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花紅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4 13:54:3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4 25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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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桃花花紅劍

【作者概要】:

  臥龍生(1930-1997),台灣武俠「四大天王」及「三劍客」之一。
  本名牛鶴亭,河南南陽人。少年時就讀於臥龍書院,後遂以此為筆名。1958年發表第一部武俠小說。1959年以《飛燕驚龍》成名。
  他的作品,早期取法於舊武俠「北派五大家」而以「通俗趣味」大受歡迎;1965年以後,改走「半傳統半新潮」路線。

  研究者認為,臥龍生對武俠小說發展的貢獻,主要有三個方面:
  第一,成功地運用了還珠樓主的神禽異獸、靈丹妙藥、玄功絕藝、奇門陣法,鄭證因的幫會組織、風塵怪傑、獨門兵器,王度廬的悲劇俠情,朱貞木的奇詭佈局、眾女倒追男等等,博采眾長,開創了既具有傳統風味又具有新境界的風格,成為一代「武林正宗」。
  第二,由他倡導以武學秘籍引起武林風波以及正邪大會戰的情節結構,成為60年代台灣武俠的普遍模式,影響至為深遠。
  第三,他的「武林九大門派」說法和「爭霸江湖」及武林排名的主題,雖然稍晚於金庸的《射鵰英雄傳》,卻使它在武俠小說中普遍推行開來。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

  自古以來,武林中的門戶之見、或黑白兩道事理之爭,在所難免。可是,在每年三次的武林大會上,大都能「理性」的解決。提到每年武林的三次大會,都與「桃花」有關……

【其他作品】:《風塵俠隱》《驚鴻一劍震江湖》《飛燕驚龍(仙鶴神針)》

《鐵笛神劍》《玉釵盟》《無名簫》《素手劫》《天涯俠侶》《天馬霜衣》

《天劍絕刀》《金劍雕翎》《岳小釵》《新仙鶴神針》《風雨燕歸來》《雙鳳旗》

《天鶴譜》《七絕劍》《還情劍》《飄花令》《指劍為媒》《十二魔令(翠袖玉環)》

《鐵劍玉珮》《鏢旗》《神州豪俠傳》《玉手點將錄》《金鳳剪》《飛鈴》

《無形劍》《金筆點龍記》《煙鎖江湖》《搖花放鷹傳》《花鳳》《春秋筆》

《幽靈四豔》《劍無痕》《天龍甲》《黑白劍》《飛花逐月》《劍氣洞徹九重天》

《血劍丹心》《袁紫煙》《一代天驕》《女捕頭》《血魔》《劍仙》《桃花劫》

《地獄門》《燕子傳奇》《黑白雙嬌》《情劍無刃》《桃花血令》《劍仙列傳》

《夢幻之刀》《金輪傲九天》《風雨江湖情》《妙絕天香》

《絕情天嬌》《銀月飛霜》《天香飈》《菜鳥闖江湖》《絳雪玄霜》

《小郎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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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36


  第 一 章 黃河岸邊刀劍影

  春雪初融,春寒料峭。

  大地甦醒,平疇無垠。

  北國的春天,腳步雖然來得較遲,但是,時序進入三月,塞外寒流已過,偶而,掠來陣陣春風,已經帶來暖洋洋的意味。

  春風吹綠了原野,也拂開了一些早春的花草,點綴荒涼已久的塵封冰天雪地。

  出了開封府城,原本是“無風三尺土,有雨一片泥”的野郊,而今,卻是一望無盡的桃樹,延綿足足有十餘里,密密麻麻,一直到“司馬山莊”。

  這項很大的景觀改變,已經快十年了。

  十年,不算長,可也不是一個短的日子。

  十年間,很難得的是江湖上平靜無波,縱然有一些不關痛癢的“細節小事”,一枚“桃花令符”,都能夠比干戈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人在江猢,身個由己”,自古以來,武林中的門戶之見、或黑白兩道事理之爭,在所難免。

  可是,在每年三次的武林大會上,大都能“理性”的解決。

  提到每年武林的三次大會,都與“桃花”有關。

  第一次是“賞花大會”,會期是每年的三月十五,正是桃花盛開時節。

  數不清的株株花樹,萬蕊吐豔,形成一片淺紅,夾雜著疏落的嫩綠尖葉,煞是好看煞人。

  更加上桃花林四周,沿著種上的一線垂楊,嫩芽淺黃,柔綠迎風,彷彿是一張奇大無比的粉紅地氈,鑲上嫩綠的花邊,蔚為奇觀,令人歎為觀止,流連不去。

  每年,不論門派、不分幫會,遠在塞外邊陲,或是西南的窮山惡水,較有份量的武林人士,不辭舟車勞頓,日夜兼程趕來赴這一年第一次的“賞花大會”。

  司馬山莊的主人,“桃花令主”常玉嵐,在這一天,也偕同女主人藍秀,親自接待。

  一連三天山珍海味,盛宴遍設於寬廣十餘里的桃花林蔭深處,款待三山五嶽的豪客,五湖四海的俠士。

  第二次是“品桃大會”,會期是每年五月初五端陽佳節。

  “品桃大會”雖然是選在端午節,但是沒有習俗的應景龍舟大賽,旨在品嚐桃花林特有的“灌蜜蟠桃”。

  “灌蜜蟠桃”聞名天下,桃樹是從“桃花林”移植來的,加上桃花老人陶林多年釀製“桃花露”的經驗,再精心剪枝、修苒、除蟲、施肥,一點一滴的培養,結出的果實,不但碩大如杯,而且人口即溶,毫無渣滓,甜如蜜糖,芳香細嫩,郁而不膩,不同於一般仙桃,令人大快朵頤。

  其實,武林人士並不是專為貪吃“灌蜜蟠桃”而千里迢迢趕來參加“品桃大會”,最大的目標還是在“品桃”之後的“餘興”

  表演。

  明是“餘興”表演,暗含“武技競賽”的意思。

  因為“表演”是各門各派推出一人,當眾表演“絕活”。

  於是“各種絕活”,自然受“各幫各派”的矚目,難怪參加“品桃大會”的人,總比“賞花大會”的人數多出許多。

  第三個大會,是每年的九月九日。

  九月初九,本來是登高的“重陽節”,然而,司馬山莊這一天卻搬出“只釀不賣”的“桃花露”,來大宴武林同道。

  因此,武林中稱它為“暢飲大會”。

  除了能喝到形同“瓊漿”的美酒之外,在大會上“桃花令主”常玉嵐夫婦,還準備了一份厚禮,贈送給一年中武功進境最大、或是武林聲譽最佳的人,算是鼓舞與表揚。

  這裡所謂的“厚禮”,並不是一般的金、銀、珠、玉。乃是用金銀所買不到的罕見之物。

  例如犀利神器、武家圖形跡近秘籍的寶物。

  這三次大會,都是在司馬山莊舉行,十年如一日。

  故而,司馬山莊沒有領袖武林之名,卻有武林泰山北斗之寶。

  在一十三省黑白兩道之中,不但常玉嵐三個字叫得噹噹響,連藍秀的名頭,也是等量齊觀。

  若提起司馬山莊或“桃花令符”,莫不敬畏幾分。

  常玉嵐夫婦應該夠風光、夠快樂了。

  然而,常玉嵐並不快樂。

  十年整,三十次武林大會,常玉嵐在會後都會愁鎖眉頭,在席終人散之後,禁不住喟然一聲長嘆!

  因為十年來他每次大會之後,都期盼一個人能出現,可是都落空了。

  這個人是誰?

  “黑衣無情刀”紀無情。

  常玉嵐與紀無情的交往非泛泛,一則常、紀兩姓同為武林世家“南劍北刀”,曾譽滿江湖不可分開。

  二則常玉嵐與紀無情是“惺惺相惜”,兩人曾有三日三夜不分軒輊的琢磨武技,怎能等閒視之。

  三則兩人連袂江湖,遨遊山水,情同手足。

  最重要的是常玉嵐與藍秀結合,對於紀無情或多或少有“奪愛”之感,難在這等“感情交關”之事,沒有任何能夠“補償”。

  所以,重情尚義的常玉嵐,十年來期盼著紀無情的心情,一直無法撇開。

  而今,又是第十一年的開始。

  桃花,眼看又要盛開了。

  司馬山莊上上下下都在為“賞花大會”而忙碌。

  紀無情的影子,怎能不在常玉嵐的心頭縈繞呢?

  他把這份“無人可訴”的心事,寄託在今年的“賞花大會”上。

  為了怕“刺激”藍秀,常玉嵐嘴裡絕口不提,私下裡,卻吩咐莊丁打掃好一間精舍,準備特別招待紀無情,好讓他在司馬山莊多盤桓一陣子,免得去尋客舍旅店的困難。

  只因,每年“賞花大會”,各地來的武林同道數以千計,開封府城雖然六街三市商賈雲集,而陡然之間增加數千行旅,住的問題,也夠頭疼。

  這種情形,做生意的人經過十年的經驗,已經相沿成習,每年三月初,早已加以整頓房舍,粉刷門面,準備發一筆小財。

  怪事終於發生了。

  已經是三月初五,離“賞花大會”只有十天了。

  “司馬山莊”借大的桃花林,已經一片嫣紅,蜂、蝶紛飛,陣陣的桃花香息,早已隨風飄送整個開封府城。

  可是,年年旅舍客擁的現象,並沒有出現,甚至,整舊如新的將十家客棧,比平時的客人還要少幾成,顯得格外冷清。

  往年,“錦華居”酒樓,二月底早已座無虛席。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36


  因為,“錦華居”是開封府首屆一指的大酒樓,前面是一排七間的酒座,後進五重院是客房。

  富商巨賈不到開封府則已,凡是到開封的,均以居停“錦華居”為榮,所以,不管其他旅邸如何,“錦華居”都提前客滿。

  為了搶“賞花大會”的生意,每年二月底起,“錦華居”的老闆,會推卻任何預約的婚喪喜慶,留下客房大廳給江湖人士,因為那些江湖豪客出手闊綽、氣派十足,用銀子像用水一般,有重利可圖。

  現在——

  “錦華居”從老闆到夥計,瞪了眼了。

  偌大的大廳,只有一副座頭上坐著一個客人,好怪的一個客人。

  一身黑得深沉的寬大袍子,寬大的顯得有些兒過分,說是穿在身上,倒不如說胡亂的披在身上。

  一頭亂蓬蓬的烏黑頭髮,前面由額頭垂到鼻尖,連眼睛全給掩遮住了,其餘的散披在肩頭,最怪的是他由鬢角起的絡腮鬍子,像一大叢黑呼呼的茅草,整個臉看不出五官來,勉強,從亂發的縫隙中可以發現兩道冷漠如電的寒芒。

  那是教人一見心頭會發毛的眼神。

  連店小二也嚇得躲的遠遠的。

  那黑袍漢子也只顧悶著頭啃著白面饅頭,放著面前的筷子不用,抓起大盤的牛肉,胡亂向一堆亂鬍子裡塞,嚼得“喳喳”直響。

  日正當中。

  一陣蹄聲亂響。

  接著笑語聲喧。

  六個粗壯獷野的黃衣大漢,眾星拱月似的,蜂擁著一個少婦跨進了店門。

  那少婦一身鵝黃勁裝,外罩一領赤紅斗篷,約莫三十上下年紀,粉面桃腮,姿容尚稱不俗。

  只是,一雙星目之中,閃爍著陰沉,兩道黛眉上揚,隱含幾分殺機。

  她大喇喇地跨進店來,不理會店小二的招呼,徑向正中一副座頭上正位坐下。

  六個彪形大漢,並不像平常人一樣一步步走來,但見他們不約而同的,由店門外擰腰幌肩。

  唰——

  衣袂帶動勁風,快如鷹隼般,掠過三丈餘的兩副座頭,然後分為兩翼,每邊三人,輕飄飄的分踞在那黃衣少婦左右,與少婦坐了一個“品”字形。

  “哼!”

  一聲短促的冷哼,在空闊的大廳內格外刺耳。

  六個黃衣大漢,不由倏然從坐位上弓腰站了起來,四下搜巡,十二道目光精碌碌的,一齊落在那個黑衣蓬頭漢子身上。

  每個人的右手,也按在腰際的彎刀柄上,只是沒有抽刀出鞘而已。

  黃衣少婦雙目略一掃視。

  六個彪形大漢忙不迭的低下頭來,垂手肅立,分明是對黃衣少婦恭敬備至,畏懼十分。

  那少婦微微一笑。

  不料——

  “哼!”

  又是一聲冷峻異常的聲音。

  這一次可聽得個清楚,這聲表示“不屑”而又十二萬分的“輕視”之聲,正是從那黑衣蓬面漢子口中發出,半點不假。

  有了先前一次經驗,六個彪形大漢並未有何舉動,可是,六人十二隻眼,都瞧著黃衣少婦。

  這六個彪形大漢,看樣子似乎很是不耐,只不過憚於黃衣少婦不敢發作而已。

  黃衣少婦嘴角上翹,也已有怫然不悅之色,施施而起,離座走向黑衣蓬面漢子,粉面微帶慍意,腳下卻步步沉穩。

  黑衣蓬頭漢子仿如不覺。只顧斟滿自己面前杯子,緩緩的端了起來。

  黃衣少婦輕啟朱唇,半嗔半笑道:“朋友,閣下連番冷笑,其意何在?”

  雖然,黃衣少婦已到了黑衣蓬面漢子身前五尺之處,說話的聲音又不算低。

  但是,黑衣蓬面漢子像是既聾又啞,沒事人一般,只是一仰脖子喝乾了杯中酒,順手拈起一大塊醬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黃衣少婦的雙眼神色一沉,嬌聲叱道:“閣下是又聾又啞嗎?”

  “他娘的!”六個彪形大漢之一的彈身而起,一個箭步衝到黑衣漢子桌子對面。

  他用蒲扇大的巴拿重重的向桌上猛力一拍,吼道:“咱們堡主問你話,你敢不答應!你是壽星老吊頭,活得不耐煩是嗎?”

  “哼!”

  又是一聲冷哼,短促的冷哼。

  黑衣蓬頭漢子只咧咧泛黃的雙唇,亂蓬蓬的鬍鬚縫裡,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只是那麼一閃,又啃起手中的半個饅頭來。

  這個怒吼吼的黃衣大漢真的惱了。

  同時,另外五個黃衣大漢,也早已衝了過來,把那黑衣漢子圍在核心,其中一個黃衣大漢還順手向脅下一拉!

  “嗆!”

  二尺五寸帶鉤的彎刀出鞘,二寸來寬的刀身太薄,顫巍巍的抖動不已,可見他出刀之快,膂力之猛。

  彎刀出鞘,口中也厲聲喝道:“站起來,快回堡主的話!”

  站起來了!

  黑衣蓬頭漢子果真站起來了。

  忽然,像一團平地而起的黑旋風,一團黑影之中,有一縷冰似的寒芒,一掠而過,一現而沒。

  “啊——”

  “哎呀——”

  兩聲慘厲的尖嚎,兩個石柱般的黃影,“卟通!”倒在當地,血花四濺,兩條活鮮的手臂,揮出三天丈之外。

  只見兩個黃衣大漢,像殺豬般嗥叫,在地上帶起血腥打滾。

  快,太快了!

  沒人看出這黑衣蓬頭漢子是如何出手的,而連他的人也隨之看不見了。

  黃衣少婦粉面蒼白,驚慌失色,忙不迭扭轉身來。

  她身後插腰而立的,不是那個黑衣蓬頭漢子還有誰?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36


  黃衣少婦不由嚇出一身冷汗。

  因為,假若黑衣蓬頭漢子存心置她於死地,此刻,他早已向閻羅王報到了,怎能不出了一身冷汗呢?

  她急切間暴退三步,探手抽劍,作勢設定子午,嬌聲叱道:“閣下何人?出手如此狠毒,心狠手辣,傷我屬下,須知血債血還!”

  黑衣蓬頭漢子,依然故我,只是冷冷一哼!

  黃衣少婦益發不耐,長劍一領“長虹貫日”,劍走中宮,直取黑衣蓬頭漢子迎面五大要穴,怒極出手,凌厲無儔。

  黑衣蓬頭漢子吸腹後撤,並不還手,險險的閃過劍鋒,一手戟指著黃衣少婦,冷冷的道:“江上碧!”

  三字冷漠平淡,話落人也彈身而起,衣袂不振,紋風不驚,穿向店外。

  “要走?”黃衣少婦飄身追出。

  正當午飯時候,街道上只有幾個閒人在趕路,那有那黑衣蓬頭漢子的人影。

  “這是誰?”黃衣少婦失神的喃喃自語。

  轉身對那身後肅立垂頭喪氣的四個黃衣大漢沉聲喝道:“丟人現眼,狂人堡出師不利,也算給你們一點教訓!”

  黃衣漢子之一的低聲道:“堡主,咱們不能就這麼栽了!”

  黃衣少婦道:“依你之見?”

  “咱們追追呀!”

  “追?”黃衣少婦冷冷的道:“追上了又如何?”

  “這……”

  “多送兩個是不是?”黃衣少婦沒好氣的道:“就在這兒住下,先替他兩人止血療傷!”

  “是!”

  “我們的計畫不變!”黃衣少婦口中說著,又喟然一嘆,用極為細微,幾乎只有她自己才能聽得見的聲音道:“這是誰呢?”

  殘月一鉤,霧重星稀。

  夜涼如水,魚更三躍。

  繁花滿樹的桃花林,一望無際。

  就在那花樹梢頭,一個碩大的黑影,起落之間,已到了林蔭中途。

  好快的身法,好俊的功夫。

  不像是人,簡直似一頭大鵬,一隻大鯤掠風而過,三幾個縱躍,已到了司馬山莊五丈左右的林邊,落在一棵垂楊樹上,紋風不起,柔嫩的柳條連彎也沒彎一下,“乳燕歸巢”姿態妙極!

  輕身功夫,真的達爐火純青。

  “好!”

  一聲清越的叫好之聲,隨著那黑影落定同時而起。

  白影一線,飄忽而起。

  常玉嵐如同一隻仙鶴,人已站立在離黑影不遠的另一株垂楊之上,做了個迎客的姿勢,拱手帶笑道:“何方好友夤夜遇訪?常玉嵐迎迓來遲,尚請海涵!”

  “哼!”那黑影冷冷一哼,並不回答,一雙寒芒四射的眼神,不住的四下打量。

  “朋友……”常玉嵐微笑依舊道:“司馬山莊從不設防,閣下但請放心,除你我之外,找不出第三人!”

  “哼!”

  那黑衣人彷彿有“冷哼”的習慣,回答的也只是一聲冷哼。

  常玉嵐微笑依然,淡淡的道:“閣下既來敝莊,必有所為,何不進莊一敘,容常某稍盡地主之誼——”

  那黑影一言不發,但見他一矮身,原來式子不變,“飄絮隨風”人已騰空而起。

  “閣下為何來去匆匆?”

  常玉嵐話音未落,人也一沖而起。

  誰料,那黑影更快,像一陣風,掠過樹梢,直向桃林外撲去。

  常玉嵐那裡肯舍,如影隨形,銜尾急追,口中叫道:“閣下縱不說出來意,何妨留下人名?”

  回答的又是一聲冷哼。

  一前一後,一黑一白,黑影如星飛丸瀉,白影如追風趕月,就在平疇無垠的夜空兔起鶻落,掠空而過。

  盞茶時分。

  眼前已到黃河古渡。

  滾滾濁流,來自“天上”的黃河,整日皆奔騰澎湃,發出雷鳴般怒吼。

  夜風,淒厲的颳起河岸的泥土,狂拂而過,落時沙沙作響。

  沿著河堤,頹傾殘破的河堤,那黑影“飛”得更加快速。

  常玉嵐一面窮追不捨,一面心想:“——此人看來對司馬山莊並無歹意,為何引我出莊?是要試一試我的輕身功夫?”

  十年來,常玉嵐沒有踏出司馬山莊一步,除了享受閨房畫眉之樂,也潛心於武功的修為,苦練“風雷秘籍”。

  然而,十年只是埋首苦練,從來沒有與人對招過手,究竟進境如何,連常玉嵐自己也不清楚。

  而今,黑衣人引起他的豪情,試著凝聚真氣,但覺通體真氣運行無阻,四肢百骸毫無著力阻礙之感,一股內力可以隨心所欲。

  他當然知道,這是內功修為向前大大的邁進了一步,要趕上前面的黑衣人,諒來不難只需眨眼工夫,自己就能搶在黑衣人的前面,把他攔擋下來。

  然而——

  常玉嵐沒有。

  他找不出黑衣人引自己遠離司馬山莊的理由,除非是在預定的地方有埋伏。

  但是,常玉嵐是藝高人膽大,他正要看看“埋伏”的真相如何。

  還有多一個想法。

  常玉嵐料著黑衣漢子也許是一個“釣餌”,受人唆使來引誘自己遠離司馬山莊。

  若是要找到“唆使”的幕後主人,也不能不隨著黑衣漢子看個水落石出。

  他有了這兩個假設,因此,三不遠四不近的尾追著黑衣漢子,意存一舉看穿他的底細。

  但出乎常玉嵐的意料。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36


  黑衣漢子沿著頹廢的河堤一味狂奔,眼看到了黃河古渡口的一片曠地之上,突然收勢立樁停了下來,聳立場子正中,雙目精光閃閃,盯住常玉嵐。

  常玉嵐也飄身落實地面,哈哈一笑道:“在下有意待客,閣下無意小住,引常某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誰知——

  黑衣漢子冷哼一聲道:“哼!亮你的斷腸劍!”

  聲如悶雷,略帶嘶啞。

  常玉嵐竭力思索,也想不起來這口音是在何處聽過,說它從來沒聽過,也不盡然。

  練武功的人,耳目之聰明,超於常人,尤其像常玉嵐這等已有極高修為的練家子,當然更加反應靈活。

  然而,挖空心思,也想不起來,這個“似曾相識”,而又“十分陌生”的聲音。

  常玉嵐凝伸傾聽,四野靜悄悄地,斷定沒有他先前預料的“埋伏”,遊目用眼角八方掃瞄,也找不出何處有岔眼的東西。

  左首,是滔滔黃泥漿的巨流,右首,是一列高可及人的土堤,雖然,土堤之外為視線所不及,但是,先前就是從那坦蕩的地方來的,若是有所“埋伏”,是絕瞞不過常玉嵐的。

  常玉嵐猜不透,只有打量那黑衣人。

  但見他一襲寬大不倫的黑袍,漆黑髮亮,頭上亂發蓬鬆,連上捲成一堆的絡腮鬍,說是頭,不如說是一個“大毛球”來得恰當。

  霧濃,月淡,星稀。

  常玉嵐貫足了眼神,也只能看見一蓬亂發上中那兩道寒芒似的冷酷眼神。

  那是令人參不透的神情,沒有憤怒,卻有不平,沒有怨懟,卻有憤慨,沒有惡毒,卻有鬱結,沒有殺氣,卻有掙扎。

  那是一種極為複雜而非常強烈又難以遏止的氣魄。

  搜盡枯腸,常玉嵐也想不起武林之中有這麼一號人物。

  因此,他劍眉緊皺,苦笑一笑道:“朋友,常某十年未曾用劍,實在沒有與各方同道兵戎相見過,尤其與閣下尚未敘敘來龍去脈,為何逼在下亮劍呢?”

  黑衣蓬頭漢子沉聲道:“常玉嵐,你是不是武林中的漢子?”

  常玉嵐微笑道:“在下濫竽充數,忝列武林之中,實在慚愧得很!”

  “違心之論!”

  黑衣蓬頭漢子語意冷漠,一股憤憤不平之氣表露無遺,兩道眼神,也放射出怕人的寒芒。

  他內心的情緒,像一座火山,隨時有爆炸的可能。

  而且,看得出來,一旦爆炸,必然不可收拾。

  常玉嵐不由雙眉緊皺道:“司馬山莊十年來,毫不設防,沒有明樁暗卡,閣下來去自如,可以思過半矣,難道閣下出入桃花林,沒有感受到嗎?”

  黑衣虯髯漢子冷哼不改道:“哼!你,哼!你敢說你十年來沒有練劍?”

  “有。”常玉嵐爽朗的道:“在下十年來從來間斷,朝夕都在練劍。”

  “哈……”

  黑衣蓬頭漢子仰天打個哈哈。

  笑聲高亢入雲,久久不絕,驚得宿鳥振翅卟卟飛起,內功修為不是庸手。

  常玉嵐微笑道:“在下練劍一則強身,二則志在宏揚武學……”

  “住口!”黑衣蓬頭漢子一反冷笑的態度,怒吼如雷,暴躁的喝道:“明是毫不設防,暗地裡隱藏禍心,君臨黑白兩道,壟斷武林是非,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

  “哈哈!”常玉嵐揚聲一笑道:“誤會太大了,常某既無這份野心,也沒有這份能耐……”

  不料——

  黑衣蓬頭漢子不等常玉嵐說完,厲聲道:“我不是來扯這些淡的!”

  常玉嵐也接著道:“閣下來意為何?”

  “伸量伸量你的斷腸劍!”

  “何必。”

  “是漢子就亮劍!”

  “常某從來不打沒有意義的架!”

  “真的?”

  “常某堅持如此。”

  “哼!”黑衣蓬頭漢子又照例的一哼道:“任你舌燦蓮花,今晚你非亮劍不可!”

  他的話落,人也霍地騰身斜飄七尺,雙掌合力“啪”的一拍,發出脆響,作勢沉樁。

  常玉嵐皺起劍眉道:“閣下打算用一雙肉掌逼在下出劍?”

  “哼哼!我還沒狂到那個地步!”

  “錚!”

  一聲脆響,寒光一縷,在夜空之中十分刺眼。

  忽然,一個七尺來大的銀色弧光,像一朵銀光泛泛的雲堆,帶起勁風,掃起地上沙石斷枝,平地上掠丈餘。

  一柄閃光霍霍的單刀,在黑衣蓬面人手中亮出,抖得刀身不住顫動。

  常玉嵐不由心中一懍,好怪的出手,根本沒有看清二尺七寸的刀是怎樣出手的,好厚的內力,偌大的刀鋒,被振得隱隱發出“嗡嗡”輕嘯。

  最令人駭異的是這人出手的架式。

  對於江湖各門各派的功夫,常玉嵐可算是家學淵博,十年來,他除了練劍之外,幾乎整日埋首在“金陵世家武庫”堆裡。

  對於各大名門正派的招式,固然是耳熟能詳,即使是邪門歪道的怪招異著,也莫不摸得透徹。

  但是,對於當面的神秘黑衣客的出手,卻完全看不出路數。

  常玉嵐特別提高了警戒之心,朗聲道:“閣下武功修為與你的性格令人莫測高深。”

  黑衣蓬面人的樁式馬步不變,口中卻道:“什麼意思?”

  常玉嵐道:“武功修為是第一流,沉穩得令人敬佩,個性暴躁,常某就不敢冒昧進言了。”

  黑衣蓬面漢子道:“武家對陣,只講手上分上下,不要在嘴皮子上見高低!”

  常玉嵐嶽立依舊道:“我們真有非見真章不可的必要嗎?”

  “廢話!”

  黑衣蓬頭怪人二字出口,人也挫步而動,略微側移,漸次向前。

  這又是一種怪異的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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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高手也好,平庸之輩也好,凡是動手過招,馬步沉穩或浮動,可以見出功力的深淺,但是,進退絕不草率,從來沒有半側退、半前欺的“猶豫”動作。

  “動如狡兔,靜若處子”,尤其像黑衣人盛怒之下,應該是全力一搏,撲身前欺的架式。

  如今,這種怪異步法,怎能瞞過大行家常玉嵐的觀察入微。

  因此,他不敢大意,右手按上劍柄,口中依舊道:“看閣下進身修為,不應該有好勇鬥狠的行動,是否與在下有何過節?如有,但請言明,否則……”

  “只說不練是假把戲!”

  黑衣蓬面怪人沉聲一喝,人也彈身上縱丈餘,揚起手中刀挽動斗大刀花,如同千萬梨花,罩定常玉嵐迎面九大要穴,洶湧如潮,煞是驚人。

  常玉嵐淡淡一笑道:“閣下好凌厲的刀法!”

  一語未落,但聽——

  嗆!一聲脆響,火星四射。

  一白一黑的影子乍合即分。

  常玉嵐後退丈餘,凝視手中劍鋒。

  黑衣蓬頭怪漢也側退五步,橫刀當胸。

  這第一招平分秋色,乃是不分上下的局面。

  兩人只是互望了一眼,彼此一言不發,都沒敢貿然進招,伺機而動。

  顯見得兩人心中,都在衡量對方。

  常玉嵐手中劍一垂道:“閣下的刀法特殊,在下愚昧,請問可否將師門見告,令師是哪位前輩?”

  黑衣蓬頭怪人冷兮兮的道:“怎麼?要用你的“桃花血令”飛書江湖?”

  “不。”常玉嵐道:“閣下為何遇事都向壞的一方面想呢?”

  “問我師承門派是何居心?”

  “增廣見聞而已。”

  “會讓你見識見識!”

  黑衣蓬頭怪人話落刀出,手中刀走偏鋒,斜刺裡半撩半掃,直取常玉嵐脅下。

  這一招快逾風馳電掣,若是落實,常玉嵐不但左脅齊腰開膛,連一條左臂也會齊肩削去。

  常玉嵐冷然不防,欲待用劍化解,已是不及,只被逼得向右倒身,整個人與地面平行射出一丈五尺,險險躲過,刀風過處,把常玉嵐的衣角振得獵獵聲響。

  “哼!”

  黑衣蓬頭怪人冷哼聲道:“雖有進境,不見得高明!”

  常玉嵐也引起了胸中怒火,吼道:“在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何不全力一搏?”

  黑衣蓬頭怪人話到,刀也同時遞到,從一招到二招,像是一氣呵成,雖然中間兩人各說了句話,但都沒有停下手中的招式。

  常玉嵐在一招失去先機之後,心知憑嘴上的言語,絕難消弭今天這場拚鬥。

  因而,一緊手中劍,不再出聲,領起劍訣橫身前跨三步,似封還閉,有守有攻。

  須知,常玉嵐十年來未出司馬山莊,潛心鑽研“風雷秘籍”,在劍術的造詣之上,何止增加了一倍以上的功力。

  招式中,也一改當年常家斷腸七劍的方式,雖未到化境,卻是變化萬端。

  只是,他自幼及長,都是家傳的“斷腸劍法”,根基深植,偶而會自自然然不知不覺之際,也使出了一招半式,這一來,使風雷劍與斷腸劍交替施為,越發的難以化解,神妙至極。

  除了偶而與莊中的劍士因傳授指點而過招之外,十年來常玉嵐真的未曾與人動手,一旦遇上黑衣蓬頭怪人這等高手,不自覺的傾囊施為。

  斷腸劍是“金陵世家”幾代的武學,風雷劍是一代絕世秘籍所教劍招,焉同等閒。

  黑衣蓬頭怪人似乎知道厲害。

  他悶聲不響,手中刀擋、攔、架、砸,極盡能事的化解,另一方面一守之後,必然掃、砍、劈、磕,凌厲的還招搶攻。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

  黑白兩團人影,夾在刀光劍影之中,先還分得出招式,看得出攻守,五十招以後,只聞勁風嘶嘶,偶而夾著金鐵交鳴的暴響,完全分不出誰是誰來。

  一百個照面,二百個回合。

  忽然——

  常玉嵐長劍猛然一揮,硬磕上橫架出的刀背之上,人也忽的躍出圈子,急退丈餘,大聲問道:“閣下究竟是誰?”

  那黑衣蓬頭怪人被這一劍大震,也急退向後,沉聲道:“這重要嗎?”

  常玉嵐道:“當然重要。”

  黑衣蓬面人嘶啞著道:“你不是自認博學多才,江湖見多識廣嗎?二百回合該心裡有數呀!”

  “不錯!”常玉嵐灑脫的道:“在下心中正是有些兒疑惑。”

  “咦!”黑衣蓬頭漢子微微一震,急忙道:“你疑惑什麼?”

  “疑惑你的刀法!”

  “刀法怎樣?”

  “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

  “對。”

  常玉嵐的一雙朗目,射出兩道懾人的光芒,腳下也漸漸前移,一寸寸的前移,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冷電,從頭到腳,不離黑衣蓬頭怪人的身上。

  黑衣蓬頭怪人手中刀作勢不變,片刻才道:“姓常的,你少耍花招!”

  常玉嵐道:“我在揣摸閣下你的刀法。”

  黑衣蓬頭怪人冷漠得很,但卻大聲道:“刀法?刀法怎樣?刀法不如運氣。”

  “運氣?”常玉嵐大惑不解,追問道:“此話怎講?”

  黑衣蓬頭怪人道:“你的運氣好。”

  “嘻嘻!”常玉嵐哈哈一笑道:“武家過招,講的是真才實學,碰運氣只怕靠不住。”

  不料,黑衣蓬頭怪人道:“假若兩人手上功夫半斤八兩,運氣就可以決定一切,甚至結果完全不同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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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玉嵐長長的哦了一聲,冷不防的高聲道:“假若常某的運氣好,就是今晚遇見了你!”

  黑衣蓬頭漢子莫名其妙地道:“把話說明白一點,少打啞謎!”

  常玉嵐道:“樹打根上起,水從源頭流,說話,總有個起根發苗,才能明白來龍去脈!”

  黑衣蓬頭怪人道:“你要從三皇五帝說起?”

  “哈哈!”常玉嵐帶笑道:“閣下真會說笑。”

  “那麼長話短說。”

  “好。”常玉嵐收回眼神,腳下踱著步子,不疾不徐的道:“應該從十年前說起,十年來,我都想見到閣下這麼一個人,可是,都辦不到,料不到今夜,你閣下終於大駕光臨,一償在下十年心願。”

  黑衣蓬面人不由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桃花血令令主,原來是個神經錯亂的瘋子!哈哈哈……”

  常玉嵐提高了聲音道:“我沒有瘋,瘋的是你!”

  黑衣蓬頭漢子沉聲道:“你說你沒有瘋,誰能相信?你滿口癲痴,誰是你十年思念的人!”

  “你。”

  “欺人之談。”

  “句句實話。”

  “常玉嵐,你坐擁嬌妻,天下第一美人,傲視江湖,勢壓黑白兩道,南面王不易,你會想到別人?”

  “我沒說我想到別的人,我想的是你。”

  “我?哈哈哈,我是誰?”

  “你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

  “哈哈哈……”

  黑衣蓬面漢子笑聲更大,仰面朝天,笑聲震動四野。

  歷久,才驀然收起住笑,用半吼半哼的道:“我這身黑衣,這把刀,難怪你說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哈——”

  “不!”常玉嵐大聲道:“在下不是憑你一襲黑衣加上把刀。”

  黑衣蓬面人道:“憑什麼?”

  常玉嵐脫口而出道:“憑你的刀式,難以改變的無情刀法!”

  黑衣蓬頭人略一遲疑,又暴起了狂笑道:“哈哈!無情刀法?

  姓常的,你若是自認失敗,我可以放你一馬,用不著胡說八道!”

  常玉嵐正色道:“紀兄,何必故弄玄虛,你我之交非泛泛……”

  “住口!”黑衣蓬面人怒吼道:“不要東扯西拉!”

  常玉嵐忽然一改溫和態度,也大吼道:“瞞得住外行,瞞不住行家,你的刀法的確大有變化,百分之九十九的變化,但是,變不掉那剩下的百分之一,不要忘我們曾經有三天三夜的切磋,常某不會看走眼。”

  誰知黑衣蓬面人咬牙切齒的道:“一派胡言!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臨淵羨魚,何不退而結網,看刀!”

  他真的揚刀撲了過來。

  常玉嵐紋風不動,垂手按劍道:“假若我看走了眼,願受你一刀。”

  黑衣蓬面人刀勢已成,眼看即將削上了肩胛。

  常玉嵐嶽立不動,氣勢磅礴,笑道:“紀兄!”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只是毫釐之差,黑衣人刀身急旋,冷風掠過常玉嵐的耳畔。

  喳!卟通!

  一棵足可合抱的大楓樹,被黑衣蓬面人揮刀攔腰砍斷倒地,壓得枝葉紛落沙石四濺。

  常玉嵐氣定神閒的道:“為何不砍?”

  黑衣蓬頭人怒道:“不殺不還手的人!”

  “不然吧!”常玉嵐含笑道:“你的刀法進境何止十倍,霸道氣勢尤其熾烈,不會在重要的一剎那改變心意,看來你我的這份交情歷久彌新。”

  黑衣蓬面人道:“那只是我先前說過的,你的運氣好而已!”

  “不,只要毫釐之差,我這條手臂已不是我的了,甚至這半個常玉嵐也分了家。”

  常玉嵐口中說著,忽然快如驚虹的一躍而前,探手抓向黑衣蓬面人的左手小臂,其快無比。

  他快,黑衣蓬面人更快。

  但見他一個旋轉,人已飄出七尺之外,口中厲吼道:“你待怎的?”

  常玉嵐抓了個空,盈盈而笑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閣下的修為精進,令小弟代為欣喜。”

  黑衣蓬面人似乎焦急的吼道:“你到底存的什麼心?目的何在?”

  常玉嵐道:“我想知道你是誰?”

  “我……”黑衣蓬面人手中刀空中一蕩,大聲道:“告訴你也無妨!”

  常玉嵐道:“正是在下所願。”

  黑衣人揚刀大聲道:“聽清了,我就是恨海狂蛟,恨、海、狂、蚊!”

  吼聲未落,人已騰身而起,蜻蜒點水,在河堤上略一借力,人像一縷灰煙,早在數十丈之外。

  常玉嵐躍落堤上,只看到一點星丸似的黑點,消失在遠處,不由發出一聲嘆息。

  黃河的水,嗚咽東去,也似陣陣嘆息,只是,那嘆息的聲音更大、更不休不止。

  又是一個春夜,暮春之夜。

  小雨霏霏,雨絲在風中斜飄,雨勢不大,但密密麻麻的很稠。

  司馬山莊靜靜的,躺在桃花壓枝的盡頭。

  本來是很寧靜的夜色,尤其雲層掩蓋了應該露面的月亮,顯得更寂寥。

  通往開封府城的路上,突然暴起了數十個黃點,奔向桃花叢林。

  黃點漸來漸近。

  原來是二三十個黃衣夜行人,每人手中一柄帶鉤彎刀。

  帶著鉤的刀,這是十分怪異的兵刃,不是鉤鐮刀,刀尖卻有一個明顯的尖鉤,倒回三寸左右,十分鋒利,不是朴刀,朴刀沒有鋸齒。

  為首的三十左右年齡少婦,正是“錦華居”受了窩囊氣的江上碧。

  雨中一陣狂奔,快如追風,眼看已到了桃花林的邊緣。

  江上碧剎住勢子,高舉左手。

  一眾黃衣大漢全都收勢停身,圍攏上來。

  江上碧回過身來,遙指著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桃花林,低聲道:“分成三組,從三面動手,越快越好,不要驚動莊內的人。”

  人群中一個漢子道:“堡主,小的長期觀察,司馬山莊十年來絕對沒有例外。”

  另一個漢子接著搶功似的道:“從來沒人巡更置哨,也沒設樁卡。”

  “知道了,第一組隨我來。”

  江上碧一揚手中刀直奔桃花林正面。

  另外左右各有一組散形分開兩側。

  江上碧將手中刀向下虛空著力一壓,率先向前。

  數十人一排波浪似的,撲向前去,連縱帶躍,手中刀舞成一團,竟然向繁花壓滿枝頭的千百株桃樹連揮帶砍,全不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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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二 章 桃樹林中桃花殘

  落英飛舞,像煞一場漫天大雪。

  而這場“雪”,飛的不是白的鵝毛片,而是淺紅的桃花花瓣。

  雖然是在雨夜迷濛之中,漫天飛舞,蔚為奇觀。

  數十人分為三路,但見刀光霍霍,人影翻騰,殘枝落花片刻之間堆積在泥濘的地上,怕不有尺來厚。

  偌大的桃花林,枝葉狼藉慘不忍睹。

  這種“以人對樹”,毫無半點抵抗力的情形之下,那消片刻,數十人已推進到了桃花林的中心之處。

  也就是說,美豔似錦的桃花樹林,已被毀了半數了。

  江上碧的人突然向半空竭力上躍,陡的冒出丈餘,手中刀連著揮動三次。

  數十大漢如斯響應,全都停了下來,伏在地上,蛇行圍攏到江上碧落實地面的身側。

  其中一個漢子壓低喉嚨道:“堡主,咱們正砍得興起,為何……”

  江上碧面色凝重,低聲道:“此處離司馬山莊的大門已經不遠,難保不驚動他們。”

  那漢子道:“堡主放心,司馬山莊十年來沒有在天亮之前開過莊門,只到黎明時分,才打開莊門,莊內的三十六劍士出來練劍。”

  江上碧道:“假若他們被別人驚動了呢?”

  “這……”

  那漢子呶嘴一笑,吱唔的答不上話來。

  “常玉嵐。”江上碧像是自言自語,喃喃的道:“你太託大了吧!

  認為江湖上沒人敢捋你的虎鬚?沒人敢動司馬山莊的一草一木?”

  這時,先前說話的漢子又道:“堡主,難道我們就這麼半途而廢?罷了不成?”

  江上碧回首看了一下身後落花飄零遍地,枝殘樹倒的一大片桃花林,低聲道:“這也夠常玉嵐那小子受的了。”

  那漢子似乎是一群漢子中的小頭目,不服的道:“啟稟堡主,咱們既然來了,就要給姓常的小子一點顏色看看,一不做二不休,給他來個一棵也不留!”

  江上碧苦苦一笑道:“萬一驚動了他們呢?”

  那漢子毫不思索的道:“就硬碰硬的見個真章!”

  江上碧的雙眉一揚道:“憑咱們?”

  漢子有些不服的道:“堡主,憑你……”

  “好啦!”江上碧忙阻止那漢子的話,淡淡的道:“我?我怎麼?

  我不自大自誇,憑我半生不熟的幾招,還不夠給常玉嵐喂招,連司馬山莊的劍士,也可以在十招之內擺平咱們。”

  “不見得!”漢子道:“堡主近來……”

  “多說無益。”江上碧似乎已下定決心道:“桃花林去了一半,已經夠常玉嵐兩口子難堪的了,再說,假如咱們有本事明裡來,也用不著偷偷摸摸,收起傢伙,咱們大夥兒回……”

  話聲未落

  “咔喳!”

  半空中電閃一扯,打了一個聲音其大無比,震耳欲聾的炸雷,接著“轟!隆隆……”

  聲如天鼓滾動的雷聲之後,傾盆大雨如注,江河倒瀉似的落了下來。

  江上碧不由道:“天助我也!”

  她精神一振,揮刀道:“趁雨勢雷聲掩護,把這片桃花林來個一棵不留。”

  “殺!”

  低沉沉的一個“殺”字,在雷聲震耳,大雨如泣之中,從數十漢子口中齊聲發出,格外淒愴,比天上的雷聲還令人膽寒。

  “殺”字聲音短促的一炸,數十人影也忽然分開。

  又見閃閃刀光,在雨絲中飛揚,朵朵花瓣,在風雨裡亂舞。

  那消片刻,眼看已距司馬山莊的院牆不遠,也到了跳花林的盡頭。

  江上碧的身子上衝丈餘,手中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又向來時路上揚去,她的人也像一隻黃色的大雁,飛撲退回。

  數十漢子悶聲不響,也折身而返,他們踏著地上厚厚一層落花殘枝,幾個起落,風馳電掣的尾隨江上碧身後,縱躍而去。

  雨勢,彷彿又大了。

  低窪地方,已成一條條小河,水,夾著一堆的桃花殘片,滾滾東流。

  偌大一片桃花林,完全成了斷枝殘幹的破敗景象,實在是使人浩嘆。

  桃花無知。

  桃花何辜。

  江湖,不斷發生浩劫,然而,誰料得到生機勃勃的桃花,也會遭到這場浩劫呢?

  是人影響了桃花?

  還是桃花為人帶來了噩運?

  恐怕是永遠找不到正確答案的謎?

  十年來的習慣。

  司馬山莊的三十六位男性青年劍士,是隨著太陽而作息的,也就是說,太陽露臉,開始練劍,假若天氣陰雨沒有太陽,自然是憑著更漏,約莫是寅末卯初的時候,出莊來隨著莊主練劍。

  正是寅末卯初。

  司馬山莊的莊門開了。

  三十六位青年劍士,一色淡青勁裝,每人捧著長劍,分兩列雁翅出莊,常玉嵐壓隊隨後而出。

  “哇!”

  三十六位青年劍士不由齊聲驚呼。

  常玉嵐更加愣住了。

  對著一眼看不到邊際的桃花林,遍地殘落,殷紅十里,乃是一夜之間的變化,誰能不呆?

  常玉嵐目瞪口呆,略一愣神,人也驚虹乍起,一躍衝天,撲向桃林之中,略一查看。

  但見鋪滿落花的地上,足跡零亂,再看桃樹斷之處,被削被砍的痕跡大都整齊,已斷定是由於人為,無關乎風雨天災。

  他咬緊牙齦,揮揮手對兩側的三十六個劍士道:“你們自己練吧!”

  話落,人已大步回莊,三步兩步搶到後院。

  後院與花廳之間,有一片寬可十丈的草坪,嫩芽初生似有若無,十分平坦,乃是藍秀練功之處。

  每天清晨,她也起了個大早,指點內宅的十八位女性劍手練劍,這時,也不過是剛剛才開始。

  常玉嵐人還沒到,已在走廊盡頭朗聲道:“歇下吧!出了大事了!”

  他一向沉穩老練,像這等大呼小叫的驚慌失態從來沒有過。

  藍秀微微一笑道:“怎麼?有什……”

  常玉嵐揚聲道:“何人惹事找岔,司馬山莊可能又是多事之秋了。”

  他的面色凝重,神情肅然。

  十年來,藍秀從來沒見到過常玉嵐如此緊張過,也不由芳心暗暗一驚,但表面上卻含笑著道:“你瞧你,一個男子漢,又是堂堂一莊之主,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竟然像禍事臨頭般!”

  “夫人!”常玉嵐繃緊了臉,慎重的道:“只怕你知道事態的嚴重之後,比我更加的焦急。”

  “我想不會。”藍秀一面說,一面揮揮手,示意十八位等待練劍的少女散去,然後掠掠鬢邊的秀髮問道:“究竟出了多大的岔事?”

  常玉嵐道:“整個桃花樹林,連花帶樹都被人毀了!”

  “啊!”藍秀也不由大吃一驚:“這……這……這可能嗎?”

  常玉嵐道:“就是因為不可能之事居然發生,才會令人吃驚呀!”

  “唉!”藍秀輕嘆一聲,喃喃的道:“從桃花林移植來最少有三萬六千棵,死去、少數過老的,也有三萬五千棵以上,怎會……”

  常玉嵐接著道:“一夜之間,一切都完了!”

  藍秀眉頭一揚道:“依你推測,這會是誰幹的好事?”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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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玉嵐答非所問的只顧道:“賞花大會轉眼即到,司馬山莊這個斤斗可栽大了,再說,‘品挑大會’沒有桃子可品、‘暢飲大會’再也沒有桃花露待客,這個臉我們丟不起,唉!”

  他的一聲長嘆,說明了內心的無奈,也道盡了內心的焦急。

  這時,陶林也氣沖沖的快步跑來,滿臉怒火,抱拳躬身道:“莊主,藍姑娘。”

  他的人雖然肅立在走廊一側,但兩眼的怒火,直如噴射而出。

  藍秀凝神道:“陶林,你的經驗老到,去桃花林勘查一下!”

  陶林忙道:“老奴已察看過了。”

  常玉嵐道:“可曾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看出是那一路朋友干的?”

  陶林一面搖頭,一面憤憤不平的道:“朋友!朋友!不是老奴斗膽埋怨,莊主一切都是朋友,江湖上良莠不齊,怎能一視同仁,都以朋友對待?”

  “陶林!”藍秀含笑低叫了聲。

  陶林急忙垂手低頭道:“老奴放肆,放肆,實在是情急,莊主儘管責罰。”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陶林,我不知已經說過多少次,要你不要老奴長老奴短的,你總是改不過來。”

  陶林道:“一旦為奴,終生難改,莊主……”

  “好了!”常玉嵐攔住陶林的話道:“我曉得你要說什麼。”

  陶林道:“老奴的意思是照江湖各門各派的規距,本莊早該設樁安卡,就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現在……”

  常玉鳳道:“咱們不是官府,又不立幫組派,也不是山大王……”

  “可是。”陶林搶著道:“人在江湖,總不能硬挺著挨打,這桃花……”

  “算了。”藍秀插嘴道:“你們就不要再爭執了,我們得想個辦法。”

  這時,一個劍士匆匆的快步到來,拱手為禮道:“稟莊主,少林明心大師命人帶著重要書信,現在大廳求見主人!”

  “啊!”常玉嵐心中一動,只用眼神向藍秀看了一眼,一面道:“我們去看看吧!少林專差前來,必然事有蹊蹺。”

  藍秀道:“好在是個方外人,我隨你去看看。”

  說著,兩人並肩向大廳走去。

  大廳內,客座上坐了一位莊碩的中年和尚。

  他一見常氏夫婦到來,離座而起,雙手合什,高誦佛號打著問訊道:“阿彌陀佛,小僧大緣,奉掌門師祖之命,叩見常莊主及夫人,師祖吩剛小僧代請金安,佛祖保佑!”

  常玉嵐忙道:“不敢,請坐。”

  大緣側身就坐,又誦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常玉嵐笑道:“請問明心大師有何見諭?”

  大緣道:“敝掌門命小僧帶來口信,有兩事請教莊主。”

  “哦?”常玉嵐道:“請小師父指教。”

  大緣道:“本門接到莊主帖諭,宣佈本年賞花大會取消,不知為了何故?”

  “噫?”常玉嵐道:“有這等事?”

  大緣聞言,由直裰內取出一份泥金帖子,起身雙手奉上道:“小僧已將原帖帶來,請莊主過目。”

  常玉嵐接過帖子。

  果然——

  大紅帖子,泥金桃花圖形,金黃色字,印著:

  “本年賞花大會因事取消,請勿枉駕,以免徒勞,情非得已,尚請鑑諒!”

  下款是:

  “司馬山莊主人常玉嵐藍秀拜上。”

  帖子的前面扉頁,與往年一般,套印一朵粉紅的五瓣桃花,那是司馬山莊的標幟,也是桃花令符的圖形,半點不差。

  常玉嵐看完之後,略一沉吟,順手將帖子交給藍秀,然後又問道:“不知第二件事是什麼?”

  大緣聞言,竟然幽幽一嘆,然後才道:“第二件事乃是本寺的事。”

  常玉嵐道:“哦?少林寺有什麼……”

  沒等他的話說完,大緣面有戚色,單手合什道:“原司馬山莊的少莊主,一怒離開少林,不知去向,掌門人命小僧稟告賢伉儷。”

  常玉嵐不由身子一震,失聲道:“小師父說的是司馬駿,他,他離開了少林寺?”

  一邊的藍秀也不由粉臉一寒,柳眉雙顰。

  十年前,常玉嵐藍秀夫婦未結秦晉之好時,率領各大門派,在百花夫人指引之下,大破司馬山莊。

  老莊主一劍擎天司馬長風死在當場,司馬駿當眾懺悔,遁入空門,乃是天下武林皆知之事。

  而今事隔十年,竟然又有“一怒離開少林”的訊息,事態顯然不比尋常。

  常玉嵐忙不迭的問道:“小師父,司馬駿不是已剃度出家,聽說自取法號叫做‘無我’嗎?為何又一怒離開貴寺呢?”

  “唉!”大緣又是一聲長嘆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最忌妄言,小僧未奉掌門師祖佛諭,不便多口,請莊主與夫人海涵。”

  常玉嵐不由微笑道:“本莊與貴寺之交非泛泛,因此,在下想……”

  沒等他說下去。

  大緣已離座而起,朗聲道:“小僧使命已完,就此告辭!”

  他分明是有意在避免常玉嵐夫婦的追問,語音未了,人已大步向大廳門道跨去。

  常玉嵐忙道:“小師父……”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大緣的人已出了大廳,腳下竟然運起輕功中的“趕蟾”步法,快如行雲流水,無從攔阻。

  藍秀忽然一拍太師椅的扶手道:“這很明顯了。”

  這句沒頭沒腦突然而發的一句話,常玉嵐不由笑道:“明顯?

  你指的是……”

  “是破壞桃花林的人!”藍秀揚眉道:“除了司馬駿還有誰?”

  “不!”常玉嵐連連搖頭,擺手道:“不會是他。”

  藍秀道:“怎麼說?”

  常玉嵐道:“偌大一片桃花林,不是一個人在一夜之間可以破壞的,何況,跡象顯示,有數十人之多。司馬駿十年沒有出少林寺一步,一時之間,哪裡召來數十個手下?不是他!”

  在一邊久未發言的陶林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莊主,司馬駿可以用錢買來人,要多少有多少。”

  “不然!”常玉嵐又道:“錢能通神,不錯,可是買不到來破壞桃花林的人。因為,真正的高手不可能為了幾個錢,就貿然來與本莊為敵,不三不四的江湖敗類,既沒有這個膽量,也沒這個能耐,能在颶尺之下干下這樁事沒有驚動莊內的人!”

  他娓娓而談,然後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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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林也覺得常玉嵐言之有理,沒再反駁。

  藍秀忽然道:“如此說來,前幾天你所遇到的那個黑衣蓬頭虯髯的怪人大有可能了?”

  “對!”常玉嵐微微點頭道:“我正在想。”

  藍秀道:“你不是說那怪漢也是單獨一人嗎?”

  常玉嵐道:“當晚的確是他一個人,然而,誰能擔保他沒有同伴呢?再說,他的刀法不但高明,而且詭異莫測,奇招迭出……”

  陶林插口道:“那人也許是司馬駿喬裝改扮,司馬長風不也用的是面具嗎?”

  常玉嵐朗聲一笑道:“斷然不是,哈哈哈……”

  陶林不由如夢初醒,老臉飛紅道:“老奴忘記了司馬駿已被我那老伴廢了雙眼。”

  提到司馬駿的雙眼,常玉嵐不由雙眉緊皺,面有威色道:“一個目明之人,忽然變成盲人,五彩繽紛的世界,陡的一片漆黑,真是一件痛苦之事。”

  藍秀也幽然一嘆道:“司馬長風做許多壞事,也不過是一死了之,卻留下了無窮的痛苦給他的兒子,實在是令人嘆息。”

  常玉嵐這時,雙手執著大緣和尚送來的那張桃花請柬,凝神逼視眼睛眨也不眨。

  藍秀道:“你這是怎麼啦?大小得拿個主意,發的什麼呆呀!”

  常玉嵐抖抖手上的帖子道:“我在想,發帖子的人,也就是毀掉我們跳花林的人……”

  “不然。”沒等常玉嵐話說完,藍秀螓首連搖,口中道:“依妾身之見,絕對不是一人所為。”

  “哦?”常主嵐微笑道:“怎見得呢?”

  藍秀徐徐的道:“毀了本莊桃花之人,本意乃是要等三月十五日天下群雄來‘賞花大會’,屆時無花可賞,使我們下不了台。”

  常玉嵐道:“對呀!”

  藍秀道:“散發帖子的人雖也是存心搗亂,但他目的是在使賞花大會冷冷清清,本莊臉上無光。”

  “哦!”常玉嵐恍然大悟道:“對!不是一人所為,不是一人所為!”

  陶林也會意過來道:“對!毀花之人,一心要天下武林恥笑本莊,斷不會下帖子阻擋各路人馬,不是一人做的,姑娘推想的有理。”

  “如此說來……”

  常玉嵐的眉頭鎖得更緊,上排牙咬著下唇,沉吟不語。

  陶林一見,不由大聲道:“莊主,何必如此著急,兵來將擋……”

  “陶林。”常玉嵐單掌虛揚,攔住陶林的話道:“再也料不到十年足不出戶,還會有這多的仇家。”

  藍秀與常玉嵐夫婦情深,眼見夫婿十年來沒有如此愁悶過,不由安慰道:“好在妾身與你十年來沒把功夫拋開,我想,保護一個司馬山莊,還不至於有何意外的閃失吧!你何必急成那個樣子?”

  陶林拍拍脅下束腰寬大帶子,也高聲道:“老奴擔保從今天起,歹徒進不了司馬山莊半步。”

  常玉嵐含笑點頭,口中卻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司馬山莊的人手,總嫌單薄了一點。”

  原來,常家老夫妻帶長子玉峰及兩個媳婦,在司馬長風奸計揭破,天下武林大破司馬山莊之後,已回到金陵故居。

  百花夫人也已回到“暗香精舍”,十年來,雖有訊息往來,也已未踏江湖半步。

  陶林的老伴,絕代仙姬與百花夫人主僕情深,就在暗香精舍與司馬山莊兩下里來來往往。

  由於她幼隨百花夫人身側,算是貼身之人,而今眼見夫人老年寂寞,反而是在暗香精舍的日子多,在司馬山莊的日子少。

  司馬山莊能用之人,只有陶林一人,至於三十六個男性劍土,雖也有些成就,怎奈常玉嵐平日所教的劍招,並不是實戰的功夫,而以持志養氣為主,既無臨敵經驗,用處也就不大了。

  另外由於藍秀調教的十八個練劍少女,卻因藍秀著眼於防衛內院,反而有些奇招妙著,足堪對付歹徒。

  因此,陶林道:“老奴想去一趟暗香精舍,一來稟告夫人,二則要絕代回莊……”

  “不可!”常玉嵐道:“岳母大人她老人家十年清福,一旦讓她知道,我們做晚輩的罪孽大了!”

  藍秀不由笑道:“還沒見到敵人的影子,你們主僕二人都沉不住氣了,聽我的。”

  她說著,向陶林道:“從今晚起,你帶十個劍士,駐到迎賓館去,命十人分班設哨,有了敵蹤,只須以鐘聲報警,不要出面攔阻。”

  陶林道:“姑娘,老奴的骨頭還沒硬……”

  藍秀道:“我知道你是辣椒命,越老越紅,你的任務就是保護放哨的十個劍士,因為他們功夫尚不夠拒敵保身,而且,他們是無辜的,萬一出了事,是我們帶給他們的,我們會於心不安。”

  她說完,不等陶林再分辯,已接著道:“我們倆一替一天,輪班守夜,有了事,莊門以內是我的,莊門以外是你的,就這麼辦。”

  她一口氣吩咐完畢,像是一個三軍司命的大元帥,粉臉上,又現出當年桃花仙子的一份英姿豪氣。

  對於藍秀,陶林是不折不扣的服膺,百分之百的聽命。

  因此,陶林應了聲:“是!”逕自去了。

  常玉嵐也苦苦一笑道:“末將只有聽命了。”

  藍秀道:“除此之外,也沒有再好的主意了,難道要到金陵搬救兵,要老人家們為我們擔心受怕?”

  “是呀!”常玉嵐不住點頭,道:“你也該回房休息了。”

  藍秀沒答話,人卻已站了起來。

  兩夫婦並肩走在迴廊之上。

  藍秀卻悄聲道:“我卻想到一個人,這片桃花林很可能是他動的手腳。”

  說著,一雙星目,盯在常玉嵐的臉上。

  常玉嵐道:“哦,是誰?你猜是誰?”

  不料——

  藍秀滿臉堆笑道:“紀無情!”

  常玉嵐不由一愣道:“紀無情?你,你怎麼會想到是他呢?十年……”

  “就是因為十年沒有露面。”藍秀緊接著道:“他為何十年沒來司馬山莊?”

  “為什麼?”

  “心中憤憤不平!”

  “不平?”

  “你二人是十八羅漢趕考,原是一般大的前程,你,雖沒武林盟主之名,而有其實,他沒有。”

  常玉嵐不住的點頭。

  藍秀又道:“你一家天倫團聚,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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