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紀無情啊了一聲道:“他們也是來探望無名老人?”
“不錯,這也是最近幾個月的事,因為他們從前並不知道無名老人住在這裡。”
紀無情雖然心里納悶,卻不敢再問,以免受到東方霞的叱責,只好緊跟著繼續前進。
不久便來到山下,一道寬約兩丈的溪流,流水潺潺,橫亙面前。
溪流兩側,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夾岸垂楊,一道微拱的木橋,跨溪通到對面。對面是青石鋪成的小徑,兩旁仍是整齊的垂楊。
過橋後約莫前進一箭之遙,便是一排濃密的竹籬,那竹籬高有丈餘,人在籬外,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景物。
籬門虛俺著,東方霞推門而入,便有一名白髮蒼蒼但卻紅光滿面的魁梧老人迎了上來,低聲問道:“他們來了麼?”
東方霞回頭道:“你們快上前見禮!”
紀無情越前幾步,心想這老者必是無名老人,當即深施一禮,肅容說道:“晚輩紀無情叩見老前輩!”
無我和尚也隨後打個稽首道:“小僧無我,拜見大施主!”
白髮老人忙道:“見了老夫,用不著這大禮數!”
東方霞低聲道:“老爺子還沒要歇麼?”
白髮老人道:“方才還和陸知府王縣令馬巡檢等人談得很高興,現在不知安歇沒有,大姐,你帶他們先到客廳去,兄弟進去看看!”
紀無情這才知道白髮老者並非無名老人。
他偷偷環顧了四下一眼,只見眼前的房舍,雖然俱是木柱茅屋,但卻前後數進,且四周都是數丈高的垂楊,整個數進茅舍,幾乎全籠罩在柳蔭之中,若不到近前,根本不可能發現這裡竟有人家。這一切既不像富貴人家的山莊別業,也不似鄉下人家田園農舍。
只聽東方霞道:“再隨老身來吧!”
繞過第一進茅舍,後面又是一個院落,右首一間敞廳內正亮著燈火。
紀無情隨東方霞進入敞廳後,只見裡面竹椅上坐著一個全身黑衣面目姣好的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一見東方霞等三人進入,站起身來道:“東方大姐,就是他們兩個麼?”
東方霞點點頭,一面交代紀無情和無我和尚道:“見過周姑姑!”
無我和尚和紀無情連忙向中年婦人見禮。
中年婦人道:“東方大姐,你去休息吧,這兩人交給我!”
東方霞道:“那就有勞周大妹子了。”
又向紀無情無我和尚道:“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吧,以後的事,只有周姑姑安排。”
東方霞走後,中年婦人向兩人端詳了好一陣,才問紀無情道:“你大概就是南陽世家的紀公子了?”
紀無情肅容答道:“晚輩正是。”
中年婦人神色間似是剎那間頗為黯然,許久,才又問道:“聽說你和金陵世家的常三公子是好友,對麼?”
紀無情心頭一震,苦苦笑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當時彼此門第相當,相處又頗投緣,的確交情莫逆,共同度過一段美好時光。”
“現在呢?”
“現在他身為司馬山莊莊主,坐擁嬌妻,又是武林共尊的桃花令主,而晚輩只是一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彼此身份地位相差懸殊,哪裡再敢高攀。”
“用不著自暴自棄,依我看你的前途,說不定還大有可為。”
她頓了一頓,忽然語氣帶些激動的問道:“常玉嵐的妻子藍秀,你可見過?”
紀無情心頭又是一震,中年婦人為何忽然問起藍秀來?而且神色間又是那樣激動,那樣關切,顯然她和藍秀之間的關係大不平凡,又頗耐人尋味。
“晚輩自然見過,她和常三公子婚前見過,婚後也見過。”
“他們是否感情很好?藍秀婚後是不是生活得很愉快?”
“藍秀婚前是桃花仙子,婚後是司馬山莊女主人,錦衣玉食,一呼百諾,又怎會不愉快呢。”
“那就好,我也略略放心了。”
“周姑姑!”紀無情兩眼直眨的訝然問道:“你如此關心藍秀,看來不但和她認識,而且……”
中年婦人淒然一笑,截住紀無情未完之話道:“紀公子別胡思亂想,十幾年前,我確曾和她很熟,不過那終究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她跟我早就不通音信,也許在她心目中,早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
“周姑姑,晚輩看得出你和藍秀的關係必不尋常,你可否對晚輩說明,等晚輩下次再見到藍秀時,也好當面對她有所交待?”
中年婦人神色恢復了平靜,微微一笑道:“不必了,我想再跟這位小師父講幾句話。”
無我和尚單掌立胸,打一稽首道:“小僧乃出家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女施主有什麼好問的。”
中年婦人道:“我不過想隨便問問,小師父若是不肯,就用不著問了,不過,據我觀察,小師父塵凡之心未泯,必不可能永為佛門中人。”
無我和尚似是被中年婦人幾句話打動心坎,頓了一頓道:“也好,女施主就請問吧,只要小僧知道,必定據實奉告。”
中年婦人略一沉吟,問道:“你可是十年前司馬山莊的少莊主司馬駿?”
無我和尚漠然一笑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往事如過眼雲煙,現在小僧法名無我。”
“你對司馬山莊可還有眷念之意?”
“出家人四大皆空,司馬山莊早已有了新的主人,小僧又何苦心存妄念。”
“我看得出,這是你嘴上的話,內心未必如此。”
無我和尚似乎被激怒,高誦了一聲佛號道:“女施主這樣說話,未免太過分了!”
中年婦人不動聲色,再問道:“你認為當年令尊司馬長風,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無我和尚臉色一變,大聲道:“女施主這樣問話,教小僧如何回答?”
中年婦人卻並不放鬆,繼續說道:“當今之世,就數你和司馬長風最接近了,你對他的瞭解,也勝過任何人,我不問你,又問誰呢?”
無我和尚雙手合十,正色道:“子不言父過,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不管武林人物對先父批評如何,在小僧心目中,他老人家永遠是世上最好的人!”
在這剎那,中年婦人似乎也為之動容,長長嘆口氣道:“不管如何,小師父不失是位天性至孝之人,總算蒼天有眼。”
“從今以後,將對你的生命大有改變,此時天機不宜洩漏,待會兒見了老爺子後,他老人家自有安排。”
無我和尚聽出中年婦人的話,似是語含玄機,正在大感茫然之際,那先前的白髮老者卻大步進來道:“老爺子已經安歇了,交代明天再接見他們兩個,就請周大妹子也安排他們兩個休息吧!”
空山萬籟寂寂;
小橋流水潺潺。
連楹茅舍;
四野垂楊。
紀無情和無我和尚在這裡度過了一個寧靜的夜晚。
所謂寧靜,是指的此處遠離塵囂,夜裡,除門外小溪的流水聲和偶爾幾聲蟲鳴鳥啼,再也不聞其他音息。
不過在兩人的內心,反而越發寧靜不下,思潮起伏,輾轉反側,無名老人究竟是住什麼樣的人物?為什麼連公門中人都來朝拜他?
他召見他們兩人又是何用意?東方霞和他是什麼關係?中年婦人對他們所問的那番話是無意還是有心……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大亮,臥房門一響,中年婦人探頭說道:“你們起來盥洗吧,早餐已在外面擺好了。”
兩人披衣起床,來到臥房外面的敞屋,盥洗用具果然已經擺好,另外一張桌子,放著早餐。
兩人盥洗用餐過後,便有一名青衣小婢前來收拾餐具。
紀無情趁機問道:“姑娘,可有什麼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