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北宋大丈夫 作者:迪巴拉爵士 (連載中)

 
V123210 2018-11-12 22:11: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44 298807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5
第776章 從眾

    「神勇軍……」

    趙曙的面色冷了下去,說道:「神勇軍不堪大用,許多臣子說該取消了,我深以為然,你有何可說的?若是什麼影響軍心的話,那就別說了。」

    「官家,這……這還真的影響士氣。」

    趙曙不讓說,沈安偏要對著干,陳忠珩看著官家的黑臉,心想晚些趕緊去找嗩吶來。

    「那些將士們……七千餘人吧,一旦散去了之後,官家,他們以何為業?」

    沈安誠懇的道:「在沒有準備之下,他們歸去之後只能一家老小束手無策。有人會找到活計勉強養活家人,可有人卻因為在軍中的時日長了,早已不適應外面的事物,他們會花完自己最後的積蓄,然後舉家成為乞丐……官家,這是您想要的嗎?」

    「嗯!」趙曙冷哼一聲,「你想說朕殘暴嗎?」

    這不是趙禎,那位帝王很和氣,而且願意和臣子反覆商議。

    沈安皺眉道:「官家……按理謀逆之後被解散,此事誰也說不出個錯來,可軍中的將士們看到神勇軍的遭遇,他們會不會心冷?」

    這時候的將士可沒有那麼高的覺悟,所以才容易被蠱惑或鼓動。

    趙曙冷冰冰的道:「你倒是會說話,可當時神勇軍的都虞侯只是帶著百餘心腹就能鼓動七千人謀逆,這樣的將士,可能用嗎?大宋禁軍數十萬,神勇軍這等要來何用?」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這是帝王的思維方式。

    陳忠珩覺得沈安有些倔了,不該和官家爭執。

    但他理解沈安的急切心情。

    趙頊剛出閣,第一次對某件事發表自己的看法,卻被群臣反對。

    這是一次失敗的參政過程,對趙頊的威信算是一次打擊。

    第一次啊!

    臣子們會不會因此看輕這位皇儲?

    趙曙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壓住了此事,沒有當場表態。

    但從剛才的談話來看,趙曙是傾向於解散神勇軍。

    而沈安就是來救場的。在此事發生之後,第一個來的就是沈安,第二個……

    趙頊的屬官們沒有動靜,群臣也沒有動靜。

    果然還是沈安啊!

    陳忠珩心中佩服,但卻不看好他的辯駁。

    忠心本就是一個無法量化的東西,你沈安怎麼去證明神勇軍的忠心?

    這是汴梁,神勇軍是戍守汴梁、護衛皇城的一支軍隊。可現在這支軍隊卻讓官家和重臣們感到了不安,這算是什麼事啊!

    「官家,那些將士們所經歷的,換做是旁的軍隊,大體也不會差……」

    「你說什麼?」

    趙曙勃然大怒,起身道:「你在藐視朕的軍隊?你在藐視禁軍嗎?」

    沈安這話直接就拉開了一條縫隙,在告訴他,大佬,禁軍也不保險啊!

    這貨在作死!

    陳忠珩在想著是否冒險提醒他一下,可看到趙曙那森然的神色,所有的打算都被嚥了下去。

    「官家,先帝仁慈,駕崩時將士們悲痛不已……」

    這個沒啥可反駁的,沈安繼續說道:「這時秦展亮帶著心腹蠱惑,將士們悲痛之餘,就想著為先帝……那個啥。這叫做從眾心理……誰都差不多。」

    「從眾心理?」趙曙冷冷的道:「這又是什麼?邙山一脈的學問嗎?」

    「對,官家英明。」

    沈安的馬屁顯然沒有拍對味,趙曙起身走了出去,大抵是不想再聽他的廢話。

    沈安跟在後面,等到了殿外十餘步時,突然說道:「官家,臣想試一試。」

    「你想試什麼?」

    「臣想試試從眾心理。」沈安說道:「臣就站在這裡,官家您只需在殿內旁觀,臣保證一句話不說,就能讓路過的人跟著。」

    「一句話不說?」

    「對。」

    趙曙點頭,「若是不成,回頭你和大郎一般的,就禁足到元旦大朝會吧。」

    啥米?

    沈安這才知道趙頊被禁足了。

    他微笑道:「是,臣願意一試。」

    趙曙轉身,陳忠珩跟著,和沈安擦肩而過時低聲道:「官家是護著大王呢!」

    沈安點頭,衝著陳忠珩挑挑眉表示感謝。

    禁足之後,趙頊沒法上朝,此事就會漸漸平息下去,趙曙會等時機恰當時再廢掉神勇軍。

    帝王手段本該雷厲風行,但在自己的接班人身上,趙曙還是手軟了。

    他走進殿內拿起奏疏,重新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國事之中。

    陳忠珩看了外面的沈安一眼,見他抬頭看著屋頂,好似在發呆。

    這貨在玩什麼?

    官家的脾氣可不好,如果他以為能忽悠混過去,那禁足鐵定是跑不掉了。

    外面有太陽,可曬著也就是微微有些暖意而已,一陣冷風出來,沈安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裡是趙曙的地盤,不時有宮人辦事路過。

    要經常從大佬的值房前路過,這是大宋官員的經驗。相應的,宮中也有這種經驗。

    可這種經驗對沈安來說卻是噩夢。

    前世他的領導做事比較隨意。車間裡經常有人請假,隨後就得找人頂班。作為閒散人員的沈安幾次手頭有事路過都被抓包去頂班,至此後他遠離領導的辦公室,有多遠就離多遠。

    幾個內侍走了過來,沈安抬頭看著大殿的屋頂,神色緊張。

    這是啥意思?

    幾個內侍站在他的身後,也跟著看上面。

    沈安的神色越發的緊張了。

    稍後又來了幾個宮女,她們也好奇的跟在邊上看著。

    一炷香的功夫後,給趙曙泡了一杯茶的陳忠珩回身,驚呼了一聲,「哪來那麼多人?」

    趙曙剛端起茶杯,被這驚呼弄的沒了心情,就抬頭道:「滾出去!」

    呃!

    他也傻眼了。

    外面此刻竟然有二十餘人站在沈安的身後,齊齊看向屋頂。

    這什麼意思?

    沈安使了什麼手段?竟然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聚攏了那麼多人。

    陳忠珩在宮中多年,從不信什麼邪,可今日卻信了。

    他緩緩走出去,見沈安神色緊張,那些宮人都張開嘴在跟著他緊張,大家仰頭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他甚至看到幾個內侍和宮女在流口水。

    沈安弄了什麼鬼?

    他走到沈安的身邊,沒注意趙曙也出來了。

    屋頂的瓦片簇新,應當是下半年才換的。

    陳忠珩四處看著,他發誓自己沒有看到什麼值得緊張的地方。

    趙曙同樣如此,他回頭看著那些內侍宮女,乾咳一聲,問道:「在看什麼?」

    「見過官家。」

    一群內侍宮女茫然行禮,有人說道:「小的沒看什麼。」

    「那為何要盯著上面?」陳忠珩被好奇心弄的想跳河,所以問話的語氣就嚴厲了些。

    一群內侍宮女都回想了一下,然後有人說道:「小的是看到有人在看,就跟著看。」

    就那麼簡單?

    陳忠珩指著一個宮女問道:「你呢?」

    宮女看了沈安一眼,那眼神不大對勁,讓沈安一個哆嗦,心想宮中的女人果真是……寂寞如雪啊!

    那麼多女人,能行使權力的卻只是趙曙一人而已,怪不得要說什麼後宮。

    宮女福身道:「奴見沈待詔在看著上面,神色緊張,就跟著看了。」

    「可看到什麼了?」

    陳忠珩發誓自己沒看到什麼,趙曙更是覺得這事兒有些古怪。

    「沒看到什麼。」

    「那為何要看?」

    呃……

    眾人茫然,有人說道:「跟著看,就是想跟著他們一起看。」

    「胡說八道!」

    陳忠珩剛想發飆,趙曙說道:「散了吧。」

    他有了些心得,回身進去。

    「啊嘁!」

    沈安一進來就打了個噴嚏,趙曙問道:「這便是你說的從眾?」

    「是。」沈安簡單的說道:「人大多有這等想法,跟著大家一起,只要有人開個頭,後面就不乏人跟上。許多騙局實則就是利用了這個心態。」

    後世那些騙局其實很簡單,比如說那些房產公司,每次開盤時就是他們表現的高峰期。他們花錢僱傭些托來,把冷冷清清的購房處堵得水洩不通。那些托哭喊著要買房,買不到如何如何……

    那些吃瓜群眾一看就歡喜了,心想我去,這房子竟然有那麼多人買?那還等什麼?趕緊上啊!

    趙曙沉默了。

    沈安知道他在思索這裡面的道理,可一時半會想不通啊!

    「官家,不信可以讓陳都知去御街上和臣先前一般,保證御街會堵塞。」

    陳忠珩瞪了他一眼,心想某剛才可是給你解圍來著,可你竟然坑人?

    不過官家定然不會同意的吧。

    「也好。」

    趙曙起身道:「讓宰輔們跟著去,這馬上元旦了,也該鬆散鬆散。」

    這是要為趙頊開脫。若是真的,神勇軍就可以解脫了。若是假的,沈安也能解脫了,憤怒的趙曙絕壁會把他禁足到明年中秋節。

    陳忠珩和沈安一起出去,低聲道:「某就等著看你被禁足到何時!」

    「呵呵!」

    沈安用一聲呵呵來回應了他的挑釁。

    稍後君臣便衣在皇城外集合,韓琦說道:「官家,人太多了,您要不還是別去了吧?」

    「去!」

    趙曙一直覺得沈安說的從眾心理很古怪,更怕這小子忽悠自己。

    一行人往前去,前方十字路口那裡人不少,趙曙說道:「就在那吧。」

    陳忠珩回身問道:「怎麼弄?」

    「簡單。」沈安說道:「你就站在路中間,往天上看,最好看呆了。若是嘴裡嘖嘖有聲也行。」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5
第777章 大型心理暗示活動現場

    沈安年少時曾遇到過這麼一回事:幾個閒散青年站在樓下看屋頂,一邊看一邊說著些什麼。沒多久,他們的身邊就聚集了不少人。

    事後沈安聽他們在笑,說是在書裡看到的這種辦法,用來戲弄人。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人類有這種心理。

    陳忠珩過去了。

    他走到了路中間停住,然後左轉,看著一家青樓的二樓。

    「再去幾個。」

    沈安覺得這樣會更快些。

    「官家……」

    「去吧。」

    趙曙看到一個男子走到了陳忠珩的身邊,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跟著他的目光角度往上看。

    這很有趣啊!

    幾個侍衛走過去,跟著往上看。

    「會有人?」

    韓琦得知沈安弄了個什麼實驗後,就覺得是吃飽撐的。

    他沒有看到宮中的那次實驗,自然覺得很無稽。

    「來了。」

    一個,兩個……

    一個個百姓走到了陳忠珩和那幾個侍衛的身邊和身後,齊齊往青樓的二樓看去。

    「那上面什麼都沒有啊!」

    韓琦覺得真是見鬼了。

    「為何會這樣?」

    他真的不理解,但曾公亮卻說道:「老夫怎麼也想跟著去看看呢?」

    他用那種見鬼的神色看著沈安,問道:「這是什麼?」

    「從眾。」

    沈安看了韓琦一眼,說道:「治軍也用了這種手段。」

    「什麼意思?」

    韓琦鑽研兵法多年,但依舊是紙上談兵,此刻聽聞沈安要說兵法,頓時就忘卻了那邊的事。

    趙曙也在關注這裡。上次他說沈安是名將,如今名將講課,他也想聽聽。

    「比如說我軍當前對手厲害,自忖不能敵,但也不能退。此刻怎麼辦?」

    「出奇招?」韓琦搖搖頭,「戰陣之上所謂的奇招用處不大。」

    能知道所謂的奇招是扯淡的玩意兒,韓琦算是長進了。

    「一是整軍備戰,具體實施,比如說刀斧手要加強或是什麼。」那邊的人越發的多了,沈安微微一笑,「其二就是鼓舞士氣,這等時候怎麼鼓舞士氣?出擊前讓人在軍中呼喊,樹立必勝之信念……一人歡呼,萬眾跟從……」

    真正的勁旅都特別看重戰前的鼓舞,有的是靠將領個人魅力的感召;有的是靠百戰百勝的戰績鼓動。

    只需派人在陣列中奮力呼喊,說明厲害,比如說戰敗全軍都要被弄死築京觀什麼的,士氣自然直接爆表。

    「當年的破釜沉舟也是一個變種。」沈安笑得很是莫測高深,「破釜沉舟之後就沒了退路,再鼓動一番,項羽的麾下自然嗷嗷叫,當前就算是魔神也得跪了。」

    從眾心理在軍中是應用的最廣泛的,後世更是被研究的細緻入微。

    那邊的青樓顯然有些懵逼,幾個女人在二樓現身,不敢相信的捂著自己的嘴。

    「這是……仰慕咱們的人?」

    「大概是了。」

    老鴇也出來了,見大夥兒都在看二樓,就蹭蹭的沖上去,見是幾個女妓在上面,就以為是她們吸引了這些人圍觀,心中不禁大喜,喊道:「要進來的趕早啊……」

    她的出現讓這場遊戲更加的好玩了。

    越來越多的人在圍觀,有人說沒看到什麼,無趣,然後走了,但御街上多的是人,走一個來十個……

    漸漸的這一段街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人一多,就能吸引更多的人,速度越來越快……

    那些百姓不知道大夥兒在看什麼,只知道往前擠去。有人在喊別擠,有人在喊喘不過氣來,還有人差點被擠倒……

    「不好,要出事了。」

    沈安見狀趕緊喊道:「老陳,回來了。」

    趙曙也發現了這個問題,吩咐道:「趕緊讓百姓散了。」

    再擠真的會擠出人命來。

    陳忠珩一直在裝,聽到喊聲就回頭看了一眼。

    臥槽!

    他看到的全是腦袋,無數人在抬頭看著青樓,臉上全是好奇和期待。

    「散了,沒什麼東西!」

    「樓上的趕緊下去啊!小心回頭封了你的店!」

    有百姓兀自不肯散去,侍衛就喝罵道:「那是哄傻子的,前面那個人……嘍,就是他,他在哄人呢!」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特麼的!啥東西都沒有,老子在這白看了半晌,家裡娘子交代買的油都忘了……草!那人呢?」

    「在那裡!」

    有人發現了陳忠珩,眾人一看不禁就怒了,喊道:「抓住他!」

    「別跑!」

    陳忠珩回身一看,尼瑪幾百人在追殺自己,那還等什麼?

    「救命……」

    他面色大變,拔腿就跑。

    「抓住他!抓住那個騙子!」

    被哄騙的百姓怒不可遏,一路追殺了過去。

    「官家避開。」

    人太多,而且氣勢洶洶,連侍衛都不敢硬扛,只能勸趙曙和宰輔們避一避。

    至於陳忠珩……自求多福吧。

    陳忠珩一路狂奔,直接衝進了宮中,罵道:「特麼的!被沈安給坑了!」

    那些百姓在宮門外止步,有人喊道:「剛才跑進去個騙子!」

    軍士裝傻,「沒看到,趕緊散了啊!不然全抓去皇城司。」

    這些百姓在外面悻悻的等了一會兒,然後有人說道:「趕緊回家吧,再不走就耽誤半日了。」

    「明明是出來辦事情的,偏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什麼青樓,這下慘了。」

    「……」

    有人尷尬的問道:「諸位,剛才你們看到了什麼?」

    「就看到幾個女人在那裡搔首弄姿。」

    「呃……汴梁多的是青樓,為啥要在這看?」

    「是啊!某這是怎麼了?」

    「走了走了!」

    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

    「……」

    君臣站在路邊,只覺得剛才做了一夢。

    「老夫怎麼覺著自己剛才是做了個夢呢?」曾公亮用那種見鬼的眼神看著沈安:「邙山一脈竟然如此了得,連人心都琢磨透了嗎?」

    「從眾……」韓琦唏噓道:「老夫當年若是知道這個道理,便能在軍中鼓舞一番,好歹讓將士們奮勇殺敵。」

    「能把人的心思琢磨到這等境地,那些隱士是什麼來頭?」

    歐陽修也曾經四處探幽取勝,尋訪隱士高人,可見到的那些所謂隱士高人不是半天打不出個屁來,就是說些雲山霧罩,連他都聽不懂的話。

    他失望了,覺得所謂的隱士大抵就是不想繳納賦稅的傢伙。

    可邙山不同啊!

    沈安從出現到現在才短短幾年,可卻用無數功勞證明了邙山那些隱士的高明之處。

    那就是神仙般的所在,某要不要去探尋一番呢?

    他有些激動了,「邙山多墳,想想那些高人隱士在墳塋之間觀察天象,查看人心,吟詩作畫……官家,臣恨不能馬上就去洛陽,去邙山上和那些高人們暢談詩詞文章……」

    曾公亮也悠然神往的道:「那些高人想來是高冠博帶,舉手投足間不帶半分人間煙火氣,微微一笑,便讓人心折……沈安,你跟著那些高人……他們可是這般嗎?」

    尼瑪!

    沈安也有些懵。

    什麼邙山一脈,這不過是他忽悠人瞎扯淡,可在目睹了一場大型心理暗示活動之後,大宋君臣都激動了。

    還什麼在墳塋之間觀察天象,誰敢那麼瘋?

    「某的先生……」他回憶了一下,說道:「他穿著簡陋,神色嚴肅,還喜歡抽一種草製作的細卷……每次講課之前,他都會在教室外面抽半根,然後把剩下的半根弄熄了,收在兜裡……」

    「他的聲音很大,講課總是不厭其煩,再三提醒要點。可他的脾氣不大好,若是你上課時不專心,弄不好就會挨揍……」

    他在追憶著,眼中不禁泛起了淚花。

    「這是真的。」曾公亮低聲和韓琦說道:「老夫用這數十年的看人眼光保證,沈安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

    韓琦點點頭,看了趙曙一眼。

    趙曙眼中的狐疑漸漸消散,說道:「你的先生抽乾草嗎?」

    沈安的先生跟著沈卞一起失蹤在遼境,所以他的來歷一直有些非議。如今看到他真情流露,趙曙覺得這些非議可以消停了。

    「是。」沈安解釋道:「早些年有人遠航去了極遠之地,在那邊發現了一種草,當地的土人用來咀嚼……很是提神。那人就帶了些回來,烘烤之後切成絲吸食。」

    「能提神?好東西啊!」歐陽修有早衰的毛病,精神不大好,所以一聽有這等好東西就忍不住了:「可還有?」

    「沒了。」沈安遺憾的道:「他就帶回來幾袋,送給了先生一袋。最後抽完了之後就沒了。可那東西竟然能讓人有癮,沒了那種乾草之後,先生如坐針氈,難受之極……他的脾氣變得暴躁起來,動輒就發火……」

    趙曙警惕的道:「這等東西不可散播!」

    「官家英明!」

    那種東西自然不能散播,只要沈安在,以後就算是取來了那東西,沈安也會令人銷毀。

    一直不吭聲的富弼突然問道:「那麼……神勇軍當時就是這等情況?有人蠱惑,有人帶頭,隨後那些將士就跟著去了?」

    「正是。」沈安看了趙曙一眼,說道:「這等事若是發生在別的軍中,依舊會如此,甚至會造成更大的破壞。」

    「他們的忠心可還在?」

    韓琦的問題大抵是替趙曙問出來的。

    沈安提議道:「要不私服去看看?」

    「好。」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5
第778章 關於忠心的解釋

    神勇軍中,都指揮使苗年坐在大門裡面一點,愁容滿面的看著死氣沉沉的營地。

    從得知了朝中準備取消神勇軍的番號開始,營中的將士們就開始鼓噪起來。可才開始鼓噪,有人就說當初就是大家不冷靜,被叛逆蠱惑著出去,這才有了今日,於是營地裡就成這模樣。

    死氣沉沉!

    他覺得自己也是死氣沉沉的一個倒霉蛋。

    在當今官家繼位之後,神勇軍的將領們都被換了個遍,他就是從別的地方調過來的。本來調過來時他以為自己會有用武之地,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取消軍號之後他能去哪裡?弄不好連他都在解甲歸田的行列裡。

    這日子沒發過了呀!

    他只覺得渾身的郁氣沒地方消散,就起身拎住椅子,直接砸了出去。

    這裡是營房大門裡一點的圍牆後,椅子飛出去之後,就聽到一聲低喝:「保護官家!」

    呯!

    椅子被砸了回來,不過卻散架了,在空中就變成了零散狀態。

    呃!

    官家?

    苗年心中一個咯噔,然後冷笑道:「神勇軍倒霉透頂了,官家哪裡會來這裡?趕出去!」

    守門的軍士回頭,面色蒼白:「軍主……是富相。」

    他不認識趙曙,但卻認識富弼。

    「你這個瞎子!」

    苗年覺得軍士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就過去準備踹他一腳。

    「官家和宰輔們此刻哪有功夫來這裡?你這個瞎子……你在羞辱某嗎?」

    他一腳踹去,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個男子負手站在左邊,身邊眾星拱月般的站著一群老頭……

    臥槽!

    他急忙收了腳,轉身過來,瞬間就認出了這群人。

    「見過……」苗年的腿在打顫,剛想行禮,就被喝住了。

    「住口!」韓琦冷冷的道:「不得洩露我等來此的消息。還有,開門!」

    「開門!」苗年下意識的喊道,接著醒悟過來,親自過去打開大門,側身迎接。

    「找幾間靜室。」

    說話的人是沈安,他目光轉動,指著出現的幾個軍士說道:「看好他們,不許去傳話。」

    這個處置極為妥當,趙曙微微點頭,說道:「你如今處事也漸漸穩重,長進不小。」

    「臣總不能白拿了俸祿不是。」

    沈安一句話就噎住了宰輔們,合著你不白拿,我們就白拿了?

    苗年把自己議事的地方貢獻了出來,隨後沈安吩咐道:「叫些普通的軍士來,就帶到隔壁。」

    稍後十餘人被帶到了隔壁,沈安問道:「官家,讓誰去問話?」

    趙曙看了一眼眾人,說道:「陳忠珩他們不認識,你去。」

    陳忠珩先前被沈安坑了一把,差點被打死,此刻又得了這個苦差事,頓時覺得自己今日的運氣不好之極,回頭得去廟裡燒幾柱香。

    「你就問他們若是被派去和西夏人交戰,他們可願去,可懼怕嗎,還有忠心……」

    沈安把需要提的問題說出來,趙曙和宰輔們聽到都微微點頭。

    叛逆是不會為國效命的。

    陳忠珩過去了,君臣在大堂裡靜靜的等待著。

    韓琦看了趙曙一眼,知道官家來此不是心血來潮,更不是為了神勇軍。

    他來此的目的只是想知道軍中的將士們在想些什麼,對大宋,對他可忠心嗎。

    這是帝王的思維模式,概莫能外。

    「……若是讓你去西北,和西夏人交戰,可怕嗎?」

    「怕。」

    第一個軍士的回答讓人失望,趙曙看看沈安,微微搖頭,覺得神勇軍真的是徹底爛透了。

    「兄弟們都怕,可有臨陣的兄弟說過,再多的害怕在列陣之後都消失了。」

    「為何?」

    「因為那是敵人。」

    那個聲音帶著些激動,「敵人會殺戮,我們若是畏懼,就會被他們殺戮,隨後城池陷落,那些百姓……小人的父母家人也會被那些敵人斬殺……或是淪為奴隸。想到這個,小人就沒法怕,只能鼓起勇氣去殺敵……而且,軍中有句話,叫做你不殺敵,敵人就會殺你。躲不得,躲了就是自尋死路,躲的人死得最快。」

    此刻的大宋軍隊還有些傳統在,再過幾十年,那真是文恬武嬉了。軍隊完全成了擺設,什麼傳統……魚肉軍士才是傳統。那時候的軍士哪還會管什麼城池陷落,我先跑了再說。

    所以一國之衰弱,必定是從精神和文化開始。

    趙曙微微點頭,韓琦等人也是如此,覺得這話極為樸素,卻是至理。

    「換個人來。」

    裡面一陣動靜,隨後換了個軍士。

    「若是讓你去西北殺敵,和西夏人交戰,可怕嗎?」

    「怕!」

    「……」

    「那……忠心呢?」

    「忠心?什麼忠心?」

    趙曙面帶怒色,韓琦捧捧肚子,微不可查的嘆息一聲。

    連忠心都不知道,是該解散了。

    「就是……對陛下的忠心。」

    「這個小人知道的。」

    那個聲音多了些鮮活,「以前上面的將領老說對官家要忠心耿耿,小人都記住了。只是記住是記住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噴血!

    趙曙的面色多了可疑的紅,看模樣分明就是惱怒。

    連這個都不知道,這得多蠢啊!

    「後來小人……上次聽聞軍侯說,他說忠心對每個人都不同,農戶努力種地,不偷稅就是忠心。商人好好經商,溝通南北,按時交稅就是忠心……咱們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時努力操練,聽從指揮。若是戰時就奮勇殺敵……如此就是我們的忠心……」

    裡面沉寂了下去。

    趙曙的眼睛很亮,他的嘴角微微翹起,指指裡面。

    富弼心領神會的準備過去,可韓琦卻用和他那龐大的體型不相符的敏捷搶先一步。

    臥槽你個老韓琦,這是武人的事,老夫是樞密使,此事正該是老夫的管轄範圍,你搶……搶個屁啊!

    富弼氣壞了,他看了趙曙一眼,可趙曙此刻只想知道那些話是誰說的。

    能說出這番話的將領,值得重用啊!

    「老夫韓琦。」

    「小人……小人……見過相公。」

    「老夫問你,那軍侯是誰?」

    「小人……是萬商。」

    「把萬商叫來。」

    「不錯啊!」

    趙曙心情愉悅的道:「我想著神勇軍大概都廢掉了,沒想到竟然還有忠義之士,那些軍士淳樸,卻不乏血勇,不錯。」

    富弼說道:「官家,大宋開國百年,從祖宗開始,皇室施恩於天下多年。百姓們雖然不懂大道理,可忠義卻是知道的。」

    「是啊!」歐陽修讚道:「那番話說的極好,農人種地、商人經商、武人奮勇殺敵就是忠心……官家,這些人大多沒讀過書,若是說得晦澀他們怕是不懂,還是這等話管用,簡單易懂。臣以為能說出這番話的那位軍侯可大用。」

    趙曙點頭。

    曾公亮笑道:「此人定然是專心於軍中之事,所以才知道軍士們的心思。以至於弄出了這番話來解釋忠心。臣以為此人應當讀過書,弄不好頗有些文采。」

    「是啊!」趙曙感慨的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這話我以前知道,但卻覺得不大可能。今日聽到這位武侯的話,我信了。」

    他感慨萬千,偏頭見沈安站在那裡發呆,就說道:「你為大郎說話是忠信,如今你耗費心思讓我知道了這些將士的心思,我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這話是誇讚。

    歐陽修乾咳一聲,說道:「臣當時只想著大王的話有些不妥,卻沒仔細琢磨,今日被這麼一說,臣也知道自己錯了。還有,臣該在早些時候和大王好生的說說,說不準大王就是這般想的。」

    趙頊當時的處境沈安能想得到,大抵是君臣都贊同解散神勇軍,取消軍號。他就這麼孤獨而倔強的站了出來,一人對抗滿朝君臣,卻不肯退後半步。

    這樣的皇儲如何?

    趙曙很滿意,宰輔們如今滿意的不能再滿意。

    可當初你們為何要站在他的對面?

    如今趙曙反悔,宰輔們就坐蠟了。

    朕讓你等好生輔佐教導皇子,可你們輔佐到哪去了?弄半天皇子是對的,你們是錯的,丟人不?

    丟人啊!

    所以歐陽修才要放馬後炮來遮羞。

    趙曙笑道:「人孰無過?若非是沈安今日演示了一番人心,我也是迷糊的。先前那軍侯的一番話更是讓我知道了將士們在想些什麼,今日沒白來。」

    作為一國之君,他想知道武人的心思,可卻沒辦法去獲取他們的想法。

    今日沈安只是用幾個小問題就問出了將士們的心思,讓他恍然大悟。

    「原來將士們的想法很簡單,殺敵,保國,僅此而已。」趙曙搖頭道:「那些學究總是要把這些弄複雜了,在詩詞文章裡彰顯出來。可誰看?將士們看嗎?他們不看。他們只知道不殺敵,敵人就會殺自己。」

    「官家所言甚是。」說到詩詞文章,歐陽修就忍不住想發表看法:「臣以為此後的軍令當簡潔,讓將士們一聽就懂,那等錦繡文章還是自家關門去享受吧。」

    「哈哈哈哈!」

    眾人不禁大笑起來。

    「下官萬商,見過韓相。」

    這時隔壁傳來了聲音,眾人急忙噤聲,含笑聽著。

    「農戶努力種地……咱們武人的忠心就是平時努力操練,聽從指揮。若是戰時就奮勇殺敵……如此就是我們的忠心。這番話可是你說的?」

    「是……不是。」

    「嗯?老夫問你話,竟然敢說謊嗎?」

    韓琦可不是善茬,當年在西北領軍時手腕極為強硬,處置一個都虞侯對他來說只是一句話的事而已。

    「下官不敢,小人不敢……」萬商顯然被嚇壞了。

    「別嚇壞了他!」趙曙顯然極為欣賞這位萬商,竟然破例出聲。

    隔壁靜了一瞬,君臣等候著……

    「下官是聽沈待詔說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6
第779章 那是沈待詔

    室內,韓琦站在邊上,萬商有些拘束的站在另一邊。

    韓琦眨眨眼睛問道:「你說是誰說的?」

    萬商說道:「是沈待詔。」

    「你何時聽來的?」韓琦覺得有些熱,不禁拉了一下衣襟。

    「那次……」萬商回想了一下,「那次邙山軍在城外和人演武,下官也在場……事後邙山軍大勝,下官過去……下官本想和沈待詔套個近乎,可他正在回答問題,好像是個鄉兵在請教何為忠心……然後沈待詔就說了那番話。」

    他不知道那番話是否能讓韓琦滿意,但自己卻覺得很好,很貼切。

    「韓相,下官用這番話在軍中教導那些軍士,極好。」

    韓琦擺擺手,萬商告退。

    韓琦轉身推開門,進了大堂。

    大堂裡很安靜。

    曾公亮等人在看著沈安。

    趙曙也在看著沈安。

    趙曙點點頭,「你很好。」

    那些臣子都喜歡用華麗的詞藻來標榜自己的忠心,可沈安卻不會,他只會用最貼切的話語,最簡單的詞彙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原先還有人說邙山軍三百餘人的規模不可小覷,該抽調到別處去,大夥兒都有些意動,今日之後,趙曙再無此念。

    「旁人都恨不能把忠心當面說出來,而你卻悄然說,並且是說給了那些鄉兵聽。」趙曙真的很滿意,「為國效命,為國種地,為國經商,這便是忠心,這便是為國效力。」

    「大宋官吏千萬,能用心如此的有幾個?」趙曙唏噓道:「你年輕,但卻有勇有謀,難得啊!」

    沈安沒說話,微微低著頭。

    從寇准開始,這個時代的文官就在走下坡路。

    寇准至少敢拽著真宗去親征,哪怕後來因為政爭離開政治中心,但他的膽略依舊光耀千古,能與後世的于謙交相輝映。

    寇准之後還有範文正。範文正看到了大宋的危機,他大聲疾呼,痛斥那些弊端。而趙禎也察覺到了那些危機,於是君臣一拍即合,開始了革新……

    革新失敗了,大宋的文官至此開始了下滑。

    曾經的新政排頭兵韓琦等人墮落了,成為了官僚。那些既得利益者在彈冠相慶……

    關鍵是趙禎在領略了強大的反對力量之後,他陷入了沮喪之中。

    帝王沮喪,重臣墮落,這樣的大宋一直下滑,直至趙頊登基,重用了王安石。

    王安石疾風驟雨般的新政就是大宋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可這根稻草卻載不動大宋的國運,跟著一同沉沒了。

    現在是嘉祐八年年底,即將到來的是治平元年。

    新帝王,新年號……

    這是一次機會。

    原先在登基時發狂的趙曙好端端的在這裡,他正在看著外面,身形挺拔。

    原先墳頭草三尺高的趙允讓依舊健在,叫罵聲依舊讓人膽寒。

    濮議沒有了,君臣和諧。

    這樣的大宋如何?

    沈安感覺成就感爆棚。

    這就是我帶來的改變和影響,未來的大宋將會走向何方,他心中漸漸有了些譜。

    趙曙回身問道:「你今日的進諫風險不小,你可想過我會發怒處置你嗎?」

    「想過。」沈安說道:「但有的事必須要去做,不然臣會寢食難安。」

    趙曙笑道:「你說的是國事……還是大郎?」

    國事你就是效忠我,大郎那邊你就是選擇了情義。

    沈安和趙頊年少相識,在宮外時就和兄弟一般的相處,情義自然深厚。

    可趙頊是帝王,作為臣子你沈安自然該選擇效忠帝王。

    至於情義,這玩意兒對於官員來說就是個奢侈品。

    官員會檢討自身,去發現自己的缺陷,而情義就是缺陷之一。

    對手會利用你重情義這個缺陷設下圈套,然後給你重重一擊。

    所以情義不適合沈安。

    同時這也是趙曙想重用沈安的信號。

    效忠朕,朕便重用你。

    韓琦有些小嫉妒,他想起自己在沈安的年紀時才剛中進士,可沈安就已經要飛黃騰達了。

    年輕人,果真是前途無量啊!

    沈安抬頭,微笑道:「臣今日進諫,為的是……大王。」

    韓琦猛地看過來,覺得沈安怕是昏頭了。

    趙曙看著他,眉頭漸漸皺起。

    沈安含笑,態度坦然。

    「為何?一般的臣子聽到這等話,馬上就會向我效忠。而你卻不同。」趙曙突然笑了:「說說,我很想知道你在想什麼。」

    沈安說道:「人生百年,總得要堅持些什麼。功名利祿是很重要,蠅營狗苟在其間自得其樂。可若是為此丟掉了情義,蓋上十床棉被臣都會發抖……」

    「有所為,有所不為……」趙曙點點頭,「今日我見識了人心,那麼誰來告訴我,以後的軍中怎麼防備人心變動?」

    所謂的人心變動,就是軍隊的心不在大宋這邊,不在皇帝這邊。

    韓琦說道:「臣以為可以鼓動。」

    他看了沈安一眼,「軍中就像沈安說的那樣,用最簡單的話去鼓動軍士,年年歲歲,那些將士們的忠心只會越來越多。臣想起了一件事,當年臣來京城考試時才十七歲,那時臣有些膽怯,覺著怕是要空手回家……」

    「韓卿當年也是才子。」作為首相,韓琦在他登基的路上居功至偉,趙曙自然不吝誇讚。

    韓琦老臉一紅,「那時臣膽怯之極,甚至都沒法去考試,當時可把臣給急得……後來臣就想了個法子,每日就給自己鼓勁,說些什麼此科必中之類的話,起床說十遍,飯前說十遍,臨睡前說一百遍……後來開始考試,臣自信滿滿……最終那一科得中進士。」

    「這就是自我暗示。」沈安沒想到韓琦竟然有這種經歷,不禁大為好奇,「韓相這便是無師自通啊!」

    這等手法在後世屢見不鮮,但在此時知道的人卻不多。

    焦慮症和抑鬱症患者就是自我暗示的『高手』,每一件事都往壞處想,沒事也找事出來往壞處想,堪稱是腦補的天才。

    趙曙看著韓琦,想起了自己生病的經歷,不禁生出了些認同感來。

    氣氛有些那個啥……有些溫馨,直至富弼突然問道:「官家,可要給神勇軍上下說說話?好歹也讓他們知道您的仁慈。」

    這是一個及時的建議,趙曙點點頭,富弼嗖的一下就消失了,速度快的讓人目不暇接。

    稍後外面傳來了鼓聲。

    「官家,這是點兵。」

    鼓聲隆隆,腳步聲漸漸密集。

    稍後苗年全身披掛出現在門外,拱手道:「稟告陛下,神勇軍集結完畢。」

    趙曙見他精神,就點點頭。

    眾人出了大堂,前方的陣列一下就亂了。

    「那是……那是官家!」

    「那是富相,還有韓相他們。」

    「……」

    這個排場太大,將士們不知道是好是壞,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怎麼就沒人認識哥呢?

    沈安覺得自己很失敗。

    「那是沈待詔!」

    一片嘈雜聲中,有人喊道:「當初就是他來鎮壓的神勇軍。」

    瞬間神勇軍的陣列裡就安靜下來了。

    「安北,你的名聲竟然能讓他們噤聲嗎?」

    曾公亮有些豔羨,於是就難免想起上次出征被包拯搶了主帥的事兒,覺得包拯就是去蹭功勞的,而且還蹭成功了。

    沈安笑道:「只是僥倖罷了。」

    韓琦看了他一眼,心中的遺憾潮水般的湧來。

    要是當年西北之戰勝了,老夫今日也該有這等威懾力吧。

    趙曙走了過去,沈安自然而然的隨行。

    「這不合規矩。」

    韓琦皺眉道:「官家要迎接將士們的歡呼,沈安去做什麼?」

    歐陽修老眼昏花,茫然的道:「當然是護衛官家。」

    韓琦苦笑道:「是了,神勇軍現在人心不穩,再沒有比沈安更好的護衛人選了。」

    「當時他一人一刀就逼退了神勇軍,今日一出來就讓全軍謹慎,可見名將還是有好處啊!」

    說這話的就是富弼,三個宰輔聞言回頭瞪著他。

    呵呵!

    富弼呵呵微笑,照樣回瞪他們。

    兩府之爭早就開始了,現在大家是對手,該膈應你們時老夫可不會手軟。

    前方趙曙感覺到身後有人陪伴,眼角瞥了一眼,發現是沈安,就微微頷首。

    「朕今日來到了神勇軍,見到了一些將士,聽到了他們的一些話,朕感慨萬千吶。」

    趙曙的開場白緩和了氣氛,「有人說神勇軍要謀逆,可朕卻不信,一點都不信。」

    帝王必須是說謊的高手,否則遲早會完蛋。

    宰輔們一臉的理所當然,甚至還很欣慰。大抵是覺得趙曙說謊說的這麼自然真是妙極了。

    陣列裡的將士們一下就被這個巨大的驚喜給擊中了。

    他們從未想過謀逆,可朝中的判斷卻讓他們喊冤無門,大家都絕望的等待著處置。

    回家能幹什麼?

    而且還頂著個叛逆的名頭回家,想必當地官府的名冊上會重重的記錄一筆,以後被重點盯防。

    大家都絕望了,可官家卻突然現身,並說不相信他們會謀逆。

    這……

    一個軍士突然振臂歡呼道;「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歡呼聲直衝雲霄,聲勢駭人。

    趙曙向前一步,沈安並未跟隨。

    這是帝王獨享尊榮的時刻。

    他微微昂首,喃喃的道:「這個大宋……真是讓人歡喜啊!」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6
第780章 釘上棺材板的一角

    慶寧宮中,要過節的氣氛很淡。

    從趙頊出閣開始,慶寧宮中的人都在歡呼雀躍,慶幸自己迎來了新主人。

    可就在大家歡喜的時候,趙頊第一次參政就弄砸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禁足的事兒還是讓大家感覺到了。

    「這不是個好兆頭。」

    喬二面色嚴肅的找到了王崇年,說道:「大王可有對策嗎?」

    冷風吹過,王崇年的笑容依舊,很傻很天真。

    「你自己去問吧。」

    喬二笑了笑,嘴角微微撇開,「可大王最近對某卻有些不滿……」

    「呵呵!」古往今來,呵呵這個笑就讓人覺得脾氣暴躁想打人。

    喬二就是這般想的,他握緊拳頭,「你是在譏諷某嗎?」

    王崇年看著他,「大王正在不高興,你想讓某倒霉嗎?」

    兩人相對而視,邊上路過的人趕緊避開,生怕被這兩位大佬恨上了。

    許多事情就是這樣,本來無事,但摻和了就是事。

    「有人說我這是多此一舉,王翊善如何看?」

    書房裡,趙頊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焦躁。

    王陶四十多歲,但鬚髮烏黑,看著頗為端莊穩重。

    「大王可是為了禁足之事?」

    趙頊搖頭。

    「禁足之事我並未放在心上,可廢除神勇軍卻讓我有些不安。」他皺眉道:「那些將士們怎麼辦?而且此次開了先例,以後會不會有人想著用這個來威脅控制武人?」

    「您竟然想了這個?」王陶含笑道:「武人有三衙和樞密院掌控,若是有人要動他們,先得過了這兩關。樞密院和三衙不會同意這等事,您放心好了。」

    「目前是不會。」趙頊端坐在那裡,微微而笑:「可以後呢?」

    以後?

    王陶有些不解的道:「大宋國祚綿長,君王仁慈,臣子……臣子……必然不會出現那等事。」

    「你終究還是要臉的。」趙頊突然笑了起來:「臣子如何,你我都心中有數。這樣的大宋未來如何,我有數,你卻不知道……」

    王陶為人端正,這是趙曙讓他擔任翊善的緣故,目的就是規勸皇子。

    可現卻反過來了,趙頊的一句我有數,你卻不知道,讓王陶有些怒了。

    「大王,大宋的未來如何姑且不論,您當前的首要便是讀書觀政。」他緩和了一下語氣,「朝政從不簡單,您一出閣就和官家和宰輔們對著干……大王,恕臣直言,您還年輕……」

    他低頭拱手,話裡的未盡之意讓他覺得趙頊會發火。

    你還年輕,官家和宰輔們的經驗更豐富,比你更擅長處置這些事務,所以您還是消停了吧。

    「你……算是直臣。」趙頊沒有生氣,「文官輕視武人,他們如何會為了武人著想?神勇軍一出事就喊打喊殺,恨不能把那些將士都趕到不毛之地去,那是什麼意思?」

    「」大王,武人跋扈,不可不防啊!

    「你依舊沒有新意!」趙頊搖搖頭,「武人跋扈武人跋扈,你們說了多少年?可武人跋扈你們想過如何解決了嗎?」

    王陶想都沒想,「樞密院調遣、三衙掌控、臨戰調派將領統軍……」

    「可打贏了嗎?」趙頊不動聲色的問道。

    這是一次考核,他想看看這位老先生的思路。

    如果這位老先生迂腐不堪,那以後他自然會用別的方式來和他相處。

    他端起茶杯,微微挑眉,正好看到門外的喬二。

    都不省心啊!

    他笑了笑,覺得慶寧宮這個小地方真的是……怎麼說來著?

    沈安當年說過一句話,「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用在此時再應景不過了。

    「敗多勝少。」王陶苦澀的道:「這些年……大宋大多是敗績,後來……最近幾年還好……」

    「怎麼好的?」

    喬二走了,王崇年出現在門外,這是有事的意思。

    可今日是趙頊和王陶之間的第一次正式談話,關係到慶寧宮的格局,他不準備搭理外面的事。

    再說都被禁足了,還有什麼事能大過此事?多半是宮中那些人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王崇年想讓自己處置。

    哎!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身邊少個女人的壞處。

    如是有個女人在,這些事大可交給她去處置。

    這便是男主外,女主內。

    王陶嘆息一聲,抬頭道:「臣想起來了,這幾戰都有沈安的身影……不是他做主,就是他在場,想來都和他脫不開關係。」

    這人還不錯,不狡辯,這是美德,也是和睦相處的基礎。

    「沈安承襲了沈卞的北伐思路,一心想重振大宋的兵馬……」王陶很坦然的道:「可遼人太強大了,就算是重振了兵馬又能如何?難道大宋真能北伐?真能去奪回幽燕?臣以為不能。」

    這人坦誠的連圓潤的話都不會說,直挺挺的姿態讓趙頊有了些火氣。

    「那大宋的未來怎麼辦?」

    趙頊放下茶杯,年輕的臉上全是不滿。

    王陶遲疑了一下,「臣也不知道……」

    「好吧,你很誠實,這一點我取了。」趙頊不希望來個老油子,比如說劉展那種,「可在我的身邊做事,你得要有進取心。」

    「進取心?」王陶有些茫然。進取心這個詞多久沒在他的腦海裡出現過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和公事讓他忘卻了那些危機,此刻被趙頊點出來,他覺得有些混亂。

    「大宋的危機……臣……大王。」他起身拱手:「此刻您只是皇子,這些事自然有官家為您解惑。」

    這等戰略問題他不覺得該出現在自己和趙頊之間的討論中。

    這是個沒啥進取心的官員,端莊有餘,可以做先生。

    「大王。」門外的王崇年終於忍不住了,進來說道:「官家回來了,讓您過去一趟。」

    趙頊起身道:「今日就說到這吧。」

    「是。」王陶知道今日的談話算是失敗了,不過他並不準備改變自己的立場。

    出了慶寧宮,王崇年跟在後面低聲道:「大王,王翊善端正人盡皆知,要交好才是。」

    「你不懂。」

    趙頊說道:「他的格局不大,可這是慶寧宮,」

    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身邊人最好要積極些。」

    到了垂拱殿,趙曙在,宰輔們也在,沈安竟然也在。

    這是有事。

    趙頊進去行禮,抬頭就見父親面帶微笑,很滿意的那種。

    「剛才我等去了神勇軍!」

    趙曙有些難為情,但更多的是喜悅,「神勇軍的將士忠勇。你當時說解散神勇軍會影響軍心士氣,朕不以為然,可先前決定留下神勇軍之後,軍中歡呼,將士們皆願意效死,此間你立功不少。若非是你的堅持,神勇軍早就被解散了……」

    趙頊心中歡喜,說道:「陛下,臣當年曾見過軍中操演,也見過將士們袒露心跡,所以知道忠心來源於尊重,來源於目的。尊重他們,用崇高的目的去鼓舞他們,這才是忠心的根本。」

    尊重和崇高的目標歷來就是軍隊的戰鬥力倍增器,可大宋卻丟掉了這個倍增器。

    今日趙頊重提此事,讓人不禁心中一驚。

    「官家……」

    宰輔們在看著趙曙。

    這事兒可不能輕率啊!

    若是聽從趙頊的建議,從此把軍隊的地位抬高,那文官算是什麼?

    而且武人崛起,以後會不會重演前唐的那一幕?

    君不君,臣不臣,乾坤顛倒,太阿倒持……

    趙曙知道阻力的來由,但看著長子那倔強的模樣,不禁就笑了。

    「今日諸卿都看到了神勇軍的將士們是如何的忠勇,如今大宋外敵環伺,內部也不安寧,怎麼辦?」

    趙曙的面色漸漸冷漠,「束手無策?還是無所謂,坐觀其變?」

    「臣等不敢。」

    後人大抵很難理解此刻大宋文官對武人的厭惡和警惕,但如果去看看唐朝中後期和五代十國的歷史,就知道是為了什麼。

    武人跋扈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啊!

    武人跋扈,國將不國!

    這是經過無數慘痛的例子得出的答案。

    臣子們不說話,趙曙滿意的說道:「大宋軍隊統御出自三方。樞密院調兵監察;三衙管轄……臨戰調派將領統軍,如此之下武人還要謀反,那說明什麼?」

    他起身說道:「那說明朕和你等都失職了,活該!」

    臥槽!

    沈安萬萬沒想到趙曙竟然會說出這番話來,堪稱是振聾發聵,讓人振奮。

    這位帝王盡竟然這般想嗎?

    三方制衡都無法控制軍隊,那真的是活該滅亡。

    這話說得當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韓琦等人心情複雜,但卻知道這話一點都沒錯。

    若是旁人說出這番話來,他們自然要呵斥。可這是皇帝啊!

    皇帝佔理就能無限壓制群臣,否則就是傀儡。

    趙曙自然不想做傀儡,所以目光冰冷,就等著看誰跳出來。

    沈安出來了,趙曙無奈,知道自己想敲打群臣的心思算是白費了。

    「陛下英明!」

    沈安毫不知恥的拍了馬屁,同時也是舉雙手贊同趙曙的話。

    「陛下,三方制衡已經足夠了,再把武人踩到泥地裡,以後誰願意為了大宋效命?」

    趙頊出班來補了一刀,和沈安前後一起,把那塊棺材板給釘死了一隻角。

    趙曙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思,既然敲打不成,那就順水推舟吧。

    「此後軍中的將士們應當得到尊重。」

    趙曙的話讓沈安不禁喜上眉梢,他和趙頊相對一視,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坑人的感覺真爽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6
第781章 刀槍才是男人的武器

    「今日官家本想敲打我等,只是被沈安打岔了。」

    出來大殿,曾公亮有些頭痛的道:「官家的性子啊!有些不容人呢!原先他贊同解散神勇軍,可等後面情況一變,旋即就留下了神勇軍,並以此為由敲打我等……韓相,所謂的尊重武人,更多的是要尊重官家。」

    「官家要權利。」韓琦看著走在前面的沈安和趙頊,笑道:「先帝在時我等強勢,但根本是先帝的性子柔弱了些,君弱臣便強,這是不變的道理,可當今官家卻是個不甘心權利旁落的帝王……」

    「是啊!」曾公亮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憂愁:「不過大王卻有了英主的姿態,韓相,你以為如何?」

    「大王在此事中表現的頗為堅韌,縱然我等反對亦不肯退,官家禁足也不肯認錯,可見性子的強硬。」

    韓琦饒有深意的道:「帝王就是帝王,官家繼位沒多久,就要開始收回權利,此事大家心中有個數,莫要起衝突,否則……莫要忘了他當初可是不肯進宮的。」

    曾公亮點頭,指著前方笑道:「年輕真好。」

    前方的沈安也在說著此事,「官家今日算是徹底的發威了,一陣明敲暗打,把宰輔們打得暈頭轉向,想反擊卻找不到理由,真是暢快啊!」

    趙曙登基後,更多是在觀望朝中的諸人,在觀察每個臣子的秉性和立場,直至此時才來了一次突襲,把宰輔們打得措手不及。

    趙頊卻有些沮喪,「此事官家智珠在握,我卻成了引子。」

    「你一心想出頭沒錯,可卻得找機會。」沈安並不覺得趙頊現在有和自家老爹抗衡的實力,「此次算是父子聯手,你也有功。」

    趙頊想想也是,「不過你怎麼也在?」

    沈安把先前自己進宮進諫的事兒說了,又說了君臣在神勇軍裡的事,趙頊不禁讚道:「還是你靈活。不過……大宋軍隊你以為可能抗衡遼軍嗎?」

    「進攻艱難。」沈安很客觀的說出了目前宋遼兩國軍事力量的對比,「不過防禦卻是沒問題。」

    「別看不起這個防禦沒問題。」趙頊說道:「當年大宋可是在北方廣佈水網水田,甚至還想給黃河改道,就是為了抵禦遼人的進攻。如今大宋竟然能說擋住遼人,你這話十年前說出來,許多人會把你看做是瘋子。可今日卻不會,安北兄,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嗎?」

    「某當然知道。」沈安的眉間多了振奮之色,「這是大宋軍民的心氣提高了。以前怕遼人怕的要死,可現在卻不同了。」

    「若是軍心士氣在此事之後再有提振,耶律洪基可會心慌?」趙頊在憧憬著,「我就想著何時能在沙場和耶律洪基會面,隨後親自擊敗他……」

    這個願望說出去會被人說成是瘋子,可沈安卻很認真的道:「會有那麼一天的。」

    趙頊止步,任由冷風吹拂過來,只覺得暢快之極。他說道:「安北兄,咱們以二十年為期。二十年後,可能恢復幽燕?」

    「你在小瞧你自己,也在小瞧大宋。」沈安說道:「若是要二十年才能恢復幽燕,那你此次冒險為武人說話就是犯傻!你也在期待著那一天,越早越好,可對?」

    趙頊點頭,兩人相對一視,不禁就笑了起來。

    ……

    經歷了一場叛亂的耶律洪基顯得更加的冷漠了。

    他才將從遠方的草原歸來,身上還帶著血腥味,目光所向之處,沒有一個臣子敢和他對視。

    這就是威嚴嗎?

    他悲哀的發現臣子們更怕自己了,

    原先呢?

    原先臣子們還敢學學前唐的坐而論道,可如今他們都低著頭,彷彿上面坐著一個鬼神。

    不過這樣也不錯啊!

    耶律洪基微微點頭,說道:「叛逆必須要用鮮血來懺悔,如今他們懺悔了,朕將會拭目以待,看看還有誰敢來試試朕的刀鋒是否鋒銳,誰?」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身居頂峰之上,俯瞰著一干臣民。

    這才是帝王啊!

    那位遠在大宋的趙禎就是個蠢的,被臣子們欺壓的沒地方說話,當真是窩囊。

    不過想起那位已經駕崩的宋皇,他還是有一瞬傷感。

    「陛下……」

    一個臣子磨蹭了半晌,終於出班來了。

    「朕看你許久,就等著看你能磨蹭到什麼時候!

    耶律洪基的冷漠和不滿溢於言表,這臣子渾身打顫,好似被嚇壞了。

    「說話!」

    耶律洪基此行草原耗費了不少時日,他猛地想起一事,就問道:「當初用西夏人為餌,準備一舉斷掉宋人的麟府路,此刻麟府路在誰的手中?可是西夏人嗎?」

    那些臣子們的腦袋更低了,彷彿是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的脖頸上,讓他們不堪重負。

    耶律洪基心中發冷,問道:「麟府路如今在誰的手中?」

    「陛下,在宋人的手中。」

    瞬間耶律洪基的臉色就變了,他大聲的呵斥道:「你莫非是昏頭了嗎?大遼的重騎無往而不利,宋人就算是有刀斧手,可邊上還有輕騎可從側翼突襲,讓宋人防不勝防……怎麼會敗了?」

    重騎在如今就是核武的存在,不管是遼人還是西夏,他們的重騎就是戰略部隊,一旦動用,那幾乎就是決戰的味道。

    這次為了拔除麟府路,讓西夏人直面宋人,耶律洪基派出了重騎,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倚仗。

    可現在他卻被告知,大遼失敗了。

    宋人這幾年一改過去的謹小慎微,漸漸的對外張開了獠牙,這讓耶律洪基很不舒服。而宋人對西夏人的幾次勝利更是讓他夜晚做夢都在想著怎麼限制大宋。

    那個大宋太特麼有錢了,一旦他們真要重振軍隊,大遼就會出現一個難纏的對手。

    西夏是對手,但耶律洪基並未吧他們放在眼裡。

    只要大遼真的想滅掉西夏,那就是傾國之力,李諒祚沒有抵抗的餘地。

    可邊上有個大宋啊!

    三國制衡換來了和平時期,可耶律洪基卻發現這個制衡漸漸在動搖,而起因就是大宋。

    「陛下,宋人……當時西夏人已經把折繼祖引了出來,我軍伏兵盡出,斷掉了折繼祖的後路,逼迫他只能拚死一戰……」

    這一戰的思路就是這個,所以耶律洪基才百般不解怎麼會失敗。

    「就在折繼祖絕望時,沈安……沈安來了。」

    「那又如何?」耶律洪基冷笑道:「難道他還能擋得住大遼的重騎?不管是高粱河之戰還是澶淵之盟前的大戰,大遼重騎都是宋人的夢魘!」

    宋人少騎兵,少得可憐。他們僅有的那些騎兵在耶律洪基看來就是個笑話。那些下等馬無法承載重甲,和大遼重騎的對決自然是一邊倒。

    「陛下……那沈安此次帶來了一種兵器……」

    說話的是一個武將,耶律洪基仁認出來了,就是領軍去的那個。

    「什麼兵器?」

    他的眼中多了殺機,隨即隱沒。

    武將緩緩跪下,抬頭道:「陛下,那武器是用投石機投擲出來的,就是陶罐,可陶罐裡卻裝著不知道什麼東西,那東西落地之前大多炸了,裡面有無數東西,炸得咱們的勇士死傷慘重……」

    「什麼?」

    耶律洪基大怒,喝道:「拉出去,斬了!」

    「陛下……」武將一怔,就拚命的喊道:「陛下,那不是臣的錯啊!那個東西落地就炸,重甲也擋不住啊陛下!重騎被巨大的爆炸聲驚壞了,那些戰馬在亂跑……可宋人卻不肯停下,那些陶罐依舊在投擲,一波一波的,重騎就這麼被炸散了……」

    「作戰不力卻找藉口,無恥之尤!」耶律洪基握緊拳頭,喝道:「拉出去!」

    「陛下……」

    武將被拖了出去,聲音漸漸湮滅無聞。

    下面的臣子們寂然無聲,都知道皇帝這不是憤怒,而是擔心軍心士氣被打擊,所以才斷然殺了此人。

    大遼的統治是建立在無上的武功之上,他們擊敗了本地區最強大的對手大宋,一時間放眼四顧再無敵手,誠然寂寞。

    可現在的大宋卻越發的厲害了,此戰擊敗大遼的重騎更是一個噩耗。

    「那是什麼?」

    耶律洪基的嗓子有些沙啞,這是被草原的風吹出來的。

    有臣子出來說道:「陛下,密諜隨後出擊,探知宋人弄出來的乃是火藥……」

    「火藥?」耶律洪基捂額道:「可是元旦時百姓耍弄的爆竹?」

    「正是,不過陛下,那陶罐裡的火藥和爆竹的卻不同,威力不能相提並論,大概就是天壤之別吧。」

    「說說吧。」耶律洪基的心情很沉重。

    「後來臣等調動了許多密諜去了汴梁,準備動手奪取火藥的秘方……誰知宋人早有準備,據說是如今的皇子親自出手,和沈安聯手圍殺了咱們的人……獲取失敗,」

    「要弄到手!」

    耶律洪基突然笑了起來,「以往宋人怯弱,大遼並無敵手,將士們都懈怠了。如今也好,有了對手,將士們才知道大遼遠遠還不到享樂的時候。練兵!操練起來!要讓宋人知道,大遼不會畏懼什麼火藥,大遼的鐵騎會告訴他們,男人,刀槍才是男人的武器!」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6
第782章 沈安教的好學生

    嘉祐八年的最後兩天,杭州城下了一場雪。

    白雪飄飄中,碼頭上站著一群官吏和苦力。

    「這都年底了,怎麼還有船來啊!」

    「不是三天前就說要來的嗎?」

    「是三天前要來的,可咱們那位通判卻不答應給銅錢,要以物易物,那些大食人就不肯貿易……」

    「以物易物?以前那些大食人也採買了不少咱們的東西回去,不過多半都會留些銅錢……這是慣例,怎麼不能了?」

    「這一批貨物全是象牙和香料,大食人賺大了,採買貨物之後,肯定結餘不少銅錢呢!」

    「能有多少?」

    「說是四千餘貫。」

    「不少啊!」

    「是不少,不過咱們這邊的銅錢卻是夠的。」

    「來了來了!」

    說話間,一支船隊頂著風雪來了。

    船隊緩緩靠岸,一個大食人上來,和蘇晏見禮後說道:「蘇通判,這都快元旦了,再不給錢……咱們這可就回去了。」

    蘇晏的膚色依舊有些黑,他沉聲道:「象牙和香料對大宋來說不是必需品。你等轉運此等貨物過來販賣,更多的是在套換大宋的銅錢,此路不通。」

    大食商人苦著臉道:「哪有的事,是象牙太值錢……」

    他抬頭,眼中的狡黠一閃而逝,然後拱手道:「再過兩日就是元旦,我等也想把貨卸了,然後在杭州城裡尋些樂子……」

    那隻船隊已經賣完了七成的貨物,也採買了許多大宋特產,可剩下的三成貨物卻想換成銅錢帶回去。

    大宋銅錢質量好,信譽高,每個國家的商人都希望多換些回去。

    這大抵就是後世美刀的地位,但美刀只需開動印鈔機就出來了,銅錢卻很麻煩。

    尋找銅礦、採礦、冶煉、鑄造銅錢……

    一系列程序下來,銅錢就被賦予了貨幣的身份。

    而最讓人頭痛的就是大宋少銅礦,每年鑄造出來的銅錢壓根就不夠用,從而導致了錢荒。

    大宋錢荒,偏生外藩人就喜歡用大宋的銅錢。比如說遼人,西夏人……遼國內部最流行的就是大宋銅錢。

    商人逐利,就像是飢餓的鯊魚,聞著腥味就來了。他們瘋狂套走大宋的銅錢,讓錢荒愈演愈烈。

    大宋對這種行徑大抵是驕傲而頭痛,可對商業的寬容政策導致官吏們對外藩商人套現的行徑視而不見。

    大夥兒都視而不見,可蘇晏卻不能。

    「樂子?」蘇晏看了大食商人一眼,冷冷的道:「要找樂子回大食去找,若是被某知道你們在城中犯事,那就留在大宋吧!」

    大食商人愕然道:「蘇通判……您……您怎麼能這樣?」

    不只是他,連市舶司的官吏們都覺得這位通判有些奇葩。

    別人有錢要進城找樂子礙著你什麼了?

    有人嘀咕道:「上次聽蘇通判說不喜歡看到外藩商人出沒在青樓裡……」

    「某就這樣。」蘇晏說道:「另外你等莫要再等了,某在市舶司一日,你等就別想套走銅錢!」

    這話他說的斬釘截鐵,大食商人面色一變,笑道:「蘇通判,不論是大食商人還是哪國商人,每次他們販賣貨物之餘,都會帶些銅錢回去,您這是要全數不許了?」

    他在微笑,笑意盈盈,但卻讓人感到了些許威脅。

    今年市舶司的收入很高,朝中的嘉獎也下來了,大夥兒歡喜的不行,就等著明年再努把力,爭取早日昇官發財。

    是人都有上進心,都喜歡撈政績。而市舶司的政績就是收入。

    可蘇晏的態度太過強硬,大夥兒擔心會激怒了大食商人。

    別小看這些大食商人,他們善於抱團,在大宋聚居時都不肯散開,形成了自己的聚居地。

    他們一旦抱團做出某種決斷,杭州市舶司就要哭了。

    蘇晏現在的態度大抵就是:你們通過貿易在套取大宋的銅錢,這樣很不好。從現在開始,這種事兒就別再想了。

    「對,從現在開始,大宋的銅錢不外流。」

    那些官吏有人低頭,有人捂額,有人嘆息……

    這事兒麻煩了啊!

    這位愣頭青通判一番話就把大食商人逼到了只能二選一的地步,一旦大食商人抱團反擊,杭州市舶司就可以洗洗睡了。

    前一年收入大增,第二年收入銳減……這還陞官發財?都特麼等著被打入冷宮吧。

    「大食商人喜歡拿著大宋的銅錢去和別的國家交易,獲利頗豐。通判這下斷掉了他們的財路,初衷是好的,可卻有些急切了。此事該一步步的來,一步步的減少銅錢供給,這才是穩妥之道。」

    「看看大食商人的態度吧,若是不對,少不得市舶使要大發雷霆了。」

    「那大食人冷臉了。」

    大食商人的微笑漸漸冰冷,他退後一步,問道:「敢問通判,這便是您的意思嗎?」

    他這話問的很有水平:這便是您的意思嗎?

    限制銅錢輸出是你的意思還是大宋的意思?

    商人第一需要學習的本事就是察言觀色,這樣你才能在各種人中間遊走自如。所謂長袖善舞,首要就是要會看人。

    這大食商人只是看了一眼那些官吏的神色,就斷定此事是蘇晏一力主張,所以才用這番話來割裂矛盾。

    這是蘇晏和我等的矛盾,和市舶司無關。

    這應對不得罪大部分人,可以說是最佳選擇。

    「這是大宋的意思。」蘇晏的話讓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大食商人拱手退後:「如此小人告辭。」

    他回身說道:「我們回大食。」

    他腳步匆匆上了船,回身看著碼頭,神色凝重的就像是大食和大宋馬上就要開戰了。

    船隊緩緩離開碼頭,碼頭上的官吏們神色各異,有人突然說道:「要不……叫他回來?」

    蘇晏搖頭,甚至還揮揮手,就像是告別了一位老朋友。

    稍後消息傳出去,市舶使秦鑫的人來了。

    「蘇通判,知州召見。」

    杭州知州秦鑫兼著市舶使的職位,一般情況下不摻和管理事宜,只是負責大方向。他的人此刻來了,就說明那事兒被人私下傳了過去。

    蘇晏走得很從容,可在那些同僚的眼中,卻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

    ……

    秦鑫很儒雅,但在看到蘇晏時依舊皺起了眉頭。

    「銅錢之事當從長計議,你此刻急切,那些大食商人就會抱團……比如說他們不來了怎麼辦?」

    秦鑫語重心長的道:「當年太宗皇帝廢了不少力氣才引來了外藩商人,就是為了溝通有無,賺取錢財。如今市舶司一年能收入一百二十萬貫,對大宋來說就是一注橫財,若是斷掉了……你可知道後果?那些大食商人就是知道這個,才篤定咱們不能斷掉……對了,不對!」

    秦鑫突然一拍腦門,儒雅消散無蹤,「老夫想起了一事,沈安上次說過什麼……不能讓大食人做二道販子發財,以後要讓大宋商人出海貿易……此話被人傳出來了,大食商人那邊怕是也聽到了風聲。今日他們斷然回去,可能就是這番話惹出來的麻煩。」

    邊上的官員嘆道:「若說不給銅錢還有商榷的餘地,可要斷掉外藩商人的商路,這就是釜底抽薪,他們不瘋才怪。」

    秦鑫頭痛的道:「大食人畏懼了,所以想用這等手段來逼迫大宋給個說法……你是沈安的得意學生,他可有書信給你說過此事?」

    「沒有。」蘇晏想起了沈安的來信,說道:「待詔只是說了大宋錢荒之事。」

    「錢荒是錢荒,不急於一時啊!」

    秦鑫嘆道:「你是如何想的?」

    「下官知道錢荒一直存在,不該急於一時……」

    秦鑫微微點頭,欣慰的道:「你既然知道就好啊!下次做事別衝動……那些大食商人倒是簡單,老夫這便放句話出去,商人逐利,自然會尋味而來。」

    「知州。」

    從到杭州市舶司開始,秦鑫就給了蘇晏極大的寬容,他當眾放話說蘇晏雖然年輕,但卻是沈安的得意弟子,老夫當放手讓他去做事。

    這話一出,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沈安的支持者,於是乎蘇晏在市舶司的話語權陡然增加,讓人豔羨不已。

    蘇軾初履官場就被調教了一番,可蘇晏卻和他大相逕庭,遇到了一個老師的支持者。

    沈安的支持者其實並不少,可敢於公開身份的卻罕見。

    大家都說蘇晏的運氣不錯,可今日他卻給秦鑫出了個大難題。

    他躬身道:「大宋的錢幣不夠是定局,而且銅礦開採不易,冶煉也麻煩,所以……下官有個想法……為何不在大宋發行交子呢?」

    「你……」秦鑫驚訝的道:「交子雖然方便,可風險卻極大,所以朝中規定了每年發行的數目,還規定了發行的地方,就是擔心一旦濫發,就會引發危機……」

    「知州,若是交子的背後有金銀和銅錢作為保證呢?」

    蘇晏的話讓秦鑫霍然起身,嚇了邊上的官員一跳。

    他挑眉看著蘇晏,嘴唇動了幾下,突然就笑了起來。

    「你是說……若是大宋囤積大批的金銀銅,用這些東西作為保證,然後再發行交子……如此……如此……妙啊!」

    他走下去拍拍蘇晏的肩膀,「一貫銅錢做保證就能發行兩貫交子,甚至是三貫。就算是有人要兌換,可不能是全部人吧?妙!妙!妙極了!」

    他用力一巴掌拍去,蘇晏的身板極為堅實,紋絲不動,可卻被拍痛了。

    「好小子!好小子!沈安教的好學生,哈哈哈哈!」

    ……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7
第783章 知州瘋了

    秦鑫看著溫文爾雅,在大家的眼中,這等人就算是想笑也會很輕柔,大抵就是輕笑什麼的。

    事實也是如此,在履任杭州之後,杭州的官吏們就從未見過這位知州大笑過。

    「哈哈哈哈!」

    秦鑫大笑的聲音迴蕩在州衙裡,引得外面的官吏不禁側目,心想知州這是遇到了什麼好事,竟然笑得這般暢快。

    「這可是沈安的主意?」

    秦鑫笑夠了,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蘇晏低下頭,「待詔曾經說過大宋的經濟最大的問題就是錢幣不夠,這制約了大宋各行各業的發展……下官時常在想,金銀不夠,銅錢也不夠,可金銀銅為何能成為錢幣?不就是因為稀少嗎?」

    秦鑫點頭,對沈安更好奇了些,心想那人本身就非常出色,一些話語和立場讓自己也是擊節叫好。可他教弟子的本事竟然也那麼大,把一個干苦力的小子教導的這般出色。

    「可下官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金銀銅實則並無價值,它們的價值就在於人們的認同……」

    蘇晏想這些已經很久了,此刻說來思路順暢,語言流利。

    「那麼對於大宋百姓來說,他們認同什麼?下官以為首要是讓他們信任官家,信任朝中……如此有金銀銅作為保證,有百姓對官家和朝中的認同,是否可以在大宋各地發行交子?」

    他有些憧憬的道:「若是有一日無需金銀銅作為擔保就能發行交子,百姓信任有加,知州,那會是什麼樣?」

    「那大宋就是當世第一強盛,可蔑視諸國。」秦鑫當然知道那種情況代表著什麼:「君臣一心,廟堂和江湖一心,這樣的大宋,何人能敵?」

    蘇晏說道:「知州,海外有無數礦山,金銀銅都有,比大宋多多了。還有無數昂貴的香料,這些都被外藩商人掌控著。他們來回貿易,就能兩頭賺錢,這等好買賣……」

    秦鑫的眼中露出了利芒:「這等好買賣就該是大宋的。大食人……他們從前唐開始就在賺咱們的錢,賺多少年了?如今也該賺夠了吧!」

    兩人相對一視,不禁都微笑起來。

    「待詔說過,外藩商人可以賺錢,但二道販子的方式卻不好。如今大宋水軍初成,一戰擊敗遼人的水軍,大宋在海上的獠牙才將露出來,強大的水軍需要無數錢財來維持,那麼為何不直接去出海貿易呢?」

    蘇晏說道:「大食商人越是憤怒,就越說明了他們的心虛,咱們只需堅持下去……知州,商人逐利,他們目前還有利益在,不,是許多利益,大宋能讓他們賺取到無數錢財,他們就不會拒絕。所以下官以為今日之事不大,斷掉銅錢輸出問題也不大,因為以物易物他們同樣能賺大了。商人逐利,可會拒絕賺錢?」

    「商人的眼裡只有錢。」秦鑫想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後果,斷然道:「如今天下最能賺錢的地方就是大宋,那些外藩商人若是不來大宋,幾乎就是絕了海貿,誰會願意?定然不會!」

    他心中大定,吩咐道:「來人,準備酒菜,老夫和蘇晏好好喝一頓。」

    蘇晏苦著臉道:「知州,還沒下衙呢!」

    秦鑫笑道:「這裡老夫最大,老夫說喝酒就喝酒。」

    這就是此刻大宋官員的特色,當官是當官,該享樂的時候絕不拒絕。

    有人去外面的酒樓叫了酒菜,兩人就在州衙的後面喝酒。

    稍後消息傳了出去,市舶司不禁嘩然。

    「知州竟然支持蘇通判的舉措?」

    這是一個意外的結果,讓人不解,但卻避免了一場內部爭鬥。

    「那大食商人呢?」有人糾結的道:「他們可是走了,一旦他們聯手逼迫,此事最終還得兩說,」

    大宋的商稅佔據財政收入的半壁江山,所以從上到下都是商業開放政策的支持者,這也讓外藩商人們看到了要挾的可能性。一旦他們聯手要挾,朝中會是什麼態度?

    沒人知道。

    那隻船隊就在碼頭下面的五里開外,船上有炊煙升起,採買補給的人已經出發了,大有補給完畢就遠航歸去的意思。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船隊裡,有心人在盯著他們的反應。

    就在此時,一隻小船隊恰好來了。

    兩隻船隊相遇,互相寒暄,這邊說了市舶司的意思,密議了半晌,隨後小船隊就放出消息,說是要一起回去。

    「他們說要回去了。」

    消息傳到州衙,喝酒的秦鑫笑道:「不管。」

    外面的官吏心中糾結,而秦鑫卻和蘇晏卻頻頻舉杯。

    「下官本是干苦力扛包的出身,後來父親咬牙讓下官去讀書,可下官卻蠢笨,覺著此生再無中舉的希望……」

    蘇晏喝著酒,漸漸的就動了感情。

    「直至下官遇到了待詔,他並未歧視下官的出身,反而因此而多加照拂,知州,您不知道,下官當年因為家中的變故自責不已,自己封住了自己,直至遇到了待詔,他讓下官覺著這個世間還有溫暖……讓下官知道努力就會有成就,就能告慰下官的母親……」

    他想起了被雷擊而死的母親,淚花就在眼中閃爍著。

    「於是下官就拚命讀書,別人讀一個時辰,下官就讀兩個時辰……在考中進士的那一刻,下官只想去母親的墓前告訴她,這個兒子有出息了……」

    秦鑫讚賞的點點頭。知道感恩的年輕人才會走得長遠,走得穩妥。

    「可這一切都是待詔的恩賜,」蘇晏有些唏噓的道:「待詔學究天人,文武皆能,關於金融之事更是……怎麼說呢,下官覺著就是鶴立雞群。比如說錢荒人人皆知,可人人都沒辦法去解決。交子好不好?好,可風險卻不小。待詔曾經說過,不要被固有的思路給束縛住了,下官就想,既然銅錢不夠,那交子可夠?交子有風險……」

    他的眼睛很亮,「交子有風險,可為政者不要去想著避險,而是要想怎麼去克服這個風險。」

    這話一下就擊中了秦鑫。

    「喝酒。」

    遇事推諉,遇難就退,這是人的本能。人一旦習慣了這種本能,自然就會習慣性的迴避難題。

    「知州,大食人的船隊出發了,往海裡去了。」

    「不管!」

    秦鑫一旦想通了前因後果,哪裡會怕大食人回轉。

    「你不做,自然有別人來做。」

    他的話傳了出去,城內有等待風時再出海的大食商人都得了消息。

    大食人會怎麼選擇?

    抱團嗎?

    杭州城裡的官吏們都在觀望。

    「儘管走!」

    秦鑫喝得伶仃大醉,叫了女妓來歌舞,一時間州衙群魔亂舞,讓杭州官吏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位知州究竟要力挺蘇晏到什麼時候。

    大食人的船陸陸續續在集結,採買補給的人和大車充斥著杭州各大市場,一時間那些市場異常的繁華,可大多數人卻沒法高興。

    沒有人喜歡只賺一筆錢,細水長流才是王道。

    可現在這個細水卻面臨斷流的危險,大夥兒都有些愁眉不展。

    就在這個時候,第二天秦鑫和蘇晏依舊在飲酒,而且還……

    「他們……他們竟然在州衙裡烤肉!」

    臥槽!

    一時間外界大跌眼鏡,都覺得那二人大抵是瘋了。

    有大宋商人運送了貨物南下到了杭州,見大食商人盡然集體出城準備離去,頓時就慌了。

    州衙之外,幾個大宋商人在哀嚎著:「秦知州,我等此次傾盡身家採買了貨物南下,如今大食人遠遁,我等的貨物賣給誰?死無葬身之地了。懇請秦知州可憐可憐我等,否則……否則我等就一頭撞死在州衙前……」

    「喝酒!」

    正在喝酒的秦臻得了有人要在州衙前自盡的消息,仰天笑道:「讓他們把貨送來,按照市價給了。」

    「知州……」

    「知州,這是要動用公帑嗎?」

    眾人覺得知州大抵是瘋了,但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知州別抽抽了。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秦鑫喝了一杯酒,問蘇晏:「你以為如何?」

    蘇晏笑道:「下官以為……若是可以,那便多買些。」

    這貨也瘋了!

    就在大夥兒覺著這事兒荒謬之時,秦鑫卻大笑道:「沈安會教弟子,妙極!妙極了!」

    「買了。」見官吏們面面相覷卻不動,秦鑫說道:「此事某一力為之,和你等無關。去吧。」

    於是那幾個商人就懵逼了。

    「你等的貨物全買了。」

    啥?

    幾個商人死活不敢相信,哭喊著不賣,不敢賣。

    等幾個官吏不耐煩的威脅,說再不賣就收拾他們時,商人們才敢相信,原來瘋子真能做官。

    賣掉貨物之後,幾個商人連夜就逃離了杭州城。

    雪花飄落,眼中白茫茫的一片,這景緻極有詩情畫意。

    幾個商人心有餘悸的道:「死裡逃生啊!」

    「秦鑫大抵是瘋了,他連喝了兩日酒,估摸著是喝瘋了,說不得晚些會後悔。」

    「那就趕緊走,」

    幾個商人帶著滿載銅錢的大車遠去,杭州城外的另一個方向,一群大食商人卻爆發了一次內鬥。

    「誰說要走?」

    一個大食商人怒道:「走了之後,以後還和大宋貿易嗎?不貿易了咱們的貨賣給誰?」

    大部分人目光閃爍,少數幾個一臉激憤的道:「宋人欺人太甚,我等萬萬不可妥協,回去就回去。」

    「別忘了貿易對大宋有多重要!」

    「可貿易對咱們更重要!」

    「大宋一年從貿易中最多能獲得百萬貫的好處,可他們一年的歲入卻是幾千萬貫……你以為誰會疼?」

    「那個沈安放言說了,說咱們賺錢太容易,這樣的貿易大宋商人也能做,關鍵是……」

    這個商人一臉驚懼的道:「他還說了,大宋的水軍要為大宋商船護航,諸位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危機!」

    「但沈安並不能代表宋人的看法,他們的皇帝和重臣並未表態。」

    「是的,所以我們不能觸怒宋人,否則……那沈安就是個瘋子,不管是對遼人還是西夏人,甚至是交趾人。諸位,交趾使者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宋人的境內,雖然交趾人說是病故,可某卻覺得沒那麼簡單。對了,忘了告訴你們,某有個朋友,就在交趾使者宣稱病故的那一日,見到了沈安……就在交趾使者病故的地方附近。」

    尼瑪!

    「這人竟然膽大如此嗎?」

    眾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背處升起,不禁打個寒顫。

    那人嘆道:「面對著這樣的瘋子,若是給了他藉口,宋人的水軍就敢截斷咱們的貿易路線!」

    「不能給宋人藉口!」

    眾人的目光漸漸堅定,擔憂被丟在一旁,只想維持住目前的貿易關係。

    「咱們去找秦鑫,馬上去,否則某擔心……」

    眾人面面相覷,有人喊道:「趕緊走!」

    一陣慌亂後,商人們狂奔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7
第784章 痛快啊

    秦鑫醉了,這幾日泡在酒裡的他終於頹然倒下。

    「沈卞啊沈卞,你曾和某一起飲酒,一起痛罵滿朝文武無能軟弱,一起痛罵這個頹廢的大宋。你為瞭解決這些去了北方,死在了北方,而某卻在南方蠅營狗苟。」

    蘇晏站在榻邊呆住了。

    「嘭!」

    秦鑫捶打了一下床榻,淚流滿面的道:「得知你在北方失蹤,某痛哭流涕。某深恨自己的軟弱,恨不能和你一起去北方赴死……可某最後卻在南方一路陞官……而你的兒子,那個靦腆的沈安,當年某見他,他甚至一說話就臉紅……」

    待詔的臉會紅了?

    蘇晏喝多了,但卻深深的懷疑著秦鑫說的是另一個沈安。

    連司馬光都扛不住沈安的攻擊,你秦鑫竟然能讓他臉紅?

    「某想去接沈安兄妹,卻得知他帶著妹妹到了汴梁……」

    沈安的崛起就像是坐火箭,嗖的一下就上去了,大抵秦鑫也只能瞠目結舌。

    「某不好意思去信,也不好意思見面,他怕是把某都忘記了吧?蘇晏!」

    秦鑫猛地坐起來,一把揪住蘇晏的衣襟,喝問道:「沈安可還記得老夫嗎?」

    蘇晏微微搖頭,「待詔遇到過許多冷眼,包括親戚,所以……」

    「是了,他不過是見過老夫一次,過了那麼久,早就忘記了。」

    不知道沈安已經換了個芯子的秦鑫陷入了哀傷之中,這時外面有人來說道:「知州,外面來了好些大食商人。」

    「蘇晏你去!」

    秦鑫哈哈大笑道:「老夫坐視沈卞在汴梁被諸般冷遇,坐視他孤獨的去了北方,不堪為友。後來老夫又坐視沈安在汴梁孤獨前行,更是如畜生一般……江山北望,江山北望,沈卞,你看到了嗎?沈安……沈安他就是另一個你啊!」

    他突然嚎啕大哭起來,用力的捶打著榻。

    蘇晏這才知道秦鑫為何要連續幾天都喝得爛醉的原因。

    他憋得太久了。

    這些事情一直壓在他的心中,直至蘇晏這個沈安的學生出現,用一次漂亮的表現把它們激發了出來。

    外面的官吏們這才知道,原來知州沒發瘋。

    他竟然和沈卞交好?

    一系列的謎團都被解開了。

    從調來杭州擔任知州開始,秦鑫就是市舶司新政策的鐵桿支持者,大夥兒原先有些不解,此刻都清楚了。

    這位就是沈卞的老友,沈安的世叔,不支持才見鬼了。

    蘇晏出了房間,對眾人頷首道:「還請諸位一起去看看。」

    「好。」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出了州衙,就看到十多個大食商人站在外面。

    「見過通判。」

    「通判,先走的都是小人,他們回去不會得到我等的支持。」

    「那些人貪得無厭,我等定然和他們分開界限……」

    「……」

    一群官吏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有人問道:「這是為何?」

    大食商人為何軟了?

    有人想明白了,「大食人害怕被斷絕貿易!他們損失不起!」

    眾人愕然,隨即一種輕鬆和驕傲油然而生。

    他們都喜歡了按部就班的去處置事情,習慣了各種妥協,可等有一天,某人突然大喝一聲,問道:「為何總是大宋做出妥協?」

    於是他們就懵逼了,進而傻眼。

    大食人出乎預料的服輸了,因為他們輸不起。

    可大宋輸得起嗎?

    大宋輸得起,但秦鑫和蘇晏卻輸不起。

    一旦大食人真的翻臉,秦鑫和蘇晏絕壁會被解職。

    也就是說,蘇晏先悍然動手,不顧自己的前程,隨後秦鑫跟上,用知州和市舶使的雙重身份來為蘇晏的決定背書。

    這同樣是在拿自己的官位冒險。

    兩個掌管著杭州市舶司的官員集體冒險,和一群大食商人比賽,看誰先眨眼。

    如今大食商人先眨眼了……

    「痛快啊!」

    有人突然高呼一聲,神色振奮。

    是啊!

    大宋官員何曾這般悍勇過?

    大宋官員何曾這般痛快過?

    官吏們群情振奮,可蘇晏卻覺得不夠,他說道:「最近有批貨物……」

    「我等買,懇請通判一定要賣給咱們。」

    商人們的醜態讓人作嘔,可蘇晏卻還不滿足,「那些貨物最近漲價了……」

    大食商人們面色難看,但卻咬牙道:「買。」

    官吏們這才明白,原來買下大宋商人的貨物不是愚蠢的決定,而是篤定了大食人不敢捨棄大宋這個龐大的市場。

    雖然秦鑫動用公帑會被人舉報,但等此事的結果一出來,上面只有誇讚的份。

    「痛快啊!某此刻只想爛醉如泥。」

    「帶他們去交割。」

    蘇晏回身準備回去,突然街邊跑來幾個大食人。

    「且慢!」

    「且慢!」

    這幾人跑過來,氣喘吁吁的道:「那批貨……那批貨我等願意賣,只換一千貫銅錢。」

    這幾個就是傳聞中已經帶著船隊出海歸國的大食商人。

    他們寧可留著那三成貨物帶回去,也不肯向大宋妥協。

    大家都以為他們是硬茬子,如今見到硬茬子竟然跑回來了,而且姿態卑微,不禁覺得人心大抵是世間最難測的東西。

    「回去吧。」

    蘇晏記得沈安說過一句話,「許多時候需要殺雞儆猴,動手時一定要堅決,別有絲毫猶豫。」

    所以他果斷的道:「你等以後不必再來大宋了,大宋市舶司不會收你等的貨物,」

    那幾個商人瞬間傻眼,「通判,我等願意全部換貨,不要銅錢,我等不要銅錢了!」

    「晚了!」

    大食商人以後的地位只會越來越低,大宋的金融改革一旦走上正軌,海外貿易就將會成為大宋的一個巨大的財源。

    所以,斷掉銅錢外流的目的並非是錢荒那麼簡單,而是在配合沈安對金融革新的看法。

    大食人的退讓就是一個信號,吹響大宋金融革新的信號。

    「不!我等願意……願意少換些貨物!」

    「我等錯了!」

    杭州州衙的官吏們,以及邊上的行人們目睹了一次變形記。

    幾個前幾日還在義憤填膺的大食商人在痛哭流涕的懇請蘇晏給他們一次機會,可蘇晏卻說晚了。

    「爽快!哈哈哈哈!」

    「活該!」

    百姓在幸災樂禍,那幾個大食商人卻如喪考妣。

    失去了和大宋貿易的資格,他們的家族將很快墜落,然後湮滅無聞。

    一個大食商人突然揮手打了同伴一耳光,罵道:「就是你一力堅持,如今怎麼辦?怎麼辦?」

    對於他們來說,此刻大抵就是世界末日。

    那被打的商人呆若木雞。

    他們的同行此刻無比慶幸自己購買了那批漲價漲得讓人心碎的貨物,也在為失去了幾個競爭對手而感到了竊喜。

    這便是人性。

    蘇晏回到後面,秦鑫已經清醒了不少,見他進來,就斜靠在榻上問道:「」沈安弄交子的想法很好,可那些人鼠目寸光,贊同的不會多,他可做好準備了?

    蘇晏對沈安的信心幾乎是盲目的,「待詔應當準備好了,」

    ……

    「臣彈劾沈安私發錢票。」

    司馬光憂心忡忡的模樣讓趙曙深信沈安又幹了壞事。

    「說吧。」

    所謂錢票,交子就是。而私發錢票這個罪名可不小,不小心被趕到瓊州去看海龜也不稀奇。

    司馬光認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了。上次他提醒過沈安,讓他趕緊把錢票的事兒搞清楚,可今日他卻得了個消息。

    「……臣今日得知那王天德又發出去五千餘貫的錢票,那些商人竟然歡欣鼓舞的收了……官家,臣以為此事不妥,再這麼下去,若是哪日他們肆意發放,官家,那會出大事啊!」

    這玩意兒怎麼說呢?

    按照以後的說法,大抵就是沈安造假幣……

    趙曙聽聞是此事,就問道:「那些商人為何願意收?」

    「那些商人都相信沈安……」

    司馬光有些憤怒,趙曙也有些不滿,「叫張八年來。」

    有人去叫張八年,趙曙繼續問道:「他總計放出去多少?」

    司馬光有備而來,眼中全是自信:「沈安總計發出去差不多十萬貫錢票,臣問過那些商人,他們說暗香如今進貨已經不付銅錢了,都是錢票。臣去勸過沈安,讓他及早收了錢票,可他卻置若罔聞……」

    這事兒沈安做錯了!

    稍後張八年來了,趙曙問道:「沈安的暗香發行錢票之事你可知道?」

    「臣知道。」

    張八年沒想到竟然是此事,他不著痕跡的看了邊上的司馬光一眼,深凹的眼中多了些欽佩。

    司馬光不容易啊!

    明天就是元旦大朝會,可他司馬光今日就敢來彈劾人。

    這是準備觸霉頭啊!

    若非是老趙家的皇帝大多納諫如流,今日司馬光就該灰頭土臉了。

    張八年想起了沈安的身家,不禁覺得司馬光的警惕心真高。

    「當時暗香發了錢票,皇城司就有人不時盯著,那些商家收了之後,臣都一一記錄在案,約有十八萬貫。」

    他看了司馬光一眼,骷髏般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竟然和厲鬼差不多。

    「暗香每年過手的錢財多到臣都頭疼,十八萬貫看似很多,可沈安的身家太過豐厚,臣以為沒有什麼危險,就只是盯著……」

    司馬光不喜歡和內侍打交道,更不喜歡和內侍兼密探頭子打交道,所以板著臉道:「你懂什麼?!錢多錢少不干國事,可這等行徑……」

    他一直覺得內侍不該讀書識字,但張八年這等密諜頭子卻不可能,他要是不識字,怕是連高滔滔都覺得不妥當。

    可此刻他卻覺得內侍不該識字,否則帝王也不能讓他們參政。

    他隱住厭惡說道:「這等行徑很危險!一旦蔓延,那就是……可知道前漢有宗親私鑄錢幣嗎?」

    張八年的面上多了青色,然後冷冷的道:「某當然知道。吳王劉濞乃漢高祖之侄,孔武有力,受封為王之後,有煮鹽之利,更有銅礦可鑄錢幣,實力大增,最後造反。」

    這個死內侍竟然知道歷史?

    司馬光心中膈應,張八年卻說道:「某還知道分封不可為……更知道富可敵國乃是禍端。若是沈安敢用錢財來招攬亡命,某定然會殺了他。」

    你司馬光這是說某張八年瀆職嗎?那抱歉得很,某一直在關注著沈安,可那小子做事有分寸,從不犯忌諱,誰都拿他沒辦法。

    司馬光最喜歡進諫,而且語氣刻板,彷彿是在說什麼死物。

    於是趙曙見他被張八年小小的譏諷了一下,心中竟然有些暢快之意,不過旋即湮滅。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9 06:57
第785章 撩陰腿

    重臣的顏面一定要有保證,除非是下定決心要給他難堪,想讓他滾蛋,否則趙曙就不該任由張八年譏諷司馬光。

    當年的文彥博戀棧不退,於是趙禎就坐視了那些人對他發起攻擊,甚至還弄出來什麼河圖事件。

    這當然是扯淡的,可大家都知道必須得扯這個淡,否則君臣不安。

    但司馬光不同,此事為人方正……這個方正是大夥兒的評價,趙曙確認,若是讓沈安來評價司馬光,多半會給一個『刻板無趣』。

    趙曙微微垂眸,「沈安大膽,傳了來。」

    張八年退到邊上,眼觀鼻,鼻觀心。

    司馬光也退到邊上,同樣如此。

    殿內彷彿多了兩個方外人,讓趙曙覺得有些古怪。

    稍後一個內侍連滾帶爬的衝進來。

    「官家,不好了!」

    這是誰死了?

    趙曙略微刻薄的想了一下,然後覺得這個想法不大厚道,就板著臉道:「何事?」

    內侍滿頭大汗的道:「監察御史裡行蘇軾在遼國使館外面叫罵……」

    臥槽!

    「誰?你說誰?」

    「監察御史裡行蘇軾。」內侍有些心慌,他擔心是不是自己的表達能力出了問題。

    作為傳話的內侍,一旦表達能力被否定,那麼他就可以洗洗睡了。

    內侍慌得一批,趙曙卻滿頭黑線。

    「趕緊去看看。」

    他無奈捂額,想到了妻子對蘇軾文采的迷戀,頓時就更頭痛了。

    ……

    沈安也得了消息,不禁亡魂大冒。

    「趕緊,家裡留個人就好,其他人都跟某走!」

    他帶著聞小種等人一路趕到了遼國使館外面,就見使館大門開著,遼使在一群人的陪伴下衝了出來。

    大抵文官堵遼人是沈安首創,之後就成了絕響。今日又來一人,讓汴梁人民的熱情一下就迸發了。

    蘇軾就站在大門外的一點,正在昂首做憤怒狀,見遼使衝出來就喝道:「今日你竟然敢說蘇某的文章詩詞只能餵豬狗,大宋的文人只配給你等餵馬?」

    遼使聞言腳下一滯,不禁駭然,偏頭低聲問道:「他竟然懂我們的話?」

    「你以為某不懂遼語嗎?」蘇軾戟指遼使,洋洋得意的道:「忘了告訴你,某和你們使團裡那位所謂的大才辯駁了三日,什麼文章詩詞只能喂狗,這等文人只配如何如何……這等話某聽了無數,倒背如流了。」

    遼使傻眼了,他回身看著一個手持摺扇的文官,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實質化了。

    你這個蠢貨,怪不得這幾日說什麼找到了勉強能和自己一戰的宋人,原來竟然是蘇軾……

    咦!不對啊!

    遼使突然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問題。

    那文官看著面色蒼白,走路有些同手同腳的怪異,顯然有些慌亂。

    遼使想起蘇軾的文名遠播,連遼國的貴人和那些喜歡傷春悲秋的婦人都恨不能和蘇軾見一面……

    這等大才一般人哪裡敢和他較量……

    蘇軾在看著那個文官,明晃晃的證明了此人就是和他辯駁的對象。

    你特麼竟然吹牛筆?

    你吹別的不好嗎?偏生吹蘇軾只能勉強和你一戰,這就是魯班門前弄大斧,關公門前耍大刀……

    你這個蠢貨吹牛筆也就罷了,竟然和蘇軾互相對罵。

    對罵也行,可你竟然翻來覆去的就是那幾句話,讓蘇軾一聽就明白。

    若是換了西夏使者,大抵是不會承認自己說過那些話,可這是遼使。

    遼國的國勢在漸漸衰退,速度微不可查,但卻從未停止。

    可他們依舊傲視東方,覺得自己正在主宰世界。

    無恥自然很爽,但作為使者,他不屑於耍賴。

    所以他回身喝道:「你要怎地?」

    我就說了,你要怎地?

    「你們懦弱不堪,某可說錯了嗎?」遼使想起宋人的軟弱,不禁就仰天大笑起來。

    當真是忍無可忍啊!

    那些百姓漸漸躁動起來,但卻無人敢上。

    惹誰都好,別惹遼人,這是大家的共識。

    從百年前開始,中原對遼人的恐懼就根深蒂固了。在北伐失敗之後,這種恐懼漸漸植入骨髓,婦孺皆知。

    可蘇軾卻不同。

    蘇仙的脾氣大抵是不平則鳴,一旦他覺得不爽了,管逑你是皇帝還是神仙,噴了再說。

    所以他戟指遼使,喝道:「你等才將在麟府路敗北,也敢言勇嗎?」

    遼使一怔,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蘇軾,然後就笑了起來。

    他笑的很是猖獗,最後捧腹大笑。

    他沒法不笑。

    在大宋,文名越盛的官員就越文弱,這是遼人的共識,彷彿讀書能消磨人的意志和力量。

    他也是文官,可大遼的文官也得騎馬射箭,筋骨比宋人的武人也不差。

    所以他覺得蘇軾就是來搞笑的。

    但他先前卻吃癟了,而且被蘇軾堵門的屈辱也得要個了結。

    最好的報復莫過於給蘇軾一個教訓。

    於是遼使就止住笑聲,淡淡的道:「可敢與某一戰嗎?」

    「哈哈哈哈……」

    宋人這邊有人大笑了起來,然後知道蘇軾文名的都笑了。

    笑的很是幸災樂禍。

    遼人竟然敢和蘇軾比文采,那不是送人頭嗎?

    蘇軾也在笑,笑的很矜持。

    「如此……」

    他正準備應下,遼使卻冷笑道:「某說的是拳腳。」

    笑聲戛然而止,有人喊道:「不要臉!」

    遼使冷冷的道:「比試有文武,某是文官,近日卻想討教大宋同行的拳腳,難道不對?可敢嗎?」

    無恥!

    眾人默然,想反駁卻沒藉口。

    都是男人,難道大宋的男人要差點?

    哎!鬱悶啊!

    有人鬱悶,有人憋屈……

    「什麼敢不敢的?你在那顧盼自雄,可知道最近大宋風行的四個字是怎麼說的嗎?」

    蘇軾開始挽袖子。

    遼使覺得這貨在裝比,就問道:「怎麼說的?」

    蘇軾淡淡的道:「跳樑小丑!」

    遼使打個哈哈,「那便一戰如何?」

    蘇軾挽好袖子,心中緊張得不行,但骨子裡的浪漫主義卻讓他衝著遼使勾勾手指頭,用一種輕蔑的姿態說道:「來。」

    呃!

    邊上的百姓不禁愕然,覺得蘇軾怕是喝多了,然後以為自己變成了武將。

    「別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到時候人丟了,大宋也跟著灰頭土臉。」

    「明日可是元旦,治平元年的第一日,也是大朝會的日子。若是今日大宋灰頭土臉,這新官家的年號可就蒙塵了。」

    大年初一為元旦,這是個重大的日子,能預兆一年的凶吉。

    而治平元年是新官家的年號,能預兆趙曙帝王生涯的走向。

    這樣的大日子裡讓大宋蒙塵,蘇軾被打死了趙曙都不解恨。

    所以眾人都覺得蘇軾這貨真是……

    夠瘋狂啊!

    沈安剛到就聽到了蘇軾應下和遼使比試拳腳的話,不禁頭痛的道:「他那點拳腳功夫……可能攔下這場比試嗎?」

    「不能。」

    王雱也來了,不過他比沈安冷靜。

    「你小看了蘇軾,他最近在苦練拳腳……」

    沈安心中一喜,王雱隨後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他就練了三招。」

    臥槽!

    前方的遼使退後準備,蘇軾看著自信滿滿的在那裡負手而立,若是有後世人在此,定然會贊蘇軾有宗師風範。

    可此刻沈安卻只想破口大罵。

    你想作死儘管去,可別在眾目睽睽之下啊!

    「今日某會讓你知道文章詩詞毫無用處,只會軟了骨頭……」

    遼使才是最自信的那個。

    他緩緩走來,順帶活動著手臂,看著特專業有范。

    蘇軾低頭嘆息,等遼使近前後緩緩抬頭,真誠的看著他,問道:「可以開始了嗎?」

    遼使笑道:「隨便你。」

    他覺得自己大抵只需一拳就能撂倒蘇軾。

    他甚至在想是打蘇軾的左臉好還是右臉好。

    「那某開始了?」

    蘇軾認真的看著遼使,特真誠。

    遼使點頭,渾身上下都做好了準備,淡淡的道:「廢話太多……」

    蘇軾出拳,右拳。

    這一拳速度不夠快,遼使心想你蘇軾再弱也不至於出拳那麼慢,那麼右拳必定就是虛晃一槍,左拳才是實招。

    果然,蘇軾的右拳只是虛晃一下,左拳出擊。

    蠢貨!

    遼使從容準備格擋這一拳,反擊的路線和應對都在他的腦子裡成型了。

    今日他要當著大夥兒的面,好生掃掃宋人的威風,為遼軍在麟府路的潰敗扳回些面子。

    那一戰宋人使用了神秘的新式火藥武器,炸得遼軍苦不堪言,連倚重的重騎都敗了,讓人心頭沉重,擔心宋人會武力復甦。

    宋人有錢有人,就是武力不彰。若是他們能重返漢唐的武勇,遼人大抵就要跪了。

    軍中正在思索著如何克制火藥的辦法,密諜在失敗一次之後痛定思痛,準備了各種手段去獲取火藥配方。

    遼使出發時耶律洪基還在草原平叛,雖然沒有得到什麼指示,但他本能的知道自己該給宋人沒臉。

    蘇軾是文壇的一個超星星,換做是後世,大抵要稱之為超白金。

    文人重臉面,把他大牙打掉,把他的臉打腫,什麼超星星,大抵就會成為掃把星。

    遼使自信的準備格擋蘇軾的左拳,可就在此時,蘇軾的左拳卻收了回去。

    臥槽尼瑪!

    遼使心中一緊,覺得蘇軾就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不,就是個老陰比!

    他竟然左右拳都是陰招。

    實招在哪?

    在特麼下面的一腿。

    撩陰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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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