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00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9
  第796章 它們本就是紙啊

    趙頊帶著妹妹逛街,一路買了許多東西,跟來的侍衛們都成了勞力。

    等到了沈家時,花花蹦跳著衝了出來。

    「這是……花花!」

    趙淺予歡喜的迎上去,等看到花花的尾巴被綁在後腿上時,不禁就怒了,「誰幹的?」

    以前的果果會這麼幹,不過現在她大了些,不肯了。

    迎接的莊老實一本正經的道:「包家的衙內來了。」

    「包綬?」

    「是。」

    尼瑪!

    那個傳聞中上房揭瓦的小子竟然來了?

    稍後趙淺予被接去和果果聚會,沈安也出來了。

    還帶著個小屁孩。

    小屁孩很是規矩的行禮,「見過大王。」

    那眼中的狡黠讓趙頊覺得這孩子不是老包的種。

    「很頑皮!」

    沈安看著很輕鬆,一點都不像是被熊孩子折騰的模樣。

    「紙鈔出來了,很精美。」

    趙頊摸出了幾張紙鈔。

    「某知道。」沈安說道:「這都是某給的意見。」

    「包括那些御筆?」

    「對。」

    紙鈔上的字大多是趙曙的御筆所寫,按照沈安的說法,這樣能增加紙鈔的權威性。

    「我今日用出去了。」

    「恭喜你。」

    趙頊點點頭,「我是第一個用紙鈔的吧?」

    「不。」沈安殘忍的剝奪了他這個嘚瑟,「第一個用的是果果。」

    「什麼意思?」趙頊聽到是果果,就忍不住想笑。

    一個女孩子拿著紙鈔到哪用去?

    「果果拿著一張一貫的紙鈔去買了一堆糖果回來。」

    「商人願意收?」

    趙頊覺得這不可能,旋即就知道自己錯了。

    沈安得意的道:「那些商人認出她來了,別說是一貫,十貫百貫都敢收。」

    沈安不差這點錢,若是紙鈔不值錢更好,這樣沈安就算是欠下了他們的人情。

    沈安的人情很難得啊!

    若是弄好了,說不定自己會變成第二個王天德。

    「你有信心嗎?」

    趙頊最近在琢磨紙鈔之事,越琢磨就越覺得這事兒的重大。

    大宋要革新,錢財就是根底。而受困於錢荒的大宋根底淺薄,讓歷來的革新都顯得有些先天不足。

    冗兵、冗官、冗費……農業、賦稅、軍隊建設……這些國家要素都和金錢緊密的聯繫在一起。錢多好辦事,沒錢就只能過苦日子。

    後來的王安石就是瞄著錢去的,各種手段下來,錢是到手了,可也引發了混亂。

    紙鈔的出世就是一次嘗試,若是成功,將會為以後的新政打下堅實的基礎。

    「你的眼光深遠,第一步就拿住了革新的命脈,錢。」

    趙頊讚道:「別人提及革新和新政都是轟轟烈烈的,可你卻蹲在家裡面,一會弄點事,一會弄點事,局面竟然就這麼慢慢的在扭轉過來……當初你說過不能急切,那些對頭會圖窮匕見,最後聯手埋葬了新政。我當時不以為然,如今卻有了不少感悟。」

    「某隻是懶。」沈安隨口敷衍了趙頊。

    「你不是懶。」趙頊唏噓道:「你在邊上零敲碎打的,卻幹了不少大事。廂軍、禁軍操練……金肥丹、望遠鏡、黃河改道……許多大事都做下來了,卻沒見到多少反對,這便是潤物細無聲的功效,我現在領悟到了。」

    「那就好。」沈安依舊是雲淡風輕的高人風範,可心中的嘚瑟幾乎要奔湧而出。

    稍後趙頊帶著妹妹回宮。

    「大王,官家召見。」

    趙頊想起了先前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幾個內侍,就對妹妹說道:「你去把東西分給他們,回頭還想出去只管說,大哥帶你出去。」

    趙淺予的小臉上馬上就多了光彩,眼睛瞪圓:「大哥,以後還能出去嗎?他們不許呢!」

    「他們不許,大哥許。」

    趙頊微笑著,這是他難得的輕鬆時刻,再過一會兒,他將會面臨來自於父親的詰難。

    「大王,請。」

    一路見到了趙曙,趙頊靜靜的站在那裡。

    「為何要讓那些商人去暗香兌換銅錢?」趙曙已經想通了此事的前因後果,所以不大高興,「你給了紙鈔,卻讓他們去暗香兌換銅錢,還每百文多兌一文錢……」

    這是什麼行徑?

    「你這是取巧!」趙曙的火氣上來了,「以利誘之!可那些紙鈔都被換成了銅錢,有何用?紙鈔有何用?」

    在他看來,百姓鐵定會把紙鈔換成銅錢,有多少錢都不夠換。

    「紙鈔有用!」趙頊說道:「商鞅當年革新前立木取信,至此新政方能順暢展開。而紙鈔要想取信於民,首先就是要讓他們相信紙鈔能換取金銀銅,否則百姓不會相信……」

    「可他們會不停的換……」趙曙覺得這個兒子有些理想化了,「大宋能堅持多久?」

    一旦銅錢和金銀給換完,紙鈔也就成了廢紙。

    「這會崩潰!」趙曙感覺到了危機,他甚至想暫停紙鈔的發行。

    他看了一眼兒子,想看看他的驚惶。

    趙頊很認真的道:「可是爹爹,那些紙鈔……它們本就是紙啊!」

    轟隆!

    趙曙彷彿聽到了炸雷憑空響起。

    他喃喃的道:「它們本就是紙……」

    「對。」趙頊覺得自家老爹對金融的理解還是有些偏差,「它們本就是紙,是朝中賦予了它們價值。若是要交換也是等值,朝中不會虧!」

    發出去的紙鈔會換來真金白銀,這些真金白銀丟在庫房裡又不會跑……

    「紙鈔發行先少些,等那些百姓見到能換銅錢,他們才會慢慢的接受。那些商人看到了紙鈔便攜的好處,他們只需隨身攜帶些許即可,無需和以前般的用車隊拖著銅錢去交易……」

    趙頊認真的道:「爹爹,商人是最用心的一群人,暗香率先買入紙鈔將會帶動一大批商人,到時候只要三司穩住別濫發,紙鈔就絕對壞不了。」

    大宋的商業發達,商人們早就厭惡了用銅錢來交易,所以才弄出了交子。

    「暗香先前弄出來的錢票就是這樣,商人們放心暗香,所以願意接受暗香發出來的紙鈔,那朝中可能讓他們信任?這才是關鍵。」

    「別濫發!」趙頊最後說道:「這才是讓商人們信任的基礎。」

    趙曙被這番話給弄的有些震驚,「每百文多換取一文,百姓會想辦法套取紙鈔,可……不對,朝中少發些紙鈔,他們從何處去弄?」

    他看著兒子,目光中帶著欣慰和驚訝,「這些你是如何琢磨出來的?」

    利用百姓貪小便宜的缺點來炒熱紙鈔,再利用商人盼望紙鈔的心態少量發行紙鈔……一切順暢的話……

    「以後再慢慢的增加,幾年之後,大宋的紙鈔深入人心,怕是連遼人都會用。」

    趙曙越想越興奮,「到時候天下人都有紙鈔,誰敢說不用,那便是公敵……好!好!好!」

    他連叫三聲好,然後吩咐道:「賞皇子紙鈔。」

    呃!

    趙頊覺得自己的思路很清晰,該重賞才是,可沒想到自家老爹竟然給的是紙鈔……

    這是報復嗎?

    肯定是。

    當爹的被兒子給教育了一頓,這才對漸進式的金融改革有了個認識。

    丟人不?

    趙曙覺得有些丟人,所以就惡作劇的賞賜了兒子紙鈔。

    「只管拿去用!」

    他看著兒子呆滯的臉不禁就笑了起來。

    ……

    假期在繼續……

    當第一天上衙時,韓琦驚訝的發現待漏院的外面竟然有人在收東西。

    「有紙鈔嗎?」

    一個男子鬼鬼祟祟的走過來,先是問了幾個官員,然後竟然不知死活的走到了韓琦這邊。

    正月間的天色亮得晚,此刻能見度並不高。

    男子悄然走過來,吸吸鼻子,然後問道:「可有紙鈔嗎?」

    臥槽!

    這竟然問到韓琦這裡來了!

    這一刻韓琦鬼使神差般的問道:「什麼價?」

    「九十八文,若是多,九十九文也使得。」

    「那麼高?」

    紙鈔在新年時就悄無聲息的發行了不少出去,持有的大多是重臣和宗室。可大夥兒過年是找樂子,不是來找鬱悶的,都把紙鈔給收起來,想著等開年後再試試用出去。

    可現在竟然就有人出銅錢來收紙鈔了?

    而且竟然給出了高價。

    算上跑腿的費用,以及辛辛苦苦在冷風中等候生意的艱難,一百文紙鈔換九十八銅錢,真的不多,甚至是虧了。

    可依然有人願意交換,可見紙鈔的堅挺漸漸深入人心了。

    這是為何?

    一直在休假的韓琦不解的問道:「九十九文也收?你如何賺錢?」

    男子吸吸鼻子,雙手籠進袖口裡,得意的道:「暗香那邊出錢收,一百文給一百零一文。」

    竟然是這樣?

    韓琦頓時心急如焚,那男子還喋喋不休的道:「貴人可有紙鈔?若是有只管拿來,小人馬上兌換銅錢……」

    「韓相來的好早啊!」

    這時遠處來了曾公亮,他笑呵呵的拱手問好。

    男子呆滯的退後一步,「您是……您是韓相?」

    臥槽!

    這兌換紙鈔竟然問到了韓琦這裡,傳出去真的是……一言難盡啊!

    韓琦心中憋著火氣,等宮門開了之後,就急匆匆的去見趙曙。

    不算大朝會的話,今日就是新年理事的第一天。

    趙曙的精神不錯,所以看到韓琦的面色不好看,就笑道:「韓卿這是為何生氣啊?」

    「臣敢問陛下,這紙鈔每百文換一百零一文之事,是誰決斷的?這般下去,發多少紙鈔都是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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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7章 書院開

    「一百文多一文,很多嗎?」

    趙曙突然笑了起來,反問韓琦。

    「多啊!」韓琦覺得官家大抵是糊塗了,「一百文一文,一貫就是十文錢……一萬貫就是十萬文錢……官家,不少啊!」

    十萬文錢就是一百貫,算下來真是不少。

    韓琦很是生氣,想說敗家,可有些過火了。不說吧,胸中的那股子火氣又沒地方散。

    趙曙淡淡的道:「那是紙鈔……就是印製罷了。」

    韓琦猛地一怔,「是啊!這是紙鈔。」

    人都有思維死角,韓琦一下就沒想到紙鈔本就是沒本錢的東西。

    紙鈔它就不值錢啊!

    一百文補貼一文錢算個啥?只要百姓接受了紙鈔,後續自然能斷掉這個補貼。

    「好手段!」

    韓琦躬身道:「陛下英明!臣佩服之至。」

    他真的是很佩服這個手段。

    「百姓能有十貫活錢就算是富裕了,就算是拿一半來倒騰紙鈔,兌換下來也不過是五文錢罷了,可他卻經歷了一次紙鈔的兌換,心中會覺著紙鈔靠譜……」

    韓琦的腦袋開動了,「以後再遇到紙鈔,他就會心動。只需……三個月為限,三個月之後,紙鈔兌換銅錢就是一百文兌換一百文……妥了!肯定是妥了!」

    「陛下英明!」

    宰輔們心悅誠服的躬身。

    趙曙的心情極好,說道:「此事是皇子去做的,朕卻不好領功,哈哈哈哈!」

    宰輔們面面相覷,趙曙讚道:「朕本以為他在宮中憋悶無所事事,誰知道他竟然琢磨出了這些道理,一一說來,讓朕對紙鈔信心大增,諸卿以為如何?」

    「竟然是皇子……」

    ……

    趙頊今日要讀書,在做了一篇文章後,先生滿意的給他放了假。

    未來的太子無需在文章詩詞上琢磨太多,要的是實踐。

    而實踐的話,皇子的屬官唯有沈安才有這個本事。

    先生很糾結的道:「沈侍講今日沒來……」

    作為侍講,沈安有責任給趙頊上課。

    可他人呢?

    先生無奈的出去找到了翊善王陶。

    「王翊善,那位沈侍講一直沒來慶寧宮給皇子上過課,這算是什麼回事?」

    王陶也很糾結,「他本身無所事事,可官家和大王卻從不要求他上衙……奈何?」

    先生惱怒的道:「那不是站著……不拉屎嗎?皇子的教導何等的重要,他沈安不在意,可咱們不行啊!要不……叫來?」

    王陶看了他一眼,說道:「此事倒也簡單,問大王即可。」

    先生一拍手,喜道:「是啊!大王和他交好,此事就該如此。」

    可等他出去尋趙頊時,趙頊卻已經準備去聽政了。

    皇子出閣後的一項權利就是聽政,和宰輔重臣們一起上朝。

    可趙頊還得要讀書,於是兩邊權衡之下,就各自減少了些。

    趙頊一路去了奉天殿,當看到了大門時,正好韓琦等人出來。

    趙頊站在邊上,按照傳統讓宰輔們先走。

    他微微低頭,按照老趙家的傳統,宰輔是夥伴,要尊重,所以他用這種方式表示尊重。

    幾雙腳走到了他的身前停住了,呼吸聲可聞。

    趙頊覺得有些奇怪,就抬頭。

    「大王……」

    韓琦拱手道:「大王對紙鈔之事的見解讓人驚嘆,臣還有一事不明……敢問大王,為何不急?」

    年輕人總是喜歡一下就成事,制定了目標之後,迫不及待的就要去施行。

    別說是年輕人,就算是當年的慶歷新政也是這樣。范仲淹和韓琦等人都急切的想改造大宋,各種新政不斷出現,恨不能一夜之間施行於全國。

    可趙曙竟然不急不躁,這個就有些難得了。

    趙曙說道:「大宋太大,對手太多,急不得。」

    他微微頷首,然後往大殿去了。

    韓琦等人站在原地,回味著他剛才的話,不禁有些痴了。

    「我等一把年紀都活到了什麼身上去了?」

    曾公亮苦笑道:「大宋太大,不能急。對手太多……」

    三人面面相覷,歐陽修說道:「當年的那些對手都在呢!」

    韓琦低頭,再度抬頭時,眼中多了狠色,「那些雜種!他們蜂擁而至,在官場,在鄉野,他們無所不在。上次我們失敗了,那麼這次呢?」

    「此次……」曾公亮眼神迷茫了一瞬,「此次定然能成功。」

    「不成功老夫就一頭撞死在宮門外!」

    三個老漢意氣風發的出去,路上遇到了慶寧宮出去找沈安的人回來,卻是撲了個空。

    「沈安去哪了?」

    韓琦心情大好,就問了此人。

    「說是書院要開門。」

    「書院?」

    「對,還取名叫做什麼……邙山書院。」

    臥槽!

    韓琦的眼皮子跳動了一下,說道:「邙山書院,這裡面坐著的是人還是鬼?好歹也改個名字啊!這人怎麼就那麼倔呢!」

    「而且還是雜學,就怕沒學生去呢!」

    三人相對一視,韓琦嘆道:「他出了太學,自家弄了個書院,這就是自立門戶的意思。可太學有解額,他的書院卻得和汴梁的讀書人去爭……」

    「難啊!」說到科舉,擔任過考官的歐陽修最是清楚不過了,「汴梁這邊的考生多如牛毛,還有不少外地附籍的考生,難度之大,讓人心悸啊!」

    曾公亮覺得沈安太過倔強了些,「若是沒人報名,他就剩下那幾個學生支撐著,那可就難堪了。」

    「年輕人經受幾次難堪不是壞事。」韓琦自己就經受過無數次難堪,早就免疫了,「到時候讓他再回太學吧。」

    ……

    武學巷裡,十三個學生站在沈安的身後,和他一起看著那個被綢布罩住了牌匾。

    「吉時該到了吧?」

    沈安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邊上站著個道人,卻是舍慧。

    舍慧同樣有些焦躁,「貧道的一爐鋼昨日煉壞了,正準備和道友們商議一番呢。這吉日也就是道兄要的,舍情算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算到這個好時辰,還得要貧道這個命硬的來站著,方能洩露天機,否則貧道早回出雲觀去了。」

    這位已經成為了煉鋼狂人,在金屬的世界裡遨遊,旁的事務一概不理。

    「還有多久?」

    沈安後悔挑時辰了,剛想反悔,就見舍慧一下拔出他送的桃木劍,喝道:「降妖除魔!」

    腳步聲傳來,一群道人出現在右邊,然後迅速佈陣。

    「這啥意思?」

    沈安退後一步,覺得自己怕是請錯人了。

    只見舍慧的腳下彷彿是踩上了風火輪,在大門左右來回疾馳……

    桃木劍幾番指點,最終點住了大門的右側。

    「從此進去!」

    一個道人手中拎著一個罐子走過來,沈安覺得不大妙,就問道:「這不會是黑狗血吧?」

    舍慧冷冷的道:「這是在道尊神像之前供奉了三年多的香油調和的東西,驅邪除妖最是靈驗,潑!」

    那道士一罐子香油潑到了大門的右邊,頓時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擴散開來。

    舍慧鬆了一口氣,說道:「開門!」

    大門打開,舍慧看了裡面一眼,說道:「牌匾可以開了。」

    開毛線啊!

    「這叫做揭!」

    沈安回身道:「梯子架過來!」

    幾個學生把梯子扛過來,架在了門邊,沈安爬上去,伸手拉住綢布,往下一拽……

    邊上有人在看熱鬧,當綢布滑落時,有人問道:「寫得啥?」

    「邙山……書院?」

    臥槽!

    眾人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身上竄起來,心中發寒。

    「那是……邙山啊!」

    尼瑪,用邙山為書院的名字,這讓人沒法不心慌啊!

    「邙山上全是墳堆呢!」

    「這誰敢來報名?說不準進去是活人,出來是死人。」

    「還有,傳聞待詔教授的是雜學,那還能科舉嗎?」

    「不能科舉還弄什麼?沒人會來報名。」

    「……」

    眾人一哄而散,書院前又只剩下了沈安和學生們。

    「貧道要回去了。」舍慧稽首道:「萬事開頭難,貧道在冷眼看著這個世間,看著道兄不斷的在影響著大宋。如今道兄再開書院,這便是開宗立派,此後當流芳千古,為世人敬仰。」

    「不遺臭萬年就行了。」沈安覺得自己在走一條很艱難的路,但卻自信滿滿。

    舍慧看了他一眼,「旁人忙碌,貧道會說他是在蠅營狗苟,不屑與之接近。道兄忙碌,卻是在為萬民謀福祉,為大宋開太平……道兄保重,但有所求,翻山倒海貧道義無反顧。」

    沈安心中一震,正色道:「是,某不敢懈怠。」

    舍慧稽首道:「道兄勉力。」

    他轉身離去,身後跟著一群道士。

    長袖飄飄,腳步輕盈。

    「世間萬般好,不及門前樹……」

    舍慧的歌聲悠揚,聽不到一點塵世的味道。

    這才是真正的方外人。

    沈安回身,就見一個太學的學生疾步走來。

    這是啥意思?

    沈安微笑著,學生近前後說道:「待詔,太學裡喊出了些話……」

    「什麼話?」

    離開太學之後,沈安本可以享受開山老祖的地位,可他一開邙山書院,這太學的開山老祖就變成了太學的對頭,為了政績,郭謙他們也會拚命。

    學生用仰慕的目光看著他,「祭酒早上操練結束後,喊道:『太學為國育才』。」

    這是一個高姿態。

    太學是官辦的學校,而邙山書院不過是野路子而已,換後世就是野雞學校。

    太學有自己的發解試和解額,這是天下頭一份,就憑著這個,太學就能傲視群雄。

    「辛苦了。」

    沈安很和氣,學生激動的道:「待詔,學生想來這裡讀書。」

    呃!

    這個學生大抵是沈安的忠實粉絲,不但來通風報信,還準備來給沈安當小弟……

    「多謝你了。」沈安笑道:「不過你在太學已經學習了許久,驟然換地方,體系不一樣,對科舉沒多少好處。」

    臨近高考去換學校,那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只會讓學生無所適從。

    這學生焦急的道:「可他們說您這邊招不到學生……」

    沈安看看左右,除去幾個看熱鬧的百姓之外,壓根就沒人。

    「這邙山書院……邙山就是鬼山。先前還有道人來作法,可見裡面有些厲鬼……這樣的書院誰敢來?」

    幾個圍觀者臨走前的話讓沈安有些欲哭無淚。

    後世幹點什麼都喜歡挑個時辰,這樣大吉大利。

    可大家一結合書院的名字聯想了一下,瞬間就不好了。

    臥槽!

    邙山,道人作法……

    你這開的是什麼書院?

    不過這只是調侃,大家的關注點還是在邙山書院能否招收到學生這個層面上。

    太學在觀望。

    京城無數人在觀望。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9
第798章 土機床,弩機

    楊彥的家境不錯。

    他的父親楊迪是個生意人,還是個行商,常年行走南北,眼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的。

    可就是這個眼界讓楊迪和楊彥父子之間爆發了一次衝突。

    「你從太學出來時,為父覺著你跟著待詔專心學業,科舉自然有望……」

    楊迪端著茶杯,眉間依舊平靜。

    「整個冬天你都在武學巷裡轉悠,為父在期盼著,期盼著待詔能開個好書院,可他竟然要以雜學為主……」

    楊迪的眉間多了怒色:「為父早些年走南闖北,見過多少讀書人?那些人無不是以科舉、以做官為目標去苦讀,而你呢?先前有人給為父說,說是邙山書院裡,雜學和儒學要平分秋色,這不妥!」

    「爹爹,為何不妥?」

    楊彥覺得這是偏見。

    「科舉考什麼?」楊迪覺得兒子還是太過於感情用事了,「科舉考的是文章詩詞,雜學裡可有?沒有。別人學十個時辰的儒學,你只能學五個時辰,你可考得過他們?」

    楊彥低頭,楊迪以為他是有所覺悟,就欣慰的道:「讀書所為何來?不就是為官做宰嗎?別聽他們說什麼學問,學問就是個敲開宦海之途的東西。所以……去太學吧,就算是不去太學,也可以去別的地方讀書,一心苦讀,下一科為父就期待著你能魚躍龍門……哈哈哈哈!」

    他笑的極為暢快,覺得自己給兒子鋪就的道路無比正確。

    「爹爹,孩兒此生許了雜學。」

    呃!

    楊迪的笑聲停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顫聲道:「你……你莫不是瘋了?」

    楊彥認真的道:「爹爹,孩兒沒瘋。您不知道何為雜學,孩兒跟著待詔學了許久,連皮毛都沒學到……」

    「那還學它作甚?」楊迪痛心疾首的道:「為父常年在外掙錢,卻疏忽了你的教導,如今歸來卻悔之晚矣!」

    父母忙著掙錢而疏忽孩子的教育,這等事屢見不鮮。

    「爹爹,您這是功利!」

    他喜歡家人能坦誠,能拋棄功利去看問題,正如同沈安在教導他們時說的那樣:在學問面前,道理最大。

    「功利?功利怎麼了?」楊迪怒道:「為父見過的人,商人行商謀求賺到最多的錢,農人下地謀求收穫最多的糧食,官吏做事,謀求最快陞官……誰不功利?」

    「可雜學不功利!待詔不功利!」

    楊彥梗著脖子說道:「雜學弄出了望遠鏡,弄出了神威弩,弄出了金肥丹……無數的好處都從雜學而出。待詔從未因此而炫耀什麼,他只是默默的呆在那裡,教導我們怎麼去重新認知這個世界……爹爹,我們不功利!」

    楊迪知道神威弩,也知道金肥丹,所以他有些愕然,然後不自在的道:「可那不是進士。」

    在他的世界裡,行商再艱苦也要扛著,只為能讓妻兒衣食無憂。神威弩很厲害,金肥丹更是惠及無數農戶,可這些和做官有啥關係?

    「唯有進士方能為官,此事無需再說!」

    楊迪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止步回身,「為父這些年真的是疏忽了對你的教導,錢一輩子都掙不完,如此為父就在家多待一陣子,就算是把生意搬到汴梁來也行,好歹要讓你成材才好。」

    「孩兒不想去科舉!」

    楊彥想起了當初自己發誓此生許給雜學的場景,就堅定的道:「連皇子都學雜學,爹爹,孩兒為何學不得?」

    「皇子?」楊迪冷冷的道:「如今他進了宮,到哪學去?你好生待在,為父去找人問問哪家的先生好……」

    他急匆匆的去了,等在城中轉了一圈,帶著十餘個先生的信息回來時,卻發現兒子不見了。

    「小郎君背著個包袱跑了。」

    我……

    楊迪勃然大怒,當即就想去書院找麻煩,卻被妻子給勸住了。

    「某把生意弄回來,以後就看著大郎讀書!他不考中進士,某死不瞑目!」

    千年來的父母都是一個樣,望子成龍的心從未變過。

    隨後楊迪先是敲定了以為先生,家中更是弄了一間書房來給他教授楊彥。

    「沈待詔人不錯。」

    他的妻子有些憂鬱的道:「就怕大郎不肯回來,到時候鬧得沸沸揚揚的。」

    「婦人之見!」楊迪皺眉道:「這關係到大郎的前程,由不得他!」

    他帶著兩個僕役,氣勢洶洶的就去了武學巷。

    巷子口有幾個男子站著聊天,目光卻很警惕的掃了他一眼。

    「去哪?」

    楊迪心情不爽,就說道:「這裡難道不許人走?」

    話一說完他就後悔了。

    幾個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緩緩走了過來。

    行商的第一信條就是別惹事。

    可今日楊迪卻有些忘形了。

    這幾個男子看著很彪悍,卻沒有潑皮的那種氣息。

    是官家人!

    楊迪動都不敢動,堆笑道:「小人的孩子在裡面的邙山……邙山書院讀書。」

    說到邙山書院他就覺得膈應,這個名字不是咒人是什麼?

    邙山都是墳堆,埋死人的地方,邙山書院裡是埋啥的?

    幾個男子的眼中多了驚訝,其中一人問道:「你兒子是誰?」

    楊迪鬆了一口氣,「小人的孩子叫做楊彥。」

    男子打量著他,良久說道:「只需一人進去。」

    「多謝。」

    看到這個架勢之後,楊迪此刻心急如焚,擔心兒子是不是被牽扯進了什麼危險的境地裡。

    他堆笑著拱拱手,然後腳下悄然加快。

    再膽小的男子,在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險時,都會化身為勇士。

    這一刻楊迪敢和任何人拚命!

    他一路到了書院前,大門外站著兩個大漢,見他過來就問道:「哪來的?」

    至此楊迪已經是渾身發冷,他拱手道:「小人楊迪,來尋自家的兒子楊彥。」

    「楊彥?」

    一個大漢皺眉問道:「可有此人?」

    另一個大漢說道:「有,還頗受沈安看重。」

    「你來尋他作甚?」

    兩個大漢的神色依舊冷冰冰的,若非是楊迪見多識廣,怕是要嚇尿了。

    「小人家中有急事……」

    楊迪此刻只想見到兒子,看到他平安才放心。

    「等著。」

    一個大漢進去通稟,稍後出來說道:「進去吧。」

    進去之前他被搜了一下身,這讓楊迪更加的沒底了。

    邙山書院不小,一眼看不到邊。

    按照楊迪的理解,也就是沈安才有這個財力置辦下這等產業,再過十年,汴梁城中的地皮價格會猛漲,到時候沈安只需把書院賣了,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果然是財神啊!

    他被帶著去了後面。

    一排排校舍整齊的排列在一起,繞過這裡,後面是一些大房間。

    這裡就是實驗室。

    楊迪被帶到了一個大房間的外面,卻不給進去。

    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個土機床,邊上有一個學生在轉動轉盤,帶動一個工件在高速轉動。

    工件的前方是一個虎鉗,虎鉗上夾著刀頭。

    弩機的粗坯很難打造,主架是鑄造而成,剩下的都需要切削敲打加工,還有鑽孔。

    「望山和牙,還有刀……這些都要求精準,原先的工匠是一點點的試,可楊彥弄的這個東西卻能一步到位。」

    沈安在介紹著情況,而邊上站著的竟然是包拯和富弼。

    楊彥小心翼翼的操縱著刀子,被切開的碎屑不斷鑽出來,然後落下。

    「換人!」

    轉動大盤子的學生滿面通紅,喘息如牛,邊上的吳桐趕緊叫停。

    第二人上前,富弼說道:「老夫帶了幾個孔武有力的悍卒來此,他們的力氣大,要不讓他們來?」

    沈安搖頭道:「這個轉速有講究,太快太慢都不好。學生們是弄慣了知道分寸。以後某想著弄個水力的,這樣轉速大致恆定,而且力量也會大很多。」

    雖然是土車床,但沈安也一絲不苟的讓學生們測試了各種轉速下加工的情況。

    目前是青銅還好,若是加工鋼鐵,人力就顯得有些辛苦。不過水力驅動裝置正在研究中,沈安不擔心這個。

    他只是把一個方向丟給學生們,讓他們往下面琢磨,自己當了甩手掌櫃。可這些學生們卻給了他驚喜,許多好東西都在萌芽之中。

    就如同是坦克的誕生,若是沒有一戰時的戰壕大戰,以及那些密集的火力,坦克大抵會晚許多年才會被人發明出來。

    那是戰爭逼出來的發明,若是有人提前點一下,給個方向,那結果自然就不同了,說不定戰爭的勝敗都會發生改變。

    而沈安就是提前給出了方向,然後含笑看著一項項成果在醞釀中,就像是孵蛋,更是在作弊。

    有了這些方向的指引,邙山書院將會孵化出無數在這個時代堪稱是寶貝的發明,然後用這些寶貝去強壯大宋。

    而土機床現在就算是初步出了成果。

    「要很大的力氣?」包拯想去試試,沈安趕緊攔住老爺子,「您就別去了,免得閃到腰。」

    「老夫一隻手就能拎起包綬!」

    包拯不肯服老,沈安苦笑道:「這個……有學生被拉脫臼過。」

    他指指自己的左肩部,包拯這才消停了。他看著那些學生,嘆道:「都是孩子呢,就跟著你弄這些東西。他們不去做文章詩詞,怎麼去科舉?哎!都是有志氣的。」

    人人讀書都是奔著做官去的,這些學生卻義無反顧的跟著沈安白手起家,重鑄雜學的根基,這份勇氣真的很難得。

    門外的楊迪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

    包拯,富弼……

    這二位宰輔竟然在看著自己的兒子在弄那個什麼東西……而且很認真。

    這是什麼?

    在進來的路上,楊迪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可偏偏沒想到會是這個場景。

    大郎弄的是啥?竟然能讓宰輔們都要關注。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7:00
第799章 無數弩陣

    刀子從銅件上緩緩而過,銅屑一卷卷的落下。

    楊彥很認真,幾乎是旁若無人的狀態。

    稍後他拿了一個沈安弄的卡尺來量了一下尺寸,然後又來了一刀。

    最後出來的幾個零件被打磨一下就組合起來,楊彥扳動了一下,說道:「很順滑。」

    「間隙如何?」

    間隙過小不行,容易被卡住;間隙大了也不好,扣動弩機的時候容易出偏差。

    弩弓的使用手要穩定,若是弩機的間隙過大,肯定射不準。

    「不大。」

    楊彥把組裝好的弩機遞給了沈安。

    沈安左右拉扯一下,滿意的道:「間隙很小,恰到好處。」

    「這就是弩弓?」

    富弼皺眉道:「老夫見過,看著很頭疼,可他竟然一人就能輕鬆的打造出來,就是這個東西的功勞嗎?」

    他拍拍土機床,覺得這個東西真的很難看。

    「差不多。」沈安說道:「以往弩機的打造要一個個的敲打和銼磨,很是廢功夫,而且不是老工匠還打造不了。如今楊彥弄出了這個機床,只需一人操作,就源源不斷的能加工出弩機的部件,而且還有一個好處……」

    「什麼好處?」

    「那就是可以互相交換……」

    沈安指指邊上幾個做好的弩機,有學生拿來了。

    「打散開,混在一起。」

    幾個弩機被拆散開了,然後部件混在了一起。

    「裝起來!」

    再次組裝時,誰也沒法去找到剛才某個弩機的部件,於是只得混裝。

    混裝完畢,沈安拿來檢查了一遍,無誤。

    他抬頭對富弼和包拯說道:「二位相公可知道這樣的好處嗎?」

    「省事。」包拯畢竟不是武人,所以說不到點子上。

    富弼也是個二把刀,他拿起一個弩機,裝模作樣的道:「莫不是能……」

    他雖然是樞密使,對兵器壓根就不懂,能知道弩機就算是難得了。

    所以他假裝研究,實則就是想讓沈安趕緊說。

    「沙場上各等事都有,比如說兩個弩機都壞了,可壞的地方不一樣,這等時候,就可以交換一下,兩個弩機拼一個好的出來。」

    這個你們可懂?

    富弼點頭,讚道:「老夫在樞密院聽聞了不少兵器損壞的消息,那些工匠弄出來的尺寸大多不同,沒辦法拆補,只能報廢……這個法子好。」

    工匠們各自加工弩機,出來的尺寸當然不一樣,可機床卻不同,哪怕它只是個土機床。

    「這只是其中之一。」沈安說道:「還有一個好處就是……以往要切削東西,只能用工匠慢慢的打磨,可這個床子卻能一次成功……它加工出來的東西大致尺寸都一樣,也就是說,只要弄出幾十台這樣的床子,就能源源不斷的打造出弩機。」

    沈安心中歡喜,讚賞的看了楊彥一眼,自然不吝誇讚之詞,「以往打造東西都是一人從頭到尾全包了,可有了這個床子就不同了。床子切屑出部件,下面的人按照標準打磨一下,然後裝配……那個速度之快,而且還節省人工。」

    這就是大宋版本的流水線啊!

    只要需要,大宋就能打造出無數床子,然後弄出無數神威弩……

    「無數神威弩列陣……老夫想著就覺得汴梁穩如泰山,好!好啊!」

    富弼歡喜的道:「若是別的東西呢?可能打造?」

    「許多東西都能。」

    楊彥有些緊張,搓著手道;「不管是鑽孔還是切屑都行。」

    「好!」

    富弼滿面紅光的道:「聽聞你專心雜學,沒去科舉?」

    門外的楊迪渾身血液都在沸騰了。

    老楊家要發達了呀!

    宰輔們連續誇讚了我兒好幾次,這是要發達了嗎?

    楊彥點頭,「是。雜學奧妙無窮,學生覺著一生都無法探究清楚,沒有功夫再去作詩詞文章……」

    富弼看著他,認真的問道:「為此不能去科舉為官也心甘情願?」

    楊迪在外面急得想衝進去,可門口兩個大漢正在冷冰冰的盯著他,但凡敢越雷池一步,鐵定會一腳踹翻。

    兒啊!

    去科舉!

    去科舉啊!

    楊迪恨不能叫喊出聲,可他擔心會惹怒富弼和包拯,到時候兒子沒得好處不說,還丟了人。

    「是的。」

    楊彥很冷靜的道:「待詔說過不管是種地還是經商,或是為官,養活家人之餘,也該有些理想。學生的理想就是強盛大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強盛大宋啊!」富弼恍惚了一下,「當年老夫也是這般想的,也是這般做的,只是……」

    他們只是失敗者,如今垂垂老矣,看著眼前年輕的楊彥,富弼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當年。

    那時候的富弼堪稱是鐵骨頭,對外交涉寸步不讓,寧死不退……

    「那時候啊!好多對頭。」富弼苦笑道:「老夫卻怕了。如今看著你等朝氣蓬勃……安北。」

    沈安應了一聲,富弼說道:「好好的教導這些年輕人,大宋需要不計功名利祿的年輕人,別讓他們走了咱們的老路。」

    沈安看了他一眼,「是。」

    當年的富弼和范仲淹聯袂革新大宋,最終卻栽了。如今暮年能看到年輕人再度出發,再度想對這個大宋做出修改,富弼的心情很是激動。

    「看到他們老夫就覺得老了。」包拯也有些唏噓,「金肥丹,神威弩,後續還有什麼?老夫拭目以待。若是能弄出好東西來,富相,怎麼說……」

    他目視富弼,帶著些許挑釁。

    富弼笑了笑,問楊彥:「好生弄,回頭老夫給官家稟告此事,進士出身只是小事罷了。」

    門外的楊迪覺得腿有些軟,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沈安開書院,可學生們咋辦?

    這個問題包拯早就在琢磨了,只是擔心自己勢單力孤,此刻拖了富弼下水,讓他的心情大快。

    「好,此事老夫也算一個!」

    楊迪緩緩靠在門邊,臉頰顫抖著,不敢相信這是大宋的宰輔。

    「這是……這是相公?」

    門外的大漢冷冷的看著他,「你以為呢?」

    「我的兒,答應了!趕緊答應了!」

    裡面的人被這一聲喊給驚了一下,兩個大漢抓住楊迪,就準備堵嘴拖走。

    「爹。」

    楊彥衝了出來,沈安在後面喊道:「放開他。」

    楊迪得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進去行禮,然後諂笑道:「見過二位相公,見過待詔,小人楊迪……犬子年幼無知,小人代為賠罪了。」

    「爹爹。」

    楊迪行禮,楊彥見他這般諂媚,不禁就生氣了。

    楊迪瞪了他一眼,抬頭道:「犬子無知,不過讀書倒是上進,而且人還老實,做事認真……若是為官……定然不會辜負官家的厚恩,二位相公的恩情……小人一輩子都記得,子子孫孫都記得……」

    他在外行商見過許多官吏,深知這些人的厲害,所以習慣性的又諂笑起來,「犬子到時候敢忘記,小人就打斷他的腿……」

    別人幫助你,千萬別忘記,十年二十年,一直到子孫都不能忘記,有能力時一定要回報。

    這就是信義!

    人無信不立,這個時代的人深諳這一點,作為家訓傳給子孫。

    「爹爹!」

    楊彥氣得臉都漲紅了。

    年輕人的第一個偶像大多是父親,可往日高大的父親對著兩位宰輔在諂笑,極盡諂媚之能事……

    楊彥失望了,還多了羞惱。

    可富弼和包拯卻覺得這樣很正常,富弼含笑道:「此事倒也簡單,只看後面吧。」

    包拯說道:「此事老夫擔保了,必然不會錯。」

    能研究出這等寶貝的學生,怎麼珍惜都不為過啊!

    楊迪滿面紅光的道:「多謝二位相公,小人歸家後定然日日焚香禱告,為二位相公祈福。」

    「學生不同意!」

    楊迪的笑容消散了,回身看著兒子,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犬子這是魔怔了。」

    這個兒子真是瘋了啊!

    「孩兒沒瘋!」

    楊彥認真的道:「孩兒此生許給了雜學,不能為官。」

    此生……

    人的一生看似漫長,可卻短暫。

    動輒說一生,在老人的眼中大多是個笑話。

    可包拯和富弼卻沒笑。

    楊彥的眼中全是堅定,從出太學到現在的時間也不短了,該想清楚的事兒他也該想清楚了。

    竟然這般決絕嗎?

    楊迪的面色發白,喝道:「逆子!」

    「住口!」

    富弼止住了他的呵斥,問道:「為官不好嗎?」

    「好。」楊彥說道:「做官的人多了去,可懂雜學的有幾人?那雜學……」

    他微笑道:「那裡有一個全新的世界,讓人迷醉於其中,恨不能日日都去琢磨探究……」

    這是走火入魔了?

    楊迪覺得兒子就是走火入魔了。

    「我的兒,你這是怎麼了?」

    他悲痛欲絕,包拯卻笑道:「是個有志氣的少年,如此倒也不是沒辦法。」

    他看了富弼一眼,「大宋的官職……許多都可以授官不任事,雜學裡做出東西來的,也能授官,富相以為如何?」

    這樣也行?

    楊迪突然覺得自己對雜學壓根就是一無所知。

    不過傳聞包拯和沈安的關係好,這會不會是偏袒?

    他無禮的盯住了富弼,等待著這位的反饋。

    富弼微微皺眉,頷首道;「老夫看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7:00
第800章 父親(為『夜亂天』加更)

    兒子竟然得了兩位宰輔的青眼,這讓楊迪興奮的想大醉一場。

    「此事重大,老夫要馬上回宮稟告陛下。」

    包拯和富弼急匆匆的回去了,沈安看了楊迪父子一眼,說道:「午飯就在書院吃吧。」

    「是。」

    書院才開門,還沒開始招生,但廚子已經入駐了。

    「出去吃吧。」

    楊迪仔細看著兒子,「你怎麼瘦了?可是書院裡吃不好?」

    楊彥還在有些不滿父親剛才的諂媚,就說道:「沒。」

    邊上有幫手的學生說道:「書院當時去請廚子,聽聞是待詔開的,那些廚子都爭先恐後的要來,錢給少些都成。後來就挑了幾個手藝好的……如今咱們書院的伙食那可是汴梁首屈一指,保證能讓人垂涎欲滴。」

    楊彥彆扭的道:「爹爹,等一會兒我帶您去吃,現在手上還有事。」

    「哦哦哦,你先忙著。」

    楊迪衝著學生們笑了笑,很是和藹的那種。

    楊彥低頭,漸漸沉浸在加工弩機的細節裡。

    「楊彥,吃刀那麼淺啊!」

    楊彥的手很穩定,一邊看著加工件,一邊說道:「對,這刀有些發熱了,會軟。再有吃刀太深,轉盤子的轉不動……到時候力氣差一點,就有可能會出錯……」

    吳桐讚道:「待詔是怎麼想到這些的?」

    「不知道啊!」

    楊彥緩緩下刀,微笑道:「待詔學究天人,某幾次遇到難題,只是一問,待詔就能給出辦法或是給出怎麼解決的方向。」

    「某隻要看著這些東西,就覺得眼前都是光亮。若是此生都能沉浸在這裡面,無悔了。」

    楊迪在邊上聽了不禁暗自叫苦,但想起包拯說能弄不任事的官職,心情就好了些。

    只要有官職在身,以後說不定能混到可以蔭萌兒孫的職位去,那老楊家可就嘚瑟了,他楊迪死後也有臉去見列祖列宗了。

    「你看看這個刀頭。」楊彥緩緩收刀,讓轉盤子的那個學生停了。

    「這是出雲觀弄出來的好鋼,待詔當時去要,那舍慧還不肯給,最後待詔是許諾了什麼好處,這才弄了些出來,據說很少,很難得。」

    楊彥得意的道:「待詔就給了某一人,陸陸續續的廢掉了幾根,這才弄懂了怎麼玩刀。」

    他歇息了一會兒,又開始了加工。

    切削是個細緻的活計,而且很枯燥,可楊彥卻干的津津有味的,輕手輕腳的模樣,彷彿那些加工件就是自己的妻子。

    稍後弄完了,楊彥仔細的清理了床子,這才帶著父親去吃飯。

    書院現在才十多個學生,可廚子們還是按照沈安的交代做了大鍋菜。

    份量不多的大鍋菜一碗碗的擺放在那裡,楊彥過去後,先是給了十文錢,拿了個牌子,然後端著兩個木盤子過去。

    廚子們站在大碗的後面,等學生們來了,就一一打菜。

    「今日的菜不錯啊!有紅燒豬腳,還有爆炒雞丁,湯竟然是干貝鹹肉湯。」

    「還有這個叫做什麼?好像叫做獅子頭?這個下飯好。」

    「這邊還有清蒸魚。」

    「……」

    食堂的飯菜很豐盛,香味撲鼻,讓見多識廣的楊迪也有些驚訝。

    「這得多少錢一頓?」

    「十文錢!」

    輪到楊彥了,他遞過去牌子,廚子看了楊迪一眼,然後問道:「想吃什麼菜?」

    這裡打菜有選擇餘地,但最多只是三菜一湯,連沈安都是如此。

    「清蒸魚,紅燒豬腳,炒豆腐……」

    三個菜打在木盤子裡,隨後就是主食。

    主食是米飯和炊餅,自己選擇。

    楊彥拿了兩個炊餅,然後把木盤子遞給父親,「爹,您先到那邊去吃。」

    楊迪哦了一聲,有些陌生的去了那邊的長條桌子邊。

    他看著這個食堂,覺得有些古怪。

    一排排的長桌和長椅,那些學生坐著,邊吃邊說話。

    食不言,寢不語。可在這裡卻沒被當回事。

    而且那些學生們口中說的楊迪都聽不懂,這讓他有些懵。

    雜學是個什麼東西?

    這些學生看著神采飛揚,壓根就沒有失落或是不安。

    這說明他們深信雜學比儒學更好。

    他看了一眼兒子,是了,兒子也是這般。

    這不知道那沈安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藥。

    不過能做官就好啊!

    想到這裡他就笑了起來,然後吃了一口豬腳。

    軟糯,牙齒輕輕的壓下去,那皮肉就開了,然後一股腦兒的就進了嘴裡。

    甜鹹的口味交織著,讓楊迪覺得不來一口炊餅就辜負了這個美味。

    炊餅混合了軟糯的豬腳,頓時就中和了油膩,只剩下香甜。

    美味啊!

    楊迪走遍大江南北,樊樓的炒菜也吃過幾次,可這個豬腳的美味卻是第一次品嚐。

    楊彥打飯回來了,他把飯菜攪合在一起,然後大口的吃著。

    吃完飯再慢慢的喝著幹貝鹹肉湯,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舒坦極了。

    楊彥起身,拿著兩個盤子回去。

    「爹爹來洗……」

    楊迪以為他是去洗盤子,就追了上去。

    「這有人洗。」

    楊彥把木盤子放在一個大木盆裡,邊上有婦人見木盤子裡吃的乾淨,就點頭道:「好。」

    轉過身,楊彥介紹道:「學生吃不要錢,外人來一頓十文錢,每個人都是三菜一湯,就算是待詔也是如此。挑選了飯菜就不許剩,否則會被處罰。」

    「嗯,不能浪費。」楊迪越發的覺得不安了。

    這個書院看似草創,可這些規矩卻井井有條,比什麼太學的還全面。

    那個沈待詔……他怎麼懂那麼多呢?

    還有雜學。

    很厲害啊!

    那沈安只是隨便教了自己的兒子,可竟然能引來兩位宰輔肯定,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雜學很得朝中的重視。

    那某先前的態度……會不會惹惱了沈安?到時候沈安會厭惡了兒子。

    楊迪心中有些忐忑,楊彥把他送到大門那裡,正好沈安回來,就笑道:「這就回去了?」

    「是是是。」見到沈安和氣,楊迪心中歡喜,就笑道:「學費要多少待詔只管說,小人家中還是有些錢財的。」

    「目前書院不收錢,安心吧。」

    沈安看到楊彥的神色不大自在,心中就有了數,等楊迪千恩萬謝的走了之後,就對楊彥說道:「你過來。」

    兩人到了邊上,沈安說道:「覺得你爹爹給你丟人了?」

    楊彥抬頭,驚訝的看著沈安。

    「年輕人就是這樣啊!」沈安老氣橫秋的道:「覺著你爹爹諂媚丟人了?覺得他沒挺直腰桿,覺得他該昂首和宰輔說話……覺得他不該求人……對嗎?」

    楊彥真的驚訝了,「您……待詔,您怎麼知道的?」

    「因為某也年輕過啊!」

    沈安笑道:「當年……」

    他想起了那個世界的父親。

    父親很努力的工作,在外面總是含笑,很是和氣。

    但他那時候不時會惹禍,每次父親都要賠禮,甚至是要付出些代價。

    那時候的父親總是笑眯眯的,和氣的讓他感到屈辱。

    那時的他覺得父親真的很丟臉!

    「你爹爹……楊彥,你不願意低頭,因為低頭會不舒服,對嗎?」

    「是。」

    楊彥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覺得沈安把自己給看穿了。

    「你的爹爹也不喜歡低頭啊!可他為何低下了頭呢?」

    沈安看著虛空,有些懷念那個世界的父親了。

    楊彥一怔,小時候的記憶就被回想了起來。

    那時的爹爹是和氣的,但腰桿很直,不肯讓人。他說話大聲,神色豪爽……意氣風發。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好像是某開始讀書了之後吧,爹爹開始對先生低頭……對許多人低頭,開始那種和氣的笑。

    後來某進了太學,爹爹就更忙碌了,在外經商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每次回來都會板著臉問學業,然後又去太學,還拎著禮物……

    祭酒郭謙他們自然不會出面,教授也不肯收他的禮物,於是爹爹又低頭,又笑了起來。

    這時候的笑……就是諂笑了。

    楊彥想起爹爹先前出去時的眼神,那是關切吧……

    還有些歡喜,他在為了某的前程歡喜。

    楊彥抬頭,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然是淚流滿面。

    「待詔,學生告假……」

    他就掛著滿臉的淚水沖了出去。

    沈安含笑看著,然後低聲道:「爸,我很好。」

    父親的愛總是會顯得含蓄些,甚至是帶著霹靂雷電。

    楊彥一路衝了出去,他跑的很快,周圍的人驚訝的看著。

    怎麼哭著跑出來了?

    楊彥追出去一百多步就看到了爹爹。

    那是個微微彎曲的肩背,彷彿有什麼東西壓在了上面,讓他有些不堪重負。

    他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於是就緩緩回身。

    「大郎……」

    楊迪本來木然的臉上多了笑容,很溫柔的笑容,等看到他臉上的淚水後,笑容變成了驚惶,「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楊彥跑近前止步,喘息著,突然跪了下去……

    「爹爹,孩兒錯了……」

    「快起來!」

    楊迪去拉他,卻拉不動。

    「爹爹,孩兒以為您這樣做丟人,可……可您是為了孩兒才願意低頭……」

    他抱著爹爹的大腿,內疚如同潮水般的湧來。

    楊迪有些無措的摸著他的頭頂,一迭聲的道:「沒有的事,爹爹不覺得丟人,爹爹好著呢……」

    一人站著,憐愛的摸著兒子的頭頂。

    一人跪著,淚水奔湧而出……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53
第801章 陛下,想想那巨大的弩陣吧

    「邙山書院開門了?」

    劉展在喝茶。

    天氣很冷,弄杯熱茶緩緩喝著,當真是舒坦。

    「是。」

    一個官員笑道:「沈安為了這個書院花費不小,可開門時卻無一人去報名,當真是丟臉啊!」

    「王雱他們呢?」劉展覺得有些古怪,心想沈安的那些死黨呢?怎麼沒去捧場。

    「王雱是病了,咳嗽的厲害,怕傳染人,就沒去。折克行是軍中有事,蘇軾……您知道的,御史台一開衙就要找事,一年之計在於春嘛,開年不拿下幾個官員,御史台的日子可就難過嘍!」

    劉展撫鬚笑道:「雜學是不錯,弄出了神威弩這些寶貝,可這天下的人心啊!他們要的是做官的機會。你整日教授雜學,做文章的功夫就少了,天生就比別的書院矮一頭,如何去科舉?哈哈哈哈!」

    這時一個官員進來,一臉八卦的道:「陳翀的兒子想偷偷去邙山書院報名,被他抓了回來,據說腿都打腫了。陳翀放話說了,就算是打斷兒子的腿,也不許他去邙山書院。」

    陳翀就是劉展的下屬,而這裡的兩人都是他的心腹,什麼話都能說的那種。

    「這就是人心啊!」劉展嘆道:「不能做官,那還讀什麼書?」

    這才是讀書人的心聲,什麼為往聖繼絕學……您別逗了好嗎?不能做官,你和我扯什麼淡?

    寒窗十年,求的是什麼?

    不是道理,不是學問,而是做官的機會。

    邙山書院在開門之前就放話說學生們將會有一半的時間學習雜學,頓時就讓不少本來有意去廝混的學生打了退堂鼓。

    劉展只覺得心情愉悅之極,就笑道:「下衙後某請客,咱們去喝一杯……」

    「好啊!別人請客可以不去,可劉學士請客一定去。」

    ……

    「有什麼好處?」

    作為帝王,趙曙每天會接觸到許多政事。從剛開始的每一件事都有興趣去琢磨,到現在的麻木,這個過程並不有趣。

    每一件事都需要他去看,去給出意見,長此以往,他就總結了個經驗,那就是分類。

    一件事情分為輕重,按照對大宋的緊要程度分類。

    比如說床子的事,他第一反應就是對大宋有何好處。

    沒好處那就扯個淡!

    富弼看了包拯一眼,包拯示意讓他說。

    富弼感激的頷首,在和韓琦等人鬧翻之後,他孤立無援。而包拯的示好就是雪中送炭。

    「官家,這個床子能輕鬆的弄出那些精巧的東西……比如說弩弓的弩機,臣剛才特地去了作坊看了看,那些工匠又敲又打,還得慢慢的銼磨,弄好一個弩機要花費不少功夫,而且還不一定好用……」

    「那個床子直接就給切出來了,用那個什麼東西量一下,八九不離十,精準的讓人歡喜……」

    「很快?」對於趙曙來說,考慮事情必須要全面,那麼這個床子的吸引力是什麼?

    一是精準,二是快。

    「是的官家。」富弼說道:「臣當時在邊上全程目睹,確實是很快。工匠弄出來一個弩機的功夫,夠那床子打造十個了。」

    一個是慢慢的敲打銼磨,一個是直接切削,加工的效率真的差距太大了。

    「十個?」

    趙曙心動了。

    一比十的效率,裡面的好處大得驚人啊!

    「也就是說,在那裡一個工匠能抵十個?」

    「沒錯。」富弼全程觀摩,所以很篤定。

    趙曙歡喜的道:「若是能以一當十,那能節約多少錢糧?」

    大宋的財政狀況不容樂觀,任何能節約的法子趙曙都願意去試,為此還把宗室的鐵飯碗給砸了。

    這是個窮瘋了的皇帝!

    所以聽到能節省錢糧,那眼中就迸發出了亮光。

    陳忠珩覺得這眼神不大對,像是……

    怎麼就像是那年看到的狼的眼神呢?

    阿彌陀佛,這種比喻可不對,官家該是龍啊!

    這一刻陳忠珩在懺悔。

    說到錢糧就是包拯的事兒了,他興奮的道:「官家,若是把這等床子推行到各家作坊裡,各家作坊的……」

    「叫宰輔來!」

    趙曙興奮了。

    稍後宰輔們來了,韓琦見富弼在,就從鼻孔裡噴出個不屑的聲音,然後行禮。

    趙曙此刻沒精神去管臣子們的眉眼官司,他興奮的道:「沈安那邊弄出來了一個什麼床子,能當十個工匠使喚……」

    啥?

    韓琦顧不得和富弼用眼神較量,說道:「陛下,沈安的書院不是才開門嗎?」

    「是才開門,可許多東西在太學時就開始了研究,沈安說……」

    包拯抬頭看看眾人,想起邙山書院開門的冷清情況,不禁就有些惱了。

    而現在就是出風頭的時候!

    給他們一傢伙?

    包拯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說道:「當初那十三個學生丟棄了文章詩詞,整日就跟著沈安學雜學,這不……」

    他輕鬆的道:「這不才學了幾年,就弄出了不少好東西。床子只是其中一項罷了……陛下,想想用神威弩遮蔽敵軍的壯觀吧!」

    用神威弩遮蔽戰場……

    那是什麼樣的場景?

    趙曙閉上眼睛,想想那鋪天蓋地的弩箭覆蓋著大宋軍隊的前方……

    「黑雲般的啊!」

    曾公亮是見識過戰陣的,不禁就驚呼出聲。

    「臣在西南見識過……」他的語氣就像是夢囈,「當時交趾伏兵傾巢出動,沈安率騎兵先打下了對方的士氣,接著敵軍全軍突擊,那人山人海啊!臣當時都懵了,甚至是怕了……」

    「那些交趾人凶悍啊!」曾公亮想起了那些犧牲,不禁肅然,「我軍擋住了他們,而起到最大作用的就是弩陣。龐大的弩陣用弩箭不斷削弱交趾人的後繼,為最後的勝利立下了大功。陛下,若是神威弩能大量打造,大宋的膽氣就會越來越足!」

    這是把神威弩的數量和大宋的腰桿強度掛上鉤了。

    神威弩多,弩陣龐大,大宋的腰桿子就越挺直。

    包拯也經歷過戰陣,「在原州時,西夏大軍不斷衝擊著我軍的防線,那些刀斧手木然站在前方,用血肉去擋住西夏鐵騎的衝擊。而在後面,巨大的弩陣不斷用弩箭削弱西夏人的意志,最後的崩潰也是基於神威弩的不間斷髮射……」

    趙曙的身體在輕微顫動,這是興奮之情難以掩飾。

    大宋最怕的是什麼?

    從他登基開始,才發現大宋最怕的就是遼國。

    西夏人是狼,但狼無法撼動大宋厚實的身軀,頂多是被不斷撕咬罷了,卻不致命。

    而遼人卻不同,他們有無數鐵騎,只要耶律洪基一聲令下,數十萬鐵騎南下,大宋拿什麼來擋?

    這種恐懼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於大宋君臣要異想天開的去給黃河改道。

    他有些慌,但隨即鎮定下來。因為他想到了遼人在麟府路的那一次挫敗。

    那一戰遼人是用西夏人作為誘餌引出了折繼祖,隨後截斷了他的退路,就像是群狼伏擊了一隻可憐的羊。

    可沈安卻狡猾的在更外圍蹲著,就在遼人得意之時,率軍夾擊了遼軍。

    遼軍當時很是自信,甚至是帶著些輕蔑的想法,用重騎對沈安的麾下發動了衝擊。

    若是換了別的軍隊,在這等衝擊之下,大抵擋不住幾下就會全軍崩潰。

    可沈安卻不同,他不但帶來了神威弩,用弩陣給了遼人教訓,更帶去了火藥,用火藥陶罐炸得遼軍的重騎人仰馬翻……

    這一戰讓趙曙看到了不同的地方,比如說兵器的重要性。

    若是沒有神威弩和火藥罐子,原州之戰可能勝利?麟府路之戰可能勝利?

    不能!

    「可確鑿?」

    趙曙有些激動了。

    「臣用性命擔保!」包拯鬚髮斑白,神色嚴肅。

    「臣擔保。」富弼肅然而立。

    「好!」

    韓琦右手握拳,用力的砸了一下左手手心,振奮的道:「陛下,臣原先做過樞密使,深知大宋工匠的缺乏,若是此物能大量打造,大宋就不差工匠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處啊!

    韓琦迫不及待的道:「此物沈安可能交出來?」

    這話說的有些心虛,韓琦看看包拯,示意老包來放個話。

    那東西畢竟是沈安弄出來的,空口白牙的拿了有些不要臉,韓琦還做不出來。

    「咳咳!」包拯知道要好處的時間到了。

    「陛下,邙山書院剛開門,可卻無人去報名,為何?不就是覺得邙山書院教授雜學太多,擔心自家的孩子考不上進士嗎?」

    包拯的臉上多了些怒色,「那些人看不起雜學,可今日臣在那裡看到了什麼?那些學生說雜學浩瀚,對強盛大宋多有裨益,他們寧可不參加科舉也要研究下去,這是一片忠心啊陛下!」

    他緩緩躬身,「陛下,這等忠心耿耿的學子,難道就任由他們默默無聞嗎?他們打造出了寶貝,可卻只能看著那些做文章詩詞的學生高中進士,然後為官做宰……洋洋得意!一個在刻苦研究對大宋有益的東西,一個埋首於典籍之中……陛下,誰對大宋更忠心?」

    趙曙微微頷首,作為帝王,什麼詩詞文章只是虛幻,這一點在登基前他就有了覺悟。

    「詩詞文章……」最膽大的還是韓琦,他直接說出了大夥兒的心聲,「詩詞文章只是選拔之用,真要為官,這些東西哪裡有用?」

    這句話道出了科舉的真相。

    ——詩詞文章只是選拔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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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2章 趙允良幹得漂亮

    邙山書院開張了。

    招生的告示也寫到了大門外,偶有幾個人看看,隨後就搖頭走了。

    「雜學佔據一半的課程,這樣的情況……很難說啊!」

    沈安正在看書,聽到王雱的聲音就回頭,然後被嚇了一跳。

    「你這個是什麼意思?」

    王雱的臉上掛著一塊手絹,看著就像是蒙面大盜的感覺,而且說話時鼻音有些重。

    「受涼了。」

    王雱顯得有些虛弱,坐下後就要熱茶。

    「別給他茶,就給熱開水!」

    在這裡自然是沈安最大,王雱無奈的道:「為何不能喝茶?」

    「你這是感冒了,多喝熱水有好處,至於茶水就算了。」沈安記起了後世的醫囑,「還有一個,多睡。另外問問,你就這麼蒙面出來,外人怎麼看?」

    「進門才蒙的。」王雱解開了手絹,舒坦的道:「你說這樣的容易傳染給別人,好歹不能損人不利己。」

    這是個聰明人,聰明的敏感。

    「你來作甚?」

    沈安不想把王雱捲進來,更不想把蘇軾捲進來。

    「開始會很艱難,那些人會看你的笑話……」

    王雱淡淡的道:「若是某坐視……怕你應付不過來。」

    這廝哪怕是來幫忙也要展示一番自己的倨傲和優越感。

    你不夠聰明,所以我來了。

    「一半時間教授雜學,僅僅這一條就不能過關,那些學生的父輩不會同意。」王雱冷靜的道:「其實可以等學生進來了之後再提這一條,而且可以自願。你看看陳彥他們不就是這樣嗎?如今那十三人就撐起了雜學的試驗,多好。」

    這是嫌棄沈安了。

    「雜學必須要擴散。」沈安淡然道:「某希望學習雜學的人越來越多,可自己開的書院都不能,還怎麼奢求別人拋棄儒學來學雜學?」

    王雱捂額道:「兵者詭道也!先把學生哄進來再說。」

    這廝就喜歡劍走偏鋒,若是可以,沈安相信他更願意用刀槍逼著那些學生來選擇邙山書院。

    「元澤,一門學問要想取得成功,哄騙不管用,那只會成為劣跡。雜學要想擴散開來,咱們需要的是以利誘之……」

    「這是學問!」王雱皺眉道:「不該用利益去衡量!」

    沈安笑道:「讀書人有幾個真是奔著學問去的?」

    呃!

    他以為王雱被自己堵住了,可王雱卻淡淡的道:「某就不是為了功名讀的書。你可知道,某最喜歡的就是佛道……」

    「打住!」沈安擔心再說下去,這貨要和自己掰扯掰扯佛道的學問,那他可就抓瞎了。

    「此事某已經有了安排。」

    「你安排了什麼?」

    王雱覺得沈安的手法太過緩慢。

    「罷了,某今日頭暈目眩,且等回去好好休養一番,明日想個辦法……」

    感冒的滋味很難受,王雱都冒虛汗了。

    沈安送了他出去,還沒到大門就看到了趙允讓。

    「聽聞你的書院沒人報名?」

    趙允讓騎著馬,一身不知道啥皮毛做成的大氅披著,顯得格外的富貴。

    到了他這個地步,富貴有餘,也該彰顯。

    官家的生父竟然不是皇帝,而且還活著,這本就是件很古怪的事兒,趙允讓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不對朝政和兒子指手畫腳,如此大家才能相安。

    所以趙允讓很少出門,今日來了書院,就屬於破例。

    沈安心中感動,近前笑道:「還早著呢,等大夥兒知道雜學是什麼東西,自然會來。」

    「雜學是什麼東西?」

    趙允讓進來站定,說道:「那年在老夫家裡弄的那個……轟的一下就炸了,差點沒把老夫嚇死,那也是雜學?」

    呃!

    差點把你嚇死,這話說出來不對頭啊!

    「是,那也是雜學。」沈安硬著頭皮承認了粉塵爆炸就是雜學的內容。

    老傢伙不會發飆吧?

    「好!」

    趙允讓大聲的叫好,回頭吩咐道:「老夫來了怎麼沒個動靜?那還是老夫嗎?鬧騰起來!越熱鬧越好。」

    跟著他來的人大聲應諾,沈安笑眯眯的道:「郡王來了就是最好的……」

    嘭嘭嘭嘭……

    一陣密集的爆竹聲打斷了沈安的話。

    這個……

    老趙竟然帶來了一馬車的爆竹來慶賀,這份誠意,這份心意……

    爆竹聲就是最好的廣告,沒多久外面就多了不少人。

    硝煙瀰漫中,趙允讓昂首大聲的道:「這雜學老夫覺著行,回頭讓家裡人都學學!學不好的打死!」

    臥槽!

    外面有人驚呼道:「這是……這是官家的生父?」

    老趙這陣子心寬體胖,所以不少人都沒認出來。

    「就是他!」

    「這個……官家的生父竟然說雜學好,這雜學難道真的不錯?」

    後世打廣告都喜歡請名人,可再牛叉的名人也比不過趙曙的老爹。

    趙允讓橫空出世為雜學背書,頓時就引發了一小股熱潮。

    幾個男子試探著問道:「敢問……某的小子可能來這裡讀書嗎?」

    自家小子科舉無望,要不就來這裡試試?

    沈安是題海之法的發明人,就算是有一半時間學雜學,可好歹還有希望啊!

    王雱自然知道這種心態,所以淡淡的道:「要考試,可以先報名,等考試過關了才能進書院讀書。」

    這幾個男子一聽就不樂意了,有人說道:「這書院沒人來報名呢,咱們來了……竟然還往外推。」

    這話大有哥來報名是看得起你的意思,王雱的面上多了些青色,說道:「速去!」

    他的脾氣本就不好,若非是有趙允讓在場,非得要趕人不可。

    「還考試,走了走了,這等書院誰會來?」

    家裡的孩子學習不好,大抵科舉無望,那就送來這裡鍍鍍金,出去也能吹個牛,說是沈安的學生……

    可他竟然還要考試?

    太過分了啊!

    幾個男子擠進了人群中,準備回去了。

    「閃開閃開!」

    幾個男子下馬走了過來,看他們的穿著大抵就是豪奴。

    眾人閃開一條道,幾個豪奴走過來,堆笑道:「見過郡王,見過待詔。」

    「這是來作甚?」

    趙允讓擔心有人對沈安下黑手,所以就板著臉問道。

    「家主人是韓琦……」

    一個豪奴說道:「聽聞邙山書院開門,家主人正在上衙來不了,就派了小人來道賀,這是賀禮。」

    「帶過來!」

    一輛馬車被牽過來,上面有幾個大箱子。

    另一個豪奴說道:「家主人曾公亮……」

    「家主人歐陽修……」

    「……」

    臥槽!

    大夥兒被這些名字給嚇到了,有人低聲道:「宰輔們竟然派人來賀,這書院怕是有些前途呢!」

    有人冷笑道:「科舉不中,就算是官家來道賀也是白搭。」

    「也是啊!」

    眾人都搖搖頭。

    「讓一下啊!」

    又有人來了,有人看了一眼,就說道:「這不是華原郡王府裡的小郎君嗎?」

    「是,就是趙仲礦。」

    「他來這裡作甚?」

    趙仲礦很年輕,他走過來,微笑拱手:「見過郡王,見過待詔。」

    趙允讓要避嫌,就側過身去。

    沈安問道:「小郎君來此作甚?」

    趙允讓支著耳朵在聽著,但凡趙仲礦敢弄什麼幺蛾子,他可不會客氣。

    趙仲礦突然躬身,嚇了沈安一跳,就想避開。

    他直接破壞了趙允良父子的皇子大計,這算起來就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

    這小子給我躬身行禮,這是想幹啥?

    瞬間無數念頭在沈安的腦海裡閃過,他甚至想到了怎麼把趙允良的名聲搞臭……

    「學生來報名。」

    哦……

    無數驚訝聲中,沈安一臉懵逼的道:「你想來做什麼?」

    這貨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趙仲礦朗聲道:「學生奉翁翁之命前來報名,懇請待詔收下學生。」

    趙允讓回身,問道:「什麼意思?趙允良想做什麼?」

    那個老傢伙想做什麼?

    趙仲礦很是利落的道:「翁翁說宗室五服之外自謀生路,科舉入仕學生這一代不能,可卻不能不學本事,而雜學包羅萬象,但凡學了些皮毛,想來子孫將會受用不盡……」

    尼瑪!

    沈安覺得自己聽錯了話。

    趙允良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

    王雱悄然靠近他,低聲道:「這應該是真的。趙允良爭了那個位置,就會被歷代官家忌憚。而且還有宗室五服之外自謀生路的說法,他要想子孫平安,就必須要示好……可當今官家不會接受,於是他只能讓轉向了你。只要能在書院讀幾年,自然關係就緩和了……」

    書院裡趙頊會經常來,他和趙仲礦是堂兄弟,多見幾次面自然就熟悉了。等以後趙頊登基,華原郡王府大抵就會擺脫危機。

    這就是趙允良的算盤。

    很誠實,很坦率。

    沈安點頭,說道:「進書院要考試……」

    「學生願意考試。」

    趙仲礦好歹有自己的先生,一般的考試哪裡會過不去。

    這就是一場戲。

    你沈安的書院開門沒人來報名,那老夫就把孫兒送來,這個廣告漂亮吧?

    真的很漂亮。

    而且此事對華原郡王府好處也不少,這就是雙贏。

    看看那些意動的人吧!

    郡王府的小郎君都要來邙山書院讀書,你們竟然還嫌棄……這是腦殘了嗎?

    趙允良幹得漂亮!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53
第803章 咱們的人也不少啊(為『風起葉落V'加更)

    太學的大門外,郭謙和陳本面色輕鬆的在說話。

    「……沈安堅持雜學的課程要佔一半,僅此一條就能讓那些學生望而卻步。」

    邙山書院開門之後,在國子監的官吏眼中,沈安就漸漸變成了對頭。

    既然是對頭,那麼邙山書院的情況越差,按理陳本就該越高興才是。

    可他卻微微皺眉,惋惜的道:「他為何要這般固執呢?要想實現自己的目標,首先就得學會彎腰……秋季金黃,春夏的辛勞迎來了收穫,可即便是如此,農人也得去彎腰……從未有趾高氣昂的收穫者,他還是太年輕了呀!」

    馬上就要到午時了,門外漸漸雲集了許多小販。

    太學的伙食還不錯,但人類永遠都是貪得無厭之輩,飯菜總是別人家的香,有換口味的機會誰都不會放過。

    郭謙嘆道:「上次他被擠兌,一怒之下就帶著那十三人出了太學,老夫當時心中難過,可也難免有些如釋重負。你要知道,太學首要是為國育才,若是陷入爭鬥之中,被宰輔重臣們厭棄,那我等就是罪人……」

    「若是太學的學生們站錯了地方,以後即便是過了進士,可為官之路也不會平坦,那些官吏會向他們瘋狂的進攻,各種搆陷,各種排擠……那些初出茅廬的學生可能擋得住?」

    郭謙偏頭看著陳本,再次問道:「那些學生可能擋得住?」

    「某一直以為您是忘恩負義……」陳本釋然的道:「沈安有重振太學之功,於我等就是再造,他的性子看似溫和,可卻剛烈,只是被人擠兌了一番,他就悍然出走……這樣的人,我太學該給他最大的支持,可您當時卻漠然……」

    他點頭道:「此時某才知道您的用心良苦。太學是太學,沈安是沈安。太學感激沈安,但不會跟著他去歷險……」

    郭謙讚賞的道:「你能有這個認知,等老夫致仕之後,也能放心的把國子監和太學交給你了。確實,沈安是沈安,他若是遇到艱難,老夫可以伸出援手……但不能把太學綁在他的身上……」

    個人是個人,個人不能因為私人原因帶累集體。

    這是郭謙的觀點。

    陳本問道:「那沈安如今就遇到了困難,咱們怎麼幫他?」

    這話帶著些許不信任,郭謙笑道:「老夫家中有個侄子,學業也還行,本想弄進太學來……老夫讓他下午就去邙山書院報名……」

    陳本好奇的問道:「祭酒,那您不擔心他考不上進士嗎?」

    「考不上?」郭謙笑道:「他在邙山書院學他的雜學,回家老夫自然會教授他太學裡的學識,那些卷子……」

    說到卷子,他和陳本都笑了起來。

    那是沈安弄出來的題海之術,讓太學,讓天下讀書人都為之痛恨,但卻極度依賴。

    郭謙有些赧然的道:「那些卷子多做做,雖然比其他學生更辛苦些,可做人就得辛苦,否則你來世間作甚?」

    他是祭酒,習慣了去總結人生經驗,然後傳授給學生們。

    可陳本卻是司業,司業就該刻板不留情面。

    「是……」陳本難得的微笑道:「下官準備讓犬子去……」

    「嗯!」

    郭謙訝然道:「你那兒子聰慧,可是好苗子,你竟然捨得送去沈安那裡?」

    陳本的兒子算是個小天才,年歲小了些,大家都以為過兩年就會進太學。

    可他竟然捨得把這個聰慧的兒子送去學雜學?

    郭謙震驚了。

    「做事不可急切啊!」郭謙覺得陳本太衝動了些。

    「沒有急切。」陳本說道:「他沈安捨得把題海之法,還有篩選考題的辦法教給咱們,這等胸襟如何?」

    郭謙正色道:「讓老夫佩服之至,仔細思量,覺著自己遠遠不及。」

    「他既然有這等胸襟,那某就舍了兒子去學他的雜學又如何!」

    陳本的話讓郭謙不禁捂額,「你……老夫遠不及你啊!」

    這時裡面的校舍突然開門,學生們蜂擁而出。

    「年輕真好啊!」

    學生們腳步矯健,小跑起來看著整個身體都在輕盈的蹦跳,這讓覺得身體沉重的郭謙不禁生出了些感慨。

    「去看看待詔的書院!」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頓時就引發了學生們的贊同。

    「對,聽聞今日邙山書院招生,好些人都看不上雜學,我等好歹也去為待詔造勢才對。」

    「同去同去!」

    學生們衝了過來,卻遇到了兩個人的攔截。

    郭謙皺眉道:「莫要去添麻煩!」

    邙山書院的開門是一件大事,汴梁城中的讀書人和官吏們都會看著。

    太學絕不能摻和進去,否則眼前的這些學生們在以後的宦途中將會遭遇大麻煩。

    「祭酒,待詔孤立無援,我等去也能壯聲勢,為何不能去?」

    「待詔都出了太學,難道咱們還要忌憚什麼嗎?別忘了題海之術可是他弄出來的。」

    「咱們若是置之不理,那就是忘恩負義!」

    「某不能坐視待詔被人欺凌,祭酒,今日某定然要出去!」

    「……」

    沈安接手太學之後,第一重視的就是紀律。

    從早上的操練到每日一個學生殺雞,這些都是強制性的,潛移默化的讓老師的權威根深蒂固。

    以往這些學生們都很聽話,郭謙他們不明所以,就以為是自己的教化有功,感召了這些年輕人。

    可今日邙山書院之事,卻讓這些學生們拋棄了那些紀律,露出了年輕人該有的叛逆。

    「某要出去!」

    「不去的就是忘恩負義,某誓不與他同窗!」

    「走!」

    「走!」

    怒火在集聚,若是沈安在的話,絕對會馬上疏導。

    「退後!去吃飯!」

    郭謙逼近一步,想用權威來壓住他們。

    「衝出去!」

    一個學生振臂高呼。

    「衝啊!」

    有人帶頭,學生們瘋狂衝了過來。

    「祭酒閃開!」

    幾個教授把郭謙和陳本拖了過來,學生們就從他們剛站立的地方呼嘯而過。

    「好險啊!」

    一個教授不禁後怕的道:「剛才若是不動,怕是會被踩踏而死。」

    「回來!」

    郭謙想起後果,哪裡還管什麼危險。

    教授趕緊抱緊他,勸道:「祭酒,他們血氣方剛,如今血氣上湧,別說是雜學,就是叩闕也敢啊!」

    郭謙的身體一僵,頹然道:「那些官吏會認為他們是沈安的那一派,會排擠他們。」

    想到這些學生們在以後的宦途中被排擠,郭謙就心急如焚。

    陳本漸漸平靜下來,突然說道:「祭酒,可……可咱們的人也不少啊!難道會怕了他們?」

    呃!

    郭謙一怔。是啊!那些官吏不少,可太學的人也不少啊!而且還有許多支持雜學和革新的人……

    怕個鳥!

    這時有人來稟告道:「祭酒,司業,隔壁那邊來了好些人。有汝南郡王,有宰輔的家人……」

    郭謙愕然,「他們都去了?」

    官家的生父去了,這就是表態。

    在趙曙登基之後,趙允讓就很少表態,生怕給兒子帶來麻煩。

    可今日他竟然來了邙山書院,這就說明官家是支持沈安的。

    那些人看不透這一點,所以還以為邙山書院沒前途。

    而宰輔們派人來也是表態,證明他們對雜學的支持。

    雜學弄出了那些寶貝,別人不知道對大宋的好處,宰輔們卻一清二楚。

    這樣的雜學,他們不支持誰支持?

    君王支持,宰輔支持……

    尼瑪!

    這樣的邙山書院……他有前途啊!

    郭謙心中的感覺大抵很複雜,來人卻喘息之後繼續稟告道:「還有……華原郡王府的小郎君去了隔壁報名了,說想學本事……」

    郭謙捂額道:「老夫有些頭暈!」

    陳本也瞠目結舌的道:「竟然這樣?」

    一個宗室子竟然去報名,而且還說要去學本事,說明了什麼?

    「雜學……雜學是本事,咱們太學教授的是什麼?」

    陳本苦笑道:「傳出去太學可丟人了。」

    郭謙眨巴著眼睛,呼吸急促了些,「那個沈安……竟然那麼多人支持他?」

    他原先對沈安充滿了愧疚之意,甚至準備把侄子送去書院讀書作為支持,可現在的書院還需要這個支持嗎?

    「祭酒……」

    一個學生飛奔而至,興奮的道:「皇子來了!」

    臥槽!臥槽!

    「他竟然不顧皇子之身……他竟然來了?」

    皇子更不能輕易表態,最好就是裝傻。

    可趙頊竟然出宮了,而且還去了書院。

    陳本也很激動,然後唏噓道;「皇子和沈安原先在外面是好友,如今他成了皇子,卻冒險出來為沈安站台,這是什麼?」

    「熱血。」郭謙脫口而出道:「年輕人的熱血。」

    「不,是情義!」

    陳本豔羨的道:「多年前下官也有這等朋友,只是被漫長的歲月給消磨了……如今看著這樣的情義,下官心中也難免激盪啊!」

    「去看看?」

    郭謙突然提議道。

    陳本詫異的道:「您不擔心被誤解嗎?」

    「讓那些蠢貨去誤解吧。」郭謙突然爆了個粗口,「老夫欠了沈安的情義,太學欠了他的情義,怕個逑,走!」

    呃……

    陳本沒想到郭謙竟然會爆發,一時間愣住了。

    郭謙走出兩步,回頭見他發呆,就催促道:「還等什麼?走,讓那些蠢貨看看咱們的人也不少!」

    「好!」

    陳本突然覺得眼前都是光亮,不禁就笑了起來。

    門子心癢癢的也想去,可職責所在,被郭謙指了一下,只得苦著臉留下來。見陳本笑了起來,就驚訝的道:「某到國子監好些年了,從未見司業這般笑過……」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53
第804章 圍堵報名

    趙頊的到來讓圍觀者們再無猶豫。

    皇子來了,他是未來的太子,未來的帝王。

    他認可雜學,認可邙山書院,認可沈安……

    那麼雜學有搞頭嗎?

    「有搞頭啊!」

    一個中年男子看著下馬的趙頊,就像是看著一個絕世美女,吸溜了一下口水,喊道:「待詔,小人的兒子願意報考邙山書院!」

    沈安正在等候趙頊,聞言微笑看過來,「要考試。」

    哪怕沒人報名,他也不會放寬進入書院的條件。

    中年男子點頭,歡喜的道:「好,小人馬上回家讓他來。」

    「三日後!」

    王雱看不起這等趨炎附勢之人,但為了理想,也只得冷著臉道:「先報名,三日後統一考試,過關的進書院學習。」

    中年男子堆笑道:「好好好,小人馬上報名。」

    這個時代父母就代表了孩子,他們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有法定效應。

    王雱指著邊上的幾張桌子說道:「在這裡報名。」

    那幾個學生呆坐了許久,此刻終於等到了第一個報名的家長,興奮的不行。

    「來這裡登記!」

    「這裡……」

    「淡定!」

    楊彥皺眉道:「別丟了書院的人。」

    「是。」

    於是學生們正襟危坐,嚴肅的就像是殿試。

    趙頊走了過來,笑道:「今日看來會很熱鬧。」

    「差不多吧。」

    沈安和他並肩而立,看著那些躍躍欲試的圍觀者,「萬千學生都想去擠科舉……可科舉每科才取多少人?執迷不悟的就罷了。有聰明的自然會來書院學本事。」

    「可那些大多是科舉無望的!」趙頊顯然很不滿意書院只能收些邊角廢料的境遇,「那些自覺能科舉出仕的傢伙不會來這裡。」

    「那些人某也不稀罕!」沈安說道:「這個世間總是現實的,人人都想往官場擠,那就讓他們擠……」

    「然後咱們逆襲?」

    這時那些百姓齊齊看過來,趙頊的聲音低了些,看著神色肅然。

    「是。」

    沈安也放低了聲音,「太祖高皇帝說要和士大夫共天下,可士大夫……不能抱成團吧?」

    抱成團的士大夫群體,那勢力龐大的讓帝王都會顫抖。

    趙禎顫抖了,所以慶歷新政失敗。

    以後的趙頊顫抖了,所以王安石變革失敗了……

    所以此刻引入一個全新的勢力,這對於帝王來說簡直就是天降甘露。

    這不是反悔,而是為了制衡。

    被士大夫控制的大宋這百年來對外依舊軟弱無能,內部的問題纍纍,卻無法解決。

    「是時候了!」趙頊微笑道:「先帝就是看到了這一點,爹爹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多有寬容,這是個機會。」

    和士大夫共天下,最後變成了士大夫的天下,這碗苦酒誰喝?

    趙禎喝了,趙頊喝了,最後妥協的趙佶也喝了,直接做了戰俘……

    所以沈安從未擔心雜學和書院會站不穩腳跟。

    有需求就有市場,而這個需求者竟然是帝王,誰特麼有他大?

    趙頊的到來絕壁是趙曙的默許,父子倆聯手來了一次羞澀的表態。

    ——那個啥……這個書院還不錯啊!

    於是百姓就瘋狂了。

    「小人要報名……」

    百姓們瘋狂了,擔心自己沒機會,就蜂擁而上,那幾張桌子瞬間就被沖垮了。

    「救命……」

    幾個學生被堵死在了裡面,可憐兮兮的求救。

    「待詔……」

    腳步聲震動著大地,一群群學生奔跑而來,卻是太學的學生們。

    「待詔,我等來幫忙。」

    學生們看向沈安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飾的崇敬。

    這人用一個題海之術就徹底顛覆了讀書的方式,讓多少學生為之叫苦,卻也甘之如飴。

    因為這樣的學習方式能完全展示自己的能力,輸贏都無悔。

    「別擠……」

    學生們偏過頭,右邊的報名處已經被圍堵的水洩不通,不時能聽到裡面有學生在哀嚎。

    這個……

    竟然有那麼多人報名?

    原以為這裡會很冷清的學生們都驚訝了。

    「待詔,這些都是報名的嗎?」

    沈安點頭,目光轉過去,就看到了郭謙和陳本,以及幾個教授。

    「他們怎麼來了?」

    王雱的眼中多了冷色,當初出太學時,郭謙他們可沒怎麼挽留,讓人齒冷。

    「別急。」沈安微笑著告誡道:「人可以驕傲,卻不能倨傲。」

    王雱沒好氣的道:「某就倨傲了,怎地?」

    這個世間沒幾個能入他眼的人,你要讓他對這個世界笑臉相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倨傲。

    沈安迎了過去,「祭酒這是……」

    郭謙看了報名處一眼,有些尷尬的道:「老夫……老夫來看看。」

    想來助拳的他發現自己成了多餘的人。

    報名的人那麼多,哪裡還需要太學來幫襯人氣?

    沈安心中瞭然,笑道:「那……郡王在裡面,還請進去奉茶吧。」

    「老夫在這裡!」

    趙允讓哪裡坐得住,在裡面喝了半杯茶就出來撐人頭。

    郭謙見到他眼睛就是一亮,過去行禮,恭謹的道:「郡王百忙之中來到這裡,太學上下……不,書院上下……呃……下官……下官……」

    老郭人不錯,但功名心有些熾熱,見到官家的生父就忍不住想拍個馬屁,結果卻說錯了話。

    這裡是邙山書院,他卻做不得代表,於是就懵逼了。

    老趙哪裡會搭理這等話,他冷冷的道:「沈安你做事不妥當。」

    「啊?」

    沈安不解的道:「郡王怕是誤會了吧?」

    哥做事還不妥當?

    那誰妥當?

    趙允讓語重心長的道:「什麼邙山書院別人可聽說過?你就該讓人去城中宣告一番,把雜學說得是天上有地上無,再把自己的功績說一說……這樣才有人來報名嘛。」

    沈安想起了後世的那種打廣告的方式。

    ——幾輛面包車或是電動三輪車在城中緩緩而動,車的側面蒙著大幅廣告圖片,車頂上架著一個大喇叭,一個懶洋洋的女人聲音在不斷重複著……

    ——某某火鍋店開業了,開業三天之內五折優惠……

    老趙這個思路不錯啊!

    沈安笑道:「郡王高見。」

    「高個屁!」趙允讓知道他言不由衷,正準備批判幾句,卻見前面來了幾騎。

    「竟然是陳忠珩?他來做什麼?」

    趙允讓有些不爽的道:「罷了,老夫要去避一避。」

    他的性子是不喜歡躲避什麼,但卻不肯給兒孫帶來麻煩。

    郭謙堆笑道:「郡王,要不下官陪您去用茶?」

    「不必了。」趙允讓不喜歡奉承的人,此刻看著郭謙覺得面目可憎,就想起了沈安的不卑不亢,更覺得難得。

    哎!都是蠅營狗苟之輩啊!

    他搖搖頭,剛轉身,就聽陳忠珩問道:「楊彥可在?」

    沈安一愣,過去問道:「老陳,什麼意思?」

    陳忠珩冷著臉道:「叫來。」

    你妹!

    沈安低聲道:「別裝啊!不然辣醬可沒了。」

    陳忠珩夾夾屁股,這一陣子他天天吃火鍋,蘸沈家辣醬,結果後面就開花了。

    難受啊!

    但是想起火鍋的酣暢淋漓,他的咽喉就上下滑動了一下,威嚴的道:「那個……好事,叫來。」

    說完他悄然豎起三根手指。

    辣醬要三罐。

    這貨哪裡吃得了那麼多,肯定是拿去送人。

    沈安點頭,然後吩咐道:「把楊彥弄出來。」

    陳洛等人衝了過去,粗魯的擠開了那些家長,然後把楊彥拯救了出來。

    「你就是楊彥?」

    陳忠珩饒有興致的問道。

    「是。」楊彥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行禮。

    沈安見了就情不自禁的吹噓道:「某的學生就是知禮。」

    這是基本的禮節好不好?

    陳忠珩板著臉道:「陛下有旨意。」

    呃……

    楊彥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沈安。

    「站好。」

    現在無需太過恭謹。

    於是楊彥束手而立,陳忠珩乾咳一聲,周圍馬上就寂然無聲。

    「……陛下有令,著你為給事郎……」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然後有人驚呼道:「是正八品上!」

    一個學生竟然被封了正八品上的給事郎,這是為啥?

    「官家誇讚你鑽研雜學,打造出了利國利民的好東西,該賞。」

    這是土機床的賞賜來了。

    沈安心中歡喜,就喝道;「還不謝恩!」

    楊彥躬身謝恩。

    邊上那些人的情緒穩定了下來,有人低聲嘆息,說這只是散官,沒有實職。

    沒有實職你就沒有實權,劃不來啊!

    「官家問你可願出仕?」

    啥米?

    沈安傻眼了。

    這是什麼意思?

    趙曙難道要給楊彥官做?

    這會不會太急切了些?

    王雱在邊上見他面色百變,就低聲道:「這是好事。」

    沈安點頭。

    這確實是好事。

    看看那些百姓的眼睛吧,都在放光呢!

    誰說邙山書院的學生做不了官?

    和別的書院一樣,有出息的照樣能出仕為官。

    若非陳忠珩在場,報名處馬上就會被擠爆。可即便是這樣,不少人都在暗中向前擠去,想趁機佔據有利位置。

    趙允讓微微嘆息,知道自己的兒子有些急不可耐了。

    帝王要想得到權利,就必須找到盟友,操控平衡。

    沈安和雜學就是他尋找的盟友。

    郭謙突然有些後悔。

    若是沈安留在太學,那麼靠著雜學是不是能讓太學更出色?

    個人有個人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向了楊彥。

    他拱手道:「學生不願。」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0 06:54
第805章 挨打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男兒若遂平生志,五經勤向窗前讀。

    這是真宗的勸學詩,這是讀書人的座右銘,寒窗苦讀的巨大鼓勵。

    讀書為啥?

    千古以來各種答案都有,許多高大上的……比如說讀書為了明理,讀書為了為往聖繼絕學……

    無數理由中,只需一琢磨,骨子裡還是出人頭地的原因最多。

    讀書才能科舉,科舉才能為官,為官才能出人頭地……

    這才是大家讀書的原因。

    人性本私,沒好處誰願意苦讀?

    當然,不能說沒有那等單純喜歡讀書的人,但少。

    在這個大環境之下,讀書人都想出仕為官。

    學生不願!

    楊彥突然的表態讓人驚愕。

    這人竟然不願意?

    陳忠珩覺得自己怕是聽錯了。

    「這個……沈安。」

    沒等沈安說話,邊上的陳本說道:「莫不是歡喜狠了?」

    范進中舉的事兒屢見不鮮,一個年輕人驟然得了正八品的官身,隨即官家親授實職,這份榮耀,大抵能讓一般人狂喜過望,然後發蒙。

    楊彥認真的道:「多謝官家厚恩,只是學生只願在書院裡研究雜學……」

    王雱的臉頰顫動了一下,恨不能過去一把掐死楊彥。

    這是多好的一次機會啊!

    只要楊彥答應,隨後雜學之名將會傳遍天下,無數想做官而擔心考不中進士的讀書人將會蜂擁而至,把書院的門檻踩爛。

    他看了沈安一眼,知道這廝肯定會贊同楊彥的選擇。

    不論你們做出什麼選擇,某總是會歡喜。

    這是沈安的話。

    所以他微笑道:「如此……陳都知,還請回稟官家。」

    陳忠珩強笑了一下,然後看向楊彥的目光中多了冷意,「你不悔?」

    官家親授官職你竟然拒絕,你以為自己是大才嗎?

    王安石和包拯都拒絕過官職,特別是王安石,覺得不適合自己就拒絕,壓根不給官家面子。

    而包拯則是媽寶男,捨不得離開父母,直至父母去後才出去做官。

    可你楊彥能和他們比嗎?

    「學生不悔!」楊彥說道:「以前學生也曾憧憬努力讀書,然後考中進士,為官做宰……」

    這是九成九的讀書人共同的夢想,被楊彥此時說出來,不少人都面帶微笑,顯然是被激起了共鳴。

    楊彥看了沈安一眼,「可當學生認真跟著待詔學習了雜學之後,才發現這個世間……」

    他用那種很嚴肅的姿態說道:「這個世間我們都不懂……」

    呃!

    陳忠珩不禁看向王雱。

    這小子的倨傲和眼高於頂鼎鼎大名,他會是什麼反應?

    王雱一臉的理所當然。

    「我們平日裡看到的沙粒是什麼組成的?我們平日裡吃的糧食為什麼能被種出來?我們不會去察覺的呼吸是呼出了什麼,吸進了什麼……無數奧秘我們都不懂,不,是無知。」

    他欽佩的道:「越學學生就越覺得自己無知,那些奧妙不斷被試驗驗證,學生漸漸覺著自己就是滄海一粟,不,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學生喜歡用塵埃的身份去探索世間萬物……這比為官做宰更能讓學生有成就感……對不起了。」

    他鄭重的躬身,再抬頭時,眼中已經是熱淚盈眶,「那些東西都是待詔提出來的,學生才想到原來東西還能這樣做。在過程中學生遇到了無數問題,待詔顯然知道怎麼做,但他卻沒有告訴學生答案,而是給了方向,讓學生自己去研究……一次次的研究,學生知道了怎麼去學習雜學,那一刻,學生覺著自己學會了世間最好的東西。」

    當你掌握了學習和研究方法之後,那種快樂真的是難以言喻。

    楊彥退後幾步,站在沈安的身後,說道:「學生無悔。」

    陳忠珩對他點點頭,心中的惱怒漸漸消散。

    這是個痴人,官家說過痴人最忠心,既然是個忠心的,那麼就算了。

    他淡淡的道:「好生去做,以後再做出好東西來,官家不會吝於功賞。」

    「是。」

    楊彥的態度有些隨意,陳忠珩搖搖頭,上馬離去。

    眾人看了一眼楊彥,有人說道:「那是個傻子!」

    「可雜學真是厲害啊!」

    「做好了還能授官……」

    「關鍵題海之法是待詔弄出來的,就算是一半課程學儒學,也比外面強啊!」

    「對對對,上次那些考生都用了題海之法,可太學依舊獨佔鰲頭,可見待詔還有手段沒使出來,趕緊報名去!」

    「呀!他們搶先了!」

    話多的從來都不是聰明人,真正的聰明人早就趁機去報名了。

    報完名之後,還能從容的去請教考試內容。

    「無需緊張,就是文章和一些提問,沒有詩詞。」

    王雱依舊是板著臉,但語氣卻好了些。

    「不用考詩詞?」

    「對。」

    「真的?」

    臥槽!

    王雱的性子本就倨傲,被這麼連續質疑,就忍不住說道:「那就單考你家孩子詩詞。」

    「別啊!小人這就走,這就走!」

    王雱打發走了此人,走到了楊彥的身前,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有人出仕對雜學和書院的好處?」

    「知道。」楊彥恭謹的道:「若是有人出仕,對後來者就是一個激勵。」

    王雱看著他,目光深沉,「你……罷了,你不去也能讓雜學和書院得個好名聲。」

    只要楊彥以後不變成瘋子,今日他辭官的舉動就會被認為是清高。

    學了雜學之後,哥連官都不稀罕做了,牛不牛?

    王雱想了一下那個場面,面色古怪的道:「你爹爹怕是不會放過你……」

    楊迪上次可是為了楊彥放棄科舉之事鬧過一次,等聽到兒子竟然拒絕了官家親自授的官職,弄不好……

    今夜有暴風雨啊!

    王雱滿意的看到楊彥的臉色變白了。

    人最恐懼的就是等待未知的懲罰。

    王雱想想覺得這樣對他殘忍了些,就說道:「你爹爹那邊今日就會得到消息,回去吧,把事情解釋清楚。」

    這樣楊彥就不用備受煎熬了。

    楊彥拱手,然後急匆匆的往家跑。

    千萬別在消息傳到家之後才到啊!

    他一路小跑到家,正好遇到楊迪準備出門,就笑道:「爹爹,孩兒有好消息。」

    「好消息?」

    兒子那天得了宰輔的誇讚,讓楊迪心中得意,見他跑得滿頭大汗,就皺眉道:「急什麼?好消息慢慢說就是了。這天氣冷,出汗再受風可不是鬧著玩的,趕緊進家擦汗。」

    楊彥偷看了他一眼,見他的眼中全是關切,心中一鬆。

    進家擦汗結束,桌子上已經擺放了一杯熱茶。

    楊迪板著臉道:「趕緊趁熱喝了。」

    父親的關心總是帶著些許嚴厲,但卻格外讓人心安。

    楊彥喝了茶水,楊迪這才問道:「是何好事?」

    楊彥的身體一僵,說道:「爹爹,先前官家派人去了書院……」

    「官家……」楊迪捂著胸口喊道:「來人,弄酒來。」

    楊彥趕緊說出了結果,「官家說孩兒弄出了那個床子有功,賞賜了給事郎。」

    「啥?」

    楊迪滿面紅光的道:「那可是八品上!」

    「是啊爹。」楊彥知道最緊要的時刻來了。

    楊迪一拍大腿,喊道:「來人。」

    一個僕役進來,楊迪喊道:「去樊樓要酒菜,最好的,問娘子想吃什麼,她生了這麼一個聰明的兒子有功,想吃什麼有什麼!」

    僕役剛才在外面已經聽到了,所以用崇敬的目光看著自家小郎君,然後出去。

    「爹……」

    楊彥的臉頰顫動了一下,說道:「後來官家……」

    「還有?」

    楊迪的呼吸都急促了。

    「官家問孩兒可願出仕……」

    「願啊!」楊迪歡喜的道:「官家給了什麼實職?」

    在他看來,兒子肯定是答應了。

    老楊家從此就是官員出身了啊!

    「列祖列宗保佑……回頭某就多供奉些……」

    他越高興楊彥就越心慌,「爹爹,孩兒……孩兒拒絕了。」

    「……」

    楊迪緩緩偏頭過來看著他,目光中全是不信。

    「爹爹。」

    楊彥低下頭。

    這就沒錯了。

    楊迪捂著胸口,用力的呼吸幾次,喊道:「回來!」

    那僕役沒走出多遠,聞聲回來,見楊迪面色鐵青,就問道:「郎君吩咐。」

    「不必去樊樓了。」

    呃!

    僕役問道:「那今晚吃什麼?」

    楊迪冷笑道:「竹筍炒肉……」

    啥?

    僕役還在懵逼,楊迪已經幾步走到牆角,拿起掃帚,調轉了方向……

    「逆子……」

    「哎呀!」

    「爹爹,孩兒錯了!」

    一陣抽打之後,楊迪咬牙切齒的道:「做事不和家人商議,自作主張,該不該打?」

    他捂著胸口道:「楊家好不容易要出官員了,可你竟然……氣死為父了!氣死為父了!」

    「爹爹,孩兒知錯。」

    父親教訓就得跪著受,楊彥膝行過去認錯。

    楊迪嘆息道:「你……罷了,那個雜學為父也不懂,待詔怎麼說?」

    楊彥只是身上挨了幾下,雖然生痛,但卻問題不大,他仰頭道:「待詔說過,只要是我們做出的決定,他都支持。」

    「竟然這樣?」

    楊迪有些納悶,覺得沈安這是不負責任。

    「邙山書院啊!難道里面有什麼鬼怪讓你迷了心竅?」

    楊彥一聽就不樂意了,反駁道:「爹爹,待詔說過,邙山上埋著無數墳塋,邙山書院裡卻是埋著無數學識,就等著我們去發掘……」

    「你還頂嘴?」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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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