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回下崗時代 作者:肖邦亂彈琴 (連載中)

 
albert1225 2018-11-16 05:19:1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 103802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7 05:43
70.畫餅充饑

  九十年代的錢,可沒像現在這麼不值錢。徐潔要是知道,劉萬程昧下了幾十萬的三角債務,不嚇死才怪,這都夠槍斃的了!

  劉萬程要這些三角債,也是冥思苦想,下足了功夫的,再說也是被逼無奈,沒了辦法的辦法。

  當副廠長之後,他才意識到,改革大潮已經離得這個城市越來越近,幾乎可以聽到它發出的狂濤怒吼了。

  恐怕,不等他積累到足夠的資金,這大潮就會洶湧而來。那時候,所有無法適應這個時代的事物,將被狂掃,再不留下任何一絲痕跡。

  在這個現實的世界裡,沒有錢,你就是先知先覺又能怎樣?你就是再努力,還不是窮屌絲一個?除非你是網絡世界裡那些牛逼穿越者,連所有匪夷所思的機遇都一併穿越了,集所有高能於一身,耍帥裝酷還能發財。這種人說實話一點成功的潛質都不具備,一點成功的技能都不會,放到現實世界裡,三分鐘之內就能被人渺成渣渣。他沒有這種超能力,他就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有著各種性格缺陷的普通人。他必須利用一切所能遇到的機遇,利用一切機會,有時候也不得不違心地不擇手段。

  他急於趕走劉勇,正是要接過他手裡的那些二分廠原有的關係單位來,因為這裡面對他有用的三角債眾多。

  至於為什麼別人無法要來這些錢,他能要回來?當然也是選擇合適的,可以要回來的要。這裡面,就牽扯著許多不能說的東西了,都有礙觀瞻,涉嫌教人犯罪,這裡略去一萬字,書友們自己YY吧。

  劉萬程覺得,這些錢要回來,交給廠裡,也會被某些人揮霍掉。就好比二分廠上繳的利潤,真正用到工廠的發展中去了麼?這一點他是深表懷疑的。

  張年發和高強之所以寧可不要對自己的獎勵,也要想方設法把利潤私藏起來不上交,這個深思起來,不知裡面包含了多少的悲哀與心酸!

  所以,要回的債務,劉萬程壓根兒也沒打算交上去。

  與其交上去被揮霍掉,還不如他利用這些錢做啟動資金,搞起自己的事業。

  他的事業,雖然暫時挽救不了所有的下崗工人,但總可以給他們提供多一些的工作崗位吧?

  關於這些,他心裡是有一個完整的計畫的。他覺得,把這些錢拿來實現自己的計畫,比交給廠裡被個別人揮霍掉,更有意義。做人,關鍵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這是他跟張年發和高強學的。他覺得,將來他會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的。

  他只告訴了徐潔自己手裡錢款的一半,就足夠嚇壞徐潔的了。

  知道劉萬程手裡有這麼多錢,雖然這錢來路不正,但以劉萬程的精明,應該不會出事。徐潔心裡有底了,不再堅持去上班。

  就算想上班她也沒法去了呀。把單位領導給整成那樣,去上班無異於找死!徐潔又不傻,哪裡會不知道這個?反正劉萬程手裡有錢,暫時餓不死,不上班就不上吧,誰讓她喜歡跟著劉萬程呢?

  但她也知道劉萬程的能耐,有這些錢墊底,他會把這些錢變成兩倍、三倍,甚至好幾倍,就像他管理二分廠一樣。

  到他真正掙錢的時候,自己再想辦法勸他,把公家的錢還回去,也許他就會聽。這時候和他唱反調,沒來由的招他煩,得不償失。

  就聽劉萬程對她說:「雖然咱們手裡有錢,畢竟這錢有些不清白。」

  徐潔就在肚子裡腹誹:「就是不清白,還有些不清白幹啥?」

  劉萬程就又說:「所以,辭職開始這幾個月,咱們不能露富,還是按著以前的樣子過日子,你一個月花錢不能超過兩千。」

  徐潔就嘟囔說:「我連一千都花不上,還兩千。」

  劉萬程說:「那時候你手裡沒錢啊。現在不一樣,你手裡有錢了,過去不敢買的東西,說不定就敢買了。」

  徐潔就搖頭說:「不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會那麼傻的。」

  劉萬程就笑了。這是他中年人的思維,徐潔想像不到的。他為什麼想每月只給徐潔兩千,就是因為這個。

  可是,徐潔很快就為自己擔心起來,說:「你說的也有道理。有時候我去逛商店,看到自己非常喜歡的衣服,就有買下來的衝動。如果那時候手裡有錢,說不定就會管不住自己的手。你還是每月給我一千吧,不要把錢都給我。」

  這是女人的天性啊,特別是漂亮女人,都會這麼幹的。過去的時候,高秀菊就沒少這麼幹過,儘管回到家裡,恨不得把自己管不住的那隻手給剁下來。

  徐潔看劉萬程臉色不好,以為他不高興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毛病,就說:「你放心,我會儘量管住自己的。」

  劉萬程回過神來,笑了說:「幹嗎要自己管住自己呀,那多難受啊?看到自己喜歡的,儘管買。咱們丫頭這麼漂亮,不穿最好看的衣裳,豈不是可惜了這副身材和長相啦?」

  徐潔就揮著拳頭打他的胸膛說:「你臉皮咋這麼厚啊?哪有自己這麼誇自己媳婦的啊?」

  劉萬程說:「我媳婦就是漂亮啊,我誇誇咋啦,還犯法啦?」

  徐潔就縮回被窩裡去了,在被窩裡笑,然後露出頭來說:「劉萬程,你的臉皮,估計比城牆厚多啦!」

  劉萬程就嚴肅了說:「不過,一直到過年前,這段時間要少花錢,咱們得避避嫌疑,知道嗎?過了年,那些賬單就到了銷毀期限,被銷毀了,咱們就再不用怕有人查賬了。」

  這個事請,是他前世的時候,分廠真實發生的,所以他知道。至於為什麼銷毀這些賬單?恐怕是比他更有權勢的人,也像他一樣,進行了同樣的操作,並且有權力毀滅證據吧?

  徐潔聽他這樣說,就無聲地點點頭,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問:「這麼說的話,咱們連廠裡建的商品樓也不能買了?」

  劉萬程說:「原先咱們是打的在廠裡幹的譜,所以才買商品樓。現在咱們都不幹了,還在那麼個破地方買樓幹啥?這麼長時間都等了,咱們也就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等我從南方回來,咱們去市裡買樓去!」

  接著就自己笑了,然後說:「張年發對我說過,不管你多清廉,只要在江山機器廠當過官,老百姓就不相信你沒有貪污。所以呀,好多當官的就說,不貪挨罵,貪了還挨罵,還不如貪了不白賺挨罵。我不幹了,肯定也會被大家罵。罵就罵吧,我一點也不虧,呵呵。」

  劉萬程給徐潔留下一個兩萬塊錢的存摺,然後就離開江山機器廠,去了南方。

  他告訴徐潔,不管誰問起他,都說他去南方打工去了。其實,他是打算去南方那些發達的地方看看,長點見識,順便去參加一個機床博覽會,看進口的加工中心去了。

  在他看來,他手裡這點錢,還不足以做大事,只能當做起家的第一桶金。

  他要利用這第一桶金起家,最好的做法,無疑還是要從他最熟悉的機械加工行業開始。

  而以後的傳統機加行業,會隨著技術含量過低和競爭日益激烈,利潤越來越低。唯一可以產生高額利潤的辦法,就是做別人做不了的高精度,高難度機加工。那麼這個,就離不開高精度的多功能加工中心。

  即便是到了二十年之後,北方的這種設備,也大多是國產的,加工精度和功能都不理想。而且,以後的他對這種東西,接觸的太少,始終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

  他這次去南方,就是要把這個東西吃透,徹底搞明白。他手裡還有幹副廠長的時候印製的名片,仍舊可以打著國企廠長的名號,和一些商人談生意,打探他將來需要的設備,從哪裡可以買到,如何操作?等等這一系列他需要解決的問題。

  劉萬程這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從南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96年的年底了。

  徐潔到火車站接他。兩個人沒有家,久別之後,只能去賓館。

  賓館裡,兩個人在被子裡鬧騰半天,才逐漸安穩了。

  劉萬程摟著徐潔,支起胳膊來看著她的臉龐。徐潔半閉著眼,享受著他的擁抱。

  跟劉萬程一年多,她胖了,臉蛋也紅撲撲的。激情過後,更是嬌豔欲滴。就是胸上那對橘子,也開始了向饅頭的發育,已經開始有了良好的韌度和彈性,盈盈可握了。

  這時候徐潔說:「咱們起來吧?外面天都黑了,肚子餓了。」

  劉萬程就問她想吃什麼?徐潔就說:「什麼便宜吃什麼吧,外面東西這麼貴,住賓館也要花錢。再說賓館這鋪蓋看著挺乾淨,誰知道別人用過了以後他們洗沒洗?每次我都心裡膈應,哪趕上咱們自己有個家呀?你走這一個月,我在家裡快閒死了,過了年,我想去找地方上班了。」就和劉萬程商量,「開發區有好多廠子招機加工呢,雖然不給買保險,可是工資挺高的,要不我過了年去那裡幹吧?」

  劉萬程看著她問:「你是不是已經去那裡看過了?」

  徐潔說:「那裡離咱們廠才十多里地,我騎自行車就到了。」

  劉萬程拍拍她裸著的後背說:「先不急。我現在手裡的大錢還不能動,再過幾個月就能動了。到那時候,咱們在市裡買套大房子,然後再在大房子附近買套小房子讓你爸住。這樣,咱們既有家,你又可以照顧你父親。」

  徐潔說:「那要花好多錢啊,你不怕別人知道了,認為你是貪來的,惹麻煩嗎?」

  劉萬程笑笑說:「不怕,我攥著劉勇的小辮子,他不敢和我翻舊賬,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他沒有這個膽子。」

  徐潔還是有點擔心說:「我還是出去幹活再掙一份錢,這樣別人看著也好有個掩護。」

  劉萬程就嚴肅了說:「不許去!」接著就說,「以後徐潔女士就是我即將創立的公司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夫人,將來沒準兒還是江山機器廠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夫人呢!這麼高貴的身份,跑去給人家打工,這傳出去多丟人啊?」

  徐潔撇嘴說:「你就沒正形吧,我和你說正經的呢。」

  劉萬程說:「我也是說正經的啊。丫頭,再忍幾個月,我向你保證,一定給你買個一百二十平米以上的大房子。而且,我要給你一個豪華而隆重的婚禮。把所有咱們認識的人都請來,咱們請專業攝像和專業司儀團隊,租他十幾輛豪車,在市裡最好的酒店大廳裡,守著咱所有的親眷和所有的朋友,讓你穿上潔白的婚紗,搞一個最隆重的儀式,把你娶過來。當然,連帶著你爸,咱們一塊搬到市裡最好的房子裡去。然後,我就帶著你去度蜜月,全國各地,所有的大城市和風景區,都遊覽一遍,就咱們兩個人,好不好?」

  徐潔讓他畫的這個餡餅給迷住了,半天張著嘴,不由自主說出一個字:「好。」接著就回過神來說,「光聽你吹牛解決不了肚子餓,趕緊起來,吃飯去了!」

  劉萬程還真不是吹牛,以後的路,他已經一步一步地計畫好了。

  過去廠裡蓋第一批商品樓的時候,他沒有錢買。

  那時候,他和高秀菊結婚,把人家給的彩禮錢都攢起來捨不得花,才攏共五千來塊錢。

  他不好意思問別人借錢。這年頭,都是濟富不濟貧。劉萬程家在農村,屬於窮人,不好意思跟別人張嘴,又不願意媳婦出頭露面地去借錢,乾脆樓就不買了。

  這是他第一次深刻體會到做為窮人的窘迫和艱難。

  既然樓不買了,五千塊錢存在銀行裡,也生不了幾個小錢。那時候,大部分人的錢,除卻存銀行以外,就是到銀行裡購買國庫卷。膽子大些的,還會買些當地效益好的單位,委託銀行發行的短期債券。

  劉萬程是膽子最大的,他開始買了許多關於股票的書來研究,他要買股票。而那時候敢投股票這種新鮮事物的人家,在江山機器廠,一百戶裡都沒有一戶。

  可惜的是,這麼大本事的劉萬程研究股市許久,還是感覺理論與實戰南轅北轍,摸不到要領。

  最終,他擲骰子一般選擇了一個叫什麼科的股票,全倉殺入。然後天天聽廣播,看電視,盼著他買的那支股票可以漲起來。

  結果卻是,從他買入的那一天起,這個什麼科就一路下跌,從沒漲過。為這個,他被高秀菊罵了個狗血噴頭。

  後來,他都不敢再看股市,全當那五千塊錢被人騙去了。

  就在他幾乎要忘記了自己這個股票投資的時候,股市漲了。

  這年五一過後第一個開盤日,他買的那支股票漲到了一個最高價八塊一,他買的時候不到四塊,翻了一番還多。

  也就是這個五一過後,廠建商品樓還有空餘的房子。於是,他賣了股票,換了他和高秀菊住的商品樓。

  後來,這支股票在九月初的時候,還曾經漲到九塊多,但那時候他的錢已經變成住的房子了,再沒錢炒股了。

  後來他復盤這支股票,發現它在一月份的時候,具體幾號他記不清了,應該也是在月初,曾經出現過一個一塊八的最低價。

  如果在最低價買入,在五月第一個交易日的最高價賣出,成本可以翻四番多!

  同時,他也無奈地發現,炒股就是賭運氣,根本沒有多少規律可尋。從此也就遠離了股票市場。

  但他一生當中這唯一的一次好運氣,卻被他牢牢記住了,這跟他的商品樓怎麼來的有關嘛。

  所以,劉萬程一直在等這個時間點。他原來算計的,是正好趕到這年年底,他可以拿到十幾萬的總廠獎勵。用這個獎勵和他偷偷要回的死賬,一起投進股市,就買這個什麼科,然後到九月的最高價賣出,他的錢就可以翻四五倍了。

  炒股這段時間,他還在在廠裡幹,大權在握,就不會有人翻舊賬。第一桶金通過股票翻了幾番,那時候舊賬早就過銷毀期,被銷毀了。從此他就從江山機器廠消失,說不定幾年之後,就可以操縱一場蛇吞象的好戲。

  他料不到張年發膽子這麼大,竟敢公款私存,讓他的計畫破產了。

  要舊賬這條路,也是後來他在鄉鎮企業幫忙的時候,偶爾聽那裡的人說,江山機器廠有人靠偷要三角債掙了錢,並且知道了要賬的細節,依樣畫葫蘆學來的。

  也幸虧是有了這個經歷,他才在副廠長的位置上沒有白幹,偷偷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了六十多萬。更幸虧他前世炒股,且股票和他住的房子有著深刻的聯繫,才給了他拿到第一桶金的機會。

  這,也許也是一種運氣吧。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0
71.真人不露相

  一九九七年的元旦剛過,市裡某證券交易所的大戶室裡,就多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自然就是劉萬程了。

  所謂大戶室,就是一個設在二樓的,三十多個平方的大房間。房間四周沿著牆,擺放了十幾台簡易電腦桌和電腦。

  那時候,賬戶裡超過二十萬就可以進大戶室。即便這樣,大戶室裡也就那麼有數的幾個人。大家經常過來,抬頭不見低頭見,就都互相認識了。劉萬程則屬於新來的。

  能進大戶室,當然都不是一般人,大家互相之間,也希望互相認識。一來可以共同探討一些股票知識。二來,都不是等閒之輩,互相認識了,到外面去說不定能互相用得上。

  這裡面,新來的劉萬程最年輕。年紀輕輕就能進大戶室,大家就都覺得這人可能不簡單,說不定是某公司老闆的兒子,或者是某官員的孩子,就都過來和他打招呼。

  劉萬程穿越回來,人變得隨和很多,這也與他現在的心態有關係。而且,經歷豐富的他,在年青的外表掩護下,更加具有欺騙性,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

  雖然如此,卻沒有人能夠弄明白他真正的身份。這小子滑頭而又睿智,基本不會有掉包的時候。他套別人的底容易,人家套他,那就難了。

  可是,劉萬程雖然每天來,卻只是看,並沒有任何實際操做。大家感到好奇,詢問的時候,他就說,他不懂股票,只是想進來學學。

  一個不懂股票的人,敢進大戶室,拿至少是二十萬的錢來學習,這人誰呀?不是富的錢沒處花了,就是瘋了。

  於是,就有人過來,建議他和自己合夥,中心意思就是把錢劃到對方賬上,掙了錢對半分成。

  劉萬程就笑笑,然後問他:「要是賠了呢?」

  那人說:「我炒好多年股,從來就沒賠過。再說了,就算我賠,也總比你不懂,賠的少吧?」

  劉萬程就笑著搖搖頭。實在讓對方糾纏不過了,就敷衍他說:「我現在還沒打算買股票,等我想買的時候,找你做顧問,給你提成,你看怎麼樣?」這才把那人打發走。

  這個走了,接著就又來一個套近乎的,目的無非和前面那人一樣,都看準了劉萬程是個棒槌,想趁機弄他點錢花。

  而且這個還把前一個給損了一頓:「千萬別聽那小子的。這小子去年的股票還陪著一半,十幾萬呢!他這是沒錢買了,手癢癢,想拿你的錢往裡造,他根本就不懂股票!我就不同了呀……」

  劉萬程只是聽,然後就微笑,但說到合作或者投資,那就直接不接茬了。

  也有好心和熱心的人,知道他不懂,過來教他些股票知識,告訴他怎麼看那些曲線。這些人就像喜歡買彩票的那些人一樣,理論知識都是一套一套的,而且特喜好賣弄自己的知識。要是讓他蒙對了一支股票,那你就看吧,夠他吹十年的。

  對這些人,劉萬程表現的很謙虛,認真聽對方講解和吹牛。其實對方講的這些東西,絕對沒有他當年從專業書上得來的知識多。當年他也曾經仗著學來幾本專業書,吹的天花亂墜。可是,現在他心裡卻明白,炒股跟這些技術知識,風馬牛不相及。

  但人家是好心,即便對方說的再荒唐,他也不反駁人家,做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來,小學生一般,滿足人家好為人師的慾望。

  因此,他在大戶室裡,人緣還算不賴,很快就都和大家混熟了。大家也都知道他不懂,漸漸地也就不去注意他,和都同樣懂的人去探討去了。

  可就在大家不怎麼注意他的時候,他出手了。因為他要買的那支股票,終於跌到最低點了。

  有個偶爾路過他旁邊的人,看到了他的操做,忍不住驚呼:「一下就咔筐了?這股票繼續跌,你不都賠進去啊?」

  他的聲音就吸引過很多人來。說不買一動不動,說買一次一支股票就投進了全部的資金,大家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玩的呢。

  「小兄弟,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是常識啊!」有好心人提醒他。

  「這個股還在下行通道里,資金流出去太多了,短時不會有起色,你這膽兒也忒大了!」有人為他惋惜。

  「說咱們合作嘛,你不聽,你這不是把錢白白往坑裡填嗎?」

  「這小子,標準一棒槌,這下要不賠的連褲子都當了才怪!」還有人在背後偷偷嘲笑。

  劉萬程卻面不改色心不跳,臉上依舊帶著微笑:「股票嘛,就是碰運氣。運氣好,買什麼什麼賺。運氣不好,買啥也不行。我就賭一把,賭不著就算唄。」

  嘿,這小子在這兒呆這麼多天,原來就學了個這個!感情哥幾個苦口婆心地費唾沫教他這段時間,都對牛彈琴了!拿股市當賭場?那你不如直接去賭場賭多省事!

  可說也奇怪,劉萬程自從操做了那一次以後,竟然再也沒在大戶室露過面。

  「這小子,肯定是賠的不敢過來看了。」好多人都這樣猜測。

  當時的股市,正是跌跌不休的時候,好多人就是因為賠的太慘,從此在大戶室裡消失了。

  可是,有心人卻發現,劉萬程買的那支股票,竟然開始神奇地一路向上了,再也沒有回頭。這真是神了。

  到五月第一個交易日的時候,劉萬程再次出現在大戶室裡。這時候,好多人已經對他刮目相看了。

  這天早上,劉萬程直接在競價時段,就掛了八塊一的賣出價格,開盤成交。那一天這支股票的最高價,就是他的這個賣出價格。

  成交之後,劉萬程直接起身走人,從此就再沒有在股票市場出現過。

  他來交易的時候,好多人已經開始注意他。因為他買的那支股票,自他買入就一路上揚。在四塊多的時候,好多人就猜測他會過來賣掉。因為在他們看來,那已經是高點了。

  可是,誰也想不到,劉萬程並沒有動,一直等到又翻了一番,才出現在大戶室裡。

  這時候,好多人都在注意他,想不到開盤的時候,別人忙的一頭汗,他卻站起來走了。

  幾個好事的人開始復盤他買的那支股票,他竟然是在最低點買入,最高點賣出的,把握絲毫不差。

  直到他離開,大家才倒過悶兒來,人家溫文爾雅,不和你爭辯,不是人家不懂股票,是大家根本和人家不是一個檔次,人家懶得分辯。這才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

  大戶室裡出了這麼一位神級的高手,一時在整個市裡炒股界成為佳話,好多年以後還有人在提起這個高手。可這位高手是誰,做什麼的?竟然沒有任何人知道。而且,這位高手就操做了這麼一次,從此消失了。

  劉萬程不是高手,只是事先知道答案。他不會糊塗到就此認為自己就是股市之神,相反,在他心裡,炒股和賭博是劃等號的,絕對不能夢想炒股賺錢。

  他真正專注的,還是幹實業。南方的那次參觀過程,讓他充分掌握了目前最先進設備在國內的使用情況,也讓他找到了引進先進設備的渠道。

  買上股票,還沒有賣出的這段時間,他則在四處尋找適合自己事業開始的場地。

  終於,他在市開發區找到一處新的出租工廠,大院子裡空地足有上千平米,兩個工房。主工房明亮寬大,放個幾十台設備沒問題。東面還有一個窄一些的工房,正好可以幹他預想的工作。西面是兩排平房,可以做辦公室和儲備庫。

  賣掉股票之後,他手裡就有了將近三百萬,交了工房租金,找了個會計師事務所,幫他辦理註冊公司的手續。

  這些,都是他在空閒的時候跟人家協商差不多了,錢一到位,立刻開幹。

  五月底,「萬程工貿有限公司」就在市開發區掛牌成立了。

  公司成立這天,劉萬程誰都沒告訴,只把徐潔帶過來了。

  看著這麼大一片場地和全新的工房,徐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以後就全是咱的啦?」

  劉萬程就點點頭:「現在還是租的,一年十幾萬的租金。等以後咱們賺錢了,咱們就買下來。」

  「娘啊,十幾萬!」徐潔嚇的臉都白了,「咱上哪兒弄那麼錢交租金啊!」

  劉萬程就輕蔑地一笑:「十幾萬就嚇著你啦?這才哪到哪啊?」

  「對啊,「徐潔也倒過悶兒來,「有工房還得有設備啊,還得有工人啊,那還得花好多錢!」

  劉萬程就笑了說:「設備有啊。」

  徐潔就納悶:「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劉萬程就帶她到那個大工房裡去。在偌大的工房角落裡,還有個安裝著空調的小房間,裡面只有一個帶著有機玻璃護罩的,像車床又像磨床的東西。

  「這就是你說的設備啊?」徐潔疑惑著問,「這是什麼機床啊,我怎麼沒見過呢?」

  劉萬程就笑了,你見過,我就沒法指望它掙錢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1
72.劉萬程來了

  劉萬程就告訴徐潔說:「這個,鬼子叫加工部,咱們叫加工中心。車、銑、鑽、磨,它自己都能幹。電腦控制,自動上刀盤,刀具都是陶瓷耐磨損的,光柵定位,自動差補,精度可以達到千分之四。」

  徐潔奇怪地望著他,一臉懵圈。她幹了這麼多年機加工,還是優秀車工,劉萬程說的,她竟然沒全聽明白。

  劉萬程就給她解釋:「就是說,你把工件毛坯放進去,裝夾好了,把圖紙程序輸入它帶著的電腦裡,然後你就什麼都不用管了。它自己車、銑、磨、鑽地就自動幹好了,你就等著它幹完了,把成品拿下來,再裝夾一件上去就行了。」

  徐潔就吃驚說:「還有這樣的機床呢,這不就是咱們原先說的組合機床嗎?」

  劉萬程說:「對,道理一樣。可組合機床不能解決一次裝夾和尺寸定位、換刀等好多的問題,不實用。咱們這個,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徐潔更吃驚問:「這麼厲害的東西,得多少錢啊?」

  劉萬程就順口說:「鬼子的東西,精貴著呢,這一台就一百多萬!」

  徐潔站在那裡,身子晃了兩晃,要不是劉萬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她就坐地上了。她這是讓劉萬程給嚇的。

  十幾萬對徐潔來說,已經是驚人的財富了,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多的錢,也沒超過一萬去。一百多萬,她做夢都不敢想這麼多錢。

  「劉萬程!」她臉都黃了,聲音顫抖著問,「你到底拿了公家多少錢啊?這,這要殺頭的!」

  劉萬程倒一點也不在乎,扶著她說:「什麼叫公家的?這錢是我自己掙的!」

  徐潔不信:「你就糊弄我吧,半年你能掙出一百多萬來,有這樣的好事,你早就不在這裡混了!」

  劉萬程一臉委屈說:「那你叫我上哪兒混呢?這錢真是我掙的,沒騙你。」

  徐潔就說:「那你倒是說說,你從哪掙來那麼多錢?」

  劉萬程就摸摸鼻子,故作冷靜地問:「你知道有個股市嗎?」

  徐潔問:「你去炒股啦?」

  劉萬程說:「那你以為我這幾個月在幹啥?我一直在研究股票呢!研究的結果,就是今年股市要大漲!因為今年那什麼不是要回歸嗎?再說國家一天比一天富強,股市哪有不漲的道理?所以,我就把錢全投到股市上了,翻了好幾番呢!要不哪來的錢開公司,買設備啊?」

  最近股市大漲徐潔是知道的,宿舍區裡好多人都開始炒股了,連退休的大爺大媽都把退休養老的本錢投進去了。

  劉萬程聰明,常常能幹出別人幹不了的事情來。他能把一個不咋地的分廠,一年之內就管理成一個高盈利企業,要說他炒股能掙錢,徐潔倒信了幾分。

  她就問:「你炒股為啥不和我說呢?你給我的兩萬塊錢我一分都沒花,我自己還攢了一萬多呢,我也把錢給你,都投進去,不是掙的更多啊?」

  劉萬程心裡說,我要告訴你炒股,甭說你手裡的錢,就是我的錢都不一定能投進去。你還不都霸起來,不許我去冒險啊?

  他就敷衍她說:「我不怕你知道不願意嗎?」

  徐潔說:「掙錢的事兒我為什麼不願意啊?」

  劉萬程就笑了說:「那時候你知道將來能掙錢啊?你敢把錢都給我去炒股啊?」

  徐潔琢磨半天,也是這麼個理兒。她如果知道,還不知道要替劉萬程擔多少心呢,還捨得把錢給他?那是她留著辦婚禮、買房子用的。

  徐潔想想就說:「那我現在把錢給你,你再去炒唄?」

  劉萬程差點讓她說笑了,拍她腦袋一下說:「你把股市當提款機啦,放進錢去就能翻番,永遠用不完是不是?光看見狗吃肉,沒看見狗挨打是不是?股市那就是賭博,這回賭贏了,下回誰敢保證贏啊?賭輸了連本都回不來!要是股市這麼容易掙錢,我還辦公司幹啥,整天呆在股市裡,炒股就完了唄?」

  徐潔就嘿嘿地笑,不說話了。

  劉萬程就刮她鼻子一下罵:「小財迷!」

  徐潔伸手打他:「幹什麼呀你?」接著就問,「那你說,現在再往裡投錢,就會賠進去,是不是?」

  劉萬程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說:「股市有句名言:當所有人都去炒股的時候,就是該退出的時候了。」

  徐潔琢磨著點點頭,就不再問這個問題了。

  本來,劉萬程是留出一筆錢來,準備買房子和徐潔結婚的。看徐潔這副樣子,要是知道他手裡還有一百多萬,非嚇死不可!你就是說是從股市上掙的,估計她都不相信了。

  這可怎麼辦呢?劉萬程倒有些犯難了。

  徐潔不關心錢了,就關心劉萬程的公司了。廠房有了,設備雖說就那麼一台,可也算有了。而且,據劉萬程說,這東西厲害,一台就能頂廠裡一個車間。可,活在哪兒呢?

  劉萬程不擔心這個,他心裡都有計畫,只是還沒走到那一步。

  他對徐潔說:「丫頭,咱們公司成立了,你就得來幫我了,我一個人也玩不轉呢。」

  徐潔就看著他問:「你要我幹啥啊?」

  劉萬程說:「幹活啊,操縱這台設備。現在咱們規模小,我不想雇那麼多工人。再說一般工人也不會用這種設備。」

  徐潔說:「我也不會用啊。」

  劉萬程說:「我教你啊。這個很簡單的,比你用的18車床好學多了。你學會了,將來咱們掙錢了,就會買好多這樣的設備,那時候就得招工人了,你就教他們用,管著他們,當老闆。」

  徐潔就嘿嘿地笑了說:「我還當老闆,我就會幹活。」

  劉萬程就嚴肅了說:「這是你自己的廠子啊,賠了掙了都是咱們自己的,你不管,讓別人管著你放心啊?」

  徐潔就為難說:「可是,我不會啊。」

  劉萬程就說:「誰生下來就啥都會啊?你生下來還不會吃飯呢,不都是慢慢學嗎,不還有我教你嗎?你如果啥都不想操心,都讓我操心,是不是打算把我一個人累死啊?」

  徐潔就點點頭,「哦」了一聲,不說話了。但接著就想起一件事來,剛想開口,劉萬程倒提前開口了。

  劉萬程說:「現在,你聽話,回家給你爸辦病退手續去。他這個情況,本來早就該病退了,辦起來很容易。這個辦好了,你就把家裡的液化氣,鍋碗瓢盆一類的,用得著的東西,雇個車拉到這裡來。這邊有兩排十幾間平房,你找裡面一間合適的,讓你爸住在這裡。這裡離市區遠,風景也不錯,你爸住這裡挺合適。這樣,你即不耽誤看著你爸,也不耽誤上班幹活。」就問,「我這主意怎麼樣?」

  徐潔想想,也只能這樣。她出來,就必須帶著她爸,這就是她剛才想說沒說出來的。這個劉萬程,還是和在廠裡幹副廠長的時候一樣,啥都能計畫那麼周到,想到別人前面去。

  劉萬程一百多萬的設備都投的起,養她爸花不了幾個錢。

  她就問:「那,你又要幹啥去?」

  劉萬程就笑了說:「這麼大個工廠,我不得找個看門做飯的?不得去弄活幹,不得找工人啊?你以為我事兒少啊?」

  辦工廠,搞公司,事情多的是,一般人還真玩不轉。劉萬程卻能主次先後的,一件一件在心裡計畫周全。沒有他一年多的管理工廠的經驗,恐怕還當真鍛鍊不出他的這些本事來。

  上一世,他記得也是他剛入廠沒多久,分廠接了一個外貿公司的活。這活也不是分廠去主動接的,而是外貿公司主動找上門來的。因為這個產品要求精度很高,加工手段也比較複雜,外貿公司找遍了所有的工廠,都沒有能幹的了的。沒有辦法,才找到江山機器廠,那時候江山機器廠是市裡最厲害的機加企業嘛。

  這個活,是國外一家公司委託代工的一個鋁製皮帶輪系列,大大小小的有十幾個品種,批量大,利潤十分高。

  可是,江山機器廠動員所有分廠和技術處所有人員,也沒找到一個適合的加工辦法。

  當時劉萬程也參加了對這個活加工工藝的研究。一次裝夾無法完成所有加工手續,再一次裝夾,位置就動了,所有的基準就全變了。

  最後,不得不放棄了這個產品。

  後來的劉萬程,在鄉鎮企業見識到了加工中心,聯想到那個產品,這才知道,這個活只能用加工中心幹。人家工件上後背帶著的四個凹槽,就是加工中心固定工件用的。

  他買這台加工中心,就是奔著這個活來的。這個時候,全市除了他,誰也幹不了這個活。而且,他知道外貿公司的最終定價,完全能拿到高利潤。

  徐潔去給她爸辦病退手續的時候,他就去了外貿公司。

  外貿公司比江山機器廠牛逼多了,一個剛剛成立的小私企的老闆,人家根本不拿你當塊鹹菜,一個小辦事員就把劉萬程給訓出來了。

  「這個東西,連江山機器廠都幹不了,你一個小作坊就異想天開?哪兒涼快上哪兒呆著去!」

  劉萬程這個氣:「還特麼反了你了,把你們趙總給我叫出來!」

  這下,辦事員傻了:「你認識趙總?」

  劉萬程說:「認識不認識,你叫他出來不就完了?告訴他,劉萬程來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2
73.鐵哥們兒

  去年冬天,外貿公司總經理趙傑,帶著那個鋁製皮帶輪樣品,來到江山機器廠的時候,劉萬程早就知道這玩意兒幹不了,但他還是設法和趙總接上了關係。

  打著試探一下,能不能從外貿公司弄到其他活的旗號,劉萬程代表二分廠,去廠招待所見了趙總,並宴請了對方一行。

  知道事情搞不成,包括總廠,許多分廠和單位,已經開始冷落外貿公司,再不露面了。

  而恰恰在這個時候,劉萬程熱情地接待趙總一行,且席間,劉萬程根本沒提向趙總要活幹的事兒,只是天南海北地聊私人感情,向趙總請教。

  所謂歲寒見松柏,患難見真情。劉萬程這個雪中送炭的拜訪,給趙總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他心裡,劉萬程是江山機器廠最夠義氣的幹部。

  接著,劉萬程只要去市裡辦事,有機會就會去拜訪趙總,宴請吃飯,甚至去一些高檔的娛樂場所。

  那時候流行一句話:一起吃喝是酒肉朋友,一起嫖賭才是鐵哥們兒。劉萬程和趙總,年紀差著十多歲,卻成了「鐵哥們兒」。

  私下裡,趙總管劉萬程叫「小兄弟」,劉萬程管趙總叫「哥」。

  特別是劉萬程這樣,經常和他「鐵哥們兒」,卻對他無所求,用劉萬程的話說,兩個人就是對脾氣,和「哥」在一塊兒,幹「鐵哥們兒」幹的事兒的時候,好有個伴兒,放心。

  其實,他就是為了讓趙總玩痛快,成為他的「鐵哥們兒」。趙總和姑娘去辦正事的時候,他只是在外面等他,看樣子像是他完的早先出來了,其實他根本就沒進去。

  這個時代,有的人可以隨波逐流,有的人則無論如何過不了心理這一關,劉萬程屬於後者。

  他覺得和一個陌生人,沒有感情,完全為了那個而那個,是個很骯髒的事情,會破壞他現在擁有的,純潔的愛情。

  在一起有過多次這樣的經歷,趙總也就在私下裡,把劉萬程當做了好朋友。

  當然,劉萬程這麼做,自然就是為了今天,這是他早就計畫好的。

  趙總出來的時候,劉萬程還在生氣呢。看見他,趙傑十分吃驚,他這小兄弟可半年多沒露面了,他還納悶呢,這小子調走了?

  他三步並做兩步的跑過去,拉住劉萬程的手:「唉呀,萬程!你跑哪去了?我這正想抽出空來,去江山機器廠找你呢!」

  劉萬程就陰陽怪氣說:「趙總的門檻高啊,小弟讓你手下給轟出來了。」

  趙總就詳裝生氣,看著辦公室裡幾個人問:「誰呀,這是誰這麼大膽啊?這是江山機器廠的劉廠長,原先經常過來聯繫業務,是我們的協作單位,你們不認識嗎?」

  劉萬程就借坡下驢說:「不怪他們,小弟最近混的不好,不好意思來見哥哥了,他們不認識也是正常的。」

  趙總就吃驚問:「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劉萬程嘆息一聲說:「唉,一言難盡!」接著就問,「趙總今晚沒有公務吧?小弟想跟趙總敘敘舊,肯不肯賞光啊?」

  趙傑就打斷他說:「咱屋裡說,屋裡說。」拉著劉萬程進了他的辦公室。

  進了趙傑的辦公室,趙傑才對劉萬程說:「看不到我外面的人都換了嗎?如今反腐厲害,以後吃飯的事,千萬不能守著外人說。」

  劉萬程就點頭:「早該反了,就得治治你們這些拿著國家薪水浪費著玩的毛病!」

  趙傑就瞪起眼來罵:「我說,你小子是來給我添堵的是不是?」

  劉萬程就笑:「跟哥你開個玩笑。誰不知道哥你兩袖清風,一心為公啊?」

  趙傑還是不高興:「我說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呢,我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呢?」

  劉萬程就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說正事兒,今晚自己去,別帶別人了。」

  趙傑就嘿嘿地笑,也擺手說:「你先走,還是豪庭那裡訂桌。不過,今晚我花錢。」

  劉萬程也不爭辯,兩個人能說話這麼毫無顧忌,說明過去的關係還在。至於誰花錢,那就不能聽趙傑的了。

  劉萬程出了趙傑辦公室,走到那個剛才要攆他出去的辦事員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記著我這張臉,下一次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那辦事員愣是沒敢出聲。這年頭,外貿公司也不是機關單位,在編的不多。像這種一般辦事員,根本就沒有編制,屬於臨時工。老總一句話,說不用就不用了。

  劉萬程故意這麼囂張一下,其實是給整個辦公室的人看,他和趙傑不是一般關係,將來過來辦事,就沒人敢難為他,不用屁大點事也去找趙傑。

  豪庭是市裡最早的一家由南方人經營的酒店,樓下大廳複製了江南園林的景色。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各種南方樹木雜映期間,讓人彷彿置身於蘇杭的園林一般。

  在園林掩映出的空地上,擺放著許多精美的各色桌椅,是客人們進餐的地方。園林四周,還有些復古的房間。

  劉萬程沒要房間,而是在園林當中要了一個小些的仿古石桌,讓服務員搬了兩把帶著氈墊的太師椅過來。

  他不是心疼房間費,是因為進了房間,就看不到外面的園林景色了,倒不如在外面隨意。

  外面桌與桌之間的距離也挺遠,各自隱藏在人工種植的樹木裡,也不用擔心說話被鄰桌聽了去。

  趙傑直到天色黑下來才敢過來,兩個人打了招呼,坐下來,叫服務員上菜。

  純南方的菜式北方人並吃不慣,所以菜還是以北方菜為主。即便有南方的特色菜,也少了甜和辣的元素,味道更接近北方菜,只是樣子還是南方菜的樣子罷了。

  從這一點上,也可以看出酒店老闆的精明。

  劉萬程要的,都是這家酒店的特色菜,十分精美,兩個人吃,四菜一湯足夠了。他和趙傑也不是第一次來,趙傑的喜好他也知道。因此,不等趙傑過來,他就點好了酒菜。趙傑過來,立刻上菜開吃。

  兩個人坐在綠樹掩映之中,喝著酒,劉萬程就編了一套他如何和劉勇產生的矛盾,劉勇如何殺回來瘋狂報復他,實在沒法幹了,只好辭職出來自己開個小廠子的悲情劇,說給趙傑聽。

  一個二級企業的中層幹部,愣是被逼的辭了職,這個故事連趙傑都為之動容,義憤填膺,要抽機會找市裡有關領導,為劉萬程打抱不平。

  劉萬程就說:「算了哥,我已經辭職了。再說我也想開了,自己幹自由,誰也管不著,再不用受那個窩囊氣。我這回來呢,就是想從哥這裡,弄點小活回去,求哥幫忙來了。」

  趙傑這回很痛快,劉萬程編的故事起作用了。他還真從心裡有點可憐劉萬程了,真心想幫幫他。就說:「我這裡都是出口的產品,品種不少。兄弟你隨便挑,只要你能幹的了的,拿回去幹就是。你幹不了批量的也沒關係,能幹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再委託給別人幹。」

  劉萬程要的就是這句話,就在桌上拱手說:「那小弟就在這裡謝謝哥了。」

  趙傑就擺手說:「咱們兄弟倆,用不著說這些客氣話。不客氣跟你說,別人幹,我會抽很高的份子。你幹,我除了收服務費,其他一概不收。」

  想想就又說:「不過兄弟,我可得事先提醒你,出口產品要求質量高,出了質量事故罰款重,一般小廠子都不敢接外貿單,我們也不敢給。就是給,也得公司去廠裡調查加工能力,合格以後才敢委託,你行不行啊?」

  劉萬程找趙傑,就是怕外貿公司調查,一看他就只有一台設備,明顯加工能力不行,懷疑他炒單。

  劉萬程說:「我這不才來求哥哥你嗎,您就高抬貴手,別再安排人去查我了,只要我給你交的產品合格,不就行了?」

  趙傑也明白劉萬程這個難處。手裡沒幾個錢,剛剛開始幹,廠子規模肯定達不到外貿公司的要求。

  他就認真說:「咱們弟兄,能幫你的,我沒二話。不查這個沒問題,但是產品質量不好辦。萬一到對方口岸,對方抽檢正好抽到你幹的不合格,這一批產品,對方就會全部退貨索賠,那個損失咱們承擔不起呀。」

  劉萬程笑著說:「哥你瞧你這話說的,我就是求你給點活幹。我是誰呀,能給自己哥哥找麻煩?那我也不敢來求你啊。你放心,我交來的活,你找最嚴格的檢驗員過來檢查,要是有不合格的,我保證以後不求你。」

  趙傑就點點頭,有他這句話,他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劉萬程這人歷來說話算話,他還是知道的。他的猜想,是劉萬程根本買不起什麼設備,就一皮包公司,想炒單。但劉萬程歷來對他夠義氣,他願意炒就炒吧,自己儘量把價格給他往上提一提,讓他多少的也賺點。

  想到這裡就說:「那就這麼著,明天你去找孫經理,咱們公司所有機加產品的樣品,都在他那裡。你看中什麼,就幹什麼。只要交來的活合格,錢你不用擔心,我通知財務,來一批就給你結一批,不像對別人那樣,壓一批兩批的貨。」

  劉萬程說:「那我就謝謝哥哥了。」接著就說,「哥,我想幹那個皮帶輪。」

  「啥?」趙傑不由吃一驚,「兄弟,你喝多了?那個東西咱們北方就沒有能幹的,我都委託到南方去了,運費算上掙不了幾個錢。要不是有長期合同,我都不想幹了。我說,你炒這個沒利潤賺啊。」

  劉萬程就笑了說:「哥,你以為我炒單呢?我不炒單,我自己幹。」

  趙傑就睜眼打量他:「你自己幹?你們江山機器廠全部分廠都看了那個東西,沒一個敢接的,你咋幹?」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3
74.老天爺的安排

  趙傑根本不相信劉萬程可以幹出那個產品。

  劉萬程也不著急,不慌不忙說:「哥,你知道我們二分廠熱壓齒輪的事兒吧?」

  趙傑說:「我知道,要不是你們二分廠能幹出這麼一個別人幹不了的東西,我也就不去你們那裡了。可這個皮帶輪和齒輪不一樣,沒法熱壓,只能機械加工。」

  劉萬程說:「我知道。那個齒輪我能弄出來,這個我也能弄出來。到時候我給你先交樣品,你看了以後再決定讓不讓我幹。」

  趙傑看著劉萬程說:「萬程啊,我就告訴你實話。你要是能幹這個東西,今天不是你求我,是哥我求你。不說別的,就是省下的這筆運費,都是我們公司一筆不小的收入!」

  劉萬程說:「我現在能力不夠,只能幹這個系列的一個型號,等日後我托哥的福,賺到錢了,我就把整個系列都接過來。」

  趙傑說:「一個型號也行。我把最好幹的那個給你幹。」

  劉萬程說:「我要利潤最高的那一個。」

  趙傑說:「沒問題。你選好了告訴我,我和南方的廠家結賬這個型號。不過我可告訴你,這哪一個型號,每月的發貨量都是上萬件,到時候你可別給我砸了鍋。這外國人和咱們不一樣,都是嚴格按照合同辦事,不能及時交貨,耽誤一天就扣一天的錢。」

  劉萬程說:「放心吧哥,我能坑你嗎?不過,這價格上,你可得給我最高價,不許抽成。」

  趙傑就笑了:「咱倆誰跟誰呀,我揩誰的油也不能揩自己兄弟的呀。」

  能這樣一無條件,二無資質地接外貿公司的活,整個市裡,恐怕也只有劉萬程一個了。

  這就是劉萬程當初不計血本結交趙傑的目的了。

  兩個人相談甚歡,這酒也就喝的痛快。酒足飯飽,劉萬程和趙傑去了酒店頂樓,那裡有泰式按摩,當然也有女人。

  劉萬程給趙傑和自己都叫了小姐,看著趙傑讓小姐帶著進了房間,就把自己身邊的小姐打發走了。雖然小姐打發走了,但錢他得照給,不然惹的小姐不高興,給他漏了底就不好了。

  在他看來,沒有感情而只有慾望的交易,毫無意義。再說徐潔屬於很敏感的女人,這萬一身上粘了其他女人的味道,被她發現了,禍可就闖大了,不值得。

  第二天,劉萬程從外貿公司拿了皮帶輪樣品,沒有去他的公司,而是直接去了高強家。

  去年外貿公司來的時候,高強的一分廠也看了樣品,他們解決了鑄造鋁製毛坯的問題,卻同樣無法解決機加工問題。

  解決不了機加工問題,光能幹毛坯沒用。從本地幹出毛坯,再拉到南方去加工,還不如直接在南方委託鑄造,省事又省錢。

  高強幹一分廠廠長的時候,為了節省成本,自己搞了一個小翻砂車間。他下台之後,新廠長就是原來的副廠長,以為把高強的東西都學會了,開始大批使用自己的親信。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上去用誰的人,這在國企裡,並不是什麼新鮮事。

  但他恰恰沒有學會的,就是高強嚴於律己,公正公道的品德。管理手段和辦法可以學會,心長不正是不能做個合格領導的。

  高強離開之後,幹部們這幾個一幫,那幾個一派,互相為了自己小團體的利益狗撕貓咬,有勁不往一處使,互相拆台,最終影響了整個一分廠的效益。

  到這時候,大家才看明白,感情這老大不是人人都能當的。離開高強,幹部們就是一盤散沙。

  這也是高強曾經教導過劉萬程的,首先就得把自己的心放正。可惜,高強這個一分廠最後的水手,不是自己倒下去,而是被那些心沒有放正的人們,給推下去了。

  如今,由於一分廠的產品呈現了萎縮狀態,高強搞的那個小翻砂車間,也基本沒啥活幹了。

  劉萬程找高強,就是希望他出面,將那個小翻砂車間給承包下來,先在那裡,把鋁鑄件給幹出來。

  高強出事以後回來,人整個精神就不好了,原來花白的頭髮全白了。整天悶在家裡,也不出門。脾氣也見長,跟誰說話都沒好氣,好像他被抓進去是家裡人舉報的,都欠著他似的。

  高強這個樣子,劉萬程二十年前就見過了,後來發了一次腦血栓,就癱在輪椅上,能走也不走了。

  這是個為了工廠和工人的利益,奮鬥了大半輩子的人。今世的劉萬程,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以前的時候,高老頭走到這一步,還有高秀菊和劉萬程每天過來,陪著他說說話。當然,主要還是高秀菊懂事,知道她爸心裡鬱悶,得有人陪著,分散他的注意力。

  那時候的劉萬程,是根本想不到這一點的,是高秀菊強拖著他過來,來了也是高秀菊在沒話找話的製造氣氛,他基本和老頭沒話說。

  今世的劉萬程,已經有了和高秀菊一樣的想法,卻已經不是這家的女婿了。

  而今世的高秀菊,結婚以後,卻很少過來了。

  估計她和那個冼大夫,已經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高秀菊回娘家,總是一個人回來。租住的農村的房子,離這裡有五里多地,回去晚了,一個人在路上不安全。再說總是一個人過來,做父母的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在這個時候,不是給他們添堵嗎?

  所以,到這時候,倒是只有劉萬程只要有空,就買些東西過來,看看老頭,和他說會兒話。也只有劉萬程過來的時候,老頭臉上,才會有點笑模樣。

  他那個寶貝兒子,劉萬程前世的小舅子高軍,還是個剛剛踏入社會的熊孩子,還不如當年的劉萬程懂事,根本指望不上。這小子今年剛剛入廠,和一幫小弟兄在外面鬼混,成宿的不回家。只有劉萬程來的時候,這個家裡,才多了一絲熱鬧的氣氛。

  劉萬程去南方,回來以後忙著籌辦自己的公司,說著挺輕鬆,其實需要絞盡腦汁,有一步算計不到,都會前功盡棄。去高強家的次數就少了。

  劉萬程過來的時候,順便從市裡花卉市場上,買了幾盆花,一併給高強送過去。

  劉萬程自己心裡清楚,他知道的道理,高強也一定知道。指望用大道理把高強說的轉過彎來,是不可能的事情。人只要鑽了牛角尖,什麼大道理都是白扯,只能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的思想,不要老往那個牛角尖裡鑽。高強能伺候伺候花草,轉移一下注意力,對他的健康,還是有好處的。

  其實這些想法,最原始的起源,還是來自於高秀菊。高秀菊那時候拖著劉萬程,天天往她爸這裡來,就是為了製造氣氛,轉移老頭的注意力。

  現在,高秀菊遇到了困難,劉萬程理應接過她的擔子,把老頭照顧好。

  看到劉萬程過來,高強臉上果然有了笑容,就問:「你最近忙什麼呢?好長時間也沒看到你了。」

  劉萬程就笑著回答他說:「我這不搞了個小廠子嘛,才拾掇的差不多,這不就過來了。叔你這氣色可是不如以前好了?」自高強不當廠長,劉萬程也就順口叫他叔叔了。過去他可是喊了他二十年「爸」的,改過來還真不容易。

  聽劉萬程這麼說,高強就擺擺手說:「等死之人,有啥好不好的?」又看到他帶著的那幾盆花草,就說,「你給我弄這麼一堆東西來,是不是看著我閒著,給我找事來了?」

  劉萬程承認說:「是啊,養花可以陶冶情操嘛。就您這脾氣,整天繃著個臉,在家裡跟在廠裡似的,阿姨整天這麼守著您,受的了啊?您養養花,心情好了,臉上有了笑模樣,阿姨日子也好過一些是不是?」

  高強媳婦趙桂芝從廚房裡過來,聽劉萬程這麼說,就接口說:「萬程這話有道理。你可不知道,這老傢伙自從退下來,我這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了!」

  劉萬程經常過來,兩口子和他熟了,也就說話隨便,不拿他當外人了。

  高強不高興了,說劉萬程:「淨瞎扯,我是那養花的人嗎?拿走,都給我拿走。」

  劉萬程說:「別介呀,您試著養,養死了我再給您買新的。」

  高強說:「你小子這不是糟蹋花草嗎,我還偏養不死,養好它讓你瞧瞧!」

  兩個人說鬧之間,劉萬程已經把花都搬到了陽台上。

  高強在他身後看著,半天說:「你這把我放躺椅的地方都給佔了。」

  劉萬程邊擺放花盆邊說:「您有時間樓下轉轉,和街坊鄰居們下下棋,打打麻將,沒事兒要這破躺椅幹什麼?整天躺著,光長膘了。人年紀大了要多運動,太胖了不好。」

  高強說:「你個大男人怎麼跟我閨女一個調調,這麼囉嗦?」

  說到高秀菊,兩個人就都沒有聲音了。

  高強想到了自己閨女和自己生分了,家門都懶得登了。而劉萬程想到的,卻是當年高秀菊,就是像他今天一樣,在說著她的父親。

  他又體會到當年高秀菊的心情了。

  當年,他那麼不理解高秀菊,那麼自私自利。如今,老天爺讓他穿回來,是不是就是要他代替高秀菊,來體會一下當年高秀菊的心境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4
75.撒謊成習

  高強在家裡閒了半年,也不是沒有任何改變。

  當初劉萬程辭職的時候,他還覺得劉萬程太兒戲。一個大廠中層幹部,不是那麼容易當上的。要不是實行了廠長負責制,要不是張年發豁出老臉來四處活動,極力保薦,你劉萬程憑個人努力,就是再奮鬥十年,也不見得有機會。僅僅為了和直接上級有點過節,就把這麼寶貴的前途扔掉不要了,真是瞎胡鬧。

  但後來江山機器廠的發展,卻打了他的臉。一大批年青的幹部被提了上來,有些甚至就是從工人直接提為車間主任,幹不了兩天就變副廠長了。

  而且,提幹再不是憑能力,只要不是中層以上正職,誰都可以幹,關鍵在於你有沒有上層的關係,是不是和領導一條心,聽不聽領導的話,能力倒成了次要的。

  一個幹部,不從基層一點點幹上來,從哪裡獲得管理經驗和工作能力?這樣下去,工廠豈不是要亂套?

  這也是他心裡鬱悶的一個原因。

  因此,他在客廳裡和劉萬程坐著喝茶說話的時候,就抱怨說:「如今的幹部不值錢,是個人就能當。你不幹就不幹吧。江山機器廠就是一盤死棋,你請個神仙來都下不活!」就嘆息一聲,「可憐一萬多職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託在這幫孫子們身上!將來工廠倒了,他們可怎麼辦?」

  高強能有這個覺悟,劉萬程不由感到有些意外。這樣的話,勸他出山為自己幹,倒可以省下不少事。

  他就對高強說:「叔啊,這是大勢所趨,不是個人意志可以轉移的。像江山機器廠這樣的工廠,還有好多。落後的產能,落後的體制,加上落後的思想,成了國家前進的嚴重包袱。這樣的企業不倒,國家每年就得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來養活這些工廠。你想想,國家每年把錢都用在了這上面,還上哪兒弄錢來發展新型經濟,改善老百姓的生活?上哪兒弄錢來富國強兵,保衛老百姓的利益不受侵犯?」

  高強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許久沒有言語。最後嘆息一聲說:「就是苦了這些工人啊。」

  劉萬程去了這趟南方,不僅學到了許多先進的科技知識,也學到了很多先進思想。

  他對高強說:「叔,咱們坐在這裡,空發感想,一點用處也沒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叔是江山機器廠的一面旗幟,能力和經驗少有匹敵。您現在身體還行,難道您就不想用自己的這些經驗和能力幹點什麼嗎?」

  高強就長出一口氣,瞪眼說:「讓我幹什麼?廠裡都不要我了,我還幹啥?給私企賣命?我的能力是國家教給我的,給私人掙錢,想都別想!我寧可把這些東西,帶到棺材裡去!」

  嘿,這個倔老頭!劉萬程現在也算私人公司,老頭一句話,等於直接把他給否了。

  琢磨半天,劉萬程就開始和他嘮家常一般說開了:「我辭職的時候,也有許多想法,原先沒有功夫跟您詳細嘮嘮。今天,我就想把自己這些想法,和您說說。」

  高強只「哼」了一聲,沒有再說別的。看來心情還是不好。

  劉萬程也不在乎他的態度,自顧自說下去:「我是想啊,這江山機器廠早晚都會倒,所以,我也沒拿著自己這個副廠長當那麼一回事。就想著趁著它沒倒之前,多掙點錢,將來好為自己留條後路。可是,和您,還有張廠長在一起久了,我還真學來你們不少的東西,特別是這個思想道德。人活著,要是總是自私自利,為自己打算,會活的很累很累。」

  高強就又哼一聲說:「你算是開了點竅,沒白跟著我們混。」

  劉萬程心說,我要不按著你的路子說,你能讓我說下去啊?

  就接著往下說:「您聽我說呀。我這不自己弄了個小廠子嗎?一來,我是為自己和徐潔掙份飯吃。我們都辭職了,不能坐吃山空啊。二來呢,我也有一個小小的,我自己覺得還算是高尚點的想法,誰讓我受了你們二位一年多的教育呢?」

  高強就睜著眼看劉萬程:「說說你的想法。」

  劉萬程就說:「我就想啊,盡自己的能力,把這個小廠子做大。咱們那些下崗在家的兄弟姐妹們,他們得吃飯啊?到那時候,我能用多少就用多少,給他們開工資,讓他們吃上飯。」

  高強就點點頭說:「你有這個想法,還算你沒白幹一年副廠長。咱們江山機器廠的工人,不講條件的為國家做貢獻這麼多年,不容易!」

  劉萬程說:「我還想啊,廠子雖然是我的,但我不和那些開工廠、公司的老闆一樣,掙了錢就胡作揮霍。我將來掙了錢呀,就都投到廠子裡,一步步把廠子做大,養活更多的廠裡下崗的工人們。這樣就像滾雪球一樣,能做多大做多大,最好能容納下咱所有江山機器廠的職工才好呢!」

  高強的眼神就亮了,看劉萬程半天才問:「你真有這個想法,不是為了自己發財?」

  劉萬程說:「那當然啦。廠裡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連您這樣的都給弄下來了。像我這種小嘍囉,再呆在那裡,除了受氣,也不會有什麼發展,還不如出來幹點實事兒呢。」

  高強聽劉萬程這麼說,倒是有了興趣,問他:「你打算怎麼幹?」

  劉萬程就把自己搞機加行業的計畫,仔細和他談了。然後說:「我覺得吧,憑著我在廠裡積累的經驗,雖然不能馬上做大,但幹個三五年,養活一個車間的下崗工人,應該問題不大。」

  高強就嘆一口氣,沒再言語。一個車間幾十號人,對上萬人的江山機器廠來說,能有多少用處?

  劉萬程察言觀色,繼續說下去:「叔,我知道,我這點能力有限。可是,咱們能盡一點力就盡一點力,總比像您這樣閒在家裡,白白把您的能力浪費掉強吧?」

  高強就又嘆一口氣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著讓我幫你嗎?」

  劉萬程說:「啥都瞞不過您。我就是覺得吧,沒您和張廠長這樣的老手把舵,心裡不踏實。」

  高強從沙發上直起身子來說:「萬程啊,我幫你可以。但是,你可得記住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和你不一樣,我是老腦筋,初中畢業就進廠,受的是過去那些老師傅們的教育。我當廠長的時候為啥不敢貪?別人給我送禮,客戶給我回扣,我為啥不敢拿?我就覺的那些師傅們就在背後看著我。他們為這個國家奮鬥了一輩子,我卻為了自己損害工廠,國家的利益!等哪一天我死了沒臉見他們!同樣,我要是為了讓你發財就去幫你,死了也沒法見他們。你高強受了一輩子***的教育,最後為了個人發財,跟資本家攪合到一塊去了,像什麼話!」

  劉萬程哭笑不得。這還沒幹什麼呢,他就變資本家了。可沒這老頭,他還真玩不轉。

  他就鄭重說:「叔,我剛才說的話,我自己會記一輩子,也請你記一輩子。我要是違背這個諾言,我不得好死!」

  高強看著他點點頭:「我就信你一回。說吧,你要我幹啥?」

  劉萬程就從帶著的行李包裡,把那個皮帶輪拿出來了。

  看著那個皮帶輪,高強的臉色就變了。可以幹這種活的工廠,絕對不是一家小作坊,而是並不比他的一分廠差的工廠才行,這得多大的資金?

  高強就問劉萬程:「你這個工廠不小啊?」

  劉萬程就把自己註冊了公司的事,如實給高強說了。

  當聽說劉萬程自己開公司的時候,高強大吃一驚,這方面他是行家呀。

  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樣,隨隨便便,是個人就能註冊個什麼公司,註冊金從第三方有償借貸就完了。那時候註冊公司,沒有第三方替你打款當註冊金,必須得自己真有錢才行。沒有個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註冊資本,門兒都沒有。

  高強湊近了劉萬程輕聲問:「你跟我說實話,在職的時候拿沒拿公家的錢?」

  劉萬程就笑了說:「叔你想哪兒去了,光您寶貝師弟那雙不揉沙子的眼睛,就能把我看的死死的。我倒是想拿公家錢,可張廠長他也得肯啊?」

  高強想想也對,張年發是正廠長,劉萬程想貪污,恐怕很難逃過他的眼睛,除非張年發也參與進來。

  他就問:「那你開公司,錢從哪裡來?」

  劉萬程說:「我不去了趟南方嗎,我找了個合夥人啊。對方出資金,我出技術和管理,利潤大家平分。說實話啊叔,我這回能把人家南方大老闆的錢給糊弄過來,可是費了老大勁的!」

  現在的劉萬程,撒謊就跟家常便飯差不多了。跟趙總沒實話,跟高強一屁倆謊兒,就是跟自己媳婦,也是藏著掖著,十句裡沒一句真話。

  劉萬程也無奈,這個時代,對他好,希望他好的人,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好人劉萬程。可好人劉萬程要做買賣開工廠,就一沒錢二沒關係三沒門路,只能賠個傾家蕩產,上吊自殺算完。

  他想成功,就必然要幹壞事,必然要把所有人哄的按著他的意思來。這些,你不撒謊,能死你也做不到!認真地講,這個世界,並不適合好人活著。

  聽說有南方老闆過來投資,高強還當真相信了。劉萬程可不是一般人,要能耐有能耐,要嘴有嘴,憑他的本事,哄個南方有錢的傻子過來,應該不是大難題。

  可你就不想想,既然你知道劉萬程有能耐,他肯掙了錢讓別人花,還對半分成,那不成了替別人打工嗎?高強愣是沒往這方面想,劉萬程剛才給他畫的,那張給下崗工人找出路的餅鼓舞著他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5
76.老虎出山

  高強開始有事幹了。

  他答應了劉萬程,替他把一分廠的翻砂車間承包下來。劉萬程也不虧待高強,每月給他開工資,用車隨叫隨到。但有個條件,就是不許說替他幹,而是自己幹。

  至於高強問為什麼?那太簡單了,劉萬程隨便編個謊,就把老頭給糊弄了。

  其實,他心裡還是怕自己要賬的事兒露餡。但他心裡也有數,這個賬,早晚是要加倍償還的。等到二分廠在劉勇這王八蛋胡作非為之下,徹底沒戲了的時候,他會瞅個機會,在劉勇滾蛋之後,還上這個賬,讓二分廠把這個錢用在刀刃上。

  劉萬程給高強開的工資,在那個年月,在這個地區,絕對屬於最高工資,高強當廠長的時候也沒拿過這麼多,哪裡肯要?

  劉萬程就糊弄他,南方老闆開的廠,自然按南方的標準。咱只要給人家好好幹,對得起人家給的工資不就成了?

  從此,他就把高強,這個江山機器廠的能人,給綁到自己的戰車上了。

  高強在一分廠的外號就叫高老虎,屬於虎字牌的人才,走到哪裡,都是一言九鼎,威風八面。可老頭在家裡給圈了半年,往日的那點威風,竟然有些蕩然無存的意思了。老虎沒了牙,那還叫老虎啊?

  怎麼才能讓老頭重新威風起來呢?劉萬程琢磨三天,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給老頭配一輛高級轎車。人靠衣裝馬靠鞍嘛,男人威風抖起來,就得有輛好車。這觀念是不是太靠前了點?

  劉萬程不管這麼多了,狠狠心,花接近二十萬買了輛當時能拿得出手去的轎車:桑塔納2000。怕徐潔知道,他自己不敢開,讓吳曉波開著。

  這時候花錢買車,徐潔肯定不幹。他暴露出來的錢越多,徐潔就越害怕,怕他的錢不是正道來的啊。

  這只能等到慢慢徐潔參與進來,掙到了錢再說。有了錢,而且徐潔知道這錢是自己辛苦掙來的,你再和她商量著花,她就會同意了。

  於是,他來個曲線救國,先讓吳曉波開著,接送高老頭,跑業務,就都是他的了。

  同時,這也叫一箭雙鵰,也用這個車把吳曉波給拴住。他費心勞力培養出來的業務精英,總不能讓別人撿了便宜吧?

  那時候的桑塔納2000,可是相當名貴的好車,不是公家官員,一般老百姓可真沒幾個敢買的。

  吳曉波有了這「豪車」開著,樂的屁顛屁顛的,到處臭顯擺,劉萬程讓他幹啥他幹啥。

  就這麼著,又一個江山機器廠的能人,也上了他的戰車。

  劉萬程也算是把吳曉波給研究透了。這小子第一有根花花腸子,第二就是唯恐別人瞧不起他,只要能臭顯擺,就能把他美死,連自己姓啥都能忘了。

  其實,劉萬程心裡還暗藏著一步棋,就是吳曉波腦子活,特別是商業頭腦,那是天生的。他打算把今後和外貿公司的聯繫,交給吳曉波。這小子說不定就能在聯繫的過程中,發現什麼別人看不出來的東西。

  如果直接可以和國外客戶聯繫上,他還和外貿公司搭咕個什麼勁兒?趙總這人精明的很,說是不掙劉萬程的錢,估計他暗地裡也不會少掙了。

  要不然,劉萬程去找孫經理的時候,無論怎麼說,孫經理都不肯讓劉萬程看到報關價格呢?他以為劉萬程真不懂,劉萬程只不過是故意裝傻罷了。

  這天一大早,一分廠辦公室門前就來了一輛桑塔納2000。前面車門一開,司機跑下來,從車頭繞過去,把副駕駛位置的車門給打開,一個身材高大,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從車裡下來,臉色不怒自威,倒背起手,邁著四方步,向廠長辦公室踱過去。

  一分廠的廠部辦公室,和二分廠一樣,都是平房。只不過這排平房比較長,房間也多。廠長辦公室,就在平房的東面,是一間獨立的房間。

  現任一分廠廠長李成貴,早就透過窗戶,看到了那輛桑塔納2000。江山機器廠只有總廠劉總有這麼一輛,副廠長配的都是婆羅乃茲一類的。到他們分廠級別,有個BJ吉普坐著,就十分風光了。

  起初,李成貴還以為是劉總過來視察呢,慌忙站起來,準備出來迎接。

  可當他看清來人的時候,忍不住吃了一驚。來的竟是他過去的老大,高強。

  李成貴就納悶兒了,這老頭不是出事以後在家養老了嗎,這怎麼連高級轎車都坐上了?

  他在辦公室裡猶豫一下,還是拉開辦公室門出來了,到門口迎著高強,換上笑容問:「老大,你怎麼過來了?」

  高強一臉嚴肅,看著他問:「怎麼,我過來你不歡迎?」

  李成貴臉上就有點尷尬,乾笑一下說:「你瞧老大你說的,我盼你過來都盼不來,還敢不歡迎?快,進屋,進屋說。」

  高強也不客氣,倒背著手進了廠長辦公室,李成貴在後面跟著。

  進屋右首,是廠長的辦公桌,原先高強就坐在那裡的,現在是李成貴的了。

  高強在門口停頓一下,接著就往裡走,坐到了門口斜對過的沙發上。李成貴忙著找紙杯,茶葉,沖水,給高強放在面前,嘴裡還不斷噓寒問暖的。

  把高強前面的茶几上放上衝了茶的紙杯,李成貴這才坐到高強一邊問:「老大,你今天過來,是找我有事?」

  高強一直不說話,這時候才嘆息一聲說:「我不放心啊,過來看看。順便,和你商量點事。」

  李成貴就說:「您有啥不放心的?放心吧,咱一分廠還和您在的時候一樣,紅火著呢!」

  高強就「哼」一聲說:「你拿我當聾子、瞎子了吧?我天天晚上出來溜彎,沒少碰見咱們廠的人。到底啥情況,你以為我不知道?質量出事砸了客戶,不能按時交貨,車間裡大家搶活幹,我搞的翻砂車間沒活了,工人你讓放假回家了,你以為我不知道?」

  李成貴就嘿嘿乾笑兩聲說:「今年這不是受外部經濟因素影響嘛,國家整體經濟不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高強瞅他一眼說:「狗屁!你小子嫉賢妒能,任人唯親,老早就有這個毛病,你以為我不知道?」

  李成貴的臉上就現出些尷尬來,只是嘿嘿地笑著說:「哪兒啊,老大你別聽他們瞎說!」

  高強就略過這個話題說:「我來,不是為了說你。我都退休了,操不著你這份閒心了。我是想著給咱一分廠解決點困難,幫幫你,畢竟在這裡幹二三十年,捨不得。」

  李成貴就沒有接話。心說你幹嗎呀?你都退了,還捨不得你的官位咋的,要跑來指揮指揮我?那我不又成了你跟班的了?

  高強的下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顧慮:「當然,你現在是領導,我不干涉你的工作。你那個翻砂工房不是閒著了嗎?把他租給我怎麼樣?我還能把那幾個在家歇著的工人用起來,給他們開工資,省得他們在家沒錢吃飯,肚子裡罵你,給你找麻煩。」

  這倒是個好事。李成貴心想,看來高強過來,還真是想幫幫他。

  他就問:「老大,您現在連老總專車都坐上了,一定發財了吧?」

  高強輕蔑地看他一眼說:「發什麼財,發揮點餘熱。就是想聯繫點項目,把咱們那些下崗工人都用起來,讓他們有口飯吃。前幾天我碰到翻砂車間的老於了,這才知道他們幾個放假了。人年紀大了,上別的地方找工作困難,工資也低。我就想再把這個翻砂車間弄起來,讓他們有口飯吃。」

  高強不解釋車的事,說的這些東西聽著簡單,卻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隨便和人聊兩句,知道人家沒飯吃了。為給人家找飯吃,立馬就能重啟一個車間。這在李成貴這些內行人眼裡,這絕對不是一般人啊!大凡有一點辦法,李成貴也不能把整個車間給關了呀。

  這麼大的口氣,還坐著老總級別的轎車來。看來,這位老大混的不賴呀!

  李成貴不敢多問,只是問:「老大,您準備怎麼再把車間給弄起來呀?」他是怕高強讓他投錢啊。

  「你看你那個熊樣!」高強臉就沉下來,「怕我問你要錢是不是?」

  李成貴心說,跟他幹這些年,自己一張嘴他都知道自己心裡想什麼了,就只嘿嘿地笑,不敢輕易開口說話了。

  高強說:「你用不著害怕,我就是來給你解決困難的。畢竟你也算我一手提拔上來的,我能難為你呀?我租你的翻砂車間,和你簽協議,給你租金,還把你用不上的工人用上,是不是好事,算不算幫你?」

  「當然是好事,當然算幫我了。」李成貴嘴上敷衍,心裡卻琢磨高強到底想幹什麼?這老傢伙幹一輩子了,看著表面粗魯,裡面心眼兒一點不少,自己可別被他給哄了,稀里糊塗就答應他。那,將來可就請神容易送神難了。

  他就問:「老大,您現在幹啥了,能跟我說說嗎?那樣,你過來租車間,我心裡也好有個底呀。你知道,你過來,這將來咱們就算內部的兩個單位,這貨物進出廠門,財務核算,裡面牽扯一攤子事兒啊。」

  高強當許多年廠長,當然知道怎麼哄住這個李成貴,要不劉萬程一給他配車他立馬就明白了呢?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6
77.虎威猶在

  聽李成貴詢問,高強笑笑,回答他說:「這有啥不能說的?秦檜還有仨好朋友呢。咋,還不興我有個有錢的朋友啊?」

  李成貴就問:「那您這朋友是幹啥的?」

  高強說:「幹工廠的,還能是幹啥的?我看他那裡有些零件是鑄造的,就想起咱們的翻砂車間來了。我就和他商量,能不能給我點翻砂活?沒想到他還真答應了。不但答應了,連本他都替我出了。我幹出活來給他,然後他給我錢。你看,這麼著,我也有事幹,你閒著的工人也有事幹,多好?」

  李成貴聽著不斷點頭,心說老頭能量不小啊。怪不得他一走我就玩不轉。就人家在外面這份威信,有白送錢讓他造著玩的,我再幹幾年都趕不上。正好,他能在這裡,他求著我,有啥事也能給我出出主意。那幫和我搗蛋的傢伙,也都是他的部下,到時候他能替我說句話,比我說一百句強多了。反正他退休手續都辦了,再不可能回來和我搶廠長幹,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就露出笑臉來說:「老大肯來幫我,我求之不得。」就問,「老大準備怎麼辦租賃手續,是以個人名義,還是單位的名義?」

  高強說:「就以我的名義租吧?一年我給你五千塊錢的租金,咋樣?」

  李成貴就咧嘴,才給五千?別說裡面那些設備,就是只租場地,一月也得給五千吧?

  高強看出他不情願來了,問:「咋,你還不肯?我還替你養工人呢!再說,你那地方閒著也是閒著,我給你利用起來,還給你錢,替你養工人,你上哪找這種好事去?」

  李成貴這個氣,心說我用你替我養工人!我也不差你那五千塊錢!

  可不租給他,傳出去,說他不給老領導面子,好說不好聽。畢竟他是高強一手給提起來的,這麼不講情面,影響自己的名聲。

  琢磨半天,他就笑了說:「您老大開口了,我還有啥說的?要說呢,這錢給不給的無所謂,五千塊錢,權當個形式吧。要是一個不收,我怕別人說閒話。」

  高強知道這小子這是嫌少,可他故意裝糊塗。他也看明白了,錢給了李成貴,給多少都瞎了。替劉萬程省下,說不定劉萬程還能幹點人事兒呢,畢竟人家一月給他那麼高的工資,他得替人家省著點不是?

  這李成貴還真不錯,既然已經答應了高強,就送佛送到西。很快和高強簽了租賃協議,還派人把原來翻砂車間的十來個工人都給集合過來,親手交給了高強。

  劉萬程也是算準了李成貴會給高強留面子。這一下,租金省下了不說,工人也有了。要是派個別人去辦這事兒,那麻煩事可就大了。和國企打交道,光租賃手續,不拖你十天半月才怪!

  翻砂車間其實很簡單,工房裡到處是翻砂用的粘土沙子,灰塵更是遍佈了每一個角落。整個車間黑乎乎,髒兮兮的,光線也因此變得很黯淡。只在工房一頭,有個簡易的小紅爐,四周擺著幾個坩堝和鐵水包。

  高強把十來個工人集合到工房中間,站在他們面前,大聲問:「弟兄們,還信不信我高強?」

  大家異口同聲:「信!」

  於老頭就喊:「不信誰都信你老高,有你老高在,大家就有飯吃!」

  「好!」高強大吼一聲,「我高強雖然退休了,但是沒忘了弟兄們。這回,咱是給私人幹。雖然給私人幹,可是有我高強在,就不會讓大家吃虧,大家信不信?」

  人們又一次異口同聲:「信!」

  高強就舉了舉手裡那個皮帶輪喊:「這個東西,去年咱們試驗過,成功了。老於,你算一下,咱們十個人,一天能造多少個這東西?」

  老於低頭想一下說:「四五百個不成問題。」

  「好!」高強又吼一聲,「按私企的規矩,咱幹一個,人家給咱兩錢,大家平均下來,一個人能掙多少錢?」

  「五十差不多。」有人先算明白了。

  「一月呢?」高強吼著問。

  大家就都驚呆了,這樣一月下來,能掙到一千五啊!他們在廠裡幹的時候,一月能發五百塊,就算高工資了。

  高強就喊:「夠不夠交養老保險,夠不夠老婆孩子吃飯?」

  大家再一次異口同聲:「夠!」

  高強又喊:「那還都戳在這裡幹什麼?拾掇傢伙,準備開幹!」

  那個一分廠的老大,風風火火,雷厲風行的高強,從這一天起,又回來了。

  大家立刻散開,收拾工具,將沙土重新堆放、過篩,一片繁忙景象。

  而高強,則讓吳曉波用桑塔納拉著,去了市鋁業公司。

  那時候的鋁錠,還是國家控制物資,一般人別說買,就是哪兒可以買到都整不明白。

  可高強是誰呀?他搞翻砂車間的時候,就和鋁業公司混熟了,以內銷價格買鋁錠不成問題。這也是劉萬程看重他的一個方面。另外,把鑄件車間放在一分廠,就可以混淆私營與國營這個概念,打個擦邊球。

  皮帶輪毛坯,這個在別人看來相當複雜的問題,到劉萬程這裡,一個高強就給解決了。

  當高強把第一批二百個鑄件樣品,送到市開發區劉萬程的「萬程工貿公司」的時候,劉萬程已經教會了徐潔使用那台倭國的加工中心。

  這東西智能化程度很高,需要人工操做的東西很少,的確比徐潔在廠裡的時候,操縱那台18車床要簡單的多。

  但是,它的預先控制,也就是電腦編程方面,又要複雜許多,沒有一定的製圖和電腦操控知識,普通工人還是不能掌控。

  徐潔跟著劉萬程學了許久,還是不能自己編程,乾脆就不學。由劉萬程將程序編好,她只操做。

  劉萬程去年跑到南方,以他機械方面大學畢業的水準,仍舊是學了三天,才能熟練掌握。

  看來,以後設備多了,需要找個專門的程序員來編程了。

  徐潔除了擔心劉萬程的錢來路不正,怕出事以外,其餘都十分聽劉萬程的。她果真就回去給她爸辦了病退手續,拉了家裡用得著的家具,帶著父親過來了。

  徐潔的父親不想退休,怕病退了工資少,徐潔再不給他錢買酒喝。徐潔一句話就把他給嚥住了:我不能不嫁人,跟你一輩子。我得跟著萬程去開發區,你要是不聽話,我就舍了你,再不會回來了。

  兔子急了眼還咬人呢,一向行事溫吞的徐潔,讓她爸逼急了,一句狠話出來,徐老頭也老實了。

  就這樣,徐潔父親跟著她,乖乖來了工廠。他平日裡喝酒撒酒瘋,罵罵咧咧,可這裡是人家劉萬程的地盤。

  這做過領導的,身上都自然帶著一股威嚴。劉萬程雖然人比較文雅,說話也輕聲細語,但他身上卻有別人沒有的威嚴。

  徐潔父親看到劉萬程,雖然劉萬程什麼也沒說,但他竟然聽話許多。徐潔限制他每天飲酒量,原來他是不肯聽的,這回倒主動聽了。

  三個人一起吃飯,徐潔給他的酒沒了,他竟不敢主動要酒。喝了酒也安分許多,不再嘴裡罵罵咧咧。其實,劉萬程自始至終,一句嚴厲的話都沒說,這真是奇了怪了。

  父親變乖了,徐潔就有了時間來熟悉那台加工中心。等高強幹出樣品來的時候,她已經能夠熟練操做了。

  劉萬程、高強、吳曉波,連徐潔的醉鬼父親都來了,站在徐潔身後,看她操做那台加工中心。

  徐潔從一邊摞成幾排的鑄鋁件中拿出一個,推開加工中心的封閉門,將工件放進去。加工中心的四爪卡盤自動收緊,調整一下,將工件夾緊。

  這個鑄鋁件,最有難度的地方,就是背後這四個夾緊槽,只要尺寸稍有不對,其餘位置的加工餘量就會變大。高強在位的時候,就已經帶領一分廠的相關人員,解決了這個問題。可惜,機加工問題他卻始終沒辦法解決。

  徐潔合上加工中心的封閉門,加工中心啟動。隨著設備發出的輕微聲響,徐潔緊張地通過封閉門的觀察窗,看著裡面工件的加工。

  五分鐘,加工中心停止運作,徐潔打開封閉門,拿出了一個銀光閃閃的工件。

  高強從徐潔手裡接過工件,拿起身邊的測量工具一通測量,一絲不差。

  高強就有點傻。因為加工這樣一個工件,如果放到他的一分廠,這麼多道加工工序,從毛坯變成成品,最少要七八台設備,半天時間。可是,這台設備,僅僅用了五分鐘。

  他放下工件,手都有點哆嗦了,對劉萬程說:「你開始說這東西可以頂我們一個車間的加工能力,我不信。現在,我信了。這個世界,將來一定是高科技的世界!你說這世界變化怎麼就這麼快,我的腦袋怎麼就跟不上呢?」

  劉萬程還沒說話,徐潔先說話了:「刀具進給速度還是慢,還能再提高一倍。按理說,幹這個工件,兩分鐘的加工時間就夠了。」

  徐潔是優秀車工,刀具進給應該多快合適,她是行家。

  劉萬程是怕一開始進給速度快了,傷了設備,這才故意調慢的。再加工一件的時候,劉萬程就根據徐潔說的,提高了刀具進給速度。果然,第二個工件只用了兩分鐘,設備就停了下來。

  高強再次測量這個工件,仍舊一絲不差!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5:57
78.到底誰傻

  高強拿著那個鋁製工件愛不釋手,不由向劉萬程感嘆:「記得你當二分廠副廠長的時候,就跟我說過,機加行業的未來,就是高精度和高智能化。當時我想不明白,精度越高,效率會越慢,成本會越高。智能化是個什麼東西?我根本就沒這個概念。萬程,你了不起!我們這些人再幹下去,的確不合適了,老舊的觀念,會耽誤工廠的發展。江山機器廠的未來,在你們這樣的,有學問的人身上!」

  劉萬程就笑著提醒他說:「叔,咱們都離開那裡了。體制不改,江山機器廠不會有未來。咱們不如結合在一起,共同闖出一番事業來。將來江山機器廠完了,那些和咱們同甘共苦過的兄弟姐妹們,可以來投奔咱們。咱們給他們留一條後路,比啥都強,您說是不是?」

  高強這回是深有感觸,不由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劉萬程,鄭重點了點頭。

  接著,他就好像想起了什麼,把那個工件再拿過來,衝著工房外面的陽光,指給劉萬程看:「刀具走過的地方,有些小毛刺。如果再把這點小缺陷去掉,就完美了。」

  劉萬程就開心地笑了:「聽你的,我明天就去找個人來,專門幹這個。」

  連這麼細小的毛病都不放過,說明老幹部還是有獨到的地方,認真而精益求精。另外,也可以說明,高強已經把劉萬程的事業,當做自己的事業來幹,不再分什麼國企、私企了。將來整個工貿公司的生產部分,恐怕得是高強來當頭了。這一個細心的小發現,也讓劉萬程徹底認可了高強。

  徐潔在工房裡幹剩下的工件,劉萬程就帶著高強和其他人出來,去他的經理辦公室。吳曉波這人特懂事,知道兩個人有話說,就主動拉著徐潔父親拉呱去了。

  在經理辦公室裡,劉萬程和高強商量完了工作,高強臉上現出些為難來,半天說:「萬程啊,我那個小子高軍你知道的。這小子今年剛進廠,就不想好好幹,惦記著和同學去南方倒騰衣裳。小孩子看啥都簡單,不知道哪一行都有自己的竅門,不是他這種任麻不懂的孩子能幹的來的。」

  劉萬程這才想起來,高軍就是在今年,拿了高強兩口子所有的積蓄,去了南方。一年之後,高軍在南方輸了個掉蛋精光,嚇得不敢回來。這讓高強急怒攻心,引發了腦血栓,從此癱瘓不起。

  他忙自己的公司,把這事兒給忘沒影兒了。

  高軍這小子,凡是下力氣的髒活、累活給多少錢也不肯幹,可乾淨輕鬆的活他也幹不了。動腦子學技術的事兒更是連想也別想,整個就是一好吃懶做的活寶,這也都是讓他媽趙桂芝給從小給慣的,家裡就這麼一個兒子嘛。

  高強是個從來不好意思開口求人的人。高軍能進江山機器廠,是張年發替他找的人。可高軍入廠之後,基本就是在廠裡混日子,什麼有用的東西沒學著。

  在這個時代,在廠裡不好好幹,估計工資都沒有,不倒找廠裡給他交的保險費就不錯了,指望他掙錢養活自己,那就是做夢了。

  要是單單為了讓高軍能掙錢,高強早就把兒子弄到他的翻砂車間裡去了,也不會來對劉萬程說。估計是高強想弄他過去,高軍不幹,高強沒了辦法。能讓強勢了一輩子的老子,拉下臉來親自求到劉萬程這裡,這兒子當的,也著實夠可以了。

  劉萬程對他這個前世的小舅子是太瞭解了。想想他對高強說:「這麼著吧叔,讓他先到我這裡來,跟著吳曉波跑業務。工資呢,我一月給他一千,你看成麼?」

  高強說:「那怎麼成?我這一月你給我這麼多,心裡就過意不去了。高軍來了純粹就是白吃飯,不給你搗蛋就不錯。我就是想讓你看住他,別再跟他廠裡那幫狐朋狗友湊到一塊兒,你還給他錢?不成!」

  劉萬程就實心實意說:「叔,都是自家人,你這麼老錢啊錢的就不對了。我掙了錢幹啥?不還是想讓大家把日子過好?只要你和高姨好好的,身體都健康,我就是再多給你一倍,我這心裡都痛快!」

  劉萬程這說的是真心話。上輩子他對他們確實有愧,這輩子只能盡力彌補了。

  不料這句話卻把高強給說感動了,半天才說:「萬程啊,有時候我就感覺著,你比我親兒子都親。這錢你不能再給了。要給錢,你從給我的錢裡往外扣!」

  「叔!」劉萬程也有些動情,「我就一個人在這裡。在我心裡,就是把你當爹看的。高軍就是我弟弟,我給不給弟弟錢花,您就別操心了。您放心,我一定把弟弟給你看好,讓他學到真本事!」

  高強的眼淚就差點掉下來:「萬程,我高強啥都不說了,咱們從今往後,就算一家人。哪天你家裡的爹過來,我和他拜把子!」

  這一次,劉萬程可不是為了讓高強賣命,故意煽情。是他想起前世自己如果多少的對高家用點心,可能以後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

  當劉萬程把二百個皮帶輪成品,送到市外貿公司的倉庫裡的時候,把外貿公司的那個產品主管孫經理嚇了一跳,吃驚地問:「不是讓你幹樣品嗎?幹幾個就成了,幹這麼多幹嗎?」

  劉萬程傻乎乎地說:「我要幹這個活,當然就越多越好了。怎麼,你不想給我幹啊?」

  孫經理就撇嘴說:「你是誰呀,不給你幹,我敢嗎?我是怕你第一次幹不合格。你不知道,就是南方那些廠家第一次幹,也沒有一個可以驗住的!現在鋁這麼貴,你要是都廢了,賠不少錢呀,我是為你好!」

  劉萬程就揮一下手:「你甭廢話,驗!驗不住我又不叫你賠我,你害什麼怕呀?」

  他知道這個孫經理經常和南方那家加工這個產品的工廠聯繫多,按照常理揣測,這裡面沒有啥貓膩才怪!因此,他直接就來了個大大咧咧,仗著和趙總關係好,毫不在乎孫經理的樣子,先鎮住這個小子再說。

  看著劉萬程那個七個不服八個不在乎的樣子,孫經理暗暗搖頭。

  趙總說這個劉經理人很精明,這怎麼看著像個二百五啊?但越是這種二百五你還越惹不起。他有硬後台啊,你要多少有點不謹慎,讓他抓著什麼,他能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不顧後果給你捅到趙傑那裡。對這種不懂規矩的二百五,最好的辦法,就是少招惹他。

  他就笑著對劉萬程說:「劉經理,我先讓你看看我們怎麼檢驗,你就明白了。」

  說完,就把劉萬程帶到倉庫另一邊的一個車間裡。

  劉萬程看到人家的檢驗手段,直接就傻了。

  外貿公司的檢驗車間不大,只有十幾個工人,把車間外面運來的產品搬運到車間裡來,然後放在皮帶運輸機上。

  皮帶運輸機的盡頭,安裝著兩台機器。皮帶輪被皮帶運輸機送到那兩台機器旁邊,一個女工人把皮帶輪拿起來,放進機器裡。機器一陣響動,然後就把皮帶輪送到另一邊的傳送帶上去了。

  那傳送帶就通著倉庫,皮帶輪就在另一邊的倉庫包裝進貨運集裝箱了。

  偶爾機器會發出報警,上面紅燈閃爍,然後送進去的皮帶輪,就從機器一側出來,女工就拿起來,單獨放到一邊去了。

  孫經理就有些得意,看著劉萬程說:「看到了嗎劉經理?我們這檢測機器,都是從外國進口的,跟點鈔機一個道理,全方位檢測。只要產品上十幾處尺寸有一處不合格,機器就給退出來,任何人都做不了假。」

  孫經理給他看這個,也是想鎮住劉萬程。不是我不照顧你,是機器說了算,不是我說了算。到時候你產品不合格,就別去趙總那裡胡說八道,告我的黑狀了。

  劉萬程就咽口唾沫,原本心裡十足的底氣開始減少了。不過這孫經理話裡很不地道的成分他也聽出來了,認準了他是要靠著和趙傑的關係過關。

  他就和孫經理商量:「你看,能不能先檢一下我的樣品啊?」

  孫經理倒痛快:「你和趙總是哥們,你說咋把我就咋辦。」

  「嘿,」劉萬程不樂意了,「我說老孫,你這話什麼意思呀?我和趙總是哥們兒咋了?是哥們兒我也沒讓我哥照顧我,該不合格就不合格,我能給我哥丟人嗎?」這話聽著更像一個二百五說的了。

  孫經理就笑著擺手,也不和他一般見識:「我沒那意思,沒那意思。」

  心裡卻說,感情這位和趙總一個脾氣,一點虧不吃,要不人家是哥們兒呢。

  說著話,孫經理讓工人停了皮帶運輸機,把劉萬程的樣品都搬過來,一件件往機器裡放。

  這回,輪到孫經理傻了。

  二百個樣品,一次性通過,沒有一個給退出來的。

  孫經理還以為機器壞了,又把二百個樣品重新弄出來,放到另一台機器上,再過一遍,結果一樣。

  劉萬程這下樂了:「咋滴老孫,合不合格?」

  孫經理嘿嘿地笑:「合格,合格,完全合格。」心裡卻犯嘀咕,北方什麼時候能幹這麼精密的東西了?這個劉萬程,還當真不簡單!

  孫經理把劉萬程讓進自己的辦公室,自己跑去另一間屋,用電話向趙傑匯報。

  趙傑聽了同樣吃驚。這產品就算南方人幹,廢品率也一直保持在百分之十左右,劉萬程竟然一個廢的沒有!

  他早就知道,劉萬程在江山機器廠就能創造奇蹟,這下算是見識到了。

  他在電話裡告訴孫經理:「把這個型號的皮帶輪都拿出來,給劉經理,和他簽合同。」

  對方稍一猶豫,趙傑就不高興了:「我不管你和南方人怎麼定的,告訴他們,想拿全款,就少特麼給我鬧毛病!」說完,「啪」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趙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如今上邊抓的厲害,他想和狐朋狗友們出去吃喝玩樂,都簽字報銷,費用巨大,就不好交代了。他得抓個替他「刷卡」的「冤大頭」。而劉萬程是個精明的人,估計他願意做這個「冤大頭」。

  和趙總一起玩樂的,可不都是等閒之輩。劉萬程想有大發展,這些人將來他都用得上,別人想找機會結交都找不到。

  他花劉萬程的錢,讓他有機會結交這麼多權貴,劉萬程這錢也算花的值得了。這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劉萬程第一單,就簽下了一萬多件產品,把他樂的屁顛屁顛的,從孫經理那裡走,還不忘給他留下兩條「紅塔山」。孫經理不敢要,他就拉下臉來問:「嫌少是不是?」

  孫經理只好收下,犯不上為這點事惹這位爺不高興。

  他就拍著孫經理的肩膀套近乎:「以後兄弟少不了麻煩你。從今天起,孫經理的煙,兄弟承包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1
79.嘴甜哄死人

  劉萬程結交客戶的這些手段,說到底,大部分都是從吳曉波那裡學來的。裝嘲賣傻,舔著臉套近乎,嚴格來說,這都是學問。

  如何隱藏起自己的精明,讓對方放鬆警惕?如何投其所好,很快和對方親近起來?什麼樣的手段用在什麼時候合適?這些學問,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學不會,都是顧著臉皮或者點火就著。

  其實,在營銷方面,吳曉波有許多值得劉萬程學習的長處,他只是嘴上不願意承認罷了。

  為什麼和趙總這類人交往,劉萬程總是喜歡帶上吳曉波?這就是原因了。

  從外貿公司回來,劉萬程就讓吳曉波去江山機器廠一分廠接高強,三個人加上徐潔,在劉萬程辦公室裡開了個小會。

  看到了合同,有了活幹,高強比劉萬程都興奮。就跟當年在一分廠指揮生產一樣,鑄件怎麼分批幹,怎麼送不耽誤這邊機加工,這邊應該注意什麼?分派的頭頭是道,紋絲不亂。

  說完了,這才想起來他不是老大,試探著問劉萬程:「萬程,這麼著成嗎?」

  劉萬程就一句話:「一切都聽叔的。」有人替他操心,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現在,公司裡還缺個打磨毛刺的,缺個做飯給大家吃的。高強的意思,當然是先用江山機器廠下崗在家的職工,這個他來給找。劉萬程還是沒有意見。

  說完這些,高強就風風火火地走了。他得先把毛坯件幹出來,這邊才能有活幹啊。

  開發區坐落在市區以北幾公里遠的地方,有新修的公路通過來,連接到這裡,佔地上百畝,大大小小的工廠有上百家。廠房都是新的,連廠房之間的水泥路也都是新修的。

  這新的園區,真正營業的工廠,卻並沒有這麼多。所以萬程工貿公司的四周,幾乎除卻水泥路,就是一片荒涼,幾乎沒有什麼人走動。

  劉萬程和徐潔在這裡,除了工作,基本沒有什麼事可做。

  晚上的時候,吃過了飯,劉萬程就和徐潔坐在大工房裡面的加工中心旁邊,還是商量加工活的事。

  徐潔自己在那裡嘟囔:「一萬件,平均一天就要幹三百多件。二分鐘一件,加上裝夾輔助時間,就是三分鐘。也就是說一個小時可以幹二十件,十個小時二百件。加上等工件已經過去的時間,一天得出四百件才可以,那就得幹二十個小時啊!」

  劉萬程說:「時間是有點緊了,我和你一起幹。你白天,我晚上,咱們剛開始,就一台設備,艱苦點,沒辦法。」

  徐潔就說:「不吃苦中苦,哪來甜中甜啊?這個我知道。」

  劉萬程點點頭,問她:「丫頭,你知道咱們幹一件可以掙多少錢嗎?」

  徐潔就看著他搖搖頭。主合同上沒有這個,價格在另一份合同上,她怎麼會知道?

  劉萬程說:「我算了,刨去材料成本,咱們一件的毛利是七十。再刨去工人工資和各種耗材、水電、租金,咱們一件的純利潤,應該不少於四十。」

  徐潔就又嘟囔:「一件四十,十件四百……一萬件,咱們一月可以掙四十萬?」接著就大叫一聲,「這怎麼可能?發大財啦!」

  劉萬程讓她給嚇一跳,接著就拉住要蹦起來的徐潔:「你小聲點。這四十萬,也不能都算咱的。」

  徐潔臉上就充滿疑惑,看著他。

  劉萬程就耐心解釋說:「這做買賣啊,裡面門道很多的。人家為啥單單把活給你,不給別人?也不完全是因為別人幹不了。你得學會感恩,得給人家回報,這樣咱的活才能長久。還有,將來咱們掙錢了,這四周難免就有眼紅來找事的。你怎麼辦?你還得花錢買平安。這些錢呢,咱能留下一半,花出去一半,日子才能順順當當的,明白嗎?」

  徐潔就搖搖頭說:「不怎麼明白,咱們掙的錢為啥要給別人花?」

  劉萬程也知道她弄不明白,就說:「你以後要記住,掙來的錢,只能一半歸咱們,另一半去鋪平道。如果還有剩餘,就要存起來備急,你只記住就行了。」

  其實,這個也是他過去在鄉企幹,以及這次去南方,和南方一些商人,甚至包括在那裡開廠的許多老闆們交流請教,才得到的知識。

  徐潔在工廠那個封閉環境里長大,如何理解這些?就說:「這些你自己看著辦就好了,幹嗎要告訴我?」

  劉萬程就耐心解釋說:「咱們將來要發展的,掙了錢就會進更多的設備。將來公司會越來越大,我就只能顧外面。這個家早晚還是你來當,你不知道這些不成啊。」

  徐潔就「哦」一聲,心裡卻沒有要當家的想法。卻問:「那周邊這些有人了的廠子,也和咱們一樣,都要這樣嗎?」

  劉萬程說:「各有各的道。你不要去打聽,也不要把咱們的事告訴人家。公司越小,麻煩事就越多。所以,咱們得盡快發展起來。將來做大了,有名了,事情反而會少的多。」

  徐潔想不明白劉萬程說的這些話,但卻忽然有了些感慨。看著別人開工廠發財,覺得那麼容易,原來自己做了,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她就又想起她和劉萬程在廠裡時候的情景。其實,那樣的生活,倒比現在省心的多,也快樂的多。

  到第二天的傍晚,天還亮著,高強竟然送來了四百件鑄件,這速度連劉萬程都佩服的五體投地。

  原來雖然製作了二百件樣品,可是沒有經過外貿公司檢驗,高強也不敢多做。萬一檢驗不合格,廢了呢?損失可就大了。所以,只能等檢驗結果出來,知道沒有問題,他才敢批量生產。

  高強在江山機器廠,外號就叫高老虎,當真是雷厲風行,效率奇高。

  高強告訴劉萬程,第二天還是這個時候,他還會送過來四百件。

  劉萬程差點就傻了。這種幹活速度,也只有高老頭能夠做到。

  劉萬程不由在心裡感嘆,都說江山機器廠沒有能人,能人卻就在眼前。只是,識別能人的伯樂,實在是太少了!

  跟著高強過來的,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叫李秀琴,是一分廠原來的一個倉庫保管員。

  去年高強退休之後,一分廠精簡人員,李秀琴下崗了。她不要太多的工錢,一天給做三頓飯,讓劉萬程看著給。

  劉萬程想想,還是答應一月給她四百。這在江山機器廠,已經算是很高的工資了。

  從表情看,李秀琴很高興,答應做完飯之後,還可以幫著打磨毛刺。劉萬程就又給她加了一百。

  有了毛坯,徐潔就要當晚開幹。能早幹一個就是一個,要不然等到人家要求的工期到了,就一點空餘時間沒有了。

  劉萬程擔心她白天沒睡,晚上撐不住,不許她幹。這一回,徐潔卻不聽劉萬程的,異常固執。

  她本來就是個有活沉不住氣的性格,這又是給自己幹,就更等不得了。

  沒辦法,劉萬程只好在大工房裡支一張簡易摺疊床,就守在加工中心那間小房子的門口,陪著徐潔。

  畢竟是自己的愛人,徐潔在工房裡幹活,劉萬程就是回到外面的臥室裡,也睡不著。

  誰也不會想到,夫妻倆艱苦奮鬥的日子,就這麼突然開始了。

  原先劉萬程還打算今年買房子,和徐潔辦婚禮呢,有這麼多的事情要做,哪兒還有時間呢?

  躺在設備不遠處的床上,看著徐潔一件件地幹活,劉萬程就想,要不就先不辦婚禮,把留著的錢拿出來,加上這回掙到的錢,再買一台加工中心?

  還是少花點錢,買個小一些的房子,辦個簡單一點的婚禮?

  可是,他曾經答應她,給她一個最豪華的婚禮的,也答應她,讓她住上大房子。還要在買一間房子,把她爸也接過去。

  那就把這些預算往後拖一拖,先攢夠錢,再買一台加工中心再說。

  可是,再花一百多萬,徐潔知道了會怎麼想,會不會害怕,還是覺得錢來路不正,會不會讓她心裡更加不安?

  興許以後活越來越多,徐潔忙了,可能就沒有心思算他手裡到底有多少錢了。

  等這個活幹上倆月,自己再編幾個謊,估計徐潔就算不明白了。那時候就再買一台,不要讓她這樣辛苦了。

  想著,就慢慢地睡了過去。這幾天接連不斷地忙這忙那,劉萬程太累了,無論腦力還是體力,都已經到了極限。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

  他從摺疊床上坐起來,這才發現,徐潔還站在那台加工中心跟前。一旁的空地上,已經擺了兩排精光閃爍的,加工好的工件。

  他慌忙掀了蓋著的被子,趿著鞋跑進小房間裡去,問她:「你幹了一晚上?」

  徐潔盯著加工中心觀察窗,也不回頭說:「你醒了?再幹兩個就不幹了,肚子餓的受不了了。」

  劉萬程看看自己的手錶,已經是早上八點了。也就是說,徐潔幹了整整有十二個小時!

  這個小丫頭,比他都財迷,聽說這東西掙錢了,這是直接就要把命拼上的節湊啊!

  「一個也不幹了!」劉萬程就急了,「你這不是要錢不要命嗎?趕緊停下!」

  徐潔就回過頭來:「你咋呼什麼呀,你以為我願意呢?這東西得按時交貨,你算算離著交貨期還有幾天呀,不加緊幹行嗎?」

  劉萬程說:「我算著日子呢,咱簽的本來就是下月的單,一天幹三百個,到交貨正好幹完。」

  徐潔就分辯說:「你不得打點富餘出來呀?他們說這開發區經常停電的,這個至少得留出三天來吧?產品萬一有不合格的,需要回來補幹,不也得留出兩天來?你說是白天你幹,你一天到晚不是這事兒就是那事兒,不斷有人來找你,你白天能幹多少啊?平均一天一百個我看也夠嗆!還有,咱就一台設備,萬一出故障,不也得留出修理的時間來呀?這麼一算,時間還是很緊,我不趁著能幹的時候猛幹,怎麼辦呀?」

  劉萬程卻是真心疼了,一把把徐潔摟進懷裡。她嘴上說不會操心,可是已經替他操了所有的心。

  「咱就是交不了貨,賠錢也不能這麼幹了。」他摟著她說,「丫頭,你要明白,只有你,才是我最寶貴的。其餘的,所有的東西加起來,也沒有你一個手指頭寶貴!」

  徐潔心裡,就被他這句話感動了。跟著這樣的男人,就是再苦再累她都願意。

  讓他抱一會兒,徐潔就掙開他說:「李姐已經來了,在外面做飯呢,別讓人家看見了。」

  劉萬程琢磨一下,才明白李姐就是昨天來的那個下崗女工李秀琴。就放開她。

  徐潔就去拿機床上已經加工好的工件去了,順手就又放進去一個。

  劉萬程就說她:「跟你說了不幹了,你怎麼不聽話呢?」

  徐潔邊關加工中心的門邊說:「就幹一個,李姐做好了飯我就不幹了。」

  劉萬程一把拖開她說:「我幹,你去床上躺會兒。做好了飯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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