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漢當更強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8-11-28 21:13: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 26375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17

第十章 互相報復


天漸漸亮了,一起在項伯家里席地睡了一夜的項家子弟先後起身,項康也被睡在旁邊的項它吵醒,然後沒等項康打完呵欠,最先起來做飯的二叔母就急匆匆從門外進來,低聲說道︰「莊兒,你們快去看看,院子外面還有人守著,好象是經常在馮仲家吃飯的門客。」

    項莊和項冠等人听了一驚,忙出門去查看情況,項康則長長伸了一個懶腰,向二叔母說道︰「叔母,沒事,昨天晚上那麼大的動靜,今天院子外面沒人盯著才奇怪。放心,沒證據他們不敢亂來。」

    二叔母胡亂點了點頭,臉上卻愁容依舊,很明顯還是在擔心事情難以了結。結果就在這時候,項伯的次子項猷也匆匆從內房里出來,說道︰「二叔母,快看看我母親怎麼了,她好象在發燒。」

    二叔母听了發慌,趕緊進了內房查看三叔母的情況,項康也跟了進來,見躺在榻上的三叔母臉色確實有些不正常,和二叔母說話的聲音中也帶著呻吟,忙問道︰「三叔母,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頭有些昏,身上抖得厲害。」三叔母呻吟著回答,又低聲問道︰「康兒,你季叔走遠了沒有?」

    「肯定走遠了,不然的話,馮仲和那伍游徼肯定來抓人過去對質了。」項康分析,又問了二叔母,得知三叔母的額頭確實燙得厲害,忙對項猷說道︰「兄長,快,我們一起去找醫工,三叔母應該是真的被昨天晚上的事嚇病了。」

    項猷答應,忙和項康一起出門去找醫生給母親治病,幾個項家子弟想要跟上,項康阻止,說道︰「不用了,我和項猷去就行,你們在這里守著三叔母。記住,不管別人怎麼來問,都說不知道。如果馮仲和那個游徼要拿人,就要他們先把證據拿出來,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

    雖然在項家子弟中年齡偏小,但是經過這幾天來發生的事後,項康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項家子弟中建立了一定的威信,所以項家子弟不但沒有反對,還紛紛點頭答應。項康則又讓項猷拿了一匹虞公送的綢緞,然後才和項猷一起出門去找醫生。

    門外果然有幾個常常在馮仲家里混飯吃的門客守著,看到項康和項猷出門還馬上有人跟上,項猷見了難免有些緊張,項康則根本不去理會,拉著項猷一路只是直奔位于集上的醫館,在馮仲眼線的監視下來請疾醫給叔母治病。

    這個時代的布匹可以直接當做貨幣使用,虞公送的絲綢更是價值不菲,所以見到項猷雙手奉上的綢緞後,即便明知道項家昨天晚上出了事,醫館的醫工還是立即提上藥囊跟著項康和項猷來到了項家出診。結果也不出項康所料,因為常年操勞積勞成疾,昨夜又受了不小的驚嚇,三叔母果然真的病倒還病得不輕,好在發現得及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方子開好,二叔母忙碌著給三叔母熬藥的時候,門外又響起了喧嘩聲,項康忙又出門查看情況,這才得知是項冠和項悍兩兄弟因為不滿馮仲家的門客一直在院外監視,與他們在院外發生了爭執,還幾乎動上了手。項康知道不妙,忙出去拉住手都已經按在了劍柄上的項莊,低聲說道︰「兄長,不能上當,這個時候動手,是讓馮仲有理由把你抓去問話。」

    「那這些狗娘養的一直守在這里怎麼辦?」項冠指著那幾個負責監視自家的門客問,「一出門就跟著,還讓不讓我們過日子了?」

    看了一眼那幾個滿臉不懷好意的馮仲門客,項康低聲說道︰「別急,我會想辦法對付他們,但是別和他們動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馮仲應該是讓他平時養的這些門客故意激我們動手,這樣我們就犯了私斗罪,馮仲也就有了理由抓我們去問口供了。」

    秦時法律私斗是不輕的罪,項冠平時也見過因為打架傷人被捕入獄的倒霉蛋,听了項康的話難免有些猶豫,項康乘機連拉帶扯,硬把他和項悍拖回了院里關上院門,馮仲的門客在後面大聲嘲笑,有意想要激怒項家子弟,項康則置若罔聞,裝做沒有听到。

    事情當然不會就這麼完了,中午的時候,服下藥去的三叔母燒才剛退,馮仲的副手求盜又帶著兩個亭卒來到了項家兄弟面前,張口就要項家兄弟出示昨天那兩匹絲綢的契券,還直接明說項家兄弟如果不能解釋那兩匹絲綢的來源就要抓人。

    確實有一條秦法規定商品買賣必須有契券為證,沒有券官府就有理由懷疑你的東西來源非法,輕則接受調查,重則問罪。所以項康也沒有多余選擇,只能是硬拉住暴跳如雷的項莊等人,放緩聲氣向那求盜仔細解釋了綢緞來源,並答應說如果虞公不承認綢緞是他所贈,就情願領罪。

    「這話可是你說的,本吏馬上就派人去顏集亭查問,如果虞公說沒這樣的事,可別怪本吏拿人問罪。」

    帶著獰笑扔下了這句話,求盜領著兩個亭卒大模大樣的走了。然後也很自然的,他們前腳剛走,脾氣暴躁的項冠和項悍等人後腳就罵上了娘,項莊也皺著眉頭對項康說道︰「項康,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馮仲那個狗娘養的擺明了要整我們,我們如果繼續這麼忍讓下去,姓馮的肯定只會得寸進尺,更想辦法欺負我們。」

    「當然不是辦法。」項康答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算馮仲查清楚那兩匹綢緞確實是虞家送我們的,他也不會把這件事情結了,只會另想辦法抓我們的把柄,逼我們交代三叔的去向。說不定還會打我們項家女眷的主意,找借口抓我們叔母去問話。」

    「那怎麼辦?」項莊趕緊問道。

    「放心,我早就想出辦法對付那個馮仲了,只不過今天三叔母突然病了需要我們照顧,我不想立即動手而已。」項康微笑回答,又說道︰「只要你們听我的安排,按我的辦法去做。我敢保證,要不了多少時間,馮仲就得乖乖收手,說不定還會登門謝罪,向叔母和我們兄弟賠禮道歉。」

    「什麼辦法?」旁邊的項冠趕緊問,又說道︰「是不是把那個馮仲揪出來,暴打一頓?」

    「別胡來,能打今天我早就打了,還用等你動手?」項莊呵斥,又向項康問道︰「項康,什麼辦法?說吧,只要管用,我們都听你的安排。」

    「保證管用。」項康自信的回答,微笑說道︰「從明天開始,我們兄弟分成兩個人一組,時刻……。」

    …………

    還別說,為了拿到項家兄弟犯法的罪證,問到了那兩匹綢緞的來源後,馮仲還真的派人當天就打馬到了與侍嶺亭接壤的顏集亭,找到了虞家現在的家主虞間質問是否真有此事。而虞間雖然承認了那兩匹綢緞確實是自己送給項家兄弟的,沒有給項家兄弟新添麻煩,一直看項家兄弟不順眼的虞知卻是冷笑連連,對父親說道︰「還有臉說借勢給我們虞家,幫我們虞家解決麻煩。這才一天多點時間,一個小小亭長就欺負到他們頭上去了,還不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高看那幫破落子弟了。」虞間也嘆了口氣,說道︰「再看看吧,看看那幫破落子弟怎麼解決這件事。好在我們拿出來的東西也不算太多,就算被那幫破落子弟騙了,也可以當是打發要飯的,用不著過于心疼。」

    「一頭豬一頭羊和三只雞還算少?還有十幾壇子的好酒,這些東西白扔了,父親不心疼我心疼!」這是虞間漂亮小女兒虞�蘨器D情況後發出的評論,對帶頭混吃混喝的項康印象也更加惡劣。

    …………

    再來看看侍嶺亭亭長馮仲這邊的情況,和項康預料的一模一樣,雖說當天就查清楚了那兩匹昂貴綢緞確實是虞家送給項家兄弟的禮物,然而因為抓人失敗被同僚伍游徼埋怨的馮仲卻依然不肯罷休,拍著亭舍的案幾咆哮道︰「這事沒完!一定得想辦法拿到那幾個破落子弟的把柄,逼他們交代項伯那個殺人犯的去向。」

    「亭長,要不找個借口,把他們那兩個叔母抓來問一問?」求盜很是奸詐的說道︰「那幾個破落子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確實不好對付,但他們的叔母是女人,肯定膽子要小得多,只要能從她們嘴里問出點什麼,再想收拾那些破落子弟就容易多了。」

    「好主意。」馮仲一听叫好,馬上就向求盜吩咐道︰「明天開始,你帶著人盯緊了他們的那兩個叔母,只要找到借口,就馬上抓來問話。」

    求盜答應,拍著胸口保證完成任務,馮仲卻是心情並沒有多大好轉,還在心里自言自語道︰「得加快動作,趕緊拿住那幾個破落子弟的罪證立個功,不然的話,我這個亭長的位置,恐怕就保住了。新來這個縣令,可是從開始就看我不順眼啊。」

    書中說明,侍嶺亭這個亭長馮仲之所以這麼針對項家子弟,除了職責所在要抓捕殺人在逃的項伯外,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今年走背運,辦差時接連出了兩次紕漏,導致新上任的下相縣令對他的表現十分不滿,已經放出話來想把他免職,另換一個人擔任侍嶺亭的亭長。馮仲听到風聲自然是憂心忡忡,除了千方百計的想辦法拍上司馬屁外,再有就是想趕緊立功保位,所以才這麼在意這個機會。然而馮仲的算盤雖然打得漂亮,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意外在第二天的清晨就突然出現,摟著不算太丑的老婆酣睡了一夜過後,第二天早上,當馮仲還在吃早飯的時候,門外就突然有亭卒來報,說是項家子弟中的項莊和項猷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然大清早的就跑到亭舍門前來守著,蹲在亭舍門旁玩六博,問他們干什麼也不回答,趕也不趕走。

    「有這事?他們想干什麼?」

    馮仲听了奇怪,忙放下了碗筷一抹嘴出門,親自到亭舍門外去查看情況,一看果然,目前項家子弟中公認身手最好的項莊,還有項伯的次子項猷,還真的正蹲在亭舍門旁玩著類似于軍棋的六博。馮仲納悶,便喝問道︰「你們在這里干什麼?」

    「沒長眼?沒看到我們在下棋?」項莊抬頭,很不客氣的反問,看向馮仲的目光中還帶著凶狠。

    「這里是亭舍大門!抓賊關賊的地方,誰準你們在這里下棋了?」馮仲喝問道。

    「敢問上吏,那條法律規定,不許在亭舍大門旁邊下棋了?」項猷陰陽怪氣的反問,「擋你們路了?還是妨礙你們關賊抓賊了?」

    「這……。」

    馮仲語塞,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什麼話來反駁項猷。結果就在這時候,項莊突然一把按住腰中劍柄,戧啷一聲利劍出鞘,目光更加凶狠的緊盯住了馮仲,宛如一只猛虎野獸盯住了綿羊一般!听說過項莊身手的馮仲大驚,下意識的退後一步,一邊去扶腰間劍柄,一邊聲帶恐懼的喝問道︰「你……,你想干什麼?」

    「削指甲。」項莊冷笑著回答,一邊真的用寶劍削起了左手拇指的指甲,一邊斜著眼楮向馮仲問道︰「馮亭長,何必要怕成這樣?只是削指甲,不是削你腦袋!」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11-28 22:54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18

第十一章 輪流盯著


「何必要怕成這樣?只是削指甲,不是削你腦袋!」

    項莊的聲音並不大,可是卻明顯帶著挑釁的味道,看向馮仲的目光更是要多凶狠有多凶狠,饒是馮仲貴為專門負責鄉下治安的大秦亭長,此前也曾見過不少好勇斗狠的潑皮無賴,也不由被項莊的凶狠眼神看得心頭發毛發 ,本就已經退後了一步的身體忍不住微微又後傾了一點。

    「你想干什麼?」一個亭卒跳了出來救主,一邊作勢要用身體攔住項莊,一邊大聲嚷嚷道︰「姓項的,你知不知道大秦法典,毆打亭長是什麼重罪?」

   
「不知道。」項莊的回答讓那亭卒十分意外,而讓那亭卒更加意外的是,項莊馬上又補充了一句,道︰「不過我知道殺個亭長是什麼罪,一命換一命!抓不住的話,還連命都用不著換!」

    听到這話,那亭卒的臉色頓時有些發白,馮仲本人更是心頭一跳,一邊緊按住劍柄,一邊裝做冷漠的問道︰「項公子,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項莊拒絕回答,又馬上轉移話題道︰「姓馮的,有件事你似乎要給我們項家兄弟一個交代,前天晚上你帶著人去我們家里搜查,沒搜出什麼來不說,還把我們三叔母給嚇病了,這話你打算怎麼說?」

    「我那是依法行事,拿著二尺版的。」馮仲解釋,又馬上遺忘了自己對項伯妻子恰好生病的懷疑,說道︰「至于你叔母,她本來就有病,和我有什麼關系?」

    「前天晚上我娘親本來都已經快好了,被你們一嚇,病就又重了!」項猷搶過話頭,一口咬定馮仲害得自己的母親病情加重——這點還真不是冤枉馮仲,而是往輕了說,因為項猷母親的病,實際上就是被馮仲帶去的人給嚇出來的。

    「不關我事,我是依法辦差。」馮仲硬著頭皮辯解,說道︰「你們如果不服,可以去縣里告我,讓縣里治我的罪。」

    「官官相護,你就是知道我們告不倒你,所以說話才這麼大方。」項猷用上了一個從項康那里學來的新名詞。

    「那你們想怎麼樣?」馮仲警惕的問道。

    「不想怎麼樣。」項莊冷笑,換了一幅神情,陰陽怪氣的說道︰「夜黑風高,黑燈瞎火,荒郊野外,獨處一室什麼的,馮亭長你多保重。」

    「我們兄弟會時刻記著馮亭長你的好。」項猷接過話頭,更加陰陽怪氣的說道︰「還會日夜焚香禱告,祈禱天地鬼神保佑,讓馮亭長你長命百歲,多福多壽。」

    項莊和項猷說的都是好听的吉利話,可是這樣的話听在了馮仲的耳朵里,卻讓馮仲的頭皮發麻,心髒跳動速度加快。旁邊的幾個亭卒也听出不對,忙紛紛喝問道︰「姓項的,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想威脅我們亭長?」

    「隨便你們怎麼理解。」項莊冷笑回答,眼楮卻一直盯著馮仲不放,還用項康教給自己的辦法,故意盯著馮仲的鼻梁,讓馮仲覺得自己一直在看著他的眼楮。

    招架不住項莊的凌厲目光,馮仲的眼神有些發飄,硬著頭皮說道︰「項公子,本吏再說一遍,前天晚上去你們家搜查,本官是依法辦案,你們如果不服,盡管可以去縣里告我。但你們如果敢胡來,朝廷法典可有的是辦法治你們的罪。」

    項莊和項猷冷笑著不說話,但也沒有新的動作,馮仲等了半天不見答復,便一轉身就往亭舍里走,喝道︰「都進來!他們愛在這里下棋,就讓他們下,看他們能下到什麼時候!」

    幾個亭卒答應著跟著馮仲進亭,項莊和項猷則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再次席地而坐繼續下棋。馮仲在亭里看到不免心中有些叫苦,知道項家兄弟是擺明了要纏住自己,逼自己就前天晚上的事給他們一個交代,否則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雖說秦法嚴苛,統一天下後,被強迫同化的六國遺民普遍都難以接受和忍受,但是這一點卻又極大的束縛住了秦朝基層官吏的手腳,沒有合法的依據和理由,馮仲別說是捕拿項莊和項猷了,就是想把他們從亭舍門前趕走都做不到——因為秦法里真沒有任何一條不許人在亭舍門前逗留。

    至于直接動手更是想都別想,泗水郡沛縣有個姓劉的亭長,就是因為開玩笑打鬧的時候,誤傷了一個將來給他趕車的朋友,被關進大牢一年多,還挨了上百棍,听說過這種教訓的馮仲當然不想重蹈覆轍。

    所以沒辦法,即便明知道項家兄弟守在門前是不安好心,甚至還隨時有可能對自己不利,馮仲也想不出什麼招來擺脫項家兄弟的糾纏,只能是提心吊膽的躲在亭舍里暫逼鋒芒,想等項家兄弟消了這口氣自行離開,然後再想辦法找回這個場子。

    可能是閑得實在無聊,正午剛過的時候,在亭舍門前下了一早上棋的項莊和項猷還真的自己走了,消息報告到了馮仲面前後,緊張了一個早上的馮仲也馬上松了口氣,向來報信的亭卒笑道︰「兩個破落貨,果然沉不住氣,才守了一個早上就自己走了,我還以為能守到天黑。行了,這事看來可以完了。」

    「亭長,這事還沒完啊。」亭卒愁眉苦臉的說道︰「項莊和項猷那兩個破落貨是走了,可他們的堂兄弟項冠和項睢跟著就來了,蹲在了我們亭舍大門的對面樹下,還是在那里下棋。」

    「什麼?!」

    馮仲這一驚非同小可,趕緊跑到亭舍門前往一看,見正如報信亭卒所言,項家子弟中的項莊和項猷雖然已經消失不見,項冠和項睢卻換班蹲在了大門對面的樹下,正在那里你來我往的把棋下得火熱。馮仲見了心里更慌,暗道︰「糟了,看來這幫破落子弟是鐵了心要找我麻煩了,換著盯我,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亭長,這些破落子弟好象是盯緊你了,怎麼辦?」旁邊的亭卒也看出不對,問道︰「要不要找個什麼理由,把這兩個破落貨抓起來,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什麼理由?」馮仲反問,「他們又沒犯法,我們拿什麼理由抓他們?」

    亭卒語塞,其他跟來的門客和亭卒則七嘴八舌,紛紛出主意想辦法幫馮仲拿人,其中一個常在馮家混飯吃的食客還說道︰「亭長,用不著什麼理由,就說要問前天晚上的案子,先把他們抓起來關進亭舍里再說,看他們還敢不敢鬧。」

    馮仲有些動心,一度想要以查案為由先把項家兄弟拿下再說,可是話到嘴邊時,馮仲卻又打消了這個主意,因為馮仲突然想起了一件要命的大事——項家現在可是有兩個殺人在逃的凶犯還沒有落網,就算他們未必還敢回來,可誰敢保證項家不會再出現第三個殺人犯?!

    這時候,情況又發生了變化,項家子弟中的項悍和項它也不知道是從那里弄來了一條黃狗,用繩子拴了牽到侍嶺亭亭舍的大門前,還故意大聲嚷嚷說要殺了改善伙食,吸引亭舍眾人和過往路人的注意。然後當著馮仲和亭舍眾人的面,之前蹲在對面下棋的項冠拔出了腰間佩劍,大喝一聲寶劍落下,將那條倒霉的黃狗腦袋斬下,狗血也頓時灑滿了一地。

    「好劍法!看我的!」

    項悍大喝了一聲,一把揪起無頭狗尸甩到半空,猛然拔劍凌空劈斬,將無頭狗尸又攔腰斬斷,動作干脆利落之至,比較文弱的項睢和項它大聲叫好,不懷好意的笑容和目光,則全都是沖著站在了亭舍門里看熱鬧的馮仲!

    「拖回去拔毛退皮,下鍋煮好,等我們晚上回去喝酒吃肉!」項冠大聲呼喝,又故意向項悍大聲問道︰「商量好了沒有,晚上誰來這里守著?」

    「早商量好了。」項悍答應得更加大聲,道︰「上半夜項聲和項康,下半夜我和項揚!項它他們還小,就不讓他們來了!」

    听到這話,亭舍門里當然馬上一片低嘩,馮仲則是臉色蒼白,這才知道項家兄弟早就安排好了班次,準備輪流盯住自己,然後只等自己單獨出門,或者是露出什麼破綻,就要下毒手報仇雪恨——雖然也有可能什麼都不做。

    當眾殺狗也不犯法的項悍和項它提著血淋淋的狗尸走了,項冠和項睢則又坐回了樹下,繼續下他們百玩不膩的六博,項冠還故意把沾著狗血的寶劍插在了身邊的泥地上,結果在亭舍里看到這一情況,馮仲當然是心跳陣陣加快,既後悔開罪項家兄弟,更害怕兩個叔父都是亡命徒的項家兄弟突然發瘋,直接殺進門來找自己算帳。

    近乎煎熬的等待中,天漸漸的黑了,亭舍里吃完晚飯的時候,項家子弟中的項聲和項康還真的抱著一壇子酒來到了亭舍門前換班,換已經守了一個下午的項冠和項睢回去休息吃飯。亭卒把消息報告到馮仲面前,馮仲听了難免更是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然而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個亭卒跑來報告,說道︰「亭長,項家那個叫項康的敲門,說是請你出去說話。」

    「他娘的!小匹夫,敢欺負上門來!」一個門客忍無可忍,操起亭舍里的武器就說道︰「亭長,干吧,先把守在外面那兩個小匹夫抓了,然後再把項家剩下的破落貨都抓了,問他們到底要干什麼!」

    馮仲又有些猶豫,幾乎就想采納這個門客的提議,然而稍一分析直接動手的勝算後,馮仲卻又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多少把握——比較瘦弱的項康是不好對付,可是人高馬大的項聲卻不是什麼善與之輩,拼起命來自己這邊絕對沒有一個人能是他的對手。

    「亭長,那個叫項康的又敲門了,說是請你出去說話,還說他沒有什麼惡意,就是想對你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希望你能听得進去。」

    又有亭卒來稟報說項康堅持要見面,馮仲遲疑了半晌,也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一咬牙說道︰「走,都出去,看看那個小匹夫說些什麼。」

    十來個亭卒和馮家門客答應,趕緊各自拿了武器提了油燈,跟著馮仲大步來到亭舍門前,打開亭門就大聲吆喝沖了出去,馮仲則站得位置比較靠後,門剛開就注意觀察周邊動靜,生怕其他的項家子弟突然從黑暗處殺出。

    只有項康一個人提著已經開封的酒壇站在門前,看到一大幫子人簇擁著馮仲沖出亭門,項康不但沒有絲毫的懼色,還露出了頗有些輕蔑的笑容,一亮手中酒壇,說道︰「不用慌,不要怕,我是來找馮亭長喝酒的。」

    偷眼看到人高馬大的項聲扶劍站在對面樹下,又警惕的看了看左右,確認附近再沒有其他人後,馮仲這才惡聲惡氣的向項康問道︰「找我什麼事?」

    「想和馮亭長你喝一碗。」項康再次亮出酒壇,微笑說道︰「也順便說幾句話。」

    「酒就免了,有什麼話,說吧!」馮仲緊握著劍柄說道。

    「請問馮亭長,一個月的祿糧是多少?」項康微笑著問道。

    「你問這個干什麼?」馮仲警惕的反問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好象縣里一個月是給亭長你八斛糧食吧?」項康也是不答反問,道︰「祿米之外,地方上賦稅錢糧如果有點節余,還會你馮亭長再發些,對不對?」

    「沒錯,你問這個干什麼?」馮仲回答並反問。

    「這點錢糧不多啊。」項康答非聲問,微笑說道︰「養一家人雖然倒是足夠,還比較寬裕,可是馮亭長你交游廣泛,家中食客眾多,這點錢糧,恐怕也得讓你時不時的捉襟見肘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馮仲越听越是滿頭霧水,喝道︰「有話直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馮亭長,我是想問你,為了這點錢糧,值得嗎?」項康笑得更加親切了。

    「值得什麼?你到底想說什麼?」馮仲沒好氣的喝問道。

    「我說值得什麼?亭長你難道還不清楚?」項康終于圖窮匕見,微笑說道︰「除了亭長你最寶貴的東西,還能有什麼?」

    「我最寶貴的東西?」馮仲還是有些糊涂,可結合今天發生的事,馮仲腦海中卻馬上又冒出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大字——命! 本帖最後由 mk2258 於 2018-11-28 22:50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18

第十二章 新技古施

聽出項康弦外之音的不止馮仲一個,一個在馮家混飯吃的門客也聽出了項康的公然威脅,馬上大喝道:“小匹夫,你敢威脅我們亭長?”

    知道主次,項康沒有搭理那個門客,微笑著只是看著馮仲,等待馮仲做出反應。而馮仲則是沉默了不短時間,才鐵青著臉問道:“聽你口氣,是在威脅本亭長?”

    “馮亭長誤會了,我是在可憐你,替你覺得不值得。 ”項康振振有辭的說道:“俗話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馮亭長你吃著官府給的祿米,替官府辦事,是你的職責所在,沒有人會怪你。前天晚上你誤以為我們殺人在逃的叔父回家,帶著手下到我們家裡搜查,我們項家兄弟也沒有誰怪你,因為這是你應該做的事,並不是專門為了針對我們項家兄弟,我們沒誰覺得你做得不對,也沒誰會想著找你報仇,討回這個面子。”

    “那你們還一天到晚盯著我?”馮仲大怒問道。

    “因為你嚇著我們的三叔母了,把她嚇病了。”項康放緩了聲氣,表情嚴肅的說道:“我們的兩位叔父,因為各種事沒在下相,是兩位叔母照顧和撫養我們項家十幾個兄弟,管我們吃,管我們穿,她們實際上就是我們的娘親。馮亭長,你的人把我們三叔母、我們的娘親嚇病了,你自己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找你算帳?”

    馮仲語塞,半晌才說道:“我是依法辦事,不是故意嚇唬你們的叔母。”

    “但你還是把我們三叔母嚇病了。”項康冷笑,說道:“而且你還派人時刻盯著我們項家,隨時可能嚇著我們另一位叔母,她如果再有什麼意外,這筆帳還得算在你馮亭長身上!”

    “那你想怎麼樣?”馮仲問道。

    “到我們家裡去,畢恭畢敬的給我們三叔母磕三個響頭,再叫前天晚上嚇著我們叔母那些亭卒,也磕三響頭,給我們叔母謝罪,這事就算完了。”項康大模大樣的說道。

    “你做夢!”馮仲大怒,說道:“我如果這麼做了,以後還有什麼臉見人?還怎麼當這個亭長?”

    “你如果不這麼做,我們項家兄弟以後又如何見人?”項康提高了一些聲音,大聲說道:“男人大丈夫,如果連最起碼的孝道都盡不了,我們項家兄弟還有什麼顏面活在這個世上?”

    項康的這番話,如果是放在了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恐怕倒是嚇不了太多的人,然而在這個重義輕生和遊俠風氣還十分盛行的時代,項康這話卻是非同小可。熟悉這個時代的風氣,又聯想到老項家已經連出兩個殺人在逃犯的要命問題,馮仲的心跳難免有些陣陣加快,但馮仲也是個要面子的人,猶豫了片刻後,馮仲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那好,你們來吧,本亭長奉陪到底。”

    “這又轉回原來的問題了。”項康微笑說道:“馮亭長,值嗎?現在有你在,你的家人倒是可以衣食無憂,吃飽穿暖,但馮亭長你如果不在了,你的家人又怎麼辦?縣里還會不會每個月給他們八斛祿米,他們的生計還能不能維持?”

    馮仲沉默,心裡也更加猶豫,還不由想到如果有那一個項家子弟和自己同歸於儘後,自己的家人將要面臨什麼樣的艱難處境。項康見他動搖,便又說道:“馮亭長,你的年齡雖然比我大些,可也沒大多少,完全可以平輩論交。平輩論交的話,我的叔母就也是你的長輩,你這個晚輩做錯了事,向長輩磕頭謝罪,這不為過吧?我提出的條件,實際上也不算苛刻吧?你說是不是?”

    “這話沒錯。”馮仲頓時心動,暗道:“不錯,如果把項家那兩個女人尊為長輩,我這個做晚輩的向她們磕頭謝罪,確實不算丟臉,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就算傳揚出去,也不算丟人。”

    動搖歸動搖,可一時半會之間,馮仲還真下不了這個決心。項康則打了一個呵欠,說道:“好了,馮兄,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怎麼決定你自己考慮吧。”

    言罷,項康提起小酒壇向馮仲一晃,往嘴裡灌了一口,然後轉身就走。簇擁著馮仲的亭卒和馮家門客下意識的上來阻攔,項康也不慌張,只是微笑說道:“想幹什麼?我可提醒你們,誰敢動手,後果自負。”

    不見馮仲吩咐,眾亭卒和門客也不敢擅自動手,只能是去看馮仲反應。而馮仲猶豫再三後,還是揮了揮手,聲音有些無力的說道:“讓他走。”

    大模大樣的回到站在對面樹下的項聲身邊時,馮仲等人已經退回了亭里關上了亭舍大門,項聲也趕緊向項康低聲問道:“怎麼樣?那個姓馮的怎麼說?”

    “放心,他已經做出決定了,只是拉不下臉來馬上答應而已。”項康自信的說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明天那個姓馮的就得帶著東西到我們家裡賠禮道歉,給我們的叔母磕頭謝罪了。”

    “真的?”項聲將信將疑,說道:“那個姓馮的,就這麼聽你的話?”

    項康笑笑,拍著項聲的肩膀低聲說道:“我敢保證一定,因為對馮仲來說,我們是光腳的,他是穿鞋的,和我們拼命,只有他吃虧的份。而且我們還有兩位兇名在外的叔父,他不會不掂量往死裡面得罪我們的後果。”

    按照約定,項康和項聲一直在侍嶺亭的亭舍門外守到了 半三更,直到項悍和項揚前來換班,項康和項聲才返回自家過夜。而到了第二天的天色微明時,項莊和項猷又按照項康的安排佈置,準備出門去替換項悍和項揚,不過在這個時候,項莊和項猷也向項康提出了質疑,一起問道:“項康,這麼做到底有沒有用?咱們就只是在那裡盯著,真能嚇住那個馮仲?”

    “放心,絕對管用,這個辦法我不是第一次用了。”項康順口回答。

    “你不是第一次用了?”項莊聽出項康的語病,一楞之下趕緊問道:“以前我們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

    “糟糕,把時代搞混淆了。”

    不小心失言的項康心中叫苦,正要想辦法搪塞,不曾想二叔母卻急匆匆的從門外進來,神色有些慌張的說道:“莊兒,康兒,不好了,姓馮那個亭長來了,還帶了好幾個人。”

    二叔母的話還沒有說完,心裡其實十分緊張的項莊和項冠等人就已經紛紛跳了起來,提著刀劍沖出了門外去查看情況,二叔母則戰戰兢兢,緊張得臉色白,還連走路都有些踉蹌,項康忙攙住她,溫言說道:“叔母放心,不會有事的,有我們在,那個姓馮的不敢亂來。”

    攙著二叔母走出放門,到院門前一看時,項康還真的一眼看到了曾經在自家兄弟面前耀武揚威的馮仲,穿著深衣沒有戴幘,雖然佩著劍,臉上神情卻沒顯得有什麼兇惡。而跟在他身後的則全是沒有特殊標記的馮家門客,沒有攜帶亭卒可以合法使用的軍隊武器,還拿著兩匹布和牽著一頭羊。昨天下半夜到亭舍門外等候的項悍和項揚也跟在他們背後,但沒有和他們走在一起。

    “奇怪?怎麼不像是來找麻煩的?”

    就連普遍肌肉達頭腦簡單的項家兄弟都迅看出馮仲不像是懷著惡意而來,結果也不出項家兄弟所料,領著幾個門客走到項家門前後,馮仲果然強擠出了一些笑容,向項家兄弟拱手說道:“各位項公子,叨擾了,在下是來探望你們的叔母項媼(項大媽)的。 ”

    聽到這話,項家兄弟的目光當然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項康的面前,項康也不負眾望,馬上攙著二叔母越眾而出,向馮仲笑道:“馮兄太客氣了,鄉里鄉親的,來就來吧,還用得著帶什麼禮物?”

    “應該的,應該的。”馮仲強笑,說道:“畢竟是我的人驚擾了項媼,既來謝罪,當然要帶點薄禮。”

    “馮兄還是客氣。”項康哈哈一笑,然後才對至今臉色還沒有恢復正常的二叔母說道:“二叔母,馮亭長是來給三叔母和你賠罪的,上前天晚上他辦差的時候管教手下不嚴,嚇著了你,還嚇得三叔母病情加重,他聽說以後十分擔心,所以昨天晚上和小侄約好,今天特地來向你和三叔母謝罪。”

    “真……,是這樣嗎?”

    不是很清楚侄子們玩了些什麼花樣的二叔母有些不敢相信,那邊馮仲則就坡下驢,馬上就向二叔母雙膝跪下,恭恭敬敬的說道:“項媼,確實是這樣。我和項康公子是平輩,是你的晚輩,在你面前本來應該恭敬規矩,可上前天晚上我約束手下不力,驚嚇到了你,還有另一位項媼,我的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所以今天特地來登門謝罪,請你原諒。”

    說罷,馮仲還真的向二叔母納頭便拜,二叔母慌忙親自攙扶,項康也笑容親切的說道:“馮兄 請起,心意到了就行了,快裡面請,我三叔母正在裡面休息,我這就去請她出來和你見面。”

    “那好,項康兄弟,快領我去見你的三叔母,讓我當面給她磕頭賠罪。”馮仲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對項康的稱呼,笑容更是變得自然了許多,在項康的邀請下抬步入門,項家兄弟自然是緊緊跟上。

    牢記著老婆含著眼淚的一再叮囑,昨天晚上一夜沒能合眼的馮仲進到房中後,還真在項康三叔母的面前老老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恭恭敬敬的連聲請罪。結果也還好,項康的兩位叔母既都有些膽小怕事,也都一樣的通情達理,見馮仲誠心請罪就已經心滿意足,並沒有得寸進尺的故意給馮仲難堪,不但一起親手攙起了馮仲,被項它和項睢攙出房的三叔母還堅持不肯收馮仲雙手奉上的問候禮物。馮仲則繼續牢記老婆叮囑,堅持說道:“項媼,這兩匹布是晚輩的妻子親手織的,她聽說你老病了十分擔心,堅持要我帶來請你收穫下,過一兩天,她還要親自來探望你老。”

    “三叔母,這是馮家嫂子的一片心意,你還是收下吧。”項康也勸道:“你如果不收,馮大哥和馮家嫂子肯定心裡更加過意不去,擔心你還在怪他們,所以你還是收下吧。”

    “項康兄弟說得對,項媼你如果不收,就是還在怪我這個晚輩,所以請你一定收下,一定收下。”馮仲也點頭哈腰的附和,好說歹說,終於還是讓項康的三叔母收下了他的禮物。

    受了禮又收了禮,兩位叔母對馮仲的態度自然變得親熱了許多,除了邀請馮仲入座外,二叔母還要張羅飯食款待馮仲一行,急著與項家這幫亡命徒和解的馮仲又那裡敢領這樣的人情,藉口亭裡有事堅決告辭,兩位叔母挽留不住只好任由他遍,項康則自告奮勇,代表兩位叔母親自把馮仲送出了自家大門。

    在院門外辭別的時候,馮仲當然拉住了項康的手,低聲問道:“項康兄弟,這事可以了結了吧?”

    “那是當然。”項康笑笑,拍了拍馮仲的手,說道:“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兄弟,只敘友情,不說其他的。”

    一直把心臟提在嗓子眼的馮仲鬆了口氣,趕緊又向項康千恩萬謝,項康隨口敷衍,又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一件事,忙又低聲問道:“馮大哥,上前天晚上的事,鄉里伍遊徼那邊,你是怎麼交代的?”

    “伍遊徼?”馮仲楞了一下,然後才想起自己當初帶著人來抓項伯時,因為擔心人手不夠把鄉里的遊徼也請出了馬。又猶豫了一下,馮仲低聲說道:“項兄弟放心,他有事只會找我,不會牽扯到你們。”

    “如果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開口。”項康順口許了一個空頭人情,拍著馮仲的手笑道:“畢竟我們現在是兄弟了,一榮共榮,一損具損。”

    “不敢有勞兄弟。”馮仲苦笑,又隨口說道:“沒事的,我和伍遊徼關係還算不錯,他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就是縣里……。”

    說到這,馮仲嘆了口氣自行打住,搖了搖頭後再度提出告辭,項康也不再挽留,滿面笑容的與馮仲拱手而別,心裡則始終保持冷靜,暗道:“還是得防著點這個馮仲,還有他剛才提到縣里,這裡離縣城不是很遠,也得小心。”

    馮仲領著他的門客走遠後,回到院裡才剛關上院門,興奮萬分的項家兄弟當然是馬上重重包圍了項康,你一拳我一腳的只是踢打再次讓他們驚喜萬分的項康,沒口子的稱讚不絕。項康則笑著躲閃,頗有些得意的說道:“這算什麼?這招用來對付馮仲其實只是大計小用,比他更難纏的,我都用這招收拾過。”

    “比他更難纏的你都收拾過?誰?”項莊好奇問道。

    項康笑而不語,心裡則不由想起自己在二十一世紀時的一樁得意往事——當時項康有個朋友的兒子即將參加高考,卻不長眼攙了一個自己走路摔倒的碰瓷大媽,那碰瓷大媽一口咬定是朋友兒子把她撞倒,不但要訛錢還天天跑到學校門口去鬧,朋友兒子的學業因此受到了嚴重影響,朋友報案也沒用,急得幾乎就想掏錢免災。

    那時候項康及時站了出來,雖因為職務身份的關係沒有親自出面乾涉,卻利用自己朋友是主任醫生的特殊身份,讓朋友手下的實習生挨個出面,輪流跟踪那個訛人的碰瓷大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是跟著不放,然後沒過幾天時間,那位威風八面的碰瓷大媽就氣勢全無,不但再不敢去糾纏無辜的朋友兒子,還連廣場舞都在很長時間裡沒敢去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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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18



正文卷第十三章欺負上門

    有了馮仲送的禮物,項伯和韓良專程從下邳送來的過年盤纏,再加上虞公送的兩匹上好綢緞也還剩一匹,一度捉襟見肘到了極點的項家過上一個好年當然已經沒有任何問題,為一日兩餐和柴米油鹽愁白了頭髮的兩位叔母為此笑展了眉頭,三叔母的病情也很快就有了大的好轉,在年前痊癒已經不是問題。

    只有項家兄弟還是沒心沒肺,才剛確認了馮仲主動撤走了監視自家的人,也沒留什麼眼線刻意盯著自家,項家兄弟就又要拉著項康出去東遊西逛,項冠和項悍等吃貨還不等過年就起哄要殺羊喝酒,把馮仲送給自家那頭羊宰了打牙祭。

    東遊西逛項康奉陪,可殺羊之舉被項康堅持攔住——距離過年已經只剩下不到半個月了,項康可不想在來到這個時代後的第一個新年夜就吃糠咽菜,再加上兩位叔母也堅決支持項康,所以馮仲送來的那隻羊才得以暫時保全小命,項家兄弟也只好一邊流著口水,一邊成群結隊的四處遊蕩,繼續過以前那種遊手好閒的生活。(秦朝是十月初一過年。)

    被迫參與其中的項康當然知道繼續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可是項康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一狀況——總不能現在就告訴項家子弟說很快就會有一個姓陳的和一個姓吳的舉旗造反,項樑和項羽也要在江東起兵響應,叫項家子弟現在就趕緊做好造反準備,等著起兵響應吧?所以項康也沒辦法,只能是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態度,每天陪著項家子弟東遊西逛,吹牛侃大山,點評鄉間的所見所聞。

    九月二十五,距離過年已經只剩下五天,縣城裡採買年貨的百姓擠滿集市,人流多了,年輕的姑娘自然也就多了,荷爾蒙嚴重過剩的項家子弟在遊蕩時,閒聊的話題也不知不覺的主要集中在了女人身上。期間還有項猷帶頭,突然聊到了和項家子弟有過一面之緣的虞家閨女虞姀,十分感慨的說道:“別看這城裡的女子多歸多,可光以容貌而言,還真沒誰趕得上顏集亭虞家那個小妹。那小妹,嘖嘖,恐怕以前我們楚國的王宮裡,也找不出幾個比得上她的美人。”

    “季叔,看上虞家小妹了吧?”人小鬼大的項它陰陽怪氣,說道:“要不會去和三大母說說,讓三大母請個媒人去虞家給你提親,求虞公把他那個女兒嫁給你?”

    “好主意,項猷,回去就對你娘說,求她請媒人去替你提親。”

    項家子弟紛紛附和,起哄慫恿項猷去向虞家提親,項猷被說得有些尷尬,又好歹有些自知之明,趕緊搖頭說道:“別開玩笑了,如果換成是在以前,我們楚國還在的時候,和虞家結親倒是給他家面子。至於現在嘛,虞家還能看得上我那就叫怪了。”

    “要不,求項康出面去替你求親。”項冠揪住了一直沒說話的項康,笑著說道:“我們兄弟裡面,就數項康的嘴巴最能說,他去替你求親,說不定真能求得虞公答應。”

    項家子弟一起叫好,都慫恿項猷求項康出面去向虞家提親,項猷連連搖頭,可看向項康的目光中卻多少帶著一些期 ——畢竟,項康能把死人說活的本事,項猷已經是不止一次的親耳聽到,親眼看到。被寄以了厚望的項康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苦笑道:“兄長,別對我抱什麼希望,我要真有那本事,就替我自己去向虞家求親了,我也是單身光棍。 ”

    項猷的目光頓時有些黯淡,然後又驚奇問道:“怎麼?項康,你也看上那個虞家小妹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長那麼漂亮,誰見了不心動?”項康回答得十分直接,說道:“不過也就是想想,虞公那個人很精明,是不會看上我們的。”

    也是湊巧,話題集中到虞家人身上的時候,對面突然匆匆過來了幾個僕役打扮的男子,為首的中年男子還一見面就向項家兄弟行禮,恭敬說道:“諸位項公子,還記得小的不?我是顏集亭虞公家裡的管家,前些天你們去拜訪我家老爺的時候,小的和你們見過面。”

    仔細一看見那中年男子確實是虞家管家,項康等人忙紛紛點頭,又問他的來意,虞家管家答道:“奉家主之命,來這裡賣一些多餘的糧食,也買一些過年要用的東西,還準備在回去的時候,到侍嶺亭去拜見你們,沒想到居然恰好在這裡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找我們有什麼事?”項康問道。

    “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家主想請你們在年前務必再到家裡一坐。”虞府管家滿臉堆笑的說道:“家主他還想和你們同席一醉,另外他還家裡的人置辦了一些過年之物,想請各位公子務必收下。”

    “好啊,我們現在就一起……。”

    “項猷。”

    項康及時拉住了迫不及待的項猷,微笑說道:“好,既然虞公誠心相邀,年前我們一定登門拜訪。”

    虞府管家聽了大喜,趕緊向項康千恩萬謝,項康則突然問道:“管家,前幾天我們項家出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虞府管家想都不想就回答道:“聽說侍嶺亭搞錯了消息,跑到你們府上驚擾,被項公子你們給打發走了。 ”

    項康心下雪亮了,也頓時明白了虞間主動再獻殷勤的原因——肯定是聽說了自己用計嚇得馮仲低頭求饒的事,知道自家子弟確實敢打敢拼敢亡命,所以才想再撒點狗食收買自家兄弟 方便將來在關鍵時刻把自家兄弟當成死士使用。

    明白歸明白,這樣的事項康當然不會當眾點破,只是再次答應一定登門拜訪,與虞府管家拱手而別。結果之前被項康硬拉住的項猷不樂意了,才剛走遠就向項康埋怨道:“項康,你怎麼不答應馬上就去?今天就去顏集亭做客的話,今天晚上肯定又可以吃頓好的啊。”

    “一叫就去,我們項家兄弟的面子往那裡擱?”項康反問,還算要點臉的說道:“在集上遇到隨便說一句,馬上就跟著虞家的下人去顏集亭,虞公聽說了會怎麼看我們?這種事就是黔首百姓做了都覺得丟臉,更別說我們項家子弟。”

    “項康說得對,項猷,別給我們項家人丟臉。”項莊也跟著訓斥項猷,項猷唯唯諾諾的點頭,神情卻依然十分失望,那邊項它和項揚等人也是滿臉失望,無比遺憾今天晚上不能大吃大喝一頓。

    看出眾兄弟的遺憾,心裡又始終掛念著另外一件事,盤算了一些時間後,項康開口說道:“不過今天晚上想找個吃飯的地方倒是不難,谁愿意跟我走?帶你們去吃頓好的。”

    “我,我,我去。”

    項康的話還沒說完,項家兄弟就已經爭著搶著開口報名,包括還算比較穩重的項莊也是如此,不過在報名後,項莊自然又趕緊問道:“去那裡吃?”

    “去馮仲家。”項康給出了一個意外的答案,說道:“他家的酒肉雖然肯定比不上虞家,但應該還過得去,值得咱們跑一趟。”

    “馮仲家?”項家子弟都有些吃驚,項冠又搶著問道:“項康,馮仲還會款待我們?我們前幾天才和他鬧成那樣,又逼得他到我們家裡給叔母她們磕頭,今天去他家,他還會再請我們吃飯?”

    “知不知道什麼叫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項康反問,微笑著說道:“前幾天我們和馮仲結仇,跑到他家門口去又恐嚇又殺狗,是打了他一巴掌,他服了軟,今天我們再去他家吃飯,是讓他明白我們沒有記恨他的心思,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也是給他餵顆甜棗,讓他寬心,他只會高高興興的接待我們。”

    普遍肌肉過於發達,不是太明白項康這話的意思,可是見項康說得自信,又對項康騙吃騙喝忽悠人的本事充滿信心,項家子弟還是紛紛叫好,迫不及待就要跟著項康去馮仲家混吃混喝。只有在鴻門宴上被夾在中間為難的項莊比較理智,又小心問道:“項康,這真的能行?會不會讓馮仲覺得我們是在故意欺負他,逼他低了頭還要到他家大吃大喝?”

    “放心,我有把握。”項康拍了拍項莊的肩膀,低聲說道:“去馮仲家我還有個目的,就是想看看他現在究竟對我們是什麼態度。馮仲畢竟是亭長,手裡有一點權力,我們得防著他當面低聲下氣,背後突然給我們捅刀子。”

    “你是想去試探一下馮仲?看他究竟想怎麼對待我們?”項莊明白了項康的意思,見項康點頭,項莊也不再多說什麼,趕緊隨著其他的項家子弟簇擁了項康出城,有說有笑的返回侍嶺亭,期間項康還一直走在隊伍的中間最前面,模樣神情像極了泗水郡境內一個時常帶著小弟們四處混吃混喝的無賴亭長。

    順利回到侍嶺亭後,在項康的率領下,項家子弟直接來到了馮仲家居住的亭舍門前,結果和項康估計的差不多,看到項家兄弟突然集體大駕光臨,正在亭舍裡吹牛下棋的亭卒和馮家門客馬上就是如臨大敵,滿臉提防,收到消息趕緊跑出來的馮仲也是戰戰兢兢,一邊行禮一邊問道:“諸位項公子,請問有什麼事? ”

    “馮大兄,別緊張,沒什麼事。”項康笑呵呵的說道:“從城裡游玩回來,順便到這裡來坐一坐,給大兄和丘嫂(大嫂)問個安,不介意吧? ”

    “真的?”

    馮仲滿臉的不敢相信,項康則握住了他的手,笑道:“當然是真的,大兄,小弟和諸位兄長來這裡拜訪,怎麼,不請我們進去坐一坐?”

    見項家兄弟神色和善確實不像是來挑事,馮仲心中稍安,忙連連點頭,說道:“快,項康公子,諸位項公子,快裡面請。常季,侯犢子,快,去告訴你們丘嫂一聲,就說項公子他們來做客,叫她準備點好菜,再把酒搬出來。”

    聽到馮仲這話,項家兄弟當然是悄悄的都向項康豎起了大拇指,無不暗道:“還真被你說中了,果然請我們吃飯。”

    被馮仲請進了他家的大堂中落座後,氣氛依然有些尷尬,馮仲坐在主位明顯有些拘束,說話帶著緊張,做陪的門客則是個個滿臉警惕,小心注意著全都佩帶著刀劍的項家子弟的一舉一動,弄得項家子弟也無法肆意談笑,不得不小心防備馮家門客。惟有項康言笑自如,還反客為主的邀請馮家門客入席,不斷主動找話題改善氣氛,期間打量著馮家大堂說道:“第一次來,想不到大兄的房舍這麼寬大,大廳裡坐了二十多個人,居然一點都不擁擠。”

    “是亭裡的房子。”馮仲解釋道:“聽說當年建侍嶺亭的時候,鄉里的糧庫就是設在這裡,所以建得比較寬,後來糧庫換了地方,這房子就空了下來,愚兄我當上亭長以後,貪圖這裡寬大和辦差方便,就把家搬了過來,為了這事還挨了些閒言碎語。”

    “那些嚼舌根的簡直無聊。”項康大模大樣的說道:“大兄你把家搬過來,是為辦理亭裡的公務方便,忠於職守,那些說風涼話的怎麼就不想想這點?”

    “還是項康兄弟理解愚兄,知道愚兄的苦衷。”馮仲恭維,又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不過可能也住不了幾天了,過了年,或許就又得把家搬回老房子裡 了。”

    “怎麼?上面也有話說了?”項康好奇問道。

    “不是上面有話說,是我這亭長恐怕干不了多久了。”馮仲滿面的愁容,說道:“不瞞項兄弟,縣里已經有風聲,說是這侍嶺亭的亭長,要換人了。”

    見馮仲的愁容不像作假,項康一度有些誤會,以為馮仲快要丟官罷職的事和前幾天項伯的事有關,便乾脆離席而起,坐到了馮仲的身邊,低聲問道:“大兄,怎麼回事?是不是和你那天去我家的事有關?”

    “項兄弟誤會了,不是那事。”馮仲搖頭,如實說道:“是我倒霉,今年辦差接連出了幾次差錯,新來的縣令又有點看我不順眼,所以就想免了我,換一個人當亭長。”

    仔細觀察見馮仲不像是在說假話,項康的心裡也不由打上了小算盤,暗道:“要不要想辦法幫一幫這個馮仲?這小子雖然和我們項家有過節,但是膽小怕事被我一嚇就收手,是個比較容易對付的人。如果能幫他保住亭長的位置,不但可以讓他更聽話,將來真到了緊要的時刻,說不定還能派上大用場啊?”

    生出了這個念頭,雖說沒有任何的把握,但項康還是決定試上一試,便又低聲說 道:“大兄,你就不能自己想想辦法,到縣里去活動一下?請人替你說些話,讓縣里別動你?”

    “能有什麼辦法?”馮仲苦笑著低聲說道:“是縣令決定要動我,誰敢幫我說話?”

    對下相縣官場的了解少得可憐,項康不敢亂出主意讓馮仲去求縣里的什麼人,只是盤算著說道:“既然如此,大兄你為什麼不直接去走縣令的門路?只要把他那條路走通了,你的位置不就保住了?”

    “那有那麼容易?”馮仲更是苦笑了,說道:“我一個小小亭長,就是想見縣令一面都難,能有什麼辦法走通他的門路?”

    “過年不就是個機會?”項康指點迷津,又拍了拍馮仲的手,低聲說道:“十月初一的時候,以祝賀新年為藉口去拜見那個縣令,多掏點錢送份厚點的禮,事情就有希望辦成了。”

    “是啊,十月初一過年那天,我可以名正言順的去拜見縣令和送禮啊?”馮仲的眼睛一亮,頓時有一種撥開雲霧見天日的豁然開朗感覺,然而再往細裡一盤算,馮仲的目光卻又迅速黯淡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19



正文卷第十四章化敵為友

    一度燃起希望,很快又希望破裂,馮仲臉上神情的起落變換同樣沒能逃過項康的眼睛,便又低聲問道:“怎麼?大兄,難道那個新來的縣令油鹽不進,不收別人的好處?”

    “不是不收別人的好處。”馮仲搖頭,低聲說道:“愚兄和那個新來的縣令雖然沒打過交道,可也沒說什麼他不收誰的東西,想來應該不是那種無法打交道的人。”

    項康運思極快,聽到這話只稍一思索,馬上又說道:“既然如此,難道是大兄的手頭不方便,擔心拿不出足夠讓那個縣令動心的東西?”

    “賢弟果然是聰明過人,一猜便中。”馮仲由衷的讚了一句,然後才低聲說道:“不瞞賢弟,我這個亭長雖然看上去威風,除了每個月有祿米每年有縣里節餘的錢糧可分,偶爾還能拿點其他好處,但背底下的開支也不小,除了養家糊口禮尚往來,還得養一幫門客讓他們替我辦差,和鄉 縣里打交道更是少不了花錢用錢,手裡就算有點積蓄也不多,就算全拿出來,恐怕也打動不了那個縣令。”

    滿肚子壞水餿主意的項康這次終於沒話說了——窮得叮噹亂響,項康在錢財方面就算想幫馮仲也是愛莫能助。不過還好,現代人在溜鬚拍馬和阿諛奉承這方面的經驗和理論十分豐厚,稍微盤算了一下後,項康又問道:“那麼大兄,你可聽說那個新縣令有什麼特別的喜好?就是他特別喜歡什麼?”

    “特別喜歡什麼?”馮仲回憶了半晌,才遲疑著說道:“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他好像對吃食比較挑剔,城裡幾家酒肆的庖廚,都被他叫去做過菜,鄉里打到什麼好點的野味,都喜歡給他送去。”

    “對吃食比較挑剔?”項康有些茫然了,又問道:“那其他的呢?他還有沒有其他的喜好?”

    “好像,還有點喜歡擺排場。”馮仲回憶了半晌才想起這點,又說道:“多謝賢弟指點,我會盡快想辦法仔細打聽的,打聽到了消息,我再請賢弟你來商量。”

    項康點頭答應的時候,正好馮仲的老婆畏畏縮縮的走了進來,一邊小心翼翼的向項家眾兄弟行禮,一邊招呼門客去幫忙抬飯拿菜,馮仲慌忙安排幾個門客去給老婆幫忙,項康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等待上飯。

    馮仲夫妻確實有些在刻意討好項家兄弟,款待項家兄弟的菜餚除了在淮河流域比較容易弄到的魚和蚌外,還有價格不算便宜的肉脯和肥肉加小米煮成的黍臛,另外還搬來了兩壇從縣里買來的米酒。結果見到這樣的飯菜,項家兄弟個個兩眼放光自不用說,常年在馮仲家裡混飯吃的馮家門客也是個個面露狂喜,馮仲才剛招呼眾人用飯,項家兄弟和眾門客就像餓狼一樣的撲到了案几上,甩開了腮幫子胡嚼海咽,吃得連酒都忘記了喝。

    只有項康沒忘了和馮仲交杯換盞,互相敬酒,原因一是項康沒忘了禮節風度,二是這個時代的飯菜很不對項康的胃口——魚和蚌都是用白水煮了,蘸著黑糊糊帶有怪味的醬吃,所謂的肉脯則是風乾肉,同樣是白水煮了蘸醬吃,所謂的黍臛更是拿切成塊的豬肥肉直接煮吃,沒鹽沒胡椒吃在嘴裡要多膩有多膩,在二十一世紀時已經養刁了嘴的項康當然吃不慣這樣的東西。

    這裡必須表揚馮仲一句,不知不覺間覺得項康這人其實挺容易親近後,馮仲居然還注意到了項康對自家的飯菜似乎有些不滿意,主動問道:“賢弟,怎麼?你好像不喜歡這些菜?有什麼想吃的?要不要愚兄叫你丘嫂重新做點菜?”

    “不必勞煩丘嫂了。”項康搖頭,說道:“不是不喜歡這些菜,只是胃口不太好。”

    “那要不要吃點炙肉(烤肉)?”馮仲又主動說道:“我記得家裡應該還有些豬肉,叫你丘嫂切了,給你烤著吃?”

    項康有些動心,不過考慮到這個時代的可怕調料,還有不能過於挑剔失去禮數,項康還是搖了搖頭,正想謝絕,突然又心中一動,忙抬頭問道:“馮大兄,你家裡有沒有乾荷葉?”

    “有。”馮仲點頭,又說道:“賢弟是不是要包些菜帶回去給兩位項媼?愚兄這就叫你丘嫂準備?”

    “不,不。”項康搖頭,說道: “勞煩兄長把丘嫂請來,我有些話對她說。”

    馮仲答應,趕緊派人去叫老婆來和項康說話,然後很快的,長得不算太醜的馮仲老婆就被請到了項康的面前,神情帶著畏懼的向項康行禮,小心說道:“項公子,敢問有什麼吩咐?”

    “丘嫂,我想叫你做一道菜。”項康說道:“你去殺一隻雞,去掉毛和內臟洗乾淨,再準備一些乾淨的黃泥、荷葉和麻線,連同砧板和菜刀一起拿來,我當面教你做這道菜。”

    “殺雞?”馮妻的神情萬分為難了,猶豫著說道:“公子,家裡是有雞,可一隻是打鳴報點用的,剩下的幾隻都在下蛋,殺了太可惜,能不能過幾天,讓奴家到集市另外去買……。”

    “殺一隻下蛋的雞。”項康也不給馮妻 辯駁的機會,又得寸進尺的說道:“家裡如果有乾的山菌(幹蘑菇),泡好洗乾淨了一起帶來,還有棗幹拿幾顆,切點肉片,盡量切薄點。”

    馮仲老婆把哀求的目光看向了丈夫,馮仲則萬分為難,有些悄悄抱怨項康的得寸進尺,可也不好意思駁項康的面子,便硬著頭皮說道:“按項康公子的吩咐做,準備好了拿來。”

    馮妻無奈,只好低低的答應了一聲,快步下去準備,項家兄弟見了個個莫名其妙,不知道項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馮仲和馮家門客則沒有一個不是在肚子裡暗罵項康厚顏無恥,蹬鼻子上臉,同時馮仲心中還開始有些後悔認識項康這麼一個朋友,擔心開了這樣的頭,將來更難款待項康這個惡客。

    不一刻,馮妻把一切都準備好,叫了兩個門客幫忙抬到了項康的面前,可是因為緊張,馮妻卻忘了準備黃泥。好在這玩意不難準備,項康馬上就隨手一指一個幫忙的馮家門客,吩咐道:“去挖些乾淨的黃泥,用一個乾淨的盆端來,記住,黃泥一定要盡量乾淨。”

    “做菜要黃泥做什麼?”門客莫名其妙的問道。

    “不要多問,到時候你就知道。”項康的語氣不容分說,“快去準備。”

    看了一眼賞自己飯吃的馮仲,見馮仲滿臉無奈的點頭,那個倒霉門客只好悄悄在肚子裡罵著項康出去準備,項康則挽起了袖子拿起刀,向馮仲老婆說道:“丘嫂,我只做一次,你一定要記清楚步驟。”

    馮仲老婆暈暈乎乎的點頭,小心來看項康的操作,項康則用刀背先把已經去毛的雞雙腿和翅膀打斷,然後把泡好的干蘑菇隨意切碎,混合紅棗乾和肉片,一起塞進了雞的肚子裡,然後用乾淨的荷葉把雞包好,又用麻線捆好,放在了一旁備用。

    這時,此前出去那個門客已經端著一些黃泥進來,項康見黃泥過多便倒了一些,然後直接提起席上的酒壇倒入酒水,直接用米酒和泥——這點是因為項康嫌麻煩懶得叫人去準備涼開水,結果馮仲夫妻見了卻暗暗心疼——這時代的酒可不便宜。

    接下來當然是最正宗的叫花雞做法了,用一定濕度的黃泥把荷葉包好的雞包了,厚厚裹上一層,然後放進房間正中的地灶裡直接用柴火燒,最後項康才對馮仲老婆說道:“丘嫂,記住,烤一刻半時間。”

    馮仲老婆點頭,又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這是什麼菜?奴家做了二十年菜了,怎麼從來沒見過?”

    “這叫羋月雞。”早就想好一肚子鬼話的項康隨口胡謅,說道:“以前我們楚國的羋月羋八子,在就要嫁到秦國當宣太后的時候,為了答謝母國的養育之恩,在辭別楚王時,用這個辦法做出了這道菜,楚王吃了贊不絕口,當場就把這道菜訂為楚國宮廷的御菜,只有楚國的王公貴族才能吃到,十分高貴。又因為這道菜是羋月所做,楚王還親自給這道菜取名叫做羋月雞。”

    “這道菜,來歷竟然高貴?”馮仲老婆十分吃驚,又好奇問道:“項公子,這道菜就這麼好吃,連楚王都喜歡?”

    “好不好吃,過會丘嫂你就知道了。”項康自信的微笑,又轉向馮仲說道:“大兄,剛才我說的這個故事,你也用心記住,對你有用。”

    馮仲滿頭霧水的點頭,又好奇的去看火中的泥團,實在有些不敢相信用黃泥巴烤出來的母雞會來歷這麼高貴,能讓拿著金扁擔挑柴的楚 都讚不絕口。旁邊的項家兄弟則繼續面面相覷,打破腦袋也想不起楚國大名人羋八子還有這麼一個故事。

    洗完了手,項康先是叫馮仲老婆準備了一些清醬(古代醬油),然後就坐回席上吃飯喝酒,馮仲和項家兄弟則是心癢難熬,紛紛走到了地灶前去看希奇,低聲議論不斷,項康則根本不去理會。最後,還是馮仲老婆畏畏縮縮的提醒項康道:“項公子,一刻半時間到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拿出來。”項康懶得再去洗手,直接吩咐道:“砸開黃泥去掉,解開荷葉把雞放在盤子裡,然後就可以撕著蘸清醬了。”

    按照項康的指點,馮仲老婆在門客幫助下用火筷子取出了所謂的羋月雞,放在案上才剛砸開已經凝固的黃泥,誘人的肉香就已經撲鼻而來,讓房間裡馮仲夫妻、項家子弟和馮家門客都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紛紛驚嘆道: “好香啊!”

    解開荷葉後的羋月雞更是香味四溢,連在躲在門外看熱鬧的馮仲兒女都不由把腦袋伸進了房中,貪婪嗅聞那誘人肉香,而雞的外觀也十分誘人,黃澄澄的看上去就讓人充滿食慾。然後也不等項康吩咐,馮仲馬上就動手撕雞,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馮仲才驚奇的發現雞肉竟然柔嫩無比,幾乎是毫不費力就可以直接撕開,再撕下一塊肉蘸了清醬放進嘴中,沒嚼得幾下,馮仲就呆住了,驚叫道:“天哪!天下還有這樣的美食?!”

    “奴家做了二十年菜了,從沒做出過這麼好吃的雞!”

    這是馮仲老婆在嚐過味道後發出的驚叫,那邊項家兄弟和馮家門客則是七手八腳,爭先恐後的撕雞蘸吃,然後也一個接一個的發出驚叫,“好吃!太好吃了!原來雞肉居然可以這麼好吃,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

    塞在雞肚子裡的蘑菇、紅棗和肉片,同樣讓青銅時代晚期的人吃得幾乎落淚,差點把舌頭咽進肚子裡,打破腦袋都不敢相信只是這麼稍微料理,就可以讓食物變成這樣的絕世美味,好吃得全都只顧著搶,忘了給項康這個做菜人留點品嚐。

    在現代社會吃過無數次叫花雞的項康當然不會介意沒能嚐到自己親手所做的美味佳餚,上前把吃得滿嘴油光的馮仲拉到了遠處,項康附到了馮仲耳邊,低聲說道:“大兄,你不是說新來的縣令喜歡挑剔吃食嗎?十月初一那天,帶上丘嫂去給縣令道賀,讓丘嫂給縣令也做這麼一隻羋月雞,他只要吃高興了,你的亭長位置應該也就能夠保住了。”

    馮仲呆住,半晌才回過神來,趕緊向項康拱手抱拳,一鞠到地,激動說道:“項兄弟,多謝你的指點,愚兄明白了,愚兄什麼都明白了!兄弟你放心,只要我能如願以償,以後這侍嶺亭,你只管橫著走!”

    “婆娘,婆娘,別只顧著嚐味道,快去再殺一隻雞,這麼做了請項公子吃!你看你們這幫人,一個個只顧著自己吃,怎麼就不知道給項康公子留點?!”

    “大兄,不必了,心意我領了,你家的雞留著下蛋,等以後再說吧。”

    “不行,不行,下蛋的雞可以再養再買,但今天項兄弟你一定得吃一隻,不然愚兄我心裡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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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第十五章上門提親

    一天到晚遊手好閒四處混吃混喝確實會上癮,九月二十五這天在馮仲家混了頓好吃好喝,才到了第二天早上,項家子弟就紛紛嚷嚷著要應邀去顏集亭拜訪虞公,再到虞家去喝酒吃肉混吃混喝。

    項康試圖繼續阻攔項家兄弟,打算先想辦法弄些像樣的禮物再去拜會虞公,免得每次都去空手套白狼讓虞家人看不起,還一度考慮弄一隻叫花雞帶去給虞公做禮物。然而這次卻連項家子弟中年齡最大的項莊都投了反對票,說道:“項康,每次都空手上門是有些過份,但是拿什麼羋月雞去送給虞家我看就免了,君子遠庖廚,我們項家世代名門,拿吃食做禮物才更丟臉,更讓人看不起。”

    項康仔細一想發現也是,旁邊的項家子弟則紛紛催促,都說是反正拿不出什麼像樣的禮物,不如就這麼空著手去,欠虞家的人情記在心裡,等以後再回報,又說虞公是誠心相邀,如果推辭不去反倒是不給他面子。項康無奈,也只好抱著以後再還人情的心思點頭,領了項家兄弟再次走出郡縣,到鄰郡鄰縣的顏集亭來拜會虞公——注意是領,幾次成功的混吃混喝、坑蒙拐騙和敲詐勒索下來,包括年齡最大的項莊和項冠在內,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把項康當成了自家兄弟的臨時頭目。

    還是到了顏集亭的虞家門前,項康才發現自己應該再堅持一下,改天再來拜會虞家,因為今天的虞家門前停有一輛塗著黑紅彩漆的馬車,用兩匹毛色一樣的黃馬拉著,很明顯正有客人前來拜訪虞家,來人身份還注定不會簡單。但是沒辦法,都已經到了大門口了也沒辦法回頭,項康也只好在項家兄弟的簇擁下上前,向守門的虞家老僕表明身份和來意,請老僕代為通告。

    很是過了一段時間,虞家現在的家主虞間才快步走出門來,向項康等人拱手告罪道:“諸位公子見諒,家裡正好來了客人,耽擱了些時間才出來迎侯,萬望恕罪,萬望恕罪。”

    項家兄弟也還算通情達理,知道虞家這會有客人,都沒有計較虞間讓自己在門外久等,都還禮表示不必介意,虞間也這才畢恭畢敬的把項家兄弟請進自家大門。結果進廳之後,虞家的客廳也果然正坐著幾個客人,坐在首位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束冠深衣,衣飾甚是華貴,扁臉塌鼻容貌頗有些醜陋,氣度卻十分驕傲,看到項家兄弟在虞間的引領下進門,竟然連起身拱手的禮節都懶得行一個。

    “各位項公子,給你們介紹一下。”虞間給項家子弟引見那中年男子,道:“這位是我們凌縣的右尉(相當於現在的縣公安局局長),單敞單右尉。”

    言罷,虞間又給那單右尉引見項家子弟道:“單右尉,這幾位公子都姓項,楚國名門項家之後。”

    看在虞間的面子上,項家兄弟都向那單右尉拱手行禮,尊稱右尉,那單右尉卻傲氣驚人,不但不還禮,還把頭一昂,大模大樣的說道:“舊楚國的名門項家?舊楚國那個名門姓項?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武信君項燕!”項莊大怒說道:“單右尉不會連我大父的名字都想不起來吧?”

    “項燕?”那單右尉裝模作樣的想了想,說道:“想起來了,就是在蘄縣打了敗仗亡了整個楚國,抹脖子自殺那個項燕吧?”

    “你說什麼?”項家兄弟個個暴跳如雷,項冠和項悍等人還下意識的去拔腰間寶劍,而坐在單右尉 首的幾個男子也馬上起身按劍,像是隨時準備動手保護那單右尉。

    “各位項公子,息怒,息怒。”虞間趕緊向項家兄弟拱手作揖,連聲說道:“諸位項公子,請看在老夫的薄面之上,暫息雷霆之怒,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勸著項家兄弟,虞間又向那單右尉拱手,語氣帶著哀求的說道:“單右尉,這幾位項公子都是名門之後,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對他們客氣些。”

    那單右尉用眼白居多的眼睛看了看項家兄弟,見項家兄弟人多勢眾個個帶著刀劍,其中的項莊、項冠和項悍等人還人高馬大,胳膊粗壯,顯然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主,知道真動起手來自己這邊未必能占得了便宜,便勉強點了點頭,說道:“各位項公子,不要介意,我不過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不必這麼激動吧?”

    “我拿你大父開玩笑,你介不介意?”項冠怒吼。

    單右尉帶來的人又去按劍,虞間趕緊又拱手作揖,滿頭大汗的哀求項家兄弟冷靜,項康也知道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只能是站出來幫虞間勸說自家兄弟,又是使眼色又是好言寬慰,費了不小的勁,這才勉強把自家兄弟都給按了坐下,暫時結束了這場風波。

    確實是發自內心的看不起項家子弟,項家兄弟都坐下後,那單右尉也沒給虞間和項家兄弟客套的時間,徑直對虞間說道:“虞公,先說我們的事吧,剛才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我的兒子和你家的玉姝(女兒)郎才女貌,正是天生一對,給我個面子,就答應把你的玉姝嫁給我兒子吧。”

    說著,單右尉還拍了拍坐在自己旁邊的華服青年,很明顯那華服青年就是他的兒子,項康趕緊仔細去那華服青年,見他容貌與單右尉十分相似,都是扁臉塌鼻樑,臉上還坑坑洼窪長滿青春痘,竟然比單右尉還要醜陋許多。然後項康心中不由一樂,暗道:“醜成這樣,虞家那個小辣椒如果嫁給這樣的人,以後日子舒坦了。”

    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一想到虞姀那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可能要嫁給這麼一個醜小子,項康的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也不可避免的覺得有些遺憾——能嫁給自己多好?

    對虞家小妹來說還好,她的父親虞間臉上明顯帶著為難和無奈,低聲下氣的說道:“單右尉,讓我再考慮考慮,我的女兒還小,暫時還沒有嫁出去的打算,讓我再考慮一下,考慮一下。”

    “還用考慮什麼?”單右尉十分狂妄的說道:“整個凌縣,除了我這個兒子,那還找得出第二個和你家玉姝更門當戶對的公子?不用考慮了,就這麼定了吧!單凡,快,給你外舅(岳父)見禮。”

    聽到這話,虞間的臉色頓時有些蒼白,單右尉那個丑儿子單凡則是毫不客氣,起身就向虞間拜下,張口就要把生米煮成熟飯……

    “這忙得幫。”沒做任何思考,項康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拿定主意,張口就說道:“慢著!虞公,請等等。”

    眾人驚訝扭頭來看項康,項康則毫不猶豫的起身,向虞間拱手說道:“虞公且慢,請容晚輩說一下,不瞞虞公,晚輩也是來向令姝求親的,請虞公恩准,把令姝下嫁給晚輩。”

    滿廳嘩然,虞間更是目瞪口呆,驚訝問道:“項公子,你也來向我女兒求親?”

    “正是。”項康毫不臉紅的點頭,更不臉紅的飛快說道:“正所謂男 當婚,女大當嫁,晚輩早聞令姝賢良淑德,才貌雙全,對令姝十分中意,簡直就是一見鍾情,今日斗膽上門提親,萬望虞公准允。”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向虞公家的玉姝求親?”終於輪到單右尉暴跳如雷了。

    “你又算什麼東西?”項康毫不客氣的反問,說道:“我好歹是楚國名門之後,祖上顯赫,你的祖上敢和我的祖上相比?”

    單右尉語塞,他帶來的人則全都起身,素來齊心的項家兄弟也馬上個個站了起來,項莊還冷笑說道:“怎麼?想動手?別在這裡,咱們出去說話,一個對一個,還是一幫對一幫,我們項家兄弟奉陪到底!”

    看看壯得像頭公牛一樣的項莊,單右尉帶來的人都不敢應聲,虞間也趕緊繼續拱手作揖,說道:“單右尉,諸位項公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千萬別動粗,千萬別動粗。”

    “虞公放心,我們兄弟是不會動粗的。”項康微笑說道:“不過虞公,晚輩剛才對你說的事,能不能考慮一下?”

    說著,項康還向虞間眨了眨眼睛,虞間也終於恍然大悟,明白項康其實是替自己解圍,忙連聲說道:“當然可以考慮,不過小女現在還小,這事只能從長計議,不能急在一時。”

    “多謝虞公。 ”項康拱手道謝,又轉向那單右尉,笑著說道:“單右尉,不好意思,聽到沒有,虞公已經答應考慮我了,你的公子,看來只能是另尋佳偶了。”

    “你!”

    單右尉對項康怒目而視,他的丑儿子單凡看著項康的目光更是像要吃人,身邊帶著一大幫得力保鏢的項康則是毫無懼色,坦然微笑以對。單右尉找不到發作的理由,只能是轉向虞間問道:“虞公,這麼說來,你是打算把女兒嫁給這窮小子了?”

    “考慮,只是考慮。”虞間不敢把話說死徹底得罪單右尉,只能是鞠躬作揖的說道:“項公子的人品學問,在下雖然十分欣賞,但我那女兒實在太小,暫時還沒有把她嫁出去的打算,所以要再考慮考慮,再考慮考慮。”

    那單右尉當然看得出來虞間是在故意拖延,既不想把女兒嫁給自己的兒子,更不會考慮把女兒嫁給袖口上都縫著補丁的項康,索性又說道:“那你現在就考慮,究竟是把你女兒嫁給我兒子,還是嫁給這個窮小子?!”

    虞間徹底無招了,只能是猶豫著左右打量項康和單凡,項康則乘機又向虞間使了一個眼色,心道:“笨!你可以先答應我,然後再退婚啊。”

    很可惜,虞間並沒能理會項康的眼色含意,猶豫了半天,虞間才無比為難的 說道:“這樣吧,老夫先去問一下女兒的意思,你們稍等。”

    “好!”那單右尉也不怕適得其反,往下一坐就說道:“請虞公現在就去問,我等你答复!”

    虞間無奈,只能是硬著頭皮出門去問女兒意思,項康慌忙要追上去對虞間耳語指點,那邊單右尉卻大喝道:“站住!要等就都在這裡等!讓虞家的玉姝自己決定!”

    單右尉的話還沒說完,他帶來的人就已經攔住了項康,項家兄弟趕緊紛紛跳起來準備動手,那邊虞間怕在自家見血,只能是又哭喪著臉的說道:“項公子,麻煩你也等一下,老夫去去就來,去去就來。”

    虞間開了這個口,項康當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是乖乖坐了回去,單右尉的人也這才退開,兩幫人在客廳裡劍拔弩張,彼此虎視耽耽。虞間則不敢耽擱,只能是趕緊出門,一邊叫自己躲在門外不敢說話的虞知進來招呼客人,一邊快步去後院找女兒商量。

    氣氛緊張的對峙了不知多少時間,虞間總算是腳步有些踉蹌的從門外進來,點頭哈腰的對單右尉說道:“單右尉,實在對不住,我女兒說了,她只願意嫁給項公子。”

    “什麼?”項家兄弟個個懷疑自己聽錯,看著虞間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項康本人卻是神色平靜,還暗暗說了一句虞姀那小丫頭不傻,知道先拿我當擋箭牌,也不枉我出這個頭得罪鄰縣的右尉。

    與驚奇萬分的項家子弟相反,聽到虞間的答复,單右尉的臉色當然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半晌才臉色鐵青的說道:“這麼說來,虞公你是打算把女兒嫁給這個姓項的小子了?”

    “女兒堅持要嫁,我這個當爹的也沒辦法。”虞間哭喪著臉戰戰兢兢的答道。

    “告辭!”單右尉起身就走,一邊拽起自己早就臉色發黑的兒子,一邊衝著項康說道:“小豎子,等著瞧!”

    扔下了狠話,單右尉拽著兒子快步衝出去了,他帶來的從人則抱起了放在客廳裡的聘禮趕緊跟上,虞間快步追了出去,點頭哈腰的只是向那單右尉表達歉意,那單右尉卻根本不聽。

    單右尉出門後,項家兄弟當然是你一拳我一拳的錘打項康肩膀,滿面笑容的向項康道賀。惟有項猷表情哭喪,低聲對項康說道:“兄弟,你剛才怎麼就不替我提親?”

    “兄長恕罪,我剛才真沒想起來。”項康難得說了一句實話,也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確實把一直暗戀著虞姀的項猷徹底忘在了腦後,張開嘴就先給自己做了媒人。

    “小傢伙,艷福不淺啊!”項莊一把勒住項康的脖子,滿臉坏笑的說道:“想不到虞家那個小妹,竟然能看上你這小子!快,趁熱打鐵,趕緊把日子訂下來。”

    “艷福不淺個屁!沒看到嗎?那個單右尉不會放過我了!”項康低聲罵了一句髒話,既明白那個單右尉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又無比困惑將來的事——如果虞姀真是歷史上的那個虞姬,自己今後和項家最牛叉的項羽怎麼相處?

    “別怕!”項莊也知道那個單右尉肯定不會就這麼了結這件事,勒著項康的脖子說道:“放心,有我們在,那個姓單的敢亂來,我們幫你奉陪到底!”

    項康現在最大的依仗也就是敢打敢拼敢亡命的自家兄弟了,聽了項莊的話只能是趕緊點頭,期間項康的眼角余光一瞟,又突然看到曾經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漂亮小丫頭虞姀,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門旁,還對著自己重重哼了一聲,滿臉不屑的又飛快消失。項康也頓時心裡明白,暗道:“果然是拿我當擋箭牌。不過也好,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我首先得考慮怎麼保命活下去,還真不敢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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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第十六章糊塗定親

    又很是過了一段時間,虞間才重新回到項康和項家兄弟面前——四十來歲的人,是被兒子虞知攙著回到了客廳,臉色還要多灰敗有多灰敗,神情要多沮喪有多沮喪,即便有兒子攙著,進門的時候也差點被自家門檻給絆了一跤。

    看出情況不對,行禮之後,項康離間便向虞間問道:“虞公,怎麼樣了?那個姓單的右尉是不是說了什麼恐嚇你的話?”

    “項康,你會不會說話?!”平時裡比較笨嘴笨舍的項冠一反常態,向項康呵斥道:“要叫外舅(岳父),虞公已經答應把女兒許配給你,你要叫外舅了。”

    言罷,項冠也不給項康分辨的機會,馬上又向虞間拱手說道:“虞公,請放心,既然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那你家的事,以後就是我們項家兄弟的事!那個姓單的想耍什麼花樣,我們項家兄弟和他奉陪到底!”

    “沒錯!”項悍也嚷嚷道:“姓單的再有權有勢也不怕,他如果敢不識相,大不了我們項家再出一個殺人在逃犯!”

    “說得對,我們項家兄弟什麼都在乎,就是不在乎這條命!大不了和他把這條命了!看他能把我們怎麼樣!”

    除了神情複雜的項猷以外,項家子弟包括小 輩的項它在內都是爭先恐後的嚷嚷,給看上去就知道情況不妙的虞間加油打氣。結果也還別說,因為知道項家兄弟確實敢拼的緣故,虞間還真的恢復了一點精神,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多謝各位項公子,以後那個單右尉如果真的不肯放過老夫和我們虞家,恐怕是得有很多事勞煩你們。”

    “虞公,剛才太倉促,還沒來得及向你請教。”項康說道:“你堅決不願把女兒嫁給那個單公子,還有令愛也堅決不願意與那位單公子成親,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說,那個姓單的名聲不好?”

    “豈止是名聲不好?”虞間苦笑了,語氣艱難的說道:“在凌縣城裡,那位單公子簡直就是聲名狼藉,仗著他父親的權勢到處胡作非為,欺男霸女,吃喝嫖賭,無惡不作,還……,還已經成過親,喜歡打妻子。”

    “已經成過親?喜歡打妻子?”旁邊的項冠打斷虞間,驚訝問道:“那他還來向你女兒求親?”

    “他妻子半年前死了。”虞間沒敢把話說得太明白——因為虞間還聽說那個單凡的老婆有些死得不明不白,然後也搖頭說道:“總之老夫是不想把女兒嫁給他,那是把老夫的女兒往火坑里推。”

    “怪不得虞間愁成這樣,被這樣的人纏上確實麻煩。”

    大概明白了虞間堅持不肯把女兒嫁給那個單右尉兒子的原因,項康剛想開口安慰虞間,另一邊的項莊卻搶著說道:“虞公,這你就做對了,做父親的人,怎麼能把女兒嫁給這樣的禽獸鼠輩?虞公你也放 ,我這個阿弟項康不但聰明過人,才華出眾,還脾氣好性格好待人好,你把女兒許給我這個阿弟,絕對是找對了人!項康,你拉我做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怎麼還不向你的外舅見禮?”

    呵斥著一直在背後扯自己袖子的項康,項莊還一把將項康拉上前來,按著項康的腦袋逼著項康給虞間行翁婿之禮,項康掙扎,虞間則長嘆了一聲,揮手說道:“項莊公子,不必了,這事以後再說,老夫現在心亂如麻,不想談其他的事,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吧。”

    “是啊,項莊,以後再說吧。”項康也掙扎著說道:“你沒看到虞公現在都這樣了,其他的事還是以後再說吧,現在虞公需要休息,需要休息。”

    拗不過堅決不肯行禮的項康,項莊只能是放手作罷,還悄悄用膝蓋頂了一下項康,低聲罵道:“笨蛋!大兄是在幫你!”

    “諸位項公子,今天的事,你們也看到了,老夫現在實在是心亂如麻,頭疼得厲害,想要回房去休息。”虞間呻吟著說道:“所以抱歉,老夫今天就不能陪你們了。虞知,你替為父款待諸位項公子,記住,要好好款待。”

    虞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又是親眼看到虞間頭疼欲裂的慘象,項家子弟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繼續混吃混喝,不用項康開口,項莊和項冠等人就已經紛紛說道:“虞公,那你快去休息吧,好生保重身體,我們也不打擾了,就先告辭,等過幾天再來拜訪。”

    虞間和虞知假意挽留,還算要點臉的項家兄弟則堅持告辭,虞間也不勉強,便叫虞知代表自己把項家兄弟送出門外,項家兄弟拱手道謝,在門外與虞知拱手辭別的時候,還紛紛拍著虞知的肩膀說道:“虞知兄弟,有事馬上派人去侍嶺亭找我們,隨叫隨到。我們是一家人了,用 著客氣?”

    “誰想和你們做一家人?”虞知在心里哀嘆,可又不敢當著面把心裡話說出來,還得不斷的拱手道謝,目光偶爾看到項康,也是滿臉的慾言又止,神情猶豫。

    雖然連口酒都沒能喝上空著肚子回家,然而在離開顏集亭回家的路上,項家兄弟的情緒卻普遍都比上一次來虞家滿載而歸時更加興奮激動,不斷揪著項康推來搡去,連打帶罵的向項康道喜祝賀,無不羨慕項康的吉星高照,三言兩語竟然就白揀了一個老婆——還是有錢又有貌的漂亮老婆。

    不願被路人聽到,還是走到了無人處後,項康才低聲對自家兄弟說了真相,說道:“各位兄長阿弟,你們用不著這麼替我高興,你們難道看不出來,我向虞公求親只是想幫他,給他藉口回絕那個姓單的右尉,是說了玩的,當不得真。那個虞公,也絕不可能把女兒嫁給我這個窮小子。”

    “項康,我們沒你想的那麼笨。”項莊也說了實話,說道:“你是在幫那個虞公拖延時間,我們早就明白,你給他使眼色我們也看到了,那個虞公是為了堵那個單右尉的嘴才答應把女兒嫁給你,我們也都看出來了,心裡明白得狠!”

    “那你們還這麼起哄?非要逼著我馬上就向虞公行禮?”項康疑惑問道。

    “傻阿弟,我們是在幫你!”項悍一把勒住了項康的脖子,嬉皮笑臉的說道:“不管那個虞公願不願意,反正他已經當做那麼多人的面答應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還想收回去不成?我們幫你把話說死,是希望幫你娶那個漂亮的虞家小妹!”

    項康愕然,有些不敢相信的打量平時裡有些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項悍,項悍則一個暴栗敲到了項康額頭上,笑罵道:“傻阿弟,先說清楚,大兄我可不是白幫你,當上了虞家女婿有了錢,大兄我可要天天到你家白吃白喝!”

    “項悍這話說得對,我們不是白幫你,你和虞家那個小妹成了親,大兄我們都要天天去你家白吃白喝!到時候你如果敢忘恩負義,上了床就想把我們這些媒人丟過牆,我們保管把你揍得上不了床!”

    項家兄弟紛紛附和,爭先恐後的預訂項康和虞家女兒成親後的家中客人位置,項康恍然大悟,旁邊的項猷卻是表情哭喪,心中埋怨,“這個項康,有機會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我這個大兄?如果能讓我和虞家小妹成親,不管是那一個小妹,我都願意天天讓你去我家里白吃白喝,還保管拿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款待你啊!”

    悄悄抱怨到了這裡,項猷突然想到了點什麼,發現似乎那裡有什麼不對,然而不等項猷仔細思量究竟有那裡不對,項家兄弟的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少女嬌嫩的呼喝聲,“等等!姓項的,項康,你給我等一等!項康,你等等我!”

    聽到這聲音,項康和項家兄弟當然是一起飛快回頭,卻見後面快步衝來了一名青衫長發的美貌少女,少女還不是別人,正是曾經與項家兄弟都有過一面之緣的虞間女兒虞姀——當然了,因為這個時代的風俗習氣,項康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快步衝到了距離項家兄弟十餘步外,虞姀停住腳步,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神情不善的大聲呼喝道:“項康,你過來,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

    虞姀的話還沒說完,項家兄弟當然就已經把項康推向了她,項康無奈,也只好在自家兄弟擠眉弄眼的嬉笑聲中上前,硬著頭皮走到了虞姀的面前,虞姀則一指路旁的小樹林,說道:“進去說!”

    心裡七上八下,也多少帶著一點期待,項康老老實實的跟著虞姀進了樹林,在遠離自家兄弟的地方對面站定。然後虞姀也沒急著說話,一雙美目緊緊盯著項康,直到把項康看得心裡發毛,才突然開口說道:“我父親是被那個姓單的逼得沒辦法,才只好答應你的!”

    “我知道。”項康點頭,又說道:“你放心,我……。”

    “住口!聽我說!”虞姀粗暴的打斷項康,惡狠狠說道:“我不願意! ”

    “玉姝放心,我很清楚你不願意。”項康解釋道:“我之所以向你父親求親,是因為剛才我看得出來,你父親不願意答應單家的求親,可是又不方便堅決推辭,那個姓單的又逼你父親馬上就答應,我只好站出來幫你父親解圍,假裝求親,給你父親藉口回絕那個姓單的。只是沒想到那個姓單的會逼得你父親行權宜之計,假裝答應我。”

    “那以後怎麼辦?”虞姀的語氣還是十分兇惡。

    “你決定,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項康的爽快回答讓虞姀十分意外,驚訝的又打量了項康一番,見項康的神情確實不像作偽,虞姀也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說道:“這樣吧,為了堵那個姓單的嘴,我們先假裝……,假裝這樣,等過了這個風頭,你就把親事退了,這樣如何?”

    “請你父親出面退吧。”項康主動說道:“這樣對你們虞家的名聲好一些,畢竟我是個窮小子,我如果主動提出退婚,太傷你們虞家的面子了。你放心,我不會在乎的。”

    虞姀的神情終於真正放鬆了,可愛俏麗的小臉上還露出了動人笑容,說道:“沒看出來,你還挺會替人考慮的。”

    “這大概是我唯一的長處了。”項康聳肩,心裡卻多少有些遺憾,強擠出些微笑,說道:“虞小妹,如果沒其他的事,我們就出去吧,我那些大兄和兄弟都是粗人,喜歡亂開玩笑,耽擱得久了,他們什麼怪話都說得出來。”

    虞姀聽 更是欣慰,馬上點頭答應,當下兩人一前一後的立即往林外走,結果也正如項康所料,看到自己和虞姀從樹林裡出來,正在林外探頭探腦張望的項家兄弟果然是一片哄笑,項它和項揚還用手指放在嘴邊,吹起了尖銳口哨。

    這樣的場面就連厚臉皮的項康都有些招架不住,當然就更別說是臉皮薄的小姑娘虞姀了,結果也是該來有事,尷尬扭頭間,虞姀突然被樹根一絆,一個踉蹌就往前摔,項康眼明手快趕緊張臂擋住,虞姀柔軟的嬌軀也帶著一陣香風摔進了項康的懷裡,讓項康忍不住心中一盪,暗道:“小丫頭,真軟,真香。”

    “好!厲害!”項家兄弟的掌聲和叫好聲大作,虞姀則滿面通紅,推開了項康就衝出樹林,頭也不回的沖向了來路,留下項康心情複雜的站在樹林邊緣,心裡矛盾萬分,既明知道這個小丫頭幾乎不可能看上自己,又多少有些捨不得錯過這個偶然得來的機會。

    再接下來,在繼續回家的路上,項康當然是差點沒被自家兄弟給欺負死,嫉妒得發狂的項家兄弟你一拳我一腳,非要逼著項康交代到底和虞姀在樹林裡說了什麼話,做了些什麼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事,項康則苦笑連連,有心想說明真相可又不願讓其實都是一片好意的自家兄弟失望,咬緊了牙關堅決不招,為此又多挨了無數拳腳。

    事還沒完,空著肚子回到了侍嶺亭後,項家兄弟當然是爭著搶著向兩位叔母報告了項康定親的喜事,而項康雖然在背底下對兩位叔母說出了真相,老實交代了一切真相,然而兩位叔母卻幾乎用手指頭把項康的額頭戳破,都呵斥道:“傻孩子,這樣的好事,那能說錯過就錯過?不退,堅決不退!等過了年,叔母們就請媒人到虞家替你正式提親,把你們的日子定下來!”

    “可那虞家小妹不願意,我能有什麼辦法?”項康哭喪著臉說道。

    “管她願不願意!”二叔母又是一指頭戳到項康的腦門上,很有氣勢的說道:“自古以來,女兒的婚事都是父親做主,她父親答應了,她就得嫁給你!不嫁也不行!”

    “傻孩子,有點長進好不好?”平時裡十分溫柔的三叔母這次戳得比二叔母更狠更用力,呵斥道:“錯有錯著,將錯就錯,該娶就娶!你這麼聰明會說話,長得有這麼俊俏,叔母就不信那個虞家小妹真的對你一點都不動心!就這麼定了!過了年,我和你二叔母就給你找一個媒人,到虞家去把你們的日子正式訂了!”

    說罷,兩位叔母還馬上商量起了該拿那一件祖上留下來並且倖存的珠玉做聘禮,什麼時候去虞家正式替項康定親。項康則滿臉欲言又止,既擔心事情無法收場,也多少有些期待——畢竟,如果有機會的話,項康也絕不會介意把白富美虞家小丫頭抱上床的。

    …………

    與此同時,顏集亭虞家的後院裡,一名美麗動人的少女正在看在窗外的殘月發呆,心中滋味百般,心情複雜,暗道:“想不到那位項康公子,竟然如此的通情達理,為了救我不但願意開罪權高勢大的單右尉,還情願犧牲自己的聲名,主動答應讓我家出面退親,這樣的好人……。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實在不行的話……,他怎麼都比那個姓單的惡人強。”

    …………

    還是在同一時間,項康的族兄項猷雖然已經躺在了床上,卻始終都在翻過來倒過去的睡不著,心裡也始終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究竟那裡不對,項猷卻又死活想不起來,只能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埋怨自己,“今天那個時候,我怎麼就沒項康的腦子,及時站出來向虞家求親?如果當時求親的是我,說不定就是我了,說不定就是我了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19



正文卷第十七章羋月雞

    今年才到下相上任的縣令叫周曾,周朝遺民,秦昭王時秦軍滅週,當時身為周朝官吏的周曾週縣令祖先跟隨週赧王降秦,受封職位成為秦國小吏,長輩又在秦滅六國的戰爭中立了點小功,雖然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發達,卻也蔭萌週曾躋身學室,直接入仕為吏。

    出身本來就不錯,週曾自己本人也小有才幹,先後在縣吏和縣丞位置上雖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政績,卻也還算大概過得去,又始終沒有出什麼大的差錯,所以仕途也十分順利,不到四十歲就積功當上了戶口在萬人以上的下相縣令,還官秩顯大夫,成為在皇帝面前都掛了號的人物,前途相當光明。

    仕途順利,前途遠大,當官混到週縣令這個地步,當然是想不春風得意都不行了,同時也是想不擺點架子也不行,除了縣丞、右左尉等縣中高級官員和極少數縣裡的大戶巨室外,尋常官吏、鄉下吏員和普通一點的鄉賢一般都很難見到週縣令,即便有事求見,也得到週縣令辦公的縣寺外排隊求見,能不能見到週縣令,還得看事情的大小重要性和周縣令的心情好壞與否。

    只有十月初一這天例外,因為秦朝用的曆法叫做顓頊歷,是以建亥孟冬之月、也就是陰曆十月初一這天為歲首,是大秦法律規定的大年初一。雖然秦朝尊崇儉樸,過年沒有後世那麼熱鬧隆重,但大年初一畢竟是大年初一,按照法律這一天得以放假休息的周縣令還是放寬了一些限制,允許普通官吏和尋常大戶人家到自己家裡拜見道賀,說一聲正旦安好,共慶新年。

    週縣令的家裡也因此賓客盈門,人滿為患,大大小小的官吏帶著或多或少的禮物不斷前來拜見,週縣令窮於應對,可又不得不一一接見,客套噓問,從早上開始一直到下午,都始終沒有什麼休息的時間,還是在快到下午申時,眼看快要吃晚飯的時候,自知沒有資格陪同周縣令共進晚餐的賓客才知情識趣的主動散去,讓周縣令緩了口氣,稍做休息。

    仍然還有例外,快到飯點時,有資格陪同周縣令共用晚飯的縣丞和右、左尉三個縣中大員又一起攜帶禮物,聯袂來到了周縣令的門前求見,準備與週縣令更進一步聯絡感情。而周縣令再擺架子也不能過於怠慢這三個縣里的二三四號人物,只能是親自出門與他們互相見禮,客客氣氣的把他們請進自家大廳就坐。

    縣丞和兩個縣尉也明顯是剛擺脫瞭如潮賓客,三人臉上都帶著疲憊,落座後說話都不是很有精神,同樣疲憊不堪的周縣令也體諒他們的苦衷,沒有客套幾句就邀請他們與自共進晚飯,然而不等縣丞和兩個縣尉假惺惺的客氣,門外卻突然有下人來報,奏道:“禀縣尊,侍嶺亭亭長馮仲求見,說是來向縣尊拜賀新年,請縣尊開恩召見。”

    “侍嶺亭亭長馮仲?”週縣令的眉頭一皺,既十分不滿馮仲前來拜年的時間,又馬上想起了縣中主吏向自己報告的一些關於侍嶺亭的情況——報告中,馮仲的兩次過錯失職可是極不讓周縣令滿意。

    “這個叫馮仲的亭長,拜賀新年怎麼現在才來?”縣丞也皺眉說道:“侍嶺亭距離縣城才多遠點距離?怎麼這個時辰才來?”

    “縣尊如果累了,就叫他回去吧。”下相縣的右尉很有眼色,看出週縣令已經很累,不想再接見無關重要的小人物。

    只有和馮仲見過幾面的左尉沒說話,但也在心裡悄悄罵了馮仲不長眼色,來拜年也不會看時間。而周縣令揉了揉早已酸漲不堪的太陽穴,馬上就拿定了主意,向下人吩咐道:“去告訴那個馮仲,就說本官累了,叫他改天再來吧。”

    下人領命而去,週縣令也這才與縣丞等人繼續剛才的話題,很是客氣的邀請縣丞和兩個縣尉陪同自己共進晚餐,縣丞和兩個縣尉假惺惺的推辭,然後又招架不住週縣令的一再邀請,只能是恭敬不如從命。可事有蹊蹺,就在周縣令家裡的僕人開始上酒上菜的時候,之前那個下人又回到了周縣令的面前,點頭哈腰的說道:“縣尊,那個馮仲他不肯走,他還說,他是故意挑這個時辰來拜見你的。”

    “他故意挑這個時辰來拜見本官?”週縣令一楞,然後難免有些好奇,追問道:“他為什麼故意挑這個時辰來拜見本官?”

    “因為他想向縣尊你進獻一道楚宮美食,請縣尊你品嚐。”收了馮仲好處的下人恭敬說道:“小人還看到,那個叫馮仲的亭長,還把他的妻子也帶來了,帶著已經準備好的菜餚,準備當著縣尊的面給你烹製,請縣尊你務必品嚐。”

    前文說過,週縣令有個愛好就是喜歡品嚐美食,這個愛好連遠在鄉里的馮仲都曾經聽說過,當然就更別說與週縣令朝夕相處的縣丞和兩個縣尉了。所以聽了下人的禀報過後,縣丞和兩個縣尉也都沒有急著發難抱怨馮仲的不長眼,還都把目光轉向了周縣令,而周縣令也確實在這方面頗有愛好,稍一盤算就吩咐道:“好吧,帶他進來,本官倒要看一看,他給本官帶來了什麼樣的楚宮美食。”

    收了好處的下人歡天喜地答應,趕緊出門去引領馮仲夫妻來見,週縣令則轉向了縣丞和兩個縣尉,笑道:“想不到小小一個侍嶺亭,竟然也藏龍臥虎,居然敢號稱會烹製楚宮美食。本官好奇,倒想看看是什麼樣的楚宮美食。”

    “搞不好是大言驚人,要讓縣尊你空歡喜一場。”縣右尉嚴重表示懷疑,又說道:“不過縣尊放心,那個馮仲如果敢拿什麼虛而不實的東西戲耍你,下吏會替你好好收拾他。”

    週縣令笑而不語,心說用不著你收拾,我早就想把他換掉了。

    不一刻,曾經被項康和項家兄弟嚇得連覺都睡不安穩的馮仲夫妻被引上了堂來,一見面就向周縣令下拜行禮,戰戰兢兢的說道:“侍嶺亭亭長馮仲,攜妻子拜見縣尊,縣尊正旦安好。”

    “不必客氣了。”週縣令揮了揮手,吩咐道:“還不見過縣丞和兩位縣尉?”

    “啊!”馮仲的反應讓周縣令和縣丞等人有些傻眼,竟然驚叫出聲,還脫口說道:“怎麼縣丞和兩位縣尉都在?這下糟了!”

    “什麼糟了?”週縣令詫異的問,縣丞和兩個縣尉更是臉色不善,極是不滿馮仲的口無遮攔。

    “小的該死!”馮仲趕緊給自己賞了一記耳光,然後才哭喪著臉說道:“縣尊恕罪,縣丞和兩位縣尉恕罪,小人不知道你們都在這裡,只准備了兩份楚宮美食,這下子恐怕不夠你們分了。”

    “什麼?”週縣令又是一楞,驚奇說道:“你的意思說,你擔心你帶來的楚宮美食只有兩份,不夠我們吃?”

    知道自己說話有些不妥,可話已出口,馮仲也只好是老實點頭,坦然承認自己確實是這麼擔心。結果這麼一來,不但本來就有些好吃的周縣令興趣更增,縣丞和兩個縣尉也好奇心大生,都說道:“馮仲,你帶來的楚宮美食就這麼好吃?擔心我們不夠吃?”

    “這個……。”馮仲有些為難,遲疑著說道:“不敢欺瞞各位上吏,小吏真的覺得我帶來的楚國美食美味無比,至少小人以前就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而且小人這幾天在家裡試做的時候,也怎麼都覺得一份不夠吃,怎麼都吃不夠。”

    “有這樣好吃?”週縣令更是感興趣,吩咐道:“那快拿出來,讓本官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美食。”

    馮仲答應,趕緊解下老婆背上的包裹,取出了已經初步加工成形的叫花雞,然而很可惜,看到馮仲拿出來只是兩隻已經去毛的整雞後,週縣令馬上就大失所望,縣丞和兩個縣尉更是直接呵斥出聲,道:“這不就是雞麼?有什麼可稀奇的?還以為是什麼龍肝鳳髓。”

    “回禀各位大人,這雞確實是很普通的雞,可它的烹製之法,來歷可不簡單。”馮仲趕緊說道:“這道美食和我們秦國的宣太后有關,是我們秦國的宣太后在嫁到秦國前,在楚國的宮廷裡親手做了,用來報答母國的養育之恩,楚王嚐了覺得美味非凡,就親自給這道菜取名叫羋月雞,讓楚國的御廚仿做,專供楚國的王宮大臣所用。”

    硬把一道菜和名人拉在一起的手段在現代社會屢見不鮮,然而在秦朝時卻是項康的獨門首創,所以聽了馮仲的話後,週縣令和縣丞等人難免興趣又起,都問道:“ 有這樣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小人治下的一個楚國舊民告訴小人的。”馮仲也不隱瞞,說道:“他是楚國的名門之後,小時候曾經嚐到過這道美味佳餚,還知道如何烹製,傳給了小人夫妻,小人夫妻嚐了以後覺得美味無比,就帶來獻給縣尊了。”

    言罷,還算有點急智的馮仲又趕緊向縣丞和兩個縣尉拱手,說道:“當然,小人還準備明後天帶去獻給縣丞大人和兩位縣尉大人,只是沒想到今天就恰好在這裡遇到你們。”

    聽了馮仲的話覺得心裡舒服,縣丞便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就叫你的妻子當面做給我們看看,看看是不是像你形容的一樣,美味無比,兩隻雞都不夠我們四個人吃。”

    馮仲答應,又求得周縣令答應,讓人拿來砧板、菜刀和木盆等物,讓自己已經嚇得手都在發抖的老婆當眾加工叫花雞。結果也很別說,因為工藝並不復雜的緣故,馮仲的老婆再是慌亂也做得絲毫無差,甚至就連調黃泥用的水都沒忘了用項康當初隨手用的米酒。而從沒見過這種烹調手法的周縣令和縣丞等人也是興致勃勃,不但從頭看到了尾,還叫人搬來了一個大火盆,讓馮仲的老婆在堂前當眾烤製叫花雞,好奇得連已經放在了面前的酒肉都沒怎麼下筷。

    嚴格來說,封泥烤製的叫花雞在烹調手法其實並不見得有多先進和高明,然而這個時代卻又偏偏處在青銅時代的尾巴上,烹調技術仍然是以最為原始的白水煮和炭火烤為主,連油煎、氣蒸和鐵鍋炒製等烹調手法都還沒有發明。所以當保存了原汁原味並且香氣四溢的叫花雞放到了面前後,即便是還沒有來得及品嚐,光是那非同尋常的誘人香味,就已經讓早就吃膩了煮肉和烤肉的周縣令和縣丞等人口水橫流,失聲驚呼,“好香啊!”

    光是聞香就已如此,撕肉蘸醬而食之後,週縣令、縣丞和兩個縣尉當然更是動手如飛,手忙腳亂的只顧著往嘴裡塞雞肉飛快咀嚼,狼吞虎咽得如同四個餓死鬼投胎。然後也正如馮仲所料,兩隻雞也果然不夠四個人分,啃著雞骨的殘肉,兩個縣尉指著馮仲搶先開口,喝道:“馮仲,你不是說還準備做給我們吃嗎?什麼時候去我家做?多帶幾隻,讓我家里人也嚐一嘗!”

    縣丞比較儒雅,用絲巾擦著嘴說道:“馮亭長,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叫你的妻子把這羋月雞的烹飪之法,教給我的妻子?”

    “縣丞大人放心,兩位縣尉大人放心,小人一定盡快到你們的家裡拜訪。”馮仲笑得臉上都在放光,點頭哈腰的說道:“到時候小人一定多帶一些,也會叫小人的妻子把烹飪之法一併呈獻。”

    點頭哈腰的說著,馮仲的眼角余光當然沒忘了觀察對自己來說最為重要的周縣令,結果讓馮仲鬆了口氣的是,慢條斯理的用絲巾擦完了嘴之後,週縣令果然衝自己滿意的點了點頭,讚道:“果然美味非凡,馮亭長,讓你費心了。”

    “多謝縣尊。”馮仲趕緊道謝,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縣尊,小人還得向你請罪,去年小人無能,辦砸了兩件公事,請縣尊大人開恩,饒過小人這次。”

    “去年你在公事上,確實有些欠缺。”吃人嘴軟,週縣令也臨時改了打算,順口說道:“不過總體來說,你辦差還是算得上勤勉,也用不著過於追究。以後在亭長任上多操點心,別再讓本官失望了。”

    馮仲大喜,趕緊拉著老婆向周縣令千恩萬謝,週縣令卻是意猶未盡,又問道:“馮仲,教給你羋月雞那個人,還知道什麼樣的楚宮美食?”

    “這個…… 。”馮仲猶豫,說道:回禀縣尊,這得等小人回去問一問,小人糊塗,只向他學了這道羋月雞,剩下的就沒多問。”

    週縣令有些失望,然而轉念一想後,週縣令又好奇問道:“對了,還忘了問你,教你羋月雞的這個人,姓甚名誰?是那一個楚國的名門之後?”

    馮仲毫不猶豫的把項康賣了,不但賣了項康的名字來歷,還賣了項康的祖上,結果知道項燕名字的周縣令聽了十分驚奇,說道:“舊楚國武信君項燕的後人?本官的治下,竟然還藏著這樣的名門之後?”

    “縣尊,下官也聽說過這戶人家。”縣丞說道:“聽說他家在楚國世代為將,因為受封項縣而改姓為項,舊楚國被我大秦王師攻破之後,舉家遷移到了下相定居。另外下官還記得,項家的兩個叔父都因為結仇殺人被官府通緝,目前都還在逃。 ”

    快意恩仇的遊俠風氣盛行,兩個殺人犯叔叔並沒有影響到項康在周縣令腦海中的形象,相反的,還讓周縣令對項康更加感到好奇,又向馮仲問道:“馮仲,那個項康公子的才華武藝如何?”

    “回禀縣尊,那個項康公子好像是以學文為主,武藝似乎不怎麼樣。”馮仲努力回憶著項康平時的表現,說道: “不過學問很好,年紀輕輕就滿腹才華,能說會道,舉止也絕對算得上儒雅有禮。”

    “那改天如果有機會,你把他領來,讓本官和他見上一見。”週縣令隨口吩咐道:“本官倒想親眼看一看,舊楚名將項燕的後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模樣,與尋常的黔首百姓,究竟有多大的區別。”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20



正文卷第十八章禍福相依

    “如果有機會,你把那個項康公子領來,讓本官看看舊楚名將項燕的後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模樣,和常人有什麼區別。”

    週縣令不過是好奇之下的隨口一句吩咐,能不能見到項康並無其所謂,過後會不會把這事忘得乾乾淨淨,恐怕連他自己都沒辦法肯定。但是沒辦法,他這句話是對著剛保住亭長寶座的馮仲說的,馮仲不但牢記在了心裡,還當成了聖旨執行。

    馮仲其實是個小有心計的人——不然也不會在組織人手去抓項伯時,直到最後時刻才被項家兄弟無意中發現;也不會選擇在快吃晚飯時去週縣令家裡拜訪,讓周縣令空著肚子嚐到本就非常美味的叫花雞了。

    也正因為小有心計,馮仲才更加重視週縣令的隨口吩咐,因為馮仲太清楚項康能說會道的本事了,又從種種事情上看出項康其實是個講義氣識進退的人,知道一旦讓項康和周縣令見了面,以項康的頭腦和口才想討得周縣令歡心簡直就是易如反掌。而只要周縣令欣賞自己引見的項康,那麼自己的官位等於就是多了一重保障,將來即便再出什麼差錯,也可以請項康出面遊說,怎麼都比自己輾轉求人的強。

    所以,十月初二在縣城裡耽擱了一天,依次給縣丞和兩個縣尉拜了年後,十月初三這天馮仲剛回到家,馬上就置辦了一份禮物,又叫門客帶了兩壇酒,屁顛屁顛的就跑來項家拜年,順帶著懇求項康和自己進城去拜見周縣令。

    馮仲的運氣不錯,成天東遊西逛的項家子弟這天恰好沒有出村遊玩,馮仲才到了村口,就看到項家子弟和一幫正處農閒期的同村男女正在村中的空地上玩六博和投壺,自己的首要目標項康也敲著二郎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熱鬧。馮仲大喜,慌忙快步直接來到了項康的面前,滿面笑容的拱手說道:“項公子,正旦安好。”

    “馮大兄,事辦妥了?亭長的位置,沒問題了?”

    項康的話讓馮仲有些詫異,趕緊反問項康如何知道時,項康笑道:“還用怎麼知道?看你笑得那麼開心,不是那事是什麼?”

    馮仲恍然大悟,慌忙又向項康拱手,笑嘻嘻的低聲說道:“多謝兄弟,按你的指點,兩隻羋月雞一做,縣尊他馬上就答應不追究我去年的過失,讓我繼續幹下去。”

    “恭喜恭喜。 ”項康拱手道喜,瞟見馮仲家門客帶的禮物和酒壇,又隨口問道:“怎麼?還要給誰拜賀新年?”

    “當然是給兄弟你了。”馮仲也還算會說話,笑嘻嘻的說道:“兄弟你這次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愚兄我不來給你拜賀新年,給誰拜賀新年?”

    又看了一眼馮仲,見他臉上的親切笑容不似作偽,項康忙推辭道:“大兄不必客氣,舉手之勞,不必掛齒。再說了,你也知道我的情況,你來給我拜賀新年,我連款待你的東西都沒有,所以就不必了。”

    “兄弟你才 用客氣。”馮仲從門客手裡搶過禮物,往項康懷裡一塞,然後又指著那兩壇酒說道:“用不著兄弟你款待,看到沒有?酒我帶來了,咱哥倆今天好好一杯,兄弟,大兄我來給你拜賀新年,你怎麼都得請我去你家坐一坐吧?”

    見馮仲的動作和語氣都相當真誠,項康也不好繼續推辭,只能是向已經圍上來看熱鬧的項家兄弟說道:“各位兄長兄弟,馮大兄來請我喝酒,一起到我那裡喝一杯吧。”

    喜歡混吃混喝的項家兄弟轟然叫好,趕緊和馮仲一起簇擁了項康往村里走,留下在一旁看熱鬧的同村男女在原地面面相覷,紛紛驚訝說道:“我沒聽錯看錯吧?亭長帶著禮物來給項康拜賀新年?項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連亭長都這麼尊敬他?”

    不止是同村的青年男女傻眼,項莊和項睢等項家兄弟其實也相當震驚,因為他們不但看到馮仲主動來給項康拜年,到了項康的破爛小屋里後,又親眼看到馮仲爭著搶著的拿碗倒酒,雙手把酒捧了請項康享用,恭敬得簡直把項康當成了他的上司長輩。徹底顛倒的場面古怪讓項冠都忍不住悄悄用胳膊肘頂了一下項莊,低聲問道:“怎麼回事?馮仲怎麼把項康恭敬成這樣?是不是你們又去幫項康嚇唬這個馮仲了?”

    只有項康知道馮仲絕對不會無事獻殷勤,喝了兩碗米酒就主動對馮仲說道:“馮大兄,是不是有什麼事?有事就直接說吧,用不著這麼客氣,我只要能幫忙,一定盡量幫。”

    “還是兄弟講義氣。”馮仲諂媚的挑起大拇指,然後說道:“兄弟,那我就不客氣了,兩件事,第一,想問問你還會不會做什麼楚宮美食,能不能教我那個婆娘再做幾道?”

    “這個我得回憶一下,不過應該沒多大問題。”項康一口答應,又問道:“第二件事是什麼?”

    “想請兄弟你陪我進城走一趟,去見見我們下相縣的縣尊。”馮仲說了目的,然後才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給了項康,說明了周縣令對項康身份感興趣 原因,又說道:“兄弟放心,我覺得這事一件好事,就算你和縣尊談不成什麼,能認識本縣縣尊也是一件好事,以後說不定那天就能用上這層關係。”

    項康這次沒有馬上答應馮仲,原因有兩個,一是那天晚上項伯是被項康用計救走,項康得防著走漏了風聲,官府設套誘捕自己。二是項康必須得掂量一下結交週縣令的後果,擔心會不會引起自家兄弟的反感——項家兄弟對秦朝官府的切齒痛恨可不只是在嘴上說說,同時項康還得擔心自己這個項燕後人如果過於招搖,會不會被有心人盯上,引來難以意料的後果。

    再仔細往下思量後,項康很快就發現自己在第一點上有些杞人憂天——如果官府真想抓自己去問罪,直接派人來抓就是了,還肯定是連項莊、項冠等同案犯一起抓,犯不著這麼處心積慮的設計誘捕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還給項莊和項冠等人乘機跑路的機會。

    第二點也問題不大,因為盤算時,項康突然想起了一個歷史細節——歷史上,項樑和項羽是利用到會稽郡守府做客的機會,突然動手幹掉了郡守舉兵造反,這點足以證明項家兄弟並不抵觸與秦朝官吏結交來往。同時項梁、項伯和項家兄弟在下相縣也從來沒有故意遮掩過自家是項家後人的身份,就連鄰近的虞家都知道自家是楚國貴族之後,如果有人想用這一點做文章肯定早就動手了,用不著等到今天,自己犯不著過於擔憂。

    弊端排除,再仔細一想利益,項康又發現自己和縣令結交絕對是好處多多,不但在有事的時候可以找得到直接燒香的廟門,還可以從縣城裡弄到一些普通人無法接觸到的機密消息——比方說陳勝吳廣起兵造反的要命大事,做到提前防範萬一,怎麼都比成天兩眼一抹黑的強。

    迅速權衡了這些利弊,項康當場拿定主意,馬上就說道:“好吧,既然是大兄開口,那我就給你這個面子,說個時間吧,我們一起進城,去會一會那個縣尊。”

    “太好了,項康兄弟果然給面子。”馮仲大喜鼓掌,又趕緊說道:“項兄弟,打鐵趁熱,明天就去如何?”

    不在乎時間的項康一口答應,當即與馮仲約定第二天早上一起出門,應邀去城裡拜訪那個姓周的縣令。馮仲聽了大喜,趕緊向項康連連敬酒,末了又硬是把項康和項家兄弟請到了自己的家裡,主動讓項康和項家兄弟在自家又混吃混喝了一頓。

    當夜,項康自然少不得又用花言巧語忽悠了自家兄弟一通,讓項家兄弟知道自己去拜訪週縣令是為了自家利益著想,沒費多少勁就讓項家兄弟同意了自己在第二天單獨進城去拜訪週縣令。然後到了第二天早上時,才剛吃完早飯,打扮得整整齊齊的馮仲就來到了項家,畢恭畢敬的把項康請出了門,和項康一起有說有笑的直奔縣城而來。

    順利進城後,在馮仲的引領下,同樣盡量打扮得十分整齊的項康直接來到了周縣令辦公的縣寺門前,馮仲出面,上前表明身份並說明來意,守在門前的差役入內禀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後方卻突然傳來了項它的焦急叫喊聲,“季叔!季叔!項康季叔!等等,先不要進去。”

    項康疑惑回頭,見自己的族侄項它和項揚正快步向著這邊衝來,項康知道肯定有事,忙迎上去問道:“出什麼事了?”

    “虞家……,虞家來人了。”項它喘著粗氣,說道:“今天你剛走,虞家就有人到了我們家,說是他們家裡出了大事,虞公又病得很重,什麼事都管不了,想請我們去顏集亭給他家幫點忙。項莊季叔他們先去了,叫我來給你報信,叫你也快去。”

    “肯定和那個單右尉有關!”項康心中飛快得出結論,同時也馬上發現這事確實麻煩——剛才縣寺的門子可是已經進去通傳了,那個週縣令沒時間接見自己還好,他如果正好有空接見自己的話,自己可就沒辦法馬上去顏集亭去給虞家幫忙了。

    “兄弟,出什麼事了?”發現情況不妙的馮仲湊上來問道。

    “顏集亭的虞家,和我是朋友,他家出了急事,想請我去幫忙。”項康順口解釋,又向項它和項揚問道:“虞家的人,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具體沒說,只說是那個單右尉故意整他們家,想把虞知弄死,還想把虞公逼死。”項它回答得有些含糊,說道:“項莊季叔他們已經去了,季叔,你主意多,你也快去吧。”

    “好,我馬上走。”項康拿定主意,無比擔心如果沒有自己在場,項莊和項冠那幫肌肉發達頭腦簡單的莽漢會把事情弄得無法收拾,到時候不但讓虞家的事更麻煩,說不定還有可能害了自家兄弟。所以點頭過後,項康馬上又轉向馮仲拱手說道:“馮大兄,萬分抱歉,虞家那邊的事太急,我必須得馬上走,不然恐怕就來不及了。”

    “可這裡怎麼辦?”馮仲的臉色哭喪了,說道:“守門的差役,已經進去通傳了,縣尊他如果答應見面,我可怎麼交代啊?”

    項康猶豫了一下,又拱手說道:“那就只能請大兄你對縣尊如實說了,我想週縣尊應該會通情達理,體諒我的苦衷。再請大兄告訴週縣尊一聲,就說如果有機會,我一定登門謝罪。”

    說罷,項康也不給馮仲分辨的機會,拉上了項它和項揚就往來路飛奔而去,馮仲阻攔不住,只能是連聲叫苦,“項兄弟,你這是救一人害一人啊!你走了,我這裡怎麼辦?”

    也是活該馮仲倒霉,項康前腳剛走,之前去通報的門子後腳就回到了馮仲的面前說縣令有請,馮仲滿頭大汗,只能是結結巴巴的向縣寺門子解釋 原因。結果那門子一聽火大了,怒道:“開什麼玩笑?剛替你們通傳了,縣尊也同意見你們了,你帶來的人又突然走了,我怎麼向縣尊交代?走,你進去自己對縣尊說!”

    迫已無奈,馮仲只好是乖乖的跟著門子進了官寺,硬著頭皮進到後堂向正在午休的周縣令見禮。而周縣令一看只是馮仲一個人進來,難免萬分奇怪,忙問道:“馮仲,你不是說帶著那個項康公子來拜見本官嗎?他人呢?”

    “縣尊恕罪,他突然有急事,先走了。”馮仲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先是把項康朋友出事求救的事說了,又說了項康選擇先幫朋友的情況,然後鞠躬作揖的說道:“縣尊大人恕罪,都是小人的錯,小人不知道事情會這麼巧,項康公子剛到官寺門口就出了這樣的事,害得縣尊你白等他,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說這些話時,馮仲除了臉色蒼白外,心裡更是一片死灰,都已經做好了被當場免職的心裡準備。然而讓馮仲萬分意外的是,仔細聆聽完了自己的解釋後,週縣令不但沒有勃然大怒,還十分詫異的說道:“為了朋友的事,寧願放棄與本官見面的機會?這個項康公子……。”

    詫異的自言自語到了這裡,週縣令突然提高了一些聲音,道:“真乃俠士!”

    “縣尊,你不生氣?”馮仲小心翼翼的問道。

    “本官為什麼要生氣?”週縣令反問,又說道:“那位項康公子如果為了與本官見面,選擇對朋友見死不救,本官反倒會看不起他!那位項公子任俠重義,本官以治下能出現這樣的俠義之士為榮!”

    馮仲長鬆了一口氣,緊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臟也頓時放回了肚子裡,暗道:“項兄弟,你真是福星啊,這樣的事,縣尊竟然能不但不生氣,還更看得起你!看來,做人講義氣還真是不錯。”

    “好了,沒事了,馮仲你回去吧。”週縣令揮了揮手,又說道:“等那位項康公子把他朋友的事忙完了,你再請他來見我,到時候本官要親自出去迎接他。”

    馮仲咧大了嘴,都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今天遇到的事了。週縣令則稍一盤算,又吩咐道:“對了,你是亭長,侍嶺亭和顏集亭離得也不遠,想辦法打聽一下項康公子那個朋友家裡是遇到了什麼事,如果你能幫忙的,盡量幫幫項公子。如果有什麼需要本官幫忙的,也可以叫那個項康公子來對我說,本官喜歡他那樣的俠士。”

    馮仲趕緊點頭哈腰的替項康向週縣令道謝,又在心裡嘀咕道:“早知道耍週縣尊會有這種結果,剛才我就應該跟著項康兄弟去給那個虞家幫忙,說不定週縣尊也會因為這點高看我一眼。”
mk2258 發表於 2018-11-28 21:20



正文卷第十九章見微知著

    繼續來看項康這邊的情況,年輕體壯腳程輕快,可畢竟是先到縣城又走回頭路到鄰郡的顏集亭,等項康帶著項它和項揚急匆匆趕到虞家大門前時,天色還是已經接近微黑,同時一路全靠步行急走的項康、項它和項揚也累得不輕,然而項康等人卻絲毫不敢耽擱,象徵性的和已經頗為熟悉的虞家守門老僕打了一個招呼,也不等通傳,直接就衝進了虞家門裡。

    一路都在擔心自家兄弟過於衝動惹下大禍,結果讓項康鬆了口氣的是,虞間的寶貝兒子虞知雖然滿面愁容的坐在虞家客廳裡的主人席位上,項莊和項冠等項家兄弟卻也一個不少的坐在虞家客廳裡交頭接耳,低聲議論,不像是已經把事情鬧大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項康在項家兄弟中的地位也不知不覺的發生了不少變化,看到項康急匆匆的進來,包括項莊和項冠等項家兄弟都是忍不住面露喜色,紛紛站起來迎接項康,項莊還有些埋怨的說道:“項康,你怎麼才來?大家都在等你一個人。”

    “已經夠快了。”項康隨口解釋,“為了盡快過來,我這次搞不好還把馮仲連累了,他都已經替我求見那個週縣令了,項它和項揚正好找到我,我等不及見縣令,丟下馮仲直接就過來了。”

    隨口解釋了幾句,項莊又迫不及待的向同樣已經起身過來迎接自己的虞知問道:“虞大兄,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項康兄弟,那個單右尉他欺負人啊!”虞知的聲音裡盡是委屈,像是小孩子告狀一樣的說道:“他故意要我去服戌役,想故意整死我,讓我把命送在邊疆,給他兒子報仇。”

    “戍役?”項康眉頭一皺——穿越過來已經有一段時間,項康已經知道秦朝的徭役分為兩種,一種叫更役,是參與大秦朝廷或者地方官府主持修建的大型土木工程,比方說給秦始皇修陵墓或者開鑿運河、修建宮室什麼的,雖然又苦又累,但每個成年人每年只需服役一個月,同時生命也比較有保障,除非是特別倒霉遇上意外事故,否則基本上都可以囫圇著回來,危險係數很小。

    另一種就是戍役,是到苦寒邊疆參與各種軍事行動,除了要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外,還得巡邏邊塞,與外敵作戰,同時還得參與修建萬里長城等軍事工程,相對更役來說不但更苦更累,服役時間隨時可能延長至數月乃至數年,死亡率和傷殘率也高得多,項康所居住的下相侍嶺亭,去年徵召去戍邊的戍卒,就大部分還沒能回來。

    皺眉過後,項康又想起一事,忙向虞知問道:“是按身份次序要你去服戍役?還是那個單右尉故意找茬,找藉口派你去服戍役?”

    秦時法律,徵召戍役分成五個梯次,第一梯次是罪官、贅婿和商人,第二梯次是曾經當過贅婿和商人的成年男子,第三梯次則是祖父母和父母曾經當過贅婿和商人的人,第四梯次是左鄰(左閭),第五梯次是右鄰(右閭)。——順便說一句,歷史上某個姓陳的和姓吳的,就是被秦朝官府在第四梯次徵召的戍役。

    “故意找藉口。”虞知趕緊說道:“去年我家田裡的收成好,多餘的糧食大部分賣到了市集上,有一次是我親自帶著人去凌縣市集裡賣的,那個單右尉也不知道從那裡打聽到了這個消息,就硬說我是從商,要逼著鄉里和里典把我的戶籍改成市籍(商戶),然後把我發配了去服戍役。”

    “虞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剛跟著項康來到虞家的項它插話道:“你家下人這麼多,為什麼要親自到集市上去做買賣?”——秦朝和西漢時稍微有點身份的人就不進市場,買賣點什麼東西通常都是由奴僕下人負責,這也是項家兄弟兩次在下相遇見虞家人卻沒有見到虞間或者虞知的原因。

    虞知有些臉紅,說道:“我聽說有些大戶人家的奴僕,會和集市裡的商賈勾結,故意拿價格不對的券賺錢(假髮票虛開高價),擔心我家裡也有這種情況,就親自去做了一次買賣查看情況。”

    有些囁嚅的解釋完了,虞知又趕緊說道:“但就是一次,我就只去了一次啊,那個單右尉拿這個藉口要把我貶為市籍,是故意整我啊。項康公子,都說你主意多辦法多,這事又多多少少和你有點關係,你得幫我,你得幫我啊。”

    沒介意虞知在稱呼中並沒有把自己當妹夫看,項康飛快盤算著又問道:“你的戶籍改了沒有?”

    “還沒有。”虞知趕緊說道:“是裡典(居委會主任)昨天悄悄把消息傳給了我家,說單右尉給鄉里帶了話,要他用我曾經到市集裡做過買賣的藉口,把我的戶籍改成市籍,然後把我發配去服戍役,目前還沒改,不過可能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 。”

    說罷,虞知又哀求著說道:“項康公子,你要幫幫我,你要幫幫我啊,我是虞家的獨苗,不能去邊疆白白送命啊。我父親本來就有病,聽到了這事以後,馬上病得更重,從昨天到現在連床都還沒起來過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見虞公,和他商量一下怎麼解決這件事,然後看怎麼辦。”項康答道。

    “好,我這……。”虞知話到嘴邊,突然又改了主意,說道:“我先進去看看,看父親這會的身體情況,能不能見你。”

    “不想讓我直接進你家內宅明說,找什麼藉口。”項康心中有氣,可是畢竟欠著虞家的人情,項康還是忍著火氣點了點頭,讓虞知進去請示虞間的意思。

    虞知走後,項家眾兄弟馬上又把項康包圍得水洩不通,七嘴八舌的說道:“項康,這事怎麼辦?要不要去凌縣直接找那個單右尉?”

    “去凌縣城里幹什麼?送死?”項康反問,說道:“那個單右尉是官,先不說我們去凌縣未必能直接見到他,就算可以直接見到他,又能把他怎麼樣?一刀宰了就跑?跑得出城嗎?”

    “那怎麼辦?”項莊趕緊問道。

    “別急,讓我想想。”項康搖頭,一邊努力回憶著上一個項康留下來的相關記憶,一邊盤算著說道:“解決這件事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關鍵也還不是那個單右尉,是另外的人。”

    “另外的什麼人?”項莊又問,項康卻不再回答,只是努力盤算如何從其他方面下手,粉碎單右尉故意整治虞家乃至整死虞知的美夢。

    又過了片刻,虞間在虞知的攙扶下來到了前堂,項康忙上前去見禮,也這才發現只是區區幾天時間不見,虞間彷彿就像已經蒼老了十幾歲一樣,神情要多憔悴有多憔悴,模樣要多虛弱有多虛弱,說話的聲音更是有氣無力,呻吟著說道:“項康公子恕罪,各位項公子恕罪,老夫重病纏身,沒有親自……。”

    “虞公,不必多說了,你還是先坐下。”項康打斷虞間的客套,先是幫著虞知一起把虞間攙了坐下,自己也坐到了虞間的身邊,然後才說道:“虞公,事情我都已經知道了,也想到了一個辦法解決,但沒辦法,你這次肯定得出點血了。”

    “出點血?什麼意思?”虞間楞了楞。

    “就是要拿出一些錢糧來打通關節,化解這件事。”項康解釋了自己的現代用語。

    “要出多少錢糧?”虞知的臉上帶著心疼,很是不甘心的又問道:“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有。”項康回答得很乾脆,然後又說道:“還有個辦法就是虞公子你和我們走,先到下相,然後我送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以後再想辦法回來。”

    “你要我當逃卒?”虞知的臉都白了,說道:“如果被抓住,我搞不好要被腰斬啊。”(這個處罰非虛構,出自《奏讞書》。)

    “那就只能用第一個辦法,要錢還是要命,虞公子你選擇吧。”項康回答得更加干脆。

    虞知閉上嘴巴,虞間則咳嗽了幾聲,說道:“項公子,還是用第一個辦法,錢糧我出,但送給誰?送給那單右尉嗎?”

    “送給那個單右尉沒用。”項康說道:“他不是想要錢,是想要虞知和你的命,或者要你把女兒嫁給他那個惡霸兒子。”

    “那送給誰?縣令嗎? ”虞知趕緊又問。

    “縣令那個環節,關係不好走。”項康搖頭,盤算著說道:“大秦法律規定,戶籍是由鄉里的里典審核裁定(秦時稱案比,最初裁定權在裡典手中),只要把他這關走通了,讓他可以頂著單右尉和鄉里的壓力,不給你的公子改籍,那個單右尉一個主管緝盜的,就很難再逼著虞公子去服戍役了。”

    “可是能行嗎?”虞知有些擔心的問道:“老夫和本地裡典雖然是鄉梓,但交情並不深,往來也不算多,他能為了我,頂住縣里右尉的壓力,不給我的兒子改籍?”

    “只要出錢,沒有……。”項康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自行打住,驚訝說道:“等等,虞公,你和本地裡典的交情並不深?那他昨天怎麼會悄悄跑來給你透露消息?”

    “他說他是看在鄉梓(鄉親)的份上,特意給我透一個風。”虞間如實答道:“老夫還謝了他。”

    “那他還有沒有說其他的話?”項康 轉動著眼睛問道:“有沒有提到我,說我不配當你的女婿?”

    虞間和虞知都有些尷尬了,然後虞間又咳嗽了幾聲,點頭說道:“不瞞項公子,他確實提到了你,還對你有些貶低,埋怨老夫老眼昏花,把女兒許給了你。”

    項康的心里頓時什麼都明白了,苦笑說道:“虞公,不用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了。虞公子的事,單右尉是主謀,本地的里典是幫兇,既幫著單右尉恐嚇你們,也準備幫著逼你退婚,把你的女兒嫁給單右尉的丑儿子。”

    “裡典是幫兇?項公子你是怎麼知道的?”虞間和虞知都是大吃一驚。

    “很簡單的道理,虞公你和里典的交情並不深,他犯不著冒著得罪單右尉的危險,悄悄的提前把消息洩露給你。”項康答道:“他既然冒了這個險,又在話裡話外都在故意貶低我,實際上就是想幫著單右尉逼你就範,把女兒改嫁給單右尉的丑儿子。單右尉和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想整死項公子,是想逼你嫁女兒,實在不行再考慮如何報復。”

    虞知和虞間一起恍然大悟了,錘案痛恨裡典的助紂為虐之餘,虞知又咬牙切齒的罵道:“婢女生的,幫那個姓單的整我,還要我家謝他,我家的一匹上好綢緞啊!”

    “項公子,那怎麼辦?”虞間忙又問道:“既然那個里典是單右尉的幫兇,那他不可能再幫我家了啊?”

    “虞公放心,那個里典不是單右尉的幫兇還有些為難,既然他是單右尉的幫兇,那這事就更好辦了。”項康笑笑,說道:“很多過份的手段,就不 那麼顧忌了。”

    “項公子,那具體怎麼做?”見項康神情自信,虞間不由對項康生出了幾分信心。

    “很簡單,先把那個里典的情況都告訴我,我需要的話馬上派人出去打聽。”項康自信的說道:“今天晚上,我們項家兄弟在你這裡打擾一夜,然後到了明天,你派人把那個里典請來,就說你想通了,請他商量點事,我保證他一定會來。”

    項康說這話時神情萬分自信,臉上也彷彿散發出了一些光彩,讓虞間和虞知父子不由又多了幾分信心。殊不知此時此刻,前堂的窗外,兩雙清澈透明的美妙目光也緊緊盯在了項康的臉上,其中一雙眼睛的主人還低聲說道:“阿姐,坐在父親身邊的就是那個項康。”

    “他就是項康公子?小妹,你不是說他長得又醜又無賴嗎?怎麼我看不像啊?”另一雙眼睛的主人低聲說道。

    “他本來就無賴嘛,經常跑來我們家混吃混喝,今天晚上我們家肯定又要被他吃一頓。咦,阿姐,你覺得他長得不醜?難道你真看上他了?”

    “別瞎說,我只是就事論事,快走吧,別讓他們發現了,不然兄長又要埋怨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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