏合之眾,即使有工事可以利用,形勢也相當危險。

  徐平眉頭深鎖,盤算著應對的辦法。

  從朝廷那裡得到援助是不用想了,樞密院本來就不同意把勢力伸過山去,哪怕諒州和門州得而復失,他們也無非是息事寧人,恢復原來的狀態而已。

  一切都要靠自己,可怎麼靠自己?

  蔗糖務的根本還是在太平縣周圍地區,人力也大多集中在這裡,就是動作再快,把人集中起來,進行武裝,再開到諒州,也要落在黎奉曉的後面。

  更不要說今年的甘蔗還有四分之一沒有收穫,耽誤了榨糖,再在諒州那裡出點意外,那樣的後果……

  徐平靠在椅背上,只有苦笑。辛辛苦苦六年,如果面對最後這一次考驗處理不當,那就真是一切都白乾了。

  廳裡的氣氛很凍凝重,分案治事的韓綜與一眾公吏俱都埋首案幾,不管是真忙假忙,都連大氣不出。

  想了一會,徐平對旁邊案幾上的韓綜道:「如果現在把蔗糖務的青壯全部調出來,還差多少人力才能完成榨糖?」

  韓綜起身恭聲道:「依屬下估計,怎麼也得有近兩萬人才可以。」

  「那就這樣,蔗糖務屬下,凡年齡十八歲以上,五十歲以下,所有青壯全部調去諒州!」徐平覺聲說道,「人力缺口,以招當地土人為主,如果還是不夠,讓蔗糖務的婦人放棄一切營生,全部去收甘蔗!」

  「這——」韓綜面露難色。

  進蔗糖務的大多本來就是窮人,女人也是要操持農活的,但幹的大多都是打雜之類,要麼就是織布女紅,真當男人用,這個年代還是很難讓人接受。

  徐平沉聲道:「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在這一段時間,凡是入役的鄉兵,給錢比以前多一倍。凡是留在蔗糖務做工的,給錢多加一半,入蔗糖務做工的婦人,給錢與男人一樣。」

  韓綜盤算一下道:「拼著多給錢,倒也或許可行。那麼臨時招募的土人又如何說?以前他們可是只得蔗糖務裡人員的半俸。」

  「這次給全俸!蔗糖務的人已經加了錢,讓他們得以前的全俸,既可顯出內外有別,又容易招人進來。」

  上次打了一場仗,蔗糖務裡的錢流水一樣花出去,好在徐平擔心引起本地的通貨膨脹,賞錢只是發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就當存在蔗糖務裡,答應一年給半分利錢。太平縣這裡資金充裕,高利貸並不普遍,利息也低,蔗糖務的半分利錢已經算是高息了。

  用這種方法,可以解決一部分資金短缺的問題。但接下來的這一仗,無論如何也是捉襟見肘,資金相當緊張了。

  徐平有蔗糖務來錢,這幾年大手大腳慣了,沒想到最後卻面臨缺錢局面。

  安排完畢蔗糖務事務,徐平對韓綜道:「你吩咐下去,這次非比尋常,一切都不需按部就班地做。各鄉兵只要形成指揮,就不需要再到太平縣匯合,我會讓屬下公吏飛馳各地,直接以指揮前去諒州。路上的接應、飲食和住宿,你要安排好,萬不可出意外!」

  韓綜應諾。

  徐平站起身來,在廳裡來回踱步,考慮著各種雜務。

  幾萬人的大動作,千頭萬緒,一個考慮不到就容易出大事。蔗糖務雖然組織有序,也從來沒有面對過這種局面,已經到了總動員的時刻。

  從太平縣到諒州,距離與從富良江邊到那裡相差不多,徐平要想趕在交趾軍隊到達那裡之前補充防守力量,需要極其強大的組織能力。

  但說到底蔗糖務是民,組織力如何與軍隊相比?這中間的統籌規劃就顯得尤為重要,要最大限度地利用門州和憑祥峒這兩個距諒州近的地方,把那裡修整田地和開路的蔗糖務人員先調過去,才能搶出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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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31

第187章 攻防

  天陰沉沉的,細微的雨絲撲面而來,帶著清爽,還有春天的氣息。

  徐平騎在馬上,低著頭想心事。前後左右都有譚虎帶著隨身兵士衛護,他也不用擔心騎到溝裡去。

  從太平縣一路南來,徐平每到一地,都立即整頓集合起來的鄉兵向諒州趕路,一刻都不耽擱。可惜的是這些地方都是前兩年才平定,蔗糖務剛剛紮下根本,並沒有多少人力抽出來。除了一直在這些地方架橋修路平地的,其他真正抽出的鄉兵不過兩三千人而已,杯水車薪。

  三月初六這一天,徐平緊趕慢趕,終於離開門州,進了諒州州境。

  算著日子,黎奉曉的交趾軍隊也很可能是在這兩天到達,也不知道桑懌那裡如何應對,準備得如何。越是離得近了,徐平的心情越是沉重。

  一進入諒州境內,就感覺到了緊張氣氛。就是道路兩邊,也只有零零星星的老弱婦嬬,見不過一個青壯,想來都被桑懌徵調到前線了。

  徐平在諒州布下的防禦工事雖然強大,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就是需要人員過多。比不得扼守谷口的雄關,哪怕只有幾百人,也能夠堅守一陣子。

  世間哪有兩全其美的事,徐平前邊只想著對交趾造成重創,讓他們再也不敢北犯。卻沒想到把他們傷害得太深,這次豁出命來玩了。

  繞過北諒州城,徐平直接到了南諒州城外。

  此時城門早已戒嚴,所有出入的人都要詳細盤查。不過徐平作為本地的最高長官,還是順利地進了城。

  一進城就有兵士飛奔通報桑懌,他早早在衙門口迎著徐平。

  見禮過了,桑懌出了口氣,對徐平道:「你可算是來了!此次交趾傾國來攻,帶兵的又是有名的宿將,我都覺得自己要撐不住了!」

  「這次確實不同以往,我來邕州六年,也沒遇到過這種嚴崚時刻,半點大意不得。我們進去說話,你跟我說一說最近諒州局勢!」

  徐平一邊說著,一邊與桑懌進了衙門。

  到了官廳坐下,兵士上了茶來,桑懌便把如今大致的形勢說了一下。

  黎奉曉的兵馬是昨天到的,一到山谷外就向右側山坡發動了一次進攻。有了上次陳常吉的教訓,黎奉曉謹慎了許多,派出的人不多,選的攻擊面更是狹窄,又有一些簡易的攻城器具。雖然被桑懌指揮人輕鬆擊退,但也沒有給交趾軍隊造成重大傷害。

  試探之後,黎奉曉便帶人在谷口紮下營來。剛開始營地離山谷太近,被桑懌指揮著石砲一陣猛砸,他便帶兵後撤了兩里。

  聽罷,徐平問道:「你估計交趾人現在到了的有多少軍隊?」

  「大約一萬人左右,現在我這裡還能應付。但後續軍隊一直不絕,用不了三天,他們前隊的兩萬人必定會趕到,那時應付起來就吃力了。」

  徐平點點頭,本來以六千對兩萬,以守對攻,還談不上兵力不足。問題就在於徐平先前佈置的工事利用人力過多,在大量的民夫趕來之前,工事的威力發揮不出來。如果讓廂軍去操作各種守城器具,又沒了預備隊,沒有預備隊就沒有了應變能力,形勢更加危險。

  喝過茶,徐平對桑懌道:「走,我們一起出城,去看看交趾人的佈置。」

  細雨一直飄個不停,煙雨迷蒙中頗有一番水墨江南的意境。可徐平站在小山頂上,看著前面雨幕中望不到邊的交趾軍營,卻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黎奉曉比陳常吉的佈置有章法多了,軍營很緊湊,沒有特別顯眼的突出部作為弱點。中間正朝山谷的方向稍微前凸,兩翼拖後,顯然是考慮到了山后的宋軍石砲,避開最遠射程的考慮。

  煙雨中視力不能及遠,只能看個大概。但就是這個大概,那嚴整的軍營佈置也讓徐平感覺到了壓力。這次的交趾兵軍隊可沒帶土兵,谷口前方全都是守護王城的精銳,從各個方面都表現出了與上次不同的氣質。

  徐平看了一會,問身邊的桑懌:「這次交趾來的都是精兵,就完沒帶土兵?到了關鍵時候,要人填溝壕,他們也用這些精銳填?」

  「土兵還是帶的,不過現在還沒來谷口。據眼線來報,交趾的土兵都由一兩千正兵帶著,在周圍各州縣徵糧。這次交趾數萬人突然出擊,連糧草都來不及供應,只好四處徵集,也不知能這樣堅持多久。」

  「原來如此——」徐平點頭,「在自己境內強行徵糧,還是在土官遍地的地方強行徵糧,這是兩敗俱傷的做法啊。不管戰事結果如何,交趾人在諒州周圍的口碑算是完了。」

  徐平一邊說著,一邊手搭涼棚遮住飄灑的雨絲觀看前方,看了一會,對桑懌道:「對了,前邊的交趾人為什麼一直在築土牆?今天細雨不斷,他們還是一刻不停,必然是極重要的了。」

  桑懌道:「自昨天他們試攻了一次之後,便退後紮營,然後便一直在軍營前修這土牆,也不知要幹什麼。我也想過,當是防備我們從山上直衝下去偷他們的大營,有這道土牆擋著,便安全許多。」

  「不對,我總是覺得不是這樣。如果要擋我們衝營,當要挖壕溝,立拒馬,築牆不是事倍功半?」

  徐平說著,一邊仔細觀察,看了一會,猛地想起什麼,對桑懌道:「你命山后兵士,打兩輪石砲看看!」

  桑懌有些為難:「現在人手不足,石砲裝彈緩慢,只怕——」

  「不管那些,大砲和中砲各打兩輪,不用全部都射,只要各幾門就好!」

  桑懌不知道徐平的意思,見他說得認真,只好到一邊吩咐。

  雨天裡連鼓聲也不清脆,只聽幾聲悶響,山后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幾十發石彈帶著風聲,把漫天的雨幕攪得粉碎,向山下呼嘯而去。

  徐平靜靜著,看石彈劃破綿密的雨絲,落在地上,臉色剛天氣一樣陰沉。

  桑懌奇怪地道:「雲行,你發現了什麼?」

  徐平歎了口氣:「我知道交趾人為什麼建牆了,他們是要把石彈擋住,讓我們的石砲沒用啊!」

  現在土牆剛開始建,只有到人腰的高度,但從石彈劃過的軌跡看,只要這堵土牆建到一丈高,就擋住了石砲的彈道,威脅不到交趾軍營了。

  方法不怕簡單,不怕笨,只要有用就是最好的辦法。顯然對面的交趾主將根據昨天石砲的發射情況,大致估算出了彈道,開始採取針對措施了。

  諒州這裡的戰事,交趾人是攻,宋軍民守。但具體到石砲上,則宋軍是攻,交趾人是守,攻防之間的轉換,戰場上的瞬息萬變。

  徐平猛地轉過頭來,對桑懌道:「傳我軍令,鄉兵的騎兵部隊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間趕過來,敢有耽擱的,軍法從事!死守就是守死,這次我們面對的敵人,已經不是死守能夠對付的了!」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32

第188章 開戰

  小雨一直下了一天一夜,冬天乾透了的土地重新又濕潤起來,有些枯黃的大地一下子就綠了,盎然勃發著生機。

  這場雨對蔗糖務不是一個好兆頭,地裡還沒收上來的甘蔗產糖量降低已經是事實,只盼著接下來的一個月都是大晴天,減少一點損失。

  徐平卻已經沒有心思關心白糖的產量了,每天都要到山頂上觀察一番對面交趾人的動靜。

  交趾人的軍營一直在蔓延,到的軍隊越來越多對諒州形成了巨大的壓力。

  築土牆的工作一直沒有停下,速度還越來越快,已經高過人的頭頂,徹底防住了中砲和小砲,只剩下山后的大砲還對交趾人有威脅。

  從發現了交趾人的意圖,宋軍的石砲就一天到晚轟個不停,隨著諒州附近的民夫徵集到位,人力缺口緩解,更是火力發揮到了最大限度。

  可惜的是木頭終究不是鋼鐵,如此大強度地使用,不時就有石砲壞掉。修砲的匠人就在旁邊,隨壞隨修,若非如此,幾天的時間這些石砲全廢了。

  到了第三天,高大全和石慶終於帶著蔗糖務鄉兵的五千騎兵趕到了諒州,剩下的一千多人,就只好慢慢向諒州集中了。

  看到諒州城下的騎兵大隊,徐平終於出了一口氣。

  山外交趾人的土牆高度已經接近一丈,最大的石砲也只能擦著牆頂堪堪過去,只要再有一天的時間,宋軍的石砲就會失去作用。據徐平估計,這道土牆還會延伸一些,直到完全防住交趾營地,甚至護住向谷裡衝鋒的路線。

  只要土牆工事完成,交趾人將會開始向谷裡進攻,不再管兩邊的山坡。而按照如今諒州的人力,廂軍前去牆後工事防守,便沒有了臨機處置的預備隊,騎兵的到來剛好填上了這個空缺。

  剛剛進入三月中旬,月亮早早就升了起來,明亮的月光照耀著天地,就是在晚上,依然能看很遠。

  徐平站在山頂上,看著前方的交趾軍營,一道長長的土牆橫亙在兩者之間,並向谷口方向拐了道彎。這道土牆不但防住了交趾軍營,還護住了他們衝谷口的道路,宋軍的石砲已經完全失去了作用。

  「一兩天之內,交趾必然進攻谷口。我現在很猶豫,是先等著交趾人進攻一次,我們再反擊,還是現在就出擊。」

  徐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徵求身邊的桑懌和高大全幾個人的意見。

  桑懌道:「如今諒州這裡已經集中了民夫兩萬二千人,鄉兵步軍五千,騎兵五千五百,加上集中到這裡的六千廂軍,我們的人手已經充足,不怕交趾人衝上幾次。我以為,還是發靜制動,看看交趾人的攻勢如何再作決定。」

  高大全道:「不管怎麼說,騎兵如果一直在谷裡不出去,那就跟沒有一樣。是現在還是過兩天,騎兵都必須出谷尋找戰機了。」

  「我就是有些拿不準是現在出谷還是等交趾軍進攻力竭之時再出。山外的眼線傳來那邊的情況,交趾人的糧草已經有些供應不上。升龍府到這裡兩三百里路,數萬人的糧草供應,又沒有儲備,李佛瑪已經在升龍府拉丁運糧。遠水解不了近渴,山下的交趾軍等不得,這些日子在周圍鄉村到處搶糧。」

  聽了徐平的話,桑懌道:「你是擔心等幾天交趾人就會把糧徵上來?」

  「是啊,諒州以南農田遍佈,宜產糧麻,只要交趾人狠下心來,徵糧並不難。」徐平歎氣,「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把交趾人的徵糧隊打掉,軍中無糧,對面的交趾主將再能幹也束手無策。」

  高大全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帶騎兵繞到交趾人的身後去,反正附近地理人情我們早已摸熟,不會中了交趾人的埋伏!」

  徐平很長時間沒有吭聲,最終還是道:「過一兩天看吧,最好先打掉交趾人的銳氣,然後再擾亂他們的後方,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就這樣了,回去加緊準備,要給交趾人迎頭痛擊!」

  三月十二,月亮剛剛落下去沒多久,滿天繁星閃耀,天地間朦朧一片。

  一直安靜的交趾軍營突然間金鼓齊鳴,號角震天,打破了春夜的寧靜。

  徐平從床上一下坐起來,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聲音,看著漆黑的夜,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

  該來的終於還是等來了,自己等得都有些心焦。

  譚虎在門外輕輕敲門:「官人,交趾人要攻城了!」

  「我聽到了,馬上就出來。你去知會相關人等,在官廳等候!」

  徐平每到戰時,都會按照他前世學來的那一套建立司令部,雖然名字按這時習慣稱帥帳,但相關配置卻是依照他從前世學來的皮毛。不過只要領會精神實質,制度就可以慢慢完善,這也是徐平一個外行不犯大錯的關鍵。

  到了官廳,一眾吏人紛紛行禮。

  徐平在主位坐下,看著已經擺在案頭的各種文書,以及按他意圖畫的雙方簡易攻防圖,心裡大致有了數。

  此時谷中的鄉兵弩手、炮手都已經到位,兩萬多民夫也足夠供應石彈等各種軍需,惟一的就是箭矢存量不多,算是隱患。

  看過各種佈置和數位,徐平心中有數,帶著譚虎離了官廳,去前線觀戰。

  山頂上,桑懌看著山下,面色凝重。

  徐平上來,桑懌見過了禮,對徐平道:「交趾人的這道土牆著實可惡,把石彈徹底堵死了,我們的石砲沒了用處。他們現在谷口有三萬多人,如果沒有石砲攔堵,按部就班地向谷裡衝來,著實可慮!」

  石砲並不靈活,不可能三六十度射擊,土牆只要堵死射擊扇面,對交趾兵沒了威脅。就這樣簡單的一道工事,就解決了宋軍最有威脅的武器。

  看著交趾軍隊慢慢從土牆後面露出陣形,徐平奇怪地道:「前面長矛,是怕我們的騎兵了,可怎麼還有那麼多盾牌和弓弩手?」

  「怕我們的強弩吧!這些周邊小國,哪個不知道我大宋的弓弩厲害!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谷裡破他們陣的不是弩,而是火炮!」

  桑懌冷冷地道,話裡已經帶了殺氣。

  如果進谷之後宋軍只有弓弩手威脅交趾軍隊,那今天還真是有麻煩。不過到現在交趾人還是沒搞清楚宋軍的主要打擊武器是火炮,還有驚喜給他們。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32

第189章 側翼牽制

  宋軍山上的機動兵員幾乎全部都集中到了谷口的兩側,弓弩手用弓弩,大部分人則用石頭砸山下谷中的交趾人。

  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徐平從建蔗糖務開始定下的事前要有計劃,事後要有總結的制度起了作用。

  上次對付陳常吉,谷口這裡宋軍的武器主要是弓弩,事後發現效果並不理想,反而是簡單地扔石頭殺傷更大。這次從開始準備便在谷口兩側山頭堆了簡單處理的石彈,兵士只要扔出去,被砸中的交趾兵士就非死即殘。

  不大一會,谷口便躺了數百的交趾兵士,有死有傷,也沒人再管。

  砸到地上的石彈到處亂滾,在地上鋪了薄薄一層,嚴重影響了後續軍隊前進的陣形,谷口的交趾軍隊開始混亂起來。

  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交趾主力還是成功地進了山谷。

  黎奉曉一向自負勇力,第一次衝鋒就親自帶隊,衝進山谷,見前面空蕩蕩一片,數裡外的南諒州城只有模糊的輪廓,不由吃了一驚。

  李明信回去說得谷口戰事如何慘烈,箭矢滿天,大宋騎兵縱橫,石彈在後隊雨一般地落個不停,黎奉曉想當然地認為一進谷就有惡戰。

  但山谷裡什麼都沒有。

  前面的州城還在數裡之外,兩側的兩道土牆雖然高大如城牆,但相距也很遠,就是厲害的蹶張弩也不能把谷中空地覆蓋住。

  宋軍在搞什麼?

  或者是自己運氣好,真地打了宋軍一個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完成佈置?

  就在黎奉曉猶疑不定的時候,突然土牆後面傳來「咚、咚」的悶響。隨著響聲,幾個原本不注意的黑洞洞的管子冒出黑煙。

  黎奉曉還沒得及想那是什麼,呼嘯的石彈帶著破空聲已經到了交趾軍隊前面,向軍陣橫掃過去。

  多年戰陣練出來的豐富經驗和靈活反應,黎奉曉本能地就飛一般地跳下馬,在地上一滾,從身邊兵士的馬匹下面滾過。

  就在此時,交趾軍中慘叫聲不絕,隨著骨肉碎裂的聲音,馬匹倒地的聲音,就連黎奉曉這種鐵石心腸的人也只覺得一陣心顫。

  一輪炮過,交趾陣形就亂了,此時土牆兩側的宋軍才開始放弩,乘交趾軍陣形不整,盾牌護不住的時候,又割麥子一般放倒了無數交趾兵士。

  黎奉曉從地上爬起來,只見自己的隨身親兵都死了一小半,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時的火炮是打不準,可架不住宋軍幾十門炮朝著一個地方打,要不是黎奉曉反應得快,第一輪炮就取了他的性命,這仗也不用打了。

  正在這時,前方炮聲又響,黎奉曉嚇得魂飛魄散,拉著一個兵士就倒在地上,用這兵士的身體擋住自己。

  這一次炮彈倒是沒有找上他,卻把交趾陣形徹底撕爛了。

  聽見沒了動靜,黎奉曉手上猛一用力,掐斷了手中兵士的脖子,從容從地上站了起來,高聲喊道:「宋軍谷中砲太厲害,聽我軍令,全軍向左,攻左邊土牆!登牆之後,我們順著牆攻州城!」

  隨著軍令,交趾陣中戰鼓響起,旗幟飄揚,散亂的陣形慢慢整齊起來。

  徐平在山頂上看到,對身邊的桑懌道:「都說黎奉曉是交趾第一名將,現在看起來果然名不虛傳。雖然還是不瞭解我們佈置的虛實,但全力進攻一面土牆確實是抓住了要害。」

  「現在怎麼辦?要不要高大全出擊?」

  「不能耽擱,你去讓高大全和韓道成各帶兩千騎兵,輪番衝擊交趾人的側翼。有兩點要特別記住,一是如果交趾人及時調整陣形,改為面對南邊來的騎兵,那麼就不要真攻,到了他們陣前一裡之地返回即可。如果他們不中斷對土牆的進攻,則先向兩側讓開,先讓火炮轟上兩輪,再衝擊敵陣。」

  桑懌應諾,去派傳令兵傳徐平軍令。

  土牆本身就是路,傳令兵從山上馳下,直接順著土牆奔向州城。

  此時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初春的日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在這小小的山谷裡,卻到處都是殺戮,陽光下只有火和血。

  隨著嘹亮的號角聲,大隊騎兵從州城之後繞了出來,迎著太陽,手中刀槍都泛著寒光,森嚴的陣容震人心神。

  幾裡外的黎奉曉遠看見,根據多年的征戰經驗,一下就判斷出了來的必是宋軍騎兵大隊,心裡暗暗叫苦。

  步兵對騎兵並不是沒法對付,只要陣容嚴整,對方也不敢直接衝陣,只能慢慢尋找機會。

  但要命的是此時交趾軍隊面對宋軍騎兵的是最薄弱的側翼,這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被騎兵從側翼衝進步兵陣形,結果幾乎只有小潰敗。

  看看前面,前鋒離著土牆還有數十步,被宋軍密集的箭雨壓得抬不起頭來。而在不遠處,可以清晰地看見宋軍正在拆了山后的小型石砲,挪到土牆的後面來,估計要不了多久,交趾軍隊又會面臨宋軍石砲的攻擊。

  自雨停了之後,太陽就賣力得很,地面早已乾燥,宋軍的騎兵雖然只是緩慢前進,依然帶起漫天灰塵。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黎奉曉只覺得心弦越繃越緊。耳中漸漸傳來騎兵踏過大地的轟鳴聲,如奔雷一般滾滾而來。

  黎奉曉不敢再耽擱,高聲下令:「變陣,迎戰宋軍騎兵!」

  帥旗轉向,旗幟亂搖,交趾軍陣慢慢旋轉,前陣變到北方。

  交趾一變陣,土牆後面的宋軍就傳出一陣歡呼聲,弓弩射得更密集了,有的小砲已經架好,有石彈開始落進交趾軍陣裡。

  黎奉曉覺得眼皮直跳,卻漏算了還會面對這種形勢,急切之間連分出兵出擊都做不到,只能讓兵士舉起盾牌硬抗。

  韓道成帶著自己的忠銳軍衝在最前面,隨著距離越來越近,看見前方的交趾軍隊已經變陣,矛手弓手都是面對自己。

  向地上啐了一口,韓道成罵道:「這些殺才倒是見機得快!」

  說完,看看已經到了離著還有一裡路左右距離的地方,呼哨一聲,對身後掌令兵士道:「傳令各指揮,左軍向右,右軍向左,從交趾陣前橫切過去!」

  黎奉曉眼睜睜地看著宋軍數千騎兵就在自己一裡之外,陣形一換,插花蝴蝶一般左右交換了一下,就那麼退回去了!

  退回去了!一箭沒放就這麼退回去了!

  「直娘賊!這些宋國殺才調戲我!」

  黎奉曉一聲怒吼,無奈地看著天上白花花的太陽。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0 11:33

第190章 谷口初戰

  韓道成跑了這一個來回,太陽就蹦到了頭頂上,到了中午時分。

  黎奉曉看看天,咬牙吩咐道:「命谷外後隊進來,向北列陣,擋住宋軍騎兵。其餘人等,隨我繼續攻土牆!」

  宋軍看見交趾軍隊再次換陣,又一聲號角響起,高大全帶著第二隊騎兵從遠處緩緩而來,一切如同先前韓道成一般。

  這次交趾人卻不管了,繼續向土牆逼近。

  經過這一番耽擱,宋軍的小型石砲終於架好,石彈雨點一般落入交趾軍陣中,交趾軍陣迅速變得散亂。

  黎奉曉咬牙命督戰重整隊形,也不管有多少傷亡,只是向土牆硬衝。

  此時交趾軍隊再次從谷外湧進來,繞過自己方的軍陣,一直繞到北方,壓住陣腳,用長矛和弓弩對準來攻的宋軍。

  不護好側翼,軍陣變來變去這陣也不用打了,用血肉之軀硬抗宋軍的箭雨石彈,早晚把屍體全摞在這兒。

  高大全見了對面交趾人的動靜,面色陰冷,看看快接近一裡的距離,讓身邊的親兵,朝著後面放了三個花炮。

  花炮的聲音比火炮發射時的聲音更加清脆,交趾兵士聽到,俱都本能地吃了一驚,見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才又定下心來。

  黎奉曉罵一聲:「裝神弄鬼,且看這些殺才還有什麼花招!」

  高大全帶著騎兵到了交趾陣前一裡左右的地方,又如韓道成一般插花蝴蝶一樣向兩邊分去。交趾兵士看見,一起大笑,這些宋人裝神弄鬼的花樣真多,卻偏偏沒有正面血戰的卵子。

  騎兵大隊向兩側分開,這次卻沒有直接退回去,只是在兩側徘徊。

  正在交趾兵士疑惑的時候,只聽「咚、咚、咚」的幾聲炮響,炮彈呼嘯著向高大全的騎兵讓開的空檔飛來。

  黎奉曉聽到炮聲,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以步制騎,陣形嚴整至關重要,如果被宋軍用炮轟散陣形,就再也難擋住騎兵的衝殺。

  隨著炮彈掃出的空檔,高大全一聲高喝,當先提馬衝向交趾軍陣。

  最前列的一些騎兵精銳,身上是披鐵甲的,除非交趾軍陣裡面有硬弩,不然很難對他們造成威脅。尤其是高大全,甲具齊全,氣力長大,手中長槍一挑便在軍陣中抖出一片空白來。身後的騎兵依次而進,直向南邊殺去,要把交趾軍陣鑿個對穿。

  黎奉曉見大勢已去,無奈地命傳令兵下令撤軍,自己帶著最精銳的中軍,向已經衝進軍陣的高大全迎去。

  高大全早已經盯上了黎奉曉,見他帶人迎過來,也向前迎去。

  黎奉曉是靠近占城的愛州人,生具勇力,被李公蘊招攬從軍後南征北戰,立下無數戰功。尤其是李佛瑪登位時平定「三王之亂」,他率先帶著禁軍表態擁護李佛瑪,並手刃武德王,從此走上人生顛峰。

  高大全有的就是力氣,聽說了交趾軍中有這麼個人物,一直有心兩人比試一下,豈能放過這個機會。

  徐平在山上觀察著戰況,對桑懌道:「交趾軍陣已亂,日頭西斜,看來今日勝負已分。這個黎奉曉敢打敢殺,不過想來也沒勇氣挑燈夜戰。」

  桑懌道:「怎麼,要停戰了?現在我們正占上風,何不乘此機會,重重教訓交趾人一番,讓他們知道自己斤兩!」

  「這樣打下去,就是以我之短攻敵之長了,不智!我們在谷裡佈置的強弩石砲,雙方一旦混戰到一起就沒了作用,還是拉開的好。」

  雙方混戰,刀槍相見,血肉橫飛,看起來是讓人血脈僨張,但實際上雙方都很難取得壓倒性的戰果。冷兵器的戰爭,一進入近身互搏的階段,就到了比勇氣的時候,只有把對方擊潰了才能取得決定性的戰果。

  高大全帶的騎兵不過兩千多人,本來起的就是騷擾作用,這點人馬是不可能擊潰交趾大軍的,這些交趾精銳沒那麼脆弱。

  隨著徐平的軍令,韓道成再次出擊,這次既不是虛晃一槍,也不是幫著高大全向交趾人衝殺,而只是把他的人馬接應出來。

  黎奉曉看看天空的太陽,又看看遠去的宋軍騎兵,再看看旁邊依然箭矢紛飛石彈如雨的土牆,心裡歎了口氣,無奈地傳令撤軍。

  今天雖然白白丟掉了兩千多條人命,一無所獲,黎奉曉卻並不灰心。只要知道了宋軍的佈置,總會想出應對的辦法。自己數萬精兵,怎麼可能被幾千宋軍廂軍擋住。只有陳常吉那種腦子不會轉彎的,才會向著州城直衝,中了宋軍圈套,把一萬多人一天就葬送乾淨。

  山頂上,徐平看著交趾軍隊緩緩退向谷口,對桑懌道:「今天一戰,我們和交趾算是都知道了對方的手段。交趾人回去必然會想辦法,我估計他們還是會想方設法地進攻土牆,只要占一段土牆,他們就把局面扳回來了。」

  桑懌笑道:「說破天去,交趾人也只有三四萬人,今天雙方都是互相試探,未出全力。等到明天,如果交趾人還像今天這樣來攻,就不會讓他們像今天這樣輕鬆了。我帶著廂軍與騎兵一起殺他側翼,拼個死活!」

  徐平看著山南邊的交趾境內,歎了口氣:「沒錯,這一戰必須速戰速決,不能拖下去。三月中了,雨季馬上就到,還有一些甘蔗要收,還有新開的地要種,不能把人力全都耗在這裡。」

  此時交趾軍隊後軍剛剛退出谷口,中軍正頂著山頂上投下來的石彈慢慢向谷外撤退,前軍與谷中的宋軍也脫離接觸。

  「魯芳!」徐平看了情況,轉身高喊。

  魯芳從旁邊跑過來,高聲應諾。

  徐平沉聲道:「交趾人將退未退,正是時候。你立即帶定好的一千人衝下山去,把火藥埋在他們建的土牆下面,炸了土牆!」

  魯芳領命,轉身去了。

  徐平早就命魯芳準備好了人手,火藥也準備好,要把下面的土牆炸掉,只是一直沒有機會。此時交趾軍隊撤退,正是軍令不行,最亂的時候,用小半個時辰埋好火藥,他們還反應不過來。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1 11:38

第191章 反擊

  交趾軍隊互相掩護,緩緩退出谷口。正在這個當口,魯芳帶著一千挑選出來的身手敏捷的軍士,直衝下山去。

  見不過千把宋軍向自己衝來,交趾人不明所以,為防意外,牢牢守住陣腳,只以弓箭向宋射擊。

  從上而下,宋軍速度相當快,也不管交趾人的反應,徑直就到了土牆下。

  此時主帥黎奉曉還沒有出谷,交趾指揮的軍官搞不清宋軍的意圖,也不敢亂動,只是派出幾百精兵把宋軍監視住。

  魯芳帶人到了土牆下,見交趾人並沒有圍上來,出了一口氣。雖然打廣源州的時候交趾人吃過一次火藥的虧,但這個年代實在很難立即把這些東西搞清楚,更何況這些不瞭解情況的底層官兵。

  土牆下面落滿了宋軍石砲打過來的石彈,魯芳吩咐六七百人在周圍警戒,自己帶了三四百人鑽到土牆下面,掏出隨身帶的小鏟子,掘起坑來。

  這些小鏟都是用的好鋼,價值不菲,蔗糖務裡也都是集中使用。

  土牆周圍土層鬆軟,用不了多久,就挖出了一尺多深的坑。宋軍把隨身帶的火藥埋在裡面,理了導火索,魯芳一聲呼哨,迅速後撤上山。

  此時谷口亂糟糟的,交趾軍隊就眼睜睜地看著魯芳帶人下來上去,心中疑惑這些宋軍到底在搞什麼詭計。雖然也看見了宋軍在土牆下埋東西,卻想不到火藥上來,還在絞盡腦汁地思索。

  魯芳衝上山頂,出了口氣,到徐平面前回報。

  徐平看看身後,高大全和韓道成帶著自己的騎兵部隊正在整隊,對魯芳道:「點火,把土牆炸了吧!」

  魯芳應諾,掏出火絨點著了引線。

  黎奉曉剛剛出了谷口,就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隆聲,前方塵土滿天,硝煙彌漫,有的石彈還被炸得四處亂飛,砸進人群殺傷不少人命。

  等到煙塵變淡,只見自己辛苦建起來的土牆早已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堆一堆的黃土,雜著雜亂無章的宋軍射過來的石彈。

  只覺得一股血氣從心底翻湧上來,黎奉曉雙目噴火,恨不得轉身就帶人殺回去,與宋拼個你死我活。

  土牆被炸,如果不修,就要面臨宋軍石砲的威脅,就不是今天這樣能夠在山谷輕鬆進出的局面了。而要修好土牆,怎麼也得三五天的時間,交趾軍隊哪裡有那麼多時間這樣耽擱?不說即將到來的雨季,就是從升龍府向這運糧草就要佔用大量人力,花費不菲。

  交趾說起來是一國,真要比財力連邕州一州之地都比不過,在這裡與宋軍多耗一天都是失敗,黎奉曉是真地耗不起。

  此時太陽西墜,白天的酷熱慢慢散去,漫天的霞光中微風輕輕吹拂。

  隨著交趾軍隊從谷口撤退,高大全和韓道成重整了騎兵部隊,慢慢又逼了過來。黎奉曉不知宋軍要做什麼,土牆又被打掉,只好命令全軍後撤三里,避開宋可能進行的偷襲。

  桑懌看著慢慢向谷口逼近的韓道成和高大全,沉聲問徐平:「真地要讓他們去?仗打了這麼久,你可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冒險的事!」

  「戰事不能再拖下去,交趾人沒有本錢拖,我們也一樣沒有本錢。樞密院已經幾次行文要求我穩定邊境,不得與交趾人再起爭執。如果戰事拖延,樞密院可能會強行命令我們退兵,而如果再誤了蔗糖務的收和種,我一個小小的蔗糖務提舉,擔不起後果!」

  桑懌沒有說話,他是左江道的巡檢,這些壓力到不了他身上,但天天與徐平呆在一起,還是能理解徐平的心情。

  在邕州辛辛苦苦六年,如果在最後關頭一切功勞和苦勞都化為烏有,徐平顯然不能接受。而且徐平在朝裡沒有奧援,只要有一點把柄被人抓住,就很難翻身,做事不得不謹慎。

  其實還有一個理由徐平沒有說,四五月間他的任期就要到了,雖然這個年月不會精確到幾月幾號離任,但一兩個月內必然會有接任的官員到來。如果那個時候徐平還帶著蔗糖務的大部分人員在諒州這裡苦戰,給繼任者留下一個爛攤子,搞不好會想走也走不了。

  交趾人拖不起,徐平這裡不能拖,不能冒的險現在必須冒了,戰事必須速戰速決。黎奉曉這樣想,徐平也是這樣想。

  高大全帶著手下兩千騎兵出了谷口,見前方交趾軍隊已經退到幾裡外,正在掘壕溝立拒馬,吩咐手下在谷外停下。

  下了馬,高大全走到山坡下,抬頭看著山上的徐平。

  夕陽的霞光中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高大全靜靜站著,沒有說話。

  徐平看了看旁邊的魯芳,揮了揮手,轉頭看著山下。

  山上傳來一幾聲鼓響,高大全聽見,深吸了口氣,向山上徐平的身影深施一禮,轉身上馬,帶著部下向前行去。

  當年在中牟莊園裡簽下的賣身徐家為奴的文書早已過了期限,徐平也沒要求高大全再簽,不過工錢和各種賞賜從來都沒少過,一切都如同原來的樣子。

  高大全知道徐平的意思,想尋個機會把他送進軍去,搏個一功半職也是出身。雖然在邕州這裡辦起來容易,但這裡實在偏遠,徐平還是想回到開封之後再想辦法。一切正常的話,徐平那時的身份很容易就能辦成。

  能夠遇上徐平這樣的主人,高大全一直慶倖,雖然他的性格沉悶,很少把這些話說出來,但一切都記在心裡。

  這次出擊徐平已經交待得清楚,對戰事至關重要,但也危險異常,雖然高大全的性格一向謹慎,徐平還是再三叮囑。

  紅日西墜,天氣變得昏暗起來,高大全看看前邊的交趾軍營,一提馬韁,當先衝了出去。

  三月十二這一天,交趾人的第一次向谷中的進攻被擊退,傍晚時分宋軍騎兵就發動了反擊。

  韓道成帶手下騎兵繞交趾軍營左翼,高大全帶騎兵繞右翼,接近軍營的時候也不衝殺,只是把手裡的煤油罐扔向軍營,引燃大火。

  這次騷擾只是給交趾軍營帶來了一陣騷亂,並沒造成多大的傷害。

  韓道成帶手下繞交趾軍營一圈,從右翼繞回谷口。而高大全卻沒有回來,帶著手下兩千騎兵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waterkcl 發表於 2018-11-11 11:41

第192章 殿中演武

  崇政殿位於大內深處,緊挨皇城最北端的後苑,是皇帝最常呆的地方,諸凡殿試、慮囚、官員召對與引見及選汰禁兵等活動都在這裡進行。當然,還有軍頭司呈試武藝人和演武,也一樣是在這裡。

  對於現在的皇帝而言,崇政殿還有另一層含義。自十三歲登基,一直是太后垂簾聽政,開始年齡小還不覺得,到如今十年過去,已經二十多歲了,國家大事還全都由太后作主,再是沒脾氣的人心裡也窩火。

  太后垂簾聽政在旁邊的端明殿,而這崇政殿則是天子私人地方,做任何事情都相對沒有拘束,小皇帝沒事便喜歡呆在這裡。

  今天崇政殿裡格外熱鬧,從邕州回來的石全彬帶來了徐平對交趾大勝的捷報,還帶回了各種新奇玩藝,要把那場大勝在殿裡演示給小皇帝看。

  靠近殿門的地方,劉永年領著一群少年,舉著木刀木劍,躍躍欲試。

  劉永年是劉從德的兒子,父親早亡,自小被養在宮中,十二歲才允許他到宮外居住。

  劉從德無才無德,只是倚仗劉太后的寵愛,一生榮華富貴,為人處世卻一無可取。這個兒子與父親卻完全不同,自小工書畫,又富勇力,舞刀弄劍不在一般武將之下,可謂是文武雙全。

  小皇帝對他喜愛非常,自小就經常帶在身邊,以至引起群臣議論,強行讓他搬出宮來。

  說到劉永年,就不能不說小皇帝的花邊新聞。

  據說當年選皇后的時候,小皇帝看中的是太后老家一位姓王的少女,但太后卻以這少女太過漂亮不適合為由,別選了現在的郭皇后。轉過頭來,卻把這位落選的少女嫁給了她前夫的兒子劉從德,也正是劉永年的母親。劉從德早死,年輕守寡的劉夫人以看望太后為名,經常出入宮中,小皇帝又把劉永年自小養在身邊。諸般事情加起來,京城便有流言,說小皇帝與劉夫人私通,劉永年實際上是小皇帝的私生子。

  這種事情真真假假,京城的百姓又一向是大嘴巴,傳得多了,外朝的大臣們又不能真地查這事情的真假,小皇帝在私生活尤其是男女之事上也一向給人把柄,便合力把劉永年逐出宮了事。

  雖然不能在宮裡居住了,劉永年卻依然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像今天這種熱鬧場面,便由他帶著一幫宗室外戚少年扮演進攻的交趾軍隊。

  石全彬帶著幾個小黃門,則扮演防守的宋軍。認真地擺弄過了各種器具,檢查無誤,石全彬對小皇帝道:「官家,諸般都已就緒,聽您號令!」

  小皇帝興奮地擺手道:「既已妥當,便就開始!」

  殿門旁的劉永年似模似樣地行個軍禮:「遵詔旨!」

  說完,手中木刀一揮,帶人朝著殿中的一眾小黃門衝了過來。

  這少年自小長在宮中,皇子一般的人物,小黃門一向恭謹慣了,突然見他向自己衝過來,不由慌了手腳。

  石全彬敲了旁邊的小黃門腦袋一下,口中罵道:「我大宋官軍,豈能臨陣措手不及!還不快放炮!」

  小黃門這才清醒過來,慌不迭地點著了身前的迷你型小火炮。

  隨著一聲爆響,炮口飛出一粒豌豆,正中衝來的劉永年小腹。

  見劉永年混不在意,石全彬急忙高聲喊道:「大郎,你已中炮,如何不倒?這樣就演不下去了!」

  劉永年把掉到地上的豌豆撿起來,不屑地道:「我是披堅持銳的戰場大將,一粒豌豆如何打得倒我?」

  石全彬無奈地道:「我們殿上官家面前演武,自然用的是豌豆。若是戰陣之上,炮裡打出去的可是腦袋般大的巨石,別說是大郎,壯年也打倒了!」

  劉永年猶自不服,看著端坐的小皇帝,高聲問道:「官家,我可是這樣就要倒了?如此太過兒戲!」

  「倒了,倒了!」小皇帝笑著擺手,「你如今演的是交趾武將,中了我大宋的炮,如何能夠不倒!」

  劉永年無奈,苦著臉拄著刀慢慢倒在地上,還不甘心地在地上抖手抖腳。

  見首領一下就中炮倒地,其他少年都是怔了一下,在原地左看右看,猶豫著要不要繼續進攻。

  劉永年見了,氣得躺在地上用拳頭捶地:「戰陣之上,怎能左顧右盼!兩軍相交,自當奮勇向前,你們還不快快向前衝殺!」

  小黃門們初戰告捷,立即來了勇氣,七手八腳地擺弄著迷你的弩箭,向火炮裡重新塞火藥裝豌豆,一時忙個不休。

  當年在谷口,交趾一萬多軍隊,不過幾輪炮轟,箭雨之下就潰不成軍,這些宮中少年自小嬌生慣養,嘻嘻哈哈的,更加無法躲避。

  看著一眾少年或中炮,或中弩箭,紛紛倒在地上,小皇樂不可支,問一邊的石全彬:「你這演武太也兒戲,當是谷中難不成勝得也是如此輕鬆?」

  「官家明鑒,當日谷中一戰,小的親眼目睹,僅僅半日時間,全殲交趾精兵一萬餘人,我大宋無甚傷亡。我大宋上下用命,徐平指揮得當,比今日殿上所示,贏得還要輕鬆許多。」

  劉永年從地上蹦起來,口中喊道:「閣長你說得太也誇張,戰陣之上刀槍相見,箭矢紛飛,哪裡能夠這樣不近身就贏下一戰?剛才是我們這些人沒經過戰陣,陣形紛亂,不如再比試一回如何?」

  馬季良是劉永年的親姑父,雖然他自己自小長在宮裡,對馬家與徐家的爭執只是略有耳聞,心裡還是對徐平有偏見,怎麼甘心輕鬆長徐平的臉?

  小皇帝正在興頭,剛要答應劉永年的話,門口侍立的一個小黃門進來啟奏道:「官家,上禦藥供奉羅崇勳求見!」

  這是太後身邊紅得發紫的人物,小皇帝也不敢怠慢,急忙上他進殿。

  崇政殿這裡是皇帝日常處理政務,接見大臣的地方,自真宗皇帝起,為防止洩露朝廷機密,內外都有內侍和兵士把守,門窗都有遮掩,不是想進就能進的地方。以羅崇勳的地位,也不能想進就進。

  得了旨意,羅崇勳向小皇帝見過了禮,沉著臉道:「太后教旨,著小的來問官家,今日緣何罷了經筵?」

  太祖太宗兩朝,都勤於政務,定下日朝的規矩,天不亮上朝,然後便殿召對大臣,處理政事,往往一直到深夜。真宗後期身體不允許,才改為兩日一朝,一直延續到現在。小皇帝上朝的日子少了,但每天的作息卻有了規矩,上午上朝視事,與太后一起在便殿與宰執大臣處理政事,下午則是經筵,跟著幾個有名的儒臣學習,晚上往往還要與太后一起垂簾理事。

  今日要看石全彬殿中演武,便罷了經筵。因為太后這些日子一直身體不舒服,小皇帝便自作主張,沒向太后請假,沒想到太后發覺之後派人來問罪。

  劉太后一向嚴厲,對小皇帝管束得極緊,不僅僅是把持著國家大政,連小皇帝的飲食起居也都一一過問,定的規矩連從小帶著小皇帝的楊貴妃也得小心遵守。自小養成的習慣,小皇帝對這位太后一向都有些懼怕。

  聽見羅崇勳代太后向自己問罪,小皇帝忙起身道:「石廷彬從邕州回來,今日在殿裡演示邕州之戰,以故暫罷經筵一日。大娘娘最近身體欠安,不欲讓他分心,卻沒告訴一聲。」

  羅崇勳道:「為了邕州的事,太后煩心得很,沒想到官家卻還在這裡看這些小孩把戲!剛剛呂相公帶著宰執大臣,入宮求對,說的就是邕州的事!太后已讓他們到端明殿稍待,官家也速速過去!」

  這位小皇帝,也就是徐平前世歷史上的仁宗皇帝,一向是以寬厚沒有脾氣著稱,手下的這些內侍,尤其是太后面前正當紅的內侍,在他面前一向沒有規矩。自小到大,已經習慣,今天對羅崇勳的這副嘴臉倒也習以為常。

  當然,小皇帝到底有沒有脾氣,外人是不會知道的。但從他的各種事蹟看起來,脾氣只怕還是有的,不過是被他驚世駭俗的克制力掩蓋起來罷了。

  劉太后是嚴母,從小到大,把小皇帝管得死死的。而負責小皇帝日常生活的楊貴妃就完全不一樣,對小皇帝充滿溺愛,甚至與他一起對抗劉太后定下的嚴厲規矩。

  被這樣兩位母親養大,小皇帝還能對兩人同樣親近,並不與一般的孩子那樣誰對自己好就對誰好,誰管自己就討厭誰,氣度見識非比尋常。

  徐平前世的歷史上,仁宗皇帝的這種特點幾乎貫穿一生。在公事上,他表現得極其克制,被包拯噴一臉唾沫也擦擦臉沒事人一樣。而在私事上卻非常任性,幾乎是不講道理,廢皇后立皇后,誰也勸不住地追封自己喜歡的人為皇后。寵愛長女安康公主,各種破格壞規矩,鬧出宋朝公主最大的醜聞,接班的數任皇帝都腹誹不已,神宗甚至為此專門立規矩。

  歷史上的仁宗,應該說是把當皇帝作為自己的職業,而且並不怎麼熱衷這份職業。不過他表現出了極高的職業操守,盡職盡責地扮演了這個角色。

  一直到宋室南渡,歷史上的仁宗在宋人眼裡評價不高,所謂「仁宗皇帝雖百事不會,卻會做官家」。因為他對皇帝這份工作並不怎麼滿意,所以很少有魄力十足的舉措,但他又極有職業操守,把皇帝當得似模似樣。

  而今天,徐平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改變終於真正地影響到了這位小皇帝,他必須要做出選擇,選擇之後,他還能不能以小職員的心態當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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