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回下崗時代 作者:肖邦亂彈琴 (連載中)

 
albert1225 2018-11-16 05:19:1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 103808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4
80.深度思考

  李秀琴做好了飯,劉萬程去徐潔住著的屋裡,喊她起來吃飯。

  現在,他們總算有了可以住在一起的地方,不用再去賓館了。

  雖然徐潔覺得沒有辦婚禮就住在一起,好說不好聽。再說她爸還在這兒呢!起初死活不願意。

  劉萬程有辦法,反正東邊一溜房子都閒著,就弄兩間房,一人住一間。可晚上他在徐潔屋裡死活不走耍無賴,徐潔也沒有辦法。

  就這麼著,看著還是兩個人一人住一間,晚上倆人到底是不是這樣,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他推開徐潔的屋門,就見徐潔合衣躺在床上,被子都沒蓋,已經熟睡過去了。整整幹了十二個小時,就是年青也受不了。

  他不忍心叫醒她,替她蓋上被子,悄悄退出來,輕輕把門掩上。然後去找李秀琴,給她錢,讓她去趟市裡,去買最好的奶粉,等徐潔醒了,給她沖了喝。再煮幾個雞蛋,給她補充一下營養。

  那時候,還沒有像現在一般,乳業公司送到門口的鮮奶。話說回來,送到門口的,是不是真是鮮奶,真是值得研究。

  他也不在桌子上和徐老頭一起吃飯了,直接端著粥碗,拿了鹹菜和饅頭,到機床跟前,邊吃邊幹。

  徐潔都累成這樣了,他再不抓緊多幹幾個,待會兒她醒了,看看數量太少,晚上就又要玩兒命。

  還真讓徐潔猜著了,沒幹一會兒,裝電話的來了。

  成立公司的時候,劉萬程就到電信局申請裝電話了。那時候用手機的都是大老闆,他這種小蝦米還捨不得用,只能用傳呼機,外帶在公司裡裝部電話。

  可正趕上加速發展的時代,裝電話也得排隊。一直到現在,一個月了,電信公司才派人過來。

  劉萬程只能停下機床,告訴工人,裝在哪個屋裡?還得提醒他們,聲音儘量小點,別把他媳婦給吵醒了。

  徐老頭吃飽了飯就出去遛彎兒去了。他閨女早上不許他喝酒,可他不喝酒根本不行,渾身難受。肯定是出去找地方整兩口去了。

  有一回他把酒瓶子藏到公司大門外的排水溝裡,讓徐潔給搜著了,好一通數落。

  這父女倆也很有意思。徐老頭只要是背著徐潔偷偷喝酒了,徐潔立刻就會知道。而且,無論他把酒藏在哪裡,徐潔都能找到,比警犬都靈。這不,藏到大門外面的排水溝裡,都沒有躲過徐潔的搜查。

  有時候閒著沒事了,劉萬程就想,這看著挺有意思。其實,往深裡想,這就是愛。女兒對父親的愛,讓女兒具有了不管藏在哪裡都能搜到的超能力。

  而當年高老頭被退休,在家裡悶著,高秀菊那麼不顧劉萬程的態度,非要拖著他下班過去,天天陪著她爸說話,其實也是一種因愛而產生的超能力。興許,她那時候已經直覺到,她爸將來會癱瘓了。

  而現在,她婚姻不幸,卻連照顧父親的心思都沒了。

  當年的劉萬程,沒有這麼善於思考。現在的劉萬程,卻喜歡考慮這些瑣碎的東西,往往從對這些瑣碎事情的思考中,悟出許多做人的道理,不斷改變著自己的世界觀。

  孔子說,四十不惑,其實是不對的。劉萬程穿越前已經四十多了,加上穿回來這幾年,應該四十好幾了吧?他還是有許多疑惑。

  而這些疑惑,通過對周邊瑣碎的,在別人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的思考上,往往能夠獲得解答,使得自己的思想,對人生的認識,又前進一步。

  好容易裝好電話,試了機,電信工人走了。劉萬程剛跑到機床那裡,幹了不到十件活,對麵廠子的老闆老周又過來了。

  老周也知道劉萬程忙,人家也挺懂事,不會無緣無故過來耽誤他的時間。他那裡有電話,派出所下通知就打電話到他那裡。

  派出所今天下午要給開發區各單位法人開會,學習治安法制。

  呵,劉萬程這個急呀。安監局昨天才叫了大家去,開一下午會,今天派出所又來叫。明天沒準兒稅務局也來叫開會了,後天是不是環衛局也開會呀?

  我這是小工廠啊,老闆也是工人。不是國企大廠,閒人有的是。我整天去開會,還幹不幹活啦?

  好在派出所所長劉萬程認識。有一回趙傑請公安系統的幾個人吃飯,抓劉萬程的冤大頭。正好這個轄區的所長也在,兩人就此算是認識了。

  劉萬程就告訴老周:「你跟徐所說一聲吧,我脫不開身。這樣,開完會呢,大家可以搞個聯動。派出所的同志們整天為咱們操碎了心,實在是辛苦了。咱們請領導們放鬆放鬆。具體活動呢,你來安排,費用呢,算我的。」

  老周就有些為難說:「我和徐所長說不上話啊?」

  劉萬程說:「你打我的旗號找他啊,我們很熟的。這樣,你如果覺得沒法說,就把我新裝的電話號碼告訴他,讓他給我打電話不就行了?」

  現在的劉萬程,可以說只要用得著的,他就敢吹跟人家很熟,撒謊不帶打頓的。

  那次吃飯,徐所長職位最低。劉萬程跟他領導都稱兄道弟,說跟他熟,估計他也不敢說不熟。這種吹牛打天下的本事,他也基本學差不多了。

  再就是記人的本事。一起吃一次飯,都有誰,是幹什的?都得記清楚。這也是他從吳曉波那裡偷的本事。

  當然,光有這本事不行。吃飯的時候,你得有所表現,也讓人家記住你才行。

  打發走老周,沒幹幾件活,已經快中午了。

  李秀琴買了奶粉,又順便買些菜回來。放下手裡的東西,就去大工房裡打磨工件的毛刺,做事很麻利。

  劉萬程讓她買東西,故意多給她錢,看她怎麼應對?結果人家買的什麼東西,花了多少錢,一分一分地和劉萬程說明白,把錢交回來。劉萬程讓她先拿著,人家不拿,說花錢的時候再要。

  很忠厚的一個中年婦女,話也不多。高強能把她介紹過來,肯定就知根知底。另外,江山機器廠的封閉世界,也造就了工人們思想簡單的性格。

  可是,一旦工廠不行了,這些人走向這複雜變換,人心叵測的社會,得要多吃多少虧,多受多少騙,多付出多少汗水和眼淚啊!

  中午的時候,徐潔醒了,跑到車間裡來,看看地上,沒多了多少活,就撇著嘴對劉萬程說:「我說的沒錯吧?指望你幹活,到時候肯定交不了貨!」

  劉萬程就嘿嘿地笑:「那什麼,李姐,你先給徐潔弄點飯吃吧?」他也管李秀琴叫李姐了。

  吃了飯,劉萬程就催著徐潔去睡覺,趁著沒有其他事,自己趕緊跑去車間幹活。

  徐潔知道這時候不睡,晚上幹活盯不住,也沒多說,乖乖去屋裡睡覺了。

  下午剛過兩點,那個嗲裡嗲氣的蘇媛媛竟然來了。

  劉萬程這個氣,你來也得挑時候啊,這不是成心來搗亂嗎?

  他就告訴蘇媛媛:「徐潔昨晚幹了一晚上,才睡著,你先在我屋裡坐會兒。」說話就把她往自己辦公室裡讓。

  蘇媛媛雖有些做作,但人還是挺懂事,立刻就說:「那我不打擾她,改天再過來吧。」

  她轉身要走,徐潔就在那屋搭腔了:「我睡醒了,蘇師傅你過來吧。」

  劉萬程弄了個大窩脖,沖蘇媛媛尷尬地笑笑,指了指徐潔睡覺的屋,自己回大工房幹活去了。

  幹了有二十多件活,劉萬程就看見徐潔推開大工房大門上的小門,進來了。

  待她走到身邊,劉萬程就問:「走了?」

  徐潔搖搖頭。

  他就有些急:「這人怎麼這麼不懂事啊,看不出咱們忙來嗎?」

  徐潔就不高興了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兒啊?你過去也算是人家的領導,人家要是不遇到難處,會大老遠跑這兒來找你嗎?」

  劉萬程就奇怪問:「她不是來找你的嗎,你們是好朋友啊?」

  徐潔就生氣了:「劉萬程!我發現你當了老闆就變了。你看你剛才對人家那個態度!」

  劉萬程分辯說:「我怎麼啦?我實話實說啊,你就是剛睡,幹了一晚上活,的確很累啊?」

  徐潔就不高興:「你當人家是傻子啊,你那話就是要趕人家走,人家聽不出來啊?你對你用得著的那些狐朋狗友怎麼不這樣啊?再忙再累,人家來個傳呼,你屁顛兒屁顛兒就去了,去了就得花錢!掙的錢還不夠你去折騰的呢!」

  劉萬程就不說話。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劉萬程遇上徐潔,有理沒理都是沒理。

  徐潔還不依不饒:「不服是不是?在你心裡,人就是要分三六九等!你怎麼就不想想,蘇師傅是那種面皮很薄的人,不是遇上天大的難事兒,她能大老遠跑來求你嗎?你這還沒怎麼樣呢,就對人家那樣。將來發了財,是不是也要連我一起休了呀?」

  劉萬程哭笑不得。這還沒正式辦婚禮呢,徐潔就要變另一個高秀菊了!

  可他不會再像前世對待高秀菊那樣,和徐潔吵架了。

  看著加工中心停下來,劉萬程把工件從裡面拿出來,乾脆停了機床,轉過身來,嚴肅地說:「徐潔同志,你批評的很對,是我忘本了。要鬥私批修,狠鬥私字一閃念!領導有什麼最高指示,請下達!」

  徐潔「噗嗤」一聲,讓他給逗笑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5
81.責任心

  企業管理是一門科學。計畫經濟時代,沒有銷售壓力,工廠只要完成上級交下來的生產任務就行了。所以,二三十年來,工廠就沒有營銷這個概念。

  計畫經濟轉入市場經濟,自負盈虧,自尋出路的情況下,工廠的銷售理論,基本是一片空白。領導者們意識到這個問題需要時間,領會這個問題的實質需要時間,真正總結經驗,學會如何實際操作,更需要時間。

  所以,企業的失敗,完全歸罪於產能落後,體制問題,是片面的。

  營銷更是一門經驗型的科學。如何管理營銷人員,如何區分客戶,如何做大市場?甚至是客戶出現問題,什麼情況下可以在客戶的下層解決?什麼情況下需要與上層溝通?隨時掌握客戶效益動向,防止因客戶經營不善給自己造成損失,等等大大小小的課題和經典案例,完全可以頂上一本百科全書。牽扯到的學問,比如心理學、關係學、概率學等等,複雜、詳細而又因人、因行業各異。

  在國企不掙錢的時代,個別炒單人員,卻可以遊走於國企之間,自己掙個盆滿缽滿。腐蝕手段只能算一個方面,掌握了正確的營銷手段才是實質。

  這也可以充分證明,企業的衰敗,不是一個片面的客觀原因,而是缺乏真正的現代知識和現代管理理論。

  高強、張年發們,最多算是企業內部生產管理的好手,並不擅長營銷,等於是瘸著一條腿走路。往往下十分力氣,得到五分回報就不錯了。

  當劉萬程引進現代的管理手段,將他們瘸著的那條腿治好,兩條腿走路的國企,爆發了巨大的潛力,也就不難想像了。

  而像劉勇,就不是瘸一條腿走路的問題了。他是兩條腿都瘸,整個兒一癱瘓,靠關係上位,要是能把二分廠搞好,那簡直就是奇蹟!

  就說內部生產管理,質量與效率,價格與工藝,這些最基本的東西的相互關係和相互作用,他都鬧不清楚,何談管理?

  最搞笑的一個故事,就是二車間一個車工,偷偷弄了幾個私活來幹。他把車床圖紙夾上擺著車間工件的圖紙,車床飛轉的卡盤上,上著的卻是自己的私活。只要工件旋轉起來,就很難分辨他幹的到底是什麼了。

  這天正趕上劉勇高興,到車間裡巡視。他看看那個工人,然後讓他把車床停下來。

  那工人嚇的臉都白了。劉萬程在的時候,對幹私活有著嚴格的規定,工人下崗,幹部免職。

  那工人蒼白著臉,手腳哆嗦著看劉勇。劉勇站在他對面,靜默一會兒,不慌不忙從油盒裡拿起毛刷,在那工人幹著的私活上刷了些機油,然後叮囑說:「要時常打油潤滑,不然工件光潔度不好。」

  這個笑話,一直在二分廠流傳了許久許久。

  內部管理這條腿瘸了,有對外銷售這條腿撐著也行啊。現在有好多大企業老闆,都是靠銷售起家的。比如那個「好什麼什麼造」的女老闆,這足以說明營銷在企業經營管理中所起到的巨大作用。

  在這方面,劉勇雖管過一段銷售,但除卻不正之風,他恐怕什麼也沒有學到。

  這個活不如那個活利潤高,當初劉萬程為什麼不接這個?不用問,這小子肯定吃回扣了!我說怎麼找不著他的把柄呢?他吃回扣當然沒有記錄可查了。把那個活停了,去接這個活來幹!

  結果就是,活交了,貨款要不回來了。

  更多的卻是,吳曉波走了,同時也帶走了大量的訂單。

  在這個儒學傳承千年,講究人情大於一切的古老國度裡,無論什麼性質的企業,合作首先講究的,就是雙方能否建立牢不可破的友誼。

  吳曉波幫著劉萬程幹,是處於兩個人逐漸建立起來的友誼,也是他看好劉萬程,把他當作潛力股。但他自己也要吃飯,當然就得利用以前建立的關係網炒單。

  二分廠在這樣一種環境下,在劉萬程離開之後,業績迅速滑落。先是沒有了工人的高工資,接著就是欠賬回收困難。要賬也是一門學問,在這裡咱就不說了。

  再接著,就是流動資金開始短缺。那時候,可沒有地方給你貸款,連銀行都怕了這樣的企業。

  二分廠終於重新回到了當年風平浪靜的軌道上,劉萬程穿越激起的漣漪,就這樣逐漸消失了。

  像劉勇這樣的幹部,無論自己表現的如何無能,他都有各種辦法,把責任推到客觀上。

  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把自己吹個天花亂墜。好像他是二分廠有史以來最努力最刻苦的一任廠長,可惜悲催地趕上了大時代不好。

  諸葛亮六出祁山、五伐中原,耗盡蜀中財帛而不能興復漢室,你能怪諸葛亮嗎?你只能為巨星隕落五丈原而痛心疾首!

  管理工廠不行,幹別的劉勇還是滿用心的,比如女人。

  劉萬程的那一頓飽打,並沒有給他增長記性,只是成了他總結經驗教訓的一段經歷。

  對女人,他過去的手段是威逼利誘,威逼脅迫為主。挨了打,他認識到,兔子急了會咬人,威逼的手段儘量少使,應當利誘為主。

  他又盯上蘇媛媛了。這女人長相、身材都算上乘,說話聲音讓人心裡發酥。

  他就找機會和蘇媛媛套近乎,時不時地去關心人家,給她別人沒有的特權。然後就讓人家感謝他,請他吃飯,還不許帶著老公。

  一個老公軟弱,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普通工人,怎敢抗拒分廠老大的暗示?

  吃飯的時候,劉勇就開始利誘了,某某做了某分廠老大的情人,得了多少好處,家裡怎樣改善了,說一大堆。

  見蘇媛媛故意裝聽不懂,就又掰著手指頭給她算中層們都有小蜜,唯獨他沒有,恬不知恥地求蘇媛媛可憐他。

  蘇媛媛像張靜一樣,已經不是那個去市裡廣場,陪著老頭跳舞的蘇媛媛了。劉萬程的到來,讓她過了將近一年有錢花的日子,也讓她看到了尊嚴是什麼。

  當一個再次有了尊嚴的女人,你再次讓她失去尊嚴的時候,是十分困難,甚至是做不到的。

  因為這時候,她已經徹底明白了尊嚴的含義,寧可失去生命,都不會失去尊嚴。

  蘇媛媛知道自己再在廠裡幹下去,恐怕很難逃脫劉勇的魔爪。這時候,她從已經被撤職,回車間幹工人的原二車間主任王浩那裡,知道了劉萬程和徐潔在開發區辦工廠的消息。

  迷了路的蘇媛媛,再次看到了希望,懷著滿腔熱情,來投奔劉萬程。卻不料,劉萬程對她的態度,讓她傷心了。

  徐潔是最善解人意的,當她得知劉萬程無意的一句話,差點再次把蘇媛媛推向深淵的時候,就無法不遷怒於劉萬程。

  二分廠在自己走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劉萬程能夠想像的出來。劉勇到底可以無恥到什麼樣子,他想像不出來。

  他心裡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劉萬程已經夠無恥的了,想不到天下還有比他更無恥的人!

  劉萬程和徐潔一起,把蘇媛媛請到自己的辦公室裡,讓到沙發上坐下。

  劉萬程就給蘇媛媛真誠地道歉說:「蘇師傅,我最近事兒多,說話也前言不搭後語。剛才我真沒有要讓你走的意思,真的,你別往心裡去。咱們都是一個分廠的,我就是走到哪裡,都不會忘記你們,更不會不歡迎你們,你千萬別誤會。」

  蘇媛媛竟然臉紅了,笑著說:「沒事兒的。小徐剛才都跟我說啦,我真沒怪你。我就是覺得吧,不管廠子大小,都得有個好領導。你是好領導。所以,你走到哪裡,我都想跟著你幹。」

  劉萬程就笑笑說:「蘇師傅看得起我,我心裡很感謝你。我雖然出來了,可是,心還是江山機器廠的。廠子剛剛弄起來,還挺簡陋,也沒招工人。不是我不想招工人,是我心裡有個誓言,我用人,就用咱江山機器廠的人,特別是咱二分廠的職工。因為我瞭解他們,有責任心。我進的設備是進口設備,很貴不說,壞了也不好修復。所以,不知根知底,沒有責任心,技術再好我也不敢用。蘇師傅你幹活仔細,責任心最強。你願意來幫我,我求之不得。在我這裡,我不想用計工時的辦法。因為我用你,就是我信任你。我還沒法給你交保險,廠子也才開始。這樣,我一月先給你一千五百塊。你覺得少,咱們再商量。」

  蘇媛媛就驚呆了。她在廠裡,劉萬程在的時候,經濟效益最好的時候,也就只能掙這麼多。

  好半天她才說:「劉廠長,這太多啦,你給我一千我就滿足啦。」

  劉萬程就搖搖頭說:「咱們分廠設備老舊,所以效益率和利潤率都不高。我這裡不一樣,用的是最先進的設備,再給你錢少了,不成了殘酷剝削你啦?以後隨著物價增長,你的工資也會增長。你不用感謝我,你替我掙錢,我得感謝你。」

  劉萬程的理論,蘇媛媛不懂,但她心裡明白,這是她碰到的第一個私企老闆,也一定會是這世界上最好的老闆。

  其實,劉萬程不給蘇媛媛計工時,還是怕這個財迷女人累著。他是私企,要把工人累吐血,那可得吃不了兜著走。

  蘇媛媛,徐潔,這是二分廠二車間女工中最著名的兩個小財迷。這倆人湊一塊兒,要是沒有點辦法讓她們悠著點,後果不堪設想!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6
82.沉默的車間主任

  王浩十八歲從江山機器廠子弟高中畢業,進廠當車工。慢慢地,從工人到組長,再到定額、調度,三十歲的時候,被張年發提拔為二車間主任。

  當時,他是二分廠最年輕的幹部。

  從當組長開始,他每天就要重複著讀圖,理解加工工藝的工作,然後就是分派活。再後來,除卻這些,還要考慮工件的加工程序,怎麼走比較快,哪裡是檢驗重點?編制生產計畫。日復一日,週而復始。

  他話不多,想不成熟的東西,從來不會從嘴裡說出來。

  像他這樣一種比較沉悶的性格,是很難被提拔到領導崗位上的。

  當年是張年發發現了他。他雖然沒有多少話語,卻有思想,幹活知道用巧,速度和質量,都比其他人強。

  即便這樣,他也是在基層崗位兜兜轉轉了七八年的時間,才走到車間主任的位置上。

  他知道自己年青,會有好多人羨慕和嫉妒他,所以儘量不得罪人。不管是在上級還是下屬面前,他都表現的十分溫和,給人一種與世無爭的印象。

  逢年過節,他還會買了禮物,早早到廠裡的領導們家裡,挨個拜訪。他不會甜言蜜語,卻用這種行動,來讓領導們知道他,他對他們是尊重和感激的。

  劉萬程成為副廠長的時候,他心裡是不服氣的。為什麼一個毫無經驗的,二十來歲的技術員可以當副廠長,而兢兢業業的他卻只能走到車間主任的位置,就再也無法前進了?

  心裡不服,但是他不說,只是默默地看。看看這個劉萬程,到底是因為關係,還是因為有過人之處,才被破格提拔的?

  劉萬程的表現,讓他震驚。對車間管理的理念,對生產工藝的理解,對銷售和倉儲的改革,都是劉萬程做了,做完了,他才能夠理解到人家那麼做的好處。

  他不理解的時候,並不抗拒劉萬程的領導,認真去佈置劉萬程對車間的每一個指示,這也給劉萬程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三個車間主任,劉萬程只留下王浩,其餘全部被免。

  看到了劉萬程改革的成效,他從心裡服劉萬程,兩個人的配合,也最默契。

  但是,這種默契的配合,竟成為劉勇上任以後的罪過。劉勇就是從二分廠出去的,原來手底下有幾個親信。他回來之後,親信們看到了希望。

  可是,幹部位置就是那麼幾個,不把原來的幹部擠下去,就算劉勇打算提拔他們,也沒有位置安排呀。

  就算王浩沒有話語,他們抓不到他詆毀劉勇的直接證據,僅是劉萬程死黨這一條罪名,也就足夠了。

  劉勇把王浩叫到自己辦公室裡,逼迫他說話表態,說劉萬程的壞話。

  王浩雖然性格溫和,卻不會阿諛奉承。他沉默半天,不得不表態,仍舊實話實說:劉萬程對二分廠,是有貢獻的。

  僅僅這一句話,決定了他的命運。

  星期一召開生產例會,劉勇命令二車間,必須在三天之內,把他要的產品加工完畢。

  雖然感到自己危險,王浩還是實話實說:完成產品,最少需要一個星期。

  劉勇就有了撤換他的理由:你完不成是不是?那好,你下車間幹活吧,我用別人。

  張年發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反對:你用誰都完不成!這樣處理一個分廠中層,缺乏嚴謹的態度!

  劉勇沉默半天,只說四個字:下不為例。

  本以為,王浩的車間主任位置,就這樣保住了。可是,劉勇沒按常理出牌,直接不通過常委討論,就重新任命了二車間主任。王浩的工作,則是下放車間,打磨工件毛刺。

  這個突然的決定,氣的張年發直跳腳。劉勇就跟他解釋:大家都是為工廠工作嘛。工作不分高低貴賤,這是咱們的最基本原則。新的時代,我們幹部必須要具備新的理念和新的思想,不被新時代淘汰才行嘛。過去,幹部能上不能下,這不符合精神嘛!這是陋習!從我這裡開始,這種陋習,必須徹底打破!

  王浩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命令下來,他平靜地和新主任交接了工作,戴上手套,到工具室領了銼刀,默默地去車間了。

  他心裡的波瀾起伏,連張年發都問不出來。

  他不說,面色平靜,只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他心裡到底承受了怎樣的委屈,只有他自己知道。

  劉勇經常到蘇媛媛的機床跟前問寒問暖,他看到了。蘇媛媛臉上表現出的,厭惡而又不敢不陪笑臉的表情,他也看到了。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在蘇媛媛機床跟前幹活的時候,就悄悄對她說:「劉萬程在開發區自己開廠了,他肯定需要技術工人。」

  蘇媛媛猶如在下落深淵的一霎那,抓住了救命稻草,扔下手裡的活,直接回更衣室換工服,去找劉萬程了。

  王浩看著蘇媛媛跑了,心里長出一口氣。權當做件善事,拯救一隻待宰的羔羊吧。

  可是,分廠裡,並不是只有蘇媛媛一隻待宰的羔羊。他救了蘇媛媛,下一個,就不知道要輪到誰了。

  每天,王浩都默默地準時上班,默默地在更衣室裡換好工服,拿上工具,再默默地進入車間,蹲在工件跟前,仔細地打磨工件上的毛刺,基本不說一句話。

  劉勇和劉萬程一樣,是嗔呲必報的小人。但劉萬程從不欺負老實人,也從不和心地善良的人計較。劉勇卻是神擋殺神,不加區分。

  大家都知道王浩得罪了劉勇,也都知道這位新來的老大是個什麼揍性,誰也不願意惹麻煩,去主動接近王浩。整個車間裡,只有王浩一個人孤獨的身影,在隆隆噪音裡,沿著安全通道,從那些機床旁邊過去,打磨機床周邊加工好的工件。

  但王浩停留在哪個機床跟前幹活的時候,哪個機床的操作工都會主動停止工作,唯恐因為工作,飛濺下來的鐵屑,崩到王浩身上,燙傷了他。

  王浩理解大家,會沖每一個因為他工作而停下機床的工友微笑一下,然後再蹲下身來,默默地幹活。

  下班的鈴聲響了,車間裡逐漸安靜。王浩摘掉黑乎乎,滿是油膩和灰塵的手套,尾隨著所有工人,走回更衣室。

  他有一輛輕便摩托車,當主任的時候,每天騎著上下班。回車間幹工人以後,就沒有再騎。

  已經用不著每天比工人早半個小時上班,查看一天的工作進展了。心裡想的事情太多,騎摩托車上班,也不安全。

  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他有時間了。隨著下班的人流,出了廠門,可以慢慢地走著,欣賞一路的景物。

  公路兩邊的茅草,已經變的枯黃,秋天就要結束,冬天要來了。

  以往的時候,他從沒有這麼仔細地觀察過上下班的這條道路,也沒有時間注意路兩邊的野草。他感知季節的唯一方式,就是穿了幾件衣服,騎摩托車需不需要帶護膝。

  一個車間,百十多號人,一件事情考慮不周到,一天的工作就會不順當,他不敢大意。

  下了公路,沿著那條已經爆皮,露出大小不一的青石,不知經歷多少年風雨的水泥路走上一里地,就是他居住的宿舍區。

  他和媳婦一直住在岳父家裡自己蓋的小棚裡五年,才分到宿舍的兩間平房,那還是他送了管房的科長兩條紅塔山才換來的。

  雖然只有兩間房,不足三十平米,可他已經很滿意,比住岳父家的小棚,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認真規劃著那兩間平房。裡屋當臥室,放一張雙人大床,靠窗的地方還能放一張小床。兒子上小學了,該和他們分床睡了。雖然還在一間屋裡,還是分開床比較好。

  外屋可以放一組組合沙發,買一組小的,現在流行的組合家具,把電視放在組合家具的電視櫃上……

  剛剛走過那條爆了皮的水泥路,進入第一排平房的胡同,迎面就碰上一個人,是劉萬程。

  他吃了一驚問:「劉,劉廠長,你怎麼在這裡?」

  劉萬程看著他說:「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他就問:「你等我,有事嗎?」

  劉萬程說:「噢,對了,我主要是來謝謝你。謝謝你把蘇媛媛介紹到我那裡去了。我正好缺人。」

  他就淡淡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劉萬程說:「另外,我找你還有事和你商量。你看,咱能不能找個地方談談?」

  王浩四下里看看。這時候,大路上還有很多的下班工人,三五成群地走過。他就有些猶豫。

  劉萬程就指指前面的公路說:「路口西面不遠有家飯館,我去那裡要個單間,待會兒你過去,成嗎?」

  王浩又猶豫一下,點了點頭。

  劉萬程在公路邊的酒館裡,一直等到天黑,王浩才過來。對這種善於思考,主意都在肚子裡的人,劉萬程也不打算跟他廢話,直接要了酒菜,兩個人就默默無言地喝酒、吃菜。

  直到一杯酒下肚,劉萬程才說:「我那兒缺個廠長。」

  王浩沉默著,不接話。

  劉萬程就又說:「有什麼顧慮,你直接說。」

  王浩這才說:「咱老百姓看不起病。我走了,就沒處交醫療保險了。」

  劉萬程說:「不出五年,醫保就會社會統籌。那時候,自己交和廠裡交沒有區別。另外,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在外面已經掙了一部分錢。不管咱們幾個誰需要醫藥費,錢,我來掏。你如果信得過我,你就過來。」

  王浩坐在那裡默默無言。劉萬程也不說話,就陪著他喝酒。

  終於,王浩一口就喝乾了手中杯子裡的酒,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了。

  劉萬程知道,這哭聲裡,不僅僅包含著他受到的委屈,更包含著他對這個自己服務了十幾年的工廠的眷戀。

  當年的自己,就是這樣留戀著這個實在是沒有什麼好留戀的地方,從而徹底失去了徐潔。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7
83.撒謊

  到這年冬天的時候,劉萬程終於籌夠了資金,又進了第二台加工中心。

  隨著公司發展,接觸的各色人等不斷增加,他編謊的本事也越來越大,隨隨便便就可以把心地簡單的徐潔給直接侃暈了。再說徐潔也忙著幹活,整天的算計交貨的日期,也沒有心思和他鬥智鬥勇。

  和他算計也是白算計。徐潔知道,兩個她加起來,也算計不過一個劉萬程。

  自己幹已經這麼久了,她也習慣了接受劉萬程的謊言,稀里糊塗地選擇相信他。

  但這僅僅只是一種習慣。你如果讓她仔細想想,劉萬程這人可信不可信?她一定還是要搖頭。信他?母豬他都能給你吹到樹上去。

  公司裡,還是只有王浩、蘇媛媛和徐潔三個人。王浩雖說掛著個廠長的名,也就是多管點雜務,平時劉萬程不在,有個什麼事兒了,和徐潔商量著處理一下。

  平時兩台設備,三個人輪流著幹。徐潔一般幹夜班,她已經可以一個人看兩台設備了。

  機加工能力增加了,高強的鑄件就有些跟不上,他不得不再多找幾個工人。

  可是,租賃的一分廠翻砂車間就那麼大點地方,擺不開那麼多的砂箱,嚴重制約了產量。

  劉萬程就把高強叫到公司裡來,指著那個西面的,比較長的小工房給他看。那意思,自然是要在這裡開一個翻砂車間。

  高強就笑了說:「這點地方,連一分廠的翻砂車間都比它大。搞鑄造,沒有場地不行。」

  劉萬程就和他進車間,在門口的位置站下,比劃著說:「我在這裡搞一套液壓鑄型機,不再需要砂箱造型,而是由液壓擠出一個兩面都有型腔的砂型。然後,前後兩塊砂型對合,中間就是一個完整的鑄造型腔。然後,再往前就是澆鑄區,搞一個電磁工頻爐化鋁水,澆鑄。再往前,是滾筒式自動清砂機,砂和鑄件分離。然後,砂子通過傳送帶、混砂攪拌造砂系統,返回自動液壓成型機,鑄件成品人工清砂之後,還是通過傳送帶,送到大工房的待加工品儲存區。」

  高強聽的一愣愣的,這種鑄造方式,他從來沒見過。劉萬程就把他領到自己辦公室裡,給他看VCD。這是那時候最先進的錄影播放設備了。

  高強直接就傻了,這麼一套自動流水線,只需要十幾個工人,產量卻可以達到同樣是十幾個手工造型工人產量的十幾倍,而且佔地空間用不了現在規模的一半。

  他就問劉萬程:「你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搞來的?」

  劉萬程就笑了說:「這是寶島工藝。我在南方已經和對方談妥了,只要交錢,他們就會過來給咱們安裝。」

  高強就一個勁搖頭:「老了,真是老了。世界科技竟這麼發達了!」

  劉萬程說:「現在一分廠那邊,生產基本穩定了,用不著你盯著。你找個副手替你管,騰出手來,就管著監督他們安裝這條自動鑄造線。關鍵是這套設備的常用易損配件,和咱們國內不是一個路子,標準、型號都不一樣。你得把它吃透,監督著他們給咱留下足夠的更換零件。萬一沒有零件了,你還得做用國內配件代替的打算。」

  說完了就問:「怎麼樣叔,你還成嗎?」

  高強就瞪眼:「小瞧我是不是?生產上的東西,能難倒我高強的,還沒造出來呢!」

  接著就醒悟過來問:「你西面這個工房,是不是就是專門給這條生產線留的?」

  劉萬程就嘿嘿地笑了。

  高強就指著他說:「你小子,我就沒發現你有算計不到的地方!」

  當初劉萬程相中這個地方,就是因為除了大工房之外,這個西邊是小工房,正好可以安裝開那條流水線。

  這條線的價格也不便宜。進了新的加工中心,他手裡就沒有多少錢了。好說歹說,付了一半的款,人家才答應先給安裝調試。不過,流水線正常運行的時候,就得立刻付清餘款。

  剩下的餘款,劉萬程就指望自己的產品順利交貨了。

  有了這條流水線,滿負荷運轉,每天可以生產幾千件毛坯。而高強領著十幾個工人,用傳統的辦法生產,累死一天也就能幹幾百個。

  這就是先進科技與落後產能的區別。江山機器廠老是跳不出那個傳統的老圈子,意識不到先進科技的決定力量,被淘汰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現在,連吳曉波都意識到自己的落後了,流水線設備到港,劉萬程讓他去接,他竟然連手續都不會辦,本來一天就辦完的事情,整整弄了一個星期。

  把他窩囊的,回來黑著個臉,誰都不搭理。然後就跟劉萬程說,他要去首都參加一個MBA培訓班,錢他自己出。

  劉萬程還是替他交了學費,讓他去了。

  吳曉波走了,那輛桑塔納就沒人開了,被吳曉波放在了公司的院子裡。

  有一天徐潔從車跟前走,正好劉萬程也過來。

  徐潔就問:「這車誰的?」

  劉萬程順口說:「吳曉波的啊?」

  徐潔說:「你拉倒吧,吳曉波臨走都告訴我啦,還和我撒謊!」

  劉萬程就急了:「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講義氣,連我都出賣……」他突然就發覺上了徐潔的當,立刻改口說,「不可能,吳曉波沒事兒跟你撒這個謊幹嗎?他要說了也是他胡說八道!」

  徐潔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編,繼續編!劉萬程,你連自己媳婦都沒實話,你就琢磨著,你這個人都變什麼樣了?」

  劉萬程就嘿嘿地笑著解釋:「老婆你聽我說,我這絕對屬於善意的謊言,當初我不是怕你擔心嗎?不過你放心,從現在開始,我發誓,再不對你撒一句謊了。」

  徐潔就「哼哼」兩聲說:「你發的誓,恐怕連一分錢都不值!」

  在不遠處屋簷下摘菜的李秀琴就再也憋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徐潔回頭去看李秀琴,眼光經過大門口,就見大門口站著一個人。個頭比自己略高,也比她胖一些,披肩長發,火紅的鴨絨襖,發白的牛仔褲,下面是白色的登山鞋,還戴著個變色墨鏡。身後,背著一個雙肩背帶的皮包,身邊還放著一個半大的拉桿箱。

  「姐?」徐潔喊一聲,就扔了劉萬程跑過去,「你今年怎麼這麼早回來了?」

  每年,徐豔一般不進臘月是不會露面的。

  劉萬程聽徐潔喊「姐」,就知道門口那人是徐豔。他領徐潔回老家過年,去徐潔家裡的時候,見過徐豔,打扮的入時而妖豔。這一次,穿的卻挺樸實的,但比起徐潔,還是要時髦許多。

  劉萬程也跟在徐潔後面過去,替徐豔把拉桿箱提起來。

  徐豔看看徐潔和劉萬程,也不說話,自顧自就進了大門。

  「你們搬家也得跟我說一聲啊,」她邊走邊說,「害的我回家看見那個破敗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了呢!」

  徐潔和劉萬程在她身後跟著,徐潔就嘟囔:「我知道你在哪兒啊就跟你說一聲?我不在外屋桌子上給你留條了嗎?」

  徐豔走到院子中心就站住了,四下看半天才說:「行啊萬程,一年功夫,你這國企廠長也不幹了,自己開廠了,弄了不少錢吧?」

  徐潔就不幹了說:「你胡說什麼呀?這都是貸款辦起來的,將來還是要還的。」

  徐豔說:「能貸出款來也是能耐呀。」就轉身看徐潔,「我住哪兒啊?」

  徐潔就愣怔一下問:「你也住這裡呀?」

  徐豔說:「家都讓你拆的亂七八糟了,鍋碗瓢盆你也都搬走了,我不住這我住哪兒?」

  徐潔心說我拆哪兒了,不就搬了我自己和爸的嗎?你的我又沒動。再說你使鍋碗瓢盆嗎?我不做飯,你什麼時候在家裡做飯吃過啊?

  還是劉萬程懂事,就湊過來說:「讓姐住你那屋,回頭我去買新鋪蓋。」

  沒辦婚禮,徐潔一開始不好意思,弄兩個屋遮人耳目。後來時間一長,也就不在乎,和劉萬程住一塊了,劉萬程那屋也就空著了。

  其實,徐潔根本就沒打譜讓徐豔在這裡住。徐豔和她不一樣,這就一除了搗亂和胡說八道,什麼忙也幫不上,還得讓你伺候著的活祖宗!

  跟劉萬程學的,徐潔現在反應也不慢,就領著徐豔去劉萬程的屋了。

  劉萬程都那樣說了,她也不好再說別的了。

  劉萬程打算跟過去,徐潔在背後擺擺手,他就去忙別的了。

  徐潔把徐豔領到劉萬程的屋裡,一路嘟囔著說:「你在這住行,可是不能領你那幫狐朋狗友來。你說話也得注意,別信口開河。」

  徐豔進屋,先找個紙杯,去飲水機裡接水喝,聽徐潔這麼說就不高興了:「我什麼時候信口開河啦?」

  徐潔把她的拉桿箱放到床邊,直起身子來說:「你看你剛才在院子裡說的啥啊?本來他在廠裡幹過,就得避嫌,你還滿口嚷嚷他弄了不少錢,沒看見院子裡還有別人啊?」

  徐豔還真沒看見李秀琴在那裡摘菜,但她不是能認錯的主兒,反駁說:「我說的不是實話啊?還貸款,哪個銀行會把錢貸給你們啊?他要不是在廠裡當官,沒撈錢你們從哪兒弄錢開工廠?這個有啥怕人的?廠裡多少當官的都在外面有工廠,打著國企的旗號,把活弄了來讓自己的工廠幹,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徐潔說:「那是別人,不是我們。」

  徐豔就問:「那你告訴我,你們的錢是哪裡來的?」

  徐潔說:「是南方的老闆投資,萬程只不過出技術和管理,不是我們的錢。」

  跟什麼人就學什麼人,徐潔現在學的也撒謊不打頓了。

  徐豔端著水,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說:「你拉倒吧,姐是在外面混世界的人,你這話騙三歲孩子行,拿來騙我,你還嫩點。」

  徐潔就生氣說:「你愛信不信,反正你別亂說就行了。」

  徐豔就不言語了,過一會兒問:「爸呢?」

  徐潔就沉下臉來,坐到床上,半天才嘆息一聲。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8
84.一家酒鬼

  劉萬程接受上一世自己對岳父過於冷漠的教訓,這一世,無論徐老頭多麼不討人喜歡,無論自己多麼忙,都抽出時間來,和他去了市裡最好的醫院檢查,對老頭就像對自己親爹一樣。

  這一點讓徐潔特別感動,她都沒有想到要和父親去做檢查。再說,她就是想到了,也舍不得花那麼多錢去檢查,指望發的那點工資,檢查不起呀。

  按照醫生的說法,徐老頭已經到了肝硬化晚期,再不戒酒,恐怕連一年都活不過去。

  於是,兩口子聽醫生的話,嚴格監督老頭,不許他喝酒。

  可是,不喝酒的徐老頭立刻就完了,躺到床上水米不進,連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後來,劉萬程琢磨半天,醫生的話還是不能全信。就適當的放寬政策,每天給他一小杯酒,不起作用就再加一小杯。

  加到五小杯的時候,奇蹟就發生了,徐老頭能坐起來吃點飯了,可還是不能走路。

  那天,兩口子忙,沒看住。徐老頭強撐著,挪到酒瓶旁,喝了半瓶,居然立刻就能走路了。

  兩口子哭笑不得,只能把醫生的話放到腦後,每天給他半斤酒。可對喝了一輩子酒的徐老頭來說,半斤哪裡夠?只要兩口子看不住,他就跑出去自己買酒喝,喝醉了再回來。

  徐豔來的時候,徐老頭一大早就跑了,基本是要到晚上,才能醉醺醺地回來。

  徐潔就嘆氣,對徐豔說:「不給他喝不行,給他喝吧,他就有力氣往外跑,我一點辦法沒有了。你正好回來了,就幫我看著爸點。萬程說,我們再把這一批活趕出去,才能給全人家安裝設備的款,要不人家不來人給裝。」

  徐豔說:「看他幹嗎?他這輩子唯一的樂趣,就是喝酒。喝吧,喝死拉倒!」

  徐潔就不高興:「你怎麼這麼說話?好像他不是你爸似的。」

  徐豔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不說了,沖徐潔揮揮手說:「算了,算了,我和你就說不到一塊去,你該幹嘛幹嘛去吧。我坐一宿的車,累了,要睡覺了。」

  這位徐家大小姐回來,劉萬程的廠子裡可就熱鬧了。

  先是跑到劉萬程辦公室裡煲電話粥,電話一打就一個多小時,還都是長途。徐潔去交電話費,一月竟然花了兩千多!關鍵她還影響劉萬程的公司業務啊。好多人打電話打不進來,只能給劉萬程打傳呼,劉萬程就跑對面老周那裡借電話用。

  徐潔要去找徐豔,劉萬程給攔下了。現在,手機的價格和費用已經降了不少,劉萬程就乾脆停了傳呼機,辦了個手機。可就算費用降了,每月也至少要上千塊。

  徐潔這個氣,這祖宗回來,她合著要多花三千塊,這還不算吃喝!三個工人的工錢沒了!

  徐豔也跟她爸一樣,喜歡喝酒,晚上還跟老爺子對著喝。這下把老頭高興的,總算有同黨了。

  不僅如此,毛病還不少,嫌李秀琴摘菜不乾淨,洗菜只洗兩次,做的飯也不好吃,氣的李秀琴要不幹了回家。好在徐豔自小不願意進工廠,嫌髒,要不然連工房裡面的王浩和蘇媛媛都得深受其害。

  一天兩天行,這麼著一個月下來,離出正月她滾蛋還早,徐潔是當真受不了。

  這一天,早上的時候,外貿公司趙總給劉萬程打電話,說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釣魚,問劉萬程去不去?

  劉萬程知道趙傑是找他去當冤大頭。可這種冤大頭他還必須得當,別人想當還不夠資格呢。

  他就開了那輛桑塔納,屁顛屁顛跑了。

  別人開車得學駕照,考試,劉萬程用不著。剛動這個心思,就有人主動給他把駕照送來了。這就是當冤大頭的好處之一。

  原來守著劉萬程,徐豔還不好意思太不像話,畢竟人家是女婿,又是這裡的主人。劉萬程一走,徐豔直接跑他辦公室裡去了,這通電話打的,一會兒撥一個號碼,連中午吃飯都讓李秀琴給她端到辦公室裡,直接不出來了。

  徐潔這回是真生氣了,告訴李秀琴:「不給她端,想吃自己出來吃!」

  徐豔就在屋裡喊上了:「怎麼著啊徐潔,我一年也就回來這一次,你就這麼對待你姐姐啊?」

  開發區離江山機器廠的宿舍遠,王浩和蘇媛媛中午都在這裡吃,大家都在一個桌上。

  守著外人,徐潔不好發作,只好自己親自把飯給她端進去。

  徐豔已經不打電話了,坐在劉萬程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拿著個本子記什麼東西。

  徐潔把飯重重地往辦公桌上一放,嚇徐豔一跳,瞪眼看著徐潔。

  徐潔看也不看她,轉身出去了。

  連坐在一邊吃飯的徐老頭都看不下去了。徐潔晚上要上夜班,下午得睡覺。他怕打擾徐潔休息,就等著徐潔睡了,打算去說徐豔幾句。結果徐豔根本不給他面子,反而訓了老頭一頓。

  把老頭給氣的,臉紅脖子粗,一個勁咳嗽,直接癱在地上了。

  徐豔看看闖了禍,又去把徐潔喊起來。倆人錘前胸捋後背,好一頓忙活,老頭才緩過一口氣來,手指哆嗦,指著徐豔罵:「畜生,滾,別讓我看見你!」

  徐豔這回老實了,乖乖跑自己屋裡去了。

  徐潔扶著父親回屋躺下,回到自己屋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晚上大家都回家了。吃過了飯,徐潔也不上夜班了,直接就去找徐豔了。進門就說:「你回家裡住去吧。你缺什麼?鍋碗瓢盆我給你買新的。」

  徐豔還覺得自己挺好,舔著臉問徐潔:「我在這裡住著挺好啊,幹嘛要回家?」

  「你好我不好!」徐潔衝著她吼,「你愛去哪裡去哪裡,就是不許你在這裡禍禍我!」

  徐豔也不是吃素的,這姐倆從小就不對付,湊一起吵架幾乎就是家常便飯。兩個人吵開了,就差要動手了。

  劉萬程不在,徐老頭晚上喝了酒吃了飯就睡,兩邊離得遠,根本聽不見。

  白天劉萬程出去應酬,喝差不多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剛進大門,就隱約聽見裡面屋裡姐倆吵架。

  徐潔是要臉面的人,白天廠裡有別人,她只好忍著。再說劉萬程也不許她去找算徐豔。

  這回正好了,劉萬程不在,姐倆就開始了。

  劉萬程走到徐豔門口,就聽見徐潔在裡面喊:「滾,你今晚就滾!愛去哪兒去哪兒!」徐潔都有點聲嘶力竭了。

  接著就是徐豔的聲音:「徐潔,你別得寸進尺啊。你再敢說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徐潔就喊:「你抽,不抽你都不是咱媽養的!我小時候還少挨你打了?」

  眼看姐倆就得動手,劉萬程趕緊進來,把姊妹倆拉開,拖著徐潔回自己屋。他喝差不多了,走路踉蹌,差點把徐潔絆個跟頭。

  費半天勁,把徐潔摁在屋裡沙發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床上。徐潔兀自氣的胸脯劇烈起伏。

  「她每年回來咋不這樣啊?看我們過好了,成心糟蹋錢,禍害我們!」好半天,徐潔緩過氣來,氣呼呼地說。

  劉萬程腦袋裡暈乎乎的,一片混亂。捂著腦袋琢磨半天,才問徐潔:「她是你姐姐不是?你一共有幾個姐姐?就這一個啊!她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混,容易嗎?她要是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你是不是更擔心?丫頭,我就問你,是錢重要還是親人重要?咱們掙錢幹什麼?錢如果可以買來家人團聚,買來家人幸福健康,咱們幹嘛要把錢留著?沒有這些,你攢一大堆錢,有用嗎?」

  徐潔就不出聲了。

  劉萬程就繼續說:「丫頭,經歷了這麼多事,我想明白了,這個世界上,不是錢最重要,是咱們自己,活的好好的最重要,你懂嗎?只有咱們都好好的,包括你,你爸,你姐,都好好的,咱們掙錢才有意義,你明白嗎?」

  他嘴裡噴著酒氣,說話舌頭都大了。

  徐潔就鬧不明白了,劉萬程怎麼會這麼縱容她姐?

  她站起來,給他沏一杯茶,端到他手上,埋怨說:「就不知道少喝點啊?都醉成這樣了。」

  劉萬程接過茶杯喝一口,看著她笑:「人醉心不醉。」就指著沙發說,「丫頭,你坐下,我給你說點事。」

  徐潔身子往後仰,躲著他噴出的酒氣說:「你先喝水,有事明天再說!」

  劉萬程就說:「我知道,你討厭我喝醉的樣子。可是,我不喝成嗎?我沒有酒癮,不喝不成。我們得生存,得發展,就得鋪路。沒有路,你連現在這點地方都保不住。」

  徐潔就煩了:「唉呀,你別囉嗦了!我知道啦!趕緊,喝了水,上床睡覺!」

  劉萬程倒聽話,喝完水直接躺床上了,嘴裡卻依舊嘟囔:「我上一輩子沒活明白,心胸狹窄,不知道往深裡想,站在人家的立場上想。所以,我欠了人家好多好多債。這輩子,我不想再欠賬,不想。丫頭,你得站在你姐姐的立場上想啊,她為什麼要打那麼多電話,不打成不成?如果她不打成的話,她會不知道長途電話費很貴嗎?她到底有什麼事兒你不知道?她的事兒,為什麼不肯對你說?她埋怨李姐洗菜不乾淨,嫌人家做飯不好吃,明知道你爸不該喝那麼多酒,還和他喝。為什麼?你沒看出來,我看出來了,她心裡煩!為什麼煩?她有事兒,而且這事兒對她不利。我如果上一輩子,能這麼著冷靜下來,分析問題,就不會有那麼多後悔的事情發生。我只希望你,希望你將來,將來不要後悔……」

  劉萬程說著說著,就沒有了動靜。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09
85.被騙的青春年華

  劉萬程說著說著,就睡過去了。

  徐潔知道他說的是醉話,並沒往心裡去。可是,他說的一個道理,她聽明白了。因為,他在好多時候,都曾經這麼告訴她,要站在別人的立場上想問題。

  徐潔知道,劉萬程觀察和分析問題的能力是很強的,這也是他能當好副廠長,和今天自己把廠子搞起來的原因之一。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你肯站到別人的角度想問題,你成功的機會就大一些。

  難道,他果真看出了徐豔有什麼問題,才不許自己和徐豔吵架,縱容她這麼胡鬧?

  徐潔慢慢冷靜下來,過去把劉萬程的鞋脫了,把他拖到床裡面去躺好,給他蓋上被子,就轉身出來,又去了徐豔的屋。

  徐潔推門進來的時候,徐豔正仰靠在沙發上抽菸,一條腿還搭在沙發扶手上。

  徐潔看見她這個樣子就討厭。但想想劉萬程剛才的話,她還是強忍住心裡的火,叫了她一聲「姐。」

  原來,徐潔很少叫徐豔姐,都是直呼其名。

  聽徐潔叫她姐,徐豔也很吃驚,愣怔半天,並沒有說話。

  徐潔就過去,坐在床邊上徐豔的一側說:「剛才萬程說我了,我態度不好,我給你道歉。」

  徐豔就冷笑一下:「劉萬程比你懂事。」接著就說,「行啦,親姐倆,哪有那麼多事?你煩我,我明天走就是了。」

  徐潔倒心裡過意不去了,說:「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剛才萬程說吧,我就這麼一個親姐姐,你看你一年就回來這麼一次,咱一年也就見這麼一回。我這麼待你,確實是我不對。可是姐你也得為我考慮啊,廠子才弄起來,設備不夠,掙點錢就添了設備了,錢確實很緊張,萬程到處想辦法,我們也是儘量能省就省。」

  徐豔就站起來,從包裡拿出一沓錢來,放到一邊的桌子上說:「別跟我說這個。我打電話也不會白用。這錢本來是打算走的時候給你,現在給你吧,省得你不放心。」

  徐潔說:「姐,你這麼說我很傷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最近錢緊,能不花的錢就儘量不花。再說李姐下崗了,在咱們這裡幹也挺不容易,你這樣對人家,你讓人家怎麼想啊?」

  徐豔就煩了:「好啦好啦,拿了錢回去吧,囉嗦死了。記得你原先沒這麼多話!」

  徐潔就哭了說:「你知道我嘴笨,我不是問你要錢的意思。」

  徐豔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別哭了成不成?」

  徐潔還是哭,然後就哭著說:「萬程說你心裡有事,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打電話,這麼對待李姐。可是,我是你親妹妹,有啥事兒你就不能跟我說說嗎?」

  徐豔嘟囔一句:「跟你說有什麼用?你又幫不上忙。」

  徐潔說:「就算我幫不上忙,我知道了,心裡也會踏實些。再說,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幫不上你?我是沒有本事,可是,萬程興許可以幫上你呀?」

  徐豔就沉默了。而徐潔從她的沉默中,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劉萬程果然猜對了,徐豔心中有事!

  徐潔想想,就又回到劉萬程那裡,看看他仍舊熟睡,又給他涼一杯水,放在他可以伸手夠得著的沙發扶手上,然後又轉身回了徐豔屋裡。

  「萬程喝醉了。」她對徐豔說,「屋裡一股子酒味兒,我今晚和你睡。」

  徐豔也不言語,看著徐潔上了床,鑽到被窩裡,自己也就跟著她上床。

  「你們怎麼不辦婚禮呢?」她邊脫掉外套,邊問徐潔。

  屋裡有電暖氣,兩個人蓋一床被子也不冷。

  徐潔就回答徐豔說:「我們去年就打算辦了,等著買廠裡蓋的商品樓。可是誰知道廠裡出事了。萬程和新來的廠長不和,就辭職了。他出來辦工廠,錢就一直不夠用,就沒錢買房子了。其實,辦個簡單的婚禮也不是不行,我也不在乎這個,倆人感情好就行唄。可萬程不願意,他曾經跟我吹牛,非要給我辦個豪華婚禮,什麼大酒店啦,豪車啦,哎,你不知道,可讓他笑死我了……」

  這一晚上,姐倆幾乎是一宿沒睡,終於互相打開心扉,說了一晚上。徐潔已經記不得她什麼時候跟徐豔這麼親密聊天了,大概從來就沒有過。

  而徐潔也是第一次知道,徐豔在外面這幾年,並不是做生意,更不是在公司裡幹,而是跟了一個外籍中年商人,被人家包養了。

  這個商人在海外有老婆孩子,在國內南邊北邊的到處跑,也沒做成多大的生意。所以,徐豔有時候就從南方回來,有時候又從北方回來,全看那個商人在哪裡。

  那商人過年的時候,會回去陪老婆孩子,徐豔也就趁機回來看看。過了正月,商人回來了,徐豔就又回去陪他去了。

  商人曾經答應徐豔,跟他五年之後,把北邊大城市裡買的那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送給徐豔。所以,徐豔每年問商人要的生活費並不高,回來也不能給徐潔和父親留下多少錢。

  就是這樣,她還是省吃儉用地把商人給的錢儘量攢起來,就想著等她掙到了那套房子,把父親和妹妹接過去,換一個陌生環境,誰也不知道她的過去,妹妹也不會因為她的名聲,再受到牽累。從此,他們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北邊大城的房價近年大漲,一年翻一番還多。五年時間眼看到了,商人卻絕口不提把房子過戶給徐豔的事。

  上個月,商人突然對她說,他的老婆孩子要來內陸過年,要住那套房子,讓她提前回家。

  這個時候,徐豔不敢得罪商人,畢竟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法律保障。在商人承諾了過了年,他老婆孩子走了,就把房子過戶給她之後,她回來了。可是,直覺上她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又想不出到底哪裡不對。

  她對商人不放心,這才用電話的方式,不斷和商人保持聯繫,希望維繫住這份感情,在房子過戶手續沒辦之前,穩住商人,不讓他的老婆孩子把他拉過去。

  那房子是她用五年的青春換來的,如今突然覺得不保險了,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徐潔終於知道了徐豔這五年在幹什麼,也知道了她的一番苦心,忍不住抱著她,放聲痛哭。

  第二天的時候,徐潔就找機會,和劉萬程講了徐豔的事。劉萬程聽了,只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再沒有說什麼。他答應,晚上的時候,找徐豔談談。

  上一世的劉萬程,聽說了太多這樣的事。

  在工廠裡生活習慣了的工人,是沒有多少社會經驗的。突然失去生活來源,下崗之後,靠什麼生活?能憑著姿色,做到徐豔這一步的,已經算是鳳毛麟角。從這一點上說,徐豔也不是一個普通人。可多數的人,遭遇恐怕比這個要慘烈的多。

  晚上的時候,三個人坐在劉萬程的辦公室裡。劉萬程詳細詢問了徐豔和那個商人認識的經過,以及他都做過的生意,就許久沒有說話。

  把事情前前後後都在腦子裡想明白了,他才對徐豔說:「姐,讓我看,他把你哄回來,是個圈套。你想用電話釣住他,恐怕是正上了他的當。他也在想用電話哄住你,讓你感覺到他還愛你,離不開你。這樣,你就不會回去和他鬧騰,賴在房子裡不走,影響中介帶人過來看房子。你卻自以為得計,繼續和他煲電話。你如果不信,有一天他突然不接你電話了,恐怕,就是他已經把那個房子賣掉了。」

  徐豔不由目瞪口呆。今天,她在劉萬程的辦公室裡打一上午電話,商人就是不接了。偶爾接了,也是說他很忙沒時間,或者直接說和老婆孩子在一起,不方便,態度明顯變了!

  徐潔給她送飯的時候,她正在記錄給商人打電話的次數,和對方接的次數和通話時間,想從裡面分析點什麼出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就有些激動,叫著說,「他說過的,不會賣房子,還要等著升值的。」

  劉萬程就笑笑,沒有再說下去。

  徐豔慌亂地撲到電話跟前,再次撥號,話筒裡傳來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徐豔一下就癱軟在地上。五年的青春和美好年華,就這樣白白被人騙去了!

  劉萬程和徐潔趕緊把徐豔從地上弄起來,扶到沙發上仰靠著。徐豔臉色慘白,大串的眼淚,從眼角無聲地滾落下來。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正是劉萬程和徐潔漸漸走到一起的時候。而恰在此時,徐豔從大城市裡回來,在家裡呆了一年多,然後才又重新走了的。這才讓徐潔不用晚上在家照顧父親,有了時間和劉萬程去火車站那個咖啡館浪漫,最終走到一起去了。

  現在,劉萬程明白了,徐豔回來,不是像徐潔對他說的那樣,做生意累了,回來休息一年,而是被人家騙了。

  這時候,劉萬程卻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徐豔並不是十分精明的女孩,不可能在上一世裡,給徐潔找到那麼好的工作。

  那麼,上一世的時候,徐潔離開他,離開江山機器廠,說是徐豔給她找到了更好的工作,就是對他撒謊了。

  她為什麼要對他撒謊?當然是要讓他放心自己,不再掛念自己。

  這說明,離開時候的徐潔,還愛著自己。

  那麼,她為什麼要這樣離開,離開了又去了哪裡呢?

  這在劉萬程心裡,恐怕會成為永久的謎團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10
86.兌現諾言

  有了以後二十年經驗的劉萬程,從徐豔對那個商人的描述中,已經基本可以為這個人定性了。

  剛剛打開國門的時刻,有多少無一技之長的淘金者,把大陸這塊處女地,當做了他們獲取意外之財的寶地?

  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有些混得也就跟乞丐差不到哪裡去。

  可是進入國門,他們就被賦予了「外商」的光環。於是,貸款來了,成立公司。可成立公司你也得有本事經營啊?你一個乞丐的底子,行嗎,會嗎?

  於是,再換一個地方,成立一個分公司,再貸款。

  徐豔跟著他南北的跑,劉萬程從她的敘述裡,沒有看到一個掙錢的項目。看到的,只是反覆借貸,拆掉東牆補西牆。而他劉萬程,明明有好項目,明明可以產生高利潤,卻是借貸無門!

  這個所謂的商人,唯一一筆蒙對了的投資,恐怕就是在北邊大城裡,為徐豔買的這套房子。

  房子一下變成了他唯一值錢的財富,大陸的美女也享受了,他不跑,還等在這裡幹什麼?

  劉萬程給徐豔出的主意,只有兩個字:算了。

  不算了又怎麼樣?連個像樣的證據都沒有,普通平民的他們,有什麼辦法可以跑到外面去,把這個人渣抓回來?

  徐豔不甘心,可你不甘心又能如何?好在我們有我們的事業了,你有了一個將來要成為大公司董事長的妹妹。在這個地方,沒人再敢瞧你不起,也沒人再敢翻你的舊賬!

  如果你想繼續你過去的生活,認為過去你活的很滋潤,瞧不起我們小城市裡的小市民,那你就繼續返回大城市裡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以你的能力,下一個目標是你的菜,還是你是人家的菜?你自己琢磨去吧。

  如果你想有一個全新的開始,那麼,你妹妹已經給你打造了一個平台,將來能發展到什麼地步,就看你肯不肯學習,肯不肯刻苦了。

  鬥爭了一個多月,徐豔還是決定留下來,不走了。新年過後,她換上工作服,進車間,從打磨毛刺開始,學習各種量具,學習圖紙,然後學習機床。

  這是很長的一段更新之路。劉萬程說,你只要肯用心,工廠是自己家的,這就是別人沒有的優勢。那麼,你的心有多大,你的前途就會有多大。

  劉萬程終於改變了徐豔的命運,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而他最想改變的,卻是他前世小舅子高軍的命運。

  高軍不去南方,不賠個掉蛋精光回來,就不會讓高強得腦血栓,不會癱在輪椅上。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這個為了國企,為了他手底下五百多號工人,當了半輩子水手的老頭,最後落個這樣的結局,太不公平。

  高強說讓高軍到劉萬程這裡來,劉萬程也想好了怎麼收拾他這個前世小舅子的損招,可是高軍沒來。

  這個小兔崽子,還是和他的狐朋狗友跑到南方去了。

  去就去吧,不跑出去吃點虧,這輩子也成不了人。出去混一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了,將來劉萬程收拾起他來,也容易一些。

  高強已經不是那時候整天悶在家裡,怕見人的高強了。他心裡那團火又重新燒了起來,他比劉萬程都心急,要把萬程工貿公司做大。因為只有做大了,才可以容納更多的下崗工人,才可以讓所有人知道,他高強,還是那個為所有人抵抗風雨的水手。

  估計一個有著這樣心態的老水手,不爭氣的兒子的那點破事,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給他帶來巨大的衝擊。

  無箱液壓成型機的組件,一批批的運到了公司的院子裡。南邊負責安裝的工人也跟著過來了。

  南方的工人,是瞧不起北方工人的。開始的時候,高強根本插不上手,人家不聽他的。

  可是,高老虎的名頭,不是白叫的。一個星期之後,高老虎成了真正的安裝指揮。

  這個工件怎麼吊裝省事,先做哪一部分節省時間?現場劃線做漸開線放圖,看的南方工人一愣一愣的,連跟過來的工程師都對高強豎大拇指,這就是一個全才!

  劉萬程就在一邊笑,我們北方人不比你們南方人技術差,只是……劉萬程就呵呵笑著對南方的總調度說:「你得給我的人開工資。」

  那總調是寶島人,操著怪異的國語說:「我要挖你的牆角,我出五十萬年薪聘他!」

  劉萬程聳聳肩:「只要他願意,我無所謂。」

  雖然是玩笑,但寶島人還是和高強說了。高強只是憨厚地一笑說:「你要能過來投資,把我們廠裡一萬多人養起來,白給你幹老子都沒問題!」

  那條生產線一天一個模樣,眼看著在露出它的本來面目,最終擠佔了那個小工房所有的空間,成為一個立體的龐然大物。

  工程完了,僅僅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運作,試產,產品卻到處是渣眼和氣孔。改進模具,改進砂型排氣構造,增加濾渣工序,調節鑄鋁配方,等等的難題在等著高強。他需要人手,需要技術支持。

  於是,肖涵來了。這小子沒像上一世一樣,去跟著同學做買賣,老婆不讓。

  劉萬程原先是商量讓他改做程序員的,這回只好先緊著高強用了。反正他本行就是學鑄造的,鋁水和鐵水,大同小異,自己去適應去吧。

  肖涵又把他的另一個同學介紹過來,給劉萬程編程。

  劉萬程招人,只是技術人員他說了算,還得首先考慮江山機器廠過來的。其餘工人,都得高強說了算,這是他這位前世老丈人給定的規矩。誰讓劉萬程在他家這麼糊弄高強來著?這下作繭自縛了。

  廠裡有退休工人,特別是做模具的老鉗工,那也算技術人才啊。年輕人已經沒有了學這種手藝活的熱情,水平明顯不如老工人。

  可高老頭倔勁兒上來,就是不要老工人。你都退休了,有國家養著,還和那些沒飯吃的搶飯碗,像話嗎?不會技術不要緊,我找人教!

  果然,還真有和他一樣犯倔的。仨老工人不要工資,在模具車間裡教年青人,把劉萬程給唬的一愣愣的。

  到這年夏天的時候,無箱液壓造型流水線正式投產,大工房裡的加工中心也增加到四台。工人二十多個,技術員四個。會計、倉儲、維修、勤雜全部配齊。這些人絕大多數,都是江山機器廠的下崗職工,萬程工貿公司有了工廠的樣子。

  但這並不是劉萬程心裡計畫的全部,這僅僅只能算他邁出的第一步。他心裡那個計畫,比這個要宏偉的多。

  吳曉波經過學習,已經對外貿生意不陌生了,正四下里物色合格的外貿人才和報關、翻譯一類的大學畢業生。他還要建立一個情報部門,收集各類海外公司信息。

  劉萬程就在城裡的商業街上,在商務大樓裡租了幾間辦公室,要吳曉波按照他學的MBA教程,成立一個小型的辦公系統。這個系統要具備現代公司的模型,銷售、策劃、公關、人力、調查等部門樣樣都要有,先搭起框架,物色人才,等以後公司有實力了,再逐漸把各部門擴充起來,開始商業運營。

  而就在這年的夏天,劉萬程實現了當初對徐潔許下的諾言,在市裡最好的小區,買下了一大一小兩套房子。

  兩套房子前後樓,徐豔跟徐老頭住小的,劉萬程和徐潔住大的。萬程工貿公司已經小有名氣,劉萬程的朋友也越來越多,房子太不像話,不符合身份。

  原本,劉萬程是計畫著趁房價還不高,買套別墅,一家人住在一起的。可算算一套像樣的別墅,加上裝修,怎麼著也得百十萬冒頭,最後還是沒捨得,乾脆找個環境好一點的小區,買兩套房子算了。

  接下來,他就得實現答應徐潔的第二個諾言了。

  他包下了豪庭酒店的整個一層,請來了所有能請來的親戚朋友,要給徐潔一個最盛大,最豪華的婚禮。

  婚禮這天,早上天剛濛濛亮,十六輛高級轎車組成的豪華車隊,從市裡出發,蜿蜒著擠進江山機器廠的平房宿舍區,把穿了潔白婚紗,滿臉幸福的徐潔,從徐老頭那兩間破平房裡接出來。

  在經久不絕的鞭炮和禮炮聲包圍下,讓江山機器廠所有的人,看了一出灰姑娘變驕傲公主的好戲。

  相信這場好戲,能讓宿舍區的街頭巷尾,談論許久許久。

  在這場好戲發生之前,誰又能夠猜到,一個酒鬼、鰥夫的小女兒,還有些神經質傳言的徐潔,竟然可以由醜小鴨迅速變成白天鵝?

  徐潔現在可是萬程工貿公司的註冊法人,真正的老闆,身家已經過千萬了。

  可這位女老闆也很有意思,不懂得結交權貴,專愛和自己過去廠裡的同事玩,穿著打扮也不怎麼樣,還沒她姐姐洋氣。

  回廠裡看同事,竟然自己不會開車,要老公開車送回來。然後就是沒有手機,得劉萬程估摸著她玩差不多了,主動跑回來接她。要是劉萬程估計失誤,就得在角落裡蹲著抽菸等半天。

  更有意思的是,去過萬程工貿公司的人都知道,這位女老闆還兼著工人,經常自己下手操做加工中心。

  其實,劉萬程把資產註冊到夫人名下,是丈夫對妻子的絕對信任和絕對的愛。他向徐潔表明的意思,就是他一輩子都不會變心。

  豪庭酒店的大廳裡,人工小溪的上方,搭建了一個一直通向裡面正中舞台的T形台。

  T型台門口,徐潔一身潔白的婚紗,長長的裙尾拖曳在台上,由同樣穿了嬌豔禮服的徐豔陪著,緩緩走向舞台中心。身後,是八個同樣穿著潔白禮服的伴娘。

  劉萬程一身禮服,左手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右手拿著一個紅色的珠寶盒,已經在舞台中央等著她的到來。

  徐潔在眾人陪同下,眾星捧月一般緩緩走近。劉萬程單膝向著徐潔跪下,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

  這一場婚禮,同樣也會成為江山機器廠永遠的佳話……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11
87.事與願違

  劉萬程對徐潔唯一沒有實現的諾言,就是帶著她,走遍天下的風景名勝。

  他們根本沒有時間。

  劉萬程在惦記著攢錢,再買幾台加工中心,把外貿公司那個皮帶輪系列的整單全部接下來。而吳曉波已經在和外商接觸,更大的,利潤更高的訂單,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他給糊弄過來。

  隨著設備的不斷增加,每月的利潤也在逐漸快速增長。興許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把整個大工房都填滿加工中心。

  可是,這個對劉萬程來說,還遠遠不夠。他的理念,就是向二十一世紀以後的大城市公司看齊。工廠只是他公司的一部分,公司的真正職能,不是工廠生產,而是商業運作。

  但他不願走工廠代工這條路,那樣無法保證產品質量,也就無法保證公司信譽。他要做的,是公司運作與工廠生產的全面掌控,這樣才可以做到有機協調。

  如果將來做到這一步,說不定他向高強許下的那個諾言就能實現。江山機器廠將來所有的下崗員工,都可以被他利用起來。甚至將來有機會了,可以趁國企改制,實行股份制改造的時候,插手進去,將整個工廠控制權拿過來。

  這個命題就太大了,所以,他後面的路還很長很長。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那個前世小舅子,還是給他闖禍了。

  前世他知道的情況是,高軍花言巧語地欺騙了他那個前世丈母娘趙桂芝,拿著家裡所有的錢,去了南方做生意。結果錢被人家騙光了,自己不敢回來。高強急怒攻心,就此發病。

  高強屬於那種把家當旅店的人,他就是一甩手掌櫃的,掙了工資來都扔給媳婦,吃穿用度,從不操心。

  所以,高軍拿走了家裡所有的錢,高強當時並不知道。

  當時劉萬程還在心裡埋怨前世的丈母娘,這也太偏心了吧?明明知道你這兒子乳臭未乾,怎麼能放心地把家裡的錢都給他呢?我們兩口子日子也過的緊張,你怎麼就不支援我們點呢?這也是他和高家矛盾的起因。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這個樣子,而是高強媳婦怕丟人,對劉萬程夫妻隱瞞了事實的真相。

  高軍南下的時候,趙桂芝只給了他五千塊錢的生活費。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呢?也就是被高軍磨的沒了辦法,才給他五千塊錢,盼著他花光了這些錢,就會自己回來。

  在高軍心裡,父親高強因為貪污被抓進去,他在廠裡也抬不起頭來,不如出去闖闖,換個環境。

  父親就算被放回來,沒貪污那麼多錢,貪污個十幾二十萬,應該沒有問題吧?在江山機器廠的工人們眼裡,像高強這樣的實權派人物,手裡有個十幾二十幾萬的公家錢,自己黑起來,根本就不是個事兒。高軍當然要受這種輿論的影響。

  他心裡就恨父母,我是你們唯一的兒子,你們就拿五千塊打發我了?光攢著錢給你閨女吧!

  他是懷著傷心憤恨的心情離開家,和同學去了南方的。

  兩個沒有學歷,好吃懶做的小屁孩,心裡想著南方遍地是黃金呢。現實卻把他們的臉打的「啪啪」的,殘酷地,毫不留情地擊碎了他們的夢想。

  想進大公司做白領,沒有學歷和經驗,那連門都沒有。他們這水平,也就只能進生產線當工人,一天幹十多個小時,上廁所都要算時間,累死累活也掙不到幾個錢。

  這種罪,農村出來的孩子還能忍受,高軍這種少爺胚子哪裡受得了?仨月換了十幾個工作,最後連他媽給的那五千塊錢也眼看要花光了。

  在生產線上受罪,日子過的越艱難的時候,高軍心裡就越恨父母。最終,他絞盡腦汁,憋出一個壞主意。

  他找到他的同學,要他回去跟高強說,他在這裡和人家打架,被人家捅了一刀,快死了,讓他爸媽給他拿醫藥費救命。

  他這同學當然也混的不怎麼地,但腦子卻比高軍靈光,一聽他這主意就不靠譜。

  你住院了,命懸一線,你爸媽非急了不可,肯定會親自殺過來。到時候一看你啥毛病沒有,騙他們,不打死你才怪,你還想要錢?

  高軍一琢磨也是。想想他爹那蒲扇大的大巴掌,心裡就哆嗦,就想把這事兒撂下不幹了。

  可他那同學卻靈機一動,延伸發展了他的這個壞主意。

  他跟高軍說:「可以改成你和人家打架,把對方給捅傷住院了,你被公安給抓起來了。然後,我就跑到你家裡去要錢。就說要花錢救那個被你捅傷的人,要是救不過來,你就完了!」

  高軍一聽,這個主意比他那個強多了。可結果卻是一樣,哪天漏了餡兒,他一樣得讓他爸給揍死。

  他那同學就再次慫恿他說:「你放心,漏不了餡兒。我就說先拿著錢坐飛機過去救命,然後給他們個假地址。我拿到錢,馬上給你打電話,你就給你們家打電話,說自己沒事了,他們也就不過來了。咱們有錢了,再換一個城市呆著。有了本錢,說不定就發財了呢。」

  高軍終於被同學說動,開始實施這個壞主意。

  那時候的通訊很不發達,但社會上騙子並不多,不像現在這樣,可以為我們提供許多的騙術參考。高軍那同學跑到高強家裡這麼一說,兩口子就信以為真了。

  高強本來就整日鬱鬱寡歡,兒子突然出這麼大的事,不由熱血上湧,堵塞了腦部血管。

  劉萬程兩口子只顧著和高強看病,又哪裡顧得上詳細詢問高軍到底發生了什麼?

  等高強病情穩定,高秀菊回家問她媽高軍怎麼了的時候,高軍已經打電話來家,跟他媽說自己一切安好,不讓家裡人過來了。

  這時候,趙桂芝就倒過悶兒來了,她讓自己兒子給騙了。可騙錢的高軍那個同學,已經拿著錢跑了。趙桂芝心裡清楚,錢到了兒子手裡,再想要回來,恐怕比登天都難了。

  這邊連高強的住院費都是劉萬程拿的,再和他說自己的錢讓兒子給騙走了,怎麼張這個口,老臉往哪兒擱?所以,趙桂芝連閨女高秀菊都沒敢告訴。

  後來高軍仍舊一事無成,混不下去,從南方回來,趙桂芝就只說自己給高軍錢做買賣,讓高軍賠了。

  當媽的這麼給當兒子的隱瞞丟人的事實,高軍並不領情。他和劉萬程一樣,認為老頭的錢都給了對方了。因為那一次,他只騙到了三萬塊錢。可清廉一生的高強,家裡也就只有三萬塊錢呀!

  劉萬程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以往的細節,只是覺得高軍賠幾萬塊錢,對那時候的高家來說,是個大錢,高強會著急上火。現在,幾萬塊錢對他來說也算不得大錢,再說不還有他在嗎?他替老頭出了這個錢就是了。

  再說現在的老頭,精神頭兒也不是那時候了,走路都虎虎生風,這點小事兒根本不可能把他給放倒,從此也就不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只一心等著他這前世的小舅子賠了錢回來,好好收拾他,讓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

  那天上午,正碰上高強在公司裡發火。

  鑄鋁工房丟了十幾個鑄鋁件,劉萬程就打電話給他認識的那個徐所長。人家還真熱心,第三天就在廢品收購站給找到了,然後就帶著那個收廢品的來公司裡指認賣鑄鋁件的人。

  是鑄鋁工房的一個工人小辛,每天偷偷在腰裡別一個,慢慢帶出十幾個來,偷偷到收購站賣了。

  劉萬程心裡有那個龐大的計畫,就很少在公司裡。他得根據自己的計畫,設法提前結交一些朋友,為自己發展鋪平道路。

  他還在市裡租了辦公室,安頓吳曉波那一公司文員,倒是在吳曉波那裡的時候比在公司裡的時候多。

  公司裡主要就是高強和王浩負責。高強管鑄鋁車間,王浩管機加車間。

  十幾個鑄鋁件,價值幾千塊。在那個時代,嚴格說,作案資金超過三千塊,就構成刑事犯罪了。

  高強和張年發的觀念,基本是一樣的。小辛也是江山機器廠的下崗職工,身後還有老婆孩子要養。他進去了,這一家子可咋整?

  好說歹說,又打電話找到劉萬程,劉萬程再給徐所長打電話,派出所才同意暫時不抓人。

  打發走了民警,高強把小辛叫到自己辦公室裡,問他問什麼要偷鑄件?

  不料小辛還振振有詞:「你們把廠裡的錢變成你們自己的,在外面開工廠發大財,我拿你幾個工件怎麼了?」

  高強就怕別人罵他這個,當時就火了:「我貪污了廠裡的錢,檢察機關為啥會把我放出來?劉萬程貪了廠裡的錢,劉勇那麼查賬,咋就查不到證據呢?」

  小辛就「哼」一聲說:「這年頭,蛇鼠一窩,倒霉的只是我們窮老百姓!」

  高強壓著火跟他解釋:「劉萬程要是為了自己,他現在夠吃夠喝了。可他為啥還要東跑西顛,惦記著把廠子做大?不是為了讓你們有碗飯吃嗎?沒有他開這個工廠,你小子現在還在家裡啃父母呢。你怎麼就這麼沒良心呢?」

  小辛就不說話了,但還是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高強傷心啊。他辛辛苦苦在這裡,和劉萬程搞這個廠子,就是為了將來做大它,讓下崗的工人有口飯吃。為這個,他還硬頂著不讓劉萬程招農民工,只用江山機器廠下崗的工人。

  想不到,他得到這麼一個結果!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12
88.不可避免

  高強讓小辛氣的手都哆嗦了,指著小辛罵:「滾蛋,到會計那裡結賬。你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餓死都不多!」

  他打電話給會計,把小辛轟出去,自己只覺得胸悶氣短,也在辦公室裡呆不住,就出了辦公室,到車間裡去轉悠。

  他得琢磨,他用的這些人裡,還有多少有剛才小辛一樣的想法的?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真是一點不假!看來,這以後招人,人品應該放在第一位。再有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餓死他都不能要!

  接著他就想到,下午下班以後,他得佔用大家一點時間,開個會,把今天這個事情給大家說說。同時,也得讓大家知道,劉萬程辦這個企業,真的是用心良苦。

  這個事情,要是由劉萬程來說就好了,他的嘴厲害,興許能給大家說明白。再說,他是老闆,他的話也更具權威性。

  正想著,一個工人就急匆匆地跑過來,和他說,他媳婦來了。

  高強就納悶兒,她沒事兒跑這兒來幹嗎,難道是高秀菊出事了?

  高秀菊自結婚以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很少回家,回來也是一個人,悶悶的什麼話都沒有,根本看不到冼大夫的人影。

  趙桂芝還專門去廠醫院找過冼大夫,想打聽出點事兒來。可這位冼大夫就是個悶葫蘆,除了說自己準備考研,要準備功課沒時間以外,就什麼也不說了。

  他急急忙忙從工房裡出來,正碰上媳婦,就問:「出什麼事兒了?」

  趙桂芝看見他就哭著說:「了不得啦,你兒子在南方和人家打架,捅死人啦!」

  高強腦袋裡「嗡」的一聲響,就感覺天旋地轉,一頭紮到地上去了。

  劉萬程得到高強在廠裡暈倒的消息的時候,正在另一個相鄰的城市酒店裡,和外省的一個商人探討投資的事情。指望他一個人把公司做大,那得到猴年馬月?他得想辦法吸引資金進來。有了大資金,他才能再創建一個像現在這樣的工廠,然後不斷如此擴建循環下去,公司才能做大,才能在將來有機會的時候,把江山機器廠吞併過來。

  和對方正談的融洽,徐潔就給他打過電話來,高強暈倒了。

  他只能和對方抱歉告辭,先顧高強。

  往回返的路上,他囑咐徐潔,先把老頭送市醫院,要不惜代價,保住他的生命。然後,他就驅車直奔市醫院。

  一路上他就想,還是自己大意了。從時間上算,應該是高軍出事的時候了。

  可是,高強現在這個精神頭兒,這點小事也不至於讓他急火攻心啊?難道,這冥冥之中,果真是老天爺安排的,就是讓高強在這個時候得腦血栓,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濟於事嗎?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高強已經進了病房,打上吊瓶了。徐潔和吳曉波都在。

  問了高強的病情,果然和上一世一樣,腦血栓,已經做過CT了。

  他就問徐潔:「高姨呢?」

  徐潔回答說:「高叔身子大,車裡坐不開,我和王主任過來的,就沒讓高姨跟來。吳經理來了,王主任就回去了,順便和高姨說一聲,人沒事,讓她放心,先不要過來了。」

  劉萬程就又問:「通知高秀菊沒有?」

  徐潔說:「找人去廠裡了。」

  劉萬程說:「你們忙一天,都累了,都回去吧,晚上我在這裡守著他。」

  徐潔說:「你開車出趟遠門也累了,還是你回去吧?待會兒我叫徐豔過來。」

  吳曉波就在一邊說:「那哪兒行?他一個大男人,你們怎麼伺候?你們都走吧,我在這兒守著。」

  吳曉波接送高強去一分廠,一開始誰也懶得搭理誰,後來開始說一兩句話,開始談工廠,談銷售,就是不說高秀菊。

  到後來,兩個人開始互相佩服。高強管理工廠的能力,比劉萬程厲害。他就是沒有劉萬程那些新的理念,不然,劉萬程絕對不如高強。

  同樣,高強也是佩服吳曉波那一套營銷手段。如果當初高強有吳曉波這麼個銷售科長,估計等不到事發,他就可以籌集到設備更新換代的資金。

  再後來,兩個人開始無話不說,還挺投脾氣。吳曉波是個自來熟,為了工作,想和高強熟悉起來,一點也不是難事。只是因為高秀菊,心裡有些抹不開。

  其實,他早自己想明白了,高秀菊跟著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心裡早就不恨高強了。而高強竟然後悔阻止自己閨女和吳曉波來往了。

  有一次,兩個人出去聯繫鋁錠,晚上回不來,在一起住旅館,就把高秀菊這事兒給說開了。

  從高強那裡,吳曉波得到了一個震驚的消息,自結婚開始,高秀菊和冼大夫就不在一起。至於為什麼?高強也不知道。他們兩口子對閨女不放心,會時常去高秀菊在農村租住的房子那裡看看。女人心細,趙桂芝就發現了這個秘密。

  高強故意透露這個消息給吳曉波,其實是有私心的。他已經料到自己閨女早晚會和冼大夫離婚,他是想讓吳曉波將來能和高秀菊在一起。

  可是,現在的吳曉波已經漸漸成熟起來了,他知道自己和高秀菊並不是合適的一對。他看上徐豔了,正在想方設法給劉萬程當姐夫呢。

  他不喜歡高秀菊,劉萬程喜歡啊。他差點一時激動,把這個消息告訴劉萬程。可是看看劉萬程和徐潔那麼恩愛,想想還是算了吧。

  高強好好的就倒下了,吳曉波心裡也挺難過的。所以,他聽說了,就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聽吳曉波說他要留下,劉萬程卻搖搖頭拒絕了。他說:「還是我留下。要是老頭晚上醒過來,我還想和他說幾句話。你們先走吧。」

  劉萬程做人很溫和,就是當了老闆,仍舊沒有失去他表面溫和的性格,很少有這麼固執的時候。

  徐潔和吳曉波看劉萬程如此堅持,就只好先回去了,囑咐劉萬程有事打電話。現在,手機已經開始逐漸普及,大家也就都配上了。

  徐潔越來越會辦事,知道捨得花錢的時候花錢,給高強要了單間的高級病房。其實,市醫院一直床位緊張,不要單間高級病房,恐怕連院都住不上。

  徐潔和吳曉波走了以後,劉萬程就站在高強的病床前,默默地看著他昏睡不醒。

  無論他怎麼努力,這個倔老頭,還是不能躲開他原來的命運,劉萬程心裡很不好受。

  趙桂芝跑到廠裡來,肯定是告訴高強,高軍做生意讓人騙了的事情。

  可劉萬程就是想不明白,為這麼個事情,她有必要跑到廠裡來說嗎?等高強回家再說也不晚呢?還有,就這麼屁大點的事,高強怎麼會承受不住呢?這不比他被檢察院帶走,關在小黑屋裡的時候,容易承受的多嗎?

  看來,冥冥之中,果然有老天爺在左右,不是他劉萬程能夠改變的。

  可是,老天爺你也太不公平了,這是一個從不考慮自己利益,一心為別人考慮了一輩子的好人呀!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他呢?

  他就又低頭看著高強,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老丈人,高叔,老爺子!你得挺住,再不能像前世一樣崩潰掉,我還有好多事情要依靠你呀!出院以後,你必須要站起來,再做天不怕地不怕的高老虎,讓老天爺看看,到底是他老天爺厲害,還是你高老虎厲害!

  正在胡思亂想,病房門一開,高秀菊進來了。穿一件咖啡色的風衣,手裡提著個保溫桶。

  劉萬程驀然發現,高秀菊消瘦了很多,乍一看到她,他竟然覺得很尷尬,一時不知說什麼好了。

  高秀菊倒沒感覺出什麼來。在她眼裡,劉萬程也不過就是去他們家次數多一些,比一般朋友略微熟悉一點罷了。

  她進來,順手把門關了,問劉萬程:「醒了沒有?」

  劉萬程搖搖頭,沒有說話。

  高秀菊嘆息一聲:「他太累了,比原來上班的時候還累。」

  劉萬程就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高強就是個工作狂,從鑄鋁車間安裝調試到正式運轉,他每一件事都要操心,都要過問。而且,這人是個下手型的幹部,不管什麼事情,都要親自動手,身先士卒。早上早來,晚上晚走。

  劉萬程怕他年紀大了累著,可勸他不聽啊。沒辦法,他專門聘了個有經驗的大學生給他當副手。那大學生跟他一個禮拜,直接就累趴了。

  想起這些,劉萬程的確感到心裡十分愧疚,許久對高秀菊說:「是,都怪我沒有照顧好他。」

  高秀菊就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說:「你回去吧,我在這裡照顧我爸。」

  劉萬程說:「不用,還是我在這裡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高秀菊卻突然激動起來:「劉萬程我求求你,別再摻合我們家的事了,行嗎?自從碰到你,我們家就一直倒霉。先是你和吳曉波打架,害的我成了這樣!然後你就跑到我們家裡來,一個勁說我爸那麼幹違法,結果我爸就被抓了!好容易我爸被放出來,你又攛掇他和你搞廠子,結果把他害成這樣!然後你又打我弟弟的主意,讓他跟著你幹。結果呢,我媽存了一輩子的錢,讓他敗壞個精光!你說我們家這輩子到底欠你什麼了,你怎麼總是陰魂不散地纏著我們不放呢?」

  劉萬程就愣在那裡。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06:12
89.鬱悶

  高秀菊得到消息,從廠裡騎自行車向市醫院趕的時候,正好碰上徐豔開車送王浩回來。

  王浩攔下高秀菊,告訴她高強病情已經穩定了,廠裡有人在醫院裡,不用著急趕過去。倒是她媽神色有些不對,就勸她先回家看看她媽。

  高秀菊又掉頭回來往家裡趕。

  這時候,趙桂芝已經接到高軍從南方打過來的電話了,也倒過悶兒來,她讓兒子給騙了。心裡是又羞又恨,她怎麼養了這麼個不爭氣的兒子!

  接著她就想到,她怎麼跟高強說兒子殺人了呢?當初到底怎麼就稀里糊塗說這麼一句,把老頭給急暈了呢?大概是怕老頭忙著工作,不說嚴重點,怕他不肯回來?她也鬧不明白自己到底這是怎麼了?

  不管怎麼著,兒子一點事沒有,她這心也就放到肚子裡了。老頭身強力壯的,也就一時急火攻心,過不了幾天,沒準就又跟小牛犢子一樣,滿地撒歡兒了。

  就在這時候,高秀菊回來了。這閨女隨她爹,火爆脾氣,要是知道是她把自己老頭嚇暈了,非跟她急眼不可。

  琢磨半天,她還是像前世一般,編了個謊,說她偷偷把家裡的錢都給了高軍,讓高軍在南方做買賣給賠光了。她就想著去廠裡和高強商量怎麼辦?結果高強一聽,就暈過去了。

  高秀菊瞭解她爹,那是個不怎麼在乎錢的主。要說這事兒能把她媽給急暈,她還相信。能把她爹給急成這樣,她爹不變老財迷啦?前世的時候她就不相信她媽編的這個謊。不過前世老爺子一天到晚的萎靡不振,病病殃殃,倒有這個可能。今世高強歡實著呢,高秀菊就更不信了。

  看閨女表情,高強媳婦就知道高秀菊不信。一咬牙,就繼續往下編:「你不知道,你爸最近可累了。這個劉萬程,雖說給他的工資挺高,可也不能拿他當牲口使啊。眼看六十的人了,天天早出晚歸,一幹就是一天,連個禮拜天都沒有。時間長了,他受的了啊?估計多半是給累的。我又把你弟弟這事兒一說,他就受不了了。」

  這一世,高秀菊和劉萬程還是沒弄明白高強是怎麼得的腦血栓。

  聽說劉萬程把她爸給累成那樣,高秀菊這氣就不打一處來,把前面後面的事就都想起來了。

  沒有劉萬程,沒準兒她和吳曉波早結婚了。你看吳曉波現在混的,有車有房,也不比他劉萬程差到哪裡去。關鍵是沒有劉萬程,他爸在家也就鬱悶點,她頂多就是多回來陪著他說說話也就完了。這下好,直接腦血栓了,醒不醒的過來還難說呢!

  高秀菊這火騰一下就上來了,匆匆在家做好了飯,就打算找劉萬程算賬去。

  在單間病房裡,她對劉萬程說的那話就算客氣的了。這還是她騎自行車一路過來,在路上冷靜了許多,才沒直接對劉萬程開罵。

  劉萬程讓高秀菊數落一頓,竟然啞口無言。他心裡也奇怪著呢,老頭心理素質不至於那麼脆弱,怎麼這麼容易就倒下了?關鍵是他是倒在自己的工廠裡,就是讓他給累壞的,他倒覺得高秀菊說的有道理了。

  他就對高秀菊說:「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高叔,是我的錯。」

  高秀菊並不領情,問他:「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

  劉萬程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琢磨半天說:「高叔的醫療費用,還有日後的康復費用,都算我的。」

  高秀菊冷冷說:「讓你給累病的,不算你的算誰的啊?」家裡的錢都讓弟弟給造了,她只能賴著劉萬程了。

  劉萬程又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他忽然發現,在高秀菊面前,他竟然不會說話了。

  高秀菊現在是看著劉萬程這副樣子就生氣,直接對他說:「你趕緊走吧,以後也不用來了,只打發人送錢來就行了。」

  劉萬程想想又說一句廢話:「你不上班,在這裡照顧高叔,單位不給你發工資的話,你的工資我來支付。」

  高秀菊就怪聲說:「謝謝你啦,劉大老闆!」

  劉萬程就又說:「我給你留點錢,你在這裡買飯吃。」

  高秀菊說:「我用不著!趕緊走吧。」

  劉萬程還不想走,又說:「還是我留下來,你一個女的,照顧男的不方便。」

  高秀菊說:「他是我爸,我是他閨女,有什麼不方便的?」

  劉萬程沒詞兒了,灰溜溜地走了。

  他一路鬱鬱寡歡,心裡五味雜陳,還差點和前面的車追了尾。回到家裡,徐潔問他怎麼回來了?他回答一句:「高秀菊去了。」就仰靠在沙發上,再也不出聲了。

  徐潔已經看出他心情不好來了,默默地給他沖上茶,坐在一邊陪著他。

  劉萬程不說話的時候,基本都是在心裡思考事情。這時候,他最煩別人打攪他。

  果然,過一會兒,劉萬程主動說話了:「明天,還得派個人到醫院去。萬一高叔醒了,行動不方便,高秀菊一個人弄不了他。」

  徐潔說:「要不,就叫王主任安排個人過去?」

  劉萬程搖搖頭說:「得咱們自己人過去,要安排好高叔的一日三餐,需要什麼就買最好的。外人不好在錢上替咱們做主。」

  徐潔就想想說:「要不就讓徐豔過去吧?她有車,也方便。」

  劉萬程又搖搖頭:「高秀菊是個火爆脾氣,你姐那脾氣也夠嗆。倆人再打起來,還不如不去呢。」

  徐潔心思細,立刻就想到,可能是高秀菊跟劉萬程吵架了,畢竟高強是倒在他們廠裡面的。

  想想就說:「不成就我親自過去吧?反正我在家裡事兒也不多。」

  劉萬程還是搖頭:「萬一高叔醒了,不能自理,很不方便的。再說,高叔身體高大,你們兩個女人不一定能搬動他。」

  徐潔就沒招了:「那怎麼辦?」

  劉萬程說:「還是你帶兩個男工人過去吧,出力氣的活讓男工幹。高秀菊不管提什麼條件,都答應她。高叔想吃什麼,挑最好的買,別心疼花錢。」

  徐潔就聽出些不對味兒來了,猶豫一下問:「是不是,高秀菊問你要賠償了?」接著就說,「咱們東面那個廠,重傷了一個工人,光醫藥費就花了二十多萬,現在又要五十萬的賠償,正打官司呢。咱們掙點錢就投到設備上了,其實手裡沒幾個錢,徐豔買車我都沒捨得給她出錢。」

  劉萬程說:「你想多了,高秀菊不是那種人。」

  徐潔接著說:「再說,高叔本來好好的,是高姨過來,不知道和他說什麼了,就一下不行了。」

  劉萬程打斷她說:「丫頭,不要把別人想的太壞。不要說這事兒發生在咱們廠裡,就是跟咱們沒關係,高叔出事兒了,我們也得管。說句良心話,我這個人過去心胸不怎麼開闊,也自私的很。自和高叔、張年發張廠長這倆人在一起,我才看到自己的渺小和可惡。張年發經常和我說,這人啊,不能光想著自己。這句話,我記一輩子,受益一輩子。高叔這裡,咱們能出多大力,就得出多大的力,哪怕把工廠搭進去,也值得。你明白嗎?」

  徐潔就點點頭。這時候,她不敢反駁劉萬程,只能順著他說:「我明白啊。可是,為把這個工廠搞起來,你動了多少腦子,出了多少力?我不是不想讓你的辛苦白費了嗎?」

  劉萬程說:「沒有高叔這麼不顧自己的幫著咱,沒有你在後面操心,沒有王浩、蘇媛媛這些人和咱們擰成一股繩,實心實意和咱們幹,靠我自己也不成。要說辛苦,大家都辛苦。可是再辛苦,也沒有高叔的命重要!」

  徐潔就許久不說話。千辛萬苦幹起來的工廠,這裡面包含著多少血汗,只有她最清楚。她捨不得啊!

  最後還是說:「我明白你的心,萬程。實在不行,關了工廠就關吧,反正咱又不是沒窮過。大不了從頭再來。」嘴上這樣說,心裡卻不好受,就又說:「都是讓那個小辛把高叔給氣的,高叔還不讓派出所抓他。叫我說,就應該公事公辦,讓派出所把他給抓走,要不然將來這些工人當中,再出這樣的,咱就沒法管了。」

  徐潔這句話,劉萬程就注意了,小辛的事,他多少的知道點。高強和張年發一樣,深知一個工人的背後,都有一個家庭。不是實在沒辦法,他不會隨便開除一個工人。」

  他就問徐潔:「高叔為什麼要開除他?」

  徐潔說:「開始我也不知道,只聽見高叔在辦公室裡和小辛大聲吵吵。後來問會計,才知道高叔讓小辛結賬回家了。好像是小辛說你和高叔把江山機器廠裡的錢貪污過來,然後變成自己的,開工廠。然後高叔就發火了。」

  劉萬程立刻就明白了,真正把高強氣出毛病來的,不是高軍,而是這個小辛!高強這輩子唯一的污點,就是被檢察院帶走這件事。說他貪污,這是他最大的忌諱,因為他清廉了一輩子。」

  這樣的工人,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自己在家裡找不到工作,沒飯吃,老婆孩子都跟著受罪。你給他工作,給他比江山機器廠高許多的工資,最終換不來他的感激,換來的,是他的嫉妒和惡意污衊。

  劉萬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就要給徐所長打電話。既然我換不來你的感激,開除你就太輕鬆了。徐潔說的很對,對這種人,就得公事公辦,不能有絲毫同情!

  我劉萬程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沒高強、張年發那麼高尚的思想,我管你什麼老婆孩子?你敢惹老子,老子就讓你死的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撥了號,沒等對方接聽,他又把手機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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