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天鶴譜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1-6 15:51:2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9 9493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6 15:52
七〇

  雪濤話音甫歇,方雪宜立即恍然,敢情自己那等疑心,確是太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當下連忙撇下手中長劍,紅著臉笑道:“晚輩不知申大俠乃是師叔舊友,一直在此照顧,失禮之處,尚祈見諒!”說著,長長一揖到地。

  那申行時不但貌相豪達過人,而且為人大概也是一位豪氣過人之士,聞言竟是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這麼說可叫申某愧汗無地自容了,陳大俠於我有活命再造之恩,區區奉陳大俠之命,效勞奔馳,乃是理所當然,小兄弟,這一點微勞比之陳大俠活命之恩,簡直是滄海一粟。”忽然長嘆一聲,接道:“申某想不到陳大俠竟已作了古人,申某今日方始承蒙小師父告知,心中悲痛難禁,似這等再造大恩,叫申某這餘生之年,已然報答機會,思想起來,真令人有蒼天無眼之恨!”言罷,只是一聲淒然長嘆。

  方雪宜心中暗道,原來這姓申的乃是受了師父之托,在此照顧師叔的,瞧此人言談,必然也是一位武林大俠,為了報答師父對他的救命之恩,居然寄身佛寺,數十年如一日,把名利二字,淡淡忘卻,若非大勇之士,又何能臻此?這等人才是自己應當敬佩的英雄……”

  方雪宜念頭轉的極快,那申行時嘆息之聲甫落,他立即應聲道:“申大俠的心意,先師縱在泉下,定然也是感激不盡的……”

  申行時搖了搖頭,感慨萬千地嘆道:“小兄弟,陳大俠予我再造之恩,申某實是粉身碎骨,難以為報,小兄弟既是陳大俠衣缽傳人,在申某眼中,你小兄弟已不啻陳大俠化身,今後小兄弟仗劍江湖,誅魔行道之時,如有用得著申某之時,只要小兄弟一紙相招,申某萬死不辭……”

  方雪宜聽得大為感動,忙道:“申大俠隆情高誼,晚輩記下了。”

  申行時料不到方雪宜小小年紀,竟能如此豪爽,當下放聲大笑道:“小兄弟,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方雪宜長長一揖,笑道:“申大俠盛情,晚輩卻之不恭,自是感到愧汗……”餘音未絕,突然間神色大變,竟是俯身拾起長劍,瞪著申行時,低喝道:“申大俠,你是幾個人一道而來?”

  申行時呆了一呆道:“申某向來獨往,小兄弟何出此言?”

  方雪宜冷冷地笑了一笑道:“有人來了?”

  那雪濤玉顏大大失色地問道:“方師兄,真的有人來了嗎?”

  方雪宜道:“來人已在岩下,師妹稍時自有發現!”

  那申行時此刻可是大感不安地皺起了濃眉,向方雪宜道:“小兄弟,你沒有聽錯,當真是有人來了嗎?”

  方雪宜道:“申大俠莫非不信嗎?”

  申行時低嘆道:“不是申某不信,而是這等深山半夜,小兄弟可能疑將野獸當作人了。”

  方雪宜搖頭道:“不可能,晚輩耳目雖不甚靈敏,但人獸之分,當會牢記心頭。”顯然,方雪宜心中已經對這位申行時起了疑念,是以,言詞之下,就不免暗暗帶了譏諷之意。

  那申行時闖蕩江湖甚久,焉有聽不出方雪宜在暗罵自己的道理。

  但身受劍神陳希正活命之德,方雪宜縱然對他再過分些,他也不會動怒的。

  是以,他聞言之後,卻是淡淡一笑道:“小兄弟說的是,申某卻要等著瞧瞧這來此之人,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方雪宜冷冷道:“在下但願申大俠沒有說錯,否則,只怕晚輩師叔回來,申大俠就無言以對了。”

  他話音甫落,只見那石坪前側的林木之中,已發覺大步走來兩名武林人物。

  申行時全身一震,轉目望去,只見這現身臥雲庵前的兩人,一高一矮,俱是自己從未見過之士。不禁環目暴睜,宏聲大喝道:“什麼人?膽敢夜闖臥雲庵佛門聖地,還不快快報上名來領責!”

  方雪宜這時也冷喝道:“你們是干什麼的?這峨嵋金頂豈是擅闖之地!”

  兩人話音甫歇,只見那身材高大,但又瘦得宛如一報竹竿立在地上的道裝老人,忽然怪笑道:“林藍仙可在座中嗎?還不叫她出來叩見南天二聖!”

  方雪宜聽得心中一呆暗道:“林芷仙是淮,難道是神尼俗家的名姓嗎?”

  他尋思未定,申行時已然冷笑道:“申某昔年可曾聽說。在那點蒼山中出了兩個怪物,人稱‘南天二怪’一個叫做竹道瞿高鳳,一個叫做葫叟肖無痕,看來就是兩位了,但申某不解的是,二怪又幾時得道升天,成了二聖了?”

  那高瘦的道人聽得申行時之言,不禁臉色一變。正待出口喝罵但那站在他身邊,高不及三尺,粗卻不止三尺,看上去真如同一個大葫蘆般的禿頂老人,徒然張嘴大笑道:“大個兒,你如知道老夫二聖名號,足見你也是武林中有名頭的人物。”

  申得時大笑道:“不錯,區區申行時。”

  那禿頂老人兩隻小眼一刻,大笑道:“申行時嗎?老夫倒也彷彿聽說過這號名字,只是……只是,此時卻想他不起了。”

  矮老人自語未歇,那竹道瞿高鳳已冷冷地一笑,向申行時道:“南北道上昔年有個獨行俠盜,人稱金刀二郎的,想必就是你這莽夫了?”

  申行時濃眉忽軒,大笑道:“不敢,申某正是昔日的金刀二郎。”

  敢情他倒似是為此大感快慰。

  又矮又粗的禿頂老人“葫蘆叟”肖無痕,舉手重重地拍了一下禿頂,大笑道,“是了!金刀二郎申行時,老夫想起來啦……”

  笑聲一斂,陡然一晃禿頂,人已欺到申行時身前尺許,探手扣向申行時的左手腕脈,接道:“申老弟,老夫要試試你的工夫,配不配被人稱作俠盜!”

  申行時但感眼前人影一花,連轉念都未來得及,左手一震,那肖無痕的五指,已如鐵箍一般,扣牢了自己,申行時心中駭然大震,暗道:“這兩個老怪,果然不是易與之輩……”

  口中卻是怒聲喝道:“你這是作什麼?還不給我撒手!”

  力貫左臂,奮力往外一帶,左掌更是兜胸一拳,擊向肖無痕胸腹之間。

  肖無痕肉團團的胖臉之上,略現訝異之色,哈哈一笑道:“不壞,你老弟果然有一手……”右手一鬆,左臂卻向上一振,申行時只覺得左腕被捏之處已鬆,但自己攻出的左拳,卻被肖無痕的後部撞得如遭鐵錐猛擊一般的疼痛,大驚之下,悚然收手,躍退三尺。

  這時,瞿高風吊眉一聳笑道:“小娃兒,那林芒仙可在庵中?”

  方雪宜一揮手中長劍,冷笑道:“臥雲庵主,乃是金頂神尼,閣下要我的人,只怕不在比處!”

  瞿高鳳尖聲厲喝道:“那林芷仙就是金頂神尼,小娃兒還不快快與我叫她出來……”

  方雪宜心中暗道:這就是了,這兩個老怪果真是來找師叔的,不知他們究竟為了何故,我總得問明白才好決定怎生應對……

  他轉念及此,立即一抱長劍,旋禮道:“神尼不在庵中,不知兩位找她老人家作甚?”

  那瞿高風聞言臉上神色變得十分的淒厲,怒喝道:“小娃兒,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中?”

  方雪宜道:“神尼下山,已有八九天了。”

  肖無痕這時正舉步向方雪宜走來,聞言大笑道:“好小子,你敢用謊言騙人嗎?老夫早已打聽明白,那林芷仙自從失意情場,隱居這臥雲庵中,數十年未出庵門一步,怎地容老夫聞訊追來,她卻正好下山去了呢,小子,你這番謊活,豈非編得太不高明了?”

  方雪宜聞言,心中晴暗吃驚,忖道:“聽這兩個怪物口氣,果然是向師叔尋仇的,自己可得小心應付才好……”

  念頭一定,頓時朗聲道:“神尼乃是區區師叔,眼下確實不在庵中,兩位如是有什麼重要之事,告訴區區或是雪濤師妹也行。”

  肖無痕瞧著方雪宜半晌,大概覺出方雪宜此說,似是實情,當下回頭向瞿高鳳道:“瞿兄,這小子一臉真誠,不似說謊之人,只怕那林芷仙果真不在庵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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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瞿高鳳凌厲的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橫掃了一遍,忽地怪笑道:“肖兄,老的不在,咱們就先拿下小的,你看如何?”

  方雪宜心想:“這姓翟的真是個混帳,稍時如是免不了要動手,自己就要讓他先嘗嘗我師祖龍行八劍的利害。”

  那肖無痕聽得瞿高鳳的話音以後,竟是沉吟道:“這個……瞿兄,以大壓小,勝之不武啊!”

  方雪宜暗道:“這姓肖的為人還算不錯……”

  瞿高鳳忽然厲聲道:“肖兄,你莫非忘了斷崔之恨嗎?”

  肖無痕驀地目光一亮,抬起左手,在迷濛的月色下,看了一眼,長長一嘆道:“肖無痕沒有忘記這根小指被削之恨,但是當年斷指之人,乃是林芷仙,不是眼前的這個小子,遷怒於後生晚輩,卻是肖某不屑為。”

  瞿高鳳聞言厲聲道:“肖兄,林芷仙斷你一指,你要找他本人,瞿某自不反對,但她毀我愛徒之仇,瞿某卻不願只及於她自身而已……”話音一頓,目光陡然後向方雪宜和雪濤身上,冷笑接道:“老夫就先拿她這兩個晚輩試手,放她也知道失徒之恨,究竟是何等滋味!”

  肖無痕聽得似是呆了一呆道:“瞿兄,你豈可不顧南天二聖的名望,出手對付後生之輩呢?依老先之見,咱們不如等那林芷仙回山再來……”

  瞿高風冷笑道:“肖兄,這殺徒之恨,瞿某已忍痛等待了二十多年,今日有此機會,叫瞿某怎肯放過?肖兄不必多說……”

  話音未已,右手已向方雪宜肩頭抓去。

  方雪宜這時已經撩然眼前局勢,只怕不見個真章,這姓瞿的一定會不死心了。瞿高鳳掌勢一發,他立即反手向上迎去,口中喝道:“姓瞿的,你很無恥……”

  驀然,一條人影電射而來,方雪宜耳中同時傳入那金刀二郎申行時的暴喝之聲道:“南天二怪原來只是仗勢欺人,不知自重的小人,倒叫申某好笑了。”

  砰然一聲巨震傳來,那瞿高鳳陡地退了一步。

  但那申行時卻被瞿高鳳震得湊空飛落丈許之外。

  顯然是申行時在內力修為之上,差的很多。

  瞿高鳳怪聲,喝道:“姓申的,就衝你這句話,老夫今夜就放你不得……”

  黃衣人影一晃,電似撲向申行時而會,強勁的掌力,挾著雷霆萬鉤之勢,狂掃而去。申行時自知內力不如對方甚遠,瞿高風作勢外來,他自是不敢硬接,一旋身就溜開了兩丈,但口中卻呵呵笑道:“申某一生刀頭舔血,倒也活了四十多歲,尊駕這句放申某之言,不知用意何在?”

  轟然兩聲巨震傳來,打斷了申行時的話語,方雪宜抬目望去,只見那申行時先前立身之處,已現出了兩個尺許大坑,碎石紛飛,落片未定。這瞿高鳳的掌力,果然十分驚人。

  方雪宜瞧得雙眉一剔,暗道:“這南天二怪的武功,顯然要比申行時高明甚多,自己再不出手,只怕申行時定然難逃對方辣手。”

  方雪宜想到此處,立即不再猶豫,長劍一振,大步走到瞿高鳳身前,冷冷地喝道:“閣下既是為了報那殺徒之仇而來,區區方雪宜目下已可算得師叔的弟子,如是閣下勝得了方某人,你盡可報復了。”

  那瞿高鳳本就不願跟申行時動手,聞言自是正合心意,桀桀長笑聲中,掉頭向身後的肖無痕道:“肖兄,這可是人家找上瞿某的……”

  肖無痕與他合稱南天二怪,常日相處,自然很瞭解瞿高鳳的為人,聞言之下,已知瞿高風動了殺機,惋借地看了方雪宜一眼,搖頭苦笑道:“瞿兄,得放手時且放手,能饒人處暫饒人,這位小兄弟骨骼清奇,乃是大壽之征,瞿兄莫要做的太過份,折了自己的陰德……”

  方雪宜心中一動,忖道:“聽這肖無痕說話,倒似不是大凶大惡之人,莫非這南天二怪竟是一惡一善嗎?”

  忽聽那瞿高鳳冷冷地哼了一聲,道:“肖兄,瞿某一生行事,最恨那婦人之仁,二十多年苦心,肖兄莫非忘懷了嗎?兄弟此刻已是箭在弦上,欲罷不能了……”話音一頓,掉頭向方雪宜道:“小娃兒,如是你死在九泉,心有不甘,不妨等你那師叔抵達陰都之日,向她索命去吧!”聽他口氣,方雪宜似已死定。

  但方雪宜卻不大善於辭令,聞言只是淡淡應道:“閣下好像有把握得很,是嗎?”

  瞿高鳳嘿嘿一笑道:“老夫看你年幼,先讓你三招機先。”

  方雪宜臉色一變,右手寶劍正待平胸刺出,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他乃是空著兩手之人,我豈可用劍博殺手無寸鐵之人?

  當下微微一笑,抖手將室劍拋向丈許之外的雪濤女尼,道:“雪師妹,請代小兄仗劍掠陣……”右掌當胸一立,向瞿高鳳道:“閣下年齡高出在下甚多,方某理應奉讓兩招才是。”

  方雪宜話音甫落,瞿高鳳已然氣得臉色鐵青,厲吼一聲道:“老夫瞧你能再狂多久……”吼叫聲中,大袖一揮,直向方雪宜捲去。

  方雪宜心中本就在默想著師父傳授的掌法,如何方能恰到好處的應付對方的攻勢,敢情他雖然習藝三年多,但卻從無與人對手相博的經驗,是以,他縱然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會比別人差,但卻不免在心中有些嘀咕。

  這時瞿高鳳陡然揮袖捲來,這與他事先所料想的大為不同,劍眉一提,已無暇思索什麼,右臂一抬,亮掌回擊而去。

  他自己並不知道,陳希正花費了三年六個月的時間,外借藥力之功,內借方雪宜堅毅心性,早已使他脫胎換骨,由一個天生體質不強的孺子,變成了一位身具無上內家工夫的一流高手,這一旦亮掌反擊,其勁道之強,已經不比陳希正出道江湖之時稍遜,是故那瞿高鳳所發的七成真力,一旦碰到了方雪宜的掌力,霎時被倒捲而回,悄無聲息地撞向自己胸前。

  瞿高鳳作夢也沒想到眼前這位孺子的武功如此高明,駭然大驚之下,錯非他年老成精,對敵經驗又多,一旦覺出不對,立即飄身斜引八尺,逃開了掌鋒,只怕這位竹道當場就已落敗。

  肖無痕在旁只瞧得脫口大笑道:“孺子可教,小夥子,你不含糊啊!”

  方雪宜眼見瞿高風狼狽神情,就知道自己一掌已經奏效,顯然是對方的功力不比自己強,頓時豪氣大發,聽得肖無痕話音之後,不自覺的脫口笑道:“多承肖老誇獎,方某感激得很……”

  方雪宜在試出自己功力以後,當然已無怯場之意,朗笑一聲,揮掌反擊過去。

  瞿高鳳攻出十招以後,掌勢一變,招拓都是致命的打法,掌鳳指影,式式不離方雪宜全身大穴。

  方雪宜初時多少還有著拿對方試招之意,故而出手的掌勢,並不怎麼犀利,但目睹瞿高鳳的惡毒掌力,竟是隨時都有致自己於死命的可能之後,心中不禁有氣,暗道:“這個老混帳完全不領我手下留情之意,我又何必存那厚道之心呢?”

  敢情他此刻忽然想起,所謂誅魔道的大業,正該由涓涓滴滴的做起,能夠除去一個惡人,就不妨除去一個人,這瞿高鳳是惡人之一,自己又何須不敢放手傷人?”

  心念及此,頓時掌勢一變,不再像試招般游門,一口氣拍出三招師父掌法,將瞿高鳳迫得退了五步。

  瞿高鳳越打越心驚,他已然是出盡了全力,卻把眼前這個大孩子無可奈何,越想越覺得不對,枯盾一陣閃動,不禁心中生了惡念。但見他激鬥中忽然暴喝一聲道:“孺子,你再試試老夫這招……”立掌如刀,當頭劈下。

  這一掌頗似瞿高鳳全身真力所聚,不但來勢極猛,而且還暗藏了三式變化,令人難以捉摸。

  方雪宜究竟對敵經驗不足,睹狀之下,心中暗感駭然,忘了自己在內力上並不輸給瞿高鳳,本可振臂硬擋他這一招,反倒略現怯意,閃身向後退了五尺。

  方雪宜自是未曾料到瞿高鳳這一招狂劈而下的目的,就是在逼他躍退,好讓自己有時間暗下其毒手,此時方雪宜不幸中計,瞿高鳳哪肯放棄這千載難逢的良機,右手向懷中一探,忽然大聲喝道:“娃兒,你敢硬接老夫一掌嗎?”

  話音未落,人已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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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方雪宜身形本來只是稍稍一退即止,聞言心中有氣,冷笑道:“十掌又有何妨!”右臂一探,當真亮掌迎了上去。

  就在雙掌即將接實的剎那,忽地耳中傳來肖無痕的暴喝:“瞿兄手下留情,毒針暗算,不是英雄行徑……”

  方雪宜雖然缺少對敵經驗,但他既然被劍神視為唯一可傳衣缽之人,自然有其過人之處,肖無痕話音入耳,他頓時明白了瞿高鳳驚退自己的用心何在,鋼牙暗咬,心中暗道:“這姓翟的當真如此惡毒,竟想在掌中暗藏毒計算計我,殺之也不為過。”

  他心念轉動,本是剎那間事,右手眼看與瞿高鳳的右掌相距不及寸許,忽然肩頭一提,雙掌為指,不與瞿高鳳來掌相撞微微下沉寸許,直取對方期門大穴。

  容得瞿高鳳發現方雪宜幾招攻來,匆忙之下,欲待側身閃避,但感左邊期門穴一震人已摔倒地上。

  他全身真力雖然散去,但那雙鷹眼,卻狠狠地盯著肖無痕,嘶聲罵道:“肖矮子,你這人面獸心,吃裡扒外的狗賊,翟某算是認得你了……”

  方雪宜如若趁勢補上一招半式,瞿高鳳必將命喪這臥雲庵前。

  但他卻遲疑了一下,未曾揮掌下擊。

  這正是他天性厚道之處,縱然別人有了殺他之心,他卻尚未感到必將殺人而後快的予以報復。

  申行時卻一躍而上,低聲對方雪宜道:“小兄弟,此人留他不得,如能趁機除去,實是一大善舉。”

  方雪宜剛自搖頭一笑,肖無痕已大聲道:“小夥子,你武功已得劍神真傳,舉手投足間,足見大將風範,老夫欣見陳大俠有徒如你,著實高興得很……”

  話音未落,已然探手扳開瞿高鳳的右掌,撿出一根通體雪亮,長達寸半的鋼針,向方雪宜笑道:“這根鋼針你可曾聽人說過?”

  方雪宜對武林中的一切,可謂知道的少之又少,因此肖無痕舉針相詢,他只有瞠目搖頭不答。

  但申行時卻濃眉一皺,沉聲道:“肖老當家的,申某似是聽人說過此針來歷。”

  肖無痕笑道:“申兄弟知道嗎?”

  申行時道:“南天二怪之中,竹道素有一掌追魂之名,據傳乃以掌中劍傷人致死,但今日看來,這掌中劍三字,大概是要改成掌中針了。”

  肖無痕笑道:“不錯,你倒是很有見識,這位瞿兄果然是用這根鋼針,傷過武林不少豪傑的性命,老夫雖然幾番勸阻,終因各人習性不同,無法勸其永不再用,不過……”只見他驀然隨手一揮,將那報鋼針拋落萬丈懸岩之下,接著道:“從今天起,瞿高鳳這掌中藏針的傷人絕枝,只能永遠留作昔日的美談了。”說罷,竟然哈哈大笑不止。

  申行時瞧著方雪宜微微一笑道:“小兄弟,這位肖老當家的,倒是個有心之人!”

  方雪宜心中打一開頭就沒對肖無痕懷有何等敵意,此時見他這等舉措,自然更是覺出這個又矮又胖的老人並非邪惡之士,申行時話音一落,他立即笑道:“申大俠說的是,晚輩也覺出這位老人家不是心地險惡之人……”

  他說話的聲音不低,那肖無痕自是聽得明明白白,目光一轉,哈哈笑道:“小夥子,你這句奉承話很中聽……”

  話音頓了一頓,接道:“你貴姓啊?”

  方雪宜忽然間覺出,這肖無痕的個性,似是在平易之中還帶幾成滑稽,當下幾乎失笑出聲地應道:“晚輩方雪宜!”

  肖無痕禿頂一連點了幾點,道:“方雪宜嗎?老夫記下了。”

  他一面說,一面俯下身去,把那竹道瞿高鳳扶坐起來,右手輕輕地向他後心門穴按去,口中又道:“方老弟,老朽如是解開他的穴道,老弟會不會見怪?”

  方雪宜見他掌心已然貼在瞿高鳳的命門,卻是真力蓄而不發,先向自己打招呼詢問,心中對肖無痕的為人,又增多了一份敬意,當下笑道:“晚輩如有傷他之心,適才也不會在點倒他以後這久未下手了!肖前輩如要解開他的穴道,儘管動手便是。”

  肖無痕哈哈一笑道:“老弟慷慨得很啊!”

  笑聲一歇,掌力忽發,但聽得那瞿高鳳陡然厲吼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掉頭向肖無痕罵道:“姓肖的,三十多年的交情,你全忘了嗎?你怎能下得了這等辣手。”

  方雪宜雖然覺出肖無痕拍開穴道之舉,竟然使得瞿高風吐出大口鮮血,實是大出常規之外,但可並未看出有什麼不對,甚至聽得瞿高鳳責駕肖無痕以後,仍然有些不明白,正待皺眉詢問肖無痕,這是為了什麼?耳中忽然聽得肖無痕大笑之聲道:“瞿高鳳,如果我肖某落到今天地步,剛才那一掌改由你翟兄來替肖某活穴的話,只怕後果比眼下要嚴重得多了。”

  瞿高鳳兩眼之中充滿了怨毒之色,恨恨地切齒道:“肖無痕,你比老夫惡毒了千倍,不錯,老夫如是有機會為你拍開穴道,確是可能借此良機,取你一命,但總比你散去我一身功力,落個長痛不如短痛的好啊!”話音未已,怨毒的眼色,已經被淚光所罩沒,瞿高鳳雖然一生為惡,但落到一身真力散去,空有滿肚子絕招,再也無法施展,確是使人有英雄末路之嘆!

  方雪宜這時才明白肖無痕藉著解穴的機會,已然震散了瞿高風的全身真氣,使他由此而後,再也不能論武,方才引起瞿高風那等怒毒憤恨。

  肖無痕哈哈一笑,竟是將那瞿高鳳扛在肩上,向方雪宜道:“老弟,見到劍神陳大俠之時,就說昔日故交肖伯延向他問候。”

  他話音未已,申行時脫口叫道:“原來你老是點蒼派的那位失蹤多年的長老矮劍客肖伯延老前輩嗎?晚輩真正是失敬了!”

  大步上前,長揖到地。

  肖某禿頂一搖,笑道:“不敢當,申老弟的俠名,老朽早已聞名。”

  申行時道:“晚輩昔日聽過很多你老的豪俠事蹟,點蒼劍派傳說你老失蹤,想不到你老竟是搖身一變,成了南天二怪之一。”

  肖無痕哈哈大笑道:“申老弟,老朽這肖伯廷的名號,除了向劍神陳大俠尚敢提上一提,對武林朋友而言,肖伯廷應是早已不在人間了,尚盼老弟包涵,莫將此訊透露出去。”

  話音一頓,又道:“老朽這三十年來,不惜混跡二怪魔道中的心願,今日總算假方老弟之手成功,從今而後,老朽也許不再下山了……”

  申行時聞言:頓時明白這位昔年的點蒼長老,居然是為了想牽制竹道瞿高鳳,不讓他過分為惡才隱姓埋名,和瞿高鳳結成兄弟,這等不惜身入地獄的義行,感動的申行時虎目之中,飽孕著淚光,低聲道:“老前輩捨身飼虎之德,實是人天共鑑……”

  肖無痕不容申行時多說,朗聲一笑道:“老兄台,老朽雖有以身啖虎之心,但卻是方老弟成就了這番功德,三十年來,瞿高鳳防我之甚,遠過於防範他人,否則,老朽也不會等了這麼多年,都沒有機會下手了……”語音一歇,掉頭向方雪宜道:“方老弟,多謝你助了老朽成功,別忘記見到今師之日,代故人向他問候一聲安好啊!”側轉身軀,就待舉步離去。

  方雪宜打申行時的一番談話之中,已經瞭然肖無痕必是一位白道大俠,而且他仍是不借自毀俠名斜躋身魔道之中,肖無痕的這等義風俠行,自是令他大為欽仰,當下連忙抱拳道:“晚輩記下了……不過,老前輩的盛情,先師已無法接受了。”

  方雪宜話音甫落,肖無痕剛剛踏出的左足,陡地收了回來,連打在肩頭的瞿高風,也被他鬆手跌落在地上,狂睜著兩眼,喝道:“你……你說劍神陳大俠怎麼了?”

  方雪宜淒然道:“先師已於月前逝世了。”

  肖無痕如雷擊般的呆立當地,久久未出一聲。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那圓圓的臉上,流滿了頷下的鬍鬚。

  方雪宜睹狀,心中大為悲痛,一時竟然掩面哭出聲來。

  夜鳳飄飄,寒月朦朧,荒山偶有猿啼,益發增加了這庵前的淒涼氣氛。

  大約過了足足頓飯之久,肖無痕方始仰天長長一嘆,高聲道:“蒼天啊!為什麼好人就不會長壽呢?武林之中,可以死去千萬個像肖某這等無用之人,卻不能沒有劍神陳大俠,而老天你既能容得下肖某這等人活在世間,為什麼又容不下陳大俠一人?天啊……你也太不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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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沉痛的呼喚,字字扣人心弦,連申行時也忍不住淚如泉湧地大叫道:“老前輩問得好,申某心中要說的話,你老終於代我說出來了……”

  肖無痕忽然舉手抹去了淚痕,大聲道:“申老弟,聽你之言,莫非受過陳大俠的恩惠嗎?”

  申行時道:“活命之恩,有如重生父母。”

  肖無痕陡然大笑道:“是了,陳大俠一死,你老弟永沒報恩的機緣,所以如此傷心,是嗎?”

  申行時嗚咽道:“一代仁俠劍神,竟然盛年仙去,武林同道,失此棟樑,自應為之同聲一哭,申某活命之恩,縱是陳大俠未死,以陳大俠所能,申某又何能報答?老前輩似是應比晚輩明白啊!”

  肖無痕禿頭連點,道:“不錯,這報恩兩字,你果是談不到……”話音一頓,忽然向方雪宜道:“方老弟,陳大俠是道成升天的嗎?”

  方雪宜含淚道:“先師是因病逝世。”

  肖無痕怔了一怔道:“陳大俠也會被病魔奪去性命嗎?這……這叫老朽怎肯相信?”

  但他忽然不再說話,打地上抓起那奄奄一息的瞿高鳳打在肩頭,欲言又止地向方雪宜打了個問訊,逕自掉頭向林外行去。

  方雪宜只道他臨去之時,必將有幾句話交代,孰料這老人居然說走就走,心中一愣,脫口道:“肖前輩這就要走了嗎?”

  肖無痕已在三丈以外的林木之中,聞言長嘆一聲道:“老弟,瞿高鳳武功已失,老朽與他相處三十年,總不能眼看他無處安息立命,老朽此去,打算安頓好了這位老友,然後再尋找老弟……至於老朽與神尼斷指之仇,說穿了只不過是苦肉計而已!”

  方雪宜抱拳一揖道:“老前輩不是說不再下山了嗎?”

  肖無痕淒然狂笑三聲,道:“陳大俠如是仍在世間,老朽自是不必再戀紅塵,礙手礙腳的,但陳大俠過早仙去,老弟你又如此年輕,老朽倘若仍然獨善其身,高蹈自隱,那豈不是成了真正的惡人了?”話音未落,人已躍上崖去!

  方雪宜長長地吁了口氣,呆望著肖無痕去處道:“風塵奇士,俠道高人,果是有他過人之處……”

  那一直在旁未出一聲的雪濤,此刻忽然低聲道:“天過四鼓,申大俠可要到庵內坐上一會,待貧尼為大俠準備一點兒熱茶,暖暖身子?”

  申行時間言,抬頭打量了一下天色,搖頭道:“不必了,小師父,申某也該回寺了。”

  話音頓了頓,向方雪宜抱拳道:“小兄弟,今宵之事,可能是由兄弟行蹤不夠隱秘引起,幸而那肖怪乃是點蒼長老,老弟又武功高強,否則,申某隻怕要鑄下終身難以彌補的大憾了……”

  方雪宜早已料到那南天二怪必是跟申行時而來,但申行時自己不說,他可未便說出,此時聞言,更是搖頭道:“申大俠不必自責,此事已成過去,莫要掛在心上了!”

  申行時似是想再說話,但他終於強忍在心,抱拳一揖道:“改日兄弟再來問候!”轉身大步而去。

  方雪宜也略一抱拳,這才和雪濤師妹回轉庵中。

  經此一來,直到神尼在第十天回庵,臥雲岩上並無其他事故發生。當方雪宜把南天二怪襲擊之事向神尼說明以後,神尼只是鄒眉淡淡一笑道:“我已經知道了。”

  話音一頓,忽然問道:“孩子,你的劍法練得怎樣了?”

  方雪宜臉色微泛紅暈,道:“弟子愚蠢,師叔所授十四式變化弟子只練會了十式……”

  神尼點點道:“那另外的四式,你想必是當時未能記下,是嗎?”

  方雪宜道:“弟子確是未能記牢。”

  神尼微笑道:“孩子,你莫要洩氣,十天之內,你能練熟十式變化,已非常人所及了。”語音略頓,接道:“孩子,師叔原要你留在山上半年,把你師祖全部武功練成,但眼下卻不能不稍作改變,孩子,由今日起師叔要在十天之內,把你師祖全部武功傳授於你,半月之後,你就該下山去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心中暗道:“我怎能一下子記得那麼多呢?”

  但他口中卻未把心中所想說出,只皺眉道:“師叔要弟子提前下山嗎?”

  神尼低嘆了一聲,道:“不錯!”

  方雪宜低嘆道:“弟子十分愚笨,看來這只有十多天的時光,是無法把師祖武功全部學成了。”

  神尼點頭道:“孩子,師叔也知道你決無可能在十天中學會許多,但師叔只要把口訣和變化告知於你,下山以後,你仍可以練成功的!”

  方雪宜心知師叔既已決定,必然是有了重大原因,當下恭敬地說道:“弟子遵命!”

  神尼嘆息一聲道:“孩子,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的話要說,但時日已然無多,師叔不想再浪費這半個月的寶貴時光,一切事等你下山之後,你自然就會明白,師叔還是先把師祖的武功傳授給你,孩子,今後你能否趕得上你師父,繼承師祖遺志,光大劍神的名望,那可就靠你自己的努力了。”

  方雪宜凜然恭應道:“弟子知道!”

  神尼淡淡一笑道:“今天你先把那四式變化練熟,明天起,師叔就要傳你那劍法中的最後一招了……”話音略頓又道:“龍行九劍記熟之後,你已可算習成了師祖武功的九成,還有一成就要靠你自己去領悟了,師叔已然教不了你啦!”方雪宜聽得有些不解地笑道:“師叔,那另外一成武功,可是師祖並未留下遺笈秘本嗎?”

  神尼失聲笑道:“不是!”

  瞧著方雪宜發呆的神態,神尼接上又道:“孩子,十成武功,就一般人而言,經驗應佔三成,但因為你師祖所傳的武功,博大精深,洞燭機先於敵方未動之前,故而你只要有一成動手的經驗就夠了,所以,這最後一成武功,就是指的對敵經驗而言!”

  方雪宜心中突然想起自己在那荒野茅舍,一劍刺傷魔刀田遠之時,田遠刀勢不出,自己竟然不知如何專招傷敵之事,頓時瞭然師叔所說師祖留下的武功,已能料敵機先,果然不假。

  而且方雪宜也明白師叔把動手經驗,列為武功中的一成,確是實情,因為當日自己倘使有了動手經驗,那刀魔田遠就算不肯抽刀出鞘,自己也能夠憑著對敵的經驗,誘使對方移動身形,然後就勢出劍傷敵。轉念至此,他恍然笑道:“弟子明白了!”

  神尼笑道:“你明白就好,孩子,咱們該去練那四式劍招啦!”

  十天的時間,彈指即過,方雪宜幾乎是晝夜不息地默唸著那師祖最後添創的一招劍法,任憑如此,他仍然未能窺其全貌,只約略地把這一招的七大變化,記下了一個大概。

  敢情當年劍聖龍超群手創此招劍法之日,幾乎花費了五年時光,方雪宜能夠在短短的十天之中,記下了七式變化的大概,實則是為人所不能為的了。

  打第十一天起,金頂神尼竟是要方雪宜從頭至尾的把所有武功,循序漸進地一一從頭演練,到第十四天的黃昏為止,正好把自己這三年多所習,全部演練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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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方雪宜至此方始明白,師敘為何要自己在第十五天下山的原故了,原來她老人家要留下四天時間,徹頭徹尾地考量自己一番。

  當夜,神尼把方雪宜喚到禪房之中,對勞師祖的遺像,又諄諄告咸了一遍,最後,竟然長長一嘆道:“孩子,你深山學藝,已有三年零九個月之久,此番下得山去,武林之中,必然有了變動,你千萬莫要忘記,那五大魔主看似一切動亂的根源,但實際上,只怕還有隱身幕後的惡人,你師父的纏綿病榻之事,你乃是親目所睹,孩子,你可要當心些才是!”

  方雪宜心中雖是明白師叔突然要自己提前下山固有深意,但卻一直不敢詢問,心中暗道:“自己明日就要離去,如果自己仍不啟齒,下山以後,又要到幾時才能再回山叩問?”當下略一沉吟,低聲問道:“師叔,弟子有一件事,不知當不當問?”

  神尼道:“明日你就要下山了,心中如有疑難之事,就趕快說出來吧!”

  方雪宜道:“師叔本是要弟子留在庵中半年,現在三個月不到,師叔突然要弟子提前下山,是不是師叔因為有什麼重大的事故發生,才命弟子趕去解決。”

  神尼搖頭道:“錯了!孩子,如是師叔有事要你去辦,豈會到此刻尚不告訴你之理?”

  方雪宜一怔道:“是啊,弟子想錯了。”

  神尼忽然淒涼地一笑道:“孩子,師叔也不想瞞你,你明日下山之後,師叔也將於五日之後,離山他去了。”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師叔也要下山嗎?”

  神尼淡淡一笑道:“不錯。”

  方雪宜道:“師叔幾時重回金頂?”

  神尼搖頭道:“不知道,也許……也許……”突然目光一黯,住口不語。

  方雪宜惶然失聲道:“師叔,弟子如是想向師叔叩問金安,莫非回到金頂也見不到你老嗎?”

  神尼長長一嘆,道:“孩子,你這番孝心,師叔記住了,其實,師叔此行如是順利,半年之中,也許就會回轉峨嵋,否則,只怕咱們已難有再見的機緣……”

  話音一頓,室了師祖遺像一眼,接道:“不過,一年之後你如有暇,最好能來此一行,也好取去師祖的遺像。”

  方雪宜忽然覺出師叔這語焉不詳的話句之中,彷彿充滿了不祥之意,心中大為震悸,脫口道:“師叔言下之意,莫非此行十分凶險?”

  神尼道:“不一定,在我未見那人之前,吉凶善嚴均無從先知,孩子,這是師叔的私事,你也不必多問了。”

  方雪宜接道:“師叔,有事弟子服其勞,這事能否由弟子代師叔前去呢?”

  神尼連連搖搖頭:“不可能。”

  這斬釘截鐵般的回答,只聽得方雪宜呆了半晌。

  神尼瞧著方雪宜雙目之中,淚光閃閃,心中大為不忍,低聲道:“孩子,你別為師叔耽心,如論武功,師叔或許連你也強不過,但如若論起行事的機智和謹慎,時下尚無高過師叔之人,孩子,你大可放心,在你師傅死因未明之前,師叔不會遽而輕生的。”

  方雪宜拭著熱淚說道:“弟子幾時再問你老請安呢?”

  神尼沉吟了一下,嘆息道:“你不必找我,由今日算起,一年之內,師叔自會前去尋你……孩子,你該去收拾行裝,也好順便向雪兒師妹道別啦!”

  方雪宜恭就應一聲:“弟子遵命!”這才暗暗地拭著淚,轉身退出了禪房。

  第二天一早,方雪宜換上了雪濤師妹為他裁製的一襲嶄新的天藍長衫,助下掛著那支劍神遺留的寶劍,左肩翱了個小小的地黃布包,一步三回頭的走下了金頂。

  他心中有著揮不去的依戀之情,也有著說不出的不安的預兆,彷彿一旦離開臥雲庵,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得到師叔和雪濤師妹一般的難過,但究竟已經長大了,縱然心中那麼不安,難過,口中卻是一字也未說出來。

  他經過伏虎禪寺時,確曾想到去看看申行時,但他忽然想起了大伯母和方珞,頓時有著歸心似箭之思,恨不得插翅飛到嘉定府,去找那程子望打聽一下大娘下落,因此,他在伏虎寺前略一張望,竟然忍住了入寺心願,大步奔向峨嵋縣城。

  方雪宜在城中打個尖,從師父留給自己的幾十片金葉子之中,取出一片,在馬市場選了一匹快馬,順著官道,直向嘉定駛去。

  黃昏時分,方雪宜已經打馬奔進了嘉定府的城門。

  四年不到,舊地重遊,方雪宜心中不禁有人事全非之感,當年的嘉定,僅僅是泯江和大渡河兩條水路的朋友,就不下千人之多,他四年前隨著中洲三俠來此之日,經過街上之時,他曾瞧到不少精神抖擻的武林和豪氣過人的江湖好漢,比肩接踵,熙來攘往,但今日踏進城門,卻見不到一個這類人物,大街之上,顯得冷冷清清,偶爾見到幾位勁裝漢子,也都是長的模眉怒目,面容可憎。

  方雪宜知道有些不對,但他在沒有見到程子望以前,可不想妄下評斷,一提韁繩,竟是穿城而過,直向程家莊馳去。

  方雪宜在離開嘉定之時,並未注意到那程家莊究竟在城北還是城西,北刻穿城而去,迎面見到驕陽由左手方位射來,方始明白,那程家莊乃是在北門之外,

  翠竹依舊迎風而立,但翠竹的裡面,卻已然見不到半間完整的房舍。

  當年那住了程子望一家上上下下百十號人口的程莊家,此刻卻只剩下了一片瓦礫,殘磚斷牆,屋圮牆倒,從那滋生得十分茂密的已枯野草看來,程家莊應是去了很久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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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第十一回 人事全非

  方雪宜牽著馬兒,呆立在竹林邊沿,久久不知所措。

  他向四周望了半天,卻不見一個人影。

  看來這程家莊中的人,若非遭遇了一把天火,燒得片瓦不存,那就是遇上了江湖仇殺之事,全莊人口,俱畢被人所害。

  方雪宜思來想去,終於拉著馬兒,在這片礫場中轉了半晌,果然,他發現在那斷瓦殘垣之中,確是留有不少拓焦的骨骼,顯然這程莊家是出事了。

  這一瞬之間,方雪宜大有人海茫茫,今後何去何從之感。

  在他的想像,大娘和中州三俠的去處,只有程子望明白,而程子望的全莊人口,很可能全被仇家所害,則天地何其之大,要自己去尋大娘和珞弟,豈非難似大海撈針一般。

  沉沉的夜色之中,打四面八方湧了過來,陣陣塞鴉,正繞著這片竹林飛噪,方雪宜忍不住長嘆一聲,拉馬掉頭,向嘉定城中趕回去。敢情他突然想起,當年所住的那家各棧之中,或許能打聽得出程子望的一切!

  方雪宜打算的本是不錯,但是,容得他找到那條大街以後,這才發現那家客棧,早已改成了三間雜貨鋪了。

  頓時,他連一點線索也找不出了。

  望瞭望天色,已然快到初更時分,他鋼牙暗咬,想道:“好歹也得先打個寺方住下再講!”心念一定,便順著這條大街往東走去,終於在不遠之處,找到了一家名叫“悅來客棧”的住處。

  方雪宜隨便用了點晚膳,緩步走到那家客棧的賬房,打著那位看上去頗為忠厚,年約五十出頭的賬房先生閒聊。

  那位賬房先生倒也十分老實,方雪宜那口被當地人認作下江口音的官話,使他誤把這位十九歲不到的少年,當作達官貴人的公子一般奉承,幾乎是有點巴結得有問必答,而且說的十分詳盡。不過,就在方雪宜偶然詢及程子望之後,這位帳房先生竟然臉色大變,久久沉吟,不置一語。

  方雪宜立即感到有些不對,很顯地可以看出,這位帳房老人對程子望的事,定得知之甚詳,否則,他是不會變色不語的。

  方雪宜心念一轉,心中盤算道:“瞧這老帳房的神態,似是有著難言之隱,自己總得想上一個藉口,套出他幾句話才好……

  當下微微一笑,道:“老丈,那程望程莊主與在下家門乃是世交,在下奉了家慈之命順道拜望程夫人叩關安好,不想在下去那程家莊之時,況然只剩下斷瓦殘垣,使在下大感不安,不知老丈可否告知在下,程莊主家中,是否出了什麼不幸之事,在下回家之時,也好向家母……”

  帳房老人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打量了半晌,方才長長一嘆:“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嗎?”

  方宜宜本要點頭應是,但話到口邊,卻心中靈機一動,搖頭道:“在下自幼就終日埋首寒窗,從未在江湖上行走。”

  帳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的笑道:“公子,瞧你身佩寶劍,又能乘騎那等駿馬,倒不像是個文弱書生啊!”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說的不錯,在下除了習誦詩文之處,家嚴念我自小身體太弱,又請了幾位教師爺,教在下練了一些拳腳,用作防身健體,與那行走江湖的好漢相較,那可就差得遠啦!”

  帳房老人因是看他眉清目秀,一派文質彬彬的神態,心中倒也有了八成相信,點了點頭,笑道:“公子果是不像江湖人物,老朽相信了……”話音微微一頓,接道:“不過,老朽卻認為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沾惹這些江湖人物呢,那程莊主在嘉定地面之上,確也算得上一個俠義人物,但究竟不比官宦之家,所交的朋友,可謂三教九流均有,公子如是想圖個清靜,老朽倒希望公子不要打聽這些事最好。”

  方雪宜搖頭道:“此乃家母慈命,在下縱然為此招來今後很多困擾,在下也不容推辭!”

  帳房老人似是對方雪宜這等孝心,甚為欽佩,當下笑道:“公子,孝心可嘉,老朽感佩得很……”

  突然他四下里張望了一眼,低聲接道:“公子”,方雪宜原來就已想到程子望一家,可能已經遭了毒手,但此刻聞言之後,仍然免不了心頭大為震悸,脫口說道:“程莊主一家都遭害了嗎?”

  方雪宜皺眉道:“老丈,那程家可有生還之人?”

  帳房老人搖頭道:“據老朽所知,只怕程莊主的一家,並無一人生還!”

  方雪宜道:“老丈,此事何時發生的。”

  帳旁老人想了一想,道:“算來已有一年多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一年多以前,那是說我還在邛崍山中這時,這程家莊就已遭了別人的毒手了……

  他心中尋思未已,帳房老人已接著嘆息一聲,道:“公子,你似是來遲了!”

  方雪宜驟然道:“是啊!在下果真是來遲了……”語聲略頓,低聲接道:“老丈,那程莊主的仇家是什麼人?”

  帳房老人臉上神色又是一變,搖頭急道:“公子,這些事你最好莫要過問,江湖上的恩怨仇殺,不是你們讀書做官的人該問的,公子,聽老朽的勸告,你還是早些離開嘉定吧!”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老丈好意,在下不是不知,只是在下倘若不能查明程莊主一家喪生何人之手,回去只怕還要受到家慈的責罵,認為在下辦事無能!”

  帳房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公子,老朽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方雪宜道:“老丈有話請講!”

  帳房老人道:“公子一定要想知道殺害那程莊主的仇家是誰,可是有著想替程莊主復仇之心嗎?”

  方雪宜道:“這倒不一定!”

  帳房老人點頭道:“公子說的不錯,年輕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血氣方剛,易於衝動,公子未及弱冠之齡,就能有這等養氣的工夫,老朽倒是放心不少。”

  話音至此一頓,接道:“公子,其實老朽也不知道其中詳情,縱然老朽告訴公子,也許對公子幫助不大。”

  方雪宜笑道:“老丈但能告知那程莊主的仇人是誰,在下就十分感激了。”

  帳房老人點了點頭,極目掃了那坐在前廳中的幾位客人一眼,這才附耳向方雪宜道:“公子,程莊主的仇家,據說是劍門五鬼!”

  方雪宜劍盾陡地一揚,脫口道:“果然就是他們……”

  帳房老人呆了一呆,低聲道:“怎麼?公子可是早已知道那程莊主的仇人是劍門五鬼了?”

  方雪宜這才覺出自己一時忘情,說漏了嘴,忙道:“在下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帳房老人忽然附耳說道:“公子,這嘉定自從程莊主一家被害以後,早已成為劍門五鬼的徒子徒孫們的天下了。”

  方雪宜感激地笑了一笑道:“老丈,打擾你老啦……”略一抱拳,便起身離座,欲待臥到自己房中。

  那帳房老人忽然暗中伸手,拉了他衣角一把,人聲道:“公子,你如是嫌小店茶飯不好,老朽這就差人去為公子到外面叫上幾味可口的萊肴送來。”一面笑著說話,卻一面不停地向方雪宜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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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方雪宜猜出這位老人此舉必有深意,當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耐久等,你要他們手腳放快些。”話音一落,頭也不回地走出帳房。

  這時,只見一個獐頭鼠目,形貌猥瑣的漢子,正打自己身旁挨身而過,向那帳房先生打著招呼。

  方雪宜心想:“這傢伙八成就是那成玄通和董方的手下了,我此刻還是暫時忍耐一下……,轉念之間,人已回到自己的客房之內。

  他寬去外罩長衫,正想略事調息,目光過處,陡然心頭怒意忽生。敢情自己那黃布的包袱,已然被人抖開,包袱中的幾件換洗的衣衫和一些金銀,全部散落在地上。

  方雪宜心中一震,暗道:“這可好,我還沒去找他們,他們倒先找上了我,我就不相信你們劍門五鬼僅剩的兩鬼,又能有多大氣勢……,轉念之間,方雪宜重新披上衣衫,隔窗向外,大聲地叫著店家。

  當房門打開之際,赫然是那帳房老人。

  方雪宜盾頭一皺脫口道:“怎麼老丈自己來了?”

  帳房老人笑道,“公子,夥計們正在忙著,有什麼事交代老朽也是一樣!”

  方雪宜發現帳房老人已然順手掩上房門,心中忽然一動,忖道:“莫非他也有事找我?”他略一沉吟,指著地上的黃色包袱道:“老丈,區區的衣物被人打開搜查過了。”

  帳房老人稀疏的眉頭一皺,頓足道:“公子,這不是夥計們幹的吧!”

  方雪宜冷笑道:“老丈似是應該比在下更明白呀!”

  帳房老人忽然低聲一嘆,搖頭道:“公子,老朽有句話說出來,只怕公子不中聽……”

  方雪宜道:“什麼話?”

  帳房老人道:“老朽為公子設想,希望公子能夠早些離開嘉定。”

  方雪宜失笑道:“老丈是要在下立即離去嗎?”

  帳房老人道:“不錯,越快越好!”

  方雪宜一怔,道:“老丈,此刻已然快到三更,在下既不慣夜行,又何況城門已經上鎖,在下縱是有心離城,只怕也出不了此城啊!”

  帳房老人低聲道:“公子,老朽雖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在這嘉定地面之上,也混了三十年多,耳聞目濡,看的好漢們確已不少,公子一身功力,已是武林中佼佼人物,老朽知道,公子如是暫時把馬匹寄在此處,獨自翻城出去,必然不會困難……”

  方雪宜道:“在下要走,也不會在今夜!”

  帳房老人頹然一嘆道:“公子,老朽是為你好。”

  方雪宜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領了。”話音一頓,接道:“老丈,你替代那伙計們來此見我,可是有什麼事?”

  帳房老人點了點頭,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公子,老朽果然有事找你……”話音未已,人卻閃向房門旁邊,拉開了門向外張望了一下,這才上了門栓,向方雪宜低聲道:“公子,他們有人住在店中呢!”

  方雪宜冷冷笑道:“在下早已知道了。”

  帳房老人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你早就知道那劍門五鬼的手下,住在此處嗎?”

  方雪宜指著那包拾起的衣物,道:“若非他們手下,誰敢搜查在下衣物。”他忽然話音一頓,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不過,我卻有些不大明白,他們是怎樣知道我……”

  帳房老人聞言,忙低聲道:“公子,老朽倒是知道他們怎生盯上了公子的!”

  方雪宜道:“什麼原因?”

  帳房老人道:“公子,你在來此之前,可是去過那程家莊的故居嗎?”

  方雪宜道:“不錯,在下果是去過,……”忽然,他恍然而笑道:“是了,想必那成玄通和宗士義一定派有人住在那程家莊附近監視,是嗎,”

  帳房老人道:“公子猜的不差,老朽適才就是聽得那兩位客人述及,今日黃昏派在程家莊的眼線,發現了公子,所以他們就跟上了公子,而且打算……打算……”他一連說了幾個打算,卻沒往下說去。

  方雪宜道:“打算什麼,老丈為何不說?”

  帳房老人待起身去門前張望,方雪宜卻伸手拉住了他,搖頭道:“老丈,十丈之內方無一人,有什麼話盡說無妨!”

  帳房老人愣了一愣,道:“十丈以內無人嗎?公子怎麼知道的?”

  方雪宜笑道:“老丈,不瞞你說,在下自幼習過天耳通,十丈之內,可以聽見飛花落葉之聲。”

  帳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但卻又不能不信地道:“公子,你可沒騙我吧?”

  方雪宜笑道:“老丈乃是為了在下之事,我又怎會騙你呢?”

  帳房老人仍然有些不安地張望了窗外一眼,方道:“公子,他們計議要在今夜等你睡熟之後動手暗算於你!”

  方雪宜陡然雙目寒光暴射,冷笑道:“好得很,多謝老丈傳訊之情……”雙手抱拳,長長一揖。

  帳房老人皺眉道:“公子,你單身一人在外,還是小心些為是。”

  方雪宜自是不便對他多作解說,只好抱拳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但請老丈放心,在下如無自保之能,也決不會冒這等生死的大險了。”

  帳房老人似是還待多勸幾句,但他瞧到方雪宜那堅決的臉色,只好把要說的話嚥了回去,低嘆一聲,啟門而去。

  方雪宜十分禮貌地送出門外,笑道:“老丈,在下不送了!”

  直待那帳房老人佝倭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微微一笑,轉身回房,插上了門栓,把衣物包抬掇整齊,熄去燈火,這才和衣躺在床上假寐,等著那成玄通的手下前來。

  約莫三更甫過,門外果然有了應聲。

  方雪宜暗暗地冷笑一聲,忖道:“只怕你們下來……”

  他思忖未已,那門栓已被來人以鋼刀撥開,一聲極其輕微的呀然之聲傳來,房門突然啟開了一扇。

  又過了一瞬,才有一個腦袋探入房內。

  方雪宜目力之強,眼下可透視重霧,那人腦袋剛剛伸入房內,方雪宜就已瞧出此人正是先前在帳房外面側身相遇的那個獐頭鼠目的漢子。

  那人這時忽然又縮回頭去,顯然是在跟門外的另一個夥伴在商量著什麼,久久未再入內。

  方雪宜不覺有些詫異,暗道:“他們怎地弄開了房門,卻又不進來了呢——”

  突然間,一絲火光在門縫外一閃而滅。

  方雪宜心中大震,尋思道:“莫非他們竟然如此下作,想用什麼毒香之類的毒物,來對付我嗎?”轉念及此,不禁心中大怒,正待躍身而起,出房將兩人制住,陡然一縷異香誘鼻而入,若非他覺出有異,立即屏住呼吸,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究竟是他的江湖經驗不夠,否則,他大可在發現門外火把子晃燃之際,就先閉住呼吸,改用師門龜息之法換氣,豈不連這一點兒險也不必冒了。

  就在方雪宜屏住呼吸的同時,那兩人業已推門而入。

  如此一來,方雪宜索性就不再有動靜,只是盤膝坐在床上,冷眼瞧著兩人的下一步行動。

  這兩個傢伙的膽子可真不小,但見他跨入房內以後,竟然由其中一人幌亮了火摺子點燃桌上的油燈。

  燈光一亮,兩人立即轉身向床上望去,登時,兩人如遭雷擊一般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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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那獐頭鼠目的一位,一抖手中單刀,顫聲喝道:“你……沒有暈倒嗎?”

  方雪宜眼見這兩人鼻孔之中,塞有兩個黑色藥丸,知道必是用來祛毒之物,當下心中一動,忖道:“我何不先制住其中一人,先行取到祛毒藥丸再行開口說話,也免得一不小心,中了他們的道兒……”主意既定,方雪宜冷哼一聲,陡然雙手一拍床沿,全身凌空而起,直向兩人掠去。

  方雪宜自己並不知道眼下他的武功之高,已屬頂尖高手,此刻心中急想取得對方的法毒藥物,是以行動之間,自是用上全力,去勢之快,簡直已有令人目不暇接之感,但見人影一花,獐頭鼠目的漢子,手中單刀尚未揚起,人已倒在地上。

  方雪宜左手一撈,將那人抓在手中,同時右手一探,已把那漢子鼻孔之中的兩粒藥丸取出,塞在自己鼻端。

  這時,那另外的一位漢子,似是已經嚇得呆了,手中雖然有一柄匕首,卻是木愣愣的站在那兒,動都不敢動一下。

  方雪宜回手將那獐頭鼠目漢子擱在地上,兩眼眨了一眨,冷笑道:“你們可是成玄通的手下?”

  這手握匕首的漢子,長得比那獐頭鼠目人要魁梧得多,但此時卻也像狗熊一般地縮在一起,對方雪宜所問之話,宛如充耳不聞一般,久久未曾回答。

  方雪宜瞧著他這份窩囊相,心中實是生氣,劍眉一皺,沉聲道:“你是啞巴嗎?”

  那人被方雪宜犀利的目光,瞧得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兩步,搖著頭顫聲道:“小……小的會……講話……”

  方雪宜道:“很好,你用心聽著,一句一句地照實回答!”話音一頓,接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應道:“小的名叫趙三拳!”

  方雪宜失聲道:“趙三拳,這名號不錯!”

  趙三拳瞧見方雪宜的臉上笑容,不禁膽子大了不少,揚了揚右拳,道:“小的天生神力,手下很少走過三拳之人,所以,夥計們都叫我趙三拳!”

  方雪宜暗自一笑,忖道:“看此人說話,倒像是耿直的老粗,稍時倒是不必為難他了。”當下微微一笑道:“你是劍門五鬼門下。”

  趙三拳道:“公子,小的主人已然改稱劍門雙俠了,你老不知道?”

  方雪宜劍眉聳動,笑道:“不錯,五鬼已喪其三,自然不能再用昔年的名號混世……”微微一頓話音,接道,“不論是二鬼也好,還是雙俠也好,你的主人可是成玄通和董方?”

  趙三拳道:“小的主人正是成、董雙俠。”

  方雪宜冷冷笑了一聲,突然喝道:“你們兩人夜入我的房間,暗用毒香迷人,可是認識我是誰?”

  趙三拳道:“這……這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公子莫要見怪。”

  方雪宜心想:你們想要我的命,還要叫我莫見怪嗎?不過……口中卻淡淡的說道:“奉什麼人命?”

  趙三拳道:“自然是主人之命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成玄通現在何處?”

  趙三拳道:“小的不知道!”

  方雪宜瞧那趙三拳的神態,似是並未說謊,當下皺眉道:“你奉了主人之命,前來暗算在下,又怎會不知道主人何在呢?”

  趙三拳道:“公子,小的說的是實話……”

  方雪宜道:“如此說來,你們不是直接受命而來了?”

  趙三拳笑道:“公子說對了,小的們當然是不夠資格直接聽命主人啦!”此人已然漸漸地不再膽怯了。

  方雪宜道:“你奉何人所差來此?”

  趙三拳道:“小的……是奉了宗堂主之命……”

  方雪宜未等他說完,忍不住脫口道:“哪一位宗堂主?可是宗士義嗎?”

  趙三拳道:“不是!”

  方雪宜一怔,道:“不是金槍宗士義?”

  趙三拳道:“公子,這宗堂主乃是宗堡主的公子。”

  方雪宜恍然道:“是那宗貴嗎?”

  趙三拳道:“正是宗大公子!”

  方雪宜冷哼道:“宗貴現在何處?”

  趙三拳道:“宗堂主就住在嘉定城之內。”

  方雪宜忽然沉聲道:“趙三拳,你想不想活?”

  趙三拳不自主地摸了摸腦袋,道:“公子,螞蟻尚且貪生,小的當然怕死啊!”

  方雪宜道:“你既是怕死,我倒是有個使你求生之路,你願不願意聽命?”

  趙三拳道:“願意,小的一切都願遵命!”

  方雪宜道:“趙三拳,你可不許後悔!”

  趙三拳道:“小的決不後悔!”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叫宗貴來見我。”

  趙三拳愣了一愣,道:“你老……公子,你是要我把宗堂主找來?”

  方雪宜道:“怎麼,你可是不願?”

  趙三拳道:“小的願意……”他話沒說完,轉身就向門外跑去。

  方雪宜突然伸手一攔,冷笑道:“且慢!”

  趙三拳吃了一驚,道:“公子……”

  方雪宜道:“你如是一去不回,我又將到如何處尋找你呢?”

  趙三拳道:“小的怎敢,公子放心……”

  方雪宜冷笑道:“在下本是對你極為放心,否則,也不會要你去叫那宗貴的了……”右手迅快地拍出三掌,輕擊在趙三拳肩肋等處,喝道:“快去快來,在下在此等你一個時辰!”

  趙三拳挨了三掌,雖是不重,但卻覺出中掌之處,有些痠疼,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可是封了小人的穴道了?”

  方雪宜冷哼道:“不錯,一個時辰之內,你如是趕不回來,就將全身經脈硬化而死,你如是不想早死,最好是跟那宗貴同來!”

  趙三拳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呆呆地瞧著方雪宜,口中連聲說道:“小人……小人……這就去……”他雖然口中說走,人卻根本未動。

  方雪宜詫異的笑道:“你為何還不動身?”
li60830 發表於 2018-11-6 15:52
七八

  趙三拳幾乎是痛苦失聲地應道:“公子,小的該死……”

  方雪宜聽得呆了一呆,喝道:“你這是怎麼了?”

  趙三拳突然跪倒在地,磕頭道:“公子,小人無法見到宗堂主……”

  方雪宜聞言,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卻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趙三拳頓時叩頭不止,哀聲哭求道:“公子,小人的身份卑微,無法見得到堂主啊……,望你老開恩……”

  方雪宜看得出這趙三拳並非做假,當下忍不住失聲笑道:“剛才你為何一口答應下來,自願前去請那宗堂主來此?看你這等反反覆覆的言談,足證不是個好人。”

  趙三拳只嚇得叩頭如搗蒜,低聲道:“小人一時糊塗,望求你老高抬貴手,放過小人……”

  方雪宜道:“那麼方便?你可是把在下當作了容易欺騙的人嗎?”語音頓了一頓,接道:“不過,在下倒是有個辦法,只要你答應,在下便可解開你被制的穴道!”

  趙三拳忙道:“什麼辦法?你老快講!”

  方雪宜道:“你既是見不著那宗貴之面,但總知道他住在何處的了?”

  趙三拳道:“這個小人倒是知道。”

  方雪宜道:“很好,你領著在下前去,見到宗貴以後,在下就解去你被制的穴道!”

  趙三拳怔了一怔,道:“這……小人如是領了你老去見宗堂主,只怕小人依然也活不成啦!”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你既是不敢領我前去,我就拍醒你的同伴,要他帶路前去便了,趙三拳,我也不再為難於你,你請吧!”

  趙三拳一聽,登時涼了半截,他一連又磕了三個響頭,叫道:“公子饒命……小人願意給你老帶路……”

  敢情這趙三拳似是想通了,如是不帶路去見宗貴,他眼下不出一個時辰,就得全身穴脈僵硬而死,倘若自己帶他去見宗貴說不定這姓方的被宗堂主拿下,自己不但不會喪命,或許還得著一樁大功哩!”他轉念至此,便連忙應允帶路。

  方雪宜卻在心中暗道:不怕你不肯帶路……口中可依舊冷冷地喝道:“扛起你的夥伴,咱們這就前去見宗貴。”

  那趙三拳苦笑一聲,抓起躺在地上的漢子,扛在肩頭,向方雪宜道:“公子,咱們這就走嗎?”

  方雪宜道:“前頭領路……”

  那趙三拳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但瞧著方雪宜那寒冰似的臉孔,卻連忙應了一聲:“小人遵命……”轉身便向門外行去。

  方雪宜緊好佩劍,掩上了房門,隨在趙三拳身後,出了悅來客找。

  約莫轉過了四五條大街,趙三拳忽然止步不進。

  方雪宜藉著淡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景色,卻見停身之處,乃是一所甚為幽靜的花園。

  方雪宜劍盾一皺,道:“這不是一道側門嗎?”

  趙三拳道:“小人等進出,都是走的這道側門。”

  言雪宜略一沉吟,道:“上前叫門。”

  趙三拳遲疑了一下,道:“公子,這等三更半夜叫門,只怕宗堂主也不肯接見你老呢?”

  方雪宜聽的心中大為忿怒,暗道:“此人外表看來,甚似耿直的漢子,怎麼行事卻又如此拖泥帶水。”當下冷冷一笑道:“那宗貴不見我,不關你的事,你如想活下去,就早一點上前叫門!”

  那趙三拳嚇得連退兩步,一轉身,大步向那花園的側門走去,日見他伸手在門上輕輕地敲了三下,便放下扛在肩頭的同伴,垂手肅立門外。不多時那道側門呀的一聲,向內拉開。

  方雪宜由暗處望去,只見一位十分魁梧的勁裝地漢子,手裡舉著一盞氣死風燈,探頭喝道:“什麼人?”

  那趙三拳連忙上前,低聲作揖道:“二爺,是小的趙三……”

  這叫做二爺的人,是似愣一愣,喝道:“這半夜三更的,你跑來幹嗎?”

  趙三拳指著地上的漢子,道:“二爺,小的是奉了副堂主之命和馮七辦差事的……”

  此刻,那門內的二爺,大概已瞧出躺在地上的馮七,突然跨出門外,向趙三拳喝道:“這是怎麼了?馮七死了嗎?”

  趙三拳搖頭道:“沒有……只不過被點了穴道而已,二爺,煩你老通稟副堂主一聲,就說小的求見。”

  那叫做二爺的人,沉吟了一會兒,方道:“你等著,我去瞧瞧副堂主是否未曾安歇……”話音未已,便自轉身跨入門內。

  方雪宜緩步走到趙三拳身前,笑道:“很好,不知道這位副堂主是什麼人?”

  趙三拳道:“副堂主姓莊,單名一個捷字,公子,你老可得小心一些,據說……據說……”

  瞧他吞吞吐吐,欲言不敢的神態,方雪宜不禁好笑,喝道:“據說什麼,此處別無他人,有什麼不敢說的?”

  趙三拳道:“公子,據說這莊副堂主的武功,還在宗堂主之上,公子最好莫要跟他吵翻,否則,吃虧的只怕就是公子了。”

  方雪宜聞言暗道:這姓趙的究竟還不算得壞人……動念及此,不禁微微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區區記下便是!”

  說話之間,只見一縷燈光,打園內射了出來,那先前入內的勁裝大漢,已急步趕了過來。

  但他一眼看到方雪宜之後,不禁呆了一呆,道:“趙三,這是何人?”

  趙三拳道:“二爺,這就是副堂主要小的去暗算的那位公子,”

  那位二爺顯然是吃驚不小,濃眉連連閃動,向趙三拳喝道:“趙三,你怎麼把敵人給領來了?”

  趙三拳尚未答話,方雪宜已哈哈一笑道:“二爺,區區和宗堂主、莊副堂主均屬故交,你這敵人二字,不嫌用得太過分了嗎?”

  他這麼說話,倒把這位二爺聽的呆了半晌,暴睜環目的仔細打量了方雪宜半天,忽然笑道:“公子,真的跟副堂主是故交?”

  方雪宜道:“二爺可是不信?”

  那人連忙說道:“小人名叫徐大化,公子只管叫小人名號便是了。”

  方雪宜道:“快引我去見莊副堂主!”

  徐大化躬腰應道:“小人遵命!”

  高高舉起風燈,領著方雪宜向園內行去。

  趙三拳扛起了馮七,跟著方雪宜身後,敢情他可是惦記著自已被封的穴道未解,不敢不亦趟亦趨地隨在方雪宜左右。

  這時,徐大化領著方雪宜在花徑林木之間,左轉右折,走了約莫有盞茶之久,來到一處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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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方雪宜舉目望去,只見那敝軒之中,燈光通明,而且人影晃動,似是有著不少人在內。

  方雪宜心中微微一動,立好放慢腳步,向身後的趙三拳招呼,低聲道:“你先去稟報!”

  那趙三拳吃了一驚,道:“小人!”

  這時,那位走在前頭的徐大化,已然進了那座敞軒,似是正在向那坐在敞軒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講話。

  方雪宜目光一轉,低喝道:“趙三拳,你如不去說明,那莊副堂主怎會知道你們辦差事的結果呢?而且,區區若不當著他面前拍開你的穴道,只怕那莊副堂主也不會相信你被人所制吧!”

  趙三拳大概也很明白方雪宜所說不假,當下倒是不再辯誘,扛著馮七,大步向軒內走去。

  方雪宜隨在他身後,但行到敞軒的石階之下,便停下身子,負手而立。此刻那坐在敝軒中的藍衫中年文士,目睹趙三拳扛著馮七而來,臉上神色果是微微一變,掉頭向徐大化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徐大化顯然未曾料到那位自稱與莊副堂主乃是故舊之交的公子,居然站在軒外不曾入內,頓時俯首應道:“屬下……屬下也不懂為了何故!”

  趙三拳放下了馮七,跪伏在地,顫聲道:“屬下趙三拳,叩見副堂主。”

  原來這位身著藍衫,神情冷酷的中年文士,正是莊捷,莊副堂主。

  趙三拳話音甫落,莊捷已冷冷一笑道:“趙三,馮七怎麼了?”

  趙三拳像是挨了一鞭子般,渾身發抖地道:“他……馮老七,被那公子點了死穴……”

  莊捷眉頭一皺,道:“你呢,為什麼好好的?”

  趙三拳道:“小人被制住了三處大穴,那位公子說,一個時辰不解,屬下就全身穴脈僵硬而死。”

  莊捷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突然站起身子,向趙三拳走了過來,探手抓住趙三拳的右脈,瞑目不語,臉上一派肅然神色。

  趙三拳卻感到一股強大的勁道,正從莊副堂主的掌心,逼向自己體內,但因自己有三處穴道被制,是以那股真力只能在右臂之中猛撞,痛得他眼淚都流了出來。

  莊捷大概覺出趙三拳沒說假話,忽然鬆手喝道:“不錯,你果然被人封了三處穴道……”語聲一頓,掉頭向軒外笑道:“想不到閣下乃是一位高人,莊某真是失敬了。”

  敢情,他並非不曾見到方雪宜,而是有心在問明一切以後,方出制招呼對方?

  方雪宜應聲一笑道:“不敢,區區若是不略為獻醜,恐怕得定見到副堂主的金面吧!”話音未已人已行進敞軒之內。

  莊捷適才已然試趙三拳被封的三處穴道,手法非常怪異,自己無能解穴,心中對方雪宜不但有五分畏懼之感,而且有著五分敬意,方雪宜踏進敞軒,他立即抱拳相迎,並且讓上座。

  方雪宜坐定以後,目光打量了四週一眼,微微一笑道:“莊副堂主,在下與副堂主似是素昧主平,未曾見過一面吧!”

  莊捷笑道:“不錯,分子與莊某果真素未謀面,不知公子上姓大名。”

  他尋思未已,耳中已聽得方雪宜冷冷地應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

  莊捷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不敢,方某今日拜訪,有兩件事,想向副堂主請教!”

  莊捷笑道:“請教兩字,莊某不敢承受,公子有什麼話,儘管吩咐。”

  方雪宜劍眉軒動,沉聲道:“副堂主既與方某不識,為何派人追蹤方某,意圖暗算?”

  莊捷問言竟然哈哈大笑道:“公子言重了,莊某決無意圖暗算公子之意。”

  方雪宜冷笑道:“副世主,尊駕派出的屬下,已被方某擒來,尊駕竟還不肯承認嗎?”

  莊捷面不改色的笑道:“公子,莊某如是說出其中道理,相信方公子就不會誤會了。”語音一頓,突然向趙三拳道:“趙三,本座交代你們追蹤方公子時,可曾要你們暗算方公子來著?”

  那趙三拳顯然是十分畏怯,低聲道:“沒有。”

  莊捷忽然怒哼一聲,喝道:“既然本座不曾命爾等暗算方公子,你們為何膽大妄為,擅作主張?”

  趙三拳聽得跪地連連叩頭道:“這……這是馮老七出的主意。”

  慶捷臉色微霽,笑向方雪宜道:“方公子,可否請你解開這馮老七的穴道,容他答話?”

  方雪宜冷眼旁觀,暗道:“縱然你在做戲,我也要瞧個清楚。”當下談淡一獎,接道:“方某遵命!”大步上前,俯下身子,在馮老七命門之上,輕擊一掌,只見那馮老七長嘆一聲,霍然坐起身來。

  但他一眼發現莊捷正怒目相向,只嚇得連身子還沒有坐穩,就連忙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屬下馮七,叩見副堂主!”

  莊捷冷笑一聲,道:“馮七,你好大狗膽!”

  方雪宜這時已緩步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暗道:“我且瞧瞧你們能要出什麼鬼門道來。”

  那馮七被莊捷罵得先是一怔,但他目側餘光,卻瞧見了方雪宜的形貌,頓時直嚇得全身發抖,連連叩頭,道:“屬下不敢……屬下……,武功不濟,還求副堂主開恩。“

  莊捷冷笑道:“不錯,你果然是武功不濟,否則,你也不會用那種下五門的手法對待方公子了。”

  馮七顯然是並未聽出來慶捷的話題真正用意何在,當下答道:“屬下奉命前去查看這方公子形跡,無意之中,發現他果然正是堂主的大……”

  莊捷陡然暴喝一聲道:“住口。”

  這馮七倒也聽話,立即縮回了舌頭,閉口不語。

  莊捷臉色鐵青,向站在軒外的幾名大漢喝道:“拖下去,依照違律行事論處!”

  頓時,進來了兩名大漢,一左一右,將馮七架了起來,直往敞軒之外連拉帶抬的拖走。

  馮七披拖走以後,莊捷竟是十分客氣的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公子,馮七不聽號令,自作主張,兄弟已按堂規論處,得罪了公子之處,尚望方公子莫再記在心上。”

  方雪宜明知莊捷這一番做作的用心何在,但他卻也不說穿,竟然哈哈一笑道:“莊兄好說,貴屬其實也並未沾到方某人的光,應兄如此重罰於他,倒叫方某有點過意不去了。”

  莊捷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寬宏大量,兄弟十分敬佩!”語音略頓,掉頭向趙三拳喝道:“念在你引導方公子來此之勞,本座不再處罰,還不給我下去。”

  那趙三拳登時如逢大赦,連聲應道:“屬下遵命,……多謝副堂主恩典……”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莊捷目光一轉,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笑道:“方公子仙鄉何處?”

  方雪宜心想:“這是在盤問我的來歷了。”口中卻一笑,答道:“方某世代居住洛陽。”

  莊捷臉上掠過一絲異采,抱拳道:“洛陽方家,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那中州三俠中的方二俠,不知是公子的什麼人?”

  方雪宜心中失笑道:“果然很爽炔,三句話不到,就轉上了正題,我如是不敢揭明身份,只怕反會惹起他們的輕視。”當下肅容道:“正是在下的大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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