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31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7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章:現場

    葉望春的屍身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從背後看,根本瞧不出端倪;但到了跟前,就一目了然了。

    陳唐曾見過不少死人,死法各異,有可怖的,有可憫的,有可悲的……

    當司空見慣,人的心性自然會變得堅韌。

    陳唐很明白,亂世在即。屆時會見到更多的死亡。甚至有可能出現人間如獄,鬼蜮橫行的末日景象來。

    面對徐徐拉開帳幕的亂世,一直以來,他都在努力而積極地應對著,練武、養氣、包括考功名、來當官……

    俗話有說“人微言輕”,所以想要改變什麼,首先得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有分量。否則的話,一切皆為空談。

    陳唐秉性,其實並不適合當官。官場是個大染缸,更是一張巨網。當人置身其中,往往就意味著“身不由己”,比江湖還要江湖。不過這一仕途,他終究是踏上來了。

    人生總是充滿矛盾,有羈絆,有欲望。天地之間,誰又能真正逍遙自在,我行我素?

    來赴任之時,陳唐也曾幾番思慮,該怎麼做一個官,能否像聖人所說的那樣:修身齊家,平天下!

    然而所有的想法,在見到葉望春的屍身時,便如同一面遭受重錘錘擊的脆弱鏡子,嘩啦一聲,化為無數碎片。

    “砰!”

    茶壺茶杯摔落在地,砸個破碎,那師爺站在門口處,手指陳唐,尖聲叫起來:“來人!救命!”

    陳唐轉身看著他,目光漸冷。如果說葉望春的死,是一個局,那自然會有設局之人。

    此人不會是這個貌似忠厚的師爺,但其也脫不開關系。正是他先前口口聲聲說葉望春起來吃早飯,在房間等候陳唐來述職的。而事實上,葉望春早已死去多時。

    其實整個局,都充滿了破綻和疑點。首先對方要陷害陳唐,但陳唐本身就沒有任何殺人的動機;如果仵作驗屍,更會查出諸多端倪。

    問題是,這個世界的很多事情,從來都不需要什麼確鑿無疑的證據。

    在一剎那間,陳唐莫名想起誤闖白虎堂的林沖,不過那個“誤”字,用得並不準確。

    隨著師爺的尖叫,嘩啦啦的,一隊兵甲沖了進來,披堅執銳,對著陳唐。

    陳唐態度自若,開口說道:“我進來的時候,就發現葉大人遇害了。由始至終,我都沒碰過他。”

    雖然這世界沒有指紋的說法,但身體接觸屬於命案偵辦的關鍵,必須防著一手。

    師爺雙眼通紅,神情悲戚,咬牙道:“陳縣令,我家大人遇害,你在現場,你可脫不開關系!”

    見著如此浮誇的表演,陳唐目光帶著譏諷之意。他不知對方因為什麼緣故,把自家主人賣掉。現在並非是爭辯這個的時候,也根本分辯不清。陳唐倒想動手,直接將師爺拿下,審訊一番。然而那樣做的話,諸多兵甲肯定不會同意。若是雙方發生激烈沖突,此事就更無法解釋得明白。

    也許,這正是對方所期望看到的局面。

    師爺是葉望春的心腹,現在葉望春死了,隨行的兵甲人等,肯定都站在這師爺那邊。

    想了想,陳唐說道:“師爺,葉巡按在南服縣出事。我身為縣令,理當負責。所以要立刻封鎖現場,請仵作驗屍。”

    那師爺聞言,立刻道:“不行,你本身就有嫌疑,如何能過問此事?”

    陳唐眉頭一挑:“你要怎麼做?”

    師爺咬牙切齒道:“我會立刻派人前往寧州府,請知州大人定奪,派人下來偵查辦案。”

    陳唐喝道:“此去州府,一來一回,便要多日路程,耽誤了查案,你擔當不起!”

    師爺冷笑一聲:“陳縣令,你還是回去衙門,等候審訊吧。”

    聞言,陳唐忽然明白過來。對方的行事,顯然是要利用官場上的規矩,將自己撇到一邊,然後再徐徐圖之。

    整件事,與其說是陰謀詭計,不如說是直接以勢壓人。顯而易見,葉望春的死,不過是開端。後面的文章,將圍繞一名遇害的巡按大人做起來,可以做得花團錦簇般,要多漂亮就多漂亮。

    陳唐甚至懷疑,此乃一箭雙雕。有人對於葉望春早心懷不滿,正好借機下手除掉。

    權謀之爭,本就是犬牙交錯,雲詭波譎的。而且殺人,從來不用見血。

    涉及到官場上的傾軋齷蹉,陳唐便有一種深深的厭惡感。只是此事牽扯到己身,便必須要肅然應對。當下緩緩說道:“正因為此事關乎本官名譽,所以我不能坐視不理,任由爾等胡來。”

    師爺跳起來:“陳縣令,你要如何?”

    “我說了,封鎖現場,請仵作驗屍。”

    陳唐一字字道。

    “如果我不同意呢?”

    師爺面目變得猙獰。

    陳唐呵呵一笑:“你不同意?你有什麼資格不同意?葉巡按遇害,在此地,在南服縣,我就是最大的官!”

    聲氣振然,氣勢自生。

    “你!”

    師爺為之氣結,沒想到陳唐的態度如此強硬,居然還抖出官威來壓自己。

    他是葉望春心腹,但本身沒有任何官階,在這一點上,被陳唐毫無懸念地碾壓。而那些兵甲並非私兵,在原則上,卻是要聽官命調遣的。

    這番動靜,驚動開來。王默與兩名衙役跑上來看,見到死去的葉望春,一個個驚得手足冰涼,許久說不出話來。

    陳唐沉著吩咐:“王默,你快去找經驗最為豐富的老仵作過來驗屍。”

    頓一頓,對著那師爺道:“師爺,為表清白,你得留在現場監督,作為見證。”

    “那是當然。”

    師爺朗聲說道,轉身吩咐兵甲,卻是要派人快馬加鞭,前往州府稟告。

    陳唐不理他,再度叫道:“王默,還不快去?”

    王默這才醒過神,連忙出去了。過了一陣,老仵作來了,還有杜望雲和吳雲悠兩個,聽聞訊息,驚得面如土色,也第一時間趕來。

    “大人,這個,這是……”

    杜望雲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陳唐臉色也不好看:“杜縣尉,你立刻返回衙門,把捕快衙役統統調遣過來,全城巡邏戒備。”

    “哎!”

    杜望雲嘆息一聲,領命而去。發生了這般大事,不但陳唐的仕途蒙上陰影,他們這些副手同樣會受到牽連,烏紗帽難保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9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一章:逃亡

    轟隆隆!

    有雷聲滾過,嚇得王甫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這是一間山神廟,仍享有香火。他便睡在神像之前。一堆篝火亮著,散發出絲絲暖意。

    他緊一緊身子,望見坐在火堆旁邊的燕還丹,心裡才定一定神。

    燕還丹睜開眼睛,看著他。

    王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燕大俠,我又做噩夢了。”

    燕還丹不置可否,淡然說道:“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王甫就又躺下,但腦子嗡嗡作響,難以繼續入睡。

    戰馬嘶鳴、喊殺聲、慘叫聲、哭泣聲……

    無數的聲音匯聚在腦海裡,像一大鍋煮滾的大雜燴,極其難受。

    王甫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些時日的遭遇——潘州統領譚佰川作亂,兵甲大開殺戒,為了掠奪軍資,縱兵行兇,出城劫掠。壯丁、糧食、錢財,只要看上的都搶。簡直比山賊匪寇還要兇殘幾分,鐵蹄踐踏之處,一個個村莊被毀。

    王家村毀了,陳家村也毀了……

    如果沒有燕還丹,王甫便會跟他的家人一般,死於戰亂之中。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突然間就這樣了?

    死於非命的人不知道;無數流離失所的人也不知道……

    然而一切都是那麼的血腥而真實。

    當暴亂開始,王甫才真正明白“亂離人不如太平犬”的道理,他只恨當日為何沒有聽從詹陽春的勸誡,提前做好準備,離開潘州。

    但很多事情,從來都沒有後悔藥吃的。

    意外就像一股決堤而出的洪水,席捲而下,吞噬所有的弱小。而你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家園毀了,家人死了,王甫萬念俱灰,被燕還丹帶著,逃離潘州,前往江南。

    燕還丹說,要帶著他與陳唐匯合。

    王甫形同行屍走肉,渾渾噩噩了好些時日,近些時日,才漸漸回過神來,當即大哭了一場。

    離開了潘州地界,進入長州,那裡同樣好不到哪裡去。王甫見著,只感到心驚肉跳,覺得整個天下都亂了似的,到處都兵荒馬亂。

    在逃亡的路上,他們遇過逃兵,碰過山賊,還遭遇過不詳。不過那些,都被燕還丹出手解決了。如果沒有這位神通廣大的大鬍子,王甫絕對活不過三天。

    活著,本是最難的事。

    當進入到江南地界時,則是另一副局勢。看來戰火拼未蔓延過來,還能保持穩定繁榮。

    按照地圖,計算行程,再走得一個月,便能抵達江州州府了。穿過江州,便是寧州。

    陳唐在寧州南服縣。

    “不知公子的官當得怎麼樣了,應該會很順利吧。”

    隨著時間流逝,見慣了死亡,王甫心中的悲慟也漸漸消散。面對這亂世,人能如何?只能咬著牙繼續活下去罷。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便重頭開始。

    夜半有雷,隨即雨落,打得山神廟頂劈裡啪啦作響。

    王甫無心睡眠,眼睛睜得大大。

    突然間,他心中一驚,又一骨碌坐起來。話說剛才一瞬間,他似乎見到邊上的神像眨了眨眼睛!

    神像不是泥塑,便是木雕,最多外面粉刷一層金身,那眼珠子怎麼會動?

    跟著燕還丹一路逃亡,見多了事端,再不像以前那般一無所知。王甫連忙跑到燕還丹那邊,小聲說:“燕大俠,剛才我看見神像朝著我眨眼了。”

    燕還丹淡然回答:“知道了。”

    王甫一愣,這算什麼答案?不是該去看個究竟,若有不詳,便拔劍斬殺的嗎?

    “你睡你的覺即可。”

    燕還丹又說了句。

    王甫差點又要哭出來了:這樣子,叫他怎麼睡?

    燕還丹眼睛都不睜開,慢慢道:“此地,本就是人家的地方。咱們借宿於此,多有打攪,還不許人瞧你一眼?”

    王甫聽著,道理是沒錯,但思細級恐,不禁毛骨悚然起來,訕然道:“燕大俠說得極是。”

    然後乾咳一聲,站在神像之前,恭敬行個禮,口中有模有樣地禱告起來。

    燕還丹忽然開口:“你這是要請人家出來?”

    “不,不是……”

    王甫連忙擺手,趕緊坐回火堆旁,老老實實的。

    廟外風雨交加,廟內篝火獵獵,有一股難言的寂靜氣氛。過了一陣,王甫忍不住開口問道:“燕大俠,你說公子知不知道潘州兵亂了?”

    燕還丹回答:“計算時日,如果沒有特殊的管道傳遞消息的話,他應該還不知道。”

    王甫嘆息一聲:“村莊沒了,什麼都沒了,他知道後,一定很傷心。”

    燕還丹道:“大夏將傾,非人力所能挽回。人在,家便在。”

    聞言,王甫一想,確實如此。陳唐的至親俱已不在,蘇菱又帶在身邊。陳家村對其而言,就是一份家業而已。兵荒馬亂之下,宅子田產那些都失去了價值,田契地契之類,幾乎形同廢紙了。而現錢細軟等,王甫都打包背負到了身上。其實也不多,逃亡路上一路花銷,到了南服縣,不會剩多少。

    當下道:“好在江南沒有亂,公子在南服縣當官,只要我們到了那邊,什麼都好了。”

    燕還丹呵呵一笑:“暫時未亂罷了。”

    王甫心一緊:“你的意思是,江南遲早也會亂?”

    “覆巢之下無完卵。”

    燕還丹言簡意賅。

    王甫臉色發白:“如此奈何?”

    燕還丹難得地安慰了他一句:“我能帶你出潘州,自不會輕易讓你死在江南。”

    王甫仰天長嘆:“我家人都喪生在戰亂中了,剩我一人活著,百般不是滋味。有時候想著,不如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燕還丹瞥他一眼:“當你真死了,你就會後悔,為何不選擇繼續活著。”

    “呃。”

    王甫無言以對,一路來,燕還丹都是寡言少語,今晚算是說了很多話。面對他時,王甫總有一種拘謹的壓力,也難以尋到可以說開來的話題,彼此之間,本就不在一個世界裡頭。

    燕還丹掃了一眼那尊神像:“我為什麼知道你會後悔?因為我曾經死過十五年!”

    轟隆,又是一聲雷鳴。有電光掠過,夾雜著篝火的光亮,映照在神像面容上。

    那面容仿佛變得生動,宛如活人,正在做傾聽狀……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19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二章:驗屍

    驛站人來人往,顯得雜亂。有兵甲在外面守著,但一個個的精神都不怎麼在狀態上。

    巡按大人被人刺殺,死於非命,身為護衛者,責無旁貸。他們這一批人,肯定會被問罪,追究責任的。

    領隊的侍衛長臉色陰沉地站立在房間中,看著兩名仵作在進行驗屍,各種操作。

    房間內,葉望春的心腹師爺,以及陳唐皆在。場面看上去,頗有些微妙。

    根據說法,其中多有矛盾之處。

    首先,從昨晚到早上,侍衛長和一眾兵甲們,都沒有察覺到異常動靜。

    正常情況下,小小一個驛站,有這麼多兵甲戒備,外人很難潛入進來下手,更不用說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刺殺了。

    若非外人,就只會是有內奸。

    矛頭直指師爺。

    但師爺叫起撞天屈,他根本沒有謀害自家大人的動機,而且他是個文弱讀書人,想要悄無聲息地擊殺葉望春,亦非易事。更重要的是,師爺口口聲聲說,今天一大早,他還服侍巡按大人起床洗漱,吃早餐了的。

    換句話說,早上的時候,葉望春還好好的。可當陳唐進去後,葉望春便死了。

    然而,陳唐更沒有下手的可能性,他堂堂一位縣令,猛地間刺殺下來視察的巡按,除非失心瘋了。

    侍衛長的目光轉了一圈下來,最後放在自己的腳尖上,不知在想著什麼。

    師爺的目光則惡狠狠地盯著陳唐,似乎認定他便是殺人兇手。只是這副情態,總給人一種“故意為之”的感覺,要刻意地顯露出拙劣來。

    而由始至終,陳唐的神色都顯得平靜。葉望春的死,是命案,但絕對談不上懸案。

    問題是,在官場的秩序上,這位巡按大人的死亡本身,就是一個解不開的局。

    因為人死了,這個結果已不可逆轉。他死在了南服縣的驛站內,死在陳唐的面前。

    所以說,此事的重點並不在兇手為誰。它就等於把一大桶醃臢事物,狠狠地潑了過來,濺汙到陳唐的身上,從而弄臟他本來一片錦繡的仕途之上。

    這樣的事情,實在稱得上是無妄之災。但這個,便是官場規則。管轄內出了問題,出了事故,當地官員便會遭受問責。更何況,現在死的是一位巡按?

    等了半個時辰左右,一位老仵作放下手中物件,有些疲倦地說道:“初步結果表明,葉大人死于短刃之下,而時間,大概在一個時辰前。”

    在沒有精密儀器,以及化驗程式的情況下,驗屍更多的是依仗仵作的眼光和經驗。如此一來,肯定存在誤差,只能說個大概。無論是作案時間,還是方式,都可能出現紕漏。

    聞言,師爺當即指著陳唐道:“陳大人,你的嫌疑洗不掉的。”

    陳唐冷笑一聲:“你,更有嫌疑。”

    “好好!”

    師爺連說兩個“好”字:“那便等州衙來人,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

    侍衛長沉聲開口:“那麼,各位便做好筆錄案卷,封鎖驛站,等待州衙人來了。陳大人,你意下如何?”

    陳唐道:“我覺得師爺嫌疑最大,應該把他拿下,審訊一番。”

    師爺聽到,乾笑一聲,直接伸出手來:“陳大人好大官威,便請派人來抓我,有甚刑具,盡管用上來。不把我整死了,我都會告你一狀。”

    他特意把個“死”字咬重了。

    這便是典型的滾刀肉態度,似乎巴不得陳唐把他抓進牢獄裡頭。

    陳唐雙眼一瞇,有光芒掠過。他心裡明白這師爺肯定有著問題,但若是此際真得抓人,上刑審訊,到時候,州衙來人,會是什麼樣的態度?要是對方死在牢中,此事將會變得更加復雜,就等於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突然間,陳唐有莫名的煩躁感。功名官身,能給人榮華富貴,卻也等於披戴上了一副枷鎖,框框條條,處處有著限制。畢竟官場上的規矩,是最多,也是最為嚴苛的。上級下級,上司下屬,階層分明。有時候,就連說話走路,都得一絲不茍。但凡有行差踏錯,便可能被打入冷宮,偏生自己還懵然無知。

    作為縣令,在南服縣,陳唐有著權限優勢,能夠便宜行事。然而現在的事故,可不是平民百姓出了問題,而是一位巡按大人遇害。最具有嫌疑的對象又是個經驗老道的師爺,如果這是專門設下的局,肯定會有後續。

    很多時候,事情的結果如何,取決於對手是誰。

    此時侍衛長道:“師爺便請呆在驛站內,由我等保護,陳大人,你覺得怎麼樣?”

    陳唐看著他,心裡琢磨著“保護”的意思,可以是軟禁,也可以另有所指。

    想了想,便道:“好。”

    這些兵甲隨行來到南服縣,聽從葉望春調遣,葉望春死後,他們的歸屬就變得特殊,在原則上,並不會聽陳唐的。如果陳唐試圖去指揮他們,反而是大忌。

    兵權,從來都是最大的禁忌。

    讓師爺呆在驛站,跑不了;如果出了事,也有兵甲承擔,陳唐正好把自己摘出去。他倒不認為兵甲們與師爺有甚勾當,畢竟葉望春的死,最大的責任,其實是由兵甲護衛承受的。

    於是做好筆錄案卷,進行了封存,日後州衙來人,要交給他們審閱。

    又弄完些事後,陳唐便帶著王默離開驛站,返回衙門。

    到了下午時分,杜望雲回來了,他率領一眾捕快衙役,滿城巡邏搜尋,弄得雞飛狗跳,但並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對此,陳唐早有預料,只是吩咐下去,讓他們不能鬆懈,繼續盯緊點。

    杜望雲應命,滿腹心事地去了。

    堂上,剩下陳唐與王默兩個。

    王默忍不住問道:“大人,此事會不會是葉巡按仇人下的手?”

    作為巡按,往來視察,掌握著不少地方官的仕途命脈,無法面面俱到,與人結怨,並不奇怪。

    “也許。”

    陳唐隨口回道,一些事情,他並不願與王默多說,那涉及到另一個世界圈子。

    只是忽然間,陳唐發現,自己對於黃道志並無多少瞭解。還有,對方似乎也是刻意保持著距離,不讓他進行瞭解。黃道志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團迷霧,充滿了未知。

    而未知,往往意味著危險!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0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三章:來人

    (話說,是不是大家都覺得主角現在已經天下無敵,人擋殺人,神擋殺神了?)

    又下過一場雨,街道上都是濕漉漉的。氣溫降得猛,人出門,都得穿著厚實。巡按大人在驛站遇害的消息早已傳揚開來,鬧得滿城風雨。

    陳唐新上任不久,立足未穩,在民心上也沒有多少建樹。百姓們討論起來,只當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不過衙門內的氛圍就顯然不同了,有著一股沉悶的壓抑氣息。

    葉望春死亡,首先要問責的是他的護衛兵甲;其次當地衙門,有失察之罪。

    這罪名,倒不算重,不過屬於一次汙點。身為主官,陳唐的政績會受到一定影響,升遷受阻。

    但這個,對于陳唐而言,並不算得什麼。他覺得,如果對方真得針對自己,從而製造了命案,那麼肯定有著後續手段。

    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便是嫁禍了。但這樣的手法,非常牽強。除非對方在整個寧州官場一手遮天,否則的話,很難做得到。如果真能這般翻雲覆雨,那也沒什麼話可說的了。

    登登登!

    杜望雲走進廳堂,施個禮,他臉色有些憔悴。這幾天率領捕快衙役等四下巡查,奔波勞碌,壓力很大。其可是管著南服縣的治安秩序的直接負責人,管轄內出現的任何一樁案件,都與他掛鉤。

    “大人,仍是沒有發現。”

    陳唐點點頭:“杜縣尉辛苦了。”

    杜望雲忍不住道:“依我所見,那師爺嫌疑最大,言辭多有自相矛盾之處。大人為何不將他拿下,進行審訊呢?”

    陳唐問:“你覺得好抓?”

    “為何不行?他只是個秀才,平時得勢,不外乎仗著葉大人的庇蔭。葉大人去了,他還能仰仗什麼?那些兵甲?我敢保證,只要大人出面,態度強硬些,他們絕不會攔阻。”

    杜望雲有些迷惑不解,依照正常的程式,遇到命案,肯定先把嫌疑人拘禁起來,然後嚴刑逼供,查出真相。

    陳唐道:“抓來拷打,可如果他死咬口不招呢?”

    杜望雲面目有些猙獰起來:“到了衙門,大刑伺候,百般折磨,縱使鐵打的漢子,都難以禁受得住,不信他不招。”

    陳唐呵呵一笑:“要是打著打著,他突然死了,又該如何處置?”

    杜望雲昂然道:“那便說他畏罪自殺唄。”

    顯然,這樣的獄詔他經手過不少,很是嫻熟。

    陳唐眼睛瞇了瞇:“然後就可以結案了?”

    “可不是?”

    杜望雲振振有詞,踏前一步,放低了聲音:“大人,現在情況撲朔迷離,不管那師爺是不是真的兇手,先把罪名扣其上,可緩解衙門的壓力。”

    陳唐瞥他一眼:“可如此結案,若是寧州方面說我們殺人滅口,不認同這個結果,又該怎麼辦?”

    杜望雲一怔:“大人的意思是說,有人會替師爺出頭?”

    所謂官司,都講究一個原則,民不舉,官不究。所以很多事情,有著權勢,便宜行事,即可鎮壓下去。但如果碰到了有來頭有背景的,事情就不會那麼輕松容易了。

    這道理說著可恥,卻都是現實。

    杜望雲的出發點很簡單,就是把師爺拿捏住,屈打成招也好,替死羊也罷,反正都讓對方扛了。這樣的話,可借助成功破案,從而減輕衙門的責任。

    如果是普通的命案,如此手腕,未嘗不是一種雷厲風行的處理方案。

    但如果師爺背後有人,本就是指使行事,把師爺弄死了,對於整件事,有何裨益?

    師爺的角色,不過跳樑小丑,就是推出來做炮灰的。其與陳唐相處時,一個勁挑釁,倒希望被抓進衙門裡來。

    杜望雲想了想,試問道:“難道葉大人之死,是有人幕後主使,排斥異己?”

    想到這,他嚇一跳。官場上的傾軋可真是步步驚心,一不小心便會惹火燒身的。

    陳唐道:“這個誰知道?反正過兩天,看州衙會派什麼人來,就水落石出了。”

    杜望雲深以為然:“也好,那咱們暫時便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反正師爺被關在驛站內跑不掉,就算死了,也與衙門無關。”

    數天時間忽忽而過,在一個晴日的午後,有衙役氣喘吁吁地跑來稟告:“大人,大人,州衙來人了。”

    陳唐放下手中筆墨,問:“到哪裡了?”

    “半刻鐘前便進了城,直接去驛站了。”

    衙役擦一把汗,喘著粗氣。

    陳唐目光閃動:如此行徑動作,亟不可待的樣子……當下便問:“你可知道,是哪位大人下來了?”

    衙役臉露古怪之色,回答:“是黃大人。”

    “黃道志,黃大人?”

    陳唐霍然起身。

    衙役點點頭:“正是。”

    陳唐忽地笑道:“走,去迎接黃大人。”

    驛站很是熱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隊披堅執銳的兵甲,人數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一個個虎背熊腰,頗為雄壯。這些新兵甲的到來,立刻取代了護衛葉望春的那一隊兵甲職務,包括侍衛長在內,甲胄兵器都被收繳,站到一邊,垂頭喪氣的。

    顯然,他們回去之後,肯定會遭受問責。

    葉望春的屍身,早已收斂整齊,安置在一口朱漆棺材裡。將會由人送回州府,送回到葉家去,給其家人安葬。

    他的死因非常清楚,所以接下來的審訊,不用再去翻看屍身。況且過了這麼多天,也無法保持原貌了。一切,都以當日的仵作驗屍案卷為準。

    一個身形高大的人站在棺材側邊,他全身披著甲胄,頭戴一頂金光盔,腰挎長刀,威風凜凜。

    “稟告大人,南服縣陳縣令到了!”

    一聲通報。

    那人轉過身來,正是黃道志,虯須如鐵,目露精光,哈哈一笑:“陳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陳唐邁步上前,作個揖:“果然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黃大人高升,卻是當了巡按。”

    黃道志咧嘴一笑,齒牙森森:“我的任職,本要到江州去。不料葉巡按出事,州衙便命我回縣城,督查此案。”

    陳唐目光閃動:“如此說來,葉巡按死得倒不湊巧了。”

    黃道志道:“可不是?那麼,陳大人,葉巡按本是來視察你的政績,但人剛到城裡,便死於此地。你,有甚話說?”

    說著,踏前一步,氣勢逼人。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0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四章:莫測

    “深表遺憾。”

    陳唐不亢不卑地說道。

    黃道志目光灼灼:“就這句?我可聽說,葉巡按死時,陳大人正好在現場。”

    陳唐眉頭一挑:“莫非黃大人也會因此,而懷疑我?”

    黃道志突然呵呵一笑:“當然不會——除非你瘋了,否則怎麼會加害下來視察的葉巡按,斷送大好前程?此事實在荒謬,我不信,州衙各位大人,同樣不信。”

    說到這,語氣一轉:“不過陳大人,以你之見,你覺得誰最有嫌疑?”

    陳唐朗聲道:“當然是師爺,他乃葉巡按貼身之人。那日早上,只有他與葉巡按接觸過,還說伺候吃早飯云云。但我覺得,他完全是一派胡言。並誆騙我進房間,企圖嫁禍於我。”

    黃道志道:“既然如此,那你當日為何不把他拿下,好好審訊一番,讓他招供?”

    “是葉巡按的侍衛長要求把師爺留在驛站內的,我同意了。”

    “陳大人,你管轄內出了命案,第一時間應當查案,怎能同意這般做法,貽誤時機?”

    黃道志語氣嚴厲起來。

    陳唐淡然道:“因為師爺誣陷於我,我當避嫌。黃大人,你說是不是?萬一他死在衙門,你今日來,下官可就不好說清楚了。”

    黃道志看著他,不滿地道:“為官者,當清明如水,問心無愧即可,又何必在意別人的胡亂指責?”

    陳唐道:“黃大人果然深諳為官之道,你今日來就好了,應該好好提審那師爺,問他究竟為何要下手行刺葉巡按。”

    黃道志點頭道:“我會的。”

    便在此時,一人匆匆跑出來,叫道:“大人,那師爺剛才在屋裡,竟然撞墻自盡了。”

    “什麼?你們怎麼看人的?”

    黃道志怒聲叱喝。

    那兵甲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喘。

    陳唐看在眼裡,暗覺冷笑,更加印證心中想法:由頭到尾,這師爺都是個上不得臺面的角色,純屬來惡心人的,就像個臭雞蛋一般。但若是沉不住氣,出手捏爆了,便會沾染一手的腥臭。

    不過說起來,這傢伙也挺可悲的,不知得了什麼條件,又或者受了怎樣的脅迫,願意來幹這樣的事,供人驅使,任人利用。

    此時,旁邊的那位長相猥瑣的黃師爺道:“大人,那廝一心尋死,可是防不勝防。但這人死了,該如何辦案?”

    黃道志沉吟一會,嘆口氣:“這一下,可真死無對證,不好交差了。”

    黃師爺道:“哼,這廝肯定是畏罪自殺。”

    兩人一問一答,仿佛演著雙簧似的。

    陳唐聽著,不動聲色,腦海裡猛地一個激靈,似有明悟:他一直覺得對方設局,是奔著自己來的。在先入為主的思想之下,以至於想法有些偏差。

    其實還有另一個可能性,對方的目標,就是葉望春本身。

    巡按之位,品階不算高,但職權頗重,是個肥差。姑且不說朝野中的黨派之鬥,單說一個巡按死了,位置便會空出來給別人,其中便存在著諸多利益糾纏。

    所以說,是有人早想讓葉望春死。正好葉望春來南服縣視察,死在這裡,又能給陳唐製造麻煩,一舉兩得的局。

    想通這一層,陳唐有豁然開朗之感。南服縣的衙門,是一個官場小圈子,而到了州衙,又是一個大圈子,圈子與圈子之間,看似垂直,可真要牽扯起來,便是互相滲透,糾結不清。

    只是很多事情,陳唐無法接觸得到罷了。他本心,也無意捲入那些齷蹉而卑鄙的勾心鬥角,很沒意思。

    區別在於,這件事的重點並非是要一下子就將陳唐從縣令的位置上幹倒,畢竟命案本身存在太多的漏洞,想要讓陳唐成為殺人兇手,實在太過於牽強。

    其實葉望春死了,對方的目的便達到了;又死在了南服縣,從而讓陳唐政績受汙。至於後面的動作,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如此算計……

    陳唐心中凜然。

    以前讀書考試,便等於學生階段,不曾遭遇過多少心機。哪怕碰到邪祟妖魔,也是擼起袖子,直接開幹,顯得簡單而粗暴,直快明瞭。但當踏上仕途,正式進入官場,隨著環境的變化,處世的方式也發生了變化,頓時就變得復雜得多了。

    人心,最難測。

    而黃道志的真正身份……

    陳唐心頭,有殺機一掠而過。

    忽然間,黃道志若有所覺,目光一下子掃過來。在那一瞬間,陳唐就覺得被一頭斑斕猛虎盯上了一般,渾身氣血為之一涼,心悸不已。

    這般感覺,非常不舒服,他幾乎要全力運轉氣息,用來抵禦了。

    不過只一剎那,心悸盡消,黃道志問道:“陳大人,現在那師爺死了,以你之見,該如何定案?”

    陳唐臉色有些不好看,隨口回應:“黃大人受命下來,專門督查此事,我不好多說。”

    心裡卻頗不平靜:對方,果然是個高手!

    自從第一次與這黃道志相見,陳唐便有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對方身上,似有濃霧籠罩,根本瞧不清楚。正因為如此,他才一直按兵不動,沒有貿然出擊。

    從養氣練武開始,陳唐的遭遇大都順風順水,邪祟來時有劍匣;見著妖魔動拳腳。最驚險的一次是陷身陰司及第學府,又碰到了燕還丹。

    但這個世界很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陳唐可不覺得自己就能橫行無忌,無所畏懼了。

    比如燕還丹那個層面的人物、比如陰司裡的巨頭存在、又比如妖魔中的世家……

    遠的不說,近距離接觸過的胡不喜,陳唐就拿之毫無辦法。

    而今,在直覺上,陳唐已經把黃道志歸類進某個世家裡的背景了。

    黃家?

    如斯出身,卻在縣城裡當官,似乎還考了進士功名……

    這個天下,實在莫測。

    黃道志目光森森:“既然陳大人沒意見,那此案便由本官全權處置。陳大人要避嫌,便請回吧。案情宗卷筆錄等,我整理齊全後,便會呈交州衙,如何發落,是州衙諸位大人的事了。”

    “好。”

    陳唐說著,乾脆利索地轉身離去。

    “大人,就那般放他走了?”

    黃師爺不甘心地問道。

    黃道志微微一笑:“來日方長,區區一個縣令,還不放在我眼裡,可慢慢與他玩。”

    卻說陳唐剛回衙門,就見門口處,衙役攔住二人在詢問。陳唐目光一凝,隨即驚喜地叫起來:“燕伯伯!”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1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五章:把酒

    “燕伯伯?王甫,你們怎麼在這?”

    見著兩人,陳唐驚詫地問道。

    “公子,亂了,天下大亂!”

    看見他,王甫立刻淚水嘩啦啦地流下來。

    陳唐一怔,道:“進去再說。”

    入到廳堂,丫鬟阿花端上點心和茶水。王甫顯然餓了,大塊大塊地吃著。

    他與燕還丹的樣子,看起來都有點慘。燕還丹穿著洗得發白的道袍,依然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而王甫則面黃肌瘦的,原本養肥了的身子,又跟前幾年的狀態差不多了。

    陳唐問:“究竟怎麼回事?”

    王甫當即一五一十,把潘州長州等地發生兵禍的事情說了起來。說完之後,哽咽道:“公子,人沒了,家沒了,回不去了。”

    他極受打擊,許多話語憋在心頭上,面對陳唐,才能傾訴出來。

    陳唐暗嘆一聲,他早有預料,這個天下要亂。可究竟如何個亂法,什麼時候亂,就難以把握了。卻沒想到,會從潘州開始,而且自己前腳剛走不久,後面戰火便燒了起來。

    由於訊息蔽塞的緣故,傳遞得慢,戰亂的消息,可能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傳到寧州來。

    問題是,潘州亂了,那其他地方,諸如秦州涼州等地,又是個什麼樣的狀況?

    這個王朝,如同中空的樹木,搖搖欲墜。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用太久,只怕筆墨鼎盛的江南都無法倖免。

    陳唐看向燕還丹:“燕伯伯,你怎地與王甫一起?”

    燕還丹呵呵一笑:“我辦好了些事,便到潘州去尋你,恰好遭遇上了。不過我只帶得他出來,其他人等,難以顧及。”

    陳唐很理解地點點頭,兵亂之下,個人的力量會顯得渺小。心中暗覺僥幸,把蘇菱帶到了江南,否則的話,在潘州禍亂中,如果這丫頭出事,那就悔之晚矣。

    當下問:“燕伯伯,你有何打算?”

    “回家。”

    燕還丹的回答非常簡練。

    “回家?我記得,你是秦州人。”

    陳唐一愣神。

    燕還丹道:“不錯,秦州槁城大塘鄉,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個外人難以找到的世外桃源。”

    陳唐聽明白了:“燕伯伯,你這是要歸隱了?”

    燕還丹語氣悠悠:“小的時候,我一直嫌棄故鄉太靜,波瀾不驚,沒有意思,因此仗劍走天涯。幾十年闖蕩,幾十年經歷,見過鬼蜮兇暴,識得人心險惡。當天下亂,世道崩,霍然明白,原來平淡寧靜,才是最為難得。”

    陳唐嘆道:“可惜了……”

    燕還丹瞥他一眼,又道:“不過我會在你的衙門居住一段日子,當然,如果你不歡迎,我也可現在便走。”

    聞言,陳唐大喜,連忙道:“歡迎之極,小侄心中,正有著許多疑惑問題,想請教您呢。”

    當下便去安排,讓燕還丹住在後宅客房,王甫則住到偏院之內。兩人一路奔波,風餐露宿,估計沒吃過幾頓好的。便叫蘇菱下廚,弄出一桌好飯菜來,替他們接風洗塵。

    “這幾個菜,做得不錯。”

    飯桌上,燕還丹難得地稱贊道。

    蘇菱第一次與他相觸,甜甜地道:“多謝燕伯伯,你喜歡的話,我天天做給你吃。”

    燕還丹哈哈一笑:“好。”

    吃過飯後,陳唐把王甫叫到一邊,安慰一番,然後任命他當個文書。王甫自無意見,他也知道陳唐如今,已經有一位師爺了。陳唐介紹他與王默認識,兩人倒不生疏,很快聊開來。

    下午過去,吃罷晚飯。

    後宅,蘇菱生起火爐,開始煮酒,又做了幾疊菜蔬,有牛肉,有雞肉,有豆腐……看著,倒比晚飯還要豐富些。不管陳唐還是燕還丹,兩人的食量頗大,這些東西,一邊吃喝,一邊說話,便能消化掉。

    燕還丹喝酒用碗,飲一口,品味道:“此酒馬虎。”

    陳唐道:“不知你來,家裡不曾備著好酒,下午的時候才買回來的。”

    燕還丹道:“人心苦不知足。”

    陳唐知他說笑,其被困于陰司期間,何曾吃過什麼?大概只得練氣辟穀吧。記得剛救出他時,形體相當枯瘦,近乎皮包骨,而今已經漸漸養回來了,顯得粗壯。

    燕還丹又問:“不矜,你的《善養經》練得如何了?”

    陳唐當即把自己的情況大概說了一遍。

    燕還丹聞言,微微點頭:“此經的確有獨到之處,竟可囊括汲取其他氣息,壯大己身,乃海納百川之態。”

    陳唐道:“可惜官氣陰氣難以尋覓,提升得不快。”

    燕還丹雙眼不禁鼓起來:“小子更不自足,你才修煉多久?卻已比多少人遠勝之了。”

    陳唐笑道:“因不知足,才能進步嘛。”

    燕還丹道:“那也是,銳意進取,不負少年頭。”

    於是陳唐離席,畢恭畢敬做禮道:“請燕伯伯指點一二。”

    不料燕還丹搖搖頭:“你的方法很對,沒有什麼可說。況且那《善養經》是你練成的,我作為外人,並不懂其中玄奧,如何指點?”

    陳唐又問:“武功呢?”

    燕還丹一聳肩:“你有氣息打底,武功信手拈來,缺乏的只是一些精妙招數……”

    說到這,頓一頓:“劍法上,我倒能給予你一些啟發。”

    陳唐喜道:“好,我便跟你練劍。”

    隨即又提出劍匣不便攜帶的問題,問有沒有解決的方法。

    燕還丹道:“除非你學到道家袖裡乾坤的真妙,否則的話,很難有別的手段。呵呵,背負劍匣,這才威武,為何一定要藏頭縮尾的收起來呢。”

    陳唐搔一搔頭:“我現在不是當著官嘛,出入之際,總不能背著劍匣走。”

    燕還丹哈哈一笑。

    陳唐眨了眨眼睛,開始說及正事:“對了,燕伯伯,現在縣城裡頭,我似乎碰到了妖魔世家中的人物,不知你可有瞭解?”

    燕還丹神色頓時肅然:“妖魔世家?說說看。”

    陳唐便把自己到南服縣赴任後一連串遭遇的事說了,其中著重說黃道志,畢竟很多事情的關鍵點,都在其身上。

    “黃道志?”

    燕還丹雙眸一縮,神態前所未有的認真:“若真是來自黃家,可不好惹。”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1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六章:論妖

    “願聞其詳。”

    陳唐虛心問道。

    燕還丹反問:“對于邪祟,對於妖魔,你瞭解多少?”

    陳唐坦白說了。

    燕還丹道:“知道的可不算少了。”

    陳唐呵呵一笑:“都是零零散散打探到的消息,有一些,則是結合自己遭遇,猜測的東西。”

    燕還丹道:“三人行,必有吾師,這個態度不錯。世界之大,誰又能說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陰司龐大,隱藏極深,等於另一個世界。雖然我被困其中,也只是一隅而已。那宋司命乃陰司一方巨頭,野心勃勃,煉制活死人,換頭換心,瞞天過海。潛藏在凡俗,到底有多少人占據官場,恐怕連皇帝老兒都不清楚。”

    陳唐問:“陰司有部下出仕,妖魔中也有人為官,看來這官帽子的確搶手。”

    燕還丹哈哈笑道:“那是當然,天下間,最大的勢力便是朝廷。俗話有說,朝廷有人好辦事,其中諸多利益,根本不用多說。”

    陳唐自是明白個中道理,自己考功名,來當官,從某種程度上講,便得了好處。他不言語,靜靜聽著。

    “陰司雲山霧裡,莫可名狀,其實也不用太著緊它,畢竟那是屬于死人屬於亡魂的世界;至於妖魔,那可真是有著千百年傳統的門閥,又稱為‘世家’。”

    “在遙遠的古代,據說世家有不少,不過優勝劣汰,萬物適用。到了如今,沒錯的話,應該只剩下兩個半了。”

    陳唐一愣,忍不住疑問:“兩個半?”

    這說法倒新鮮。

    燕還丹解釋道:“妖魔世家,自古以來,最在意最講究的,是血統。血統不容褻瀆,更不許玷污。然而環境所然,妖魔們雖然一出生便擁有著綿長的壽命,以及強悍的實力,但老天爺是公平的,讓牠們有著難以彌補的缺陷,你可知道是什麼?”

    陳唐想了想:“繁殖力?”

    燕還丹贊道:“不錯,孺子可教也。”

    陳唐笑道:“其實也好猜,如果牠們能像人一般大量生育,只怕不用多久,這個天下便屬於牠們統治的了。”

    燕還丹點點頭:“所以妖魔世家人丁一向不旺,擁有純正血統的更是少之又少。那些精怪妖魅,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妖魔。”

    陳唐問:“你說的兩個半?”

    “一個是黃家;一個是敖家。兩家來歷源遠流長,說白了,一家主要在陸地上活動;一家則統率天下水族。不管黃家還是敖家,牠們都保持著種族血統的純粹,並以此為傲。與之相比,就剩下那半家了。何為‘半’,因為他們是半種,一半妖魔,一半為人。”

    燕還丹娓娓道來。

    “混血兒。”

    陳唐脫口而出。

    燕還丹道:“不錯,正是如此。那半種,名為‘胡家’。”

    原來如此……

    陳唐心頭豁然開朗,對于胡不悔姐妹的出身有了一個直觀瞭解。她們的確出身世家,但卻是個半種,怪不得氣息有所不同。只是如此一來,就不好區分了。是人?是妖?而或妖人?還是得反過來稱呼?

    燕還丹繼續道:“據我所知,半種世家一向主張與人為善,並主動積極地進入世俗中生活。”

    這一點,陳唐深有體會,不管在潘州,還是京城,都有著胡家的產業生意。那時雪災為禍,胡不悔等還搭設粥棚,施粥賑災。

    諸多行徑,與純粹的妖魔大相徑庭。

    燕還丹又道:“正因為如此,在發展理念上,純種與半種之間,發生了巨大矛盾,積怨頗深。千百年來,爭鬥不休。”

    陳唐喃喃道:“這可以說是內訌了。”

    不禁想起在潘州時,胡老爺三番幾次要請他去當塾師,不過他拒絕了。為了躲避,甚至出門去遊學。過了不久,胡家莊便出了事,胡老爺等人橫死。胡不悔也受了重傷,躲進州府中,還聽陳唐讀了七天書。

    看來那一次,便是世家之間的沖突爆發。

    燕還丹點點頭:“不錯,內耗使得他們的勢力大有削減,對於整個天下,其實是好事。”

    陳唐疑問:“邪祟為官,妖魔也為官,難道大家都不知道?”

    燕還丹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官場上的東西,本就醃臢淩亂,一言以蔽之:平衡。好比天下貪官汙吏,比比皆是,皇帝不知道?能趕盡殺絕嗎?”

    陳唐聞言,作聲不得。黑幕也好,有便宜交易也罷,本質上,其實都是權勢的角力和博弈,沒有多少是非錯對可言。毫不客氣地說,有些貪官酷吏,他們犯下的惡行,可能要比邪祟妖魔還要多得多。

    燕還丹道:“不過嚴格而言,真正的世家子弟,他們很少現身於公眾之前,出來做事,大都是讓培植的附庸勢力代表出面。一來那些世家子弟大都專心修煉一途,不願理會瑣碎事務;二來,他們也能保持著神秘性,不會輕易被人捕獲行蹤。所以,你說那個黃道志出身黃家,我得見過人才能確定。”

    陳唐聽罷,連連點頭:“我明白了。”

    燕還丹瞥他一眼:“不矜,以你之見,你覺得妖魔純種與半種,哪個更加適合這天下大勢?”

    陳唐不假思索:“半種。”

    “何出此言?據我瞭解,半種選擇與人結合,可是會犧牲掉天賦神通,從而實力有所衰減的。”

    燕還丹問道。

    陳唐回答:“很簡單,起碼他們的血脈得到了傳承,可能會越來越稀薄,但畢竟是傳了下來。可純種呢,只會越來越式微,也許過得幾百年後,純種便成為絕種了。”

    燕還丹大笑:“這道理,正是如此。不過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今晚咱們把酒論妖,當浮一大白。”

    說著,端起大碗公,一飲而盡。

    看得出來,他興致不錯,也是真心要指點陳唐這位摯友之後,不吝教導,幾乎有問必答——只要說得上的。

    如此請教的大好機會,陳唐自是不肯放過。燕還丹雖然被困陰司十幾年,對於人間世情,多有不懂。可他畢竟是有著豐富閱歷的高手人物,以前行走天下之際,閱歷豐厚,那可都是知識來著。不管怎麼說,比詹陽春之流是強多了。也許比不過那幾位浮山老道士,問題在於,那些老道們一個個諱莫若深,難以說得上話。

    言談皆歡,酒肉盡興,燕還丹忽地拔劍而起,在庭院中舞起劍來。

    已入夜,今晚有月,月光如水,劍光矯健。

    他一人一劍,似能映照乾坤。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2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七章:談武

    這一夜,陳唐與燕還丹促膝長談,獲益匪淺。第二天,他準時起身,精神奕奕。燕還丹的到來,使得他宛若吃了一顆定心丸,對於某些事情,不再畏手畏腳。

    黃道志一行,如先前的葉望春一樣,也是住在驛站內,並在那辦公。

    師爺一死,等於畏罪自殺。黃道志當即雷厲風行,對此案進行了筆錄結案,把責任推到師爺身上。不過案卷之中,自然提及陳唐的失察之過,有連帶責任。

    這一點,毋庸置疑。

    此段時間,陳唐自在衙門,不與黃道志有甚牽涉來往,屬於基本的避嫌原則。

    衙門清閑無事,正好跟燕還丹學劍。

    燕還丹的劍法自成一派,深得精妙,有大氣之風。根據他的說法,其剛出道時,修為勉強入流,但被困期間,心無旁騖,道行日益精進,才有現在的實力水準。

    對此,陳唐並無疑問。當一個人陷身絕境,與世隔絕,如果不成為瘋子,就會成為天才。又或者,兩者兼備。在那般艱苦的環境之下,反而能激發全身潛能,使得修為突飛猛進,正應了那句老話“寶劍鋒從磨礪出”。

    從某種程度上說,燕還丹被困,並非完全壞事。

    面對陳唐,燕還丹不吝指教,心得經驗,傾囊相授,幾乎等於手把手的教導了。

    短短兩三天,陳唐雖然在實力上不見提升多少,但整個人的心胸眼界豁然開朗,恍若柳暗花明般,見到了新天地。

    在此之前,他修習武功,收集各種秘笈,萃取其中精華,糅合成招。但不管如何修正,本來的招式套路,框架依然存在。

    有框架,好入手。然而到達了一定程度,原本的框架,反而會成為限制的天花板,壓制住了技藝提高的空間。

    以前陳唐氣息不甚強大,與《九極技》《草莽劍法》等搭配,恰到好處。不過隨著不斷汲取官氣陰氣,他的天人之氣已經略有火候。如此一來,那些武功招式,就跟不上步伐,顯得拖累了。

    “那該如何解決?”

    陳唐關切地問道:“要去尋求更高層次的秘笈嗎?”

    燕還丹回答:“秘笈有強弱之分,但到了一定層面,那些武學皆是量身定做,很難再套用到外人身上。不是說不能學,只是學了之後,同樣會遇到難以突破的瓶頸,等於把之前的路,又走一趟罷了。譬如別人身上的衣服,你怎麼穿,都不會百分百合身。”

    陳唐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如此,豈不是要自創?”

    “不錯,如果你是新學武,沒甚基礎的新人,當然最好的方式,便是從模仿開始,從低到高,練習既成的秘笈開始。不過你有《善養經》打底,起點比別人不知優勝多少,再按部就班,循序漸進,就是浪費時間了。”

    燕還丹解釋道。

    “我明白了。”

    陳唐雙目有光芒閃過,其實他隱約間也發現了其中問題,但一直不得要領,以為是學到的武功原型過于普通的緣故,卻沒意識到,癥結出在此處。

    “對了,燕伯伯,我一直聽說外家練力,內家練勁,真家練氣。其中又分成多種小段,那麼,我現在究竟屬於什麼級別?”

    他問出一個很關心的問題。

    “分很多小段?”

    燕還丹疑問。

    陳唐回答:“就是外家幾段幾段那樣。”

    聞言,燕還丹哈哈一笑:“那不過是江湖上一些不入流的武者,約定俗成的一種說法罷了,當不得真。練武修習,無法肉眼可見,更別提論斤論兩地進行區分,如何能弄得那麼清楚?當時街市上賣豬肉,切一塊,多少重量,可以用秤來稱?”

    陳唐聽著,也不禁一笑。

    燕還丹又道:“至於外家內家真家之分,倒可以成立。你練出了氣息,屬于真家範疇,在武林中,本可以躋身一流行列。不過你的情況有些特殊,真實戰力遠未達標,所以只能算二流了。”

    這個分析評價,還是很到位的。

    陳唐笑道:“這麼說來,一流高手,豈不就是最拔尖的了?”

    燕還丹道:“正常的說法,一流之上,還有大小宗師之說。呵呵,其實都是些談資概念而已。實戰當中,影響勝負的因素不在少數。別的不說,便是那下三濫手段。如果一不小心著了道,便是宗師,也得陰溝裡翻船。”

    “不錯。”

    陳唐附和道。

    好比他之前,剛接觸《善養經》時,也就一個身體稍稍強壯的書生。說不好聽點,如果遭遇些潑皮閑漢,他都對付不住。然而面對兇禍級別的邪祟,卻安然無事。原因無他,皆因他身邊恰有劍匣在,專門克制邪祟鬼魂。套句哲學上的話,說人類善用工具,是以成為萬靈之長。劍匣屬于工具範疇,那麼蒙汗藥石灰粉毒藥陷阱之類,也都是工具。在本質上,彼此都是一樣的。

    想通這一層,陳唐都懶得問燕還丹的境界了,想必應該已是宗師層面。反正實戰中足夠生猛,便是厲害。

    燕還丹瞥他一眼,悠然道:“說到自創武功的方面,那絕非易事。外人也很難給予幫助,必須由你獨立完成,那才算是真正的好。”

    陳唐答道:“明白的。”

    燕還丹又道:“以你的年紀,不用操之過急。”

    陳唐苦笑道:“不是我急,而是時勢所趨。”

    燕還丹嘆道:“那倒也是,大亂已始,半點不由人。”

    陳唐道:“遠的不說,這城中就有一個黃道志,對我虎視眈眈。我很懷疑,若非我有這官身,只怕他早已悍然動武。”

    “就因你斬殺了他手下精怪家奴?”

    “把人家狗打殺了,當主人的自然不高興。只是死的家奴,還不足以讓他大動肝火罷了,但梁子一定是結下的。”

    燕還丹問:“你要怎做?”

    陳唐朗聲道:“還能如何?總不能坐以待斃,天天擔心遭人算計。”

    燕還丹目光清冽:“那樣的話,你就不怕丟了官帽子?”

    陳唐慨然道:“若當這官,得與妖魔為伍,眼睜睜看著虎狼吃人而袖手旁觀。那這官,不當也罷!”

    “哈哈,這才是老陳家的種,當浮一大白!”

    燕還丹大笑起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2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八章:殺機

    第五日,黃道志的事務基本處理完畢。臨行前循例來衙門,與陳唐敘話。

    “黃大人這便要返回寧州了嗎?”

    陳唐問道。

    黃道志坐得挺直:“不錯。”

    陳唐道:“如此,我便在酒樓設宴,為黃大人餞行。”

    黃道志一擺手,皮笑肉不笑地道:“這一頓酒就免了,陳大人,恕黃某直言:葉巡按死在城中,對你政績有損,州衙方面,很快便有問責文書下達。可惜陳大人好好的一樁斬妖之功,卻變成了壞事,實在遺憾。”

    陳唐神色不變,嘆息一聲:“倒楣起來,喝涼水都塞牙,奈何?”

    黃道志道:“既知晦氣,便更應修心養性,安分守己,莫要自誤前程。”

    陳唐目光淡然道:“下官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罷了。”

    “好,很好!”

    黃道志臉色陰沉,一拱手:“就此辭別,陳大人事務繁忙,就不勞相送了。”

    陳唐起身:“祝黃大人一路順風。”

    竟真得只送到衙門口,便返回去了。

    “這,這個……”

    陪坐的杜望雲與吳雲悠面面相覷,一同走到陳唐身邊,低聲道:“陳大人,你不送黃大人出城,乃是忌諱。傳揚出去,會落得一個不識禮儀的把柄。”

    陳唐道:“爾等沒看出來?黃大人言辭不耐,不願意讓我送。”

    杜望雲急道:“他不樂意是他的事,咱們也得伺候著不是?”

    陳唐嘆道:“熱臉貼冷屁股,徒招人煩惡,不做也罷。你們兩個,便代我送黃大人他們出城吧。”

    兩人對視一眼,搖頭嘆息,忙著追出去了。

    到了外面,杜望雲問道:“吳縣丞,陳大人與那黃大人,莫非有怨?”

    吳雲悠道:“我哪知道,前時他們交接,不是很順利,好好的嗎?”

    杜望雲道:“可不是……難道是黃大人到來查案,嫌陳大人失了招待禮數?”

    吳雲悠一努嘴:“能作何招待?送禮更不可行,這等關頭,貿然送禮等於送上把柄。如果陳大人真送了,萬一黃大人翻臉不認人,告上一狀,那就欲哭無淚。”

    杜望雲附和道:“說得也是。”

    吳雲悠目光悠悠:“依我看,這位探花郎年輕氣盛,性子太直,可要吃虧的……”

    頓一頓,似笑非笑:“杜縣尉,你不會跑去告狀,說我非議上司吧。”

    杜望雲連忙道:“吳老放心,杜某豈是那樣的人?”

    心中暗道:你一把年紀都要致仕了,說些閑話,誰又能與你較真?

    卻說黃道志帶領師爺返回驛站,吩咐兵甲收拾東西,準備出城。“大人,那姓陳的不識抬舉,委實可惡!”

    在房中,黃師爺見縫插針地開始上眼藥。

    黃道志瞥他一眼:“你覺得他不送我們出城,便是不識抬舉?”

    黃師爺叫道:“何止如此?看這幾天來,一點表示都沒有,就這態度,還想當官?”

    黃道志似笑非笑:“那你覺得,他應該作何表示?”

    見著他的這副表情,黃師爺心裡一個咯噔,訕訕道:“請茶喝酒,總該示好一番,那才像話。”

    黃道志眉頭一挑:“如果他那樣做,咱們便不追究,讓他繼續當官了?”

    “天下間,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黃師爺恨聲道:“就算他跪地求饒,苦苦哀求,我都要替諸位兄弟報仇雪恨。”

    黃道志一笑:“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委屈自己,討好於我?”

    黃師爺一愣:“大人的意思,他什麼都明白了?”

    “八九不離十。”

    “此子年紀輕輕,便能看得通透?”

    黃師爺疑惑地道。

    黃道志冷笑:“若非如此,那你覺得老盧他們怎麼死的?”

    提及這茬,黃師爺臉上恨色更甚:“原來他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小子,城府可深著呀。”

    黃道志咧嘴一笑:“我倒希望他不裝,要在我面前直接發難。那樣的話,就能名正言順地殺掉他了。”

    黃師爺趕緊一記馬屁拍上:“正是,讓他以為有幾分手段,便覺得無所忌憚。卻不知在大人面前,殺他如殺雞耳。”

    黃道志緩緩道:“話雖如此,但此子所學,的確有獨到之處,似有些火候了。”

    黃師爺立刻道:“如此,更不能留。”

    “呵呵,他這官,做不了多久。當其失去官身庇護,罷免回鄉,便是不歸路。”

    “大人安排妙計,小人佩服至極。”

    黃師爺趕緊贊道,想一想,疑問:“既然他都知道了,應該不會坐以待斃吧。”

    “聰明人,當然不會。”

    “那大人的意思?”

    黃師爺眼珠子骨碌碌轉,腦海靈光一閃:“難不成他要垂死掙紮,反戈一擊?”

    黃道志目光森森:“你說呢?”

    黃師爺越想越覺得會是這麼回事,神色變得興奮起來:“他一定會這麼做,想把咱們拿下,以此立功,從而扳回不利的形勢。”

    黃道志問:“那你覺得他會成功嗎?”

    “怎麼可能!”

    黃師爺嚷起來,一拍大腿:“如果他真得敢來,卻等於送羊入虎口。妙,妙不可言!原來大人早已運籌帷幄,成竹在胸,就等這廝自投羅網了。哈哈,想到他滿懷信心而來,卻不堪一擊的驚懼模樣,我就非常興奮。”

    黃道志一擺手:“不說了,趁著時辰,早些出城吧,免得讓人久等。”

    “好好。”

    黃師爺連聲應道,趕緊背負東西出去,指揮兵甲排列成行,又牽來坐騎,伺候黃道志上馬。

    比起坐著轎子來的葉望春,黃道志卻是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來的,身形雄壯,甲胄加身,自有氣勢,看上去,倒像是一位征伐沙場的將軍。

    “走!”

    一聲令下,隊伍霍霍,在趕來的杜望雲等人相送之下,離開了南服縣。

    剛到城外,黃師爺就忍不住東張西望,期待著陳唐即刻現身。

    “蠢貨,別把人嚇跑了。”

    黃道志低聲喝道。

    黃師爺連忙告罪,心裡想著,就算陳唐真得沉不住氣,卻也不會選擇在縣城郊外,應該會等他們走遠一些。

    黃道志騎在馬上,面沉如水,一隻粗壯的右手撫上掛在馬鞍的寶刀刀柄之上,如同撫摸心愛的情人一般。然而心中,殺機森森,仿佛刀鋒熠熠,一旦看到目標,便會出鞘斬殺。

    (本書上傳以來,收獲到不少評論,總體而言,贊譽多於噴薄。不過也有一些比較尖銳的批評觀點,有的說,本書不符合《經濟學》市場規律;有的說,違背了歷史發展歷程;還有的說,與達爾文的《進化論)背道而馳,物種起源有問題……說實話,寫這本仙俠網文,作者君壓力很大……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30 20:23
不聊齋 第兩百三十九章:行刺

    月朗星稀,荒郊野外,山神廟處,林間點起篝火,兵甲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燒著水,烤著肉。

    廟內,火堆前,黃道志坐在那兒,神色莊肅。師爺坐在一邊,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一陣之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大人,我覺得那陳探花沒種,不敢來了。”

    從南服縣到寧州府,有著數天路程。在路上,他們一行得了黃道志授意,故意放慢速度,還特意錯過地頭,在野外留宿。擺明瞭是創造機會,想要引蛇出洞。不過如今都離開南服縣地界,再走兩天,便回到州衙了。一路上平靜無波,什麼事情都沒有。

    黃道志隨口回答:“也許。”

    黃師爺嘆口氣:“我們帶著偌多兵甲,這樣他還敢來,就是二愣子。”

    黃道志摸了摸下巴:“說得也是。”

    不過有些事情做樣子就得有個樣,太假的話,更會叫人生疑:“不來便不來,反正收拾他的機會還多著。”

    黃師爺卻有點不甘心,他雖然掛名師爺,但在帳下,就是個狗頭軍師的角色,主要的事務,大都是由黃道志一人拍板決定的。反正黃師爺心裡是恨死了陳唐,只希望著能早點把對方給幹掉,從而替幾個結義兄弟報仇雪恨。

    然而陳唐不現身,拿捏不住把柄,很多事就無法動手。

    當然,這也是個實力對比的問題。偏偏這位探花郎文武雙全,而且還武功不俗,一些手段便對付不上,必須依賴黃道志才行。自家大人厲害是厲害,但做事有一套規矩。又或者在其看來,死的三個家奴,並不算得什麼,不值得因此而大動干戈,影響仕途。

    話說回來,有靠山當官,還真是挺滋潤的。

    想起在南服縣作威作福,橫行無忌的日子,黃師爺頗有些懷念。只可惜,隨著陳唐的到來,一切都毀了。先是盧郎君朱郎君時運不濟,撞個正著,斷送了性命,然後去進行搞破壞的劉君保,才做了一樁事便栽了……

    陳唐,遠比想像中還要棘手。

    這下,黃師爺沒法了,只能依靠黃道志。

    夜漸深,外面的兵甲除了巡邏守夜的,其他人都躺在篝火邊上,進入夢鄉。

    “什麼人?”

    “有刺客!”

    突然間,嘩啦啦作響,兵甲們似乎發現了什麼,喧嘩叫嚷起來。

    廟內,黃師爺砰地跳起,非常興奮的樣子:“來了!”

    黃道志沉住氣,手按刀柄:“走,我們出去看看。”

    到了外面,即刻有兵甲圍上來,做護衛狀。

    黃道志沉聲問:“怎麼回事?”

    一名侍衛頭目稟告道:“大人,剛才巡兵發現,有一道人影在樹林間出現,探頭探腦的,似有圖謀。”

    “人呢?”

    “被發現後,便往林子裡逃了。”

    黃道志眉頭一挑:“那你們不追?”

    “已有人追下去了。”

    “哼,那點人哪裡夠?你們全部發散開去,務必把人拿回來。”

    黃道志命令道。

    “大人,荒山野嶺,又是夜間,那樣做的話,很容易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

    聞言,黃道志一擺手,沉著臉:“讓你們去便去,人抓不回來,拿你是問。”

    這侍衛頭領一咬牙:“遵命。”帶著剩下的一隊兵甲,手執火把,很快便消失在蒼茫夜色間。

    “大人,這樣他便敢現身了?”

    黃師爺問道。

    黃道志瞥他一眼:“人家不是笨蛋,現在就看他的信心和決心有多少了……嗯?”

    正說著,一抬頭,就見一道人影出現在數丈開外。

    黃道志目光銳利,借著星月,以及火堆的光亮,見到此人一身靑袍,一副面癱臉,當即冷笑一聲:“事到臨頭,還要藏頭縮尾,真當認不出來?”

    “兩回事。”

    靑袍人淡然說道。

    “把你畫皮扒下來,便是一回事了。”

    黃道志不想多說廢話。

    靑袍人道:“看來你信心很足。”

    黃道志咧嘴一笑:“其實是你信心更足,否則的話,怎麼敢來?”

    旁邊師爺面露獰笑:“陳探花,你真以為那些兵甲不在,是被你那拙劣的伎倆騙走的嗎?不過是我家大人故意為之,好讓你現身罷了。哈哈,你果然上當了。”

    靑袍人卻也笑了:“那你覺得我騙兵甲們離開,是為了讓爾等落單嗎?”

    “難道不是?”

    黃師爺詫異地道。

    靑袍人說道:“當然不是,今晚此來,專殺畜生,不傷旁人而已。”

    聽到“畜生”二字,黃道志似乎被觸犯到了逆鱗,咆哮一聲:“找死!”

    呼的,身影原地消失,速度無以倫比,數丈的距離,只眨一眨眼就,便縱身來到。人未到,刀光現。

    刀鋒如練,真如一道閃電縱馳,疾斬靑袍人頸脖。

    靑袍人心中一凜,在黃道志動身的一剎那,他便有所防備,然而對方如此兇猛的氣勢,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料。在那會兒功夫,他便覺得撲來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斑斕猛虎——其也曾斬殺過一頭被煉制過的身軀龐大的老虎,但兩虎相比,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的。

    電光火石間,靑袍人拔劍出鞘,往上一擋。

    刀劍相觸,發出驚人的鳴聲,真得人耳膜脹痛。

    一擋之下,靑袍人身形急退,似要遁走。

    黃道志手持長刀:“現在還想走,太遲了。”

    身形如虎,便要發出第二刀。

    唰的,旁邊林間忽然轉出一人,身材矮壯,仿佛是個道士模樣,滿臉虯須,一雙眸子,清冽有光。

    黃道志微微一怔,隨即喝道:“怪不得敢來,原來是尋了幫手。”打量大鬍子一眼,冷聲道:“吾乃黃家子弟,道人莫要自誤。”

    “區區庶出,扯張虎皮又如何?”

    大鬍子滿不在意地道。

    黃道志滿臉獰笑:“是嗎?哪裡來的野道士,口出狂言,不怕被風閃了舌頭。”

    說著,長刀一擺。

    大鬍子的出現,出乎意料。那邊黃師爺眼珠子骨碌碌轉,不知怎地,這心裡有些疑慮,覺得是不是該把那些兵甲叫回來幫忙。

    “黃師爺,在想什麼?”

    突然一句,把黃師爺嚇一跳,就發現那靑袍人無聲無息地摸了過來。頓時聲厲色荏地喝道:“陳探花,你要作甚?”

    “無它,借你頭一用!”

    言語中,劍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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