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回下崗時代 作者:肖邦亂彈琴 (連載中)

 
albert1225 2018-11-16 05:19:1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 103818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17
100.為官之道

  多數成功企業,其上層都會有一個團隊,這個團隊圍繞在老闆周圍,對其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團隊越忠誠,企業生命力就越強悍,任何困難都無法撼動。

  而企業的衰敗,往往就是起源於這個團隊的解體,或相互間產生矛盾,或被人挖牆腳成功,趁機滲入。

  劉萬程心裡,始終裝著一個大的計畫。要實現這個計畫,他就得有一個這樣的團隊。

  吳曉波這個人,過於注重利益,外表油滑,骨子裡卻桀驁不馴。要不是劉萬程有比他更高的經驗和能力,根本不能讓他順服。當他翅膀硬起來的時候,忠誠度是值得懷疑的。

  在劉萬程心裡,高強、張年發這種人,才是最忠誠可靠的團隊人選。

  為拉住這兩個人,他可以說是不惜血本。而吳曉波無法理解這一點,差一點就為這個和他翻臉。這就給他敲響了警鐘。

  要不是他鼓搗出那麼一堆大道理,把吳曉波給鎮住,後果會怎麼樣,他自己都無法預料。

  高強這面,他歪打正著,估計恰如吳曉波說的那樣,會鞠躬盡瘁為他賣命了。

  張年發這一面,他也是在想盡一切辦法,試圖把他拉過來。

  可是,這人責任心很重。二分廠陷入癱瘓,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誰有責任,而是如何救活它,讓四百多工人吃上飯。

  這時候強拉他,是拉不動的。這個劉萬程已經試過了。拒絕幫他,勸他過來,高薪利誘,竟然不起作用。

  其實,劉萬程心裡還是搞不懂張年發,這種寧可跟著大家一起受罪也不單獨享福的心態,到底是一個什麼原理?

  但劉萬程也知道,一旦張年發肯答應幫他,這就是又一個高強。他太需要這樣的人才了!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把裝好人的策略走下去,盡力去幫他。

  但江山機器廠,二分廠,早晚會消失的。我這麼實心實意地幫你,到二分廠不能堅持的那一天,你總不能不來幫我吧?

  但是他知道,二分廠在他十幾年之後穿過來的時候,還沒有完呢,他可沒有那個耐心,等到頭髮變白。

  你完不了,我就不能想點壞招,讓你早完蛋?嘿嘿,你也太小瞧我劉萬程了。

  他的穿越,改變了二分廠的歷史,也讓劉勇有機會成為二分廠的廠長。

  同樣,劉勇這個棒槌遠遠不如本來應該來的那個廠長,也加速了二分廠走向滅亡的步伐。

  劉勇這個人他太瞭解了,絕對不是那種甘於寂寞的。二分廠一旦開始好轉,他必然會再想辦法重抓權力。

  論玩心眼兒,張年發不是劉勇對手。到那時候,二分廠真正的末日,恐怕就要到來,他的機會,也就來了。

  劉萬程是商人,當然考慮的,還是自己公司的利益。而利用恩惠維持自己正面形象,同時拉攏人心,讓自己需要的人對自己忠誠,這恰恰是二十一世紀逐漸興起的人性化管理的精髓,劉萬程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這也沒什麼好奇怪。

  那麼現在,劉勇在幹什麼呢?

  還用問嗎?劉勇正到處活動,設法脫離二分廠這個他自己製造的大泥潭,惦記著換個廟重新當菩薩呀。

  可好端端的一個二分廠,最終讓他給造成那樣,這個影響可就太大了,一般人還真不敢幫他。

  最好的結果,恐怕就是免職,找個機關單位去養老。

  辛辛苦苦,費盡心機,幹了近十年幹部,才混到實權中層的位置上,這中間的酸甜苦辣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當然不甘心。

  在二分廠當書記,主管營銷那兩年,他撈了一些,幹廠長前期,分廠還有劉萬程經營的底子,他也弄了一些。這一會,他打算把這些全部投進去,先保住官位再說吧。

  可他忽然就發現,他熟悉的這些領導,大部分都是管組織、人事,或者機關科室的,跟他現在的工作,性質有點挨不上,大多給他說不上什麼話。誰叫他以前是搞政工的,管生產的和他不是一條線啊。但就是這樣,也得跑啊,死馬當活馬醫吧,總比丟了官位強啊。

  跑了幾天,人家看在錢的份上,忙能不能幫上不好說,但還真教了他點東西。

  在江山機器廠,當官也是講究規矩的。政工幹部轉生產幹部,看似風光了,其實就是一步險棋。因為這是兩條性質和做事完全不同的道路。看著都是幹部,做事方法和晉陞的規矩,都有很大的區別。

  政工幹部往往講究和同級的生產幹部完美配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至於如何晉陞,則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了。靠關係也行,靠錢砸也有,反正上去的,都有這方面獨到的才能。

  生產幹部講究就多了,但最基本的一條,就是你得多少的有點管理能力,最少也得佔全部本事的三分。

  你比如說二分廠,沒有劉萬程創造奇蹟之前,也就是所有分廠裡中上等的水平。

  這樣的水平,一般幹部都敢來接手。幹的不好,有那三分本事撐著,不會比原先差到哪裡去。再通過其他本事抹平一下,弄個無功無過。

  要萬一沒準兒老天爺開眼,讓他蒙著了,幹好了,那可就不得了。這時候,其他本事就可以盡情發揮,晉陞基本指日可待。

  但劉萬程創造過奇蹟的二分廠,除了劉勇這種二百五,只知道陞官發財,別人就不肯來了。因為你沒劉萬程那本事,你來了只能是幹壞,不存在幹好,這不成了出力不討好的傻二小了嗎?

  所以,大部分幹部調動,都會選擇差不多的單位,去了好單位反而頭疼。這叫走平不爬桿兒。爬的越高,摔的越狠。

  政工轉生產,不走平專爬桿兒,劉勇這兩條忌諱都犯了,能有好才怪。

  劉勇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兒了,可明白已經晚了呀。

  原來他覺得,自己對二分廠,對分廠裡的工人很瞭解,政工轉生產也沒多大風險。

  在他看來,這些工人,除卻幾個刺兒頭,大部分都是綿羊。只要孤立或者收買刺兒頭,剩下的綿羊,你想讓他們怎樣他們就得怎樣。特別是有了下崗這個口子之後,不服我就讓你下崗,比開除還得講究證據,省事多了。

  但是,他曾經熟悉的二分廠,在經過了劉萬程的打造之後,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劉萬程在的一年,工人們見識了什麼是正確的領導,見識了高效益和高工資。

  劉勇的胡亂插手,使分廠的經營管理逐漸陷於混亂,正常秩序被打破,效益開始逐步下滑。工人們知道這麼幹不對,個別膽子大的,在公開場合就大聲質疑劉勇的管理能力。

  劉勇就用下崗這個法寶,來對付那些質疑他的。你敢質疑我,我就讓你下崗!

  如果有好的效益撐著,他這個辦法也倒問題不大。可他不懂生產啊。不懂還自以為是,到處插手,安插親信,搞得張年發直接沒法管理,整個分廠都形不成有序的管理秩序。

  隨著混亂逐步加劇,效益下滑加速,工人工資急劇縮水。工人累死累活一天拿不到工資,心裡愈發不滿,幹活愈加糊弄,質量也沒法保證了。如此惡性循環,效益一天不如一天。

  當工廠三個月發不出工資的時候,張年發終於忍無可忍,和劉勇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少了頭羊的綿羊們,當然不可怕。可劉勇作死無限度,綿羊們終於找到了讓劉勇自己給逼出來的頭羊。

  張年發雖說不是正廠長了,但他的威信,別說在二分廠,就是在總廠,那也是有數的。他親自跑去總廠,找相關領導反應二分廠的情況,這就不能不引起領導的重視了。

  一個曾經是全江山機器廠工資最高的分廠,兩年時間,竟然能拖欠工人仨月工資。據張年發講,分廠工人已經在串聯,準備集體到總廠辦公大樓這裡來告狀,如果總廠不罷免劉勇,他們就天天在大樓前面靜坐。

  二分廠已經變了火山口了,再不處理劉勇,怎麼跟工人交代?

  劉勇就是在這樣一個情況下,才意識到事情嚴重,官帽要保不住,可是,已經有點太晚了。

  但狗急了還跳牆呢。為了自己的前途,他也豁出去了,把幾年來積攢下的積蓄,都砸了出去。心疼啊!心疼也比丟了官帽強。

  像他這種人,一旦丟了官帽,那在整個江山機器廠宿舍區,就能變成一堆臭狗屎,還不知道得有多少和他有仇的,趁機落井下石報復他呢,估計全家能不能在這裡住下去都是問題!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江山機器廠畢竟能人不少,像這種情況,都有人有辦法給他翻轉。

  有人就給他出了個主意:把所有權力先移交給張年發。

  張年發是能人啊,只要他肯接手,二分廠就能穩定,起碼發出工資不是問題。局面穩定了,你再上下的打點,人家才敢收你的禮,為你說話。

  劉勇就擔心,這樣交了權力,上面會不會直接任命了張年發?

  人家就告訴他,不會。張年發犯過錯誤,有污點。提拔一個中層副職,這個廠裡自己就決定了,沒什麼問題。提拔正職,這就不是廠裡能自己說了算的了。像張年發這樣有污點的人,你直接就不敢上報,上報也得給你刷下來。他已經失去再次出山的機會了。

  劉勇就又擔心,要是上面再派別人來呢?

  人家告訴他,還是不會。

  二分廠現在這個局面,賬上一分錢沒有,工人發不出工資,都憋著一股火。乾柴烈火啊,這不是燙手的山芋,這就是一塊燒紅的鐵塊!有經驗的生產幹部,誰敢來送死啊?一個不小心,就能出大事,那這輩子的前途就搭進去了。

  沒經驗的,像劉勇這樣的二百五倒是敢來,他敢來上邊也不敢用啊,那還不更亂!

  人家就叫他繼續找相關領導活動。如果活動起作用了,最終上面會形成一個共識:還不如就讓劉勇在那兒呆著,起碼他犯過錯了,還有點記性,比再弄個愣頭青去再闖禍強不少了。

  關鍵還是有張年發撐著局面,分廠不亂,上面就敢保劉勇了。

  最終的結果,就是拖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不出事,就比什麼都好。

  劉勇接受了這個建議,迅速將權力移交給張年發,自己美其名曰站在張年發身後,給他全力支持。

  張年發已經看透劉勇了,對他這個決定並不領情。他罷免了一批劉勇的親信,同樣用下崗的方式,讓這些害群之馬回家呆著,省得在廠裡不幹人事光搗亂。

  然後,他開始任命有能力的人接管廠裡各個環節,恢復生產秩序。他有空就往總廠跑,到處找領導狀告劉勇的惡行。可漸漸他就發現,哪個領導都不想見他,開始成心躲他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39
101.談話技巧

  張年發憋著一股火,在總廠辦公大樓裡上躥下跳好幾天,弄得所有領導都跟躲瘟神一樣躲著他。

  他畢竟做幹部這麼多年,慢慢地也就琢磨明白了,有人在保劉勇。

  琢磨明白了,心也就涼透了,不去鬧了。

  這個時候的張年發,真就有了劉萬程一樣的心態。這麼個毫無希望的廠子,我還留戀它幹啥?為啥就不學劉萬程,辭了職去跟著他幹?

  可是回到分廠,看著那破敗的廠房,和廠房之下,那一雙雙滿懷著希望,看著他的眼睛,他的心又軟了。

  分廠現在這個局勢,既沒有錢,又沒有活,怎麼辦?怎麼才能讓大家都吃上飯?

  徬徨無計之下,他就去找劉萬程,希望他能幫幫他。

  劉萬程還是不能理解張年發的心思,在這種情況下,他反而認為是可以將張年發拉過來的大好時機。結果就適得其反。

  劉萬程見死不救,讓張年發心裡很不是滋味。你劉萬程怎麼起的家?沒有分廠這些舊賬,你拿什麼辦工廠?現在你有錢了,就忘了這些在廠裡的兄弟了。

  他是老實人,不好意思當面跟劉萬程翻臉,就又去找高強,希望高強可以勸勸劉萬程。心裡不舒服,就把舊賬的事,跟高強說了。

  當高強對劉萬程講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劉萬程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

  他必須得給張年發一個不幫他的,合理的解釋,不然,他很可能就永遠失去張年發的信任了。

  理由,當然就和對高強說的那樣,這也是高強想做的事情嘛。

  當張年發從高強那裡,知道了劉萬程正在籌劃代管鑄造分廠,讓更多下崗工人有工作的時候,就當真不好意思讓劉萬程出錢幫他了。

  他當初和劉萬程算過啊,讓那麼大的一個廠子復產,需要的資金驚人。現在,劉萬程比他還缺錢。這個時候問劉萬程借錢,實在是不是時候。

  現在,他誰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來讓這四百多號人吃上飯了。

  他就在心裡算計,總廠怕二分廠的工人鬧事,只要能弄到活掙錢,借總廠的錢買材料生產,估計總廠還能答應。只要有活幹,大傢伙就有飯吃。

  他已經不打算跟劉萬程借錢了,吳曉波打電話問他這事兒的時候,他就說,錢他不借了。

  憑良心說,劉勇造了兩年才把二分廠造垮,是多虧了劉萬程幹副廠長那一年多,給分廠積攢下了不少家底,要不然早就完了。

  從這一點上,公正的說,劉萬程不欠二分廠什麼,倒是二分廠欠了他太多太多。

  分廠被劉勇把持營銷科兩年,吳曉波原來做下的客戶都沒了。而劉勇的那些客戶,基本和劉勇差不多,好人不多,不給現錢或者是貨到付款,賒賬的他直接不敢做,怕到時候交了活,錢要不回來。

  經濟社會發展到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複雜了。稍微一點的不謹慎,都有可能讓你血本無歸。

  這樣複雜的營銷環境,張年發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應付不來。他還得和劉萬程去商量商量,看從哪弄點幹了能要回錢來的活?劉萬程這個有經驗啊。

  劉萬程也正等著張年發的到來。他必須改變策略,把從張年發那裡失去了的信任,重新爭取回來。為此,他狠狠心,拿出一百六十萬來,還準備無償給張年發弄活。

  張年發到了劉萬程公司的時候,劉萬程讓他等等,他要在他的經理辦公室裡,給他的管理層開一個會。

  張年發就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自己辦企業,忙啊。

  他就說:「那你先忙,我改天再來吧?」

  劉萬程就笑了說:「老大,我從來沒拿你當外人。這個會,關係到鑄造分廠的事兒,你也聽聽吧,也好知道我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張年發只好留下了。

  劉萬程開這個會,自然還是因為大家都不同意他代管鑄造分廠的計畫。

  這幾天,他的日子不好過,徐潔天天在他耳朵邊叨叨,直接就變了另一個高秀菊。甚至連徐豔都跑到他家裡,苦口婆心勸他收手,畢竟好日子來的不容易不是?

  在大家都堅決反對的情況下,連高強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光想著弄大的,多接手些下崗工人,可咋就不想想人家劉萬程創這麼一大片家業的艱難?讓人家冒這麼大的風險,對得起人家對他的照顧嗎?

  他找到劉萬程,對他說:「萬程啊,要不然就算了吧?你創業也不容易,萬一不行,把這份家業搭進去,就害了你了。」

  劉萬程心裡就笑了。你高老頭知道為我想了,就說明你完全和我一條心了,不再分啥資本主義了,這就算腐蝕成功了。

  他就問高強:「叔,咱先不說這個。我就想聽您一句話,鑄造分廠讓叔您來管理,產品銷路你不用操心,咱能不能盈利?」

  這回高強知道慎重了,閉著眼睛耷拉著臉,在自己屋裡考慮了三天,才答覆劉萬程四個字:「沒有問題。」

  劉萬程就笑了:「那不就得了?這麼大的事業,咱那天說的那麼好,可以解決上千下崗工人的穿衣吃飯,咱為啥不做?做!」

  於是,張年發來的的時候,劉萬程就選擇這個時候,召開他萬程工貿成立以來,第一次管理層會議,有點一箭雙鵰的意思。

  萬程工貿不大,參與會議的不多。徐潔是法人代表,當然要參加。徐豔算是徐潔的專人助理,也參加,再就是股東吳曉波,還有管理上的肖涵、王浩,然後就是被劉萬程任命為副總的高強,這又多了一個張年發。

  會議開始,劉萬程先讓大家各自說看法。大家當然七嘴八舌,說了半個多小時的反對和不行。吳曉波這小子不知哪根筋不對,一言不發,不說反對,也不說支持,隨便。

  待大家都都說夠了,安靜下來,劉萬程開始說。

  跟這些人說,可就不能像跟吳曉波那樣說了,那就把所有的秘密都漏了。

  做生意,難就難在你有時候不能完全說實話。說了實話,沒準兒就沒人和你玩兒了,背不住大家各有想法,徹底就亂了套。這時候,就看你有沒有辦法,把心思不一樣的所有人,給攏到一塊兒了。

  他還是和過去一樣,不急不躁,聲音不緊不慢,斯文的狠:

  「我上個星期,去廠區宿舍,宿舍區那條破水泥路大家都記得吧?王、肖二位經理,現在還在那邊住,還要從那裡走。

  不知你們注意到沒有?公路到水泥路的那個路口邊上,有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子,頂著大中午的日頭,守著幾箱方便麵,在那裡坐著沒有?

  這女的叫趙鳳,她老公,就是我們二分廠的職工,過去我認識。

  可是現在,她曬的臉色黢黑,皮膚乾燥,我都認不出她來了。

  我問她,為什麼要幹這個?因為她在那裡風吹日曬賣一天,都掙不了五塊錢!

  她告訴我,她下崗了,沒有工作。她老公幹一個月才掙三百多塊錢,家裡還有個不到一歲的孩子。物價漲這麼快,三百塊錢,過不下一個月來,只能出來賣點方便麵補貼家用。

  你們知道嗎?那幾箱方便麵,是她用小推車,從二十多里地以外的批發市場裡,批發來的。

  我聽了,心裡很不是滋味。推著小推車,來回就得走四十多里地呀,只為每天多五塊錢的收入!

  五塊錢呀!對現在的咱們來說,差不多就不算錢了。可是,對她的家庭,就是一筆收入,甚至是一頓全家的晚飯錢!

  像她這樣的職工家庭,在江山機器廠有多少?咱們心裡應都有數,太多了!

  我很慚愧,我幫不上她。咱們的廠子裡,已經沒有多餘的崗位了。

  現在,我們是好了,日子也過舒坦了。可是,我希望大家永遠不要忘記,你們也是從那裡出來的,想想那麼多的家庭,那麼多過去和你們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還在為一日三餐而辛苦受累,還在為日子能夠過下去而風吹雨淋日曬,為了五塊錢走四十多里的路!

  我問問你們,你們能安心地過自己的日子,能忘記他們嗎?能嗎?

  現在,總算有一個可以幫到他們的機會,有一個可以同樣也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機會,你們卻為了你們安穩舒心的日子,不讓我去做,不許我去幫他們。

  我可以服從你們的決定,我可以不去做,不去冒險幫他們。可是,不做這件事,我會良心不安一輩子。一輩子無法找到說服自己不幹,和原諒自己不去幫他們的理由。

  我問你們,換成你們處在我這個位置上,良心會安寧嗎,會嗎?」

  劉萬程就這麼突然沒有了聲音,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徐潔甚至直接被他說的抹開眼淚了。其餘人也把頭低下了。

  屋裡就這麼靜著,靜了好久好久。

  劉萬程突然就又說話了:「我再問你們一遍,幹,還是不幹?」

  沒有人回答他,但再也沒有人出聲反對他,連徐豔都不說話了。

  坐在那裡的高強,禁不住在心裡感嘆,他不會是最後那個水手了。他過去沒有看錯,他的後面,還有劉萬程這個水手。

  他要是知道,像上一次對付小辛一樣,這僅僅又是劉萬程的一種說服別人的手段和技巧,他非氣死不可。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1
102.有始有終

  劉萬程的話,還把一個人給感動了個稀里嘩啦,這個人就是張年發。

  他不由就在心裡感嘆,過去真是看錯劉萬程了。為一千工人的飯碗,連自己的千萬身家都能投進去,這哪兒是財迷呀?得虧當時他沒有頭腦發熱,把他給舉報了。

  人家這才是真正實心實意地為工人著想,為了大傢伙不顧身家性命啊!

  來之前,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從劉萬程這裡拿點錢救急?現在,他不猶豫了。

  他不能到萬程工貿來跟隨他,幫不上他,心裡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咋還好意思跟人家借錢啊?

  會議結束之後,劉萬程留下高強和吳曉波,四個人坐在沙發上。

  劉萬程就從自己的辦公桌裡,拿出一個泛黃的塑料皮本子,把它打開,放在茶几上。那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了許多數字和人名,人名下面還有對這個人的詳細介紹。

  他說:「當年,我從王會計手裡,拿走了一百五十九萬四元四角二分的欠條,要回來六十二萬四千元整。所有的記錄,都在這裡了。」說完,就把那個塑料皮本子,遞給了張年發。

  張年發接過劉萬程遞過來的塑料皮本子,仔細地看了許久,才抬起頭來說:「萬程,你這個要錢的辦法很巧妙。怪不得別人要不回來,你可以。其實,當時我們豁上損失,能要回這麼多錢來也行啊,怎麼就這麼死腦筋呢!」

  不過,接著他就苦笑了說,「你這叫內外勾結,行賄分贓,我就是知道這個辦法,也不敢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錢,白白沒了。」

  說完,就把那個本子遞給了高強。

  高強戴上老花鏡,也是看了許久,但是沒有說話,又遞給了吳曉波。

  吳曉波卻看的目瞪口呆:「臥槽,這麼絕的招你都能想出來!」

  看完了,吳曉波沖劉萬程伸大拇指:「哥,你真是我滴哥!兄弟服了,永遠佩服!」

  劉萬程這才對張年發說:「老大,我要回來的這些錢,按照現在的價值,估計得一百萬左右了。我劉萬程做事,講究有始有終。我再給你算上利息,給你準備了一百六十萬,權當我要回來的是全款。你看,這樣,我這個債,算是還清了嗎?」

  張年發說:「萬程,你誤會了。我來不是問你要錢的。師兄把你的話給我帶到了。你給二分廠留下的,不僅是財富,還有你做事的方法和理念。這些東西,無論多少錢都買不來。沒有你留下的這些東西,二分廠早完了。所以,你不欠二分廠什麼,反而是二分廠欠你一個公道。我來,就是告訴你,再難,我都能挺過去,維持住大傢伙的工資,我老張還有這個本事。」

  張年發說到這份上,劉萬程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這時候把錢往二分廠一投,劉勇立馬眼紅,沒準兒這錢就又喂了白眼狼了。

  張年發不要,他也就不再堅持。反正我心意到了,你不要我也沒辦法。他也知道,張年發現在,最著急的就是趕緊讓工人有活幹,掙工資吃飯。

  他就對張年發說:「活的事,我早想到了。我已經讓曉波的班子,專門拿出人手,針對二分廠的設備,給你找活幹了,保證你生產任務充足。」

  張年發眼淚就差點掉下來:「萬程,啥也不說了,我代表二分廠四百號兄弟,感謝你!」

  劉萬程一笑說:「都是自己弟兄,見外的話就不說了。沖老大你和四百號工人,我們給你們找活,不收費用,白幹。不過,老大你心裡也要有數,經濟發展到今天,像二分廠這種老式機加工,利潤很低,也就只能保證大傢伙有工資發,沒有太多利潤。」

  張年發點頭說:「我們整天做這個,都明白。不被人家騙,掙個飯錢,老婆孩子餓不著,就不錯了。你劉萬程沒忘二分廠的弟兄,還在為大家操心。我回去把這事兒跟大家一說,大家還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過了好一會兒,劉萬程才嘿嘿兩聲說:「老大,我那些借條,你還給我吧?要不我睡不著覺。」

  張年發就奇怪問:「啥借條?」

  嘿,劉萬程這個氣,老張咋關鍵時候犯迷糊呢?我對你老張可是仁至義盡了,又是給錢又是無償給你找活幹。雖然那錢你不要,可那是你不要,不是我不給。我都這樣了,你還想拿那個威脅我啊?

  這個事情是不能含糊的,那些東西留在世上,對劉萬程來講,始終是個威脅。

  他只好明說:「我從王會計那裡拿走舊賬的時候,給他打的借條啊。」

  張年發看看高強,又看看劉萬程,一臉迷惑說:「我當時就銷毀了呀?你現在問我要,我上哪給你淘換去?」

  劉萬程就看高強,一股強烈的,上當的感覺油然襲來。

  高強就嘿嘿笑了:「我就是詐詐你小子,看看你嘴裡到底有沒有實話!」

  嘿,這老爺子!看來過去自己跟他撒的那些謊,根本就騙不了他。他知道劉萬程撒謊了,只是不說。

  劉萬程就想,以後,跟這老爺子撒謊,額,不,說話,是說話,得千萬小心慎重了。

  放下舊賬這頭心事,劉萬程開始專注於代管鑄造分廠這個計畫。

  通過和銀行方面的幾次接觸,銀行方面提出,讓劉萬程在適當的時候,組織一個專門報告會,屆時銀行會組織有關專家和領導參會,聽取萬程工貿方面的報告。

  如果萬程工貿的代管報告,得到了有關專家和領導的認可,雙方就可以簽代管協議了。

  之後不久,趙傑就又給劉萬程打來電話,告訴他,市裡有關領導也會參加報告聽取會,只不過是偷偷來,不公開身份,讓他把報告組織嚴密點,不該講的,犯忌諱的話千萬不要說。

  劉萬程閉著眼琢磨半天,忽而就笑了,貸款的事,恐怕有眉目了。

  從這一天起,他改到市裡吳曉波的公司上班了。親自坐鎮,要求吳曉波帶領他手下的調研、公關、銷售等一線策劃團隊,給銀行方面拿出一份數據完整,具有最大說服力的可行性報告出來。

  關鍵是他對報告的要求,直接讓吳曉波摸不著頭腦了。

  第一,要讓銀行方面,完全相信他的萬程工貿可以迅速讓鑄造分廠恢復生機,迅速盈利。第二,還不能洩露所有以後需要用到的商業秘密。第三,以後的運營手段,也不能詳細洩露。以免銀行方面把這份報告洩露給其他商業財團,成為別人的參考借鑑,增加自己的競爭對手。

  這就難為吳曉波了。這等於是用欺騙的手段告訴對方你不是騙子,誰信呀!

  吳曉波表示鴨梨山大,難以完成。

  劉萬程可不管這個。特麼我給你配最好的車,讓你的團隊拿最高的薪水,關鍵時候你們就慫啦?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養你們都肥的快走不動道了,到最後你們什麼都拿不出來?我不管,老子不聽困難,我要的是報告!

  吳曉波一個勁咧嘴呀。從你給我配車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果然叫我猜中了!

  我們是沒盡心盡力嗎?是你要的這玩意兒也忒奇葩了,既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啊,這世界上的好事就都得是你劉萬程一個人的,就不興有別人的啦?

  劉萬程還有理了,要是一份普通的可行性報告,我隨便花錢雇個人就給我寫了,還要你們幹嗎?你吳曉波整天吹牛,牛逼哄哄的,好像這世界上你敢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似的,你的本事呢,光吹牛啦?我不管,從今天開始,報告出來之前,都得給我加班加點!

  於是,整個萬程工貿總部的辦公樓,燈光就通宵達旦地亮著。

  吳曉波直接不回家了,就在他的副總辦公室裡,天天看那些反覆修改的報告,著急上火,嘴角都起了血泡了。各部門經理讓他訓斥了個遍。

  「你豬腦子啊,我讓你把國名去掉,你直接就給我弄一外國倆字替代啊?這麼去給人家介紹,人家立刻就弄明白你的銷售渠道了!你是豬腦子,就指望人家也和你一樣是豬腦子,是不是?」

  「你給我列什麼具體產品?你知道這些產品需求,是我們花了多大代價搞來的嗎?這裡有多大需求,多少個種類,一筆帶過去就行了。想知道是什麼,讓他們自己調研去!」

  「你弄的這是什麼,啊?就你寫的這些破**玩意兒,你自己信嗎?專業修復團隊,必須用英文,英文知道嗎?實在不行你給我用阿拉伯文都行,就是不許用中文!你上大學都學什麼了?光顧著泡妞玩遊戲了是不是?」

  策劃部經理都哭了:「吳總,您要的這份東西,它根本不能算正規執行方案啊。這,基本就是一本騙術大全,我們都沒學過啊。」

  吳曉波就嘆口氣:「不是我要,是老闆爺要!」

  經理愣怔半天,愣是沒想明白「老闆爺」是誰?

  吳曉波一臉無奈:「笨呢。咱公司法人代表是誰?徐潔呀,那才是老闆!劉萬程他不就是……」

  吳曉波閉嘴了,因為劉萬程已經進來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2
103.報告會(一)

  劉萬程拉著臉進吳曉波辦公室,從他辦公桌上拿起那份報告,坐到一邊沙發上看去了。

  吳曉波和策劃部經理,就都忐忑不安地看著他。

  半個月了,大家加班加點,體力、腦力都要到極限了,再不行的話,他們就沒活路了!

  這一回,劉萬程倒是挺痛快。

  十分鐘之後,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報告遞給策劃部經理:「就按吳總說的,把那個團隊的中文名稱改阿拉伯文,就這麼定稿吧。」

  啊?這就行啦?把經理給興奮地,撂著蹶就跑了。

  吳曉波就看著他問:「我怎麼覺得這方案修改一次就降低一個檔次,這到最後都變騙術大全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到你這裡,反而通過了。你這是要玩什麼花活呢?」

  劉萬程不緊不慢,重新坐回沙發裡,半天才說:「你把方案搞的再細緻,章節搞的再專業,在那些專家面前,人家也能給你挑出一大堆毛病來,說否了你,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吳曉波就搞不明白了:「那你搞成這個樣子,不是更上不了專家的眼了嗎?」

  劉萬程就看他:「這你就不懂了吧?方案越離譜越好,關鍵是看誰來講解這些專業的東西。讓你吳曉波去講霍金的那些東西,人家會認為你是瘋子。霍金去講,那就是超前科學。明白沒?」

  吳曉波琢磨半天說:「你的意思,是讓我上國家科學院,請個著名專家來,給咱當講師?可人家也得願意搭理我呀!」

  劉萬程就搖頭:「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你整天吹自己腦子好使,就這個好使法啊?你就差笨死了!你弄幾個洋人來,給他們披上個華麗的外表,然後滴裡嘟嚕說一大堆誰也整不明白的外文,再配個不怎麼著調的翻譯。你冥想一下效果,怎麼樣?」

  吳曉波仰頭閉眼,琢磨劉萬程的話,許久,嘿嘿地笑了:「忒特麼玄幻了!有這主意你早跟我說成不成啊,害的我忙半個月,愣是沒掌握要領!」

  劉萬程摸摸鼻子:「早我不也沒想起來嘛。」

  吳曉波接著就又犯愁:「這大鼻子專家也不好找啊?」

  劉萬程就瞪他一眼:「改革開放這麼些年了,咱這小城裡沒有,大城裡滿大街跑的都是,隨便拽幾個回來!翻譯你別跟我說也找不著!」

  方案在劉總那裡通過了的喜訊,迅速傳遍了公司上下,大家不由歡欣鼓舞,熱淚盈眶,總算可以睡個懶覺,不用天天加班了!

  大辦公間裡正一片歡騰的海洋,劉萬程就在門口出現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士。

  大家安靜下來,一起看著劉萬程。估計方案完成,老闆要給大家說幾句鼓勵的話,沒準兒還要給大夥兒多發點補助。可後面跟著那個一臉嚴肅地女的是幹什麼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劉萬程就講話了:「你看看你們,一個個也算是白領精英,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穿著打扮五花八門,一點品味沒有,這會影響我公司的形象!所以,我給你們請來個禮儀專家。」

  劉萬程一閃身,就把身後那位三十多歲的女士讓到了身前:「這位孫萍女士,是全國知名禮儀專業專家。從今天開始,孫女士加盟我們公關部,任禮儀司經理。大家歡迎!」

  一陣不怎麼整齊的掌聲之後,孫萍經理就開口了:「鼓掌也是一種禮儀,你們這種鼓掌方式,我聽到的就是對公司的不滿,和對我的不歡迎。鼓掌要有節奏感,節拍要掌握準確。大家跟我做一遍。」

  大家跟著孫經理再次鼓掌,這一次就歡快熱烈多了。

  劉萬程滿意地點點頭說:「看到沒有?禮儀確實十分重要!所以,我宣佈,從今天開始,為了公司形象,為了提高各位的品味、修養和素質,上午和下午,各拿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跟孫經理學習禮儀。講話、行走、站坐,包括穿衣打扮化妝,都是學問。一個星期之後,孫經理全公司巡視,發現不符合禮儀標準的,抓住一次,最少罰款五十元!」

  啊?超額補助沒盼到,把罰款給盼來了。大家就都不出聲了。

  「不滿意是吧?」劉萬程不高興了,「學習禮儀,不僅僅對公司形象有好處,尤其是對你們個人,更有好處。」

  就看向身邊一個男職員:「劉斌,二十五了還沒女朋友是吧?知道為什麼嗎?走路八字步,彎腰弓背,跟個小老頭差不多。就你這形象,哪個漂亮妹妹願意和你在一起呀?跟在你身邊,掉價不掉價呀?」就問劉斌,「想不想找個漂亮妹妹當女朋友啊?」

  劉斌就嘿嘿傻笑:「當然想啦。」

  劉萬程臉一黑:「就你這熊樣,做夢去吧!」

  接著,他就看見劉斌旁邊的薛雪了:「咱們薛大小姐這身高,這臉蛋,絕對大美女一枚!想不想找個高富帥呀?」

  薛雪已經猜到他後面沒好話了,立刻回答:「不想!」

  劉萬程說:「你想也得成啊?蝦米腰,羅圈腿,穿的跟花蝴蝶似的,一點品味沒有,矮窮挫都看不上你!」

  接著,劉萬程就把目光轉向下面一位。

  那位機靈,立刻說:「老闆你別說了,我堅決擁護您的決定,拜孫經理為師!」

  劉萬程就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另一個。有前一位的先車,這個後轍立刻回答:「我學,學禮儀。」

  於是,所有人都異口同聲,願意拜孫經理為師,天天學習禮儀。

  劉萬程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一個月以後,在萬程工貿市裡總部的會議室裡,舉辦了一個可行性報告會。

  報告會的主持者,是公司副總吳曉波,參加方是銀行方面的相關專家和市總部各科室負責人。

  其實,這裡面也肯定在銀行方面的默許下,混入了許多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機構。同時,也有市專管部門的領導。這是決定價值上億資產命運的會議,他們當然要關心了。

  在懸掛在會議室前台的幻燈幕布配合下,吳曉波從鑄造分廠的來歷,設備引進,到投產情況,以及最終資不抵債倒閉的原因,進行了總的概括,然後針對有關問題,還進行了詳細的分析,言辭犀利,幾乎針針見血。

  吳曉波總結說,造成鑄造分廠倒閉的主要原因,就在於管理層腐敗和用管理落後企業的舊觀念,管理新型企業,十分不專業。他甚至直接舉例,直指管理層利用引進設備的機會,打著學習借鑑的旗號,進行了歐洲一月游。

  「雖然,這部分資金是由對方公司出的,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對方還是以培訓費的名義,打入了設備成本之內。

  現代化的生產線,我們的管理層沒有接觸過,去學習借鑑對方的管理經驗,本來無可厚非。

  可是,前去學習的管理層中,直接管理參與者只有一人,技術相關人員是零人,其餘全部為無關或不直接相關人員。

  學習一月有餘,走遍了歐洲各城市的大街小巷,爬了阿爾卑斯山,登了勃朗寧峰,回來卻連最簡單的問題解決不了,外國技術人員一走,生產線立刻無法正常運轉!

  一個億,是怎麼變成一堆廢墟的?用我們劉總經理的話說,就是不堪回首!」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只有四周音響裡傳出來的,吳曉波那略帶磁性的男中音。

  人家現在可是私企,而且是你求著人家代管,人家說什麼你得聽著,不聽也不行啊。但吳曉波說的這些,已經足以讓市裡的領導們震驚了。

  劉萬程就是要吳曉波,用這振聾發聵的,別人不敢說的話,讓這幫人清醒一下頭腦,打亂他們的固有思維。

  接著,吳曉波連銀行都批評上了:「而做為出資貸款人,銀行方面竟然對企業毫無監管。任由企業方,將價值上億的資產隨意破壞,將一條自動化程度極高的樹脂砂造型流水線,改造成人工沙土造型的手工作坊,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

  銀行老總臉都白了,心說您就別說了,我的祖宗!有領導在這兒呢!

  好在吳曉波只是這麼一帶而過,沒往下深說。就是這樣,也把銀行方面給嚇得後脊樑骨都涼了。

  這時候,劉萬程及時出現,打斷了吳曉波,讓大家全都鬆了一口氣。

  他接過吳曉波的話筒,對著台下鞠一躬,然後才說:「請諸位領導原諒啊,我們這位吳副總呢,也是江山機器廠出來的幹部。可以說,對這個工廠充滿了感情。看著一個好端端的現代化生產線,就這麼一天天,慢慢地倒下去,做為一個熱愛自己工廠的幹部,他心裡不好受,說話偏激一些,請大家諒解,對不住了!」說罷又鞠一躬。

  這時候,參加會議的人裡,一個中年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高聲說:「我覺得,他說的一點都不偏激。不但不偏激,而且意見十分中肯!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請他繼續說下去!」

  劉萬程看那中年人一眼,不由嚇了一跳,這是市主管工業的工業局的王局長!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3
104.報告會(二)

  終於引起大佬們的注意了!劉萬程心裡反而有些高興。

  江山機器廠的問題,指望工廠內部解決,是根本不可能的。這就好比一個到了絕症晚期的病人,整個肌體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到處都是毒瘤。不引入外部力量,徹底把這些毒瘤清除掉,就只能無奈地看著它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假裝不認識王局長,衝他微笑一下說:「對不起了這位領導,咱們今天的報告會,還是要緊扣主題,解決鑄造分廠的恢復生產問題。」

  隨後,吳曉波就沒再上來。出場的是一個公司聘請的,所謂意大利專家,也不知道吳曉波是從哪裡給綁架來的。

  這位專家帶著翻譯上來了,主要根據幻燈片,講解工廠設備遭受破壞的情況,以及修復所需要的技術和費用。

  聽著意大利專家的講解,所有人都有些痛心疾首。這麼貴的設備,國家還沒富餘到可以任意揮霍的地步,竟然讓江山機器廠這些外行,給拆了個亂七八糟!

  每一個破壞過程,都是一個土老帽進城式的笑話,又都是一個辛酸的故事,還是一個痛心疾首的過程。聽的那位王局長臉都黑了。

  那位專家講完,又一個老外專家上來,開始講專業問題。

  設備能不能恢復?當然能,只要有資金投入,我們是意大利的專業團隊,可以全程做技術指導,絕對沒有問題。

  接連仨外國專家才講完專業知識,吳曉波又來了。這回沒批評任何人,而是表決心:

  在外國專業團隊指導下,生產線恢復以後,能不能組織正常生產,產出合格的產品,避免走以前江山機器廠走過的老路?當然可以。我們有優秀的管理團隊,將來團隊內的專家和專業技術人員,管理人員,要至少達到至少一比一比一的比例。

  還有,就是我們有劉萬程總經理,這個曾經在江山機器廠創造過奇蹟的領導。我們還有高強高老虎,這個江山機器廠能幹苦幹巧幹,艱苦奮鬥的大旗。

  將來產品銷路和利潤如何?吳曉波直接就把各種數據需求報告,挨個給每人發了一份。

  我們有最優秀的銷售團隊,最專業的調研部門,最精密的情報部門,最靈活的策劃部門。在產品銷售上,沒有任何問題。

  ……

  會議開了整整一天,光萬程工貿印發的各種資料,每個人手裡就積攢了厚厚一摞。

  這劉萬程的公司也很有意思,資料不一起發完,而是講一個問題,才給你發一份需要的資料,他也不嫌麻煩。

  劉萬程不怕麻煩,他就是要用最細微的細節,讓所有人看到他公司的管理效率。

  分發資料的時候,公司員工迅速而無聲,準確而禮貌地地把所需資料放到每一個人手上,整齊劃一。就這份紀律和效率,就夠所有到會的機構學三年的。

  當然,他們也是為了這個效果,在那位孫經理指導下,刻苦訓練了一個月,確保一絲不苟。

  僅僅從那些印發的資料上,就可以看出萬程工貿為了這個報告會,做了怎樣詳盡的準備。

  會議的氣氛,從一開始吳曉波痛斥腐敗產生的沉悶和某些人的恐慌,到介紹鑄造分廠人為破壞情況所激發出的痛心,再到公司專業人員介紹未來發展,大有前途,完全有機會將銀行貸款收回的信心,給所有人增加了樂觀心態和歡快的氣氛,真是一波三折。

  從悲情劇逐漸過度到歡樂喜劇,劉萬程無所不用其極,讓整個會議給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還有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萬程工貿的管理模式和運作思路,都不是來的這些機構工作人員所熟悉的。這是一套完全和他們有區別的運作方式,連部門劃分都和他們不一樣。

  當然了,劉萬程用的,是二十年以後,從國外大公司學習引進過來的管理模式。當時國內,恐怕只有大型的合資或獨資公司,才會採用這種模式。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一切,都讓過來的領導們相信,劉萬程有別人完全不同的思路和經營管理能力,怪不得他可以讓一個效益年年滑坡的分廠,迅速產生高盈利。未來如果由他接手鑄造分廠,讓這個倒掉的生產線起死回生,就有許多人相信了。

  這些人當中,還有好多人在感嘆,這麼一個人才,江山機器廠竟然留不住,那幫管理層都在幹什麼?埋怨企業設備陳舊,可給你一個現代化工廠,不也讓你給造垮了嗎?

  特別是那位偷偷前來參會的王局長。他就是衝著劉萬程的名聲過來的。聽了這個報告會,心裡已經起了波瀾。

  江山機器廠的領導層整天講各種困難,他也真信了是大勢所趨。可是,這個報告會之後,他心裡那個觀念動搖了。撤換江山機器廠管理層的心思,恐怕就是從這裡產生的。

  可換掉一兩個人不起作用,必須來個大換血,這對他來講,也是困難的。現在,誰還放著在機關裡坐著的福不享,跑到那麼個不可收拾的爛攤子裡受罪呢?

  關鍵還在於,他手裡就沒有一個像樣的,可以鎮住局面的人可用。真要換掉劉總那個班子,換上來的,還真不見得比劉總好到哪裡去。

  劉萬程?他太年輕了,恐怕組織調查這一關都過不了……

  送走所有的與會人員,吳曉波坐電梯上樓,就看見董事長助理徐豔,倚在走廊裡看著他。

  他西裝革履地微笑著,衝著她走過去。徐豔就抬起手來對著他。他也抬起手來,和徐豔的手「啪」地對擊一下。

  徐豔就笑著說:「誰能想到呢,一身正氣,慷慨激昂的吳副總,曾經是個混跡社會的二流子。」

  吳曉波就笑:「這就叫演戲。我今天又跟你妹夫學一招。」

  劉萬程在他們身後不遠,冷冷地看著他們。

  看這兩個人動作和表情,他們早就認識,而且絕對不是一般認識,應該是熟的很。

  他們又是怎麼認識的呢?怪不得他在經理辦公室開會的那天,吳曉波守著大家不發表意見。

  因為那時候徐豔激烈反對劉萬程的計畫。吳曉波不發言,是不想和徐豔唱反調。這麼分析起來,這裡面就有問題了。

  晚上回到家裡,劉萬程就把看到徐豔和吳曉波在一起,動作比較親密的事情,告訴了徐潔。

  徐潔倒不怎麼奇怪,說:「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知道鑄造分廠和銀行啊。吳曉波追徐豔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這有什麼新鮮的?」

  劉萬程聽了,愣怔一下,接著就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徐潔,一臉鄭重地問:「什麼時候的事?」

  徐潔讓他嚇一跳,遲疑著回答他說:「好像是高叔住院那會兒,他就開始有事沒事的,從市裡跑過來找徐豔套近乎。徐豔不跟我說我也沒在意。」

  接著就問:「這事兒很重要嗎?」因為她看到劉萬程神色不對了。

  在徐潔看來,這只是一件普通家庭的男女之事。可在劉萬程看來,這卻令他震驚。

  吳曉波是本廠子弟,對徐豔的歷史可謂知根知底。

  他追徐豔,認真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想搞到手玩玩。

  可徐豔是徐潔的姐姐!

  這個吳曉波,真是膽子夠大的,竟然敢完全不顧他劉萬程的面子,想玩他的大姨子。

  問題是,他敢這麼肆無忌憚地不顧及劉萬程的面子,公開調戲徐豔,就說明他已經做好了和劉萬程翻臉的準備!

  那麼,這麼推理下去,就是吳曉波已經做好離開劉萬程的打算了。

  吳曉波領導下的市裡的公司,是劉萬程的半壁江山。失去吳曉波,就意味著以吳曉波為主,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對外聯絡,也會徹底癱瘓。

  更嚴重的是,吳曉波如果離開,就有可能要帶走許多關鍵潛在客戶的信息,甚至有可能帶走他班子裡的大部分骨幹。

  不僅給二分廠承擔的營銷任務會泡湯,鑄造分廠就算劉萬程能拿下來,沒有吳曉波的銷售渠道,產品往哪兒銷?難道還要指望國內的客戶嗎?

  現在,國家經濟還沒有完全進入信譽時代,惡意欠賬,合同詐騙,只這些就沒法和他們合作。萬一被騙,指望打官司把損失追回來,還不如直接不要那個損失來的痛快。

  所以,沒有吳曉波,鑄造分廠這個事情,就沒有考慮的必要了。

  難道,自己那天專門找他推心置腹地談一早上,他表面上說佩服自己,暗地裡還是不理解他的做法,還在打離開的主意?

  劉萬程思考半天又問徐潔:「徐豔啥意思?」

  徐潔就嘟囔說:「徐豔你還不知道?主意大的要死,誰能問的出來?她不最後作的沒法收場了,才不會說出來。」

  劉萬程就點點頭說:「行了我知道了。」便閉了眼睛,再不說話。

  劉萬程覺得,他還得再去和吳曉波談談,試探一下他內心裡的真實想法。

  這小子不是高強和張年發,心裡鬼心眼兒多的是。你比他強,他服你,才會老實跟著幹。他如果不服你,隨時都會背叛你!

  無論如何,他也要設法震懾住這個外表看來油滑無比,內裡又有些桀驁不馴的傢伙,讓他不敢輕易背叛他。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4
105.心裡沒鬼

  萬程工貿公司設在市裡的辦公室,在市裡主要街道商業街中段繁華地帶的一個商務大樓上,還只是個運營性公司的雛形。

  一共租了大小不一三間辦公室,經理單獨一間,銷售、調研、公關、報關、策劃都擠在一個大格子間裡,還有一間做會議室。

  公司現在還沒有做大,對辦公部分需求不大。等哪一天真正做大了,公司總部就會搬來市裡,這些部門就要全部重新劃分,再增加財務、人力、技術等後台支撐部門,一個完整的公司辦公運營機構,就初具規模了。

  可是,現在劉萬程準備把這個計畫提前了。他對吳曉波不放心,得把這小子拴在身邊,看住他。

  劉萬程進公司職員的大辦公室,裡面的員工看見他來了,立馬都站起來向著他鞠躬:「老闆好!」

  這個舉動嚇劉萬程一跳,報告會那會兒還沒這規矩呢!

  他還真受不了這個,也挨個的鞠躬還禮:「你好,你好,你們辛苦。」

  二十幾個職員,彎二十幾下腰,劉萬程是直咧嘴呀。

  他彎著腰就進了吳曉波的辦公室,進門就問:「你這些破玩意兒都哪兒學的,這不折騰嗎?我腰都酸了!」

  吳曉波就嘿嘿地笑:「跟你學的呀。你不要公司正規化嘛。這是倭國辦公禮儀,我上MBA的時候,參觀首都外資企業,人家就是這個樣子。我就順便讓孫經理連這也當禮儀教了。你還別說嘿,這禮儀一用,看著還真像個大公司樣兒了。」

  劉萬程就不耐煩:「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好東西你不學,明天趕緊給我去了!」

  吳曉波就得意說:「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等級劃分。要時刻提醒大家,各自處在什麼位置。只有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才能時刻提醒自己,在為誰工作,誰給你支付工資?也才能激發大家努力工作,向上進取的精神。不想做老闆的員工不是好員工。你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就得努力找工作。」

  劉萬程說:「這都什麼呀,咱們國家,講究人人平等,你不知道啊?」

  吳曉波不屑一顧:「江山機器廠算哪個國家的?那倒人人平等了,可只是表面上的。咱們自己幹,講究實際,不玩虛的,就要職位分明,各盡其責,要不然還不得亂套!」

  劉萬程覺得,吳曉波學來的,倭國等級競爭管理制度,不是說沒有優點,但對於這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古老國度而言,不見得就完全適用。

  因為倭國沒有文明,他們無法理解文明是如何一點點,一代代,潛移默化,滲入到這個古老民族的骨髓裡去的。

  古代皇帝治國,不約而同地選擇儒家的仁,而非法家的法制,不是沒有道理,而是道理深邃到一般人無法理解。

  可就算吳曉波的這個做法有道理,但這也太過了點吧?他就指著自己的腰說:「腰受不了啊!」

  吳曉波說:「你是老闆啊,誰讓你給他們鞠躬的?點點頭就行啦。」

  劉萬程就坐進吳曉波辦公桌對面的椅子裡說:「成,你有理。不扯閒篇兒了,跟你商量個事兒。我也打算搬到你這邊來辦公。」說完就看著吳曉波。

  聽劉萬程要搬到這邊來,吳曉波吃一驚,看著他問:「咋,嫂子監督太嚴,跑我這裡來躲清靜?」

  劉萬程就奇怪,吳曉波反應很正常,不像是心裡有鬼的樣子啊?

  劉萬程就不動聲色,繼續說:「咱們不是考慮代管鑄造分廠嗎,我搬過來,做管理計畫的時候大家在一起,商量事情方便一些。」

  吳曉波就皺著眉,做出為難的樣子來說:「唉呀,我這兒都佔滿了呀,四周也沒有空房間,上哪兒給你找間辦公室?要不你用我的,我出去和大家擠擠?」

  劉萬程立刻說:「也成。」

  吳曉波立馬翻臉:「什麼就也成啊?我一公司副總,你讓我和大家擠一塊兒,像話嗎?」

  劉萬程說:「那咋辦呢?難不成你讓我這個正總和大家擠一塊兒?」

  吳曉波就壞笑說:「那就是您自己的事兒了,我管不著。」

  他這些話非常自然,也非常符合他以往的說話風格,一點毛病沒有,還是正常反應。因為如果他心裡有鬼,劉萬程提出搬過來,他就不敢反對,怕引起劉萬程的懷疑。

  他在自己的地盤上唯我獨尊,作威作福慣了,當然不希望有個比他還大的過來管著他,這符合他的性格。只從他讓那幫手下見了上司要鞠躬這一件事上,就可以反映出他的心態。

  如果他真有要跳槽的打算,就不會對手底下員工要求這麼嚴格。

  這個,劉萬程是根據自己的體會得出來的結論。

  他在二分廠的時候,對職工好著呢,得罪人的事都是車間主任和張年發乾。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幹不長,早晚要離開,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得罪那個人幹嗎?

  從這些跡象上,劉萬程沒有推理出吳曉波有要背叛他的意思。

  他想想就問:「你成心不讓我搬過來,是怕你在這裡騷擾公司裡那倆漂亮妞,讓我看見吧?老實交代,是不是已經成功上手了?」

  吳曉波這回不幹了:「嗨嗨,以後這種話少說。哥們自上了學回來,就改邪歸正了。你整天把這個掛在嘴邊上,影響我的形象,知道不知道?好賴不濟,我也是公司副總。咱們原先那點破事兒,過去就過去了,以後不許提了。」

  劉萬程說:「誰跟你咱們啊?你是你我是我。」然後就笑著問,「真改邪歸正了?」

  吳曉波梗起脖子說:「可不真的咋的?以後做大了,哥們兒得堂堂正正做人不是?讓人家知道過去那點破事兒,哪個大姑娘還肯嫁給我啊?我可警告你啊,要是你在這事兒上揭我老底,我可也揭你的。」

  劉萬程就奇怪:「我有什麼老底讓你揭?」

  吳曉波就露出得意的表情來說:「那七千塊錢的事兒,你不會沒有記憶吧?是不是想讓我跟徐潔匯報一下啊?」

  劉萬程吃一驚,這小子怎麼知道這事兒?這要是讓徐潔知道,可當真就解釋不清楚了。本來徐潔心裡就懷疑自己伺候高強目的不純,聽見這事兒還不立刻炸了!

  他趕忙把這事兒給岔過去說:「好,一言為定,我再不提了。」

  吳曉波本來還想引著劉萬程漏點底,到底為什麼要給高秀菊七千塊錢?看這樣子,劉萬程是絕對不肯說了。只要這小子不肯說,你想打聽出來,門兒都別想。

  難道,他真的跟高秀菊有一腿?

  正想著呢,就聽劉萬程說:「你得給我準備辦公室啊?」

  吳曉波說:「不告訴你了嗎,這裡沒有空房子了。」

  劉萬程說:「成。沒房子是吧?我再到別的地方租去。」就問他,「哎,你說,在市裡這樣的樓裡,租三間像你這樣的,一大兩小三間房子,得花多少錢?」

  吳曉波看著他,奇怪地問:「你一個人,還得租三間,挺奢侈的你呀?」

  劉萬程說:「廢話,我過來,徐潔和徐豔不都得過來?徐潔是董事長兼總經理助理,徐豔是董事長兼總經理助理的助理,我過來她們能不跟著嗎?」

  吳曉波就無奈地晃晃腦袋:「我說,你也是堂堂大公司的總經理呀,說話怎麼這麼不著調呢?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這董事長還給總經理當助理,這助理還得再配個助理,這都什麼呀?」

  劉萬程說:「你甭管,我就愛這麼叫。」

  吳曉波就正色說:「這不成。你呢,可以再配個助理,徐豔當董事長助理。要不讓人聽著笑話。」就問,「你還真打算過來?」

  劉萬程說:「我不打算過來,這大早上的我跑你這兒來幹嗎?」

  吳曉波說:「咱們隔壁還有好幾間空著呢,我去給你租那邊的吧?」

  劉萬程就露出奇怪地表情來問:「你剛才還說沒房子,怎麼我一說徐潔和徐豔過來,你立馬就有房子啦?你小子打什麼鬼主意呢?老實說!」

  吳曉波嘿嘿兩聲說:「剛才不跟你開玩笑嘛。堂堂劉總要過來常駐沙家濱,我就是和大家擠格子間,也不能讓您受委屈不是?」

  劉萬程就搖頭:「你這主意變的可夠快的,反常必為妖!」就猛不丁問,「我怎麼聽說,你在追徐豔呢?」說完就盯著他的眼睛。

  吳曉波躲開劉萬程的目光,嘿嘿兩聲說:「有徐潔在你跟前吹枕邊風,啥事兒能瞞過你呀?這不徐豔還沒給信兒嘛。」

  劉萬程就拉下臉來說:「吳曉波,你小子不地道啊。你這叫著徐潔嫂子呢,轉回頭來你就去追她姐姐。你是不是打算讓我喊你聲姐夫啊?」

  吳曉波就笑:「這個沒辦法,誰讓她們是姐倆呢?」

  劉萬程就嚴肅了,沉默好一會兒才問他:「徐豔過去的情況,你應該知道吧?」

  吳曉波也不笑了,過一會兒才說:「我比你清楚。知道哥們兒過去是幹什麼的嗎?也是混社會的。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跟著咱廠的黑老大大斌混,是他的馬仔。那時候,徐豔是他的馬子。你別聽廠裡人傳的那麼邪乎。除了大斌,沒人敢碰徐豔。就是大斌,也對她挺好的。那時候大斌沒幾個錢,可是徐豔需要錢養她妹妹。大斌就和徐豔商量了個計策,徐豔去勾引那些有錢的,然後大斌帶著我們去抓現場勒索。沒人能真正佔到徐豔的便宜。後來,大斌在市裡捅了人,正趕上嚴打,被抓起來了,從此就沒了消息。徐豔怕那些有錢人報復,才跑了的。」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7
106.姐妹情深

  吳曉波說的這些事情,徐豔估計是從來沒有跟徐潔說起過,所以徐潔也從來沒跟劉萬程提過,他還真不知道。

  但憑著想像,劉萬程也能想像出當時那個時代的場景:酒鬼父親把錢都喝了酒,破敗的家裡沒有錢也沒有糧食。看著餓的直哭的妹妹,徐豔一個當時只有十幾歲的女孩子,能有什麼辦法?她只能到社會上去,犧牲自己,換取妹妹上學和吃飯的錢。

  前世的時候,徐潔和劉萬程在一起,曾經說起她小時候沒錢吃飯了,她爸也沒錢。她拖著兩條餓軟了的腿,滿宿舍區裡去找徐豔。徐豔抱著她哭,有時候還會心情不好罵她,最終,卻總能給她弄到錢和吃的。

  原來,這裡面包含了這麼心酸的一段故事。

  吳曉波外表像個二流子,原來他本來就是。怪不得那天徐豔直接就說他過去是二流子。

  劉萬程想想,還是問吳曉波:「你真不在乎她的過去?」

  吳曉波沉著臉搖搖頭說:「不在乎。她比我大兩歲。跟著大斌混的時候,我就喜歡她,她是個很有義氣的女人。我那時候小,剛開始懂事,她是我夢裡的第一個女人。」

  接著就笑了:「我吳曉波這輩子玩過的女人,自己都數不過來,又沒什麼處女情節,這有什麼好在乎的呀。」表情嚴肅了說,「她現在變得比原先成熟穩重多了。自從她這次回來,第一次在我眼中出現,我就有一種感覺,她才是我要的那個女人。」

  看來,在徐豔這件事上,吳曉波還真是是認真的。他不讓提他的風流事,很可能也和徐豔有關。

  他不打算背叛劉萬程,就會知道招惹徐豔的後果。那麼,他追徐豔就必須經過深思熟慮。

  這是他心裡的第一個女人。好多男人,把有機會追心裡的第一個女人,做為自己一生當中最浪漫的事來看待,大多數男人也都不捨得錯過這樣的機會。

  劉萬程就想,得抽個適當的時間,和徐潔好好談談了。她的這個姐姐,值得她去尊重。

  可是,徐豔離開這裡以後的事,吳曉波是否知道,是否在乎呢?

  不過,現在,他得先考慮公司總部搬家的事情了。代管鑄造分廠的事情,已經正式開始運作,公司的職能部門就必須健全了。

  再說,把吳曉波單獨放在外面,他的確不放心。就算沒有徐豔這次這個事情,吳曉波這小子也不適合讓他單獨在外面當皇帝,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一個星期之後,吳曉波根據劉萬程的要求,找大樓物業簽訂了租賃協議,租好了房子,然後就是裝修,添置各種辦公用品。

  一切準備就緒,劉萬程果真就把公司的總部搬到吳曉波這兒來了。設了董事長辦公室,總經理辦公室,又新增了秘書辦,財會、人力、技術、企業監管等一系列後台支撐和企管職能部門,幾乎把這層樓裡所有空著的房間都給租了下來。

  而原來的機加工廠,則改名為精密機械分廠,由王浩和肖涵任正副經理,留守負責。

  公司總部從廠區搬出來這段時間,劉萬程還是找了個機會,和徐潔說了徐豔的事。

  徐潔聽著,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跑去找徐豔要錢的情景。

  那時候,徐豔很煩,罵她拖油瓶,小邋遢,早晚讓她害死。可是,徐豔總能弄到錢給她,讓她餓不著。

  後來漸漸大了,她就認為宿舍區裡對姐姐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徐豔又和那幫人人見了害怕的皮孩子們在一起,肯定就不是正經人,正經人誰和那幫皮孩子鬼混呀?

  再後來,徐豔走了,徐潔也長大了。可是,徐豔留下的名聲卻波及到了徐潔,總有人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是徐豔的妹妹。

  甚至剛剛入廠的時候,同分廠的那個皮孩子公開騷擾她,就因為她是徐豔的妹妹,嚇得她一年不敢上班。

  這些,都是徐豔帶給她的傷害,她心裡有些恨徐豔,從不喊徐豔叫姐姐,總是直呼其名。她覺得徐豔不配給她當姐姐。

  可是,她沒有想到,徐豔為把她養大,付出了怎樣的犧牲!

  徐潔就哭了:「是我把姐姐給害了。不是為了給我弄錢,養活我,她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

  劉萬程無言。每一個江山機器廠人的背後,似乎都有一段辛酸。他們表面所流露出來的,並不是他們生活的全部。

  許久劉萬程才說:「吳曉波自己表態要下決心改邪歸正了,我相信他說的是真的。我能做到的,就是替你和徐豔看住他,再有那種場合,儘量不讓他去。」

  徐潔光顧著傷心激動了,愣是沒有在意劉萬程話裡的毛病,她顧不上了,大晚上就跑去找徐豔。

  徐豔這時候正在家裡訓她爸徐老頭:「你那肝都硬了,不知道啊?讓你少喝你就是不聽!想死是吧?那,這兒還有一整瓶茅台呢,喝!喝了死去,省得我們整天到處找你!」

  這時候,門鈴響,徐豔過去開門,徐潔就站在門口。

  徐豔看她一眼:「這麼晚你又跑來幹什麼?」說罷就要轉身。

  徐潔一下就抱住徐豔大哭,嚇她一跳,這是抽什麼瘋呢?

  「姐,都是我害了你!不為了我,你就不會去跟大斌,不會去敲詐那些有錢人,不會被人騙。我還一直恨你,我對不起你!」徐潔哭的跟淚人兒一樣了。

  徐豔抱著妹妹,好久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站著,直到徐潔哭差不多了,才說:「都是親姊妹,說這個幹啥?那時候我總不能看著你餓死不管吧?都是咱這酒鬼爹害的!」

  就又想起她爸來,放開徐潔,邊轉身邊說,「今天他喝到現在才回來。」衝著徐老頭的屋大喊,「我還沒說完呢,你給我出來!」

  徐老頭早趁姐倆煽情的功夫,跑自己屋裡,還把門給插上了。

  徐潔過去,拉著徐豔,不讓她再去和徐老頭一般見識。她心裡有好多話想跟姐姐講。

  姐倆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徐潔就問:「姐,我一直不叫你姐,老叫你名字,你不生氣吧?」

  徐豔說:「不生氣。一開始有點傷心,覺得你沒良心。後來就習慣了。」

  徐潔就又要哭:「姐,我錯了,你原諒我!」

  徐豔也讓她給說的鼻子酸酸的,強自忍住了說:「這都哪輩子的事了?好歹的咱們都過來了。你現在過得這麼好,姐這輩子就沒啥掛牽事兒了,咱們應該高高興興地活!你不叫我姐我就不是你姐啦?切!」

  徐潔破涕為笑說:「萬程說啦,沒有姐就沒有我們,我們的就是姐的,我們有的姐就得有。姐,咱們無論到啥時候,都是一家人,永遠不分開!」

  徐豔就嘆口氣說:「我在外面混這些年,就是想有一天咱們一家人都在一起,再不分開。姐笨,除了讓人騙,啥也沒辦到。還是你有眼光,萬程是個有本事的人,也是個好人。」

  突然就想起什麼來問:「你怎麼突然就想起小時候的事兒來了,我沒記得告訴過你這些?是吳曉波跟你說的吧?」

  徐潔老實承認說:「你跟吳曉波的事,萬程發現了,他找吳曉波問,才知道你過去這麼不容易。萬程說,你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吳曉波是個能人,良心也不壞。就是,有點不著調。不過,他自己表態說,從今以後要改邪歸正了。萬程說,你要真和吳曉波好,他會看住他,再不允許他出去瞎胡鬧。」

  徐豔想半天才說:「原先我也就是對他有些印象。這次回來,他主動來找我,我才記起他來。他屬於那些混混裡最膽小,也是最聰明的一個。每回和外面的孩子打架,他總是縮在後面。我們打輸了,有好多次都是他帶著我跑出來的。」

  接著就問:「我在外面的事,萬程和他說了?」

  徐潔搖搖頭說:「沒有。萬程說,這個,得你來決定告訴不告訴他。萬程的意思,沒必要告訴他。告訴他,讓他心裡添堵,影響你們將來,不如不告訴他。他只要喜歡你,就會往好的一面想你,你隨便編個理由,他也會相信。」

  徐豔搖搖頭說:「我快三十啦,不是小孩子啦。其實,我和吳曉波也就是因為過去一起混過,比一般朋友好一些。他好像有那意思,我還沒往那方面想。」

  就問徐潔:「你的意思呢?」

  徐潔嘿嘿一笑說:「我從小就笨,稀里糊塗的。看萬程那意思,他好像贊成你們在一起。」

  徐豔聽了就搖頭說:「潔呀,我沒有挑撥你們兩口子的意思,萬程這人也很有良心。可是,不管怎樣,得自己長腦子,不要太依賴別人,知道嗎?姐就是個例子!你啥事兒都依靠萬程,他會感到很累,將來會厭煩你的!」

  徐潔想想說:「我也不是啥也不幹啊,我管他吃,管他穿,把家給他收拾好。他做的決定我心裡不願意也依著他,還要我怎樣啊?」

  徐豔就又搖頭:「潔呀,其實你原來主意很大的,跟我差不多。可自從有了劉萬程,你就沒腦子了。萬程不是一般人,做他的媳婦,得跟上他的步伐才行啊!你這樣下去,早晚會變成家庭主婦的!你想想,一個優秀男人,事業有成,他跟一個除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什麼都不懂的女人在一起,能有共同語言嗎?」

  徐潔就「哦」了一聲,也不反駁。劉萬程是那種喜歡獨立思考的人,她摻合他的事,反而會讓他不高興。這個,徐豔並不明白。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8
107.滄桑的我們

  吳曉波前一段時間忙代管鑄造分廠可行性報告,接著就忙著給劉萬程的公司總部搬家,還得操心二分廠的委託加工,幾乎沒有了屬於自己的時間。

  等這些都有了眉目,忙差不多了,劉萬程的公司總部搬過來,徐豔也就跟過來了。他就當真開始追徐豔。

  他也沒啥新套路,就是每天一束鮮花,放在徐豔的辦公桌上。然後就是看著徐豔傻笑,也不管旁邊人來人往的裝修工人。

  那個機靈的滴溜轉的吳曉波,在徐豔面前,就直接變只會傻笑的傻子了。

  終於有一天,他大早上再送花來的時候,徐豔對他說:「公司還沒裝修完,亂糟糟的,不是說話的地兒,出去找個地方吧?」

  吳曉波喜出望外。他不知約了徐豔多少次了,徐豔都不搭理他,下班以後直接去找徐潔,姐倆一起開車回家。

  徐豔突然主動提出來出去了,吳曉波竟然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好,你說去哪兒?」

  徐豔說:「我很少去城裡,城市發展這麼快,我不熟悉了,地方還是你說吧。」

  吳曉波想半天說:「還記得老火車站跟前那個咖啡屋嗎?聽說很快要關門了。」

  徐豔眼裡就是一亮,然後說一句:「好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公司,直奔地下停車場。

  吳曉波已經換了桑塔納3000了,這在當時來說,也是最好的車。當然還是公司裡出錢。劉萬程對他的消費,基本不做限制。

  徐豔上了他的桑塔納3000,問他一句:「你老闆開你倒下來的2000,你開最好的,你覺得合適嗎?」

  吳曉波就笑了,反問徐豔:「你覺得你這位妹夫是吃虧的主兒嗎?」

  那倒是,徐豔早就看出來了,劉萬程在生意上精明的很,讓他吃虧,他早晚會報復回來。

  就聽吳曉波說:「他啊,這是顯擺的一種方式。我是他的副手,開3000。他是老大,開破車。和他做生意的會怎麼想?會知道他不是顯擺的那種人,不在乎生活細節,務實。這樣,人家對他格外放心。」

  徐豔聽了不由點頭。她曾經跟著那個外籍商人全國各地都去過,算是見過很多成功人士了。真正的生意人是不顯擺的,讓你看不出他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

  吳曉波就問徐豔:「他把最好的車,最好的辦公設施都給我,我不是沒良心的那種人,我會怎麼想?」

  徐豔就接口說:「你得對得起這個待遇。」

  吳曉波說:「對啊。我得拚命給他賣力氣呀!所以,你妹夫一點虧都沒吃。而且,他知道我這人好顯擺,花點小錢就買住我了,我還得屁顛屁顛兒地給他辦事。」

  徐豔就笑了。劉萬程的確很精明。但願他不要把這份精明用在徐潔身上,不然,徐潔就危險了。」

  她就裝作無心地說:「我妹妹傻乎乎的,他這麼精明,怎麼就看上她了?」

  吳曉波也奇怪說:「可說呢?我都覺得不可思議。不過他對你妹妹那可是真好。自己潔身自好,不在外面沾花惹草。對你妹妹,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拿在手裡怕凍著,什麼都替她想好了。」

  住一下又說:「不過我覺得這樣不好,他拿自己老婆簡直就是當閨女養著,寵的沒邊沒沿兒,這對徐潔可不是好事。」

  徐豔聽著,不由暗暗點頭,她和吳曉波的感覺一樣。

  老火車站跟前那個咖啡屋,地方本來就過於小了。車站廣場上人來人往,喧鬧嘈雜,還缺乏喝咖啡人士需要的那份安寧。

  而且,真正咖啡的成本很高,能到這裡來休憩的人,往往喝不起。而在後來不斷增加的,各種飲料的衝擊下,速溶咖啡已經基本沒有什麼市場了。

  咖啡屋也就變成了飲料屋,靠飲料是無法支撐商店的運營的。因此,咖啡屋門口就有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本店對外出售,價格面議。

  果然,離關門不會太遠了。

  徐豔跟著大斌混的時候,這個咖啡屋就存在了。她有時候會孤獨地一個人,進這間咖啡屋,要上一杯速溶咖啡,呆上很久,在店裡無意間營造的文藝氣息裡,回憶一下自己曾經有過的夢想和憧憬。所以,她對這裡印象很深。

  而吳曉波卻知道這個秘密。他不止一次地看到徐豔坐在裡面,那憂鬱的,望向外面的眼神,足以讓他心碎。有時候,他還能看到徐豔靜靜地坐在裡面,突然就淚流滿面。

  那時候,他不敢過去陪她,或者去安慰她。那時候,他還小,只有十八歲。

  徐豔是老大大斌的女人,吳曉波也沒有那個膽子,去招惹老大的女人。

  但吳曉波卻記住了這間咖啡屋,知道徐豔喜歡來這裡。所以,當徐豔問他去哪兒的時候,他再次想起了這間咖啡屋。

  咖啡屋裡還有真正的咖啡,拿鐵和藍山。吳曉波一樣要了一杯。

  他對咖啡不感興趣,喝這玩意兒不如泡壺龍井。可是,記憶中的徐豔喜歡這個調調,他當然也就只能陪著皺眉品嚐了。

  兩個人坐下之後,沒有談論感情問題,卻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那段做混混的歲月。

  徐豔說:「我記得你只跟大斌混了一年,後來就沒再見你。」

  吳曉波說:「後來我入廠了,去二分廠幹車工。」

  徐豔就笑一下說:「你還真不適合在社會上混,你膽兒太小了,哪回打架你都故意落在後邊。記得有一回和李莊的那群孩子打架,你落的太靠後,還讓大斌踢了你一腳。」

  吳曉波就詭辯說:「不能做無價值的犧牲,你說是不是?你還記得咱們在附近打架的那一回嗎?」

  徐豔點頭說:「記得,是和電機廠雷子一夥。大斌腦袋讓人家給開瓢了。」

  吳曉波說:「對呀。當初我就覺得,咱不能跑人家地盤上找死。這種事先約架,你總得找個離著他們地盤遠點的地方吧?得防著人家埋伏。可我那時候說話沒人聽啊。」

  徐豔就笑了說:「你根本就沒說這個。」

  吳曉波分辯說:「都比我牛,我是小弟,我敢說嗎,那還不先挨自己人一頓打啊?」

  徐豔說:「那一回,就你一點事沒有,別人都帶傷了。不過也多虧了你,拉著我跑出來,還真得謝謝你。哎,你怎麼知道電機廠宿舍圍牆後面有個小道的?」

  吳曉波就笑了:「我算定了來了挨打,不事先想個跑的辦法,就我這小細胳膊小細腿,還不得讓人打死啊?」

  徐豔說:「我記得那回大斌特別生氣,說你臨陣脫逃,要找著你收拾你。後來他打你沒有?」

  吳曉波搖頭說:「沒有。我跟他說,我是為保護你才提前跑了的,他就不提這個事兒了。」

  徐豔說:「我說你為啥拉著我跑呢,原來你早就想好了藉口。」

  吳曉波就嚴肅了說:「不是,那時候我就喜歡你,就是不敢說。」

  徐豔就不言語了,半天才說:「那時候你才多大?小屁孩一個!」

  吳曉波分辯說:「我長的瘦,可年齡不小啊,那時候我十八,你只比我大兩歲。」

  徐豔就又不言語了。

  吳曉波就問:「知道我為什和你來這裡嗎?因為那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這裡,經常自己過來。」

  徐豔就挺吃驚,看著他問:「你跟蹤過我?」

  吳曉波就點頭承認說:「我經常在你們家附近守候你,你出來我就遠遠地跟著。我知道,你心裡挺苦的,也不願意跟著大斌。」

  徐豔沉默許久才說:「大斌死了。那年往西北押送,半路砸開車窗跳車,讓警察給打死了。他爸找到我,我才知道。」

  接著就深吸一口氣說:「死了好,早死早托生。」

  吳曉波就說:「大斌那人沒腦子,只知道講義氣,早晚會是這麼個結局,你不必為他難過。」

  「我為他難過?」徐豔就笑一下說,「他雖然對我還行,可是我並不喜歡他,心裡反而膈應他。說實話,知道他死了,我心裡一點也不難過,反而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接著就看著吳曉波問:「我這人是不是很無情啊?」

  吳曉波認真說:「不是,是生活所迫。因為你要養妹妹,你沒有選擇。可是,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嚮往著更美好的生活。」

  徐豔微微一笑說:「你怎麼這麼瞭解我?」

  吳曉波就嘆息一聲說:「我們都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經歷了太多的酸甜苦辣,基本把這個世界看透了。相信十幾年以後,你再跟這時候長大的孩子說這個,他們會認為你在胡說八道,根本就無法理解了。」

  徐豔就低著頭,默默地想著吳曉波的話。

  吳曉波淡淡一笑說:「經歷了滄桑和苦難的我們,應該都想得開了。反正我是想開了,我這輩子的人生信條就是,賺錢、享受。我要把現在能享受的都享受了,才能對得起自己過去所遭受的苦難!」

  徐豔就笑了問:「那你怎麼要跟劉萬程說,你要改邪歸正呢?」

  吳曉波坦然說:「因為你呀。飄蕩的遊子,總有回家的時候。你就是我心裡那個家。搖曳的樹葉,總有落葉歸根的那一天。你就是我的根。說實話,我現在的條件,找個十八的大姑娘都沒問題。可是,我心裡知道,那不是我要的。從你回來,我看到你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想要的那個家,已經離得我不遠了,就在眼前了。我們都經歷過滄桑,都會互相理解,都會知道珍惜彼此,不是麼?」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49
108.不玩了

  聽吳曉波背詩一樣說話,徐豔不由笑了說:「你這話怎麼這麼文呢,是不是受劉萬程影響了?」

  吳曉波一愣,淡淡一笑說:「也是也不是吧。劉萬程和我,不是一路人。他活的比我累你信不信?」

  徐豔問:「為什麼?」

  吳曉波笑一下說:「你別看他每天故作輕鬆,嘻嘻哈哈。其實,他是那種心裡有夢的人。儘管他不願意承認,可是你把他做的這些事情,都聯繫到一起,從遠處看,他的夢就基本可以現出端倪來了。」

  徐豔看著他問:「你都看出什麼來了?」

  吳曉波說:「從在廠裡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二分廠效益好了,別人都歡欣鼓舞,連工人臉上都笑呵呵的。可是他呢?煙抽的更凶了,一副眉頭緊鎖,老成持重的樣子。

  我就問他,二分廠的成績,都是你取得的,你該高興,甚至該沾沾自喜,驕傲自滿呀,弄個哭喪臉幹什麼?你猜他怎麼說?他說你特麼知道個屁!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想的和我想的不一樣。我想的是掙錢,他想的是怎麼把這個工廠,徹底從泥坑裡給拽出來。可是,他永遠都不會承認這一點。他罵老張是傻子,其實他比老張還傻!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他早晚會走今天這一步,他已經對廠裡的那些東西,徹底絕望了。

  我知道他會搞錢,為今天這一步做基礎,因為沒錢不行啊。可我看不出來他是怎麼搞到錢的,這一點他比我高明的多。他搞錢的辦法,我是做夢都不會想到的,直接就是一絕!

  你看現在萬程工貿,短短兩年,價值最少也得過千萬了。

  如果我有這麼一個高成長的公司,我就不會想著再去代管什麼鑄造分廠,我會去享受。好容易幹起來,幹到今天這一步,發展這麼穩定,就應該享受奮鬥的成果了,還這麼累自己,這麼辛苦地去冒風險,這可不符合我的人生信條。

  你想想,每月有上百萬的收入,幹上三年,連下輩子的花銷都掙出來了,我幹嘛還要絞盡腦汁,自己折磨自己,受這個罪幹嗎?

  可是,他不。他心裡一直在策劃更大,更冒險的計畫,這會很累很累。他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守著目前的產業,守著漂亮聽話的媳婦,安安穩穩地發展,舒心地過日子,不好麼?」

  說到這裡,吳曉波就嘆口氣:「因為他心裡,還裝著他那個夢。他還是忘不了江山機器廠,還是想著讓所有下崗職工都過上好日子,只是換了一個辦法。

  這是傻子才肯幹的事情!可是,他肯幹!你要是直接問他是不是在做這個夢?他一定不承認,他就是這麼個東西!

  可是,我還就是願意跟著他幹,也不知怎麼了?我只有跟著他,心裡才踏實。看來,我這人就是天生喜歡給人家當馬仔吧?原先跟著大斌,現在是劉萬程,賤!」

  徐豔就幽幽嘆了口氣說:「其實,你心裡也裝著那個夢。因為,那個地方,是我們出生的地方,是我們的父母,奮鬥了一輩子的地方。不要說人,就是那裡的一草一木,我們都對它們有感情。」

  吳曉波就傻傻地看著徐豔,半天才喊:「不可能!我看著那個地方就煩,這輩子最不願意見的,就是那個地方!」

  徐豔就笑了,過一會兒說:「我在外面這些年,最懷念,最想念的地方,就是那裡。可是,我回到那個地方,很快就會厭惡它。走了,離得遠了,就又忍不住想念它。那裡,畢竟留下了我們的童年,我們的青春,還有所有純真的夢想。雖然,回憶並不美好。」淡淡一笑說,「這,就是一種矛盾與糾結吧?」

  咖啡屋裡,兩個人竟是越說越投機。他們畢竟曾經共同生活在江山機器廠那個幾乎要與外面隔絕的世界裡,在那裡,他們走過了自己的青春時光,甚至還一起跟隨一個痞子,一起去幹過那些頭破血流的傻事。有好多思想和觀念,都是共通的。

  說著說著,徐豔突然就沉默了,許久以後說:「我跟過大斌,你不介意嗎?」

  吳曉波微微一笑說:「我也跟過大斌,你介意嗎?」接著就對徐豔擺手說,「你不用解釋,我知道。我們經歷過滄桑,難道還會和那些小屁孩一樣,在乎什麼純潔麼?」

  徐豔就又說:「我在外面這些年,是被人包養的,你也不介意?」

  吳曉波又苦苦一笑說:「徐豔,你應該知道你是誰?你是劉萬程的妻姐。我敢追你,就得考慮後果。劉萬程是個多疑的人,而且腦袋分析問題的能力比我高明的多。和他的友誼,是我這輩子最看重,也是最珍惜的。我不可能因為你而破壞我們的友誼。這一點,你想明白沒有?」

  看徐豔不說話,就又說:「所以,我追你,就得考慮十分周全。你一個女人,沒有一技之長,在外面能混這麼些年。我考慮的結果,比你告訴我的還要壞!比這還要壞的結果我都可以接受,這個結果我為什麼不能接受?」

  徐豔琢磨半天,突然就有些惱怒,問吳曉波:「你考慮的結果是什麼?你說!」

  吳曉波就嘿嘿一笑說:「當然是你能力超好,自己創業,冰清玉潔啦。」接著就說,「我估計,我的一些情況,徐潔在背地後裡沒對你少說吧?咱們讓過去從此就真的過去,重新開始,好嗎?」

  徐豔從此還真就和吳曉波好上了。不過這個好,可不像現在的年青人一樣,守著別人就抱在一起秀恩愛,大庭廣眾之下就可以吻在一起不放。

  他們的好,也就是彼此之間說話親切一些,閒著的時候一起吃個飯。即便有親密的行動,也是背著人偷偷的,平時不注意,誰也不會知道他們是一對戀人。

  他們,還是九十年代那種戀愛方式,收斂而不放蕩,卻又有時候滿是浪漫。

  劉萬程的報告會結束以後,據傳市裡還專門開了一個會議,包括銀行、工商、工業等部門的負責人都參加了。會議內容,不得而知。

  外貿公司趙總很快就給劉萬程打電話過來了:「萬程啊,你可真敢噴啊,什麼話都敢說!你這回,是把上上下下都給攪動了!」

  劉萬程就回答說:「哥啊,我沒說啥啊?我說的這點事兒,那也叫事兒啊?不說別的,只江山機器廠員工給上邊的告狀信,恐怕哪一個都比我說的厲害吧?」

  趙傑說:「那個和你這個不一樣。你小子以後得悠著點,你可是我舉薦給曲總的,別到最後連我也讓你帶溝裡去!」

  劉萬程就偷偷地笑,然後說:「放心吧哥,我就到此為止了。」

  劉萬程放了電話,坐在那裡,許久一動不動。目的達到了,下一步,就該看銀行怎麼走了。

  這一回,感謝你給我機會,讓老子把你推到老虎背上去了。本來,這事兒就這麼捂著不提,誰也想不起來。你們偏偏想盤活它,這是好事兒。可盤活它得有錢啊?我沒錢。你們不出錢,想使喚傻小子。嘿嘿,咱就看看到最後誰是傻小子!

  劉萬程大張旗鼓地搞了一個報告會,然後就該幹什幹什麼去了,好像跟這事兒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可一個上億的資產不是小事情啊,上層相信了他有這個能力盤活它,能輕易放手嗎?

  於是,銀行那邊沉不住氣了,開始主動找他協商了。

  他倒乾脆:我講的那些的確是事實,不是吹牛,你們都聽到了。可你們也應該知道,這些措施的每一步,都需要資金,我沒有資金。如果你們非要我代管,就得再投五千萬。有這五千萬,那一個億就可以活了。

  嘿,銀行急了。當初你劉萬程可是說要自籌資金的,這怎麼就變我們出錢了?

  是啊,我也想自籌資金啊。可我就那麼一小私企,上哪兒去找資金啊,找不著啊。不但如此,我先期調研自己就投進去一百多萬了,實在沒錢了。對不起,你們不投,咱還是一拍兩散吧。

  這怎麼成呢?你一場報告會,把上邊的胃口吊起來了,然後你就撤攤子了,這不言而無信嗎?

  我報告會只邀請你們內部專業人員過來,誰讓你偷偷把領導們給驚動來的?這個你還賴我啦?我先期賠上一百多萬搞調研,聘外國專家,我找誰說理去?我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了,非常願意效勞,可是沒錢。沒錢我怎麼幹啊?

  嘿,你小子這是成心耍我們是不是?你還打不打算在這個地面上混了,啊?

  劉萬程豁出去了,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我沒錢,你愛咋地就咋地,你不出錢我就沒法幹。

  連吳曉波都有些害怕了:「我說,你跟上邊這麼較勁,是真不打算幹了?」

  劉萬程就瞪眼說:「不較勁誰給咱們錢啊?他們又不是沒錢,憑什麼不貸給咱們?不貸拉倒,老子還就較這個勁了,不跟他們玩兒了,豁出去了!」
   
albert1225 發表於 2018-11-18 14:50
109.玩笑開大了

  聽著劉萬程這些近似耍無賴的話,吳曉波就搖頭:「我現在不能叫你哥了,我是你姐夫了。」

  劉萬程就揮手:「去去去,你們還沒結婚呢。不叫就不叫吧。倆混混,我惹不起。」

  吳曉波就認真說:「萬程,這上邊咱惹不起。你一開始讓我準備報告,我沒看明白你的目的,所以你老是不滿意。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這是要把大家往絕路上逼呀。人家想讓你關門,那是分分鐘的事兒,你明白不明白呀?」

  劉萬程說:「我明白。這事兒我想了兩個多月,你以為我一時衝動呢?可不這麼幹,咱們就沒法把鑄造分廠給弄過來。是,我現在混的挺好,錢有的是,足夠花。但我開會的時候,講的那些話也是真的。我說曉波,咱們湊在一起,得幹大事業,不能總想著眼前這屁大點兒的地方。你明白嗎?」

  吳曉波說:「萬程,你這麼幹,違反經商規律,這一點你必須明白。咱們想在這個地方混,就得上下和諧。你當初能把精密製造廠搞那麼好,為什麼?就是你把握規律把握的好。你這樣出爾反爾,把上邊得罪了,將來誰還敢信你?將來的經營會寸步難行的!」

  劉萬程就分辨說:「這不算得罪,這只是反逼他們下決心。咱們拿到錢,把生產線經營好,讓銀行拿回這一個億的活水,他們將來會感激咱們的。」

  吳曉波就問:「如果他們就是不松口呢?」

  劉萬程半天不言語,最後說了一句:「大不了咱們換個地方,東山再起!」

  吳曉波從劉萬程的屋裡出來,就去了董事長辦公室。那裡,徐潔和徐豔姐倆正等著他。

  看他進來,徐豔就問:「怎麼樣?」

  吳曉波苦笑著搖頭說:「他以為他可以把銀行推到老虎背上,其實,他也把自己推到老虎背上了。」

  徐豔就責怪他說:「你明明知道會是這麼個結局,當初準備這個報告會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攔著他?你看你當時跟打了雞血一樣的那個興奮勁兒,把我們都給影響了。」

  吳曉波苦笑說:「劉萬程幹事兒,不到最後一步,他能讓你明白他幹什麼嗎?他當初給我的任務,就是設法說動銀行方面,把代管的權力交給他。實現這個目的,最好的辦法,就是給他們點壓力。因為他通過外貿趙總,知道那個報告會會有市裡領導偷偷過來。我也是嚴格按照他的要求這麼做的。可誰想到,他根本就沒有和銀行方面溝通。拿咱們公司抵押,貸款五千萬,純粹就是他自己信口胡謅的!他的目的,是讓銀行在壓力之下,自動拿出錢來,這不老虎嘴裡拔牙嘛,這是逼宮呀!」就看向徐潔,「他跟你也沒有說這個事情?」

  徐潔咧嘴:「我就一掛名董事長,他的事兒都在自己腦子裡,我上哪兒知道啊?」

  三個人就一起沉默了。

  好一會兒,吳曉波說:「他這是銀行、自己人兩頭騙,要自己玩死自己呀!」

  徐豔就琢磨著說:「要說咱們吧,都是江山機器廠土生土長的,對那裡有感情,想殺回去,這麼幹還說的過去。劉萬程不是本廠子弟,在那裡待的時間不長啊,他怎麼這麼執拗呢?為個破鑄造廠,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

  吳曉波說:「他就是嫌自己命長,往死裡作!」話鋒一轉說,「可是,話說回來,如果他當真逼宮成功,他手裡就有一億五千萬銀行的資金,那時候恐怕他就是大爺了。再說了,他如果能把鑄造分廠當真像搞二分廠一樣搞活了,那個體量,可不是咱現在這點規模能比的,那就真是做大了。你別說,他應該還真有這個本事!要這麼說,這小子作死也是有點道理的。可他明白這個道理,銀行也明白呀。現在大爺已經夠多的啦,讓銀行再冒弄出個大爺的風險,人家肯定不會幹啊!」

  徐潔就問:「那咱們現在怎麼辦?是豁出去支持他,還是想辦法勸他啊?」

  徐豔就看著她說:「你是董事長,法人代表,你問我們啊?」

  徐潔說:「我不是冒牌貨嗎?」

  徐豔說:「是你自己拿自己當冒牌貨。公司資產可當真都是在你名下的。」

  徐潔說:「在我名下有什麼用?好像我還真敢給他當家似的。」看徐豔沉著臉看她,就咬牙說,「我決定支持他。他說的也對,大不了從頭再來,苦日子咱又不是沒過過,有什麼了不起?」

  徐豔就點頭說:「這就對了,關鍵時刻,咱們就得都站在他身後,不管他是對是錯,都支持他!」就看吳曉波。

  吳曉波讓她看的發毛說:「你看我幹什麼呀?他作死,我跟著他死不就完了?」

  晚上回到家裡,徐潔就把吳曉波和徐豔對這事兒的態度,都和劉萬程說了。

  劉萬程就嘿嘿地笑:「我就知道,他們即便現在知道了這個結果,也不會那麼無情無義地和咱們鬧分裂。」

  徐潔就說他:「不過你這麼幹也的確讓人家傷心。你騙銀行也就罷了,怎麼連自己人也騙呢?」

  劉萬程還滿有理:「我要當初就把這個局面給你們說明白,我就是在公司會上再煽情,你們誰會上我的當,支持我?還不都以為是我瘋了?」

  徐潔說:「你以為現在大家就不以為你是個瘋子?我到現在還是認為你瘋了!你說,你為什麼就這麼執著,非得不惜代價要那個鑄造分廠?就真的是你在公司會議上說的那樣,完全是為了江山機器廠的下崗工人著想?」

  劉萬程說:「那也是一個原因。」

  徐潔就問:「另一個原因呢?」

  劉萬程說:「明擺著啊,咱們公司現在是個千萬級的小公司。要是有了那條樹脂砂生產線,咱們就是上億級別的大公司,那個產出是不一樣的。」

  徐潔想想說:「我還是認為,如果只有這兩個原因的話,這麼做太冒險,不如按部就班的發展穩當,不值得。」

  劉萬程沉默半天說:「老婆,你現在也鍛鍊的差不多了,我要是說出我的目的,不會嚇著你吧?」

  徐潔順口說:「你幹的要嚇死我的事兒還少啦?我要是那麼不禁嚇,早讓你嚇死了!」

  劉萬程就詭鷸地一笑說:「這可是你說的?好,我就告訴你,我的目的,就是以鑄造分廠為基地,徹底吞掉江山機器廠!」

  「啥?」徐潔雙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劉萬程趕緊從沙發上起來攙扶她。

  邊扶她起來邊說:「你看看,不告訴你吧,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告訴你吧,你就嚇成這樣。還說自己鍛鍊的差不多了呢,還是經歷不起風浪。」

  徐潔差點哭了,讓他扶著坐到沙發上,半天才說出話來:「劉萬程啊,你知道江山機器廠有多少個分廠嗎?不算總廠直屬單位,就十八個分廠啊!一個鑄造分廠就快讓你把我們折騰死了,你還要去吞整個江山機器廠!你是私營,江山機器廠是國營,私營吞國營,你這真就是作死呀!你還打算讓我們活不讓我們活啦?」

  劉萬程就勸她:「老婆你聽我說嘛,我又不是一下就把它給吞了,咱們不是一點點來嘛。」

  「一點點來也不行!」這回徐潔不和他妥協了,「我不想你趁多少錢,我就想過兩天安生日子!就算我們現在什麼也沒有,就跟過去在廠裡一樣,也比現在這樣過的好!從你自己弄廠子到現在,我哪一天不擔驚受怕呀,啊?結果你一天比一天野心大,一個鑄造分廠這又招不下你了,你還想把整個江山機器廠給弄過來!你說,你要這麼多東西有什麼用?你整天說我是你最重要的,光糊弄我!既然我是你最重要的,那我現在什麼都不缺了,咱守著精密廠過日子,成不成?」

  眼看另一個高秀菊就要誕生,劉萬程只好妥協了:「好好好,你說咋辦就咋辦,咱不要江山機器廠了,這總行了吧?」

  徐潔說:「不行,鑄造分廠也不要了!」

  劉萬程就點頭:「好好,不要了,不要了,我只要我的寶貝老婆,成了吧?」

  徐潔這才安靜下來。

  劉萬程這個後悔呀,我沒事兒幹和她說這個幹嗎?這不自找罪受嘛!

  他就趕緊往回圓:「老婆,你別著急,我就是和你開個玩笑,江山機器廠那麼大,我撐死三回也吞不了它不是?不過,這事兒你可千萬別說出去,啊?」

  徐潔就問:「為啥?」

  劉萬程說:「你想啊,你整天讓我嚇,鍛鍊的心理素質這麼高都嚇成這樣了。這事兒要是讓吳曉波和你姐這倆沒素質的知道,不嚇死他們才怪!」

  徐潔琢磨琢磨也對。這和銀行鬧成這樣,本來大家就提心吊膽。她再和他們說這個,那還不直接就炸鍋了?

  她就看著劉萬程問:「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真沒有要吞江山機器廠的意思?你發誓!」

  劉萬程說:「唉呀老婆,你怎麼就不想想呢,一個鑄造分廠我傾家蕩產都吞不下來,江山機器廠那麼大,我不是白日做夢嘛!真是和你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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