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花紅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4 13:54:3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4 23471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41
三十

  那銀衣女郎俏立在街心,連動也不動。

  常玉嵐不由好笑,心想:

  ——沒有熱鬧好看的了,只要看看這幾個剩下的“骷髏會”的人如何下台。

  這時,昏黃的燈光之下,一匹駿馬飛奔而來。

  馬上人披著件大紅披風,頭上也罩著一頂風帽,齊眉蓋肩,看不出面貌,但是從騎馬的姿態與身形上看,分明是一位女性。

  那匹馬跑得好快,轉瞬之間,從街的東端已到了雲集樓前。

  馬上人翻身下馬,略一省視,搶上幾步,超前到銀衣女郎身前,執禮甚恭,口中不知講些什麼。

  銀衣女郎也指指點點的指著那二三十個漢子,口中唧咕著。

  只見那馬上人將披風一甩,用手中馬鞭向幾個尚未受傷的黃衣大漢刷去,看她樣子似乎十分惱怒。

  那些漢子對來的馬上人甚為懼怕,個個哈腰垂手,連話也不敢問。

  馬上來的著紅披風女性,恭身肅容,請那銀衣女郎先行。

  銀衣女郎也點頭向酒樓走來。

  常玉嵐一見,好戲已經收場,急忙要店家算賬。

  他是想乘著銀衣女郎與那紅披風女郎未上酒樓之前,離開座位,回到已經安頓好了的客房。

  他不願與銀衣女郎再照面。

  因為——

  一眾酒客早已跑光,唯獨他不跑,這擺明了自己是江湖武林的高手。

  自己能看出銀衣女郎的功夫,說不定那銀衣女郎在上酒樓之時,也已看出了自己的修為。

  為了要知道銀衣女郎的來龍去脈,不照面是比較好的途徑,在暗處總比在明處容易得到線索。

  天色已晚,銀衣女郎勢必要住在這家雲集樓,妙在是自己在日落之前已經打了店,住了進來。

  常玉嵐進了客房未久——

  店小二的話音,給了他意外的欣喜。

  但聽腳步聲動,店小二絮絮叨叨的道:“姑娘,你可真的是我的救命大恩人,不是你,前面那些個爺們,恐怕要拆散了我這幾根窮骨頭。”

  “咯咯!”

  一聲輕盈的笑聲,聽得出,正是那銀衣女郎的聲音道:“不會的,現在,不會再欺負你了。”

  “姑娘,你這身功夫真格的,是從哪兒學來的?”

  是店小二的口音。

  “你想學?哈哈哈!”

  那銀衣女郎又嬌笑了。

  這一問一答之際,腳步已經停下來,正是常玉嵐所住客房的隔壁。

  常玉嵐不由想:“這正是天助我也,總會探視出一些端倪來,一牆之隔,一言一行,都可以聽個清楚。”

  也真是的,這間客店的生意,是以酒宴為主,客房雖然很多,設備並不豪華,客房之間,是用木板隔開,油漆粉刷得很乾淨,但是木板與木板之間,不免有一些兒縫隙。

  所以,不但說話可以聽得見,假若是想偷看,也有些細小的裂縫。

  幾處空隙中,燈光透進來。

  常玉嵐不敢偷看,因為人家是個姑娘家。

  但聽隔壁店小二又道:“姑娘,為了小的此事,你老人家的晚飯……”

  “勞駕幫我送到房子裡來好啦!”銀衣女郎說道。

  “是。”

  “吱呀!”一聲,店小二出門去了。

  常玉嵐熄去燈火,就在床上跌坐運功養神。

  隔壁的銀衣女郎似乎是在整換外衣,悉悉索索的發出細微聲音。

  店小二送來晚飯,進進出出,還有那銀衣女郎進食的聲音。

  常玉嵐都聽得清二楚。

  不久——

  篤!篤!篤!

  敲門的聲音。

  隔壁那女郎竟然道:“門沒上閂,進來吧!”

  常玉嵐不由一愕,心忖:

  ——一個女人家,住客店竟然連門也不上閂?

  ——這敲門的人是誰?

  想到這裡,不由躡手躡腳下了床來。

  就著板壁的縫隙,單眼瞄過去。

  燈光昏黃之下,銀衣女郎已經卸去那身勁裝,換了一套藕色的衣褲,十分貼身,玲瓏的顯出她動人的身材。

  同時也卸去了髮飾,長長的秀髮,披散在肩頭,與日間的裝扮又完全的不同,多有一番動人之處。

  尤其是褪盡脂粉,光滑的皮膚,從手到項間,都彷彿隱隱發光,滑如溫玉。

  此時,她不但沒穿鞋,而且連襪套也沒穿,細織織、白嫩嫩、圓酥酥、滑潤潤,真的是美到極點。

  因為那銀衣女郎是斜倚在床上,側身而躺,一雙腳向著木壁,因此,正是常玉嵐目光所及。

  所以,若不是一道板壁在隔著,竟然是在常玉嵐的鼻尖之處,所以也是他看得最清楚的地方。

  常玉嵐對於藍秀,可以說是情有獨鍾,對於藍秀的美,尤其是“不作第二人想”。

  他雖然與藍秀如願以償的結為夫妻,可是,藍秀的個性靜極,加上他夫婦相敬如賓,十年來,即使閨房之中,也是不曾放蕩形骸,也沒有看到過藍秀的一雙腳如此展現在自己鼻端,何況陌生的女郎呢?

  難怪常玉嵐臉上發燒,心跳不已。

  他急忙換了一個壁縫。

  推門進來的,乃是日間披著大紅披風的女子,此刻是一身黃色勁裝。

  只因她背對著木板壁,瞧不出她的容貌長相,但是身材也十分窈窕。

  這時——

  那銀衣女郎早已道:“你們太過招搖了些吧!”

  “是。”黃衣女子十分恭謹的應著。

  “好吧!”銀衣女郎拈起身子,坐在床上又道:“既然事情已經辦妥了,天亮就帶他們回去,不要再惹事生非,丟人現眼了。”

  “是!”黃衣女子只有應是的份兒。

  “去吧!”銀衣女郎揮揮手又道:“等一下我還有個約會,我們巢湖見!”

  “是。”黃衣女子對銀衣女郎執禮甚恭,退了半步折身出門而去。

  常玉嵐不敢出房追蹤那黃衣女子,深恐打草驚蛇。

  而且,從這兩人的語氣之中,已經不難分出兩個女子的份量,只要弄清楚銀衣女郎的來路,黃衣女子的身份,自然瞭如指掌了。

  更因為那銀衣女郎說過“等一下還有一個約會”這句話,常玉嵐便輕手輕腳的回到床上,不敢入睡,仍盤膝跌坐,屏氣凝神,靜靜的等下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41
三十一

  第 七 章 公子中計逍遙津

  約莫是二更左右。

  四周沒有一點動靜。

  常玉嵐幾乎等得不耐煩了。

  他不能不等,因為,這銀衣女郎的神秘性固然是要等的原因之一,但是,她的武功之玄,以及那些黃衣大漢與紅披風的女人,都在證明了銀衣女郎出現江湖是一件不可輕視的大事。

  終於有了消息。

  一陣衣袂振風之聲。

  雖然極為細小,細小到一般人無法分辨。

  但是,常玉嵐乃是當今一流高手,加上夜深人靜萬籟無聲的時候,況且,常玉嵐是存心傾聽,所以也聽得十分真切。

  衣袂振動之聲,就在窗外,而且不止一人。

  常玉嵐毫無聲息的離床下地。

  此刻,雖無月色,但窗外的星光,加上“雲集樓”高懸在大門外的招牌油紙燈光,仍然可以看得出隱隱約約的人影。

  一個、兩個、三個。

  常玉嵐不由一愣,三個影子三個模樣。

  一個肥肥的不高。

  一個瘦瘦的奇高。

  一個身材玲瓏,分明是一個俏佳人。

  常玉嵐心忖:這女的是不是隔壁的神秘銀衣女郎?

  如果是她,自己慚愧。

  因為,根本沒有聽到隔壁有任何走動的音響,更別說是開門出來了。

  就在常玉嵐略一愣神之際。

  一絲風響。

  三個人影竟然一掠而過。

  好快的身法,上乘的勁功,連先前衣袂振起衣角的聲音也沒聽到。

  常玉嵐暗喊了聲:“我在發什麼呆?”

  他恐怕被人家“賣了”,忙的提氣凝神,扶了扶斷腸劍。

  他不敢縱跳撲躍,原地一式“斗換星移”,人已到了窗下,輕輕掀開單扇窗門,人已越窗而出。

  四下寂靜,蟲聲啾啾。

  浮雲滿天,疏星稀落。

  常玉嵐料定三人走的不遠,但也不敢怠慢,一擰腰借腳尖點地之力,從天井中上射三丈。

  他人在虛空,已在短短的一剎那間遊目四顧。

  三條人影並未走遠。

  就落在近在颶尺的“張遼墓”後斜坡之上,不過是隔著一道圍牆而已。

  常玉嵐人在半空,並不落實,一式“雲龍三現”,凌虛折腰,落在圍牆之上,毫不停留的再落向那一人多高的墓碑之上。

  “咦?”

  常玉嵐幾乎失聲叫了起來。

  三個人坐成品字形,中間油紙上放著些臘腸火腿豆乾花生等下酒的菜餚,滷雞香氣撲鼻。

  還有三個大黃碗,盛滿了酒。一邊,放著一個三十斤的大酒簍子。

  常玉嵐現身在石碑之上,那三人彷彿不知不覺,絲毫不感驚奇。

  最是令人不解的——

  這三人一個矮胖、一個瘦高、一個通身穿紅的俏麗佳人。

  這正是常玉嵐在屋裡所看到的三個影子。

  轉眼之際,怎會在這裡喝酒呢?

  為何對常玉嵐的到來,不聞不問呢?

  常玉嵐心想:“碰到了妖魔鬼怪?”

  無論如何,自己不相信這是妖精,他不禁心中念道:“你們不問我,可攔不住我問你們!”

  一念及此,人在碑上拱手朗聲道:“三位高人好生雅興,星光之下對飲,真乃人生一大樂事。”

  墓碑就在一人飲酒之處左側,相隔不到五尺。

  這三人終於開口了。

  那瘦高的一個並不抬頭,只是冷冷的道:“你這一來,把我們的雅興全給趕走了。”

  常玉嵐見他們似乎沒有惡意,由碑頂飄身下地,笑道:“魯莽、魯莽,三位海涵!”

  紅衣女子道:“你說我們有雅興,半夜三更,你一個人掛劍夜遊,應該也算是雅士高人?”

  而那個矮胖子道:“雞鳴狗盜之人,也是帶了凶器三更半夜的干沒有本錢的買賣!”

  常玉嵐並不氣惱,只是笑道:“好者在下並不是雞鳴狗盜之流。”

  矮胖子鼻孔中哼了一聲道:“雞鳴狗盜之徒,臉上也不會寫字。”

  高瘦的一個道:“老大說得對,人心隔肚皮,像西瓜一般,沒切開誰知道是紅的還是黃的。”

  常玉嵐朗聲一笑道:“在下覺得這個比譬並不恰當,因為賣西瓜的就在沒切開以前知道。”

  紅衣女子不由嫣然一笑道:“好!辯得好,閣下,那你猜猜我們三人是干什麼的?”

  常玉嵐不由笑道:“姑娘考起在下來了?”

  不料——

  紅衣女子聞言道:“也可以這麼說呀!”

  真的,常玉嵐真的被她咄咄逼人逼到牆角死胡同,不能露出怯意。

  而難在常玉嵐還真的打量不出這三人的“行情”。

  他笑了笑道:“依在下淺見,三位乃是古押衙人物,遊俠者流!”

  紅衣女子不置可否,卻反問道:“怎見得呢?”

  常玉嵐聽她的語氣,似乎已被自己料中,接著道:“第一,三位手中都有稱手兵刃,第二,良夜暢飲雅興出俗,第三,沒有世俗男女的淺見,第四,那隻酒簍最少有三十斤,而三位以碗代杯的豪氣……”

  “夠了!”

  那矮胖子沉聲一喝,攔住常玉嵐的話,咕嘟一聲,先抓起碗來喝了一大口,才道:“胡說些什麼?告訴你,我們三個不是俠士,也不是英雄。”

  常玉嵐有些糊塗。

  以矮胖子的“無禮”,應該是邪門人物,但是,他的話,卻又不像是意存惹事生非的。

  因此,他試探著道:“那麼三位是……”

  矮胖子大聲道:“青面韋陀白君天。”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41
三十二

  他說時,抓起身側的“三棱降魔杵”高高舉起,晃了一晃。

  常玉嵐不由道:“哦,在下知道了,白老大,另外是病二郎羅二先生,這位就是紅娘子裴冷翠姑娘了,失敬,失敬!”

  紅娘子不由展顏一笑道:“閣下知道的不少?”

  常玉嵐拱手道:“久聞三位大名,只是緣吝一面,未曾識荊,想不到三位遠從大漠來到中原,更料不到在逆旅客店夜半相逢。”

  他以為適才三人是到“雲集樓”買酒菜,或者是早已住在“雲集樓”客房,出來在星光之下飲酒取樂,仿仿古人秉燭夜遊。

  所以,順口說出在“客店”夜半相逢。

  想不到“病二郎”聞言把手中摺扇一合,吧的聲,癟著嘴道:“客店相逢?閣下胡說些什麼?誰同你在客店相逢?咱們打日落時辰起,在此一邊喝、一邊聊,何曾到過客店?”

  白君天也道:“要是咱們願意住那臭兮兮的客店,何必在這兒飲,高桌子矮椅子不是很好嗎?”

  紅娘子也笑道:“你眼光不夠!”

  她順手將空酒簍推一推,簍子裡的酒罐子嗡嗡直響,分明是空空的,又道:“一罐子酒,還有這多的菜餚,吃的剩下殘局,我們是喝了半個晚上了。”

  “真是活見鬼!”白君天道:“睜著眼說瞎話!”

  常玉嵐打量了一下。

  紅娘子說的不假,那罐酒空了還可以說是“倒進了地下”,而一堆堆的雞骨頭、魚刺、豬蹄骨,許多的花生殼……

  這都不是短短的時間堆得起湊得來的。

  難道真像白君天所說的——活見鬼不成?

  常玉嵐自信自己不會看錯,那星光燈影下映到窗格縫中的三條影子,除了這三個人還有准?

  就算是另外三個人吧!

  而一矮、一高、一瘦、一胖,還加上個俏生生的女子身影。

  他只顧遐想,久久無言。

  誰料——

  紅娘子又十分俏皮的道:“閣下,你發的什麼呆?依我看,你呀!你是天下最煞風景的人了。”

  白君天道:“三妹,為何文皺皺的,不說他是天下最討厭的人哩!”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哦,在下真的令人討厭?”

  紅娘子道:“雖不是第一流的討厭人,也是第二流的討厭鬼。”

  她說得十分調皮,嘴角也帶著笑意。

  因此,常玉嵐並不以為忤,也笑道:“怎見得呢?”

  紅娘子嬌笑一聲道:“你閣下可知道我們三個遠從大漠千里迢迢,進入中原,所為何來?”

  沒等常玉嵐回答,羅家駒陰沉沉的道:“原只想痛痛快快的喝一頓酒。”

  常玉嵐不相信的道:“難道大漠沒有酒?”

  白君天大聲道:“大漠的酒沒有司馬山莊賞花大會的酒喝得熱鬧。”

  此言一出,常玉嵐不由心頭一震道:“三位原是來趕賞花大會的?”

  “是呀!”羅家駒接口道:“誰知道司馬山莊的小氣莊主,聽說咱們要參加賞花大會,連夜把要賞的桃花給砍完了,他媽的,這小子也真的是無聊兼丟人!”

  這是當著和尚罵驢禿。

  常玉嵐也僅僅苦苦一笑道:“三位雅興不淺,遠從大漠前來中原,不知是否已經到過司馬山莊了?”

  白君天道:“廢話!”

  羅家駒接著道:“若是沒有到過司馬山莊,怎知道那兒的桃花林被毀掉了呢?”

  常玉嵐心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是這三個傢伙!”

  他心中想著,嘴裡卻道:“我想司馬山莊的主人,十年來不吝惜宴客,他不會在今年砍了桃花,省下幾罐酒吧!”

  紅娘子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常玉嵐道:“我想,砍去一林桃樹的,不是司馬山莊的主人,而是另有其人。”

  紅娘子道:“那會是誰?”

  羅家駒也問道:“閣下知道?”

  常玉嵐微笑點頭道:“先前不知,現在,有些兒眉目了。”

  白君天瞪大眼睛道:“那是誰幹的?”

  常玉嵐不由神情一正道:“依照在下的想法,除了你們三位之外,沒有別人。”

  “哈哈哈……”

  白君天仰天大笑。

  紅娘子也笑得花枝招展,一手撫在肚子上,一手按在地面,喘著氣道:“你真是打蛇隨桿上!”

  羅家駒卻含怒沉聲道:“你這人是存心找碴生事來的?”

  常玉嵐忙道:“中原武林與司馬山莊一向相處得很好,一流高手,大都彼此親近,不三不四的宵小,也不敢與司馬山莊結梁子。

  三位,不瞞三位說,你們三位的嫌疑是大一些兒。”

  白君天勃然不悅道:“什麼叫做嫌疑?”

  常玉嵐笑容不改,但是衝口朗聲道:“可能就是三位做的好事,毀了一片大好的桃花林。”

  紅娘子道:“太武斷了吧!”

  羅家駒道:“要真的是我們兄妹干的,你閣下打算怎麼辦呢?”

  常玉嵐道:“那得給在下一個交代。”

  “給你一個交代?”白君天已站了起來,喝道:“你算老幾?”

  常玉嵐神定氣閒,嶽立姿態不變,反而拱拱手道:“在下常玉嵐,想必三位有些耳聞吧!”

  意料中,三人必然大吃一驚,最少,也有“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

  然而,沒有。

  “塞外三俠”只是互相交換一個神色,既沒有動手之意,也沒有不屑之色。

  紅娘子反而俏然的道:“敢情好,我們沒有喝到司馬山莊的賞花酒,這一頓算你補請的吧!”

  常玉嵐道:“三位砍了桃花,因此,才吃不到司馬山莊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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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紅娘子道:“怪事,你真的認定桃花是咱們砍的?”

  羅家駒道:“虧你是武林的有名人士,也不想一想,咱們遠從大漠進入中原,會專為砍你的桃花?何況,憑咱們三人小小的成就,要是對司馬山莊不滿意,可以殺人,可以放火,會拿桃花出氣嗎?”

  白君天這時,緩緩前跨一步道:“桃花被砍,你姓常的當然心中有氣,是不是要白某與你出出這口鳥氣?”

  他說著,手中三棱降魔杵微微上提。

  一副立刻動手的架式。

  常玉嵐見白君天從頭到尾,都是氣焰不可一世的架子,不由笑道:“在下並不想兵刃相見,假若桃花真的是三位砍的,在下也不會善罷甘休,白君天,你也不必惡狠狠的。”

  紅娘子道:“老大,把話說明,要動手,塞外三俠也只有奉陪!”

  “對。”常玉嵐道:“是與不是,常某這兒等三位一句話!”

  紅娘子道:“我們已經說明白了。”

  羅家駒也道:“好漢做事好漢當,要是咱們與司馬山莊過不去的話,哼!只會砍人,不會砍樹!”

  常玉嵐點頭道:“司馬山莊的樹尚且不好砍,何況是人呢?哈哈!羅兄弟,但願你相信我這句話!”

  “老子偏不相信!”

  白君天暴吼一聲,手中降魔杵一掄,橫的一掃,中途右臂猛抬,變掃為壓,認定常玉嵐砸去。

  這一招突然而發,力道不小。

  常玉嵐冷冷一笑,腳下飄忽的一滑,已經閃出七尺,輕鬆的讓開。

  白君天的確不是弱者,一招未成,中途卸力,大喝道:“亮傢伙!”

  常玉嵐笑著搖頭道:“不必,在下相信不是你們幹的。”

  紅娘子道:“憑什麼?”

  常玉嵐道:“憑你三位的名號,塞外三俠做事,不會不敢承認吧?”

  紅娘子哼了聲道:“你能知道這一點,這話嘛!就好講了。”

  常玉嵐緊接著道:“那麼司馬山莊的桃花,是三位砍的羅?”

  紅娘子爽朗的道:“不是的。”

  常玉嵐道:“我相信三位,今夜多有打擾,壞了三位的清興,請勿介意。”

  他略一拱手,回身……

  “慢點!”

  羅家駒人沒動,卻大聲喝止。

  常玉嵐不由面色一寒道:“病二郎,你……”

  病二郎冷峻的道:“我有句話要請教。”

  “請教不敢。”常玉嵐冷冷的道:“有話儘管直說。”

  病二郎羅家駒慢條斯理的抖抖手中摺扇,站近了常玉嵐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句話閣下認為如何?”

  常玉嵐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病二郎道:“就說中原武林吧!常大公子統一霸業已經整整十年了,加上金陵世家的威風,快五十年了,算得上一個‘久合’之局,掌握在你常家的手裡,是不是該分一分了呢?”

  他是兜著圈子繞著彎說話。

  常玉嵐不由苦苦一笑道:“常某完全沒有這個感覺,就是常家數代也沒有這個奢望。”

  病二郎認真的道:“可是,這是事實呀!”

  “此言差矣!”常玉嵐緩緩的踱了一步道:“論武林有八大門派,談江湖有黑白兩道,我常家世居金陵,以書劍自娛,十年前與司馬長風之間,確有一段恩怨,如今,事過境遷,早已算不得江湖門派武林一脈。”

  “強辯。”白君天大吼道:“先有桃花血令在先,又有一年三度的武林大會在後,你已經以總舵把子自居,雙龍頭老大自命,推得掉的嗎?”

  常玉嵐道:“三位誤會!”

  “誤會?”白君天不悅道:“我們會誤會?”

  病二郎攔在白君天前面,搶著道:“不管是誤會也好,不是誤會也好,這分與合,你只能選擇一個。”

  常玉嵐道:“請你說明白一點。”

  病二郎道:“要想合,我兄弟三人擁護你,你放棄司馬山莊咱們加入一個更好更大的門派,要想分,說不得,你就在三個月以內,退出中原,回到金陵,從此,中原之事,少問為妙。”

  “哈哈哈……”

  朗笑如同龍吟,震動長空。

  夜風飄起笑聲,驚得宿烏振翅而起。

  常玉嵐道:“在下一不想合,二不想分,該困了,再見!”

  語音未落,人已掠過圍牆,回到客店。

  冷月一鉤斜掛。

  疏星數點閃爍。

  雲集樓的影子,黑黝黝的蹲在逍遙津的街頭。

  只有幾個窗口,還有淡黃的燈光,而在霧茫茫的夜裡,只是那樣有氣無力的昏黃。

  常玉嵐認定了自己的房間,掀窗而入。

  “回來了嗎?”

  一聲突如其來。

  常玉嵐不由大吃一驚,急的一縮身,退到窗簷。

  “怎麼?令你吃驚?”

  聲音仍然是那麼平穩、輕巧。

  先前一聲“回來了嗎”是突然而發,常玉嵐冷不防的連音調也分辨不出來。

  此刻,他心理上有了準備,才聽出是嬌滴滴的女子聲音,十分柔和,十分悅耳。

  藉著已結了燈花,閃爍跳動的昏黃燈光,順著聲音望去。

  坐在房間中唯一的一張靠背椅子上的,不是別人,正是日間所見,住在隔壁的那位銀衣女郎。

  此刻——

  那女郎一身貼身緊繃繃的衣套,仍然是銀灰閃亮。

  她的頭髮,用一條銀色汗巾包紮著,足上登著雙銀色軟底套鞋,上面綴著鵝蛋大的絨球。

  她蹺著二郎腿,雙手反扣,搭在膝蓋之上,臉上沒有粉脂殘痕,有的,是一雙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大眼睛。

  還有一圈紅暈的腮膀子,加上翹翹的櫻唇,帶著洋洋得意的笑容。

  她的一雙眼,睇視著常玉嵐,又已輕啟朱唇道:“意外?還是驚喜?要不然嘛!就是怒惱。”

  常玉嵐心想:“我正要打探你的來路,送上門來,免得我千方百計的找法子去接近你。”

  想著,忙不迭含笑拱手道:“姑娘,是我走錯了房間,還是你進錯了房間?”

  銀衣女郎微笑依舊道:“都不是。”

  常玉嵐道:“都不是?”

  那女郎笑得更甜道:“因為你沒走錯,我也沒走錯。”

  常玉嵐道:“姑娘真的太會講話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42
三十四

  銀衣女郎道:“你是這房間的主人,不會要我請我坐吧?”

  她說話之際,人也施施然站了起來,徑向常玉嵐立身之處走去。

  常玉嵐忙笑著道:“逆旅小店,實在不是待客之……咦?”

  他的“待客之處”的“處”字尚未出口,驚得失神一呼,忙著斜跨一步,扭腰閃了開去。

  原來,那銀衣女郎快得連肉眼也分不出來,一種奇異詭變的身子,一閃之間,已到了常玉嵐的身側,相距颶尺,呼吸可聞。

  這怎能不叫常玉嵐大吃一驚呢?

  因為常玉嵐乃是當今高手,一流的大行家,竟然被這女郎欺近身側探手可及之處,乃是不可思議之事。

  若是銀衣女郎心存加害,常玉嵐此刻必在她指掌之下,甚至已經橫屍當場,血染旅邸了。

  更使常玉嵐駭異的是,看不出這銀衣女郎的身法。

  所以,他失聲驚呼,飄絮驚虹,閃了開去。

  不料——

  那女郎盈盈而笑聲中,早又已回到原來坐的那張靠椅上道:“好快的身法,盛名之下無虛士,常家威震金陵,名動武林,不是浪得虛名。”

  常玉嵐不由臉上飛紅,訕訕的道:“慚愧,姑娘的身法,在下自承不如。”

  銀衣女郎聞言,嬌笑聲道:“我也不慢,只是,你是武學正宗,我的有些邪氣,對不對?”

  武林中人,從來不會有人自承有“邪氣”的,即使是邪門歪道,也要以“俠義”自居。

  這銀衣女郎自認自己有邪氣,實在少見。

  常玉嵐笑道:“正氣與邪氣,只相隔一層薄薄的紙,用在正則正,用於邪則邪。”

  銀衣女郎也報之一笑道:“咱們不談正邪,還是談談你吧!”

  “談我?”常玉嵐道:“一介武夫,沒有什麼可談之處,倒是姑娘,年輕貌美,難得的是一身上乘功夫,必是名門正派,也是未來武林奇花。”

  “哈哈哈……”

  銀衣女郎立即嬌笑不已。

  常玉嵐凝神而視,等她的笑聲一收,問道:“姑娘芳駕來此,必有所為。”

  “聊天。”銀衣女郎掀動一下雙眉道:“找你聊天。”

  常玉嵐道:“逆旅客店,夜靜更深,姑娘不怕蜚短流長?”

  銀衣女郎道:“江湖兒女,還怕什麼?”

  常玉嵐道:“不知姑娘……”

  “不要談無謂的話。”銀衣女郎搶著道:“你隔著木板牆偷看我在先,我才在後走進你的屋來,這叫一報還一報,誰也不吃虧。”

  常玉嵐不由臉上發熱。

  他萬萬料不到自己在隔壁偷瞧,早被人家知道,自己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呢!

  因此,搭訕著苦苦一笑道:“姑娘真會說笑話,不知姑娘芳駕光臨,有何見教?”

  “對。”銀衣女郎俏眉上掀道:“這才是正題。”

  常玉嵐道:“既然如此,請明白的說吧!”

  銀衣女郎忽然收起笑容,竟從腰際一個十分精緻的錦囊之中,取出一個摺疊的白紙出來。

  那白紙一折四疊,十分整齊。

  她徐徐展開在昏黃燈光的桌面之上,才對常玉嵐道:“請過來,這兒有四位鼎鼎大名的人士,要請你指教指教。”

  常玉嵐不得不走過去。

  兩人幾乎是貼身而立,衣角摩裟,呼吸可聞。

  一股如蘭似麝的香氣,從那女郎身上透出,是女兒家特有的香氣,不是一般脂粉花露的檀香味道。

  常玉嵐一見那幅白紙上,原來是畫著四幀人像,只有面部的半身圖樣,是用筆描繪,畫工十分細膩,折成四折,每折一人。

  更令常玉嵐奇怪的是,所畫的人像非常神似,竟然是十年前的“四大公子”,而第一幀畫的就是自己,白色柬發,圓領白衫。

  銀衣女郎微微一笑道:“閣下,你該不陌生吧!”

  常玉嵐爽朗的道:“姑娘是明知還是故問?”

  銀衣女郎一雙俏眼凝視著常玉嵐,右手無名指輕輕點著紙上的圖形道:“十年來,閣下的風采依舊,不但不減當年,英氣更成熟了、挺發了,不愧是武林四大公子之首,實在令人仰慕。”

  常玉嵐不由臉上發燒,搖搖頭,藉著女郎說話之際,緩緩的走開了一步,道:“少年子弟江湖老,姑娘你太誇獎了,常某實在慚愧,半生潦倒,一事無成。”

  “你得了吧!”銀衣女朗朗聲道:“你還要怎樣?難道還想當皇上?”

  常玉嵐喟然一嘆道:“當年,在下與另三位,實在都豪情萬丈,而如今,滄海桑田,人事全非!”

  銀衣女郎忙道:“是呀!不知另外三位……”

  “這個……”

  常玉嵐原本不願與這女子多聊。

  然而,人的弱點是,大都喜愛懷念既往。

  對於十年前的舊事,歷歷如在眼前,尤其這圖形上的另外三人,與常玉嵐都有極大的淵源,極深刻的印象,更有說不盡的往事。

  因此,他又湊上前去,指著司馬駿的圖像道:“姑娘,這位翩翩佳公子司馬山莊當年的少莊主,而今已是雙目失明的出家人,當和尚古佛青燈十年了。”

  “哦。”銀衣女郎點頭道:“有些耳聞,的確是令人浩嘆。”

  常玉嵐又道:“這第二位‘黑衣無情刀’紀無情,十年不聞訊息,加上他曾經因家遭大變,引發了瘋癲之症,至今不知所蹤。”

  “原來是個瘋漢!”

  “不!”常玉嵐忙道:“有一個時期,他痰迷心竅,血氣所激,乃是由於氣急攻心,後來漸漸正常。”

  “反正是瘋過。”銀衣女郎立即用塗了蔻丹的兩個指頭,在紀無情圖像之上彈了一下。

  常玉嵐無限感慨的道:“只有探花沙無赦,如今世襲了回王……”

  “算啦!”銀衣女郎的紅唇一抿,有些不屑之色,搶著道:“當初不知你們這班武林人是怎麼想到的,一個化外野人,怎能列為四大公子,真是笑話!”

  常玉嵐忙道:“姑娘之言差矣!”

  “何差之有?”銀衣女郎滿臉的不服氣。

  常玉嵐道:“沙無赦乃回王的唯一繼承人,論文,御賜探花,論武功,不在常某之下,人品、風流倜儻,修為、品德,真是濁世佳公子,尤其是仁俠尚我作為,急人之難的風範……”

  “好啦!”銀衣女郎有些兒不耐的道:“恁他怎的,也免不了一身羶腥味,遍體牛羊騷,包管他一輩子討不到好老婆!”

  “嘿嘿!”常玉嵐笑了笑道:“婚姻十分美滿,沙兄的王妃,乃是回疆第一美人,人稱‘銅箏公主黑白合’耶律香兒,武功也是一流。”

  銀衣女郎道:“凡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彷彿人人都是三頭六臂。”

  常玉嵐道:“姑娘不是要問圖上的四個人嗎?我,是實話實說呀!”

  銀衣女郎道:“正經的你卻沒談。”

  “沒談?我都依所知說了呀!”

  “談談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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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談我?”

  “是呀!你自己。”

  “我?”常玉嵐搖搖頭道:“十年光陰等閒過,既無雄心壯志,也是乏善可陳,就這等庸庸碌碌,守著一片田園。”

  “那你跑到這兒來幹嘛?”

  “這個嘛……”

  常玉嵐沉吟了一下。

  他在沒弄清楚對方的來龍去脈以前,不願將自己追蹤“南海三妖”之事說出來。

  因此,他話鋒一轉道:“聊了半夜,對於姑娘你……”

  “瞧呀!”銀衣女郎露出一排白玉貝齒道:“我想你該問問我了。”

  常玉嵐料不到她竟如此回答,忙道:“姑娘的來歷一定非比尋常,假若能以相告,常某願聞其詳。”

  “無名之輩。”銀衣女郎笑著問道:“你聽說有個飛天銀狐沒有?”

  “飛天銀狐?”常玉嵐是從來沒聽說過,但是,江湖人有一個怪僻,也就是最忌別人說從來沒聽過這一個人。

  因為,那就表示他是“無名小卒”。

  常玉嵐沉吟了一下,忙道:“聽嗎……是……是好像……好像聽江湖朋友提起過,只是……”

  “不要吞吞吐吐了。”銀衣女郎立即笑了起來道:“諒來你從沒有聽說過,不要吱吱唔唔了,知之為知之,這有什麼奇怪。”

  常玉嵐打量一下對方道:“是,是。”

  銀衣女郎又道:“再問你,有一個人名叫阮溫玉,你聽說過沒有?”

  常玉嵐吟著:“阮溫玉?阮……”

  他搜盡枯腸,也想不起來武林之中有個“阮溫玉”,於是只好無語的搖搖頭。

  銀衣女郎面有得色道:“我就是阮溫玉,阮溫玉就是我。”

  “哦!”常玉嵐拱手道:“阮姑娘,阮姑娘,請問,阮姑娘適才所提到的‘飛天銀狐’?”

  阮溫玉笑得格格連聲,一面笑,一面道:“飛天銀狐就是阮溫玉,阮溫玉就是飛天銀狐,現在兩個人都在這兒。”

  常玉嵐雙眉一皺道:“姑娘就是‘飛天銀狐’阮溫玉?”

  阮溫玉笑道:“不像?”

  常玉嵐只好也跟著苦苦一笑道:“常言道,人如其名,可是,姑娘,你並不像一隻狐。”

  “哈哈哈……”

  飛天銀狐阮溫玉先是一陣嬌笑,笑聲久久不息,然後才道:“狐像什麼樣子,據說,凡是狐狸精不都是很美的嗎?是不是因為我不夠美?”

  她連說帶笑,把一個常玉嵐“急”得十分尷尬,急忙道:“哪兒的話,阮姑娘,我以為你聰慧過人,口才一流,不像是個狡猾的狐狸。”

  “不見得吧?”

  飛天銀狐一臉的甜蜜笑容,半真半假的又道:“初次見面,你的斷語可不要太早喲!”

  常玉嵐見她一味調皮,話總是轉不入正題,心忖:“自己原是要探聽她的來龍去脈,像這樣蘑菇下去,怎生得了,不如單刀直入……”

  想到此處,就正襟坐在床沿,朗聲道:“常某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飛天銀狐道:“有話請講,我雖是女兒身,卻不喜歡扭扭捏捏作態。”

  “好。”常玉嵐道:“同為武林一脈,我常家與各門派素有來往,不知姑娘可否將師承門派見告?”

  不料——

  飛天銀狐杏眼一掄道:“盤我的海底?”

  “不,不!”常玉嵐忙道:“我是想,說不定我常家與阮姑娘門派中有些淵源,最少也可能有些兒交情。”

  “那是不可能的。”飛天銀狐不加思索的十分篤定。

  常玉嵐道:“怎講?”

  飛天銀狐微笑道:“因為本門遠在雲南八貢山中,已經傳了三代,從未進入中原,我,是三代之中,唯一進入中原的叛徒。”

  “哦。”常玉嵐從神情中,知道阮溫玉的話不假,應了聲道:“那麼,姑娘此次進入中原,必有所為了,能否見告?”

  “不但可以,而且我今夜找上門來,就是要與你談論此事。”

  飛天銀狐口中說著,又取出“四大公子”的畫像來,對常玉嵐道:“沙無赦是回人對嗎?已經做了回疆王爺,算是登了基了。”

  常玉嵐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

  “好。”飛天銀狐雙手一分,將原本折成四格的最後一格“嘶”的一聲撕了下來。

  她似乎是用了功夫,十分整齊的把沙無赦的圖形撕下,就著油燈上燃燒起來。口中道:“這個就不談了。”

  常玉嵐不明就裡,問道:“阮姑娘……”

  飛天銀狐早又將第三格所圖的紀無情的圖撕下來,如法泡製,口中道:“既有神經病,又不知所終,這一個也就不談了。”

  常玉嵐對著飛天銀狐這種怪誕的動作,一時也想不起是何用意。

  而那飛天銀狐把手上所剩的紙中分為二,又已撕開,一面將司馬駿的像送近火苗道:“阿彌陀佛,瞎和尚,早點上西天吧!”

  說完,將最後四分之一畫著常玉嵐圖形的紙抖得格格作響,然後向常玉嵐道:“我別無選擇,這也算得是孽緣天定,時也,運也,命也!”

  常玉嵐不明白她的意思,笑著道:“姑娘的意思是……”

  飛天銀狐的臉上,有了令人迷惑的神色。

  她將手中的一幅畫像端詳的仔細看了個夠,然後又朝常玉嵐從頭到腳瞧個透,才道:“這畫匠的外型頗能傳神,只是氣魄的豪放、風度的瀟灑,都沒有畫出一半來,人,比畫的強多了。”

  常玉嵐被她看得有些兒不悅。

  因為,自己變成了“物件”了,好似任由她在評頭論足。

  常玉嵐不由道:“姑娘,對常某……”

  “我就要向你說明。”飛天銀狐阮溫玉一臉的嬌媚,幾分含情的搶著道:“我離開八貢山,來到中原,第一件事是要遍訪武林四大公子。”

  “哦!”常玉嵐急於知道她的企圖,所以追問道:“目的何在?”

  飛天銀狐出乎意外爽朗的道:“招親!”

  常玉嵐不由“嗤!”的聲笑了起來,先前的緊張一掃而空。

  因為,像飛天銀狐這等標緻荳蔻年華的女子,當然是有“婚姻”問題,武林之中,慕名求親,也不是稀罕的事。

  況且,飛天銀狐自己說自幼生長在多有樹木少有人煙的八貢山,年齡到了這個成熟的時期,進入中原尋找適當的配偶,是人之常情。

  四大公子名滿江湖,飛天銀狐選為對象,應該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

  常玉嵐之所以一掃先前緊張的心理,自認自己已經是有了家室的人,當然不是飛天銀狐的目標。

  所以,他笑了笑道:“原來阮姑娘為了終身大事而來,人之大倫,可惜……”

  飛天銀狐見常玉嵐頓了一頓,笑著道:“可惜?什麼可惜?”

  常玉嵐慢條斯理的道:“司馬駿不但成了盲人,而且出了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飛天銀狐道:“誰願嫁一個雙瞎無路的光頭禿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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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是!”常玉嵐接著道:“沙探花嘛!不但已經世襲了回王爺遠在回疆大漠,更已與耶律香兒完婚生子,這……不然……”

  “算了!”飛天銀狐道:“不然我也不會選他,大漠風沙,簡直令人受不了,成年吃牛羊肉,喝羊酪,一身的羊糞臭,咯咯……”

  她笑得十分天真,髮鬢邊的翠凰頭飾抖動不已。

  “紀無情!”常玉嵐偏著頭道:“其實,紀無情卻是個理想人選,論門第,他是南陽世家,論功夫,他的無情刀法出神入化……”

  “咦?”飛天銀狐奇怪的道:“你不是說他曾得過瘋癲症嗎?”

  常玉嵐點點頭道:“過去是患過怪症,最糟的是,十年沒有他的音訊。”

  飛天銀狐見常玉嵐目視遠處,十分神往,分明對“黑衣無情刀”紀無情懷念至極,忙道:“你說我會嫁給一個瘋子,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嗎?”

  常玉嵐不住的點頭道:“說得是,所以嘛!四大公子而今滄海桑田,都不能夠令姑娘滿意了,這實在是人世之間一大憾事。”

  “不!”飛天銀狐滿面堆笑道:“閣下只說了三個,還有一位呢?”

  “我?”常玉嵐不由仰天一笑道:“哈哈!還有一個就是在下呀!”

  “那……”

  飛天銀狐說了一個“那”字,把尾音拖得長長的,眯著一雙眼,睇視著常玉嵐。

  常玉嵐忙道:“姑娘真會開玩笑,在下是已有家室之人,姑娘,此乃人盡皆知之事,退一步來說,即使在下未曾婚配,一介曠夫,怎敢有附龍攀鳳之想。”

  不料——

  飛天銀狐並不放鬆,反而臉色一正,十分嚴肅的道:“可是,我就選中了你。”

  常玉嵐見她十分認真,並不是玩笑話。

  然而,常玉嵐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以為是聽錯了。

  因此,他也正色道:“姑娘,你……你是不是弄錯了?”

  飛天銀狐道:“沒有,我一點也沒弄錯,常玉嵐,你聽仔細了,我踏入中原的第一步,第一天,就發誓要在四大公子之中,選一個合籍雙修的夥伴。”

  常玉嵐見她越說越認真,不由道:“這是你的事,而我常玉嵐……”

  “常玉嵐是第一人選!”飛天銀狐道:“也是最後一個人選!”

  常玉嵐冷冷的道:“只怕姑娘,你的這個選擇是錯誤的,會徹底的失望。”

  飛天銀狐陡然站了起來,娥眉上挑道:“飛天銀狐想到的事,一定要做到。”

  常玉嵐仍然正襟而坐道:“這樁事可能會有意外。”

  “怎見得?”

  “因為這種事要兩廂情願。”

  “你不願意?”

  “不是不肯,而是事實上無法答應。”

  “你是說你已有了妻室?”

  “對。”

  “我不計較名分。”

  “我計較。”

  “你計較什麼?”

  “愛情是摻不進沙子的,愛的心底,容不得第三者侵入。”

  “我不一定在乎愛不愛。”

  “我在乎。”

  “常玉嵐,你……”

  “我有我的一定之規!”

  “唉!”

  飛天銀狐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假若我把我的苦衷說明,你可以考慮嗎?”

  常玉嵐道:“或許你有苦衷,但是,我不能改變我的意志,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飛天銀狐幽然喟嘆道:“唉!那就是說,你一點同情之心也沒有?連聽我訴說也不願意?”

  “我可以聽你傾吐你的苦衷。”常玉嵐道:“事情說出來,總比悶在心裡強,但是,我不能因同情你而委屈我自己。”

  飛天銀狐卻道:“這件事對你也有莫大的好處。”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我目前活得很滿足,並不希望有什麼好處。”

  飛天銀狐進一步的道:“若是能增進你的武功修為的事呢?”

  誰料飛天銀狐衝口道:“一點不錯,實說了吧!我承受了本門傳下來一冊秘籍,上載有一項失傳五百年的功夫,就叫做‘龍鳳爭輝’的稀世絕學,一定要男女二人同修苦練,而且都要天賦異秉,功夫已到人體極限的夫婦,才有練成的希望,所以……”

  “夠了!”常玉嵐實不願聽下去,也無心聽下去,一面搖手道:“姑娘,常某不夠資格,也無意於你所說的龍鳳爭輝什麼的,天將黎明,請你回房安歇吧!”

  飛天銀狐道:“你真的無動於衷?”

  常玉嵐搖頭道:“你不要疑惑!”

  飛天銀狐又道:“你不後悔?”

  常玉嵐道:“放心,在下毫不後悔!”

  飛天銀狐道:“你是趕我走?”

  常玉嵐道:“是請。”

  “好。”飛天銀狐應了聲,起身向房間口走去,口中道:“你一定會後悔的。”

  常玉嵐見飛天銀狐已有了去意,而且真一步步走向房門口,不願再與她在口頭上磨牙,只盼著她早早離開。

  因此,不回答她的話,一面起身送客,一面口中道:“恕不遠送,姑娘晚……”

  晚安的“安”字尚未出口。

  料不到昏黃的燈光之下,銀色影子忽的一閃。

  “啊!”短促的一聲驚呼。

  常玉嵐的人如同呆了一般,漸漸的“軟”了下來,終於,像一堆揉好的面,軟綿綿的倒在飛天銀狐伸出的手臂彎裡。

  “嘿嘿嘿……”

  飛天銀狐不由冷冷發笑,低聲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會後悔的。”

  焦黃的窗紙上,已露出了黎明的曙光。

  遠處,幾聲雞啼。

  雄雞,已經唱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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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第 八 章 北刀官渡救友人

  三月,正是鶯飛草長的時候。

  沿著淝水滾滾的河岸,一邊是滔滔的河水,一邊是迎風而舞,高可齊人的蘆葦。

  雖然不是盛夏,由於鵝卵石疊成的河堤,被太陽曬得發熱,加上幹得發黑寬寬的蘆葦葉也反射出熱氣,走在堤上悶熱勁兒,也很難當。

  已是過午時分。

  河堤上一行人悶聲不響的趕路。

  一匹高頭大馬在前,江上碧還是披著披風。

  二十餘個黃衣漢子,一步步的緊跟在後,草鞋踏在石塊上面,腳步聲細碎的響著。

  一乘青幔小轎,轎簾垂下來,看不見轎子裡坐的是何許人也。

  最後壓陣的,那匹“烏雲蓋雪”鞍上,坐著個神采飛揚的“飛天銀狐”阮溫玉。

  阮溫玉手搭涼棚,極目遠視。

  正好,這時江上碧策轉馬頭,從最前端跑到最後面來,馬上拱手道:“門主,這兒離宿頭遠有四十里左右,最少是兩個時辰以後才能趕到,前面有個野店,名叫‘官渡’,若是憩息,是最佳之處,有野山茶喝。”

  飛天銀狐道:“我正想歇息一下喝杯茶。”

  江上碧道:“這就是了。”

  說完,她馬上一勒韁繩,策馬而前,朗聲道:“在官渡歇腳!”

  語落,抖韁一緊,那馬放開四蹄,絕塵而前。

  官渡是淝水的渡口之一,南來北往的商客,要渡淝河,大都在這兒歇腳。

  離渡船碼頭不遠,一排半茅草半竹編的店面,沒有樓,但是一連五大間的房舍,正中一大間卻是撐離地面五尺多高搭建的。

  遠遠望去,高出不少,像是樓房,而卻並不是樓,不過,門前搭著七層木梯似的寬階梯而已。

  這時已是未牌時候。

  該要過渡的客人,早已過渡。

  過渡的客人已過,這野店就冷清了。

  因為那時行旅客商,講的是“趕行頭”,“官渡”只是一個中間的休息站,既無市集,也無街道,有的是遠處幾個莊院。

  這唯一的一間客店,只有錯過宿頭的人,或者在這裡住上一夜,不然,就是供給歇腳的茶飯,或是“打尖”的小吃。

  野店冷清得很。

  一個長滿了禿瘡的店小二,正靠在櫃檯外面一張木靠椅上打盹兒。

  江上碧的坐下馬被她猛的收韁勒繩,前蹄人立,發出一聲長嘶。

  “唏……”

  癩子店小二陡然驚醒,連眼睛都沒睜開,糊裡糊塗的叫道:“誰?誰?”

  江上碧不由好笑道:“誰?財神爺到了。”

  店小二這才看出不是做夢,揉揉眼睛,跑下木梯台階,一面接過馬韁繩,一面道:“女客官,下馬吧!我給你老人家拴好馬。”

  江上碧笑道:“後面還有二三十口子,快準備好菜,馬我自己來管。”

  店家一聽忙道:“哦,那就勞女客人你自己的駕啦!”

  店家尚末端整好茶。

  二十餘個漢子,一頂小轎,還有“飛天銀狐”阮溫玉已經到了。

  江上碧迎下木階,吩咐道:“留四個人看好轎子,其餘的進屋內喝茶吃點心,半個時辰以後趕路。”

  “不用留人看守轎子。”

  飛天銀狐揮揮手說著。

  “這……”

  江上碧低聲道:“門主,這人不好逗,他的功力已可自己運功解穴。”

  “哈哈!”飛天銀狐仰天而笑道:“除非他是大羅神仙,他想運功,恐怕非我幫忙不可,因為我乃用本門獨特的指法點穴,放心,要他們都放心大膽的進來歇著。”

  “是。”江上碧應著。

  飛天銀狐又吩咐道:“不過要讓他們把轎子抬到樹蔭之下,免得曬壞啦!”

  “是!”江上碧神秘的一笑又道:“門主的心……”

  “我的心?怎樣?”

  “好……好慈悲喲!”

  江上碧笑了。

  飛天銀狐也笑了。

  日影有些偏西。

  江上碧站起來道:“門主,此刻太陽偏西,不會那麼熱了,趕路到掌燈時分,正好是宿頭。”

  店小二這時已送上幾大壺熱茶,外加一些點心、糯米等粗食,還有幾盤的花生。

  飛天銀狐與江上碧一桌,只喝著那粗瓦碗的野山茶。

  而那二十餘個黃衣大漢卻要店小二弄來一大罐甜米酒,大碗的喝著,有的還吆喝著喝著酒猜起拳來。

  片刻——

  堤外忽然傳來一陣咿呀之聲,似乎有些動靜。

  江上碧凝神而聽,招招手叫店小二過來道:“店家,你們這碼頭上有船嗎?”

  隔著一道堤,還繞著一片蘆葦灘地,遠遠的可以看到碼頭上伸出的一個木樁,上面掛著一盞被風吹雨淋破了的竹燈籠。

  這是碼頭上的標記,雖然是竹燈籠,可沒有點過油芯,也沒點過蠟燭,算是小河碼頭的標誌而已。

  店家聞言,指指那個隨風晃來擺去的竹燈籠道:“對,碼頭有,船隻是個破爛貨,一天最多擺兩個來回,這晚,船上連擺渡的李老爹也回家去了,哪來的人撐船?”

  江上碧道:“你聽這不是撐船的聲音嗎?”

  “咦?”店小二側耳細聽。

  “咿呀”之聲真的沒有了。

  店小二笑笑道:“女官人,你……”

  他的話沒落音,一個碩大的人影,已從碼頭上分開蘆葦,大步踏上堤岸。

  真的有人劃著小船而來。

  這人有些兒怪異,一身深黑色的寬大衣衫,寬的有些過分,因為腰間一不紮帶、二不緊繩,更加顯得拖拖拉拉的,彷彿是用寬大的布繞在身上。

  來人的頭髮像亂草堆,從頭到肩,散披著,而且由鬢角到下巴的絡腮鬍子,從來沒有修過,繞了個滿臉。

  臉上除了一雙精光的眼神之外,分不出五官來。

  江上碧一見,低聲對飛天銀狐道:“門主,來的這個點子,看來路道不正,防著些兒!”

  飛天銀狐道:“你認識?”

  江上碧搖頭道:“不認識,只是覺得有些怪。”

  “嗤!”飛天銀狐笑道:“怪他的,與我們何關?”

  江上碧道:“門主,江湖上的事很難講,小心一些兒總是比較好,我要他們看好轎子。”

  說著,揮揮手對正在喝酒的黃衣漢子大聲喝道:“別只顧著在喝酒,派兩個人出去看守著轎子。”

  黃衣大漢立刻有兩個人離坐而起,連縱帶躍,跑到樹蔭之下停的轎子之前,有一個掀開轎門上掛的布簾子看了一下,大聲道:“堡主,原封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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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江上碧大聲道:“不管動不動,你們倆守在那兒。”

  碼頭上走過來的黑衣怪人,恰巧走過轎子之前,不經意的,已看出轎子裡面的人。

  他不由愣了一下。

  然而,他也不過是愣了一下而已,大踏步走進店來,從寬大的布袍中,摘下一個大酒葫蘆,另手心裡放了幾塊碎銀子,雙手伸向店小二。

  店小二道:“客官,打酒?”

  黑衣怪人並沒開口,只把頭點了一點。

  店小二收了銀子,裝滿了一葫蘆酒交給那個怪人,口中嘀咕道:“是個啞巴。”

  黑衣怪人接過葫蘆,又塞進袍角裡去,大步下了木梯台階。

  誰知——

  黑衣怪人走過那小轎之際。

  突然——

  “啊!”

  “哦——”

  兩聲慘叫!

  一溜寒光。

  黑衣怪人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甚至,連什麼兵器也沒看清,已將兩個黃衣大漢擺平在地上。

  兩個屍身倒地,都是開膛破肚,血濺四處,肚腸外流。

  好快的動作。

  黑衣怪人一手掀開轎簾,一手抓著轎內的常玉嵐,反身背起,一不跑,二不躍,大跨步向河堤走去。

  “可惡!”

  在一片驚呼與吆喝聲中。

  銀影一閃,悄無聲息的落在堤岸之上,攔住了黑衣怪人的去路。

  “好快的刀法!”飛天銀狐冷森林的攔在當前,一雙眼不怒而威。

  黑衣怪人比飛天銀狐更為冷漠的道:“哼!既然知道我的刀快,那就閃過一邊!”

  “可以!”飛天銀狐冷笑了。

  她的冷笑如同九秋嚴霜,冷冰冰的,是真的冷笑,那冷笑好比一柄白森森的小刀,令人不寒而慄。

  黑衣怪人道:“那就閃開!”

  飛天銀狐並未閃開,卻道:“留下閣下你的高名上姓,應該可以吧?”

  黑衣怪人的雙目在發須一愣道:“沒名沒姓!”

  “咯咯咯咯!”飛天銀狐打了個哈哈,嬌笑了幾聲道:“人有名,樹有影,哪有個無名無姓的!”

  黑衣怪人背著常玉嵐,不耐久站,而且,這時江上碧與二十餘個黃衣大漢,都已圍攏了來。

  他急欲離開現場。

  因此,沉聲喝道:“恨海狂蛟!”

  說完,一矮身,就待越過飛天銀狐,向碼頭上奔去。

  “想走?”

  飛天銀狐早已看出,腳下微移,斜飄七尺,一揚手中短鞭,又阻止了他的去路。

  恨海狂蛟去勢被阻,不由勃然大怒,狂嘯一聲,陡的後退三步,忽然一式“魚躍龍騰”,背著個魁梧的常玉嵐,平地上起丈餘,斜射而起。

  這身法奇特,顯見功力至高。

  飛天銀狐嬌呼了聲:“好身法!”

  她的人也如影隨形,跟蹤而起。

  恨海狂蛟人在虛空,雙腳互碰,借力使勁,已射出六七丈外,落在碎石雜草的河岸荒地上。

  “哼!哼哼!”

  冷哼聲中,飛天銀狐的人,也尾隨而至。

  她一不怒吼,二不生嗔,卻道:“以閣下的修為,應當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也就是說,必然是有名人焉,為何連個姓名也不留,難道說我這個朋友,不值得閣下你一交嗎?”

  “朋友?”恨海狂蛟冷冷的,忽然仰天長嘯一聲,頭也不回,大步向碼頭走去。

  “站住!”

  這時,尾隨而來的江上碧,大喝一聲,搶在前面,手中劍橫在身前,接著道:“咱們門主給你臉你不要臉,想走,除非留下命來!”

  恨海狂蛟瞄了江上碧一眼,立刻又把冷冷的目光收回,一言不發,橫向左側。

  看樣子,似乎是不想理會江上碧。

  江上碧哪肯放鬆,長劍一掄,叫道:“還兩條命來!”

  此刻——

  那群黃衣漢子也已圍了上來。

  他們沒等江上碧開口發號施令,各仗彎刀,蜂擁而上,二十餘人齊向恨海狂蛟撲上,二十餘柄彎刀,像是刀山一般,劈頭蓋臉招呼。

  “找死!”

  恨海狂蛟背著個常玉嵐,十分不便。

  然而,他一手挽著常玉嵐的腰帶,另隻手伸在寬大的黑袍內一摔。

  寒光一抹,形如驚虹。

  “啊——”

  “哎——喲!”

  一連幾聲慘叫。

  二十餘個黃衣漢子,立刻像炸開了一般,又像滾油鍋裡投下一瓢水。

  被傷的竟有五六個。

  沒受傷的忙不迭向後退出丈餘。

  江上碧勃然大怒,揚劍而前,一招“七步連環”,颯颯劍風之中,一連攻出九劍二十七式。

  恨海狂蛟並不還手,只是向碼頭方向閃去。

  不知何時,他的刀,又已隱入寬大的黑袍之內。

  江上碧九招完全落空,氣惱可知。

  她不顧封避,一味搶攻。

  “江堡主!”飛天銀狐阮溫玉面對這等生死搏鬥,以及常玉嵐被人搶走,似乎無動於衷,十分沉穩、十分冷靜的嬌呼道:“住手!”

  江上碧雖然聞聲撤招,退到飛天銀狐身側,雙目疑惑的道:“門主……”

  飛天銀狐揮揮手中的短鞭,阻止了江上碧的話,施施然上前,對恨海狂蛟道:“閣下為何如此呢?”

  恨海狂蛟不解的道:“你?你指的是什麼?”

  飛天銀狐一雙俏眼,並不看恨海狂蛟,手中短鞭卻指著地上躺著的幾個受傷者道:“閣下不過半招,就留下這些怪像,令人折服!”

  恨海狂蛟冷冷一笑道:“他們可說是自不量力,在我,牛刀小試!”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43
三十九

  他很狂,背著一個人,強敵當前,處於危險的被圍形勢,依舊豪氣干雲。

  飛天銀狐並不以為懺,反而矯笑道:“的確,閣下所說,的確是事實。”

  恨海狂蛟見對方完全沒有打鬥之意,又道:“你們擄去的這個人,是我的朋友,所以……”

  不等他的話說完,飛天銀狐問道:“你的朋友?你說得出他的姓名家世嗎?”

  “當然可以。”恨海狂蛟道:“常玉嵐,金陵世家的二公子,現在司馬山莊的桃花令主。”

  “對!”飛天銀狐道:“完全正確!”

  恨海狂蛟道:“那麼,請你們不要糾纏,我可以走了吧?”

  “慢點!”飛天銀狐口中阻止,但依舊若無其事的道:“閣下能與常玉嵐論交,當然也是大名鼎鼎的不凡之人了?”

  “我已說過,恨海狂蛟!”

  “只是這些?”

  “還不夠嗎?”

  “不是不夠,是我從來沒聽說過中原武林有個恨海狂蛟。”

  “那就怪我是無名卒,這該可以吧?”

  “閣下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此話怎講?”

  “哈哈!哈哈哈哈……”

  飛天銀狐仰天而笑,忽然一改適才十分悠閒的神情,粉面一正,雙目逼視著恨海狂蛟,朗聲道:“我問你,你與江上碧有何淵源?”

  此言一出——

  恨海狂蛟不由一愣,連一邊的江上碧也不由大吃一驚。

  因為,突然話題一轉,太過令人意外了。

  恨海狂蛟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飛天銀狐道:“這正是我要問你的。”

  恨海狂蛟道:“問我什麼?”

  飛天銀狐道:“憑你閣下的刀法既奇又快、既狠又準,慢說一個江上碧,就是十個八個,也不能在你的刀下逃命,閣下不但不還招施狠,反而把刀收了起來?這……這是為了什麼?”

  他這一問,可以說正是抓到了癢處。

  恨海狂蛟一時為之語塞,吱晤了一下才道:“這……這個嘛……你……你管得著嗎?”

  飛天銀狐淡淡一笑道:“我是管不著,不過,閣下應該與我們的江堡主有些淵源,我想,是不會錯的。”

  江上碧此刻,也不由沉吟了一下,她仔細的打量這個自稱為“恨海狂蛟”的黑衣怪人。

  她猶豫起來。

  因為,在她記憶之中,的確沒有這麼一位相識之人,尤其是功力修為方面。

  狂人堡江氏兄妹,原本不在江湖上行走,哥哥江上寒有時還不免在江湖上露面,至於江上碧,難得遊走江湖,更加的少有結交。

  她此時搜盡枯腸,去找回記憶,她甚至把所有與狂人堡有過來往的朋友……

  忽然——

  她飄身上前,揚劍指著“恨海狂蛟”,朗聲道:“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

  飛天銀狐道:“哦?他是誰?”

  恨海狂蛟沉聲道:“想什麼?在下根本不認識你!”

  不料,江上碧高聲道:“你是黑衣無情刀,紀無情,是不是?”

  恨海狂蛟不由一愣。

  飛天銀狐更加大吃一驚,奇怪的道:“你看錯沒有?紀無情是四大公子之一,他怎會……”

  “沒錯。”江上碧大聲道:“我從狂人堡的‘狂’字上想起來的,當年紀無情得瘋狂症的時候,就是這等模樣,除了衣衫寬大之外,完全一樣。”

  “嘿嘿!”飛天銀狐阮溫玉冷笑一聲道:“不管你是不是紀無情,既然有四大公子的嫌疑,本門主就不放過你。”

  她說時,手中短鞭微微抬起。

  恨海狂蛟已看出對方有動手相搏之意,而且他早已看出飛天銀狐的功力必有過人這處,因為,她那沉穩的神情,加上一雙眸子內閃放的異樣光芒,足可看出她不是弱者。

  論功夫,恨海狂蛟自料不在一般高手之下,尤其十年的潛修,把各門各派的絕招,都已揣摸了一個夠。

  依據所揣摸的對象,化入自己刀法之內,自是高人一等。

  因此,他淡淡一笑道:“準備較量較量?”

  飛天銀狐也冷笑道:“正有此意,我想,哼哼!你,你不會打退堂鼓吧?”

  “當然奉陪。”恨海狂蛟道:“動手之前,我有一點不明之處。”

  “哦!”飛天銀狐道:“快點問吧!不然,這一輩子可能沒有機會了!”

  她的話好狂,也就是說凡是與她動手的人,都沒活的機會。

  “未必!”恨海狂蛟也是人如其名,狂得也可以,他微微一笑才道:“你與武林四大公子有何仇恨?”

  飛天銀狐道:“談不上仇,更說不上恨。”

  恨海狂蛟道:“為何聽到四大公子,就非要置於死地不可?”

  飛天銀狐道:“這是我的事,說穿了,是別人管不到的事。”

  恨海狂蛟道:“假若我真是四大公子之一呢?”

  飛天銀狐狡詐的略一沉吟道:“那……那你可以問。”

  “阿彌陀佛!”

  忽然——

  一聲佛號,從碼頭方向傳來。

  音落,人到。

  一個雙目失明的出家人僧衣飄飄,已到了就地,口中道:“難道,四大公子都該死嗎?”

  江上碧一見,湊上半步,低聲對飛天銀狐道:“門主,司馬駿!

  他是……”

  飛天銀狐笑道:“什麼司馬駿,你沒看見,是一個雙瞎無路的瞎和尚嗎?”

  無我和尚並不生嗔,朗聲道:“女施主說的不錯,司馬駿早已死了,貧僧乃是釋無我!”

  他說完,大步跨近恨海狂蛟,單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紀施主,別來無恙!”

  恨海狂蛟不由一愕道:“司馬……無我大師!你?”

  “貧僧稽首。”無我和尚打了個問訊,又道:“紀無情,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據貧僧所知,你的個性爽朗耿直,為何變成這等模樣?”

  恨海狂蛟道:“什麼模樣?”

  他料定雙目失明的無我,看不見自己的模樣,因此才有這一問。

  不料,無我和尚道:“貧僧看不見你的外型變化,但是,從你的聲音中,可以斷定你是紀無情。”

  原來。紀無情與常玉嵐說話,是存心壓啞嗓門,而今,他與飛天銀狐說話,沒有了顧忌,而且,話說的多,一定有破綻。

  盲目之人,對音感特別敏銳,所以,無我一語道破。

  紀無情有些尷尬的道:“你是胡亂揣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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