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回下崗時代 作者:肖邦亂彈琴 (連載中)

 
albert1225 2018-11-16 05:19:1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 103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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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肖邦亂彈琴,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都市 > 都市生活

【內容簡介】:

  他穿越回了過去,知道身邊每一個認識的人未來二十年的命運,但正因為他的回歸,這些人的命運,也發生了改變。

  本故事純屬虛構,切勿對號入座。

【其他作品】:無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9-2-23 04:46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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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0
1.不過了

  「小劉,醒醒,趕緊醒醒!」

  劉萬程猛一睜眼,直嚇得渾身發冷,七月大夏天裡打了個哆嗦。

  他看見眼前叫他的那個人了,韓素雲,韓科長!

  她不是去年心肌梗死,沒搶救過來死了嗎?活見鬼了!

  韓素雲還在嘮叨:「年輕人覺就是多,中午就這一會兒功夫都能睡著!」

  年輕人?誰呀,我?我特麼都四十多了,還年輕人?

  想想也對,韓科長整整比他大二十歲,今年都六十多了,早退休了,叫他年輕人也沒什麼錯。

  不對!韓科長死了,去年夏天,晚上睡覺,一覺沒醒過來,第二天被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僵了……

  現在,技術科的科長,是他劉萬程。

  劉萬程只覺得頭皮發炸,身體發僵,坐在那裡,直勾勾地看著韓素雲,動不了地方。

  他又發現不對了。

  韓素雲頭髮還是黑的,臉上沒有那許多的皺紋,看著只有四十多歲。正是他入廠不久,在技術科給他們當科長那時候的樣子。

  做夢?對,應該是做夢呢!

  記得他睡過去之前,正和他媳婦高秀菊在家裡吵架呢。

  今天是禮拜天,劉萬程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起床就犯賤,提兩口子沒有孩子的事。

  於是,他媳婦高秀菊就惱羞成怒了。

  「劉萬程——!」

  高秀菊那比高八度又高八度的吼叫,就這麼開始了,天花板上的灰塵「簌簌」地直往下掉。

  要不是他們家住的是頂樓,估計整棟樓的人都能跑出來,以為是鬧地震呢!

  「沒孩子你怨我呀?我去醫院查了,我沒毛病!」

  這話沒毛病。

  高秀菊為這個,這些年沒少折騰。先是在廠醫院查,不放心又去市第一醫院查過,都沒查出任何問題。

  可劉萬程也偷偷查過自己,他也沒有問題呀。

  禮拜天,大家都起來的晚。這大早上的,你說你吃飽了撐的沒事幹,惹這母老虎幹什麼,還讓不讓四鄰八舍活啦?

  關鍵是他劉萬程,好賴的也是一個分廠技術科的大科長,總是要留些面皮的。

  工廠的宿舍樓本來蓋的時候就偷工減料,不隔音。就高秀菊這大嗓門,她在五樓嘶吼,連一樓都能聽的真真的。

  這下好,大家都不用睡懶覺了,都在各家的被窩裡,聽著高秀菊扯著嗓門罵劉萬程吧,比聽相聲熱鬧多了!

  唉,明天上班,估計這事兒全科裡的人就都知道了。想想明天上班大家看向他的那眼神,劉萬程心裡不寒而慄。

  他在心裡告誡著自己,冷靜,冷靜。別和她吵,和老娘們吵架,你再有理也吵不出理來。

  他劉萬程不管怎麼說也算是知識分子,還是廠裡的幹部,高秀菊不怕別人笑話,他怕啊!

  可高秀菊不打算散夥,大嗓門一聲高過一聲。陳芝麻爛穀子,八百年前的舊賬她都能立馬想起來,話題也早從沒有孩子換成其他的了,而且不知換了多少個題目了。

  「四十好幾了,才混到個科長,你也不嫌丟人!要不是我爸,你連個科長也混不上!」

  「哎,你說話要講事實好不好?」劉萬程終於忍不住了,「我當科長的時候,你爸都歇菜半年了,跟他有個毛線干係?」

  「好啊,怪不得你直接不登我爸家的門,就是怪我爸沒在你的前途上給你使上力氣是不是?你也不想想,沒我爸那些老關係,張叔不是看在我爸面子上,能用你當科長?劉萬程,你個白眼狼,忘恩負義呀你!」

  高秀菊的父親高強,原來是江山機器廠一分廠的廠長。那時候,劉萬程剛大學畢業,分配到江山機器廠二分廠技術科實習。

  劉萬程大學畢業的時候,大學還是包分配的,他畢業兩年之後,才開始的大學生自由應聘。

  二十年前,劉萬程也是意氣風發,充滿了無數理想的國家重點大學高材生,而且小夥子生的滿帥氣的,被一心為自己閨女踅摸女婿的高強看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劉萬程是農村出來的,在廠裡無親無故,給分廠廠長當女婿,對自己將來的發展必然大有幫助。

  畢竟像江山機器廠這樣的大型國企,沒有裙帶關係,想上去實在是太難了。

  關鍵是高秀菊也長的漂亮。大眼睛,柳葉眉,臉蛋白皙,隨她爹大高個兒,在廠理化計量室做檢驗員,整天穿個白大褂,走起路來婀娜多姿。好多適齡青年,都把能追到高秀菊作為自己奮鬥的人生目標。

  兩個人郎才女貌,各取所需。他們的媒人,就是當時的二分廠技術科長韓素雲。

  劉萬程這命也實在是不怎麼地。原本指望給高強當了女婿,從此平步青雲。誰知和高秀菊結婚第一年,高強就讓檢察院給雙規了,涉嫌貪污。

  後來,還是劉萬程跑前跑後,厚著臉皮四處求人送禮,總算把高強給撈出來。

  人是出來了,但不是沒有錯誤,「公款私存,違紀不違法」。

  分廠廠長是不能幹了,直接提前退休,在家養老了。

  那個時代,人一走茶就涼,高強都這樣了,誰還把他劉萬程這個上門女婿放在眼裡?

  劉萬程能當上二分廠技術科的科長,完全是靠他重點大學的學歷和自身的工作能力,那時候的國企還是十分注重學歷的。

  在前途上,他那老丈人不但沒幫上什麼忙,還淨給他拖後腿了。他這個科長一當就是十多年,一直不能更進一步,不能說跟高強沒關係。

  就高強那熊脾氣,他閨女就死隨他。他當廠長的時候還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呢,如今他不在廠裡了,人家還不拿他女婿劉萬程出氣?

  這還不算,這高強退休之後,再沒了當廠長時候的風光,心情抑鬱,逐漸就行動不能自理,坐輪椅上了。

  高秀菊她媽從年輕時就病病殃殃的,根本照顧不了人高馬大的高強,全靠高秀菊和劉萬程過去照顧。

  一開始,劉萬程還能端屎端尿,盡心盡力地幫著媳婦照顧老丈人。可後來,他發現他這老丈人有點忒不是東西,誠心累他們兩口子。

  高強不像那些得了腦血栓一類,偏癱或者全癱的老人,的確生活不能自理了。他能從輪椅上站起來,而且還能拄著拐棍,或者扶著家裡的家具到處走動。高興的時候,說話條理清晰,一點毛病沒有。

  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完全可以自理!

  可為什麼你就偏偏不自理,穿衣服、上廁所都要勞累別人,甚至連洗澡都要別人給你洗呢?你這不是誠心整治我們兩口子嗎?我們為養家餬口,在廠裡累死累活上一天班容易嗎?

  這時候正趕上國企改制,廠子一天不如一天,到處都在裁人。像高秀菊這種從事著輕鬆乾淨工作,又沒了靠山的人,自然就不能再穿白大褂,再幹她的檢驗員,被人家裁下來,下車間幹活了。

  高秀菊覺得下車間當工人丟人,乾脆就主動下崗,在家裡專門照顧她爹了。

  本來兩口子一起掙錢才能勉強維持的生活,高秀菊下崗沒了工資,就全靠劉萬程那點工資了。

  而他那病秧子老丈母娘死摳,全靠著閨女照顧老頭,卻一分錢都不幫襯他們,攢著錢都給她那兒子高軍。

  而劉萬程的這個小舅子高軍,就是標準的一個活寶。南方建特區的時候,這小子辭職了,說是去特區掙錢。

  人家是去特區打工或者做生意,是把特區的錢掙到自己兜裡來。他可倒好,拿著爹媽攢了一輩子的血本去特區花,花光了一事無成,又灰溜溜地回來了。一分錢沒掙回來不說,廠裡的工作也丟了,整天賴在家裡混吃等死,全靠他媽接濟他。

  高強得病,跟他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有很大關係。

  你沒了工作,媳婦上班也掙不了幾個錢,全靠爹媽那點退休金養著,這也不能完全怪你,是這個時代的事情。

  那你就安心在家裡,幫著你姐姐照顧你能自理偏不自理,誠心禍害人的混蛋老爹吧?

  嗨嗨,高軍可不幹這種賠本賺吆喝的事情,人家直接不登爹媽的門。除非到月底沒錢了,實在混不下去了,這才想起爹媽來,回來編各種理由要錢。要到錢立馬就走,不帶打頓的。

  你說就這麼個情況,劉萬程就是脾氣再好,也有忍不下去的一天呀。

  我特麼上輩子欠你們的啊?無怨無悔地,心甘情願地,不計任何報酬地,照顧你個能自理不自理的老傢伙,然後你省下錢來都填到你兒子那個無底洞裡?憑什麼呀!

  劉萬程做不了媳婦的主,就做自己的主。你愛去照顧你去,老子不去受這個氣!

  漸漸地,兩口子因為這個,關係就越來越不好了。高秀菊的脾氣也越來越大,動輒就和劉萬程吵架。

  今天高秀菊竟然說他當這個科長是靠了她爹,粘了老丈人的光,劉萬程這火就再也忍不住,也顧不得四鄰八舍笑話了。

  「特麼自從娶了你,我除了倒霉就剩下倒霉了!怎麼著,為這個我還得感謝你們老高家對我的大恩大德是不是?高秀菊,你特麼還要臉不要?什麼東西!趕緊滾回你爸媽那裡去,伺候那個老混蛋去,這日子老子不過了,咱們離婚!」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11-16 05:50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0
2.穿越

  劉萬程的話說的太重了。

  本來扯著嗓子嘶吼的高秀菊,突然就沒了聲音,接著就「嗚嗚」地哭開了。

  劉萬程也一肚子委屈。媳婦在客廳裡哭,他就在臥室的床上躺著,無動於衷。

  特麼的自己窩窩囊囊地活了大半輩子,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窮困潦倒,本來就夠倒霉了,而且倒霉都倒你們家身上了!

  老子沒阻止你任嘛不幹,出力不討好地回去照顧你爹就不錯了,你特麼還有理了,還覺得不是你們家欠我的,反而是我欠你們家的,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

  所以,他任憑高秀菊在客廳裡哭泣,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發洩一通,把狠話說出去,心裡反而平靜了,就連媳婦後來又嘟囔了些什麼,他一句都沒聽見。

  此刻,他的腦袋裡,跟放電影一樣,在回放著自和高秀菊結婚以來,自己的人生旅程。

  老丈人出事,他東跑西顛地到處找人……工廠改制,連房子都得自己掏錢了……廠裡效益反而一天不如一天,有時候工資都能拖兩三個月……

  然後,就是小舅子高軍刮乾淨老丈人的家底去特區,老丈人住院……

  他重點大學畢業,當時去特區的話,一定比他小舅子強!

  可是,他得和高秀菊留在家裡,照顧老丈人……

  自從和高秀菊結了婚,他就開始倒霉,沒有一件好事!

  如果當初自己不娶高秀菊呢?他不由想。那時候正好HN建省,需要大批人才。也許那時候,自己會辭職去HN?

  憑他的學歷和工作能力,在HN找個像樣的工作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如果是那樣,說不定現在自己已經成了哪個知名企業的高管,拿著十幾萬的月薪了。但不管怎麼說,也比像現在這樣困在這個半死不活,行將破產的破國企裡,受高秀菊這個潑婦的氣強一百倍!

  然後,他就開始意淫他沒和高秀菊結婚,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媳婦什麼時候止住哭泣和謾罵,什麼時候走的,他一點也不知道,因為他在意淫中睡著了。

  再次有了意識的時候,去年已經死了的韓素雲就站在他跟前了,還是中年韓素雲,不是那個滿頭白髮,行將就木的老太太。

  環境也變了,已經不是在他的家裡,而是在二分廠技術科的辦公室裡。他也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

  工廠窮,沒有資金更新廠房,技術科的辦公室和二十年前幾乎沒有變化。二十幾個平方的蘇式高脊平房,裡面排了兩排七八張長方桌子,桌子一邊還有幾個圖紙架。

  所以,劉萬程完全有理由相信,他還是在睡夢之中。因為現在的技術科,在他的強烈要求之下,分廠給配了個電腦,大家輪流畫圖用,一般不手工做圖了。

  「愣什麼神啊?」韓素雲繼續說話,「二車間立銑的端蓋壞了,你去測繪一下,畫個圖讓他們自己加工,注意端蓋上軸承孔的公差配合。」

  劉萬程聽著韓素雲的話,怎麼著也感覺不像是做夢,就像是真的現實生活,夢哪有這麼真的?

  他機械地答應一聲,從辦公桌前站起來,機械地出了辦公室的門。

  這個房間他呆了二十幾年,每天不知多少次進進出出,實在是太熟悉了,根本不用大腦反應,閉著眼都知道怎麼走到門那兒去。

  可是臨出門的時候,他還是差點撞到靠門的那張辦公桌上。

  韓素雲調總廠工會,他當科長之後,就嫌門口那張辦公桌礙事,給撤了。坐那張辦公桌的劉婷坐他原來的辦公桌,他則坐韓素雲的辦公桌,那裡就空出來了。

  如今,劉婷的辦公桌還在,就說明這環境是二十年以前,不是現在。

  可是,出了技術科,就聽到不遠處車間裡傳來「轟轟」的,機床開動的噪音。

  技術科門前,種著幾棵高大的梧桐樹,遮的地下陰陰的,沒有一絲陽光。梧桐樹上,蟬鳴聲響成一片,十分刺耳。

  劉萬程仰頭去看身邊的梧桐樹幹,心裡卻一個勁發毛。

  這完全不是往日做夢的感覺。夢沒有這許多的細節,也不會如此連貫。

  他咬一下自己的嘴唇,疼!然後,他就放眼觀察周圍的環境。

  一條寬闊的土路從南到北,在正午耀眼的陽光照耀下,顯得有些刺目。土路兩側,是一排排的工房,都是五六十年代的蘇式建築。

  路東是一分廠的車間,路西是二分廠,他屬於路西的二分廠。技術科就在路西兩個車間之間夾出的空間裡。

  土路還沒有鋪水泥,正是二十年以前的樣子。車間外牆露著灰磚,沒有粉刷,也是二十年前的模樣。

  應該是夢。可他的身體有清醒時的所有感覺,周圍的一草一木他都可以感覺到和看到,這又不是夢。

  在周圍徘徊了足足半個小時,劉萬程終於下了結論:他穿越回二十年以前了!

  他就是和媳婦吵了一架,心裡只是發了一個誓:時間倒退回去二十年,我絕對不娶你高秀菊!

  對了,這個誓怕是讓上帝聽到了,正趕上上帝這個時候閒的百無聊賴,就把他的這個誓言給變成真實了。

  他只能這樣解釋了,因為他已經十分清醒,完全可以否定這是做夢,完全可以確定,他現在所處的環境是百分之百真實的,如假包換!

  梧桐樹南邊,是一排冬青樹叢,樹叢一路向西,將技術科的灰磚平房與南面的一車間工房隔離開來。技術科的一扇窗戶,就在冬青樹邊上。

  劉萬程沒有去二車間,而是走到窗戶下面,依著牆坐了下來。

  這裡有冬青樹叢擋著,外面很難看到,也清靜。

  已經確定穿越回來了,他就不急著去完成韓素雲佈置的工作,而是要為自己以後的生活打算了。

  反正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走下去,娶高秀菊了。

  他知道以後二十年裡社會的發展是怎樣的,江山機器廠一點前途沒有,他幹嘛還關心自己的工作啊?

  既然知道以後的事情,他就得琢磨著怎樣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覺發財,過以後出現的富足階級的生活,再不做這工廠的破技術員了。

  股市將來會大漲,現在如果買些藍籌股,用不了幾年就會翻好幾番!

  可是,買股票得需要錢,他現在不管是回到了哪一年,都沒有錢。就他那幾十塊錢的工資,每個月夠他自己吃喝就不錯了,手裡根本攢不下仨核倆棗,就是知道股票將來值錢,他也沒錢買啊?

  開工廠,搞私營?這些憑著他在江山機器廠這些年的經驗,的確都可以掙錢。可是,本錢上哪兒弄去?他就是窮光蛋一個,家裡父母兄妹都在農村,這時候比他還窮呢!

  嘿!感情這明知道怎麼能發財卻沒本錢幹,更讓人難受!

  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褲兜掏煙,卻是掏了個空。這時候的他,還不會抽菸呢。

  他後來學會抽菸,一個是當了科長交際增多,受周圍環境影響。一個就是日子不順心,借煙消愁解悶,逐漸成癮。

  雖然穿越回來了,可是也把菸癮帶來了。

  接著他又想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也別是給帶回來了,一副四十多歲的老男形象吧?

  他慌忙從周圍找了片碎玻璃,藉著陽光反射,觀察自己的臉。

  還好,是二十年前自己的樣子,沒有皺紋,臉很光滑,很英俊。

  他不由得意地笑了。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11-16 05:51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2
3.關係網

  劉萬程坐在技術科的窗根地下,冥思苦想了一下午,設計了不下二十個發財的方案,卻沒有一個可行的。

  沒有一個方案不需要啟動資金,他沒有那第一桶金。除非他去搶銀行或者搞老鼠會,這個倒不需要本金。

  劉萬程骨子裡不是壞人。搶銀行他絕對不敢,搞老鼠會騙人,那是他良心不允許的。

  雖然沒想到任何可行的發財方案,但他已經下定決心,就是不在江山機器廠幹下去了。

  這是個沒有任何前途的企業,二十年之後,它會走入破產程序,它的上萬員工將會不斷流失,逐漸去自謀生路。像他一樣剩下的,都將窮困潦倒,艱難度日。

  「唉呀,劉工!你怎麼跑這裡來啦?」一個女聲嚇他一跳。

  是二車間的銑工蘇媛媛,三十來歲,穿一身藍帆布工作服,戴藍工作帽,腳上穿著翻毛皮工作鞋。

  這大熱天的,她也不怕捂出痱子來!可機械加工工人就得這樣,再熱的天也得捂嚴實,不然幹活時滾燙的鐵屑迸濺到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

  劉萬程抬起頭來,狐疑地看著蘇媛媛。

  這女子現在應該在自學財會課程,不久的將來,她不知道通過什麼關係,調到JS市地稅局去了,後來就有房有車,成為廠裡大家都羨慕的對象。

  她老公也是廠裡的職工,在動力分廠幹電工,人很老實。她調走之後三年,她老公就去市公安局下屬派出所幫忙,最後竟然轉幹了,成了正式幹警。

  蘇媛媛長的有幾分姿色,據說是在文化宮廣場跳交誼舞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當官的,後來才有了調地稅局等一系列的動作。

  她老公一直很聽她的話,就是成了正式警察,也是她說上東他不敢上西。

  外面傳言自然很多,但只是傳言,並沒有真憑實據。

  但不管怎麼樣,蘇媛媛並沒有和老公離婚,兩口子一直過日子,就算有良心,不錯了。

  想想她老公,也著實可憐。頂著個大家都知道的綠帽子,還能裝傻充愣地在人前人五人六,這份本事劉萬程都學不來。

  「唉呀,劉工!」蘇媛媛又喊上了,「找你一下午了,我銑床端蓋你給畫圖了沒有啊?你知道,我們工人現在是計工時發工資的,幹一件活才有一件活的錢。這銑床壞了不能幹活,我這一下午就沒錢掙啦!」

  劉萬程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光在這兒想自己的事兒了,耽誤人家掙錢了。

  這年頭,企業效益不好,本來大家掙的錢就不多,這再耽誤人家一下午,的確不是個事兒。

  他不好意思地站起來,衝著蘇媛媛乾笑:「不好意思,我馬上就去測繪。」

  蘇媛媛眼裡就有怨氣,但這時候求著劉萬程,也不好說什麼,跟著他從冬青樹叢裡轉出來。

  去二車間還得經過技術科的門口。這時候,韓素雲已經出現在門口了。

  多年積累下的工作習慣,讓劉萬程見到韓素雲之後,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沒有去完成上級佈置的任務。

  「對不起啊,韓科長。」他訕訕地解釋,「我去了趟廁所,把測繪的事兒給忘了。」

  原本以為韓素雲會唬起臉來訓他一頓,卻不料她根本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而是淡淡地說:「你不用去了,我讓劉婷去了。」

  劉婷和劉萬程差不多大,已經結婚了,老公是總廠財務處處長趙常春的大小子。不然,她一個職工夜大畢業的,連調質和淬火都鬧不清的女孩子,怎麼也不可能到技術科來混日子。

  這就是這種老國企的毛病,職工子弟有入廠優先權,一家子基本都在廠裡工作。

  久之,相互之間,一代一代地,就結成了一張關係大網。他劉萬程一個外來戶,拿著重點大學畢業的畢業證書,竟然和夜大畢業的女孩幹同一種工作,領同樣的工資,甚至晉級工程師助理,工程師,也要和她競爭,還很有可能不如人家有關係優勢,最終落敗。

  這就是劉萬程心裡委屈,又不得不去娶分廠廠長女兒高秀菊的原因。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為劉萬程已經知道,他不會在這裡呆太久了。外面的天地開闊著呢,幹嘛非要在這麼個破國企裡吊死?

  聽韓素雲說是讓劉婷去了,劉萬程只是笑笑,沒再說別的。

  劉婷恐怕連軸承公差配合是怎麼個事兒都不知道,讓她去測繪,零件壞的什麼樣,她畫的圖一定是什麼樣。照她的圖加工出來,一定還是壞的,不能用。

  而且,她能比葫蘆畫瓢把圖畫出來,粗細實線、虛線用對,尺寸標註準確,都算劉萬程高瞧她了,估計她根本就不會畫圖!

  蘇媛媛知道這事兒劉婷去辦了,就不跟著劉萬程,去找劉婷了。

  劉萬程想重新回技術科,韓素雲卻擋在門口,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抬手指指門口一邊的小路說:「走,那邊去,我跟你說個事兒。」

  那條被梧桐樹樹蔭遮蓋的小路,一直通到房屋的後面。技術科的後面,有一塊十分清靜的空地,被冬青樹叢包圍著,屋後的梧桐樹同樣將這空地遮了個嚴實。

  劉萬程腦袋裡「嗡」地一聲。二十多年前,是有這樣一個下午,他把韓素雲讓他測繪銑床端蓋的事兒忘沒影兒了,直到蘇媛媛找到他,他才想起來。

  不過,那時候不是他坐在窗根底下想心事,而是他路過機修組的工房,看工房裡幾個閒著沒事幹的機修工人下象棋,看了半下午!

  韓素雲同樣是站在技術科門口,同樣是告訴他讓劉婷去了,然後就和他去了技術科後面的那塊空地。

  而韓素雲找他說悄悄話的目的,正是受了一分廠廠長高強的委託,給他介紹他的寶貝閨女高秀菊!

  對了,今天應該是1995年的6月28日,他答應韓素雲,晚上去她家見高秀菊的日子!

  那時候韓素雲還住著廠裡的平房宿舍,廠裡現在的宿舍樓八字都沒一撇呢。能像韓素雲這樣住上裡外間帶一個小院和廚房的職工,已經是很不錯了。好多年輕職工,結了婚只能先到附近農村去租房子住,論資排輩,遙遙無期地等著在房產處排號。

  那時候的高秀菊還是十分漂亮的。如果是醜八怪,劉萬程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前途,要融進工廠子弟的關係圈裡去,是不會做出和高秀菊戀愛下去的決定的。

  兩個人談了有兩個月吧?就領了結婚證,在這一年的十月一結婚了。

  戀愛和新婚,恐怕是高秀菊帶給劉萬程的,唯一可以值得留戀和懷念的美好了。從此以後,倒霉的事情就一件接著一件,接二連三地來了,直到讓他對所有的事情不再抱任何幻想,變得機械而麻木。

  上帝終於給他重新開始的機會了,那麼,這一次,他絕對不能答應韓素雲去見高秀菊!

  嘿嘿,高大廠長的千金,高秀菊?咱們徹底拜拜吧,你愛找哪個倒霉蛋就找哪個去,老子是絕對不會伺候你了!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11-16 05:51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2
4.撒謊

  劉萬程跟高秀菊結婚的那一年,高秀菊只有二十二歲,達不到當時規定的晚婚年齡。

  一般情況下,達不到晚婚年齡,廠裡是不能給開結婚介紹信的。

  但這個對高強來說不是難事。一分廠的地位,在整個江山機器廠舉足輕重。給達不到晚婚年齡的閨女開個結婚介紹信,都不用高強開口,高秀菊直接去總廠計生辦找同學就辦了。

  高強之所以急著給他的寶貝閨女找對象,是因為高秀菊自由戀愛了,對方是二分廠二車間的車工吳曉波。

  吳曉波也是本廠子弟,父母都是廠裡的工人。就這一點,高強就不可能同意。

  他高強的閨女,怎麼著也得找個廠裡幹部的孩子,怎麼能找工人家庭的孩子呢?門不當戶不對,傳出去讓別人笑話。

  關鍵還是吳曉波這小子也是個工人,一點出息沒有。將來你就是有關係有辦法,這種要學歷沒有學歷,要本事沒有本事的孩子,也是爛泥扶不上牆。

  閨女小不懂事,他高強可不能由著她作。

  於是,高強以毒攻毒,給閨女找個有出息,將來可以培養的女婿,就迫在眉睫了。

  事實證明,高強的這個決定,並不高明。對吳曉波,他看走眼了。

  在劉萬程的印象裡,吳曉波一天到晚吊兒郎當,從沒正兒八經上過一天班。偶爾來上班,也是只眯著一雙小眼兒,四處瞅尋車間裡的大姑娘小媳婦,按容貌給她們排座次,什麼四大美人,五大妖精的。

  但那個年代,越是這樣不正幹的青年,越是招女孩子們待見。因為在正統青年看來,覺得丟面子,不好意思做出來的事情,吳曉波都能做出來。

  在吳曉波的連番攻勢之下,高秀菊稀里糊塗就和他相好了。

  但高強的計策還是成功了。氣質上乘的劉萬程的出現,很快就將涉世不深的高秀菊從吳曉波那裡給拉了回來。

  吳曉波長的有些過於苗條了,劉萬程也不是傳統概念裡知識分子的樣子。他喜歡高秀菊,自然就不會主動放棄。

  吳曉波幹不過劉萬程,高秀菊又不站在他那一邊,只好忍痛割愛了。

  後來吳曉波辭職去南方了,幾年之後回來,在市裡開了間美容店,專門給大姑娘小媳婦做頭髮搞美容,不但如了自己喜歡看女人的意,還發了不少財,直接在市裡的繁華地段,買了複式樓,比劉萬程混得出息多了。

  從這一點上講,高秀菊如果跟了吳曉波,日子肯定過的比現在跟著劉萬程強。所以說,一腦袋舊觀念的高強,最終還是看走眼了。

  可穿越回來的劉萬程,這回卻絕對不會去充當第三者,從吳曉波手裡搶高秀菊了。就是全世界人民逼著他,白送給他一大美女,他也堅決不要!

  所以,當來到技術科的房子後面,韓素雲問他有沒有對象的時候,他直接回答:「有了。」

  劉萬程的這個回答,讓韓素雲吃驚不小。因為根據她的觀察,劉萬程入廠一年多來,下班一般直接回廠單身宿舍,很少出來。而且她也多方打聽過,劉萬程並沒有對象。

  韓素雲肩負著高強的重託,不可能憑劉萬程一句「有了」就此算完。

  她平靜了一下心緒,盯著劉萬程問:「是大學談的吧?對方是哪裡的啊,在不在本市啊?」

  劉萬程跟著她過來的時候,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他預感到,他人生的命運,就要從這一刻起,發生改變了,心裡不由起了一陣波動,連喘氣都粗起來了。

  他知道韓素雲後面要說什麼,當然不能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最好的回絕方式,自然就是說自己有對象了,直接一劍封喉,省得囉嗦。

  但他也沒有想到韓素雲刨根問底。韓素雲倒是提醒了他,這個時候,說大學同學是最好了。我大學同學多著呢,隨便說一個你也沒辦法驗證真偽。

  還沒等他開口,韓素雲已經憑著自己的經驗開口了:「小劉啊,當然了,你們這一代已經和我們有很大的區別。改革開放了嘛,大學談戀愛也沒什麼。可是,你想過沒有?那是不現實的。」

  不用韓素雲說下去,劉萬程也知道為什麼不現實。大學包分配啊,兩個人很可能不會分到同一個城市,甚至還會相隔遙遠。所以,大學戀愛,真正成的寥寥無幾。

  而且,劉萬程在本市還真就沒有同學,別說女的,連男的都沒有。

  得虧他沒有把對象是誰說出來,韓素雲就搶先開口了。要不然,就算他說大學就有對象了,韓素雲也會刨根問底地問出是誰來。就算他果真大學有對象,憑著這女人的三寸不爛之舌,也非得給他攪和黃了不可。

  就算她攪和不黃,她也會死纏爛打地追著劉萬程,不到黃河心不死心,她得完成高強的託付啊。

  劉萬程想到了這個麻煩。看來,說對象是大學同學這個辦法,不能用了。

  他的這個對象,必須是韓素雲認識,而且還能驗證。只有這樣,才能讓韓素雲死心,徹底閉嘴。

  劉萬程一咬牙一跺腳說:「韓科長,這人你認識的,就是咱們二車間的車工徐潔呀。」

  徐潔今年二十歲,是技校畢業生,兩年前分到廠裡來的,操縱一台CW6118A車床,機床不大,適合女孩子操做。

  這女孩長的很瘦弱,平時不愛說話,除了幹活,基本聽不到她和別人有交流。

  而且,她穿的工作服又肥又大,還滿是油漬,給人一個拖拖拉拉,不愛乾淨,不利索的印象。

  她平時戴著個大工作帽,幾乎遮到了腦門以下,又戴一個大防爆眼鏡,幾乎把自己那張臉給遮沒了。就是露在外面的,不多的小臉上,也時常抹的髒兮兮的,很不引人注意。

  劉萬程獨立工作以後,主要負責車削工藝。徐潔活幹的好,因此兩個人工作上交集比較多,經常說話。

  除卻說些工作上的話題以外,有時候也說些別的,兩人倒是很熟悉。也許,劉萬程是徐潔在車間裡最有好感的人了,和他說話最多。

  即便是如此,劉萬程也是在很久以後才偶爾發現,徐潔是個身材一流,長相超絕的大美女,那時候他早已經和高秀菊結婚了。

  她之所以故意把自己打扮的又拖拉又髒,竟然是不想因為自己的長相而招來過多的麻煩,因為她剛入廠的時候,就因為長相,吃過大虧。

  當時車間裡有一個大家時常說的那樣的,廠裡出名的「皮孩子」,騷擾了她一年多,差點把她嚇死,後來嚇得躲回老家,班都不敢來上了。

  直到那個「皮孩子」因為犯了事被判刑,從廠裡消失,她才敢再回來上班,從此就打扮成這樣了。就是下班,也不敢穿的過於整潔時髦,怕引起心懷不軌者的注意,幾乎就坐了病了。

  這都是徐潔後來告訴劉萬程的。

  幾年之後,徐潔從廠裡辭職離開。臨走的時候,專門去劉萬程家裡告別,感謝他一直對她的照顧。

  真正穿著合體衣衫,打扮起來的徐潔,比他老婆高秀菊都漂亮!

  為這個,在徐潔走了之後,高秀菊還審了劉萬程一晚上,直到把劉萬程審煩了,兩人大吵一架,背靠著背睡了,這事才算完。

  而劉萬程那晚上的心情是極為複雜的。是懊悔,還是惱羞成怒?以至於他竟扔了自己向來診視的知識分子外衣,不顧臉面地,破例和老婆比起了聲音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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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7
5.想多了

  劉萬程說自己的對象是徐潔,還真把韓素雲唬的沒詞兒了。

  韓素雲一直在二分廠,當然對徐潔知根知底。這女孩本分、能幹,還靦腆老實,是個不錯的女孩,配劉萬程很合適。

  而她能找到劉萬程這樣的大學生,也是這孩子的福分,是老天對她的憐憫。

  她韓素雲就是再急功近利地想巴結高強,也不忍心做出這種棒打鴛鴦的缺德事。

  她若有所思地「噢,噢」了兩聲,然後就對劉萬程說:「那就沒什麼事了,回去幹活吧。」說完,自己搶先走了。

  看著韓素雲離開的背影,劉萬程忽然意識到,他撒的這個謊過於拙劣了,韓素雲肯定會去找徐潔證實的!

  這老娘們兒本來就是好事之人,且能說會道,要不她怎麼當著技術科的科長,還兼著分廠的婦女主任呢!

  她以分廠婦女主任的身份,去找徐潔證實,合理合法,而且徐潔肯定不敢在這方面跟她撒謊。

  只要她去找徐潔,劉萬程的這個謊言輕易就會被戳穿。到那時候,他的麻煩就來了。敢撒謊糊弄頂頭上司,而且還是韓素雲,劉萬程都不敢想韓素雲會怎麼收拾他!

  必須得在韓素雲找徐潔之前,說通徐潔,讓她配合他的謊言!

  可是,劉萬程忽略了一點,這時候的他,和徐潔還不熟呢。讓一個還對他不熟悉的大姑娘,謊稱是他的對象,還是跟分廠最能瞎叨叨的婦女主任承認這事兒。這可是九十年代,這對人家自己的名聲也是有影響的。

  如果按照以後劉萬程和徐潔的熟悉程度,徐潔肯定會答應劉萬程幫他圓謊。可是,他們之間的關係,現在還沒發展到那個程度,徐潔肯定不肯答應他。

  劉萬程這下慌神了。他現在還沒想好將來幹什麼,肯定還要在廠裡呆上一段時間,離開工廠他連吃飯和住的地方也沒有啊!

  這時候得罪了韓素雲這老娘們兒,離開江山機器廠之前,他就甭想有好日子過了!

  在原地徬徨半天,他還是決定先去找徐潔談談,也許徐潔願意配合他呢?不管怎樣,先死馬當活馬醫吧。

  蘇媛媛那個銑床端蓋是個小活,一般這樣的活,二車間都是交給徐潔的小18車床幹的。

  他上一次的人生旅途裡,那個端蓋是怎麼回事,劉萬程根本記不起來了。但他可以以指導加工這個端蓋為藉口,去徐潔的車床那裡,找徐潔說話。

  二車間就在技術科北面,大門向西開著。蘇式建築採光不好,裡面光線比較黯淡,操做工人都將機床上的工作燈開著照明。車間裡從牆壁到地面都油乎乎,髒兮兮的,就更加顯出了環境的破舊和髒亂。

  其實,江山機器廠幾乎所有的工房,都是這副樣子。從五十年代建廠,到現在就一直沒有任何變化。

  一進車間大門,便是車間主通道,兩邊各自擺著三十幾部機床,到處是機床加工下來的鐵屑。各種加工好的和沒加工的工件,圍著這些機床各自的工作區域擺的亂七八糟,有些甚至連安全通道都給擠佔了一半,走路不小心都能被工件絆個跟斗。

  正是工作時間,車間裡三十多台機床一起開動著,噪音震耳欲聾。

  一般人剛進來,根本就沒法適應這樣的環境。好在劉萬程在這裡呆了二十多年,早就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了。他輕易就繞開了腳下的工件和鐵屑,直接向著徐潔那台車床走過去。

  徐潔的那台車床在車間最裡面右側的角落裡,這個位置劉萬程是十分熟悉的。

  果然,劉婷畫的端蓋圖紙,就在徐潔車床主軸箱上面的圖紙夾子上夾著,徐潔剛剛從材料庫領了料來,還沒開始幹。

  劉萬程裝模作樣地走到車床跟前,拿起圖紙夾看。不出劉萬程所料,劉婷畫的圖紙上,端蓋鑲嵌軸承的圓孔部分,沒有標註公差。

  他從圖紙夾上把圖紙拿下來,繞過車床,走到徐潔站立的,車床操做的一面,和徐潔並列站在車床踏板上。

  車間裡噪聲震天,在這種環境下兩個人交流,得靠的很近,還得大聲喊著說話,有時候還得配合一些機加工人特有的手勢動作,對方才能明白你的意思。

  靠近徐潔,一股女孩獨有的體香便傳到劉萬程的鼻孔裡。雖然徐潔穿的髒兮兮的,但並不代表她不愛乾淨。

  劉萬程心裡一蕩,看到徐潔戴著的大防爆眼鏡轉向他,便趕緊收斂心神,把手裡的圖紙舉到徐潔面前。

  他指著圖紙上的圓孔部分對徐潔喊:「這個孔要鑲軸承的,得按軸承公差配合標準加工,不能按圖上的尺寸幹,不然幹出來就廢了。」

  雖然他是喊著說的,在這樣的噪音環境裡,徐潔也就是剛剛能夠聽到。她沖劉萬程點一下頭,也大聲喊:「知道!」

  看來,徐潔也知道劉婷的圖紙不靠譜,早就自己心裡有主意了。

  劉萬程還是不放心,這是他當十幾年技術科長養成的習慣。

  他又大聲喊:「要按過盈配合標準幹!」

  徐潔就又點點頭。她是技校生,有一定理論基礎,要不然車間主任也不會把這種不靠譜的圖紙交給她。

  劉萬程又指指圖紙中間喊:「這裡車盲孔不合適,將來軸承和軸裝上去以後,拆卸的時候不好往外拆,你中間給它鑽個8毫米的孔,外面45°倒角,方便再次拆卸!」

  這一次,徐潔看劉萬程的時間很長。原有的端蓋上,並沒有劉萬程要求的這個孔,但有這個孔之後,的確就方便很多。

  徐潔沒想到這個主意,連車間主任都想不到,可這個才來一年多的大學生竟然可以想到。這不僅是理論知識豐厚與否的問題,還需要具備極高的實踐經驗,才會想的這麼周到仔細。

  徐潔沖劉萬程伸了伸大拇指,那是代表誇他水平高,佩服的意思。

  劉萬程來找徐潔,可不是為了這個破端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呢。可多年的技術科長當下來,讓他早就習慣於這種工作,進了車間,就把自己的所有雜唸給放到一邊去,又變成以後的技術科長劉萬程了。

  直到佈置完了端蓋怎麼幹,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是剛分來一年多的大學生,以及自己為什麼到這裡來的。

  看徐潔要壓下開關槓,開動車床,他趕忙說:「徐師傅,我有個私事兒想找你幫忙,不知你有時間沒有?」

  徐潔回過身,警惕地看著他。

  看到徐潔的目光,劉萬程這才又意識到,他要和徐潔商量的這個事兒,不好開口,就趕忙解釋說:「你放心,我沒有其他想法,就是一般的私事兒!」

  徐潔想了想,直接把車床主軸電機關了,周邊的噪音就小了許多。

  「什麼事兒?說吧。」她不看劉萬程,直視著前方說。

  這事兒劉萬程還真不知道怎麼說。本來,徐潔讓那個皮孩子鬧的,對這種事情就特別敏感,直接說讓她給自己假扮女朋友,沒準她會把他當流氓了,當場就會發作,那可就熱鬧大了。

  可這事兒迫在眉睫,又不能不說。

  想半天,他還是說:「這事兒吧,一句兩句的說不清楚。你要是有空的話,咱們出去,找個地方說成嗎?你放心,我不是壞人,絕對沒有惡意!」

  話一出口,劉萬程就感覺不妙,這不越描越黑,讓徐潔直接懷疑他心懷不軌嘛!

  不料,聽了劉萬程的話,徐潔並沒有發作,而是指了指工房牆上掛著的電鐘說:「快下班了,我得把這個端蓋幹出來,蘇媛媛催好幾遍了。有事改天說不成嗎?」

  徐潔心平氣和,劉萬程總算鬆了一口氣。可改天說,萬一韓素雲在他前面找了徐潔呢?那可就全白忙活了!

  他靈機一動,湊近徐潔耳邊說:「這樣吧,晚上咱們去市裡,我請你吃飯,順便咱們到火車站跟前那個咖啡屋喝杯咖啡,怎麼樣?」

  這句話說出來,劉萬程還是後悔,這不明擺著是約人家,要追求人家嗎?

  徐潔很忌諱這方面的事情,他是知道的。萬一徐潔就此翻臉,當時就做出什麼讓他難看的舉動來,守著車間這麼多人,他劉萬程這臉可就沒法要了。

  他雖然穿越回來,可還是會把以後發生,現在還沒發生的事情混淆進來,不自主地就按照以前的身份辦事,就像處理那個銑床端蓋的事一樣。

  他和徐潔後來是十分熟識的,還不止一次地一起出去吃過飯,也不止一次地去過那個火車站跟前的咖啡屋。

  他知道,徐潔對他是有想法的,可他那時候已經有高秀菊了,不能做出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來,事情也就止於一起吃飯,一起喝咖啡了。

  徐潔最終辭職離開,與他總是止於理智不無關係。

  可那都是以後發生的事情,現在他和徐潔還不熟悉呀。

  本以為徐潔會因為她的莽撞而變臉,不料她臉色依舊很平靜,只是默默的聽著,並沒有任何不尋常的表現。

  劉萬程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還沒和高秀菊談戀愛,更沒把這潑婦娶進門,自己還是一年輕有為的光棍呢。

  九十年代中期,一個年青的大學生,在企業裡,對普通年青女工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他現在就是光明正大地追求徐潔,也完全合理合法,沒什麼好顧忌的。

  這麼一想,他也就釋然了。他不是那個「皮孩子」,也不是有婦之夫,就是徐潔以為他在追求她,也沒有理由翻臉。

  呵呵,自己想多了。

  那麼,就算自己追求她,徐潔會怎樣呢?還會像他們以後熟識了那樣,痛快地答應他的約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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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8
6.重回單身宿舍

  市裡的老火車站,是一座德式哥特建築。隨著城市的發展,老火車站已經無法容納越來越多的客流。就在它的旁邊,又建了一個新的火車站,老火車站就不用了。

  由於老火車站已經接近百年了,且建造獨特,古色古香,透著滿滿的異國風情,就沒有被拆除,而是做了他用。

  其中中間有一間比較寬大的屋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成了一間咖啡屋。

  咖啡屋裡有兩排火車箱式的座位,牆上只簡單貼了有些古韻的暗色牆紙,裝修雖然十分簡單,卻別有一種文藝風範。

  九十年代的時候,城市還沒有變得像現在這般急功近利,處處顯露出金錢的味道。那時候的市區,生活節奏還不是很快,還有些許的柔緩和浪漫。

  咖啡屋一直營業到深夜,屋內燈光黯淡,經常放著舒緩的輕音樂。

  劉萬程非常喜歡這樣的環境,徐潔也喜歡,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會經常過來的原因。

  後來,咖啡屋沒有了,變了精品時裝店,他們可以共同坐在一起享受的那份浪漫,也就隨著消失了。

  以前,劉萬程曾經暗暗發過誓,有朝一日他有錢了,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恢復那間咖啡屋,就算賠著錢做,他也會做下去,為的就是找回那年青時曾經有過的浪漫,或者說,是什麼「文藝范兒」。

  可是,他混的一天不如一天,每天都在為著生計而奔波,人到中年,連心裡那僅存的一絲柔情,一分浪漫,也漸漸地隨風而去了。

  江山機器廠離著那時候的市中心,還有十幾里的距離,屬於市郊。

  當然,二十年後的市區,已經發展到江山機器廠這裡,要把這個大型國企給淹沒在城市的建築海洋之中了。

  所有工人們,正在等著工廠被佔,給了補助款,好給他們發拖欠的工資和失業以後的補償。

  現在,城市還在很遠的地方,劉萬程得蹬著自行車走半個多小時,才能從江山機器廠的單身宿舍,趕到市裡的老火車站那裡。

  徐潔答應和劉萬程去那個咖啡屋,卻沒有答應和他一起出去吃飯。只是說晚上吃過飯之後,她會去那間咖啡屋。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們還沒有熟識到後來的無話不談。

  後來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到那間咖啡屋去,主要還是為了避開廠裡的熟人。一個有婦之夫,一個閨中待嫁,讓廠裡人看到了,謠言立馬就會鋪天蓋地的壓過來。

  下午的時候,劉萬程脫口說出去那個咖啡屋,算是說對了。

  他是大學生,本身應該符合徐潔找對象的條件,去個沒有熟人碰到的地方談一談,也沒有什麼。

  關鍵一點,還是徐潔對劉萬程有好感,才會答應和他見面。

  這一點,隨著後來兩個人逐漸熟識,劉萬程是知道的。他只是不知道,徐潔是從什麼時候對他有了好感的?

  現在看來,徐潔對他有好感,比他注意到徐潔是個大美女要早許多。

  整個二分廠,除了像劉萬程這般渾渾噩噩,來了一年多都不知道徐潔是美女以外,別人也沒誰了。

  但所有二分廠的適齡青年,除卻那個差點把徐潔嚇出神經病的「皮孩子」,沒有一個人敢去追她。

  因為你只要去追她,說話多少的有些露骨,她的「神經病」立刻就會發作,當時就會變臉,竭嘶砥礪,鬧的全分廠的人都知道你對他心懷不軌,耍流氓,讓你恨不得趕緊找個地縫鑽進去。

  徐潔是全分廠,甚至是全江山機器廠著名的「冷美人」和「神經病」,劉萬程在後來是知道這一點的,他同時也知道,那只是徐潔為保護自己的,一個比較極端的做法。

  因為後來他們慢慢熟識了,經常會偷偷在一起,他完全知道徐潔根本沒毛病。

  所以,下午的時候,劉萬程說出約徐潔出來的話,立刻就想到了徐潔的「竭嘶砥礪神經病」。

  如果她把他也當成找她便宜的那幫適齡青年,給他來個「竭嘶砥礪」大發作,那可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徐潔沒有發作,還答應了他,他懸著的心才放下來。同時,也可以證明,徐潔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對他有好感了。

  那麼,現在的他既然已經決定,不會為了自己將來的前途娶高秀菊了,為什麼不能去追徐潔呢?當然可以了。而且,穿越之前,他們曾經相處很好,有著一段十分美好的回憶。

  他決心去追徐潔,把這個當做他重新開始新生活的起點。他也相信,徐潔會最終答應他,給他當媳婦的。

  他的命運,興許就會從兩個人的第一次約會開始,發生徹底的改變。

  徐潔說八點在咖啡屋見面,下班以後,劉萬程在廠食堂裡打飯吃了,時間還早,只能先回家了。

  他現在的所謂家,當然應該是當年他沒結婚時候住著的單身宿舍。而二十年後他和高秀菊住的廠宿舍樓,現在還沒有動工呢。

  坐在廠食堂的飯桌上吃飯的時候,他就想,二十年前的現在,江山機器廠的所有宿舍區,基本都是平房。他穿越回來,還能找著當年自己住著的單身宿舍嗎?要是找不到,他可就真正無家可歸了。

  按照他的記憶,單身宿舍就在廠宿舍四區最後面一個單獨的大院裡,幾座四層的筒子樓,基本沒人管理,裡面亂七八糟,臭氣熏天。

  和他住一間屋的,是前年分來的一個大專生,叫肖涵,在總廠技術處工作,挺沉悶的一個人,兩個人很少有交流。

  主要還是劉萬程不想搭理對方。一個專科畢業的,可以進技術處,安心舒適地坐辦公室。而他劉萬程是本科畢業生,卻被分在分廠的技術科,整天東跑西顛地在第一線吃苦受罪。公平嗎?不公平。

  他認為這個大專生肖涵,一定是背後有人,給他在廠裡疏通了關係,才會被分到輕鬆乾淨的技術處去。

  所以,他不願意搭理肖涵,有一多半是因為嫉妒,同時也是憎恨這世界的不公平。

  他娶高秀菊,跟受了這就在眼前的刺激,也有很大的關係。

  在廠食堂吃完晚飯,他慢慢溜躂出來,憑著記憶,還是找到到了當年的宿舍四區單身大院五號樓三層,自己曾經住過的那個單身宿舍。

  樓道里的燈從他來的時候就沒有亮過,連廁所的門都沒有了,誰在裡面方便可以一目瞭然。好在這是男宿舍,很少有女的過來,大家也不在乎別人看自己方便。

  憑著模糊的記憶,他很容易就找到自己曾經住過的那間屋子。

  門沒鎖。劉萬程在門口猶豫一會兒,推門進去,一股油煙和發霉混合出來的味道撲面而來,他已經多年沒有聞到過這種單身宿舍裡獨有的味道了。

  自己的床鋪應該還是當年的樣子,床上掛著蚊帳,裡面被子被踢在角落裡。夏天了,蓋被子熱,他懶得收拾,總是簡單疊一下,然後用腳蹬到角落裡去。

  對面的床是肖涵的,比他的好不到哪裡去。中間是一個長方桌,上面堆一堆亂七八糟,基本沒用的東西,是他和肖涵的,以長方桌中間為界,一人一半。

  還是他記憶裡的樣子,又髒又亂,乏善可陳,甚至還不如他記憶裡值得留戀。

  肖涵已經回來了,躺在床上看書。

  那時候沒有電腦,更沒有手機,年青人不出門,多是抱了一本書,躺在床頭上看。高雅點的,看點詩詞歌賦,專業知識,但大多看的還是古龍、金庸們的武俠小說。

  肖涵喜歡看瓊瑤的言情小說,有時候還看的鼻涕眼淚的,這讓劉萬程更加瞧他不起。一個大老爺們,至於麼?

  按照原先的程序,劉萬程進門,也會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去,然後打開床頭燈,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本書,然後躺倒,看書,當肖涵並不存在。

  他笑話肖涵,自己看的卻也不是什麼名著,而是更加低檔的《故事會》。至於《紅與黑》、《茶花女》一類的高雅的東西,實在是太不適合消遣解悶看了,忒費腦子。

  穿越回來的劉萬程,卻沒有了對肖涵的嫉妒。因為他知道,肖涵後來請長假和同學做生意,虧的血本無歸。想回廠裡繼續上班,技術處卻不要他了。他哭哭啼啼地跑來找已經是技術科長的劉萬程,想調到他的技術科來。

  劉萬程當時心裡是樂開了花,臉上卻一臉為難,推說分廠本來就效益不好,技術科人本來就多,不能再養吃閒飯的了。

  其實,他的技術科裡,大多數都是吃飯不幹活的。只要分廠廠長沒意見,也不多肖涵一個。

  肖涵從此就從江山機器廠消失了,後來聽說是回農村老家了,一直四處打工,媳婦也跟著別人跑了。想起這些,劉萬程就有些覺得怪對不起肖涵的,當初自己怎麼會那麼做,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

  現在,已經有了中年人經歷的劉萬程,當然不會再嫉妒肖涵,竟然破例主動跟肖涵說話:「早回來了?」

  肖涵有些意外,也有些吃驚,放下手裡的瓊瑤小說,看劉萬程一眼,回答說:「啊。」

  可是,兩人很少交流,接下來再說點什麼,肖涵還真不知道。

  劉萬程倒不在乎肖涵的態度,順口說:「年紀輕輕的,整天悶在宿舍裡幹什麼?廠裡那麼多大美女,不知道去追啊?」

  其實,肖涵比劉萬程還大一歲呢,劉萬程這麼說人家並不怎麼合適,他不是也一天到晚在宿舍裡悶著嗎?

  劉萬程還是不能適應重新年青了的自己,說話就不由帶出中年人的老氣橫秋來。

  肖涵並沒有在意,苦苦一笑說:「技術處那些高貴小姐們,哪能看上我這農村出來的土老帽啊?」說完,竟然眼神有些慌亂地看著劉萬程。

  平日裡,劉萬程最煩他提「技術處」這個詞兒了,因為技術處比分廠技術科高一級。

  今天劉萬程倒毫不在意,呵呵一笑說:「非得追技術處的啊?廠醫院的護士行吧?實在不行,工廠裡的女工不也可以嗎?怎麼,看不上女工?」

  肖涵就坐起來了,說:「哪兒啊,我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主要是沒有機會接觸,不認識人家,怎麼追呀?」

  劉萬程就坐到自己床上,順口問:「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個呀?」

  肖涵聚精會神地看著他問:「你不是拿我開玩笑吧?」

  劉萬程說:「這叫什麼話?等有機會,我一定給你介紹一個大美女!」

  「真的?」肖涵就高興起來,接著就問,「萬程,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遇上什麼高興事兒了,能跟我說嗎?是不是找到女朋友了?」
     
本帖最後由 albert1225 於 2018-11-16 05:53 編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29
7.改變

  其實,肖涵是個很活潑的男孩,倒不怎麼適合在技術處那樣集中了許多知識分子的,空氣有些沉悶的地方上班。

  相反,他反而羨慕劉萬程被分到了車間,可以不用那麼嚴謹、嚴肅,車間裡還有許多的女孩子。

  他是學鑄造的,分來的時候,正趕上廠裡要上一條當時十分先進的樹脂砂自動造型生產線,需要從意大利引進設備。

  對樹脂砂造型這種比較現代的鑄造工藝,技術處裡懂的人不多,而肖涵才畢業,大學時課本裡已經開始詳細介紹樹脂砂造型了。

  所以,肖涵能分到技術處,完全是因為工廠需要,跟找人拖關係挨不上邊。

  後來,設備引進了,生產線開始投產。可是,封閉了許多年,已經從觀唸到理論都完全落後了的江山機器廠的幹部和工人們,從管理到操做都是外行,根本玩不轉這意大利人的設備。

  許多年以後,江山機器廠的鑄造分廠,在逐漸降低技術要求,來讓設備適應自己認知和技術水平的倒行逆施之下,將自動造型改為手工造型,再將樹脂砂改為原來用習慣了的土砂,把一個宏偉、先進的新式工廠,逐步改造成了小作坊,最終無法支撐下去,率先倒閉。

  從引進設備到建線投產,花費上億貸款,全都打了水漂!

  肖涵知道劉萬程為什麼不愛和他說話,無非就是嫉妒他在技術處工作,可技術處也並非像劉萬程想像的那樣舒服。

  他曾經許多次試圖跟劉萬程解釋,不用羨慕他,技術處好多地方不如呆在分廠。氣氛沉悶,勾心鬥角不說,獎金也不如效益好的分廠,還沒有機會接觸姑娘……

  可是,劉萬程始終和他彆扭,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甚至他越解釋,劉萬程反而越覺得肖涵是在嘲笑他。由此,兩人越來越冷淡,最後就到了幾乎誰也不搭理誰的地步。

  穿越回來的劉萬程,和二十年前的那個劉萬程,是有很大區別的。為這點小事兒去嫉妒人家,和人家鬧彆扭,在今天的劉萬程看來,是十分可笑的事。他自己都奇怪,當年的自己,怎麼就那麼小心眼兒呢?

  所以,性格完全變了的劉萬程,和肖涵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就到了他該出發去市裡咖啡屋的時間。

  他找個藉口告別肖涵,從宿舍裡出來,去樓下找自己鎖在下面的那輛破二八自行車。

  宿舍區和廠區只隔著一條公路,上班走著去就可以,去市裡就得騎車去了。

  那時候,公交車七點就停了,「黃面包」劉萬程打不起,最經濟的辦法,就是騎車過去。

  入廠不久的時候,劉萬程狠狠心攢錢買了一輛新自行車,沒騎一個月,放在樓下丟了。一個多月的工資啊!他很心疼,很認真地去廠區派出所報案。

  派出所的辦事員只是給他登記了一下,從此就沒有了下文。他多次跑去派出所詢問,後來把辦事的警員問煩了,教訓了他一頓。

  就你們廠區宿舍那個亂勁,丟輛自行車還不是正常的事?丟車的多了,你以為就你一個嗎?派出所就這幾個人,都派出去給你們找車也忙不過來,我們別的事不用幹了?再說找車也需要經費,你出經費呀?回去等著!

  劉萬程這才明白,他的新自行車怕是找不回來了,除非他自己去找,找到了把小偷抓住,然後再把警察給喊來。

  後來,他花二十塊錢從修車攤上買了輛叮噹亂響的破自行車,又花兩塊錢給分廠機修組的幾個人買兩盒煙,讓他們給修了修,一直騎到他結婚,分了宿舍樓,有了自己的儲藏室,下班就把車子推進儲藏室鎖起來,這才又買了輛新車。

  和徐潔約好了八點在咖啡屋見面,他七點就要出發。萬一路上遇到突發狀況呢,耽誤了時間怎麼辦?

  這其實還是中年劉萬程的思想和做事方法,年青的劉萬程,是不會想到約會要留出多餘時間的。

  曾經有一次,和高秀菊約好了去市裡電影院看電影,高秀菊在公共汽車站等到電影開演時間過了,劉萬程還沒來。原來他看時間還早,在別人宿舍裡和人家下象棋,竟然把高秀菊在汽車站等著他這事兒給忘沒影兒了。

  想想自己當年年青時代做的那些荒唐事兒,劉萬程忽然就感覺到,許多事情的結果,都不能去怪別人。那時候的他,實在是太幼稚,做事太沒譜了。這一次穿越回來了,就再不能像當年那個劉萬程那般,那麼小氣,那麼莽撞,那麼不懂事了。

  劉萬程七點整騎自行車出發,半個小時的路走了四十多分鐘,到咖啡屋的時候,已經七點四十六了。

  中途自行車掉了三次鏈子。這種破車,走十里路掉三次鏈子,已經是對得起他了,要不他怎麼上班寧肯腿著去也不騎它呢,不夠上鏈子的功夫。

  好在他已經習慣了給自行車上鏈條的技術,自己可以很快將掉了的鏈條重新搖上去,並沒有耽誤多少時間。

  咖啡屋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沒有幾個人,火車箱式的座位排列在兩邊,燈光柔和,音樂低沉,是鄧麗君的「甜蜜蜜」。

  乍然看到這已經消失了許多年的咖啡屋,處於這多少年不曾經歷的,只有在記憶裡才會重現的環境,劉萬程竟然有些激動,感覺自己的眼角都不自覺地濕潤起來。

  他怕別人看出他的異常,趕忙找了最裡面的一排座位坐下來,隨便在眼前桌子上揪了一截餐巾紙,擦了擦眼裡的淚水。

  一個穿著半長喇叭裙的年青女孩過來,輕聲問他喝什麼?這裡有茶,奶,冷飲,啤酒,當然也有咖啡。

  他要了咖啡,而且要了一壺。女孩告訴他,一壺咖啡二十八。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女孩就轉身走了。

  這裡的咖啡,不像後來真正的咖啡廳裡的那樣,分許多品種,且是拿咖啡豆現磨好,然後加水煮的。一壺咖啡,就是放上速溶咖啡,沖上一壺水,然後問客戶要不要加糖和奶,要就直接給你加上。

  劉萬程那時候每月工資獎金加一起,也就一百五六十塊,二十八塊喝一壺速溶咖啡,也算是比較奢侈了。

  咖啡還沒送來,劉萬程已經通過對著的大門上的玻璃,看到徐潔走進來了。

  待徐潔推門進來,劉萬程趕忙衝她揮一下手,意思是自己在這兒。

  徐潔進門就四下打量,立刻就看到劉萬程揮手了,在門口沒有片刻停留,直接衝著劉萬程款款地走了過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30
8.不同風格

  徐潔屬於那種比較纖瘦,顯得有些柔弱的女孩。正是她的這個氣質,帶上了一絲淡淡的文藝氣息。

  她今天穿了一件有著粉紅小碎花的連衣裙,裙邊遮蓋到小腿中間,恰到好處,愈發顯得她露在外面的部分小腿和腳腕的纖細和質感,乍看就可以給人以動心的美感。

  連衣裙也恰到好處地配合了她纖細的身材,配上到肩頭的披肩髮,已經完全不是廠裡的那個拖拉,還有些髒兮兮的徐潔,而是一個乾淨而整潔的真正美女了。

  對徐潔這樣的打扮,劉萬程並不吃驚,因為他在以後的時光裡,不止一次地見過了。但每一次在這種周邊沒有任何熟人的環境裡相見,每一次都能令劉萬程怦然心動。

  其實,高秀菊也很漂亮,身材也絕對一流。但高秀菊給人的,是那種骨架很大,高大而又豐滿的感覺。

  也許是夫妻在一起久了,劉萬程並沒有覺出高秀菊美在哪兒,相反,倒給他一種白白胖胖的膩感。

  只有徐潔,每一次見面,都能給他不同的,讓他忍不住心動的感覺。

  第一次約會,徐潔如此判若兩人的精心打扮,已經有了四十多年人生經驗的劉萬程,當然就可以猜到徐潔想什麼,她已經鍾意於劉萬程了。

  這時候,劉萬程心裡,已經下了選這個纖弱的美女做正宮的決定了。

  當然,即使知道對方鍾意於自己,自己也決定要娶對方,也不能直接表達,那恐怕直接會把徐潔給嚇跑了。含蓄漸進,溫文爾雅,這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做事方式。

  徐潔站在劉萬程對面,微微一笑說:「你早來啦?」

  劉萬程明白,這是徐潔故意要他看清楚自己,給他一個驚喜,你想不到,車間裡邋裡邋遢的我,會是這麼漂亮吧?

  劉萬程聞到了徐潔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地香味。這不是香水,而是一種香皂的香味。

  看來,為這個約會,徐潔也沒少花心思,還特意去洗了澡。

  那個時候,工人大多住平房,家裡人口多。一個大姑娘,更沒有條件在家裡洗澡。徐潔一定是早早來了市裡,在市裡的澡堂洗了澡,那時候也沒有什麼洗浴中心。

  已經是老奸巨猾的劉萬程,當然不能讓徐潔這點小心思白白浪費了,故意睜大了眼睛,看她許久才感嘆說:「想不到,你原來這麼漂亮!」

  看到徐潔臉上綻出得意的笑容,用一隻手掩著嘴笑,這才說:「坐,坐呀。」且又故意裝出些手足無措來。

  兩個人寒暄半天,這才面對面坐好,這時候,服務員也把那一大壺咖啡給端過來了。

  徐潔當然是真的在和劉萬程寒暄,且希望給他留下一個極好的印象。這是一個女孩的自尊心決定的,她希望所有的男孩子都誇她漂亮。

  當然,如果對方是個對她有威脅的「皮孩子」一類的危險人物,她就會怎麼難看怎麼打扮,對方把她當醜八怪、神經病才好呢。

  另外,徐潔是真看上劉萬程了。在江山機器廠,一個普通女工,家裡又沒什麼背景,能找個本科畢業的大學生,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婚姻了。而且,劉萬程頗有男子氣概,正是女孩子心儀的那種樣子。

  所以,只要劉萬程性格上沒有什麼缺陷,徐潔會願意嫁給他的。

  已經成了精的劉萬程,當然心裡明白徐潔想什麼,這倒省了像過去一般,動著心思地把徐潔勾搭到手了。

  其實,那時候,他只享受了勾搭徐潔到手的過程,卻沒有享受成果。不是他沒有這個膽子,而是覺得徐潔太美好了,他不該這樣毀掉人家,因為他不能給她任何承諾。

  高秀菊就是個母老虎啊,他無論是動嘴還是動手還是動心眼,都不是這母老虎的對手。就算他真正下決心和她離婚娶徐潔,不被這母老虎扒三層皮,弄個身敗名裂,無處容身,他就做不到。

  他早就打消了離婚的念頭,冒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的風險,他沒那個膽子。

  如今,沒了高秀菊的羈絆,他追徐潔估計不會像以前那樣費事,同時,他也就無法再次享受那個漸漸把徐潔拉到身邊的美好過程了。

  當徐潔聽明白他找她的目的,不由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問:「你認識高秀菊嗎?」

  劉萬程太認識高秀菊了,比所有人都認識她,挫骨揚灰了他都能認出來。

  他覺得徐潔提的這個問題過於奇怪了,淡淡一笑說:「怎麼不認識啊,一分廠高大廠長的千金,江山機器廠還有不認識她的?」

  徐潔依舊看著他問:「你確定你見過高秀菊?」

  劉萬程說:「我當然見過她。」就奇怪地看著徐潔問,「怎麼啦?」

  徐潔的臉色就有些尷尬和難看,半天才說:「高秀菊,那可是咱江山機器廠出名的大美女,而且,而且還是高廠長的閨女。你,你連她都看不上啊?」言下之意,自然是,你連她都看不上,就更看不上我了。找我來,看來就是為了讓我替你圓謊,當真不會有別的意思。

  劉萬程就笑了,笑的很是詭異。怕徐潔看出他的反常來,連忙端正了神色說:「美女怎麼樣,高廠長的閨女又怎麼啦?這戀愛結婚,得兩個人有共同語言,能真正相處的來才可以。我劉萬程雖出身貧賤,但也沒賤到要攀附權貴的地步。那個高秀菊整天穿著個白大褂,昂著個頭不拿正眼看人,有什麼了不起?美女怎麼樣,我還不待見呢!」

  這番話說的頗為慷慨激昂,倒把徐潔給唬的一愣一愣的。這可不是當年他劉萬程見了高秀菊,驚得倆眼珠子差點掉下來,沾沾自喜,興奮了半個月,差點得了失眠相思症的時候。

  劉萬程也覺得自己的這番表現過於高大上了,這更容易讓徐潔感覺他太虛偽了。

  於是,他決定往回收一收,解釋說:「我覺得吧,兩個人之間的事,首先得兩個人自然相處一段時間,覺得雙方能夠互相吸引,自然而然產生感情,這才叫戀愛。我首先就不喜歡高秀菊那種眼中無人,孤傲的樣子。再說這都九十年代了,談戀愛還需要別人介紹,倆不認識的人硬給別人擠到一塊說自己的終身大事,多彆扭啊!」

  他這一番話,徐潔倒聽著挺有道理。他話裡說的自然相處一段時間,是不是說的和她呢?他們因為工作關係,倒是接觸比較多,可除工作之外的話,他們也沒說過幾句。難道,劉萬程這是在暗示她什麼?

  可是,萬一他並不是要和自己談戀愛,而僅僅只是要自己冒充他的女朋友,去糊弄韓素雲。那麼,事過之後,自己豈不是吃虧了,這會影響自己以後找男朋友的。

  想到這裡,徐潔就猶豫了。

  許久,她才對劉萬程說:「劉工,你可能不知道,我家裡條件不好,小時候媽媽就沒了,只有我爸帶著我們姐倆。我爸脾氣不好,喝酒喝的挺厲害,被人瞧不起。我們姐倆能長大,是吃了不少苦的。」

  說到這裡,徐潔突然住了嘴。她原本的意思,是想告訴劉萬程,她本來就因為家庭條件關係,很難找到如意的男朋友。再給他冒充女朋友,到時候傳出去,對她找男朋友會很不利。

  這些話,既是回絕冒充他女朋友這件事,又是暗示劉萬程,如果做他真的女朋友,她是可以考慮的。可說到自己的家庭,她忽然就發現,自己還真配不上劉萬程。

  劉萬程知道了她的家庭情況,肯要她做女朋友嗎?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6 05:31
9.心意已決

  徐潔的父母也是江山機器廠的工人。她六歲的時候,母親得乳腺癌去世了。

  父母雖是工人,沒有多少文化,可是感情很深。父親看來是接受不了母親的離世,從此一蹶不振,整日的喝酒,成了全廠出了名的酒鬼。

  徐潔姐倆是在幾乎沒有家長管教的環境下,野蠻長大的。父親工資不高,還要喝酒,給姐倆留出的生活費用就少的可憐。

  長大過程中,姐倆遭受的,別人的白眼和厭棄,比普通人不知要多出多少。

  姐姐十四五歲就不上學了,和一些沒有工作,在社會上混的工廠子弟在一起,名聲極為不好。她長得比徐潔漂亮,因此比她父親在廠區還要出名。

  有出名的酒鬼父親,再有個更加出名的姐姐,徐潔就是再本分再老實,也不會有好結果。這也是她在工廠裡用各種匪夷所思的辦法保護自己,極力維護自己名聲的原因。

  她初中畢業,能夠考上技校,最終成為工廠的骨幹技術工人,付出了怎樣艱苦的努力,一般人是無法想像的。

  她想找個正經人成家立業,可有那樣的父親和姐姐,正經人又有誰會真正看上她,娶她呢?多數是基於她姐姐的名聲而聯想到她,基於她的漂亮而接近她,試圖佔她便宜的。這也無怪乎在別人騷擾她時,她近乎神經病一般的表現了。

  徐潔以為,劉萬程不知道她的家庭背景,才會看上她。她不想向劉萬程隱瞞什麼,必須把自己的實際情況告訴他。

  可是,話說到一半,深深的自卑感,讓她無法再說下去。

  她不知道,坐在她對面的這個劉萬程,並不是真正年青時的劉萬程,而是經歷了以後的二十年,又穿越回來的劉萬程。

  劉萬程當然知道徐潔的家庭,這都是在後來的交往中,徐潔親口告訴過他的。也正是因為劉萬程沒有因為她的家庭而輕視她,始終尊敬她,欣賞她,而讓她在後來愛上劉萬程,並心甘情願地和他在一起。

  劉萬程也是因為敬重她,而不忍心傷害她,最終造成了兩個人天各一方,永遠地分離。

  劉萬程知道徐潔要說什麼,就接過徐潔的話來說:「你家裡的事,我早就聽別人說過了。我覺得,一個人是無法選擇自己出生在哪個家庭的,這不是你的錯,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看重的,是你的人品。」

  徐潔眼睛直直地看著劉萬程,大大的眼眸中,就充滿了感激。

  當年,就是因為劉萬程這樣的一句話,讓高不成低不就,漸漸成為老姑娘的徐潔,下了暗中跟著劉萬程一輩子的決心。

  如今,終於沒有了高秀菊這個羈絆,劉萬程就應該給眼前這個可憐的姑娘,她應該得到的幸福,這也是他應該得到的幸福。

  他穿越回來,第一件要改變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婚姻。

  於是他說:「說實話,我自入廠來到二分廠就注意你了,雖然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漂亮,可是你沉穩、柔弱的性格一直吸引我,讓我不知不覺就生出想和你在一起,保護你,愛護你的衝動。如果,你覺得我配得上你,允許我追求你,那麼,對我來說,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發誓,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永不變心!」

  徐潔就低下頭來,許久不言語。她得到了愛情,心裡是激動的。

  劉萬程就又說:「說實話,讓你幫我糊弄韓科長,只是個藉口。我找這樣的藉口好久了,總是找不到,總怕在我向你表白之前,你有了別人,因此總是心急如焚。你如果同意做我的女朋友,我想,咱們就不算是糊弄韓科長,而是真的確有其事,對你就沒有什麼影響了。來之前我也想好了,如果你不同意做我女朋友,就不要答應幫我,那樣會影響到你,我再想別的辦法拒絕韓科長就是了。」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子的表白,而是一個深有城府的,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的心機,處處為對方著想,又把每一句話都說到對方心裡去。這話說出來,徐潔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徐潔雙頰緋紅,抬起頭來,那小臉在咖啡屋柔暗的燈光映照下,愈發顯得嬌豔不可方物,讓劉萬程產生了恨不得立刻撲上去啃一口的劇烈衝動。

  她輕聲又有些害羞地說:「我可以答應做你的女朋友,可是我們最好偷偷交往,不要讓別人知道。如果韓科長問我,我承認就是了。」

  劉萬程知道徐潔為什麼要和他偷偷交往,她是怕別人知道了,在劉萬程面前說她和她家的壞話。三人成虎,萬一劉萬程架不住別人說三道四,她到手的幸福就會飛走。

  以劉萬程四十多歲的閱歷,他怎會不知道徐潔心裡的顧慮?他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接下來,兩個人的談話漸漸變的輕鬆自然。僅僅他們共同上班工作的二分廠的人和事,就夠徐潔和劉萬程聊幾個晚上的。

  劉萬程早就知道,徐潔是個語言表達能力十分不錯的女孩子,只是平時儘量壓抑自己不講話,周邊也沒有能夠讓她如此無所顧忌講話的朋友。之所以後來能和他在一起,也是因為守著他,徐潔可以把心裡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於是,在咖啡屋這個溫馨的環境裡,伴著輕柔的音樂,喝著速溶咖啡,徐潔主要是說,而劉萬程主要是聽。

  這個本來要在五六年以後才發生的故事和場景,就這樣提前發生了。

  後來,劉萬程還是告訴徐潔,江山機器廠沒有前途,他打算辭職去南方發展。因為劉萬程已經考慮了,雖然他知道許多做法將來一定可以發財,可是他沒有資金,根本實現不了。

  唯一不要錢,又可以在將來生活富裕的辦法,就是去特區的外企裡掙高工資去。因為這時候的特區外企高管,已經可以拿到五千多塊的工資了,而他在廠裡只有不到二百塊錢,差距就是這麼大!

  憑著他四十多年的機械加工經驗,絕對可以在外企裡出類拔萃,拿到最高的工資,然後積累一定的資金自己幹,掙更多的錢。

  徐潔對劉萬程的這個想法很是吃驚和不理解。一般都是在廠裡混的不好,混不下去的人,才會扔了自己的鐵飯碗去南方打工。

  在廠裡工資雖然低,可畢竟是國營大廠,鐵飯碗,生活有保障啊。誰知道特區可以堅持多久,萬一政策變了呢?豈不是連飯都沒人管,要活活餓死的?

  而在這個特別重視學歷的年代,像劉萬程這樣的本科生,留在廠裡,將來會前途無量的,在廠裡做到分廠廠長一級甚至更高的職位,都是有可能的。

  劉萬程就結合著自己對以後政策的理解,給徐潔講為什麼江山機器廠會垮掉?思想、理念,管理體系,工人工作習慣、制度,這些不改變,早晚會走上絕路。

  但講到一半他就住了嘴。把二十年後的理論觀念,灌輸給一個九十年代的工人,徐潔恐怕根本就聽不懂他講什麼。GDP、CIP、M2,地產經濟,泡沫,轉型、供給側,等等這一些新概念,現在還沒有呢。別說這些,就是說生活質量,利益最大化她也不見得明白。

  的確,徐潔大部分不明白,她只是驚嘆劉萬程心裡竟然裝著這麼多的學問。他這樣有學問,說的東西就一定有道理,他要去南方的特區,就一定是對的。

  可是,她家裡有個醉鬼父親需要照顧,她不能按他說的那樣,跟他一起辭職,一起去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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