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末蒼茫 作者:人在夜半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3 10:48: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5 6475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3

第320章 沉重的抉擇

  數千里之外的倭國外海、琉球之北風雲變幻,破虜軍水師主力為了控海權同幕府水師激烈交鋒,而這場衝突的幕後指揮此時正在步入石島趙府。

  趙烈風塵僕僕的進入書房,他在軍營裡剛剛參加了備軍的點閱,今日備軍終於成軍了。

  從此,趙烈麾下近四千名備軍終於可以整軍出征。

  步、炮、騎兵、夜不收齊全,從今日整肅的操練看,頗有氣勢,但是,趙烈心裡清楚,沒有經歷戰陣的磨礪,就成不了鐵血之師。

  趙烈入府就打算沐浴更衣,然後看看兩個孩子去,孩子已經可以站立走動一會了,甚至嘴裡可以含含糊糊的喊媽媽了。

  正是最討喜的時候,趙烈只要回府同孩子玩耍是必備節目。

  今日護衛通曉他,杜立一個時辰前來過,等候了半個時辰後離去。

  趙烈知道肯定有東西留在書房由李霖保管了。

  如今李霖就是個中轉站,很多來信來函趙烈不在,都是由她保存,就是相當於後世的助理,還是個美女助理。

  每天就是打卡報到,天天到趙府,拜見老夫人和亞歷山卓,然後到書房整理,忙碌完後,就在這裡靜靜的看書,有時候趙秦氏、亞歷山卓找她聊天,也是到這裡找她。

  話說趙烈的書房成了李霖的專屬房間一般。

  趙烈進入室內時,李霖正在清理右首的書架,本來都是很規整的,這不是昨天下午趙烈從衛城趕回點閱軍兵,晚上在此看書,於是隨手亂放一氣,整個書房乾淨整潔消失無影蹤。

  李霖也許聽到也許沒聽到,她背對著房門,正在重新碼放整理第二格的書籍,此時初夏,李霖微薄的月白色緊繃在腰背上,從側面看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而幾縷髮絲優美的垂在修長白淨的脖頸上。

  而微微顯露的香臀更是畫出一個讓人遐想的弧度。

  趙烈看的不禁一呆,急忙轉頭望向他處,壓服住某種意動。

  唉,怪不得向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真是一種折磨。

  “咳咳。”趙烈還是清清了嗓子,不能偷窺啊不能偷窺。

  “大人回來了。”李霖轉過身來微微躬身,白皙的香腮微微泛紅。

  “剛進來剛進來。”趙烈嘴裡磕絆了一下,臉上也是一熱,好在膚色較深,看不出來。

  李霖眼中微微訝然,然後聰慧的一笑,轉瞬間就明悟了什麼,不禁紅暈頓生。

  一雙白生生的玉手將一個信劄呈上。

  趙烈急忙用手接過,來到案後落座,心中也是反轉意動,但是隨著閱讀信劄,他的神色平靜下來。

  杜立在心中點明瞭幾點,一是此番兵部之所以點名威海水師出戰,裡面楊景堂堂兄的功勞不小,甚至就是他提出的,並聯絡的。

  二是三月中旬,權傾皮島的劉興治被沈世魁和劉興治的弟弟劉興基等人合謀斬殺,皮島再次陷入混亂群龍無首。

  朝廷任命的東江總兵黃龍此前被劉興治排斥,根本無法登島,只能留守旅順,此時趁機將副將張燾派上皮島整合,但是經過兩年不斷的變亂,皮島軍兵十不存二三,徹底衰敗。

  三是,皇太極已經派出來以為首的六千建奴和漢軍大隊,直驅義州,目標就是皮島,妄圖趁著皮島動亂,一舉拿下南方這個後患。

  趙烈右手拿著信劄,看向對面的牆壁,默默無語,仿佛沉睡過去。

  經歷多次這種局面的李霖卻是曉得趙烈此時又是進入了沉思狀態,這種情況說不準,往往持續很長時間,但是有一次只是盞茶時間就結束了。

  李霖私下揣摩趙烈這是思量對策,此時她安靜的坐在一椅上拿起一部書看了起來。她此時就是要等待,等待,等待著趙烈的決定。

  室內一時靜寂之極,仿佛沒有人跡。

  趙烈的記憶裡,孔有德、耿仲明之流將登萊鬧的天翻地覆,最初的起因就是大淩河之戰,皇太極將祖大壽以及部下萬余人圍困在那裡。

  大明只好派兵援助,但是近處遼鎮兵丁援助先後失敗,只好繼續調兵,從哪裡調兵也不會少了登萊這個僅次於遼鎮的第二大軍鎮,登萊的糧餉可是每年八十萬兩啊,雖說是紙面上的。

  孔有德於是就在路上反了,至於在海上反了,還是陸上反了,趙烈全無印象。

  好了,現下擺在趙烈面前的就是,他如何應對。

  孔有德反叛後將山東很多府縣攻陷,燒殺搶掠,製造流民百萬,很多地方化作白地。

  趙烈的問題是在孔有德起事進犯登萊時就將其一舉擊敗,還是拖後。

  孔有德起事後,朝廷應當是派兵進剿了,但是肯定是失敗了,否則這場兵亂不能持續這麼長的時間。

  趙烈可以一舉將其撲滅,但是趙烈會得到什麼,皇帝會因為他的兵精糧足更加忌憚,其他明軍屢戰屢敗,到了你這裡一舉剿滅,呵呵。

  只怕對趙烈的提防更甚,破虜軍形勢反倒是更趨險惡。

  這會讓他喪失很多先機,影響全盤的計畫,最後得利的不會是明庭,也不會是他趙烈,而是脫身事外坐收漁翁之利的建奴。

  如果讓孔有德鬧將起來,那麼好處……

  趙烈發現擺都擺不完,大量流民正是北華急需的,如今三十萬遼民從中抽取數萬水步軍已是極限,而北華還有大片荒地等待開墾。

  孔有德如果大敗明軍,當然是折損朝廷兵力,而他最後平了叛亂,那他的實力定會讓朝廷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安撫為主,如此休養生息兩年足以。

  而戰亂中可能取得的田畝米糧更是無數。

  但是這是涉及百萬人命的事宜,趙烈仿佛已經看到火光燃遍登萊,獸兵無所顧忌肆無忌憚搶掠。

  趙烈的胸中仿佛一邊是火一邊是水,在身體裡不斷攻伐,讓他掙扎在這種選擇中。

  這是怎樣的一種選擇,太過沉重。

  李霖正安靜的看書,漸漸的她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她偷眼看去,只見趙烈胸口劇烈起伏著,面色變幻不定,面上表情冷厲,甚至有些切齒之狀,這是以前數次從未見過的。

  李霖憂心忡忡的看著趙烈,而趙烈卻是毫無察覺,還是面色痛苦的向對面凝望著。

  李霖輕輕的起身,將一杯香茗輕輕端到趙烈面前,“大人請喝茶。”

  趙烈恍然出夢,轉頭看向李霖,眼神淩厲、兇狠。

  李霖玉手輕撫紅唇,“嗚。”

  趙烈看到李霖美眸中的驚詫,臉上的驚色,頓悟,急忙用手敷臉,起身拱手道:“驚嚇了李小姐,罪過,還請見諒。”

  “倒也沒有如何,只是看大人憂慮太甚,小女子幫不上忙,很是愧疚。”李霖嫣然一笑,嬌顏如花綻放。

  “慚愧啊,一方是千萬百姓,但是要過去幾年,一方是百萬百姓,就在眼前,兩者不可兼得,真是讓人左右為難啊。”趙烈無奈搖頭。

  “哦。”李霖吃驚的雙手撫胸,這,這也怨不得大人如此糾結,如果是他人所說,李霖也就是付之一笑置之,但是如是趙烈所言,那就很可能是真的,趙烈過去幾年的所說的一切如今看來都是千真萬確的。

  那麼確實是有這種讓人無語驚詫的選擇嗎。

  “大人,不可兩者兼得嗎。”李霖杏眼圓睜,糾結的表情讓顏容失色。

  “正是無可兼得,本將才如此無奈,左右思量只能居其一。”趙烈無奈搖頭。

  他趨前幾步打開了窗扇,讓室內不是那麼憋悶。

  李霖美目看著窗前高大強健的身影,心中為其難過,也是左右盤桓,前後權衡,如是自家該當如何呢。

  不禁失神無語,太過艱難,但是又仿佛答案明確,千百萬還是比百萬人數多多了,但是畢竟都是人命的選擇。

  此時,李霖才發現她的幼稚,昔日看到那些狗官無所顧忌貪墨瀆職,她恨自己是女兒身不能出世入相,為民請命。

  如今當這個血腥的選擇擺在她面前時,她突然發現她深陷其中無從抉擇。

  當真是旁觀容易入局艱難啊。

  趙烈看著院中鬱鬱蒼蒼的初夏景色,心中鬱悶稍減,心中嗤笑,其實作為後來者應該很好選擇,畢竟如果現在就讓天子忌諱,朝廷實力未損,而他又沒有得到丁口,那麼他最多只能困守一隅。

  幾年後建奴馳騁大江南北時,他只能讓建奴折損極重,卻是上不了其根基,畢竟到最後,八旗軍兵就是起個壓陣的作用,真正上陣廝殺的是幾十萬的漢軍旗了吧。

  那麼答案就在眼前了,只能選擇後發制人,別無其他選擇,唉,真是矯情啊,你趙烈沒有實力兩面兼顧。

  趙烈苦笑一聲,返身走向書案,嗯,他看到李霖美目直視著他,心中微動,“咳咳,李小姐。”

  李霖恍然出夢,看看趙烈,立時轉身,此時她羞容滿面,怎麼如此直視趙烈,羞煞人了。

  趙烈心中有欣喜,美女情深,誰個不喜,那就是矯情,也有煩惱,家裡不好交代啊,當然這也是幸福的煩惱。

  篤篤,門外敲門聲響起。

  “進來。”趙烈正容道。

  護衛進來稟報,登萊總兵尤世祿遣人前來,五日後登州聚將商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3

第321章 眾矢之的

  五日後辰時中,登萊水城登萊總兵官署官廳內,登萊總兵尤世祿一身甲胄坐於官案後,面色冷峻。

  其下坐著標營參將張韜、耿仲明,分守參將孔有德,都指揮同知湯謙、楊景堂、黎有德,登萊水師指揮使王僉,登州衛指揮使、威海衛指揮使,萊州衛指揮使,成山衛指揮使……等一大票登萊軍將。

  此番是商議出戰東江皮島,對手是老冤家老苦主建奴,因此須得一同會商一番。

  趙烈也安坐其中,他顯得十分的安靜,不安靜也不行。

  方才在廳內等候時,各個軍將都是相互親熱的打著招呼,尤其是各地衛所指揮使對待都司這三位這個親熱,這可是衣食父母啊,糧餉都得經他們的手下發,當然不敢得罪,只能恭敬。

  當然張韜、耿仲明、孔有德等戰兵軍將也是被眾人恭維著,登萊就是軍鎮,誰也說不得到時誰能上了戰陣,反正到時必有戰兵,不求別的,就求一樣,戰兵多少襄助一二別丟了性命足以了。

  這裡就是趙烈冷冷清清,只有黎有德同他拱手示意,其他人就是將他當作空氣。

  為嘛呢,這幹人早先對趙烈沒什麼觀感,雖說趙烈年紀輕輕就任三品都指揮使,但是這是趙家用銀錢砸出來的,是趙烈親冒矢石奪來的,都是軍將,這個得服氣。

  但是自從趙烈當上靖海衛指揮使後,給軍戶分配田畝,給予錢糧挖掘灌井,整修溝渠,甚至發下種子和口糧,讓靖海衛軍戶一昔歸心。

  但是,消息傳開讓其他衛所的軍戶立時譁然,尼瑪,這,這是老天爺派下來救苦救難的啊,可惜,是救助靖海衛那幫子窮措大的,和他們沒什麼干係。

  從此後一波一波的消息傳開了,什麼分地,什麼打井,什麼發種子,讓其他軍戶心中羡慕嫉妒恨啊,看著自家所在衛所軍將的眼神都不對了。

  這就是日子短,如果上秋收成好,很多臨近的軍兵都得跑去靖海衛,同樣是賣命,也得賣給出價高的不是。

  這些衛所指揮使沒有不罵趙烈這個王八蛋的,一個小王八蛋將登萊衛所攪合的人心惶惶。

  今日在此見到趙烈,這些人怎能有好臉色,無視就是輕的,有些脾氣暴虐的乾脆就是怒目以對,當然這是總兵官署,也做不出出格的事,但是白眼無數是真的。

  楊景堂和孔有德看在眼中,笑在心裡,這個舒爽。尼瑪,你趙家也有今日,趙海明去職已定,前些日子聖旨已下。

  如今趙烈又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怎個痛快了得。

  張韜與眾人都不熟,懶得管這些閒事,自家軍兵的整肅都是問題呢。

  尤世祿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衛所的爛事他懶得攙和。

  “嗯,此番將你等喚來,那是因為東江副將張燾稟報,皇太極派出數千的軍兵,如今已到了義州,從朝鮮人那裡打探到,如今正在向朝鮮王討要戰船,要跨海進擊皮島。”尤世威沙啞的嗓音在廳內迴響。

  眾人聽聞都是渾身一震,來了,終於來了,才消停了兩年,建奴此番要進擊皮島了。

  如果皮島廣鹿島失守,那麼從遼東到登萊,海路上真是沒有大的阻礙了。

  如此朝廷誓不會善罷甘休,護衛皮島是肯定的,那麼登萊軍不用想必然出陣。

  這就看看哪個倒楣蛋得到這個差事了。

  最有可能的是戰兵,戰兵可就是幹這個的,但是,凡是都怕有但是不是。

  “此番,由於標營招募人馬操練不久,實在不能出兵。”尤世祿看看一眾下屬,“這他娘的沒什麼內情,你等也知道,孫大人積攢了兩年的錢糧才堪堪將人員招募齊整,戰力全無,如何出陣。”

  不說明一下不行,這幹人精向來遇事往暗處想。

  孔有德眼神一冷,標營不出,就剩下尤世威的千把家丁和自己的戰兵營了。

  他同建奴從遼東到東江一直纏鬥,深知建奴八旗戰力強橫,真是不想再與之交鋒,除非萬不得已。

  這時他看到坐在對面的楊景堂微微側頭,做了一個暗示,他順著目光一看,呵呵,原來是趙烈的方向。

  什麼意思,哦,有了,就是趙烈。

  “本鎮屬意孔參將統領兩千軍兵,其他衛所出兵兩千,一同援助皮島。”果然尤世祿決定派孔有德部出兵皮島。

  當然,同建奴交陣,很可能損失慘重,他得給孔有德留些家底,於是他決定只讓孔有德出兵兩千,其他的由衛所補足。

  “大人,按說為國征戰是屬下的本分。”孔有德起身拱手道:“但是如今數十葡人正在本將軍中建造大炮火銃,教授葡人軍陣,孫巡撫也是寄予厚望,此時確是不易半途而廢啊。”

  孔有德搬出來孫元化這個大佛,尤世祿眉頭都沒皺一下,你就是說出大天來,你也得去,你不去,標營剛剛拿起兵甲的青瓜蛋子去不得,你特麼是讓本鎮去嗎。

  “大人,屬下保舉一人必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定會讓我登萊軍名震東江遼東。”孔有德正容道。

  “哦,你保舉何人啊。”尤世祿笑著看看孔有德,心道我看看你個老礦工怎的厚如鐵石。

  “總鎮大人,屬下保舉靖海衛指揮使趙烈統兵出陣東江。”孔有德滿臉笑容的向趙烈一拱手,如不是他們的恩怨登萊都司人盡皆知,還以為他們相交甚篤。

  尤世祿眼神一凝,這個建言卻是不差,因為趙烈所部確屬精悍,他估摸在京畿趙烈的功勞有些虛報,但是不會太多,畢竟首級兵甲的旗幟是實打實的。

  雖說趙烈的家丁戰後沒有整補,但是還是留下了兩千精銳的家丁,如論戰力,登萊無出其右,即使是自己麾下從宣府帶來的家丁也是概莫能外。

  尤世祿猶豫中,又有人出來建議了,“秉總鎮,屬下附議。”

  眾人一看,好嘛,是趙家的老對頭楊景堂。

  甚至有人嗤笑出聲,尼瑪,你們這是又要掐上了。

  “屬下曉得,有人又拿我同趙家不睦說事,但是屬下此番建言是為我大明社稷為了我登萊軍聲望著想。”楊景堂一臉正氣,語氣堅定,一副以大明忠臣自居的模樣。

  此番,連趙烈都笑著看看這個老對頭,看看這個無恥混蛋如何說出大天來。

  尤世祿頷首示意,你接著講。

  “尤大人,此番,建奴直指皮島,如其拿下皮島,我登萊週邊屏障盡失,其勢危矣,朝廷也會極為震怒,因此,此戰萬不可有失,孔參將所屬雖說戰力不凡,卻是比趙大人所屬差上一線。”楊景堂侃侃而談。

  “諸位前些時日,孔大人和趙大人麾下因為誤會衝突了一番,結果是趙大人所部勝了,誰的戰力強悍不言之明。”

  嗤,衛所的指揮使中有人實在忍不住了,不厚道的笑出聲來。

  孔有德攻擊石島,被趙烈大敗,殺傷甚重,登萊軍將誰人不知啊,但是,沒想到一向交好的楊景堂為了讓趙烈出戰,連孔有德的臉面都不顧及了。

  孔有德的老臉通紅,真是羞煞人了,他也沒想到楊景堂為了讓趙烈出兵,拿他的大敗說事。

  尤世威撚須不語,他也考量是否派趙烈出陣。

  此時有人挑頭,有不怕事的紛紛出頭。

  “大人,孔參將、楊景堂大人所言極是,下官贊同。”登州衛指揮使第一個贊同。

  “下官附議。”

  “下官附議。”

  一連四五個指揮使出來贊同。

  死道友不死貧道,只要有人頂上就好,其他的幹他何事。

  黎有德和王僉無奈的看看趙烈,好傢伙,你們趙家這是惹了多少人啊,簡直人人喊打了。

  趙烈卻是微笑著看著熱絡的場面,搖頭不語。

  “趙烈何在。”尤世祿道。

  “屬下在此。”趙烈昂然站立拱手道。

  “此番,眾位大人盡皆推舉你出擊東江,你意如何。”尤世祿溫言道。

  尤世祿不能不詢問一番,畢竟兩年前趙家折損極重,此番又讓趙家出陣,他也是稍顯底氣不足。

  “為國盡忠份內之事,職下怎敢推脫。”趙烈拱手高聲回道。

  “好,好一個為國盡忠,趙指揮果然忠勇無雙。”尤世祿砰的一拍官案。

  尼瑪,問上司最喜歡什麼樣的屬下,就是這種領命行事不打磕絆的。

  “趙指揮使,你部出兵兩千,其他衛所出兵兩千。”尤世祿啪的拍案定了。

  尤總兵也是爽快人好嘛。

  他是定了,其他衛所的指揮使不定了,出兵其實沒問題,死的也是破落軍戶,但是一旦潰敗,他們可是身敗名裂的下場。

  “尤總兵您向來曉得衛所兵的戰力,讓他們守城尚可,出城與建奴野戰必敗無疑,失利事小,壞了總兵的大事才是真的。”威海衛指揮使董大龍急忙道。

  “哦,那麼說,你等就可一兵一卒不出了。”尤世祿登時被氣笑了,太荒謬了有沒有。

  “大人,我觀靖海衛備軍戰力也是極為了得,當年備軍剿滅聞香教可是以一頂百。何不讓靖海衛備軍出陣。”董大龍急道。

  “呵呵,這麼說趙烈一人全擔責了,要你們何用。”尤世祿鼻子差點氣歪了。

  “大人,我等當然不是避戰,此番許勝不許敗不是。”董大龍訕訕道。

  尤世祿氣紅著臉再次拍了案。

  “呵呵,既然登萊這麼多的指揮使大人都希望靖海衛一力承擔,也不無不可。”一個聲音傳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3

第322章 撕破臉

  眾人抬頭一看,竟然是趙烈,心道難不成你小子失心瘋了。這個戰事旁人躲都躲不及,你竟然是接連主動求戰。

  “大人,趙烈身為登萊軍將,為天子盡忠,為大人分憂本是職責所在,只是大人,下官屬下軍兵欠餉半年有餘,此外兵甲火銃奇缺,望總鎮予以補全,方能上陣殺敵。”趙烈拱手道。

  尤世祿一撓頭,真的他最聽不得要餉這兩個字,但是趙烈這個不畏強敵敢於迎戰的勁頭,太對他的胃口了。

  對於孫元化克扣趙烈所部餉銀,他是知曉的,他當然不會為趙烈出頭,頂頭上司的決斷,不由他不服從。

  但是如今趙烈所部馬上就要出擊東江了,也可說九死一生,臨陣連餉銀都發放不了,太說不過去,這個他得為趙烈進言去。

  “趙指揮放心,你與麾下軍兵此番是為國盡忠,本鎮定會催發糧餉,讓兄弟們吃飽穿暖才好上陣。”尤世祿這是拍胸脯了,豁出去老臉也要為趙烈要餉了。

  但是只是要餉回來,也只是補上虧欠,兵甲的找補是不用想了,這可不是他尤世祿的做派。

  他尤世祿向來對敢打敢沖的部下重賞,這也是給其他軍將看,否則到時誰替他賣命,不可能嘛。

  “其他所有衛所每家出了三千兩銀子為趙烈所部找補兵甲。”尤世祿怎麼會讓這幹混蛋好受。

  “大人,這不妥吧。”成山衛的指揮使苦著臉道,作為較為富庶的登州、萊州衛看來,這三千兩銀子不算什麼,但是作為其他衛所就是筆大開銷了。

  “誰說的不妥,誰說的本鎮即刻將他派發東江同建奴玩命去,誰說的啊。”尤世祿瞪著雙眼環視了一干他名義上的部將。

  再有推三阻四的,二話不說,他即刻軍法侍候,平時他沒權隨意處置這幹三品大爺們,如是戰時,哼哼,他還真有臨陣處置權利,就是打殺了又是如何,只要戰勝了,不過是被萬歲申斥幾句罷了。

  一干衛所指揮使登時鴉雀無聲,誰都掂量著開,拿出三千兩銀子就不用上陣同建奴搏殺,哪裡有這幹好事去,如果還唧唧歪歪就是自討沒趣了。

  “三天,我只給三天時間,須得將銀兩給我送到趙烈手中,軍情似火,誰敢耽擱,本鎮軍法侍候。”尤世祿冷冰冰的環視了一圈一眾老兵痞,此時如是還有紮刺的,他即刻拿下。

  眾將參差不齊的應答。

  尤世祿就當沒聽到,你們整齊與否都得送到了。

  “多謝大人厚愛,趙烈感激不盡。”趙烈露出感激的神情跪拜於地。

  “哈哈哈,趙大人請起。”尤世祿趨前幾步扶起趙烈,“趙氏一族不虧是我大明忠臣良將,從你父起就為國征戰,家中也有人為國盡忠,到了趙指揮這裡還是主動請纓,上陣殺奴,真是忠烈之家。”

  “趙烈不敢,大人謬贊了,趙烈代老父拜謝。”趙烈拱手道。

  “哈哈哈,虎父無犬子嘛。”尤世祿斜睨了一干酒囊飯袋一眼,“只是如此忠烈之家竟然被人忌恨,呵呵,真他娘的怪事。”

  尤世祿也是大恨,此番是他第一次聚兵遣將,這幹人各個推脫,不肯上陣,都是些膽小如鼠的鼠輩,簡直就是打他的臉,叫他如何能忍。

  這幹軍將要來何用,先前他沒與這些軍將衝突,那是因為一旦上陣,還須這些人搏命,現下看,這些人還用的上嗎。

  “呵呵,想來總鎮大人和下官都是追尋先賢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的訓導,其他大人向來仰慕好死不如賴活著的道理,道不同不相與某啊。”趙烈笑呵呵道。

  趙烈此時已是全無顧忌,此番他出征回來後,登萊想必已是天翻地覆了,還須顧及在場諸位嗎,不需要了。

  “哈哈,小趙你有些文墨啊,說的好,好。”尤世祿大笑道,心道,行,這個小趙也是個暴脾氣,當真是罵人不吐髒字。

  其他軍將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老一小,尼瑪你們倆也太赤裸裸的打臉,將我等置於何地。

  但是誰敢言語,他們都曉得尤世祿暴跳的因由,誰也不敢此時觸黴頭,但是對趙烈可是恨透了。

  王僉和黎有德則是目瞪口呆的看著趙烈,心道,老趙可是謹慎了一輩子,臨了怎麼出了你這樣的魯莽之輩,以後在登萊還混不混了。

  搞清楚,總兵是走馬燈的換,他們是流官,你可是登萊世襲軍將,早晚吃虧,你不吃虧,也得報應在子侄上,這就是衛所世襲。

  尤世祿揮退了一干軍將,只留下趙烈和王僉,這裡有事宜還要商議。

  登萊道皮島不能飛去不是,只能水師運載過去,因此留下王僉商議。

  “總鎮大人,前次威海水師大敗,如今正在整補,不能出戰,而登萊水師又要支援遼東戰事,如今山海關、錦州、大淩河都在建城,所需糧秣輜重泰半是登萊水師運載,此時沒有太多的船隻在此啊。”

  王僉此番倒也不是推脫,此時正是如此,登萊水師確是左支右拙。

  “如此你水師能出得多少戰船。”尤世祿又開始瞪眼了,今日太他娘的不順了。

  “大人,屬下只能派出十艘福船和二十艘海滄,至於沙鳥運送軍兵只怕不穩妥。”王僉苦著臉道。

  “這能運走多少人,不過千多人,還有其他兩千餘人呢,還有馬匹呢。”尤世祿氣的暴跳。

  “大人,真是沒有船隻了,不若出錢糧雇傭商船漁船運送。”王僉急忙建言。

  這是老辦法了,一旦船隻不足,就是雇傭。

  “如是給現銀,我倒是能雇傭到二十艘西夷大海船,一次就可將我部悉數運往皮島。”趙烈插言道。

  嗯,兩人即刻看向趙烈。

  “此言為真。”尤世祿急道。

  “千真萬確,此番下官內兄統領二十餘艘澳門海船到倭國貿易,此番到石島探望妹妹,所屬船隻都在那裡。”趙烈點頭道。

  “西夷海船。”尤世祿頓感牙疼,華夷大防啊。

  “大人不妨事,澳門葡人前次贈送二十門大炮入京,孫大人的標營還有數十澳門葡人做事,澳門葡人與其他西夷人還是不同的。”王僉插了一句嘴。

  “哦,對對,他們是一處的嗎。”尤世祿問道,這個他聽聞過。

  “正是一同的,下官內兄正是當年護衛炮隊進京的護衛頭目。”趙烈拱手道。

  “哦,那就是他們了,趙烈你即刻聯絡他們,本鎮即刻前往巡撫衙門討要錢糧。”尤世祿起身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真是軍情似火啊,他真是不敢耽擱事關東江,事關朝鮮,此番是孫元化第一次先斬後奏,因為孫大人曉得東江朝鮮的緊要,朝廷肯定要登萊即刻發兵。

  孫元化急了,那他尤世祿壓力就大了,這也是今日他暴走的因由。

  “老柳頭,上地啊。”一個軍戶同老柳頭打著招呼。

  “是是是,除草、除草。”老柳頭笑呵呵的回應著。

  “唉,我說老柳,這四方步也走上了,還是有兩個好姑爺的撐腰好啊”有一個村民見到老柳頭一行人打趣道。

  “是是是,托閨女的福啦。”提到這個,老柳頭眼睛都笑沒了。

  這不劉福貴和鄒懷恩拿著鋤頭和鐮刀以及水罐,而老柳頭在前面負手走著。

  真個是派頭十足,一個千總一個百總給老柳頭上地除草澆水,老柳頭牛氣了,村裡這幾天盡是議論這個事的。

  由於備軍已經成軍,於是數月沒有歸家的弟兄們開始輪流放假回家探親,都是軍戶子弟,家離的不遠,因此四天來回也是盡夠了。

  作為千總,劉福貴是後走的,同鄒懷恩一道回家,家裡已經來信了,兩個女人都懷孕了。

  這讓兩兄弟欣喜不已,回到家中好好表現是必須的,家裡飯菜不會做,但是地裡的活計是手拿把掐啊,兩人都是莊戶人家出身,地裡的活計不差。

  這不今日是第二天上地了,兩人幫著老柳頭將三十畝地的雜草清理個遍,每壟地都澆上水。

  饒是兩人身體強健,這兩天也有些吃受不住,這地裡的活計同備軍出操不同,主要是腰背吃勁,一天下來腰背酸痛。

  一行三人下午回到家時,柳芸柳茵兩姐妹挺著肚子在門口正在張望。

  一家人匯合一起說說笑笑回到家中。

  “岳父,這地裡的活計不輕省啊,俺們兄弟也不常在家,要不家裡也雇人得了。”鄒懷恩一邊喝水一邊勸道。

  這個問題昨天說一次了,現在一家三十畝地不多,但是有些人家丁口少還真忙不過來,於是就有人幫著忙活,當然錢糧是必須給的。

  但是老柳頭捨不得雇人的錢糧,就是不允。

  此番果然老柳頭還是搖頭,苦日子過慣了,說啥也不捨得,說急了就一句話,莊戶人家還得雇人種地收割,太沒臉面。

  劉福貴沒言語,在他看來都是小事,他已經同柳茵商量好了,收糧的時候雇兩個人,到時老柳頭不同意,就說是他雇的,已經給完錢了,老頭還能說什麼。

  晚上家裡人正吃飯吃的熱鬧,外面傳來馬的嘶鳴,接著兩匹馬從遠而近,來到近前。

  劉福貴和鄒懷恩一對眼神,有事啊。

  院門處傳來敲擊聲,“劉福貴千總在不在。”

  一個人急促的喊道。

  劉福貴打開院門,只見兩個灰土滿身的軍兵站在門口,正是他的兩名護衛。

  “王副千總傳話,大人點兵。”一個護衛喘氣道。

  劉福貴點點頭,和鄒懷恩回身入得房內,向有岳父一家道別,他們來不及多說,取了兵甲,牽出來戰馬,隨著兩名護衛上馬狂奔而去。

  院門口是四雙擔憂的眼神,一直看著他們飛奔的身影消失在天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3

第323章 重上征程

  劉福貴和鄒懷恩前往石島大營的半途中,遇到多個備軍騎兵,他們從各地風塵僕僕的趕回,都是往各個村屯通知石島點兵的消息的。

  回到大營,只見蘭明山全身披掛正同幾位千總、鎮撫等人談著。

  王千總則是悶悶不樂的,因為他被告之,留守石島大營,回護石島安危,這是什麼特麼差事啊。

  “老王啊,此番韓千總以及大人衛隊全部出征,你要曉得石島大營乃是大人根基,你的職責重大啊。”蘭明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蘭大人,你看我等都是備軍,為何劉福貴就能出陣,我怎麼就不行。”老王梗著腦袋不服,怨念很深。

  “呵呵,老王,這怨不得別人,你雖說也是我的老部下了,可惜咱們沒撈到硬仗,劉福貴鐵山、涿州兩地都同建奴搏命過,黃漢大人點名讓他上陣啊。”

  蘭明山吧嗒一下嘴,心道,你攀比誰不好,找到劉福貴身上,這個你也能比,這麼比你還是認了吧。

  老王聽了也只能認命了,確實沒法比,劉福貴可是一手一腳拼殺出來的。

  “諸位,此番是我備軍頭一遭與建奴拼殺,你等好生掌控軍兵,定要大獲全勝,要曉得,我破虜軍同建奴數次交鋒,未曾一敗,我備軍也不能丟了顏面。”蘭明山對著眾人大聲道。

  “遵命。”眾人施禮道,都是很振奮。

  “好了,回去整頓部屬,明日辰時出陣。”蘭明山吩咐道。

  眾人轟然領命。

  第二日辰時初,天剛剛放亮,備軍兩個千總、兩個戰兵千總、炮隊開始登船。

  王海州的騎兵千總、韓建千總先登船,因為他們的馬匹眾多,炮隊也是個遲緩的,他們先登船,後面的步隊就好說了。

  洪澤湖號、巢湖號等六艘商船,泰山號華山號巨艦以及十餘艘登萊水師的福船依次進港裝載,加上十餘艘戰艦。

  只是這些海船就將海灣鋪滿大半。

  趙海明、趙秦氏、亞歷山卓、李霖、趙猛、趙娥等都到港口送別。

  雖說趙烈一再說此番主要是海戰,沒有太多風險,但是作為老水師的家人,都知道老天爺才是最大的風險,因此送別是必須的。

  趙海明眺望著鋪滿海灣的龐大艦隊以及數千兵甲齊全正在登船的破虜軍,不禁感慨趙家有幸,也感歎自家老了。

  趙秦氏則同趙烈吩咐自己注意身子,又叮囑餘大寶、趙達注意趙烈的安危,子女出門,做母親的說多少都嫌少。

  亞歷山卓則同趙烈在一旁敘談了一番,當然是叮囑他注意安全,不可逞強,她可是曉得夫君膽大妄為,不止一次親上戰陣。

  李霖則是頭一遭作為這一家的一員送別趙烈,當然由於地位有些尷尬,此時她只能用眼神送別。

  接近午時,全部軍兵登上了海船。

  “烈兒,你就是吃完午飯再出發吧,也不差這一會。”趙秦氏看看天色道。

  “母親,全船隊數千人都是在船上吃飯對付,我這做主將的豈敢不上船啊。”趙烈笑道。

  “對嘍,一軍之主當於軍兵同甘共苦,否則戰時誰能與你賣命,別聽你娘的婦人之言。”趙海明欣慰道。

  趙秦氏回過來大大的白眼。

  趙烈登上了最後靠港的李績號,韓建、蘭明山等人也是在這艘船上,路上還有些事項商議。

  整個船隊在外海整隊,然後向東行去。

  四日後,李績號緩緩靠上了登州碼頭棧橋,由於它的身軀龐大,因此只有中間最深的一段適合它停靠。

  孫元化、尤世威、孔有德、耿仲明、張韜、湯謙、楊景堂、黎有德、王僉等文武悉數到場,陣容龐大。

  這也是因為頭一天飛剪船已經將行程報知了尤世威,趙烈所部將會在今日到達,裝載上錢糧兵甲即刻出發。

  當李績號龐大的身軀靠上碼頭時,孫元化負手走前幾步,他細細端詳著這艘龐大的戰船。

  他不是大明其他的只是研讀八股的文官,他在家鄉就受到葡萄牙傳教士的影響,皈依了天主教,並且出資在家鄉建造了教堂,以供信徒禮拜。

  他也通讀了一些傳教士帶來的書籍,對於歐洲的建築風土人情有些認識,他也見過蓋倫船的實樣。

  但是他看到的是蓋倫商船,這種船他也見到過,不過只是在書籍裡,這是真正的戰艦,他不會看錯。

  他數了數一側的炮窗,他曉得有多少炮窗就有多少火炮,一查之下,他吃驚的發現有二十五個炮窗,那麼兩側合計就是五十個炮窗,這意味著這艘巨艦有五十門大炮。

  他聽葡萄牙傳教士講過,五十門大炮的巨艦在遠東也就十幾艘。

  而在這裡他看到了一艘,他聽聞趙烈娶了一個葡萄牙女人為妻,聽說這個女子家境富庶,有蓋倫船隊。

  他也就是認為有個三兩條船的小船隊,沒想到是這麼大的船隊,看看外海停靠的兩個龐然大物吧。

  而這艘戰艦更是無敵的存在,他可是曉得巨炮的威力,否則他也不會耗盡十萬兩銀子雇傭葡萄牙人在登州鑄炮。

  可惜了,這等能征慣戰的猛將竟然同天子不睦,不能人盡其用啊,可惜。

  趙烈站在甲板上看到碼頭上的一票豪華陣容也是大驚,他預估也就是尤世祿可能前來,沒想到孫元化也來此送行。

  船剛一停穩,水手搭上坡板,趙烈帶領著韓建、蘭明山、王海州等部下急忙小跑著登上碼頭。

  “屬下等何德何能讓巡撫大人、總鎮大人等候,恕罪恕罪。”趙烈、趙達、餘大寶、韓建、蘭明山、王海州等人跪拜於地。

  “趙大人請起,你等數千將士為國出陣東江,與建奴血戰,本官為你等送行乃是本分。”孫元化虛扶一下。

  趙烈等人相續起身。

  尤世祿則是打量著趙烈的麾下,他發現這些人同趙烈一個模樣,全部是銀白色的葡人戰甲,身材粗壯有力,尤其是一個巨漢比趙烈還要高出半頭,怒目環視,一看就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難怪戰力強橫。

  “趙烈,本將問你,所部多少人前往皮島。”尤世祿問道實處。

  “秉大人,趙烈所部家丁兩千、軍戶兩千共計四千人前往援助皮島,所部軍兵兵甲齊備,未有一人逃離。”趙烈拱手道。“大人如需檢點,趙烈即刻讓軍兵登岸。”

  “不用了,你即刻派人前往官倉裝載錢糧,你恐怕不知,建奴大軍已經到了宣川,這還是十幾日的消息了,皮島總兵黃龍告急文書已經發來幾份了。”尤世祿搖搖頭,現下真是沒時間了,否則他當真想看看趙烈所部如何勇武。

  趙烈即刻安排蘭明山帶領衛隊百人前往。

  當百人衛隊下船後,尤世祿不錯眼珠的看著,因為這百人身體強健、眼神淩厲,全身鐵甲護身,腰刀、短銃、鐵盾、長槍齊全。

  一看就是久經戰陣之輩,非是面上光的花架子。

  尤其是眼神中的無畏,只有經歷過血戰的軍兵才有。

  “趙烈,本官對葡萄牙人的風土人情多有涉獵,對他們的海船向來好奇,能否讓本官上船一觀啊。”孫元化看向趙烈。

  “嗯,本將也想登船一觀啊。”出身西北軍將世家的尤世祿也是好奇的打量著這艘龐大的海船。

  兩位登萊文武最高長官要上船一觀,趙烈當然無從阻攔,但是對其他人,比如一直冷眼旁觀的孔有德、楊景堂之流那就算了。

  “大人,船上狹小雜亂,兩位大人及護衛倒是上得去,其他各位恐怕就沒什麼地方了。”趙烈看看後面幾位道。

  “哈哈,趙烈,你還是太年輕了。”孫元化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年輕人不知道和塵同光,這也是立下大功不得重用的因由吧。

  尤世祿乾脆就沒言語,對於這些混蛋多一句話他都懶得說。

  趙烈話音不小,孔有德等人也是聽到了,他們就是嗤之以鼻,楊景堂、孔有德等人真是對海船沒興趣,也不願意看趙烈的臭臉。

  王僉、黎有德等也是曉得這根本不是針對他們的。

  孫元化、尤世祿在趙烈的陪同下登上了李績號,甲板上所有的東西都讓他們稀奇,斜桅、主桅、主帆、上帆、瞭望台、甚至繩梯。

  待他們來到火炮甲板,看到整個甲板上待命的百余名炮手以及甲板上五十門巨炮,不禁歎為觀止。

  “這是什麼炮。”孫元化對於火銃、火炮那是真的癡迷,看到提亞哥炮,他就知道發現了一個新的火炮。

  “這是散彈炮,能裝大包散彈,對敵船上的水手殺傷力驚人。”趙烈謊話張口就來。

  提亞哥炮秘密趙烈是無論如何都要保存的。

  “可惜,這些熟鐵了。”孫元化果然被帶偏了,在陸戰中主要是實心彈,畢竟散彈炮的射程太短了,一炮過後,還來不及裝填敵人就到面前了,沒有大用。

  這個炮身極短,一看就是射程極近。

  老孫看到三十六磅的長管炮則是眼饞不已,好嘛,登州最大的不過十二磅炮好嘛,這艘船上竟然有這種巨炮六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3

第324章 身彌島失陷

  五日後,龐大的船隊抵達了皮島碼頭。

  在皮島週邊遇到一艘哨船,船不小,是艘小些的海滄,但是這是什麼船呢,也太破敗了吧。

  于強瞪大眼睛看了看,然後舉起遠望鏡細細端詳,他是被驚詫到了。

  這艘船的側舷像是縫補丁似的修補著,木板的顏色幾乎看不出來,呈現一種灰黑色,簡直是灰突突的。

  風帆上到處是補丁,簡直是一個連著一個,幾乎遍佈風帆,不同時期的竹肋堆積在一起,參差不齊的,只有一個字,慘。

  于強如今也掌管一艘巡海船,而且就是在石島服役,回家十分方便,張環家裡主要是他照顧多些,畢竟張家父子都不在家中。

  但是于強實在不願在石島服役,這是最沒出息的地方,就是看家護院的,沒有其他立功的機會。

  此番得到出陣皮島的機會,讓于強精神百倍,尼瑪,立功的機會終於來了。

  只是已經接近皮島了,卻是連個敵人影子都沒見到,于強可是有些洩氣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艘皮島戰船,竟然破爛到如此模樣,這就是皮島水師嗎。

  “船長,這是皮島戰船嗎。”大副老楊不信問。

  “當然是,看看他們掛的旗幟,只是也別把他們當成明軍,皮島軍將現下是誰的將令也不聽。”于強撇撇嘴。

  出發前,現下建奴、大明、皮島各自的干係,最近的動向,宣撫官都講明瞭,一句話,到了皮島對著皮島軍兵也要向對敵人般戒備,因為你全然不知道皮島人會有什麼舉動。

  蘭旭身穿一身破爛的戰袍,身形廋了很多,簡直是廋骨嶙峋。

  他手搭涼棚看著對面這個很大的戰艦,這是他從沒見過的船型,雖說同濟州明人的海船很像,但是比他們的狹長些,而且大多了。

  古怪的是上面懸掛的是登萊靖海衛的旗幟,上面大大的趙字。

  真是明軍戰艦,沒聽說過啊,真是怪哉。

  蘭旭幾年來熬過了毛帥被殺後皮島的幾番動亂,能好好的活到今天算是他幸運,他卻是知道不能等了,他要找機會將家人帶離這個沒有一絲希望的海島,在這殺人吃人都是常事,簡直是成了鬼域。

  他指揮者戰船慢慢靠上去,現在外面又一絲希望,他都不放過。

  兩船接近到二百步,一喊話,真是登萊援兵到了,只是一艘船濟什麼事。

  就在此時,地平線上一艘接著一艘的海船鼓滿風帆出現了,最後兩艘小山般的巨艦快速駛來,一支龐大的艦隊迎面撲來。

  蘭旭和他手下幾十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什麼掌舵、什麼上帆都顧不上了,援軍蔽海而來啊。

  于強拿望遠鏡好好看了看幾十隻傻鳥的模樣,撇撇嘴,才命人喊話,讓傻鳥前方帶路,直驅皮島。

  黃龍、張燾、沈世魁正在皮島總兵官署商議事情,據哨船稟報,建奴大軍正在四處收攏漁船和商船,看來攻擊皮島就在這幾天了。

  黃龍讓張燾和沈世魁領軍前往身彌島駐紮,而沈世魁則說身彌島離著大陸只有十餘裡,太近了,建奴就是用小船也能將人運上島,到時島上無險可守,危矣,拒不從命。

  黃龍此番分批從旅順帶到島上的不過兩千多人,而沈世魁手下整合後也有三千餘人,基本勢均力敵,還有耿忠裕等人的軍兵,其他的軍兵都在數次火拼中或死或逃,因此,沈世魁不答應,黃龍也沒法子,沒人站在他這一邊。

  兩家正在相持不下,碼頭來報,登萊援軍到了,而且是來的還不少,將海灣都鋪滿了,正在下船。

  這下,兩人都別吵了,黃龍、沈世魁、張燾帶著護衛來到碼頭,只見一艘小山般雄偉的戰船靠在碼頭上,只是一艘船就將碼頭棧橋鋪滿大半。

  大隊的軍兵正從船上走下,一名軍將正在十來名護衛的簇擁下指揮卸載,看到這一行人過來,就迎上前來。

  “幾位大人是……”這名中等身材的軍將右手撫胸施禮道。

  “皮島總兵黃大人到,還不跪迎。”一名黃龍的護衛喝道。

  這名軍將笑笑道:“屬下登萊靖海衛指揮使趙烈趙大人家將王海州,全甲在身不能全禮。”

  態度嘛很是不以為意,完全沒有下屬拜見的自覺。

  護衛就要呵斥,黃龍一擺手,現在沒工夫計較這些,他關切的是眼前的軍兵。

  只見這些已經下船的軍兵各個身披戰甲,不是棉甲皮甲,是真正的鐵甲,排成整齊的佇列,手持短矛,將碼頭護衛起來。

  而正在下船的軍兵則在一些軍頭的呼喊下整隊,忙碌而有序,沒有一般軍陣整軍時的慌亂無序,只有兵甲相撞的叮噹聲和幾個軍頭的呼喝聲,太他娘的靜了,這可是數千人,怎麼可能這麼安靜的整軍。

  黃龍、張燾都是從遼鎮打拼出來的,遼鎮的所謂精兵什麼樣他們清楚,這些軍兵已經妥妥的超過了遼鎮精銳家丁。

  “王海州,登萊援軍是何人帶領的。”黃龍問向王海州。

  “登萊靖海衛指揮使,就是我家趙大人。”王海州拱拱手。

  “呵呵,我問的是哪位大人領隊。”黃龍心裡罵道,真是個混不吝,就不信你們登萊就派出破爛衛所兵,可能嗎,眼前的軍兵怎麼解釋,不會是總鎮尤世祿來了吧。

  “此番援軍共計四千餘,兩千是靖海衛備軍,兩千是趙烈大人家丁,因此由趙烈趙大人領軍。”王海州笑著拱手道。

  “嗤。”滿臉橫肉的張燾嗤笑一聲,“王海州你不會說這些都是你們靖海衛的軍兵。”

  “這些都是大人家丁。”王海州微微躬身。

  嗯,倒也情有可原,黃龍暗附,不過也是咂舌,只是這些全甲家丁就得多少銀子啊,這個趙烈是哪家衙內。

  黃龍一行人就在海邊看著,這艘船過後,另一艘大海船來到,此番是數百匹戰馬從船上卸下。

  而這些軍兵很多人是上前領回自己的戰馬。

  原來都是俱馬家丁,真他娘的有錢,同遼鎮的大帥有一拼了。

  幾人看的眼熱啊。

  尤其是很多戰馬尤其的高大矯健,比一般戰馬大上兩圈。

  這樣的馬要是能給自家家丁配上,黃龍心裡泛起小心思。

  接下來又是幾百匹戰馬從福船上被卸下。

  然後是韓建千總隊韓建本人也趕到岸上,黃龍等人一打聽,哦,這也是家將。

  當兩千備軍登陸後,黃龍、張燾、沈世魁等人臉色凝重,因為特娘的這些備軍也是全甲軍兵,他們有的手持長槍有的手拿火銃,擺出整齊的佇列。

  尼瑪,這是哪位敗家子用了幾十萬兩銀子打造的軍兵。

  他們心裡最犯嘀咕的是,皮島就是一個實力為王的地界,不是說朝廷任命了就可以,早先劉興治稱霸皮島,黃龍作為朝廷任命的皮島總兵就是沒法登島,因為怕被劉興治殺了。

  此番登萊軍大舉登陸皮島,那麼主事人是誰。

  最後登岸的就是這位就是黃龍一心想看看的敗家子趙烈。

  趙烈餘大寶、趙達等一行人登上碼頭,依規矩向黃龍見禮。

  “趙大人,登萊援軍竟然都是你的部下,可見孫大人同尤世祿大人對趙大人十分看中了。”黃龍心裡畫魂,當然想要試探一番。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趙烈大人前年在涿州大敗建奴,斬殺老奴第六子塔拜,威名赫赫,此番建奴來犯,孫大人和尤世祿總鎮派出了登萊的最強軍。”韓建有容乃焉的答道。

  靠,是這位爺。

  這幾人即刻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登萊衛所裡有位衙內帶著重金打造的數千家丁讓建奴大軍在涿州吃了大虧,連老豬皮的六子塔拜都被陣斬。

  “原來這位就是斬將奪旗的趙大人,失敬失敬。”黃龍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趙烈,嗯,倒也很是英武。

  “大人過譽,不過是麾下三軍用命,只是那一陣就折損泰半。”趙烈半真半假道。

  “趙指揮統領數千人敗敵數千,已是大明有數的強軍了。”黃龍心道,行了,別得了便宜賣乖了,我要是有這事,就是全軍盡墨,只要能得了這個功勞也是再所不惜。

  “趙大人,這些戰船大多是西夷海船,難道是登萊水師打造的。”沈世魁久居皮島,深知海船的緊要,因此十分好奇,這些海船哪裡來的,沒聽說登萊水師建造新船啊。

  他可是曉得西夷戰船昂貴,打造不易。

  “這些都是本將內人家中商船,哦,她是澳門葡人。”趙烈說明一下。

  哦,幾人立時了然,這就不算奇怪了。

  幾人正要想讓趙烈到官署敘談,海灣中突然響起火銃聲。

  只見一艘海滄不斷擊發火銃,讓別的海船給他讓路,畢竟此時趙烈麾下船隊正在卸載。

  黃龍、張燾、沈世魁面面相覷,心道來了。

  果然,船好不容易靠岸,兩名軍兵飛奔上岸,帶來了建奴大軍於昨日登陸身彌島,身彌島上的百餘軍戶全部殉國,幾艘哨船抵擋不住,只好回來稟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3

第325章 欲哭無淚的滿達爾漢

  這個時候,接風宴真是沒必要了,黃龍根本是沒有什麼心思,而趙烈也懶得同皮島軍將虛與委蛇。

  現下擺在他們面前的就是如何處置這個緊急軍情。

  “不可能,水師不是說他們還沒徵集到足夠的船隻,朝鮮也沒有借給他們海船嗎。”黃龍暴怒,在官廳裡來回走著。

  身彌島被攻佔,離著不算遠的皮島也就不安穩了,黃龍是絕不能忍受皮島在他手中丟失,毛文龍沒有丟、陳繼盛沒有丟失,就是混蛋一個的劉興治手裡沒有丟掉,到他黃龍手裡丟失,那他黃龍的臭名將會傳遍大明。

  “難道朝鮮水師借給他們戰船了。”沈世魁摸著頜下短髯也是畫魂。

  “兩位大人勿憂,明日派出大批戰船探查就曉得了。”趙烈沒在意,既然破虜軍水師來了,海戰獲勝是應當的。

  “趙大人有所不知,皮島水師如今能勉強能出海的只有五十餘艘海船,其中近三十艘是大海船,哨船隻有二十艘,實在是有心無力。”黃龍苦笑道。

  此番趙烈問都沒問為何如此,朝廷自從毛文龍死後,就將皮島餉銀減了泰半,等到接任的陳繼盛被劉興治奪權殺死後,更是一分餉銀沒有。

  一分餉銀沒有堅持到現在,也就是多虧了走私遼東的人參、鹿茸、木材等山貨,當然往遼東走私糧食、鐵器、火銃等軍械也是大筆走私的收入。

  但是皮島等各處島嶼有二十余萬軍戶,不可能一一照顧到,很多軍戶凍餓而死,或是逃海到遼東去給建奴耕種,求個活路。

  人都沒吃食,可想而知戰船的下場,泰半戰船因年久失修損毀,如果不是走私和各島來往的需要,這些戰船也留不下。

  之所以建奴敢覬覦皮島估摸也是同皮島虛弱至斯有關,否則只是水師就會讓建奴生死兩難。

  “明日趙某統領我部哨船前往身彌島吧。”趙烈想到前沿看看建奴有多少人登島,有多少人還留在岸上。

  “這樣,明日我讓張副將同趙大人一同前往。”黃龍道。

  怎麼也得有自己人看看軍情,不能都聽旁人回報吧,黃龍選擇信任自家人。

  一夜無話。

  第二日辰時初,皮島碼頭上一片忙碌,趙烈和張燾先後登上了自己的座船。

  趙烈登上了李績號、而張燾則登上了一艘福船。

  李績號在十來艘巡海船和飛剪船的護衛下來到外海,等著皮島水師,沒法子,皮島水師都是硬帆船,啟動慢。

  最後近三十艘戰船彙聚一起向東駛去。

  身彌島的碼頭上,滿達爾漢同佟三一道就著硬餅子喝了碗熱湯,吃的很是爽利。

  兩人在隨扈的侍候下披掛整齊,來到棧橋附近,看著一眾軍兵清理雜物,準備為更多軍兵到來做好準備。

  說是軍兵清理,其實就是漢軍的活計,上島的有二百多八旗甲兵,還有五百多的漢軍。

  八旗爺們是上陣殺敵的,這些瑣碎之事當然是由漢軍完成,正黃旗牛錄就是個監軍的活計。

  “額真,今日舒緩一些沒有。”佟三笑著問道。

  “好多了,昨晚還是暈頭暈腦的。”滿達爾漢搖著頭,心道,女真人對這個船真是不服帖啊。

  “唉,這些破島攻取不易啊。”佟三看著前方深藍的大海愁容滿面。

  “這些事還是讓兩位固山頭疼吧。”滿達爾漢砸吧了一下嘴,他一個小小牛錄攙和不起。

  一陣女人的啼哭聲從北邊的三個大庫房裡傳出。

  “這幫子混蛋還有完沒完了。”滿達爾漢大怒。

  占了島後,他們將一百多名明軍軍戶斬殺,就是幾個月的孩童也沒放過,只留下了二十餘名女子享樂。

  一夜過去了,糟蹋死了幾個,固山額真就要登島了,這時還有人玩女人,真特麼找死。

  佟三急忙吩咐一名護衛去警告一聲這些渾球。

  滿達爾漢望海灣看看,只有來時的一些漁船商船停在那裡,一會就要出發回去接喀克都禮大人以及兩個牛錄的軍兵。

  海灣裡還有些浮屍漂浮,這是昨天屠殺的結果。

  出於對屬下軍兵將明軍屍體往海灣裡一扔了之的行為深惡痛絕,滿達爾漢大聲吼著,讓護衛找人清理,這些慘劇是建奴造成的,收尾的活計肯定是漢軍來,此是慣例。

  砰的一聲火銃爆響,滿達爾漢驀地向後看去,昨日已經有個甲兵因為擺弄明軍的火銃而傷了手臂,有些甲兵一旦到了漢人地界強擄慣了,軍紀就開始廢弛。

  “牛錄大人,是海裡。”一旁的護衛提醒道。

  滿達爾漢抬眼望去,只見兩艘在外巡海的小船正向棧橋駛來,船上的人又蹦又跳的,接著又有兩杆火銃爆響。

  不用問,這是示警了。

  “聚兵。”滿達爾漢大喊。

  一聲沉悶的號角響起,聽到警號的甲兵輔兵以及漢軍急忙放下手中活計,披甲收攏兵器,一陣嘈雜的聲音響起。

  滿達爾漢和佟三向遠方眺望著。

  只見天際幾隻桅杆露出尖頂,明人來了。

  須臾,兩艘小船靠岸,一個甲兵翻身跳上碼頭,快步來到近前跪拜,“牛錄大人,明軍數十艘戰船向這裡行來。”

  “曉得了。”滿達爾漢點點頭。

  看來皮島明軍將所有的戰船都開來了。

  皮島歷經三四年的變亂,不斷有明人逃到遼東,皮島的一切就同篩子一樣,明軍的虛弱後金一目了然,這也是此番皇太極敢試著攻擊皮島的因由。

  昔日一百餘艘戰船的皮島水師如今只有不到五十艘戰船能上陣了,後金軍勉力可以一試。

  滿達爾漢後面的建奴甲兵和漢軍已經列好了兩個陣勢,各自列隊準備迎敵,兩個軍陣倒也是殺氣騰騰。

  只是此時滿達爾漢顧不上這個了,因為他正大張著嘴巴看著海上。

  十來艘破爛的皮島戰船不會讓他如此,他看到的是十餘艘奇形怪狀的戰船,其中一艘是其他戰船的兩倍。

  這超出了他的認知,如果說他方才還想是不是讓漢人水手駕船,同皮島水師交戰一番的話,此時他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了。

  他不懂海戰,但是大船吃小船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讓漢人水手都上岸。”他吩咐道。

  這些水手不能損失了,畢竟回去大陸還得靠他們。

  在甲兵的號令下,四五十艘海船上的漢人水手們急急忙忙的登岸,畢竟如果不出海迎敵,那麼就得快點登岸了,明人戰船已經不遠了。

  蘭旭的破船作為先導領著其他明軍戰船靠近了港灣,蘭旭的戰船以前長跑身彌島,給這裡的軍戶送輜重,海路門清。

  趙烈用遠望鏡看著碼頭上的情景,只見建奴在碼頭後方排成兩個軍陣。

  海灣裡雜亂的停泊著各式各樣的海船漁船,海裡竟然還有一些浮屍隱現,趙烈細細看了看,雖說衣衫破爛,但是明軍無疑。

  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建奴濫殺的結果,估計島上沒什麼活口了。

  “鳴號,喊話,島上無論建奴還是漢軍一個活口不留。”趙烈鐵青著臉道。

  很快他的命令就傳遍整個艦隊。

  張燾很不高興的聽到了趙烈的命令,他很不爽,是的,很不爽。

  他是戰兵的副將,品階要比一個衛所的指揮使高,卻是這個指揮使發號施令,這讓他情何以堪。

  李績號沒有貿然靠的太近,但是四五艘巡海船接近到離海岸兩裡處成環形分佈。

  滿達爾漢和佟三對明軍的行止不知所謂,他們的打算是趁著明軍登岸時迎頭痛擊,以己度人,昨天他們登岸後的糟心表現表明登岸時是很脆弱的。

  轟轟轟,突然明軍的船隊中,大股的濃煙伴著大炮的轟鳴騰起。

  呼嘯聲中數十顆彈丸沖向碼頭。

  巡海船最大的加農炮不過是十八磅,多半是十二磅炮,這幾艘側舷擊發的不過二十多門,過半的彈丸沒有擊中,但是還是有近半彈丸彈跳著進入兩個軍陣。

  滿達爾漢身邊呼嘯著沖過幾個彈丸,佟三一拳將他擊倒在地,兩人撲倒地上。

  滿達爾漢驚恐的看著幾個甲兵身子騰空而起,嚎叫著噴灑著大片鮮血。

  漢軍的戰陣大些,受到打擊更多,幾十名漢軍在地上翻滾嚎叫,聲音淒厲的象昨天那些被糟蹋的娘們。

  滿達爾漢頭皮發麻,這裡仿佛是人間鬼域。

  “大人,趕緊撤啊。”佟三拽著滿達爾漢的衣甲大喊。

  護衛們護著滿達爾漢起身就跑。

  既然有了表率,其他甲兵和漢軍紛紛跟隨。

  不到百息,第二次打擊來臨。

  彈丸從後面追上了混亂的軍陣,登時又是腥風血雨一片。

  滿達爾漢一旁的佟三大喊一聲,然後突然騰起,一股腥臭的血跡噴灑在滿達爾漢臉上和身上,讓他差點沒吐出來。

  而他這個副手消失無影蹤。

  滿達爾漢根本沒法顧及,他昏頭脹腦的在護衛隨扈下跑著,又經歷了一次炮擊,他們好算是逃出了這片該死的地方。

  明人終於不再炮擊了。

  滿達爾漢大口喘著粗氣停下腳步,所有還活著的軍兵都是如此,他們披甲全力跑了三裡,再也跑不動了。

  滿達爾漢喉頭發甜,他的胸腔劇烈的抽動著,他感到左臂很是沉重,他轉頭一看,只見一隻斷臂緊緊抓住他的臂膀,這是佟三留給他的念想。

  滿達爾漢怒火萬丈的將斷臂扯下扔掉。

  他回身看著到處是伏屍的來路欲哭無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4

第326章 報應不爽

  明軍的大炮又開始轟鳴起來,滿達爾漢遠遠的望去,只見明軍戰船開始轟擊海灣的海船和漁船。

  火炮的轟鳴同劈劈啪啪的船板的碎裂聲響到一處,很多小船被擊打的翻覆,大些的海船被擊打的亂晃。

  明軍戰船不緊不慢的忙活著,甚至還調轉船頭用另一側的火炮轟擊,讓這一側的火炮退熱休息,就如試炮打靶一般。

  滿達爾漢頹然的坐在地上,他知道沒有回去的希望,只能指望固山的援助了。

  將海灣中的海船全部打沉後趙烈沒有繼續糾纏,他同張燾商議後,將船隊分為三部分,兩艘巡海船和兩艘皮島哨船分別前往宣川蒲和蛇口蒲探詢建奴大隊。

  還有幾艘巡海船和張燾留守監視島上的建奴。

  趙烈則是乘坐李績號返回皮島,他要將步隊運送過來,一舉解決掉島上的殘敵。

  他麾下的備軍絕大多數沒有經歷戰陣,這幾百名殘敵正好可以練手,這麼好的陪練怎麼能錯過。

  滿達爾漢這天的日子很難過,吃食飲水都在碼頭附近,他們狼狽逃竄什麼都沒有帶,連帳篷都扔在碼頭那裡。

  好在現在是夏日,晚上也不冷,在野外凍不死人,但是沒有水沒有食物那可是要命的。

  他們熬到天黑,才讓漢軍偷偷的跑回碼頭,拿了些飲水和食物,終於在半夜吃上了一頓飽飯,這是多少年沒有過的憋屈日子了,但是他們還得熬下去。

  第二天上午平安無事,直到過了晌午,海灣裡又熱鬧起來,兩艘巨艦為首的數十艘海船將海灣鋪滿。

  從泰山號和華山號上不斷吞吐著人員兵甲輜重,兩艘海船卸載完畢,其他六艘商船靠攏上來接著卸載。

  “整隊。”劉福貴的大嗓門喊著。

  正在席地休息的劉福貴千總隊全部起身列隊,幾十息一個整齊的大陣出現在面前。

  “老規矩,一半的人值守,一半的人建立營地。”劉福貴大喊著。

  眾軍兵大聲應答。

  劉福貴他們是第一個抵達的千總隊,就要擔負警戒和建立營地的活計。因為來到此地上岸已是下午,戰事無法儘快結束,所以建立營地是必須的。

  他們整齊的向內陸開進了兩裡,然後停下來開始挖掘一道壕溝,這是防止偷營的有效防禦手段。

  幾百人輪班幹活的熱火朝天,而剩餘的軍兵則是全身甲胄列成軍陣警戒。

  又過了一個時辰,當第二個備軍千佇列陣完畢,劉福貴麾下的所有的人員就開始全力挖掘壕溝,建立營地。

  滿達爾漢冷眼看著明軍登岸,他沒有帶領剩餘的六百余屬下沖陣,因為昨日大炮的轟擊讓他曉得,靠近碼頭還沒接陣,他們就得被轟散。

  他在等待著明軍的攻擊。

  滿達爾漢曉得他完了,回不去遼東了,固山不可能這麼短時間籌到船隻來援,而明軍這麼多的軍兵,他就是勝了,明日還會有更多明軍到來。

  他輕輕擦拭自己的腰刀,血刃處暗黑的印記表明這把刀曾痛飲漢人蒙人的鮮血,明日恐怕是它最後一次見血了。

  晚上滿達爾漢明人沖了兩番明人的大營,如果明人營嘯他就可能大獲全勝,最後得以逃出生天也說不定。

  但是可惜,兩次突襲都是以失敗告終,剛剛靠近明人軍營半裡處,腳下就踩上了很多碎瓦片,這些響聲在寂靜的夜裡太過明顯了,明軍軍營即刻向前扔出了十幾個火油罐將營前照得雪亮。

  幾排火銃接著響起,兩次偷襲的結果是四五十人留在了明軍營前,連敵營都靠近不得,談什麼偷襲。

  滿達爾漢只能等待天明的決戰了。

  辰時初,兩軍都開始飽餐戰飯。

  那面破虜軍是熱湯熱飯,全部的軍兵吃喝的暖暖和和的,這面是冷水對乾糧,越吃心裡越是冰冷。

  鼓號聲中,破虜軍開始越過戰壕,在營地前列陣。

  蘭明山負責整個攻擊行動,趙烈沒有出陣,建奴此來沒有備馬,就是步隊,如今就是幾百人,他根本沒有必要出陣,今日就是為了淬煉備軍。

  敵人人數不多,但是畢竟是蘭明山頭一遭獨領一軍,他也是精神抖擻的號令著兩千備軍向前行進。

  蘭明山沒有帶上行軍炮,此番建奴不多,正是讓軍兵見血鍛煉的機會,如果有個十門行軍炮一轟,蘭明山怕敵軍立時大潰,這樣淬煉的目的就失去了。

  李輝走在百隊的右側,而百總則走在百隊的左側,他們一左一右節制著整個百隊同整個軍陣契合,一同保持著陣型的穩定。

  李輝利用不斷左看的機會,注意的看看自己熟悉的幾個人,郭二胖正在約束自家的什隊跟上大隊,而大舅哥羅霄和盧海正在緊張的看著左右,務必跟上其他軍兵的步伐,就連李輝多次看向他們,他們都沒有察覺。

  雖說他們也是經歷了辛苦的操練才成軍,但是畢竟沒有經歷實戰,過於緊張和拘束,看他們的身形都要有些僵硬。

  李輝心中好笑,他自家也不過經歷過剿滅聞香教餘孽的戰鬥而已,如今也算是老兵了。

  李輝望向對面的正在接近的建奴軍陣,對面身穿鐵甲頭上高高避雷針的就是建奴,而身穿皮甲棉甲的就是漢軍。

  當雙方接近到半裡時,李輝已經可以清晰的到建奴兇悍的面容,他們同漢人一般較為平和的面容不同,他們的眉眼比較凶厲,臉上的筋肉發達些,給李輝的印象就是凶蠻。

  而漢軍的面孔則同漢人沒什麼區別,甚至臉上帶著一絲驚恐。

  李輝邊走邊想,沒錯,是驚恐,那他們為什麼驚恐,如今是兩千備軍圍捕他們數百人,李輝心裡定下來。

  滿達爾漢帶領著手下兩百多甲兵輔兵和四百漢軍接近到離明軍只有百步,他對於近戰擊潰明軍充滿自信,雖說對面的明軍全身披甲,陣容嚴整,但是滿達爾漢估摸一旦近戰他們堅持不多久。

  但是殺傷了這些明軍,不耽擱明人再運來更多的軍兵,如果沒有大的意外,他還是要死在島上。

  滿達爾漢握緊手裡的馬刀和鐵盾,臨死也要多殺幾個尼堪。

  離著近百步,破虜軍第一排的火銃手擊發了,煙霧和火光閃現,在兩軍之間飄蕩。

  除了一些鐵盾木盾護身的建奴和漢軍,有數十名建奴和漢軍撲地掙扎,血腥氣開始彌漫開來。

  接著第二次打擊到來,又是二三十名建奴和漢軍倒地,當然漢軍較多,他們防護的鐵盾和木盾相對少。

  建奴和漢軍的輕箭也瘋狂的射擊,一氣就開出五六箭,上千隻也箭枝呼嘯沖下,在一片叮噹的打鐵聲中傳出破虜軍備軍星散的慘叫,那是不幸被擊中手腳或是關節甲胄薄弱處的,雖說不至於因此而死,但是失去戰力是一定的。

  “沖陣,沖陣。”滿達爾漢大喊著,這麼走下去,等到兩軍交戰,他們的幾百人不會剩下多少了。

  這些軍兵包括漢軍也都是久經戰陣,當然曉得怎麼做。

  他們拖著沉重的兵甲開始沖陣,但是他們多慮了,蘭明山為了錘煉軍兵,只安排了三排火銃手。

  砰砰砰,第三排火銃手擊發,滿達爾漢手中護著胸面部的鐵盾被一顆彈丸擊中,鐵盾猛地向後一頓,撞在了滿達爾漢的臉上,讓他眼冒金星。

  滿達爾漢看了一眼盾牌,只見一個破碎變形的彈丸鑲嵌在鐵盾上部,這就是他面部的位置,滿達爾漢慶倖不已,他可是不想還沒有手刃尼堪就讓一個小破彈丸奪去性命。

  李輝統領著長槍兵第一排成為了軍陣的首排,火銃手正從他們的身邊的空隙回返。

  此時建奴的重箭射來,弓弦響處,幾十枝破甲箭從二十余步外射來,第一排的一些軍兵被重箭破開鐵甲,他們悶哼著有的倒下,有的則是踉蹌的停住腳步退出戰陣。

  一支重箭擦著李輝的脖頸穿過,射入後面一個長槍兵的面甲,這個軍兵大聲呼號著倒地掙扎。

  李輝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馬上就要接戰。

  雙方步陣撞擊到一起,雙方的大刀棍棒和長槍瘋狂的對刺對砍著,不斷有人掙扎倒地。

  李輝對面是個手拿大刀鐵盾的建奴,李輝一槍刺去,建奴用鐵盾隔開李輝的長槍,右手刀逼向李輝,李輝左側的護衛一槍刺向這個建奴,建奴急忙回刀隔開,李輝又是一槍刺去,建奴手忙腳亂的用鐵盾隔開,此時那個護衛全力一槍刺透了建奴的右肋,建奴口噴出血沫倒地掙扎滾動。

  護衛還沒有收回長槍,一把虎槍疾刺向他,李輝急忙用槍格擋,護衛抽出雁翎刀看向敵人,兩人配合中,李輝一槍將這個建奴刺死,這個建奴用力拽著長槍不放手,李輝也失去了長槍。

  他急忙扔去了長槍,抽出長刀,後面幾個兇悍的建奴閃出身形,其中一人一看就是一名軍將。

  他手拿大刀鐵盾沖了上來,鐵盾輪開了護衛的長刀,右手大刀疾劈李輝,李輝急忙用刀格擋,當得一聲,李輝的長刀被擋開,好在這個建奴的餘力也是不足,刀尖只是將李輝右肩的板甲上留下深深的劃痕。

  李輝右側的護衛一槍刺向這個建奴,建奴右側的一個建奴揮棒砸向李輝的護衛,李輝的護衛來不及格擋了,他反倒是發狠的刺向建奴。

  砰、嗤,兩聲傳來,護衛腦漿迸裂倒地,他的長槍刺入那個建奴軍將的左肋,建奴軍將渾身一僵,被李輝左側的護衛一刀看下右臂。

  這個護衛接著被軍將後面遞過來的一把長槍刺入胸口大叫著倒地,李輝一刀削去了手拿長槍的建奴左手,那個建奴哭嚎著向前撲倒,李輝一刀砍去了他的腦袋。

  那個建奴軍將有已經失血過多昏迷不醒了,李輝一腳踩在他胸口,讓他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此時面前一空,接著歡呼聲傳來,六百名建奴除了被火銃打死打傷的剩餘的四百名都在方才短促的搏殺中或死或傷。

  李輝大鬆了口氣,他望望身邊,他的兩名護衛已經不再了。

  這就是冷血無情的戰陣。

  李輝看向郭二胖他們的位置,郭二胖安然無恙,羅霄和盧漢在第二排,羅霄身上粘上了大塊的血跡,不過看上去不是自己的,而盧漢則是清清爽爽的,李輝徹底放下了心事。

  蘭明山即刻讓軍兵打掃戰場,後面沒有見血的長槍兵和火銃兵就幹一件事,砍掉建奴和漢軍的首級,好讓他們多少見過血。

  打掃戰場後,李輝知曉,他兩個護衛拼死殺掉的軍將是島上建奴唯一的牛錄額真滿達爾漢,這兩個護衛為他們家裡留下了四百兩的賞銀和百畝勳田,代價是他們的性命。

  而這些建奴漢軍全部授首,破虜軍也是為身彌島被虐死的數百明人報了血仇,倒也是報應不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4

第327章 暗渡陳倉

  四日後,朝鮮宣川郡宣川蒲建奴大營,右翼統領固山額真冷格裡在大營外眺望著海上的激戰。

  兩艘奇形怪狀的戰船和十余艘皮島明軍戰船,正與四十餘艘大大小小形制不一的後金船隻戰到一處,而且讓冷格裡無語的是數量較少的明人戰船佔據了優勢。

  轟轟轟,一艘奇形明軍戰船的一側噴出大股濃煙,兩百步外的一艘後金海滄船的一側即刻被打出了數個大洞,整個船隻不停的擺動,好一會才停止下來。

  但是第二次的打擊又來了,此番海滄船的側舷又被打出數個大洞,船帆被擊落,海滄船在海上不斷的繞圈,已是不能正常航行了。

  就在此時,那艘明軍戰船的另一側突然冒出大股的濃煙,一百多步外的一艘後金戰船側舷即刻被拆開,它顯然不如另一艘戰船幸運,因為它的水線被打穿了三個大洞,它慢慢的開始傾斜下沉。

  船上的水手開始相續跳向海裡,下餃子般將一旁的海水撲騰起來,逃命第一啊。

  此時讓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那艘明軍戰船駛近了些,然後船上的軍兵用火銃擊斃海中的水手。

  如此排槍擊斃,海上的二十多名水手都漂浮在海上,接著這艘船又靠近那艘轉圈的海滄,用大炮轟擊,當船隻開始下沉,水手相續跳海後,如此炮製了一番。

  另一艘奇形戰船也是如此行事,結果就是這片海域成了紅海,也引來一些鯊魚大快朵頤。

  冷格裡面色鐵青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雖然營內大帳裡有三千名軍兵,但是不能入海殺敵,那就是萬事皆休,只能眼看著明人逞兇。

  經過一個時辰的對戰,後金戰船漸漸不支,明人戰船最少船上也是有門小弗朗機銅炮,而大些的有四五門大炮,至於那兩艘奇形戰船簡直是渾身都是火炮。

  明軍水師就是用火炮轟擊,絕不靠近接舷戰,讓後金戰船苦不堪言,船速也沒有明軍的快,追不上,船上也沒有火炮,打也打不過,近兩個時辰後,一艘後金戰船逃向宣川蒲岸邊,接著還能航行的二十餘艘戰船你爭我奪的駛向岸邊。

  而明人戰船不緊不慢的在後邊追擊炮轟著,不斷有船隻被擊毀癱在海上,幾乎都是這兩艘造成的,當然後金徵集來的漁船和小商船也太不禁打。

  二十艘海船不顧擱淺,直接就沖到海灘上,接著船上的漢軍和水手蜂擁跳入齊腰深的海水中,他們撲騰著向岸上掙命。

  “將率先爬上岸的三十人斬了。”冷格裡咬牙道。

  作為大金重臣揚古利之弟,冷格裡不是靠哥哥的聲威爬上來的,而是自己屢立戰功搏來的,是皇太極登基後輔政的十幾個大臣之一,一向是殺伐果斷。

  此番要不是水手奇缺,這些逃上岸的敗軍他一個都不會留。

  後面的明軍戰船如前一般對海上的水手漢軍拍槍擊斃,而沙灘上三十名水手和漢軍被砍瓜切菜般看到地上,其他漢軍噤若寒蟬的看著。

  海面上沙灘上流淌著的漢人鮮血肆意橫流。

  船上的大副向于強稟報,“大人不能前行了,很可能擱淺,動憚不得。”

  于強點頭,“下錨,讓船定下來,炮要打的准些,告訴炮手們,就五門炮能打到,給老子瞄準些。”

  “船長你就擎好吧。”大副快步離去,這兩天將後金的水師打的落花流水,自家幾乎沒有傷亡,軍兵們各個精神抖擻。

  看著兩艘明軍戰船側舷以對,曉得這是這兩艘怪船要發炮了。

  “冷格裡大人,明人大炮能轟擊到這裡,還是退後一些吧。”身邊的隨扈喊著。

  冷格裡一揚手一仰頭制止了隨扈的喊話,他一步也不想退,征戰三十餘年他從沒這麼憋屈過,今日從早上到現在就沒有舒坦過,只有屈辱。

  轟轟轟,明人戰船的火炮果然開始轟擊了,但是他們沒有瞄著海灘上這些殘兵敗將,仿佛曉得這是漢軍為主,他們轟擊的是離岸邊不到三裡的建奴大營。

  雖說去掉射程太短的提亞哥炮,只有十門炮轟擊到這裡,但是裡面的營帳密集,只要擊中這個範圍足以,只見塵土風揚中,兵甲帳篷甚至是人馬飛起,整個大寨裡一片混亂。

  “叫舒祿和阿思哈將軍兵帶離大營。”冷格裡讓隨扈回營傳令。

  他則是痛苦的看著第二輪的炮擊開始了,大營裡人喊馬嘶鬧騰無比。

  冷格裡高昂著花白的頭顱眼睛冷冷的看著這兩艘戰船,他確定指揮這兩艘戰船的明將可算是敢打敢拼,同他以往見到的酒囊飯袋般的明軍完全不同。

  但又如何,今日他麾下水師不過是小敗一場,死的大多數還是漢軍,這些明軍上岸對戰試試,只能在海裡逞威罷了。

  趙烈騎在褐色的安達盧西亞戰馬上,隨著戰馬起伏著,前方就是宣川城牆,城上朝鮮的旗幟無精打采的飄揚著,城上的告急烽火已經點燃,破衣爛衫的朝鮮府兵已經上城值守。

  趙烈人高馬大,在馬上居高臨下看到最前方的騎兵千總蕩起的灰塵,他們已經掠過城門繼續南行,而兩千備軍在其後齊整的前行,趙烈的位置在中間,被三百護衛簇擁著,最後是韓建千總隊和炮隊。

  四千餘兵丁在兵甲的叮噹聲中蜿蜒前行。

  宣川刺史沈善義站在城頭心情複雜的看著數千全身鐵甲的明軍經過,這是昔日從倭寇手中拯救整個朝鮮的宗主國啊,如今他卻是連城門都不敢開。

  他是親明派,但是如今朝廷上一片中立之聲,有些親明派的大臣被投閑放置,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王上拿定主意中立了。

  雖說城下兵甲齊整的明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但是沈善義知道他們南下定是為了攻擊宣川蒲的建奴,他只能祝他們好運,在這片地界的數年交戰,千人以上的交陣,明軍就沒有勝過。

  當然如此精銳的明軍也讓他有所期待。

  趙烈不知道城上這位親明派刺史的想法,知道也不在乎,別的明軍不是他麾下的破虜軍。

  趙烈麾下的水師哨船和夜不收前幾天探明了,為了好徵集船隻,攻擊皮島的六千多建奴大軍竟然由兩個固山額真領隊,分成兩路一個駐紮在宣川蒲,一個駐紮在更南邊的蛇口蒲。

  建奴分兵給了趙烈一個集中優勢兵力打擊一股敵人的機會,一個固山額真領著三千多人,這就是象桌上擺了兩盤菜,先吃哪個呢。

  按說,南邊的喀克都禮部有近千人折損在身彌島,趙烈應當首先拿他開刀,但是此番趙烈的實力能吃掉任何一支,他怕吃掉喀克都禮,北邊的冷格裡只要不傻就會聞訊逃脫,於是他同蘭明山、王海州等商議後,決定先打冷格裡這個有名的悍將。

  當趙烈回皮島運載騎兵千總時,黃龍和張燾極為不看好,力勸趙烈不要冒險,見好就收,有了身彌島上二百多真奴首級就是少有的大功了,何必如此。

  趙烈卻是不得不打,畢竟早晚他與建奴都會決一死戰,在這之前他不會錯失削弱建奴的每一次機會,同時圍殲大股建奴也警告朝鮮保持中立,讓這個牆頭草不要輕易站隊。

  趙烈提出一個讓黃龍和張燾不容拒絕的建議,這二百多建奴首級和牛錄額真滿達爾漢的首級都可以送給他們二人,黃龍則要派出全部水師兵分兩路從海上騷擾駐紮宣川蒲和蛇口蒲的建奴駐地,至於為什麼趙烈沒說。

  黃龍和張燾即刻答應下來,開玩笑還有這麼好交易了嗎,至於出擊這兩處駐地,只要不是上岸對陣,他們還真不在乎,建奴水師,那也叫水師,都是旱鴨子湊合的。

  於是趙烈派出幾艘巡海船同皮島水師一同襲擾這兩個地方,而他則統領破虜軍主力在宣川蒲以北三十裡一個平坦的海灘登陸了。

  其實四千餘破虜軍早在昨天午時一過,已經登陸完畢,只是繞道後方宣川官道費了些時候,畢竟朝鮮的道路也是破敗不堪,尤其是炮車很是不易通過。

  前方馬蹄聲由遠及近,那是王海州的護衛前來稟報,最前方的夜不收已經同建奴斥候交火,恐怕大隊人馬已經被建奴發現。

  此時建奴就是發現破虜軍主力也是無妨了,破虜軍主力已經截斷了建奴回宣川的大路,除非建奴肯丟棄一切輜重糧秣翻身越嶺逃脫,只是連戰連捷心高氣傲的建奴大隊可能如此避戰嗎。

  “你說什麼,明軍從宣川而來。”冷格裡灰白的眉毛抖動著看著舒祿。

  “固山大人,我麾下的一個牛錄帶領手下在前往宣川的路上遇到大批明軍夜不收,後方還有大隊人馬蕩起的煙塵,不會有錯。”舒祿恭順道。

  “哈哈,好,有膽魄。”冷格裡剛剛因後撤三裡,傷亡二百餘人而鬱悶多時的臉上露出笑意,“原來在海邊攻擊我等是為了讓我軍方松後方的警戒,要不是你的部下去辦事,還得很晚才發現,很好,這個明將有膽略,可惜他也遇到了我,哈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4

第328章 冷格裡的決斷

  舒祿和漢將管至誠統領兩千漢軍在前,冷格裡和阿思哈統領一千一百餘名建奴甲兵在後,煙塵滾滾向北。

  這些兵馬包括漢軍都是騎兵,也是搶劫了大明京畿,這兩年遼東田畝產出的大增,大金的實力恢復很快,就連漢軍也配上了坐騎,當然他們的坐騎不能同女真老爺膘肥體壯的戰馬比,但是也是戰馬不是,不用同往昔般倒蹬著兩條腿在後面吃灰了。

  向北前行了不到二十裡,舒祿遣人回報,明軍在前列陣。

  冷格裡同阿思哈催馬向前,轉過一個山腳,前方是一片開闊地,冷格裡看到前方的情形心中一凜。

  一個整整齊齊的四方大陣列在眼前,軍陣將官道完全截斷,明軍軍兵身上兵甲閃著金屬光芒,兵器上星光閃耀大地,旌旗招展傲然飄揚,沖天殺氣鋪面而來。

  兩側各有幾百名騎兵,而騎軍竟然全部站在馬下,全然無視三裡外的建奴大隊。

  大陣的最前方排放著十幾二十門的小炮,後面安然端坐一些明軍兵丁。

  “大人,這些軍兵在這裡擺陣多半個時辰了。”舒祿催馬來到近前稟報。

  就在此時,明人軍陣裡突然隱約傳來高喊聲,嘩嘩,明軍大陣裡的軍兵突然全部動作一致的坐了下來。

  冷格裡、舒祿、阿思哈等人表情凝重的看著這股明軍,軍兵操練的齊整不稀奇,很多明軍軍將就是好這口,用他們女真的話說就是樣子貨,接戰時跑的最快的就是他們。

  但是臨陣鎮定如斯,還能保持陣型如此齊整,同時還敢在女真大隊展開時讓軍兵休整,這股明軍從上到下的表現說明統兵將領無所畏懼以及軍兵的訓練有素。

  幾人用遠望鏡細細端詳明軍,前方的軍陣坐下,露出了後面的一個小軍陣,估摸能有三四百人,當先幾人身穿銀白色的全甲,在一片黑色的盔甲包圍中十分顯眼,其中當先幾人也是用遠望鏡向這裡張望。

  離的太遠,看不清為首者的面目,但是,冷格裡直覺認為當先一個身材極為魁梧,手拿遠望鏡的就是這個軍將。

  趙烈用遠望鏡細細端詳對面的敵人,兩年沒見,他發現建奴的實力增強了。

  首先一個全部軍兵俱馬,就連一向地位低下的漢軍也是鞍馬齊備,這不是小錢,也算是後金的大手筆了。

  再有,漢軍的甲胄五花八門,鐵甲、披甲、棉甲,但是有一樣,都是俱甲了。以往交鋒,很多漢軍沒有披甲,也是乞丐軍的流派。

  而建奴甲兵全部鐵甲,雖說形式不一,但是也是極為不易了,只能說後金的軍兵少些,但是全部鐵甲護體,說明後金國力大增。

  “固山大人,你看,他們是登萊軍,主將姓趙。”一直無話的阿思哈突然道。

  “嗯。”冷格裡心頭一跳,登萊軍趙烈,這是個讓女真高層咬牙切齒的名字,就是這個人在大明京畿先後三次擊敗大金的攻擊,塔拜戰沒於涿州,給大金重重一拳。

  可說在回報豐厚的大明京畿之行中,只有這個明將讓大金真正失了血,也丟了王族的顏面,此後,皇太極三番五次的講過,讓屬下千萬小心在意這股明軍。

  如果有機會定要全殲,砍掉敢於反抗大金的明將的腦袋,以此震攝明人,大金向來如此。

  冷格裡看向旗幟,只見旗幟上標明了登萊靖海衛指揮使、趙,除了沒標趙烈這個名字,其他一切都標明了,偏偏最後一次撫順駙馬稟報時,冷格裡在場,這個趙烈確是升任大明登萊靖海衛指揮使,成了三品大員。

  看來這個趙烈真是不甘寂寞,時隔兩年竟然蹈海而來,到此處主動求戰。

  “大人,這股明軍能讓塔拜大人喪命,讓國主無功而返,不可小視,我軍雖說有三千之眾,但是兩千漢軍……”乾瘦的阿思哈搖了搖頭,很是不看好漢軍的戰力。

  “那又如何,我等還能避戰不成。”粗壯的舒祿大嗓門起來了。讓四周的隨扈紛紛看來。

  “你急什麼,我只是說須得好好籌畫。”阿思哈翻了個白銀,同這個粗貨真是沒法談。

  “籌畫什麼,讓漢軍沖陣,我統兵跟隨其後,待漢軍沖散了明軍陣勢,甲兵沖入敵陣,明軍必是潰散,我軍在後大砍大殺就是了。”舒祿撇了撇嘴,鄙夷道。

  “哼,愚蠢,塔拜大人當年就是這麼想的。”阿思哈無奈的搖頭。

  “行了,呱噪,閉嘴。”冷格裡制止了兩人的拌嘴,在發現對面的明軍是趙烈所部前,冷格裡心中也是如此打算的,但是發現是趙烈部,那麼這個盤算就打不響了,要曉得,當年塔拜也是如此辦理的,結果丟掉了性命。

  當然避戰是不可能的,他冷格裡丟不起這個人,他考慮的是如何一擊致命。

  正在冷格裡思量的時候,明軍大陣裡傳來了號角,破虜軍全部站立起來,同時一陣歌聲飄蕩在戰地上。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

  恨欲狂長刀所向

  ……

  歌聲開始有些散亂,遇到後來越是高亢,最後響徹整個曠野,一股誓與敵決死的氣勢鋪面而來。

  這是一首無畏的戰歌。

  冷格裡即使聽不明白詞句,也懂得,這是個老將的直覺。

  這不是勁敵,這是死敵。

  突然,敵人的大陣裡傳來雄渾的銅號聲。

  接著陣前的那些小炮突然轟鳴起來,火光和煙塵中,彈丸迅快到來。

  前方的漢軍軍陣裡突然塵土大起,有人馬肢體飛跌出去,人喊馬嘶之聲不絕,冷格裡等人在後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十幾個血胡同出現在軍陣裡。

  一些漢軍和戰馬倒地哀嚎哀鳴,漢軍的陣勢亂了。

  “告訴管至誠,讓人馬散開後撤。”冷格裡是老將了,經歷明人的炮擊不是頭一遭了,此時讓密集的陣型散開是最緊要的。

  他也是沒料到明軍的小炮竟然能轟擊到近三裡遠打到漢軍。

  在命令到達之前,明軍的又炮擊了兩回,漢軍軍陣徹底紛亂了,整個亂作一團,雖說只有百來人馬傷亡,但是人馬被撕成碎塊的場面太過血腥了,而受傷的人馬淒厲的喊叫讓人毛骨悚然。

  管至誠下令後,漢軍各個慌亂的向後撥馬急進,留下了百餘名死傷者。

  “大人,如是騎軍沖陣恐怕也是沖不開敵陣,當年塔拜大人可是試過了,除非有一兩萬騎兵從四面沖陣,這個陣勢兩面弱些,如今屬下看就得用攻城的法子。用驢車和厚木盾推進。”阿思哈可是一刻沒閑著,轉眼出了一個主意。

  冷格裡思量一下,確實是這個理。

  “行軍途中,哪裡有驢車和厚木盾。”舒祿不滿道,真是不爽利。

  “後面山腳有的是林木,一個時辰足夠了。”阿思哈也怒了,這個舒祿長得是石頭腦袋。

  “好了,別吵了,叫漢軍下馬伐木,做出驢車和木盾。舒祿你去監軍。”冷格裡制止了,兩個人爭吵。

  舒祿無奈的催馬而去。

  漢軍們聽命向後方兩裡多地的山腳奔去,這裡有一片松林,木材不缺。

  他們用斧頭腰刀開始乒乒乓乓的開始忙活起來,這些活計他們純熟,每當宿營、攻城,這些伐木取材的活計都是他們的,誰讓他們是女真人的奴才呢,就是這個命了。

  “阿思哈,你說看到漢軍忙碌,明將定是曉得是趕制驢車和木盾,他會作何決斷。”冷格裡笑著問道。

  “固山大人,明軍有三個決斷,一是即刻進軍,在我軍沒有趕制出驢車和木盾前衝殺上來,二是原地等待,三是撤軍再戰。”阿思哈略一思量道。

  “嗯,不錯,但願這個趙烈有些血性,能即刻衝殺過來。”冷格裡道。

  他們倆當然希望是前一個,第三個選擇估摸這位明國悍將不會如此做,到了這個地步撤走,步隊怎麼能逃過騎兵,他沒那麼傻。

  那麼明軍殺出來也可以,這樣明軍就不是以逸待勞,而女真鐵騎最擅長在混亂中殲敵。

  但是,很可惜,對面的明軍沒有殺出來,不但沒有殺出來,而且還都坐了下來,養精蓄銳。

  兩人無奈搖頭,這個趙烈還真是沉得住氣。

  “大人,建奴是要打造木盾和驢車,這兩樣對我步陣可是大威脅。”前方壓陣的韓建和蘭明山忍不住催馬飛馳回來稟報。

  “按照第二套方案辦,告訴炮隊整隊。”趙烈命道。

  在石島整訓的備案該得用上了。

  兩個護衛領命飛馳向前,向最前面的炮隊百總傳達趙烈的命令。

  接著,十門行軍炮被戰馬拖拽著向軍陣後方轉進。

  還有百名身體強壯的火銃手向後轉進,他們到後方集結。

  火銃手的轉進冷格裡、阿思哈沒有看到,他們只看到了行軍炮的轉進,兩人對視了一眼,明將不會無所應對,這個變動定是針對驢車和木盾來的,只是不曉得是什麼法子,只能沖陣時再說了。

  一個時辰後,驢車和木盾趕制完畢。

  漢軍還是擺在前方,只不過此番他們都是下馬步戰,前方是厚重的驢車和木盾。

  而一千建奴甲兵就是在他們後方,目的很明顯就是待漢軍動搖明軍陣勢後一擊破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3 14:44

第329章 老韓的鼓動

  羅霄正喝著一口涼水,此時接連不斷的號角響起,他差點將水噴了出來。

  他手忙腳亂的將水囊的塞子塞好,手裡握住了長槍。

  他聽到一陣粗重的呼吸聲,他以為是自己發出來的,急忙大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心跳。

  嗯,不是自己的聲音,他往邊上一看,只見一旁的盧海緊張的雙手攥住長槍,眼睛緊緊的盯著向前開進的建奴大隊,他的胸口起伏著,原來是他發出的。

  羅霄也從前方火銃手的縫隙裡看向前方的漢軍,這些漢軍前方都是驢車和厚木盾,羅霄知道,百總也講過,這些厚木盾火銃不能擊開,火炮倒是能轟開,但是沒有那麼准不是。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你等要記住,你們如果害怕逃亡,就會將後陣的趙大人置於險地,如果趙大人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家裡分配的田畝都得被都司搶去,你等信不信。”千總的宣撫官老韓大嗓門可勁喊著。

  “信。”幾乎所有的備軍異口同聲的喊道。

  他們毫不懷疑趙大人如果陣亡,他們家裡的田畝不會保留下來,這是肯定的,其他衛所為軍將們耕種田畝苦熬著的軍戶就是明證。

  “想想你等爹娘親人失去土地被趕出家門的樣子,想想。”老韓瞪著牛眼環視了一圈,“如果不想他們凍餓死,那就同對面的建奴拼了。”

  “拼了。”備軍們聲嘶力竭的大喊著。

  吳晗所在的韓建千總在軍陣的中部,他也聽到震耳欲聾的喊聲,他望瞭望右邊的方位,什麼也看不到,周圍都是兵丁擋路。

  但是他知道劉福貴和鄒懷恩就在那裡。

  對面的行進到三裡的漢軍吃了一驚,他們跟從主子出征過遼西和蒙古,從沒有遇到臨陣如此狂熱的敵手。

  轟轟轟,十門大炮開始擊發。

  發射藥將九磅的彈丸發射出去,在近三裡外彈地蹦跳,收割人的肢體,帶起血腥一片。

  不過,此番漢軍將隊形派的很是稀疏,就是為了防炮擊的。

  只是,再是稀疏還是有人的,只見數個人肉胡同還是開出來了,在這個血肉橫飛的路上幾十個漢軍飛跌出去,孤苦狼嚎之聲重現在戰場上。

  “老韓行啊,鼓動兔崽子們有一手啊。”劉福貴眉開眼笑的拍拍老韓,對火炮的轟鳴全不在意,兩次經歷同建奴大戰的劉福貴已經是風輕雲淡了。

  “哈哈,夏總說了,宣撫官在戰場是軍兵最怕失去什麼你就說什麼,呵呵,備軍怕什麼,就怕他們家裡的田畝沒了,老爹老媽兄弟姐妹挨餓受凍去。那俺就可勁說唄。”黃瘦的老韓得意的看看四周像打了雞血的備軍們。

  “嗯,不錯,老韓你就是有一手。”劉福貴一豎大拇指。

  “這可本來就是,如果趙大人有個好歹,他們家裡就得喝風去。”老韓吐沫星子亂冒道。

  “再起歌。”劉福貴看看道。

  宣撫就得再接再厲,不能讓小兔子們閑著,否則新兵蛋子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老韓的起頭下,精忠報國又一次唱響,從右翼的備軍席捲中部的韓建部,最後左翼的一千備軍也是唱響。

  李輝手拿長槍站在自己百總的中間位置,他的前方正是炮隊右邊的炮位。

  副百總協助百總統領百隊,百總帶著四個護衛在一側壓陣,而副百總在橫列中間,承上啟下。

  李輝看看右側後的發小郭二胖方向,如今郭二胖也是什長了,赤山備軍大部分人都是什長副百總了,因為他們畢竟經歷了聞香教之戰,比白丁強多了。

  可惜沒有看到,李輝轉過頭來看著前方的炮位。

  短短幾個瞬間火炮擊發了第三次,建奴大隊也接近到了一裡多處。

  李輝看到一個高瘦的炮長指揮著其他四個炮手,將毛刷探入炮筒,裡面滋滋冒出白色的水霧,嗯,肯定是很燙。

  接著一個炮手端詳一下裡面的情況,然後一豎大拇指,一個炮手將一個黑色的絲綢包裹放入炮筒,另一個炮手將一個黝黑的鐵球放入炮筒,刷炮筒的那位換了一個粗頭的木杆壓實一下,然後對著炮長一豎大拇指。

  那個高瘦的炮長不慌不忙的將一個火繩點燃。

  其他軍兵稍稍退後,轟的一聲響,大股煙塵將幾人全部籠罩其中,炮長用手使勁揮舞了一下趕了趕煙塵,待煙霧稍散,炮長和一個炮手將炮身下方的一個楔子拿下,炮口降下來些。

  李輝看的有點著迷,接著這幾個炮手又開始象方才那般忙碌起來。

  幾十息後又一聲轟鳴響起,這個炮位又是伸手不見五指。

  漢軍大隊不由自主的加快步伐,任誰在火炮轟擊下也是如此,一路上四次的轟擊讓他們付出了不到兩百人的傷亡,人數不是太多,但是淒厲的喊聲和血腥的場面太是可怖,他們的精神緊繃著,唯恐下一個就是他們自己。

  管至誠帶著幾十名家丁走在漢軍最後壓陣,他們後方就是建奴甲兵的大隊。

  管至誠在崇禎二年末的漢兒莊投降,剃髮明志效忠大金,皇太極封他為三等總兵官,領著兩千漢軍,其中有近一千就是當年他手下降兵。

  管至誠的頂頭上司就是漢臣一等總兵官高鴻中和石庭柱,管至誠這一部在蓋州被分配了田畝,雖說都是海邊田畝,半數收穫要交給女真人,但是畢竟還是有了自家的土地,所以大多還是很滿意如今的生活,在大明日子仿佛很遙遠了。

  他看到一路上傷亡的部下,心中滴血,這損失的都是他的實力啊。

  在建奴那裡就是拳頭誰大誰嗓門大,在漢軍裡他的實力也是數得上的,不曉得此番還能剩下幾個。

  慘叫聲響起,從他的右前方一個血球沖出,也不知道打翻了幾人,整個鐵球成了黑紅色,蹦蹦跳跳了十來步後停了下來。

  管至誠頭皮發麻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他打量了一下,看到離著明軍軍陣只有二百步了。

  “跑起來,跑起來。”他大喊著,其他家丁也隨著大喊起來。

  整個漢軍軍陣速度明顯加快,他們此時就有一個念頭,不能這麼硬挨下去,儘快接近百步,才能還擊明軍,不能讓他們這麼舒舒服服的轟擊下去。

  趙烈在後陣用望遠鏡盯著戰局的變化,所有的一切還算順利,就是建奴如今也是學會疏散陣型了,一改他們密集沖陣的方式,這樣行軍炮所造成的殺傷大減,嗯,這幹滾蛋學習能力很強嘛。

  李輝眼看著眼前的炮組又將炮筒刷好,將發射藥包放入,他看到炮手將兩個絲綢包放入炮筒中,此番那個炮手小心翼翼的壓實,然後看了看給了炮長手勢。

  炮長此番沒有開火,他向中間百總那裡張望。

  就在此時李輝身邊的火銃手在命令下開始擊發了,砰砰的爆響聲中,三個千總三百多杆火銃冒出了火光和濃煙,大批槍子呼嘯著飛向漢軍前排。

  只是大部分的槍子被木盾和驢車擋住,但聽一陣劈啪的悶響,很多驢車和木盾被擊打的亂晃,深深的顯出凹痕,但是沒有被穿透。

  當然還是有些槍子從縫隙穿入,幾十個漢軍狂嚎著跌倒地上打滾,其他漢軍渾身冒汗的越過他們繼續前行。

  過了百步了,看到前鋒損失不是太大,管至誠放下心事,他心裡念叨著再向前一些,再向前一些,當大部分漢軍到了位置,他大喊道,放箭。尼瑪,總算可以打擊到對手。

  但聽一陣弓弦聲響起,密集的羽箭顫抖著飛向半空,在最高點繃直了箭身向下飛墜。

  但聽絲絲聲不絕,接著就是叮叮噹當的打鐵聲以及個別倒楣的軍兵被擊中手腳的喊聲。

  同時,破虜軍的火銃手第二排火銃手擊發,然後收槍退後。

  這次攻擊的效果還是如此,只有二三十名漢軍倒地掙命。

  李輝感到肩頭一痛,他偏過腦袋一看原來自己的左肩上一枝羽箭插在上面,受傷了,他活動了一下肩膀,還行,入肉不深,他抬手使勁的拔下扔了出去。

  就在此時一聲高亢的銅號響起,蓋過了全場的喧嘩,接著他通過面甲看到前面炮組的炮長點燃了火繩,此時整個炮組就剩他一個人留守在這裡,其他的炮手已經後撤入陣,因為這是最後一炮了。

  轟的一聲爆響,煙霧又一次籠罩了炮位。

  大量拇指粗細的彈丸沖向漢軍的驢車和木盾,這回的打擊力不是小小的槍子可以比擬的,很多的木盾和驢車被擊打的星散開來,露出後面的漢軍。

  就在此時,破虜軍第三排火銃手擊發了,煙霧籠罩了破虜軍的陣陣前方。

  此番大部分的木盾和驢車消失了,漢軍的損失大增,登時有百來名漢軍各形各狀的倒地嚎叫掙命,登時漢軍的前排像是被削掉了一層。

  李輝解氣的看著幾十步外的漢軍,此時他注意到那個炮長沒撤回來,只見這個炮長倒伏在火炮旁痛苦的掙扎著,他的兩隻腿上中了三箭,其中一支羽箭將他的左大腿穿透,鮮血染紅了他的雙腿。

  李輝忍住上前幫扶他的念頭,他作為副百總必須以身作則保持方陣的體系,後上來的火銃手正在以他為基準整隊,此時已經是火銃抵肩瞄準了。

  就在這時,他的餘光瞄到了什麼東西,他抬頭一看,只見漢軍的前排中不少人舉起了三眼銃。

  看著粗黑的銃口,李輝頭皮發麻,他渾身繃緊了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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