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金輪傲九天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3 16:16:1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3 25654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8:02
五十

  “化子伯伯的兒子叫蒲光祖,年紀在三十開外,膝下一兒一女,大約十二三歲上下,內宅除了老夫人少夫人之外,還有一位乾妹妹……”

  “誰的乾妹妹?”

  “自然是蒲光祖的乾妹妹,他那乾妹妹年紀不大,看來和我差不多,”

  “人長得如何?”

  “真是又漂亮又能幹,不但掌握了內宅的大小事情,連她那乾哥哥縣大老爺,也對她禮敬三分。”

  包尚英笑道;“你莫非把腦筋動到他幹妹妹身上了?你現在是女扮男裝,是位翩翩瀟灑的美男子,可要小心啊!否則很可能惹出麻煩來……”

  西門玉霜白了包尚英一眼道:“你別瞎說,我可沒找她。”

  包尚英微微一笑道:“那是她找你了?”

  西門玉霜笑而不答,接著道:“我又打聽得蒲老夫人最是信佛,佛堂中有一尊白脂松精雕的觀音大士像,我的腦筋是動在那尊觀音像上。”

  “觀音像有什麼腦筋好動?”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今天一早,我算準蒲老夫人要到佛堂誦經的時候,我便故意去偷那佛像,以便讓蒲老夫人看見,沒想到她那乾女兒還真有一手,我固然是存心被捕,她的出手也實在不弱,兩三個照面就被她擒住,”

  包尚英笑道:“吃了苦頭沒有?”

  西門玉霜也笑道:“憑我現在這副英俊蕭灑的公子哥兒模樣,她好意思給我苦頭吃嗎?”

  “你剛才還說沒利用老夫人的乾女兒,現在不打自招了吧?”

  “我當初確無此意,我的目的是放在老夫人身上,老夫人見我一表人才,不像偷盜之流,自然要起疑心,對我追問不休……”

  “你怎麼回答?”

  “我捏造了一個感人的故事,說得老夫人大為感動,不但不罰我,而且還要將那尊觀音像送給我?”

  “你編了個什麼故事,竟如此動人?”

  ‘我說家中有一位六十多歲的老母,七八年前,身罹惡疾,群醫束手,於是我下定決心,棄儒從醫,打十五歲起,就修習醫術,走遍天下,訪求靈藥,因打聽得老夫人這尊佛像系千年松精製成,正是對症良藥,所以才前來偷盜……”

  “老夫人聽後說什麼?”

  “老夫人被我的孝心感動,聽得直淌眼淚,說我是個孝子,她那乾女兒也對我改容相見,於是,我就由階下之囚,一躍而為座上之賓了。”

  包尚英忍不住笑道:“如果是我,決不會聽你的連篇鬼話。”

  西門玉霜笑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你自然落得說風涼話了。”

  “以後呢?”

  “老夫人見我懂得醫道,便也說了她的疾苦,我就趁機露了一手,把老夫人的病醫好了一半,老夫人真是高興不已,非要留下我不可……”

  “留你繼續替她治病?”

  “當然,同時她要等她那縣太爺兒子公畢之後,正式擺桌酒席宴請我,明天還要我搬過去住呢!”

  “你答應沒有?”

  西門玉霜調皮的一笑,搖了搖頭,有心人不難看得出,她是不願因而疏遠了包尚英,包尚英當然心裡也有數。

  兩人同時轉過頭去,誰都不願再多說什麼,誰知就在沉寂不久之後,包尚英驀地疾射而起,人已衝出屋內,上了屋面,沉聲喝道;“什麼人?”

  屋面銀光一片,杳無人蹤,包尚英心中一動。

  取出小銀片照了—照,不覺啞然一笑,又回到廳內。

  西門玉霜急聲問道:“發現什麼沒有?”

  包尚英低聲道:“是老偷兒天魔手袁多才來過。”

  忽聽丐幫幫主蒲公明的聲音由廳外傳了進來道:“兩位剛才可是發現了什麼?”

  兩人立即起身相迎。

  包尚英道;“剛才確實有人來過,但卻被他逃脫了。”

  蒲公明哦了聲道:“難道週三立他們不在?”

  西門玉霜忙道:“化子伯伯不要怪他,是我不准他派人警戒,免得反而讓對方先生戒心。”

  蒲公明點點頭道:“你處置得對,賢侄女,這次老夫就偏勞你了,這份人情就由老夫將來再報吧!”

  西門玉霜笑道:“化子伯伯,你若再這樣說話,就見外了,不過,你來得正好,侄女正有幾句話,要向你奉告。”

  “什麼話,你快說!”

  西門玉霜先把進入縣衙內宅的經過說了一遍,接著道:“侄女看老夫人那位女兒為人極是精明能幹,說不定她隨時都會摸到這裡來暗探,所以,我們也該先有個準備,”

  “你要怎樣準備,吩咐週三立就是,”

  “這個侄女知道,不過你老人家以後最好也別到這裡來了,若被他們摸到了底,可能就前功盡棄,”

  蒲公明略一沉吟,頷首道;“好,我現在就走。”

  他站起身來,卻又望著包尚英道:“包少俠,你要小心了,現在有很多人要來找你麻煩,尤其巫山二怪……”

  “巫山二怪要對晚輩怎麼樣?”

  “他們見人就說那紫玉珮在你手上,而且,聽說他們每人被你削去一隻耳朵,真有這回事嗎?”

  “不錯!”

  “那你就要小心了,巫山二怪—向睚眥必報,何況還是削去他們兩隻耳朵。”

  包尚英淡然笑道:“老前輩放心,晚輩已經另有安排,不出三天,目標就要轉到別人身上了。”

  蒲公明並沒再問,拱了拱手,出廳而去。

  第二天一早。

  縣衙就有人來,把西門玉霜請了過去。

  不消說,西門玉霜還是男裝。

  她—直被引進後院內宅,老夫人的乾女兒首先迎了出來,這位姿色過人且又精明能幹的姑娘,據說姓白,芳名薔薇。

  白薔薇再把西門玉霜請進客廳。

  侍婢奉香茗,退出之後,客廳裡就只剩下白薔薇和西門玉霜了。

  白薔薇的嬌靨上,本來一直保持著迷人的笑容,這時卻忽然笑意一斂,眸子裡冷芒閃射,顯出了懾人的氣焰,西門玉霜不禁芳心一震,暗自忖道:“怎麼啦?看來情形好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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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她意念尚未轉完,白薔薇已冷然發了話:“西門公子,請恕小妹唐突,想問你一句話!”

  西門玉霜極力保持著鎮定,不動聲色道:“白姑娘有話請講,用不著客氣。”

  白薔薇冷冷的道;“請問公子,你昨天所說的那些話,可是句句皆真?”

  西門玉霜芳心又是一震,忖道:“她無端問起這話,必非無因,莫非我有什麼把柄落在她手裡?……”

  因之,她不敢把話說得太死,微微一笑道,“白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有話就請直說。”

  白薔薇哼了一聲道:“請你把頭上冠戴取下來,讓小妹看看!”

  這一來,酉門玉霜雖然機智反應過人,一時之間,也有點不知如何應付。

  好在白薔薇並沒再做進一步的逼迫,事實上,她也沒有必要非逼西門玉霜取下冠戴不可,因為,此刻西門玉霜的表情和反應,就已經承認自己經不起考驗了。

  白薔薇得理不讓人,板著面孔手指西門玉霜道:“你說,你是不是丐幫幫主請你來的?”

  事情急轉直下,顯見白薔薇已經知道得不少,事到如今,西門玉霜如果再一味否認,那反而弄巧成拙了,她定下心來,想了一想,點頭道:“不錯,在下是丐幫的朋友。”

  白薔薇頓時怒意更熾,恨恨的道:“我們老夫人,與你們丐幫何仇何恨,你們丐幫為什麼三番兩次前來圖謀我們老夫人?今天你若不說個明白,那就莫怪我們老爺稟報知府和撫台大人,對你們丐幫有所不利了。”

  丐幫在江湖上,可說是唯一的大幫,幫中弟子遍及天下,為數不下數十萬人之多,固然其中有很多不習武的弟子,但七折八扣之後,至少有四五萬人,身具武功,各有專長。

  再若砂中淘金,也有上千的人,可以躋身一流高手之林。

  這股力量,在江湖上,任何一個門派,也絕難與之比擬。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丐幫力量雖大,卻一向奉公守法,若與官府相抗,豈不等於公然造反?

  因之,白薔薇的這幾句話,可說重如山嶽,厲害到了極點,西門玉霜雖非丐幫弟子,但因上一輩和丐幫淵源甚深,此刻又受丐幫幫主蒲公明重託,她就必須為丐幫的處境著想。

  好在西門玉霜武功機智,絕非常人可及,並不是白薔薇三言兩語就能把她嚇倒。

  於是,她暗暗冷笑了幾聲,來個即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點了點頭,正色道:“不錯,丐幫與你們老夫人,確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

  白薔薇喝道:“胡說,我們老夫人一生行善,最是體恤孤老貧窮之人,怎會與你們丐幫結下仇怨?”

  西門玉霜哼了聲道:“你知道你們老夫人多少?又知道你們老太爺是做什麼的?”

  這一問,還真把白薔薇問住了。

  白薔薇不過是老夫人的義女,對蒲府當年的情形實在所知有限,因之,西門玉霜的這一悶棍,打得她真不知該如何應付。

  西門玉霜得理不讓人,又冷笑一聲道:“你回去問問你們老夫人,她還記不記得一個叫大虎子的人?”

  就在這時,客廳門外響起腳步聲。

  白薔薇連忙叱道;“外面是什麼人?沒事不准進來!”

  “小妹,是我。”

  隨著話聲,只見一個輕袍便服、氣度雍容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人正是洛陽縣知縣蒲光祖。

  白薔薇連忙叫了一聲“老爺”。

  她雖然和公明是干兄妹關係,但為了尊重這位身為縣令的義兄,凡在外人之前,對蒲公明總是以老爺相稱,只在私下場合稱他大哥,蒲公明含笑搖手道;“小妹,西門公子不是外人,不要太拘泥了。”

  西門玉霜拱手一揖到地道:“小民見過蒲大老爺!”

  蒲公明親切的上前拉住西門玉霜道;“西門公子,這裡是私室,請不要多禮,昨日家母經公子巧施妙手,已是大見好轉,下官感激不盡。”

  只見白薔薇拉住蒲公明衣袖道:“大哥,小妹有話對你講,請到這邊來!”

  她直把蒲公明拉到屋角,才將剛才的經過,低低的對蒲公明講了一遍。

  當蒲公明回過身來,神色顯然已有些不對。

  不過,蒲公明到底是飽讀詩書又已做官的人,鎮定工夫非常人可及,重新又向西門玉霜打量了—眼道:“西門公子所說的家母與丐幫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此話究竟從何而起?”

  西門玉霜欠身道;“小民並非丐幫弟子,實情如何,不敢斷言,至於有無其事,大老爺不妨問一問令堂老夫人,”

  蒲公明點了點頭,不失禮貌的說了聲:“西門公子請坐!”

  說完話,轉身走出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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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第十二回 縣衙奇事

  過了一會兒,一名小婢走了進來,向白薔薇施了一禮道:“老夫人請小姐陪西門公子到後堂去,”

  白薔薇起身望著西門玉霜道:“請吧!”

  西門玉霜隨白薔薇到了後堂,行過禮,自動在一旁坐下。

  老夫人吩咐白薔薇道:“你替我守在外面,不准任何人進來。”

  白薔薇領命退了出去。

  老夫人望著西門玉霜長嘆了一聲道:“西門公子,你剛才忽然說出大虎子這名字,想必知道他是誰了?他是否還活著?如果還活著,目前人在哪裡?情況如何?希望你能告知老身?”

  西門玉霜冷眼旁觀,見老夫人說這話時,不但神情激動,而且淚水盈眶,顯見她對老伴蒲公明,仍有著無比的關懷,這本來是一個很單純的問題,夫妻久別重逢也是常有的事,但現在以兩人的際遇和環境而言,可就一點也不單純了。

  只因這幾十年來,滄海桑田,人事全非,一個是丐幫幫主,一個是縣太爺的母親,無論誰也絕難想到他們竟是夫妻關係,何況更有一條朝廷法令從中作梗。

  西門玉霜長長吁了—口氣道:“他老人家現在很好,”

  老夫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問道:“他……現在是不是已經落在丐幫手裡?”

  “可以這麼說。”

  “聽說丐幫幫主也姓蒲,叫蒲公明,他和光祖的爹是否有關係?”

  這是因為蒲公明當年在家時叫蒲元俊,因之老夫人才弄不清蒲公明是准。

  西門玉霜點點頭道:“他們的關係很密切。”

  “那麼……公子剛才說丐幫與老身有三江四海之恨,不共戴天之仇,又是什麼意思?”

  西門玉霜陪笑道:“晚輩剛才那句話,實是無中生有,信口雌黃,還請老夫人恕罪。”

  老夫人緊張的神色,很快便放鬆下來。

  忽聽蒲光祖道:“西門姑娘,你女扮男裝,費盡心機進入敝衙,諒非無因,還請明白見告!”

  西門玉霜一見已被對方識破身份,依然表現得很鎮定,淡淡一笑道:“不瞞大老爺,小民這次行險而來,實在身受丐幫幫主之托,除了為老夫人治病,也為了轉達他老人家幾句話,”

  蒲光祖寒著面孔道:“丐幫縱容門下弟子為惡,為害地方,難道本官冤枉了他們不成?他們先用毒蛇將家母咬傷,卻又要派姑娘前來治病,究竟用心何在?”

  酉門玉霜朗聲道:“大老爺有所不知,丐幫弟子為害地方之事,實乃被奸人所陷害,至於毒蛇咬傷老夫人,也非丐幫所為,目前丐幫正在明查暗訪這批奸人究竟是誰,相信不久便可真相大白,”

  蒲光祖沉默了半晌才道:“好,這件事本官知道了,”

  這是做官人常用的處事口氣,暫時不置可否,為自己留下餘地,西門玉霜又道;“大老爺也許會認為這是小民的一面之詞,但小民受丐幫幫主之托,前來為老夫人療傷,也應該可以看出丐幫的誠意吧?”

  蒲光祖目光重新落到酉門玉霜臉上,片刻之後才問道;“姑娘是?……”

  西門玉霜笑道:“家伯西門子瑜,向以行醫為業,在武林中還算有些名氣,”

  提起聖手醫隱西門子瑜的大名,不但名動武林,連朝中名卿巨公之間,也幾乎人人皆知。

  西門玉霜—提出西門子瑜的名號,蒲光祖立刻“啊”了聲道:“原來是西門姑娘,下官失敬了,家母之病,尚望姑娘大力回春,”

  西門玉霜忙道:“小民本就為這事而來,既蒙大老爺信得過,小民立刻便為老夫人施術。”

  蒲光祖望了老夫人一眼道;“娘,你老人家意思如何?”

  老夫人現在心中最感唸唸不忘的,就是失去音訊數十年的老伴“大虎子”,只想馬上進一步追問大虎子目前的情況如何,當下點點頭道:“為娘覺得西門姑娘看病看得極好,就請西門姑娘下藥就是,”

  西門玉霜取出一粒丹丸,雙手奉與老夫人道:“老夫人的病情,已比昨天好了很多,服下這顆藥丸後,再施一次金針,就可痊癒了。”

  老夫人依言服下藥丸,西門玉霜再取出隨身金針,在老夫人身上下了三針,同時更不惜耗費真元內力,將真元氣輸入老夫人體內,大約半頓飯光景後,老夫人已藥到病除,不但霍然而愈,而且精神體力,比未病前還要充沛得多,這情形不但老夫人歡欣鼓舞,蒲光祖更是為之雀躍不已,老夫人立即吩咐下人,在後堂擺下酒筵,酬謝西門玉霜為自己治病的盛情,作陪的只有蒲光祖和白薔薇兩人,蒲光祖因為公務尚待處理,敬了西門玉霜三杯酒後,便先行告退,老夫人今天真可說是興奮莫名,無病一身輕,又有了老伴的消息,席間,迫不及待的問道:“姑娘,你見過光祖他爹吧?”

  西門玉霜綻唇一笑道:“當然見過,要不然小女子怎能道出他的小名。”

  老夫人道:“看來他已把什麼話都告訴你了,老身是他的什麼人,也就用不著多說了。”

  “當然,老夫人剛才不是已說出他是大老爺的父親了嗎?”

  “姑娘和他是什麼稱呼?”

  “小女子叫他伯伯。”

  “那麼你就該稱老身伯母了,這樣咱們才顯得親切。”

  “小女子不敢,”

  “姑娘這樣說話,就大見外了。”

  西門玉霜不再堅持,立刻叫了一聲“伯母”。

  老太大高興得合不攏嘴,轉頭笑向白薔薇道:“薇兒,可好啦,真是作夢也想不到,竟有了你義父的消息。”

  誰知白薔薇卻冷笑著道:“乾娘,她說的話,難道老人家就全信嗎?”

  老夫人一愣道:“薇兒,你說這話?……”

  “乾娘,這位西門姑娘既是丐幫派來的人,對你只怕沒安好心,”

  老夫人笑道:“薇兒,你的疑心也太大了,我們過去實在是誤會丐幫了。”

  “誤會了丐幫,難道你老人家身受之痛還不足以證明丐幫的惡行嗎?”

  “據西門姑娘說,那是有人在暗中故意陰謀陷害丐幫,”

  “乾娘,你該知道,跑江湖混飯吃的人,練就一張能言善道的嘴,你老人家千萬不要上了她的當。”

  老夫人笑道:“薇兒,剛才你在外面守門,很多事情沒看到,其實人家西門姑娘已經用事實證明了她說的話。”

  “什麼事實?”

  “她已將老身身上的新病和舊病,完全治好了。”

  白薔薇神色間顯出一種令人莫測高深的表情,並沒再說什麼,西門玉霜看在眼裡,忍在心裡,只是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麼。

  忽見白薔薇從身上摸出一張紙條,遞到老夫人手上道:“乾娘,我也有一樣東西,請你老人家看一看!”

  老夫人接過紙條瞄了一眼,搖頭笑道:“老身哪裡看得清這些字,就由你唸給我聽聽吧!”

  白薔薇一把抓回紙條,順手又交給西門玉霜,冷笑道;“你自己看吧!”

  西門玉霜稍稍過目了一下,笑道;“這正是挑撥離間的一些話,”

  接著,輕輕的念道;“進入縣衙內宅偽稱為老夫人治病這人,實系一名江湖混混,乃丐幫重金請來,將對老夫人有所不利,慎防中計受騙!”

  老夫人聽完後,反而毫不在意的笑道:“真是鬼話連篇,若西門姑娘有心算計我,為什麼卻反而把我的病醫好?”

  白薔薇忙道;“你老人家不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的第一步,目的是取得你老人家的相信,下一步就來真的了。”

  老夫人終於被說得對西門玉霜開始懷疑起來,慈眉不展的沉思了半晌,忽然凝眸注視著西門玉霜道;“姑娘,老身想見見你那位蒲伯伯,你能不能把他請來?”

  西門玉霜心裡有數,老夫人提出這種要求,除了渴求與老伴早日相見外,另一個目的,不外是對自己的試探,如果她是別有用心而來,那麼她口中的蒲伯伯,必定不是真的,也就是說,她根本無法把她的老伴請來,偏偏西門玉霜卻覺得不宜輕易點頭。

  她故意沉吟了一下道;“這事晚輩必須回去請示一下蒲伯伯才成。”

  老大人皺了皺眉道:“你那蒲伯伯若真是老身的老伴,怎可能不回家探視妻子兒女,姑娘為什麼不能痛痛快快的答應下來?”

  西門玉霜苦笑道:“府上大老爺已有告示在外,嚴禁丐幫弟子進入境內,這一點蒲伯伯當然不能不在意。”

  老夫人搖搖頭道:“姑娘,若你那蒲伯伯真是我兒子的爹,那又當別論了,光祖最孝順不過,難道他還會不認生身的父親嗎?”

  “既然伯母這麼說話,晚輩回去之後,馬上就把這事稟告蒲伯伯。”

  “你蒲伯伯目前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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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就在洛陽。”

  “那太好了,就讓光祖去見他也是一樣,”

  “大老爺既然告示在下,不准化子幫入境,若他再進入化子幫找人,有點不妥當,還是由蒲伯伯到這裡來吧!”

  “那當然更好,時間就訂在明天下午,老身在客廳等他,”

  忽聽白薔薇道:“乾娘,這件事,最好還是先把大哥請進來商量商量。”

  老夫人略一沉吟,點頭道:“也好,你現在就去把他叫來!”

  蒲光祖很快就來了。

  老夫人隨即把事情說了一遍。

  蒲光祖當然也急著和父親見面,連忙點頭道:“就依娘的決定,以便早日合家團聚。”

  白菁薇想不到蒲光祖毫不考慮就答應下來,忍不住叫道:“大哥,這是件大事,萬一那人是冒充的,又該怎麼辦?”

  蒲光祖語氣溫和的道:“如果是冒充的,他就不敢來,是真是假,我們雖然認不出來,我想娘總會辨別出來的。”

  白薔薇只好不再開口。

  老夫人接著望向西門玉霜道:“姑娘,就這麼決定,告訴他,一定要準時。”

  西門玉霜回到所住的那處大宅院,正好包尚英也從外面回來。

  兩人商量了一下,馬仁通知週三立去請蒲公明。

  蒲公明一進門就道:“賢侄女,你昨天還說不要老夫過來,為什麼今天又像火燒眉毛似的非要老夫馬上過來不可?”

  “那是因為事情發展得太快了,必須把您請來,”

  西門玉霜接著把經過告訴了蒲公明。

  蒲公明雖已是六十開外的人,聞言之下,還是禁不住心情激動的道:“她……真沒有怪老夫嗎?……”

  “伯母為什麼要怪你?”

  “老夫當年拋下她們母子,離家出走,她們母子無依無靠,實在太愧對她們了,如今去找她們,我……我真慚愧!”

  西門玉霜笑道:“你說對了,伯母約你見面,不一定是寬恕了你,說不定要當著兒子的面,好好教訓你老人家一頓。”

  蒲公明哈哈笑道:“她就是要教訓我老化子,我老化子也沒話講,誰讓我老化子當年做出對不住他們母子的事。”

  原來蒲公明自得妻兒消息後,早就想暗中去會一會他們,除了一解思念之苦,也是贖罪,只因他身為一幫之主,不得不有很多顧慮,現在西門玉霜能在很短時間內,為他打通了管道,自然喜出望外。

  忽見西門玉霜黛眉微微一挑道:“化子伯伯,你別高興得太早,其中只怕還大有文章。”

  蒲公明不覺一愣,兩眼直眨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那老伴約我相見,會存心不良?這……不可能吧?”

  西門玉霜搖頭道:“老夫人對你是有情有義,怕的是另外有人利用這機會興風作浪,”

  蒲公明雙眉一蹙道:“明天的事,除丁你們當場四人之外,還有誰知道?”

  “這很難說,就侄女當時的觀察,老夫人的乾女兒白薔薇似乎對這事有意從中作梗,連你那兒子也有失常態。”

  蒲公明身子猛然一震,發出一聲慘笑道:“你的意思是說,我那做官的兒子,不想認我這做化子頭的老子了?”

  這對蒲公明,等於被當頭敲了重重一棒,說完話後,整個人竟像洩了氣的皮球,陡然變得垂頭喪氣,無精打彩,把剛才的興高采烈,消失得無影無蹤,西門玉霜一見自己的話惹了禍,連忙又搖頭又搖手的道;“化子伯伯別當真,侄女的話,並不是你想的那意思,只不過是覺得他們可疑而已,可疑的因素很多,我們不能就此論斷,”

  蒲公明這時的想法,似乎鑽進了牛角尖,對西門玉霜的解釋,根本聽不進去,只是在那裡連連嘆氣,這也難怪,蒲光祖是他唯一的兒子,若兒子不肯認父,甚至對父親心存恨意,這種打擊,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包尚英望了蒲光祖一眼。

  心知對方這種念頭的形成,非一朝一夕,要想用一兩句話,就解開他的鬱結,顯非易事,在這種情形下的有效辦法,就是用旁敲側擊方式,使他慢慢轉變。

  於是,他轉頭問西門玉霜道:“你發現他們有些什麼可疑之處?”

  酉門玉霜和包尚英已是心意相通,聞言會心的一點頭道:“首先,我們說說那位白薔薇姑娘吧,她長得很美,一身武功,也是—流,尤其為人精明幹練,深得老夫人歡心,但她體形上卻有些特異之處,我第一次見她時就覺得奇怪……”

  她話聲故意一頓,眼睛卻在偷看蒲公明。

  誰知蒲公明卻形同未覺,一點反應也沒有。

  包尚英立刻高聲道,“那位白姑娘身上有什麼特異之處?”

  蒲公明終於留上了意,雖然並未插言,顯見心裡想的事已開始轉移到西門玉霜所說的話上。

  西門玉霜暗暗一點頭,道:“她身材不太高,但兩肩卻比一般年輕女子寬,還有,她穿的那雙鞋子,鞋尖也較常人寬得多,只要稍稍一留意,誰都會覺得可疑。”

  包尚英想了想道;“你真算得上心細如髮,觀察入微,但人與人的體形,本就不同,如果因而覺得可疑,那就未免太多心了。”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你多想一想,再說話好不好?”

  忽見他一拍大腿道:“是了,她一定是男扮女裝,對不對?”

  蒲公明不覺插嘴道:“不見得是男扮女裝,肩寬腳大,是苗疆婦女的特徵,莫非她是一個苗子?”

  西門玉霜與包尚英相視—笑,蒲公明果然被他們的談話吸引了過來。

  西門玉霜點點頭道:“對,我看她必是苗疆來的,”

  接著問道:“因為老夫人身上所中的毒,正是苗疆的一種三花露,因此,兩事一對照,那白薔薇的來歷,就是一個大問題了。”

  她的話,說得很含蓄,並未直指白薔薇是下毒的凶手,目的就是要移轉蒲公明更大的注意力。

  蒲公明不覺兩眼一瞪,怒聲道:“還用說,一定是她搗的鬼!”

  包尚英再問道;“那麼你懷疑蒲知縣,又是怎麼回事?”

  “小妹一直暗中觀察了蒲知縣兩天,他為人持重穩健,有膽有識,是一位言行兼顧的好官,但今天他的表現,卻顯得有點輕率。”

  “這話怎講?”

  “因為有很多他該懷疑我的地方,他都沒懷疑,我認為他慎重考慮的地方,他卻一點頭就答應了,這不是他的一貫作風,所以我也覺得可疑。”

  包尚英不以為然,道:“他聽到了父親的消息,自然高興,人一高興,遇事就不必考慮那麼多,這是人之常情,何足為奇?”

  西門玉霜搖頭道:“話也不能這麼說,他身為縣令,又一向穩重持重,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會一反常態的,”

  包尚英笑道:“我看你可能是犯了反應過敏的毛病吧?”

  蒲公明接口道:“包少俠,玉霜丫頭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老夫同樣也覺得他可疑,”

  包尚英並不堅持自己的看法,問西門玉霜道:“那麼你準備怎麼辦?”

  “我想今晚再找他摸底細,化子伯伯,你的意思呢?”

  蒲公明想了想道:“我老化子唯一的意見,就是明天不要動用敝幫弟子,其他的任憑兩位決定就是。”

  西門玉霜道:“那就決定今晚由我和包兄一起去摸摸底,別的事等回來以後再說吧!”

  當晚起更後,西門玉霜和包尚英進入了位於縣衙之後的內宅,這時西門玉霜已換回女裝,她是直接奔向內宅的。

  包尚英則是和西門玉霜約定必要時的聯絡地點後,再潛於前衙的簽押房,鑑押房是官員處理公文之處,凡官府有關案牘,都在這裡,蒲知縣稱得上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官,時間已經是一更過後,他仍未轉回內宅,還在批閱公文,包尚英隱身窗外暗處看了很久,只見蒲光祖坐在那裡,心無旁騖,目不轉睛,兩眼直盯著桌上的案牘,動也不動一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3 18:03
五十四

  看這情形,想在他身上找到什麼,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但包尚英並未就此罷手,依然耐心的守了下去,又過了盞茶工夫。

  只聽蒲光祖向外問道:“什麼人在輪值?”

  “是小的李明臣!”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應聲進入簽押房,躬身回話。

  蒲光祖目光依然不離案牘,吩咐道:“你去通知內宅一聲,我今晚公忙,不回內宅去了。”

  李明臣應了聲“是”,行禮而退,不大一會,李明臣就又進入簽押房回話道:“小的已經稟報老夫人和夫人了,老夫人和夫人希望老爺不要太勞累,保重身體要緊。”

  蒲光祖“恩”了一聲,揮揮手,示意李明臣沒事了,李明臣離去不久,簽押房外忽然傳來白薔薇的聲音道:“老爺還在裡面嗎?”

  李明臣的聲音回答:“老爺正在裡面看公文。”

  “沒你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是!”

  白薔薇打發走李明臣,推門進入簽押房,這時,蒲光祖已聞聲站起,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手腳。

  白薔薇來到蒲光祖身前,叫了一聲“大哥”。

  蒲光祖望了白薔薇一眼,揮手示意道;“有什麼話,坐下說吧!”

  白薔薇待蒲光祖坐下後,才在對面椅子上落了座,道:“大哥,你已經兩晚上沒回去陪陪大嫂了,難道公事就這樣忙嗎?”

  蒲光祖淡淡一笑道:“你嫂子是一個賢德的人,你不要想得太遠,”

  白薔薇也笑了一笑道:“好,我們不談這個,談談明天的事好不好?”

  “明天的事,不是已經決定了嗎?還有什麼好談的?”

  白薔薇秀眉輕顰,把語氣放得非常和緩,道:“大哥,你想過沒有,萬一對方施的是什麼詭計,弄一個不相干的人,來欺騙乾娘她老人家,那時怎麼辦?難道你堂堂一位縣大老爺,就能隨便認人做父,一旦傳揚出去,那多丟人!”

  “你放心,如果是假的,娘一定認得出來。”

  “那可不一定,分別了幾十年,模樣怎會不改,尤其他們江湖人物,多半都會易容之術,乾娘老眼昏花,很容易受騙的。”

  蒲光祖輕嘆—聲道:“老人家苦等了幾十年,盼的就是這一刻,大哥我實在不忍心掃她老人家的興。”

  白薔薇搖搖頭道:“大哥一片孝心,小妹當然體會得到,只是這次的事情,若沒有以前種種,也就無所顧慮,但是過去的事,丐幫實有重大嫌疑,在前情未能完全澄清之前,小妹覺得咱們不能完全相信西門姑娘片面之詞,否則就會讓乾娘再一次吃他們的暗虧。”

  “小妹,你該想想,娘只是一名與世無爭的老婦人,他們有什麼理由陷害她老人家呢?”

  “他們的目標,應該是大哥你,難道大哥還不明白?”

  蒲光祖低頭沉思了一下,似是被說得三心二意,接著抬起頭來道:“可是我們已經答應了她,如何能失信於人?”

  “當然不能失信於人,但我們可以另想別的辦法呀!”

  “什麼辦法,你說說看,”

  “照常理來說,小妹這樣從中阻撓,實在不應該,只因乾娘和大哥你,都把我當親骨肉一般看待,小妹又跑過幾天江湖,知道一些江湖上的鬼蜮伎倆,若知而不言……”

  蒲光祖忙截住白薔薇的話道:“小妹,你的心意我當然明白,這兩年若不是有你替愚兄照料全家,愚兄真不知如何是好,你大嫂體弱多病,愚兄又公務繁忙,老夫人身前一向多虧了你,這樣一說,倒教愚兄汗顏無地,你怎麼說,就怎麼辦吧!”

  白薔薇欠身一禮道:“難得大哥如此信任,小妹的意思是……”

  她說到這裡,話聲忽然低了下來。

  話聲雖低,但以包尚英的過人聽力,仍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他聽過之後,竟不由暗暗發笑起來。

  白薔薇與蒲光祖又商量了很久,才轉身出房回到後宅。

  只見蒲光祖忽然提起筆來,寫了一張條子。

  包尚英內功深厚,目光銳利,雖是離得很遠,而且是倒看,仍然看清楚了條子上寫的是什麼。

  因之,心中大感驚異,一時之間,竟然目瞪口呆,作夢也想不到,居然這位縣太爺的本身,也大有問題。

  他自言自語道:“莫非這位蒲光祖是有人假冒的,果真如此,此人的易容之術,實在可稱是神乎其神了!”

  此念一生,他立刻從懷中取出那塊小銀片。

  這一察看,果然看出了簽押房內的蒲光祖,赫然是天魔手袁多才易容裝扮的,包尚英不能不驚嘆老偷兒袁多才是位人如其名的江湖多才人物,他裝扮出來的蒲光祖,竟然連老夫人都看不出有假,怪不得他數十年來,在江湖上行事無往不利,盛名一直不衰,事實證明他的確有著過人之能,包尚英心神震動之下,當機立斷,立即屏息躡蹤掩進了簽押房。

  袁多才覺出外面似有聲息,他作賊心虛,剛要喝問,便已看清來人是包尚英,不由登時呆在當場。

  包尚英微微一笑,抱拳一禮道:“老前輩不但易容之術妙絕人寰,模仿之技,也進入化境,當真令晚輩佩服得五體投地,”

  袁多才最初本想不承認,如今被一語道破,心驚之餘,總算不失君子風度,啞然一笑道;“了不起的該是少俠,老夫心服口服,從今之後,江湖上算是再沒有我老偷兒這一號人物了,老夫願意永遠追隨少俠,以供差遣,就請少俠恩准收錄。”

  說著,便當真拜了下去,原來,袁多才早就打好主意,暗暗發誓,只要包尚英這次能再找到他,他便從此收山,把所有餘生交給包尚英,以報贈藥救命之恩。

  其實,他也原本有意不過分難為包尚英,否則,他在上次和包尚英分手後,從此遠走天涯,找一個人蹤罕見之處隱身,包尚英若想憑那小小銀片找到他,又談何容易?

  包尚英哈哈一笑,連忙扶起袁多才道:“老前輩何必如此,我們並沒有賭什麼,彼此誰都不欠誰什麼,如果老前輩因為晚輩碰巧找到了你,而有意折節下交,那是晚輩的榮幸,以年齡而論,下拜的應該是晚輩。”

  偏偏袁多才還是有些堅持,道:“少俠,老夫是一片誠意,還望你成全老夫的心願。”

  包尚英搖頭道:“老前輩,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請您不要勉強,否則徒增晚輩不安,”

  話聲微微一頓,接著又道:“老前輩行道江湖已久,晚輩……”

  袁多才搶著道:“少俠就請不要再說了,這樣好不好,我們論個忘年之交如何?如果少俠再不點頭,我老偷兒就只有從此永世不出了。”

  包尚英見對方如此認真,只好點頭道:“小弟恭敬不如從命,老哥請受一拜!”

  說著,右手一撩衣襟,就要下拜。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17
五十五

  袁多才急急一把拉住道:“老弟使不得,你若一拜,我老偷兒就不能和你兄弟相稱了,”

  包尚英知道袁多才乃性情中人,便不再堅持,一笑而罷。

  兩人相對坐下,包尚英這才茫然問道:“老哥,你哪裡不可藏身,為什麼要藏到縣衙中來?而且,竟然把知縣大老爺也藏起來,小弟實在不解?”

  袁多才笑道:“老哥哥絕沒想到老弟再能找到我,老哥哥因受你贈藥之恩,豈能無報,因查知老弟與西門姑娘受了蒲幫主之托,辦理此事。

  於是我靈機一動,搖身變為蒲知縣,如此,既可暗助老弟你們,料想你也根本不可能再找到我。”

  他說到這裡,泛著一臉迷惑之色道:“老弟,你是怎樣看出老哥哥來的?”

  包尚英微微一笑,取出那塊小銀片,晃了一晃道:“小弟憑的就是這個。”

  袁多才接過那小銀片,左看右看看了半晌道:“這是怎麼回事?”

  包尚英隨即把小銀片的用途說了出來。

  袁多才聽罷驚嘆道:“原來如此,我老哥哥得以安然度過數十年,那真是僥倖之極了!”

  包尚英話鋒一轉道;“老哥哥,你把蒲知縣弄到哪裡去了?”

  “你放心,他好得很,等一等,我可以帶你去看看他。”

  就在這時。

  推門進來一人,赫然是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顯然並未聽到兩人的談話。

  她見包尚英與蒲光祖相談正歡,兩人唇角還帶著微笑,先向蒲光祖施一禮道:“小女子見過蒲大老爺!”

  袁多才一笑而起道:“西門姑娘請不要客氣!”

  他一身蒲光祖的打扮和長相,但卻故意變回自己的聲音,西門玉霜不由一愣,轉問包尚英道:“這是怎麼回事,縣太爺從前說話好像不是這種口音?”

  包尚英笑著低聲道:“他就是袁老哥。”

  袁多才連忙也笑著接口道:“老夫日間幫了姑娘一個大忙,姑娘就不認得老夫了嗎?”

  酉門玉霜恍然而悟,輕輕一笑道:“原來是你老前輩,你老前輩這玩笑開得實在太大了”

  袁多才指著包尚英道:“老夫與尚英老弟,現在已是兄弟相稱的忘年之交,姑娘若再叫我老前輩,那就有點吃虧了,”

  西門玉霜今天顯得特別隨和,連忙笑著道:“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改稱你老哥哥了!”

  袁多才高興得哈哈笑道:“老夫真想不到,這一大把年紀,還會有一位既聰明又美麗的小妹妹,將來就算跑斷了這兩條老腿,也值得了!”

  西門玉霜雙眸一轉,似乎有什麼話要問。

  袁多才搖手道:“有話等會兒再說,兩位請先出去,候我片刻。”

  兩人依言出了簽押房。

  到了外面,西門玉霜忍不住還是問道:“他把蒲知縣怎樣了?”

  “他要我們等他,可能就是要帶我們去看看蒲知縣,”

  袁多才很快就出來了,交代兩人道:“二位隨我來,為了不驚動衙內值夜的人,咱們必須施展輕功,越牆而過,”

  袁多才做事很是周詳,他特別租了一間房子安置蒲光祖,並且請了一位老太太和一名小丫頭負責服侍,為了安全起見,他不得不點了蒲光祖的穴道,看起來像位有病的人,袁多才帶著包尚英和西門玉霜到達那幢小宅院,末現身前,又暗中出手點了那老太太和小丫頭的睡穴,讓她們去自尋好夢。

  三人推門進去。

  房裡點著油燈。

  他們在床前坐了下來,西門玉霜顰著柳眉道:“袁老哥哥,你這樣做,對蒲知縣是不是過份了點?”

  袁多才道;“小妹,你不知道,這位蒲知縣雖然稱得上是好官,可是他不懂江湖鬼蜮伎倆,應付不了當前的情勢,所以我才把他放倒,讓他度過這個難關。”

  西門玉霜笑道;“他不懂江湖伎倆,難道你懂處理公務?他是百里內的父母官,每天的公事,也延擱不得呀!”

  袁多才嘻嘻笑道;“老哥哥不敢吹牛自己能做好官,但若敷衍個十天八天,老哥哥只憑這‘推、拖、拉’三字訣,就遊刃有餘了。”

  包尚英道:“小弟看你坐在簽押房裡看公文,好像很專心的樣子呀!”

  袁多才哈哈大笑道:“你沒看出我是在睜著眼睛養神嗎?”

  包尚英和西門玉霜也不禁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

  西門玉霜問道:“老哥哥,你和蒲知縣把話說明了沒有?”

  “還沒有。”

  “人家蒲知縣大小總是朝廷命官,小妹認為最好還是先對他把話說明,一則尊重他是個好官,再則免得他想不開,甚至連化子伯伯都誤會了,最後弄得自己變成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袁多才“啊”了聲道:“我倒沒想到這些問題。”

  包尚英也道:“還有,有關認父的事,我們最好聽聽他的意見,在進行之中,也好彼此兼顧,他是個孝子,說不定比我們更積極呢!”

  袁多才頷首道;“兩位說得都大大有理,我老哥哥照辦就是。”

  說完話,探手解開了床上蒲光祖的穴道,蒲光祖驀地一震,張目四望了一下,挺身坐了起來,愕然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把本官弄來此地,意欲何為?”

  他雖然一臉愕然表情,卻毫無驚懼之色,一看就知是位剛直穩重的正人君子。

  包尚英先報上三人姓名,然後道:“我們三人,與令尊都有交情,因此把大人請來,彼此先誠意溝通一下。”

  蒲光祖見包尚英和西門玉霜都是一表人才,料想不可能是什麼壞人,也就放下了心,但再一注意袁多才,卻終於吃了一驚,原來袁多才雖然換了衣服,卻忘記取下人皮面具,仍是蒲光祖的面貌。

  在這種情形下,蒲光祖縱然再沉著,也鎮定不起來,袁多才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疏忽,急急取下人皮面具,欠身道:“小民失禮,請大人寬恕。”

  蒲光祖幾曾見過江湖上還有這一套鬼蜮會倆,暗暗吸了一口氣,鎮住心神,皺起眉頭道:“各位想必都是江湖奇人了?”

  包尚英搶先答道:“草莽之民,不恭之處,尚請蒲大人恕罪。”

  蒲光祖下了床,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去道,“三位都認識家父?”

  包尚英道:“令尊大人是小民與這位姑娘的前輩,與這位袁大俠,則是道義之交,”

  蒲光祖道:“家父為何不親自來探望家母,卻要三位替他出面?”

  西門玉霜道;“大人有所不知,令尊暫時有不能出面的苦衷。”

  蒲光祖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他老人家可是擔心家母與下官不肯認他?”

  接著,面色一正,又道;“下官立身朝綱,尊三綱重五倫,豈有自不修德,存此大逆不道之心的道理?”

  西門玉霜道:“如果小民把令尊的身份說出來,只怕大人那時就要為難了,”

  “就請姑娘直言道來!”

  “大人可知道丐幫幫主就是令尊?”

  蒲光祖頓時臉色驟變,輕“啊”了一聲,過了很久,才慢慢壓住激動的心情道:“這話當真?”

  “此事當然不假,大人雖無從辨識,但令堂當不難認出真假。”

  蒲光祖有些猶豫的道:“家母不能如此輕率造次,隨便與外人相見,萬一那人是偽冒的,這面子下官丟不起,”

  西門玉霜反問道:“難道大人不相信我們的話?那麼依大人之見呢?”

  蒲光粗略一沉吟道:“就由下官先和他見上一面如何?”

  這個決定,太使人意外了,幾乎教人不敢相信,但包尚英站起身道:“好,就依大人決定,小民這就去把他老人家請來!”

  說話間,人已出屋而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17
五十六

  第十三回 相見實難

  包尚英與蒲公明來得奇快,蒲公明特別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老化子雖然上了年紀,卻仍不失一表人才,此刻更是顯得神采奕奕,氣質不凡。

  包尚英替雙方引見後,蒲光祖長揖一禮道:“老丈請恕下官失禮,目前只能以常禮相見,”

  但蒲公明此刻卻已大為激動,雖然兒子是他的親骨肉,但最令他感動的,還是兒子的娘,自己當年離家出走,老伴不但含辛茹苦把兒子撫養成人,而且兒子還做了官,使他感激之中,又有無比的慚愧。

  不過,他自己也沒替祖先丟人,他身為江湖上第一大幫的幫主,領袖群倫,平日的威風顯赫,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此刻見了兒子,只感既愧對兒子,更愧對兒子的娘,反而有些自慚形穢。

  蒲光祖請蒲公明坐下,微微欠身道:“老丈,下官必須先行請教幾件事,尚望寬恕唐突之罪。”

  蒲公明慢慢定下心來,恢復了常態,道;“有話請說!”

  他因是對方的父親,可是對方還沒正式相認,在稱呼上很難得禮,唯一的辦法,就是略而不稱。

  蒲光祖乃是有心之人,鉅細無遺,盡在觀察之中,當下正容道;“下官蒲光祖原非本名,乃是啟蒙恩師所賜,不知老丈可知下官本如何稱呼?又是何人所取?因何而取?”

  一連三個問題,看似簡單,但若非有關的人,卻必定一個也答不出。

  蒲公明長長吁一口氣道,“說來該是三十幾年前八月十六日的事……”

  蒲光祖的神色為之一動。

  蒲公明繼續道:“那時老夫不務正業,整日留連聲色場中,就在那—天,老夫連日豪賭,輸了將近有五千兩的銀子,賭到五更時分,忽然時來運轉,不但將輸去的銀子完全撈回來,而且還倒贏了五千兩,回到家中,才知道內人那時候生下兒子,當時老夫一高興,就給兒子取了個名字叫‘五更’,”

  蒲光祖只聽得激動不已,表面上卻極力保持著平靜,緩緩問道:“請問老丈大名?”

  蒲公明道:“老夫蒲公明。”

  蒲光祖哦了聲道:“可是據下官所知,家父的名諱,與老丈的並不相同。”

  蒲公明忙道:“老夫還沒來得及解釋,老夫在家時,名叫蒲元俊,公明二字,是離家後才改的,”

  蒲光祖點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請老丈先行回駕,別的事情,等下官見過家母后,再行奉覆如何?”

  蒲光祖因身為百里侯,行事必須謹慎,對方雖然什麼都說對了,自感仍不宜貿然相認,因為萬一面前這人只是父親的朋友,這些話是聽父親說的,如今前來冒認,也並非不可能的事,蒲光祖當然也能體諒兒子的心意和處境,當下,淡然一笑道:“那麼老夫就告辭了,”

  蒲光祖望著老化子蒲公明的背影,雙目之中不由湧起一片淚光,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包尚英等人,深知蒲光祖這時正有著無比複雜的心情,因此,大家都未說話。

  屋內的氣氛,開始沉寂起來。

  過了一會兒,蒲光祖忽然望了大家一眼,拱手一揖道:“各位古道熱腸,下官先致謝了。”

  接著再問包尚英道:“下官有一事不明,尚望包少俠指教!”

  包尚英欠身道:“不敢,大人有話,但請吩咐!”

  “適才下官聽各位言中之意,蒲老丈似乎有極大的苦衷,不知下官可得與聞?”

  包尚英道:“其中苦衷,理當奉告,問題就出在大人與蒲幫主身份不同之上……”

  蒲光祖眉頭微微一皺道:“朝廷規定,事難兩全,為盡孝思,下官可以辭官不做,何難之有?”

  西門玉霜接口道:“大人孝思不匱,視富貴如浮雲,可敬可佩,可是事情的重點,並不在大人身上,大人就是辭官不做,也解決不了蒲幫主的問題,”

  蒲光祖不覺一怔道:“這話怎講?下官一時難以明白,”

  “事情是這樣,有人想利用機會,置丐幫於分離破碎的瓦解境地,大人日前下令不准丐幫弟子進入洛陽境內,其實正是中了這些有心人的陰謀毒計,”

  蒲光祖是一個明白人,丐幫幫主蒲公明如果真是他父親,他母親的受害,當然也就不可能是丐幫所為,此理至明。

  於是他點了點頭,顯出一副羞愧無地的神情,西門玉霜再道:“同時,有人暗中威脅蒲幫主,要他在半年之內,放棄丐幫幫主之位,並退出丐幫,否則……”

  “否則便怎麼樣?”

  “便會有人糾舉大人有欺君之罪,”

  蒲光祖心頭一震,官可以不做,但欺君之罪如何承擔得起。

  西門玉霜又道:“蒲幫主原不惜在半年之內放棄幫主之位,但慮及暗中那人居心叵測,其最終目的,恐非蒲幫主個人之去留,而是準備打整個丐幫的主意,丐幫弟子遍及天下,如果一旦落入那人的操縱之中,則為禍之烈,就難以想像了……”

  蒲光祖喟然一嘆道:“那麼蒲老丈……”

  “蒲幫主有鑑及此,勢必不能放棄幫主之位,以免陷丐幫弟子於萬劫不復之境,但如不放棄丐幫幫主之位,又恐大人因此獲罪,致遭不測,這就是蒲幫主目前左右兩難的原因。”

  蒲光祖神色凝重,點了點頭道:“這樣說來,事情的確不易處置。”

  包尚英道:“掘禍從根起,只要能找出那暗中為害之人,就好辦了。”

  蒲光祖道:“有線索嗎?”

  包尚英點點頭道:“有,就在大人府上,”

  蒲光祖大感愕然道:“這是從何說起?”

  袁多才接口道;“小民冒瀆大人,借用了大人兩天身份,已看出大人府上有人可疑……”

  “誰?”

  “說出來大人必定會大感意外,就是大人的那位乾妹妹白姑娘,”

  蒲光祖先前剛被解穴醒來後,只道自己是被剛剛弄來,聞言之下,才知已經離府兩天了,心中暗暗吃驚,不過這時卻不便把話題扯開,只好忍在心中,一面迫不及待的問道;“下官那義妹有嫌疑?這是不可能的事,她到下官家中,已經有三年了。”

  袁多才苦笑道:“江湖上放長線釣大魚的事,屢見不鮮,潛伏個三年五載,並不足為奇。”

  “可是她的為人,下官知之甚深,只怕是各位對她有了誤會,”

  西門玉霜搶著道:“不是誤會,小民已掌握了證據。”

  “姑娘有什麼證據?”

  “小民先請問大人,那位白姑娘是如何拜在老夫人膝下的?”

  “那是三年前了,下官奉調前來洛陽,途經黑神廟,被一夥強人打劫。適逢白姑娘路過,救下下官一家老小,家母見她孤身一人,便將她收留膝下,認做義女,這三年來,她侍奉家母,極盡孝道,對下官亦有襄助之功,如說她有嫌疑,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西門玉霜笑了一笑道;“大人可問過她是什麼地方人?”

  “問過,她說是襄陽人,父親出身武舉人,官至守備,不幸幾年前一病而亡,她母親也因悲痛逾恆,不久去世,於是只落得孤身一人,流落江湖……”

  “難道大人就完全相信她的話?”

  “白守備確有其人,下官曾和他有過數面之緣,”

  “白守備不假,只怕沒有她這個女兒。”

  “這個……白守備府上的情形,下官倒是不大清楚。”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18
五十七

  “小民看她極可能出身苗疆,苗疆有一種三花露,善用三花之毒,偏巧老夫人身上,正是中了三花之毒,由此可見大人那位義妹嫌疑重大。”

  蒲光祖頗感迷惑的道:“家母的毒傷,原是起自……”

  他國已知丐幫幫主蒲公明可能真是自己的父親,因此,將要說到丐幫,忽然住口不言。

  西門玉霜道;“丐幫那弟子的蛇毒早就好了,如今在令堂身上作祟的,乃是苗疆三花奇毒中的‘三花露’,”

  蒲光祖哦了聲道:“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西門玉霜笑道:“不瞞大人,令堂的毒傷,已由小民治好,”

  蒲光祖連忙揖一禮道:“如此下官多謝西門姑娘了,”

  西門玉霜還了一禮道:“大人請不要客氣,小民理當為老夫人盡心。”

  “想不到姑娘還是一位神醫。”

  “家傳之學,算不了什麼。”

  這時袁多才插嘴問道:“如果小民猜得不錯,只怕令正夫人的病,也是最近三年才有的吧?”

  蒲光祖兩眼注視著袁多才道:“袁老丈是怎麼知道的?”

  “想當年,令正夫人如果不是體弱多病,尊府的事,哪能由那位白姑娘一人大權獨攬。”

  蒲光祖終於若有所悟的“啊”了一聲。

  現在,他對白薔薇的信心,不得不開始動搖,情不自禁把白薔薇這三年來的為人行事,仔細回憶了一番。

  這一回憶,果然其中破綻百出,越想越不對勁,竟至當場愣住,西門玉霜幽幽嘆了口氣道:“人心隔肚皮,知面不知心,大人身在公門,不知江湖險惡,這也難怪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好在發覺得還不算太遲,尚未釀成大禍,也算值得慶幸了。”

  接著,她話鋒一轉,問道:“但不知大人是否相信得過小民等人?”

  蒲光祖在見過蒲公明之後,雖未馬上父子相認,那是他為人謹慎之故,其實心中已是默認了。

  因之,對包尚英等人,已是相信了十之七八,當下,點了點頭道;“下官目前是噩夢初醒,一切多多仰仗各位協助指教,”

  西門玉霜微微一笑道:“大人既是相信得過小民等人,小民現有一將計就計之策,提供大人裁決。”

  接著便說出她的主張,蒲光祖聽得連連點頭稱是,於是,大家便有了一個決定。

  袁多才不必再裝扮蒲光祖了,蒲光祖立即返回縣衙。

  但為防白薔薇在情急之下傷了蒲光祖,便由袁多才取代蒲光祖身前一名心腹護衛的身份,負責暗中保護,一切商議妥當之後,便立即各自分手,分頭行事,包尚英與西門玉霜別過蒲光祖和袁多才,回到那幢大宅院,蒲公明正在心焦的等著他們。

  一見兩人回來,蒲公明劈頭便問道:“他說了老夫什麼沒有?”

  西門玉霜故意不馬上回答,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想講話的樣子,蒲公明心急不耐,大吼道;“丫頭,你聽到老夫的話沒有?”

  西門玉霜回眸—笑道;“事情辦妥了,還問什麼,唉!好餓!”

  蒲公明不禁哈哈一笑,道,“好一個調皮的丫頭,事情才剛開始,你就拿捏起來了!”

  他說著,起身走了出去。

  不大一會兒,酒菜就全來了,“護國寺”,是城外山下的一座規模不小的寺廟。

  老夫人上午就帶了白薔薇和十幾名便衣衙役,來到護國寺。

  老夫人除了禮佛上香,最大的心願,便是下午在寺內和離別數十年的老伴兒相會。

  這是蒲光祖昨夜和袁多才等人商量的結果,因為若讓蒲公明進入縣衙,有諸多不便,一旦被奸人查知,等於給奸人留下把柄。

  如今改在寺內一僻靜之處相會,相信外人決不會引起任何疑心。

  老夫人中午用過齋飯之後,便在一座精舍內,等待老伴兒前來相會,蒲公明在過午不久就來了。

  今天蒲公明打扮得衣著光鮮,藍色長袍,黑緞馬褂,足登粉底呢鞋,手裡還搖著一把上有名人繪畫題字的摺扇,他本來就儀表雄偉,氣宇軒昂,今天經過刻意包裝,不但不帶半點化子味道,簡直就像一位富商巨賈,甚至是高官顯宦模樣。

  精舍中的護衛可能事先已得了交代,誰都不會上前盤查。

  蒲公明直走到正面正房門外,精舍內才出來一名紫衣少女接待他,那紫衣少女輕聲問道:“請問老丈貴姓?”

  蒲公明微笑後道:“老夫姓蒲。”

  紫衣少女欠身道:“請!”

  進入精舍,只見裡面窗明几淨,細塵不染,像是一間客廳。

  紫夜少女肅客就座,奉上一杯香茗,便轉身走了出去。

  客廳裡只留下蒲公明一人。

  蒲公明在客廳裡等了很久,仍未見有人走出來,使得偌火年紀且身為丐幫幫主的他,也漸漸有些沉不住氣。

  他只好一邊飲茶,一邊耐心等待。

  不知不覺,一杯香茗,已經喝得滴水不剩。

  這時,內室傳來一陣腳步聲。

  很快便見一名面目娟秀俏麗的少女,攙扶著一名老婦人緩緩由暗門後走了出來,在蒲公明對面坐下。

  這位老婦人,不消說就是蒲公明要見的老伴兒。

  那面目娟秀俏麗的少女,則是白薔薇。

  奇怪的是,老夫人今天的臉色反而顯得非常蒼白,也許是昨晚興奮過度,一夜不曾睡好的原因吧!

  當兩人的目光一接,蒲公明祖頓時心情激動,再也沉著不起來了。

  雖然睽別三十幾年,蒲公明仍能從老夫人的神色和面形輪廓上,看出老伴兒的昔日風姿和神采。

  原來老夫人當年曾是一位姿色出眾的美女,如今雖然老了,依舊面目較好。

  另一方面,老夫人也一眼就認出對面坐的這位老人,正是自己離別數十年的夫君。

  一時之間,兩人都熱淚盈眶,心情激動,卻說不出話來,若非眼前有人在場,兩人很可能會抱頭大哭一場。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18
五十八

  不知過了多久。

  老夫人才拭著淚水,囈語般喃喃的道:“我看得出來,你……

  你……真是光祖的爹……”

  蒲公明也抖著聲音道:“我也看得出來,你是湘君,我……我……太對不住你們母子了……”

  他邊說邊起身向老夫人走去,突見白薔薇搶步而出,向蒲公明拜了下去道:“白薔薇叩見義父大人!”

  她這一拜,正好把蒲公明阻住。

  蒲公明只好含笑抬手道:“啊,原來你就是白姑娘,老夫已聽說過,快快起來,不必多禮,”

  說著,一揮手,發出一股巨大暗勁,把白薔薇託了起來。

  白薔薇再向蒲公明襝衽一禮:“義父義母久未見面了,今日重逢,真是難得的大喜日子,女兒現在就去替兩位老人家準備幾樣小菜,兩位老人家請先慢慢談談吧!”

  蒲公明道:“這裡是寺廟,到哪裡準備呢?”

  “東西是我們自己帶來的,只借用寺裡一下廚房就成。”

  白薔薇說完話,飛也似的出門而去,蒲公明和老夫人雖然久別重逢,但都已是歷經風霜,飽嘗艱辛的老年之人,不久之後,便已各自控制住激動的情緒,冷靜了下來。

  蒲公明緩緩回到座位上,長長嘆了口氣道:“夫人,我對你實在是又愧又悔,心裡有說不盡的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老夫人苦澀的一笑道:“能看到你就好,什麼話也不必說了。”

  蒲公明一連乾咳了幾聲,頓了頓道:“我看你今天臉色蒼白得很,西門姑娘曾告訴我,她已把你的毒傷完全治好,為什麼?

  ……”

  老夫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屏風後發出一聲冷笑道:“舊毒好了,難道就不會再中新毒嗎?”

  話聲剛完,一條鬼魅般的人影,從屏風後無聲無息的閃了出來。

  這人一身黑衣黑褲之外,還戴了一個黑色頭罩。

  隨著此人的現身,蒲公明只覺有一股奇寒無比的冷氣直向全身襲來,不由得連打兩個冷顫,蒲公明大感吃驚。

  立時吸了—口真氣,暗運四肢百骸,總算把那股冷氣壓了下去,那人兀自站在身前,由於對方戴著頭罩,無法看出他的面貌和表情,蒲公明沉聲喝道:“尊駕是什麼人?”

  “就是今天早上向尊夫人下毒的人!”

  蒲公明怒目圓睜,叱道:“什麼?你為什麼要做出這樣事來?”

  黑衣罩面人擺擺手,冷哼一聲道:“老化子,你若敢輕舉妄動,老夫就立刻先取了這老太婆的性命!”

  蒲公明心頭暗凜,對方就站在離老夫人探手可及之處,他無法不顧老伴的安危,於是,強忍著憤怒,不動聲色道:“你若只向婦人女子下手,還算的什麼人物?”

  “老夫現在不是和你煮酒論英雄,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你想隨便捏造一個事實來威脅老夫?那是在做白日夢,”

  “聽不聽在你,怕不怕也在你,你到底想不想聽?”

  “你說!”

  “老實告訴你,老夫不但在尊夫人身上下了毒,而且在你那做官的兒於以及兒媳婦身上也下丁毒,你也不例外,蒲公明冷笑了一聲道:“區區鬼蜮伎倆,豈能奈何得了老夫?”

  黑衣罩面人嘿嘿笑道:“老夫知道你仗著那個西門丫頭可以替你解毒,可惜老夫所用的毒,那丫頭也無能為力,”

  忽聽屋外響起白薔薇銀鈴般的笑道:“兩位老人家,酒菜已經準備好了。”

  話聲落,人已到,白薔薇已托著盤子裊裊娜娜的走了進來。

  突見那黑衣罩面人探出左手,搭在老夫人肩頭上,喝道:“丫頭,你看到了沒有?”

  白薔薇驚叫一聲道:“你……你要做什麼?”

  黑衣罩面人陰森森笑道:“我要你照老夫的話行事。”

  “你……千萬不要傷了老夫人,有什麼吩咐,我照做就是。”

  “放下酒菜,過去替老夫點了老化子的‘玄機’、‘章門’兩處穴道!”

  白薔薇放了盤子,來到蒲公明面前,施了一禮道:“老人家請顧念老夫人的安危……”

  在這種情形廠,蒲公明只好咬牙一點頭道,“老夫不會怪你,下手吧!”

  白薔薇又告了罪,才出手點了蒲公明的“玄機”、“章門”兩穴,黑衣罩面人見蒲公明已被制住,身形一閃,出手一指,飛點白薔薇的“風眼穴”。

  白薔薇機警過人,冷笑一聲道:“來得好!”

  玉臂一沉,先避過對方飛來一指,接著柳腰疾旋,右手反穿而出,五指如鉤,向對方左腋之下抓去。

  她一面出手頑強抵抗,同時口中發出一聲急促的求援嘯聲。

  那黑衣罩面人一招未能制住白薔薇,白薔薇逆襲手法已到。

  黑衣罩面人冷笑一聲道:“丫頭,你想找死!”

  說著,甩袖撣掌,向白薔薇背上拍去。

  這一招,顯然是他不屑閃身避讓,所使出的以攻為守招術。

  他料想白薔薇勢必為了自保而撤身後退,只要白薔薇一退,他就可以完全處於主動地位。

  偏偏白薔薇根本不顧自身安危,不但不避不讓,而且右手去勢更快,依然直襲黑衣罩面人左腋。

  她這種捨生忘死的打法,確使那黑衣罩面人既吃驚又意外。

  黑衣罩面人似乎把自身的安全放在第一位,他縱然能一掌擊斃白薔薇,如果自己受了傷,也認為是件得不償失的事,因之,迫得他只好閃身一讓,如此一來,誰也沒再傷到誰,他掌力雖然不曾擊中白薔薇,可是掌風帶起的潛力卻已掃得白薔薇站腳不住,直向前衝出三四步。

  這時白薔薇似是形同瘋狂,衝出去的身子打了一旋,又向黑衣罩面人撲了過去,她的目的,不外是不讓對方有對老夫人下手的機會,同時也是在拖延時間等待外面的人前來接應。

  果然,不大一會功夫,隨同老夫人前來的十幾名便衣衙役和捕快,便已群集在門外的禪院內。

  他們各仗兵刃,只是尚未衝進屋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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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那黑衣罩面人雖然一身功力比白薔薇高出很多,但由於白薔薇無視於自己的生死存亡,招招行險,完全是拚死打法,迫得他根本無法接近老夫人下毒手,很快便有幾名便裝護衙衝了進來。

  此刻黑衣罩面人要想得手,已是再無可能,他怒極間大吼一聲,不顧亦切的甩出一袖,向白薔薇打去。

  白薔薇一個措手不及,被黑衣罩面人一袖甩在身上,甩得她身子平飛而出,直撞上牆壁,才落下地來,當場吐了一口鮮血,昏倒地上。

  這時,便衣護衙已大量湧入室內,黑衣罩面人無法再留,發出一聲陰森森冷笑道:“老化子,你如果不在半年之內,交出幫主之位,咱們就走著瞧吧!”

  話聲中,身形一掠而起。

  由眾人頭頂飛過,衝出門去。

  霎時人影不見。

  一陣混亂之後,白薔薇已自行站了起來,靠在座椅之上,仍嬌喘不已。

  接著,只聽她迫不及待的問道:“乾娘,你……沒有事嗎?”

  老夫人感動得熱淚盈眶,忙道:“可憐的孩子,你心裡只記著為娘,今天若不是你,娘只怕……唉,現在是你的傷勢要緊,別再多說話,好好的安心靜一靜吧!”

  白薔薇掙紮著坐了起來道:“乾娘,女兒沒什麼,只是被撞了一下,並不是什麼重傷,只要干娘沒出事,女兒就放心了。”

  這時,蒲公明仍然坐在椅子上,—動不動,顯然還無人替他解穴道。

  蒲公明身手被制,口尚能言。

  他雖然沒作聲,內心的意念,卻像車輪般在打著轉。

  他最感不解的,是白薔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據西門玉霜的判斷,白薔薇在蒲府是一名內奸,老夫人身上的舊毒是她所下的,但若依剛才的情形看來,很明顯的,是西門玉霜冤枉了白薔薇,白薔薇不但不是蒲府內奸,反而是蒲府一名忠心耿耿的得力幫手。

  只見白薔薇視線轉向蒲公明,神色無限歉疚的道:“啊!真對不起你老人家!”

  她很快便強掙著走到蒲公明身前,出手解開他的穴道。

  偏偏,她因解穴動作是勉力而為,解開了蒲公明的穴道,卻牽動了自己的傷,竟張嘴又吐了一口鮮血。

  蒲公明激動的叫道:“快快靜下來,待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右手—探,搭住白薔薇腕脈,一股熱流內力,直攻進白薔薇體內。

  許久,他才輕喝一聲道:“好好的調息,很快的就可復原,”

  白薔薇嘴角上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的微笑,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運功調息,過了片刻,果然內傷已見大好,向蒲公明感激不已的道:“多謝你老人家了!”

  蒲公明這才松開了手,當他回過頭來,才發覺西門玉霜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他的身旁。

  這時那些進來助陣的便衣護衛,早已自動離開室內,蒲公明帶著責備的口吻道:“丫頭,你為什麼不早來一步?”

  接著話鋒一轉,又道;“白姑娘剛才受了傷,我已助她復原,你再替她看一看吧!”

  西門玉霜剛要走過去,白薔薇卻搖頭道;“小妹的傷勢,現在已經沒關係了,還是請西門姑娘先替我幹娘看看吧,乾娘又中了他們的暗算,”

  西門玉霜來老夫人身前,行了一禮,便替老夫人把脈診察起來,起初,西門玉霜似乎並未在意,但很快就臉色凝重起來,不覺“啊”了一聲道;“老夫人,你……”

  白薔薇搶著問道:“西門姑娘,你是說她老人家真的又中了毒?

  是什麼毒?”

  西門玉霜顰著黛眉道:“這個……我一時還說不上來,”

  “聽說你是聖手醫隱的侄女,而且已得了他的真傳,連你都說不上來,那一定很嚴重了?”

  “現在還言之過早,”

  看西門玉霜說話的情形,顯然她自己也沒有充分的信心。

  蒲公明想起那黑衣罩面人的話,長嘆了一聲道:“據剛才那人說,他這次在老夫和光祖夫妻兒女身上也都下了毒,不知是不是一樣的毒?”

  西門玉霜道:“你老人家若是也中了毒,我們不妨回去慢慢檢查。”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隻藥瓶,倒出五粒藥丸,交給白薔薇道:“我這裡有五顆護心靈丹,請你先給老夫人服用一粒,餘下四粒分給蒲大人他們幾位,暫保康安,這區區之毒,我想還有辦法療治。”

  白薔薇接過藥丸,欠身一禮道:“我們一切,完全仰伏姑娘了,小妹一定不忘姑娘的大恩大德。”

  她說完話,很快便服侍老夫人服下一粒藥丸。

  西門玉霜眼看白薔薇為老夫人服下藥,才回頭道;“蒲伯伯,你老人家還有什麼事沒有?我們也該回去了,”

  蒲公明隨即大步走向老夫人身前,雙拳一抱道:“五更的娘,離別數十年,今天得能重新聚首一晤,在我來說,已是快慰生平。

  但衡諸目前環境,在今後短時間內,我可能不便再探望你,請你多多保重,但願後會有期,如能全家團聚,那當然就更好了。”

  老夫人站起身來,痴痴的望著蒲公明。

  半晌,才一聲長嘆,揮揮手道;“什麼話都不要多說了,我知道,你有你的事,你去吧,孩子面前我會對他說明。”

  老夫人接著再望望西門玉霜道:“姑娘,你和你蒲伯伯的處境不一樣,有空時可要常常來看看我,”

  西門玉霜欠身道:“侄女還要替你老人家醫病哩,當然會常常去看你,只是若看你的次數多了,你老人家可不要厭煩,”

  說完話,還故意調皮的一笑,她的用意,主要是因為此刻的氣氛太凝重沉悶,必須給大家帶來一些輕鬆。

  果然,逗得老夫人莞爾一笑道:“那太好了,你就是一天來看一百次,老身也不厭煩。”

  西門玉霜趁這機會,拉著蒲公明,離開了護國寺。

  路上,蒲公明想起方才那黑衣罩面人的話,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千斤重鉛,四門玉霜猜得出蒲公明心裡在想些什麼,笑道:“化子伯伯,船到橋頭自然直,放開心來吧!急有什麼用,回去再想辦法。”

  蒲公明搖頭苦笑道:“丫頭,你別說風涼話好不好?”

  “化子伯伯,事到如今,侄女怎忍心還說風涼話?老夫人那點兒毒傷,根本沒什麼了不起,我只是暫時不願替她老人家醫好罷了,”

  蒲公明頓時發了脾氣:“不願替她醫好,你是什麼意思?”

  西門玉霜秀眉一揚,笑道;“自然有道理。”

  “什麼道理?”

  “我今天醫好了她的毒傷,若明天那人再向他們下毒呢?”

  “就明天再醫。”

  “明天之後,還有後天,是否要永遠不斷的一直醫呢?”

  蒲公明總算有些想通了,只好暫時不再說什麼,西門玉霜繼續說道:“化子伯伯,你和那黑衣人談話,我都聽到了,我暫時沒為老夫人等人醫毒,正是將計就計。”

  蒲公明又來了火氣道:“你既然已經看到那人,為什麼卻不出手擒住或攔住他呢?”

  西門玉霜笑道:“我們講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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