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桃花花紅劍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2-24 13:54:3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4 25317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50
八十

  “那太好了,只是這種度量,女人往往沒有,你可能也不例外。”

  “你說說看!”

  “我要你把丈夫獻出來,歸我所有,如果你不肯答應,咱們兩人共有一個丈夫也可以,你年紀比我大,我敬你為姐姐。”

  藍秀不怒反笑,淡淡說道:“阮姑娘,天下男人,車載斗量,憑你的條件,選什麼樣的乘龍快婿都不難,為什麼偏偏看上一個有了妻室的人?又為什麼偏偏要搶奪別人的丈夫?”

  阮溫玉笑道:“這一點小妹必須詳加解釋,小妹久聞中原武林有三大公子,加上回疆的沙無赦,合稱四大公子,而小妹幼時就被一位算命先生算定,將來終身欲得幸福,必定在四大公子中擇一而嫁,小妹現在已二十三歲了,對終身大事,哪能不急。”

  “原來是這麼回事,阮姑娘為什麼偏偏選中外子呢?”

  “小妹並非故意和你常夫人過不去,而是不得不如此。”

  “真的嗎?我倒很想聽聽是什麼道理?”

  “很簡單,事實擺在眼前,以目前的四大公子來說,沙無赦遠在大漠回疆,而且我也不習慣在沙漠裡討生活。”

  “那麼除去外子,還有兩位,據我所知,他們至今還是孤家寡人。”

  阮溫玉格格笑道:“常夫人真會說笑話,司馬駿已經做了和尚,而且雙目盡盲,和尚可有娶妻的道理嗎?那可能是你們中原的規矩,即使他能棄僧還俗,小妹也不可能嫁給一個盲人。”

  “還有一位紀無情。”

  “紀無情早已得了瘋癲之症,蓬首垢面,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小妹曾在官渡見過他,那副德性只怕誰見了也會討厭。”

  藍秀愣了一愣道:“你說的不對,我前些天在蒙城也見過他,他衣著整齊,儀表出眾,和十年前初見他時並沒什麼兩樣。”

  阮溫玉緊蹙蛾眉道:“不可能吧!常夫人是否認錯了人?”

  藍秀道:“他和外子是生死知交,十年前我也見過他多次,怎會認錯了人。”

  阮溫玉撇了撇櫻唇道:“想不到常夫人還有騙死人不償命的本領,實對你說,常玉嵐就是被紀無情和司馬駿在我手中搶走的,看紀無情當時那蓬首垢面的模樣,即使打扮起來也絕不是什麼一表人才。”

  “阮姑娘可是打不過他們兩人?”

  “那也不見得,雖然他們兩人身手都很高,可也沒放在我的眼裡,我是故意讓他們把常玉嵐帶走的。”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他們救不活常玉嵐,必須再把人還給我,讓他們自己折騰一陣再來求我,在我來說,不是更有面子嗎?”

  “他們可曾把外子交給你?”

  阮溫玉面現悲傷之色,一跺腳道:“那兩個混帳東西,實在可惡,他們本意是想救常玉嵐,不想卻害了常玉嵐。”

  “凡是中了‘五陰九玄掌’的人,最多能活一個月,常玉嵐的傷勢,算來已經有二十天左右了,若再不解救,必死無疑,常夫人,小妹剛才說是特地來救他的,你該相信了吧?”

  藍秀黯然一嘆道:“可是他並沒回來。”

  阮溫玉焦慮無比的道:“糟啦!看來在官渡我真不該讓他們把常玉嵐帶走,這一來,不但你要守寡,連小妹我也要跟著守寡。”

  只聽江上碧低聲道:“門主,屬下在常三公子被搶走後,曾在由蒙城到鳳台的路上,遇見過紀無情和司馬駿,他們曾說常三公子已經死了。”

  阮溫玉頓時臉色怪變,急急責問道:“發生這樣不幸大事,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江上碧吶吶答道:“屬下因為怕門主傷心,所以一直不敢講,同時又覺得他們的話不一定靠得住,說不定是在故意騙我。”

  阮溫玉呆了半晌,忽然冷笑道:“不錯,他們是在騙你,那時常玉嵐中掌才不過幾天,他內功深厚,不可能那麼快就死的,只是拖到現在,也實在差不多了,江堡主,我奇怪他們當時為什麼不擄走你?”

  “屬下一直沒對門主講,紀無情當年在司馬長風的安排下曾做過狂人堡主,屬下對他也有過照顧,上次在官渡他不對屬下下手,相信門主該看得出來其中必有原因?”

  “難怪當時我也覺得有些可疑。”阮溫玉忽然眸子一轉:“江堡主,既然紀無情曾做過狂人堡主,你一定見過他的本來面目,他到底長的好不好看。”

  “當年司馬長風把舍下取名狂人堡,又安排紀無情擔任狂人堡主,可知那時紀無情已經得了瘋癲之症了,不過他若真能把自己好好修飾一番,一定也很英俊瀟灑。”

  阮溫玉哦了一聲道:“那我倒想找機會看看他。”

  江上碧搖搖頭道:“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屬下十多年來,只有最近才碰到他。”

  阮溫玉不以為然,道:“你僅僅幾天光景,就連番見到他兩次,還說的什麼可遇而不可求。”

  藍秀道:“是否阮姑娘見到紀無情後,就對他芳心有屬了?”

  阮溫玉神秘的一笑,搖搖頭道:“那可不一定,我還要比較比較,小妹想見紀無情的目的,主要是想向他查出常玉嵐的下落,以便解救他的掌毒,若常玉嵐真的已死,那就什麼都別提了。”

  藍秀道:“難得阮姑娘對外子如此關心,我在這裡先謝過了,現在該把這事放在一邊,等外子真的生還再說,我這裡馬上吩咐備酒,款待各位。”

  只聽塞外三凶的老大青面韋陀白君天冷哼一聲道:“說的倒可輕鬆,白某人豈是要你們司馬山莊備酒款待的。”

  藍秀冷冷瞥了一眼道:“這位可是塞外的青面韋陀白大當家的?如果尊駕不吃酒就走,本莊也並不勉強,你請吧!”

  白君天兩隻銅鈴般的眼睛瞪得有如牛蛋,暴聲道:“奶奶的狗蛋,老子的左手斷在司馬山莊,難道就這樣算了。”

  陶林忽然厲聲喝道:“姓白的,你嘴裡敢不乾不淨,司馬山莊還容不得你如此的放肆。”

  白君天這時左手腕斷掌處纏著白布,傷口尚未癒合,連帶的也影響右手不便,否則兵刃早就出手了。

  但他此刻仗著人多勢眾,根本不把陶林放在心上,喝道:“你這老小子算個什麼東西,還不配跟老子說話。”

  陶林哪裡忍得下這口氣,翻腕撥出腰間朴刀,指著白君天道:“混賬東西,上次斷去一手是便宜了你,今天我陶林要斷去你的腦袋。”

  “陶林,你不要管!”藍秀示意陶林退後,再望向白君天道:“這事我正要問問白當家的,上次莊主和我不在,你們三人無故闖進莊來我碴,究竟是何居心?”

  白君天道:“我們兄妹三人,不過是向貴莊借點盤費,你們不該不借。”

  藍秀冷笑道:“只怕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吧?即使不借,也沒什麼不該,司馬山莊不欠你們三人的賬,你們來要的什麼債?”

  白君天咬牙切齒的道:“可是你們憑什麼斷去老子一隻手?”

  藍秀又是一陣冷笑道:“白大當家的過獎了,司馬山莊的劍士們還沒這大本事,你為什麼不找砍你手臂的那位瞎和尚去?”

  只聽阮溫玉驚叫道:“瞎和尚?莫非是司馬駿?”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50
八十一

  藍秀道:“我是事後回來才聽說的,至於是否司馬駿,誰也沒法斷定。”

  阮溫玉掠了白君天一眼,道:“白當家的,若斷去你一手的人真是司馬駿,你就用不著恨天怨地了,他沒削去你的腦袋就算對你客氣。”

  白君天臉色一變,怒道:“阮門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塞外三凶”並非阮溫玉屬下,只不過在合肥逍遙津時得到她一點好處,白君天又迷戀地的美色,不免甘心驅使。

  但此刻對方出言對他太過輕蔑,使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無法下台,自然無法忍受。

  阮溫玉又是淡淡一笑道:“本門主對你是一片好意,我曾和司馬駿交過手,對他能不能削下你的腦袋,心裡早就有數,最好你心裡也該明白,免得不明不白的枉送一命。”

  白君天面色鐵青,越發怒道:“你可見過白某的武功?”

  阮溫玉道:“只要一試便知,白當家的,要不要跟我比劃比劃?

  你若能勝過我,就算我剛才說錯了話。”

  若在往日,白君天當然非當場亮出兵刃不可。

  但此刻,他左臂傷口未癒,連帶的右手也無法施展功力,便想到“南海三妖”和江上碧都是人家方面的人。

  而藍秀、陶林也是對頭,若引起公憤,吃虧的還是他們“塞外三凶”。

  因之,牛眼翻了幾翻,還是忍了下來,故意嘿嘿笑道:“阮門主,現在你是我們的上司,一家人有什麼可比試的!”

  藍秀見各個擊破方式已發生了效力,心情已穩定了許多,視線再掃向“南海三妖”,道:“你們三人上次已經接受司馬山莊招待過,去而復返,用心何在?”

  老大青竹絲嘿嘿笑道:“常夫人,上次我們弟兄三人曾表示過,要把常莊主帶走交給一個人,就可拿到這人十萬兩銀子的賞額,別的可以不要,怎能不要銀子。”

  “你們上次為什麼不把他帶走呢?”

  “上次我們弟兄三人的力量,敢許有所不及,這次形勢就完全不同了。”

  “要你們捉拿外子的人,可是阮姑娘嗎?”

  青竹絲側臉望了阮溫玉一眼,擠眉弄眼的笑道:“不錯,像阮門主這樣亞賽貂蟬勝過西施的大美人,她隨便吩咐一聲,要我們做什麼我們都肯幹,何況還有銀子可拿。”

  青竹絲本來就瘦如竹竿,臉上總共刮不下來三兩肉,他這擠眉弄眼的咧嘴一笑,要怎麼難看就怎麼難看,簡直不如看著他哭還讓人覺得舒服些。

  藍秀卻淺淺一笑道:“我看你們是買鹹魚放生——不知死活,常玉嵐豈是你們帶得走的,他若回來,我情願讓他自動向阮姑娘報到。”

  青竹絲兩隻鼠眼一抖道:“那我們不是人財兩空了嗎?”

  阮溫玉哼了一聲,接道:“十萬兩銀子做賞額,那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本門主已經親自出馬,哪有銀子再給你們。”

  這一來“南海三妖”全都傻了眼,青竹絲鼠眼滴溜溜亂轉了一陣,嚷道:“阮門主,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我們都是為你拚命的。”

  阮溫玉道:“本門主說話有什麼不算數?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即使你們能找到常玉嵐,他也必定人事不知,必須由我為他解救掌傷,你們還有什麼功勞可言?”

  “可是我們這將近一個月來,為你東奔西跑,鞋子都穿破好幾雙,店飯錢也花了不少,這些損失又向哪個要?”

  “事情沒辦成,休得求賞,我阮溫玉一向花錢花在刀口上,如果你們缺少盤費,司馬山莊是大財主,金錢如山,不妨向常夫人要。”

  “那麼好!”青竹絲瞥瞥藍秀道:“常夫人,這十萬兩的銀子,少不得要出在你的身上了?”

  藍秀淡然一笑道:“司馬山莊可欠過你們的賬?”

  “這是阮門主的命令,我們不能不遵!”

  “你不妨再問問阮姑娘,如果她說司馬山莊欠下你們十萬兩紋銀,我一定如數照付。”

  陶林心頭大急,忙道:“夫人,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怎可憑別人一句話就算數。”

  藍秀若無其事的笑道:“你不必管,我相信阮姑娘必會公平處理。”

  青竹絲果然望向阮溫玉道:“阮門主,十萬兩銀子,全憑你一句話,你只要開開口,銀子就是我們的,這種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

  阮溫玉不動聲色的道:“無憑無據,我當然不能隨便開口。”

  “怎麼?你反悔了?剛才的話可是你說的,言過留聲,大家都聽到了。”

  “我只說過你們不妨向司馬山莊要,並沒說過司馬山莊欠你們的,至於你們要不要得到,那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何干?”

  青竹絲呆了一呆,道:“那你不是耍了我們的猴子?”

  阮溫玉道:“你們可承認自己是猴子?”

  只聽老二銀地牛道:“老大,別囉嗦了!要來銀子是咱們自己的,人家阮門主當然不管那麼多,乾脆亮傢伙吧!上次有個常玉嵐,都沒把咱們弟兄怎樣,現在還怕什麼。”

  聽銀地牛的語氣,分明不知道站在藍秀身旁的老婦絕代,也是一名頂尖高手。

  這也難怪,絕代自離開大司馬府後,前二十年在人跡罕到的暗香谷,後十年又不曾離開暗香精舍和司馬山莊,同時也未再露過身手,別說“南海三妖”不認識她,即使司馬山莊的劍士們,也多半不清楚她身負上乘武功。

  陶林見“南海三妖”果然都亮了傢伙。

  不過,他們的兵刃並不明顯,只是雙手各自戴上“千年沉鋼套”,若不注意,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兵刃在哪裡。

  但陶林卻不敢心存大意,因為他上次已經吃過虧。

  好在他已想出對付之法,那就是絕對避免和對方硬接,只要“千年沉鋼套”觸不到皮肉,就不礙事。

  當下,陶林把手中朴刀一橫,喝道:“司馬山莊有的是金銀珠寶,只看你們拿不拿得去。”

  “南海三妖”的老三金毛猴身子一竄,像靈猴般早已欺近陶林身前。

  倏然間,雙腿一蹬,升起半空,有如天外飛石,撞向陶林上盤,雙手向前推,直取陶林兩眼。

  陶林想不到他來勢如此之快,心頭一震,不敢硬接,急急向一旁閃去。

  誰知金毛猴果真有如飛天靈猿,身形竟能半途折轉,迅快無比的再向陶林抓去。

  陶林一著失機,早有些手忙腳亂,不得已,身軀一矮,朴刀猛地刺向金毛猴小腹。

  但因金毛猴掌勢已到,迫得他招式不敢遞滿,只好仰身倒縱,半路撤招。

  忽聽金毛猴尖叫一聲,人已像個刺蝟般撞向地面。

  原來是絕代為救老伴,冷不防一掌擊向金毛猴後背。

  金毛猴身後無眼,而且根本不曾提防,難免被掌風擊個正中。

  陶林正欲回身,早被青竹絲躍身攔住。

  銀地牛也攻向絕代。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50
八十二

  金毛猴雖中一掌,並無多大妨礙,爬起身來,也攻向絕代,他心懷方才一掌之恨,出手近似瘋狂,凌厲至極。

  這時陶林已穩住馬步,他功力深厚,刀法純熟,雖不能將青竹絲逼退,卻也掌握了優勢。

  但絕代一人獨戰銀地牛和金毛猴的聯手合攻,十餘合後,又過片刻,早已險象環生。

  藍秀眼見絕代危在頃刻,正要出手將銀地牛和金毛猴擊退,不想“塞外三凶”中的病二郎羅家駒和紅娘子裴冷翠,竟也趁機攻了上來。

  這二人最是狡猾,他們深知僅憑自己一方動手,必定討不了好處,趁機助陣,不但可向“南海三妖”做個順水人情,而且也達到了報仇雪恥的目的。

  藍秀接下了羅家駒和裴冷翠,自然已顧不了情況危急中的絕代。

  好在絕代正在危急之時,銀地牛已自動撤退,她單戰金毛猴,雖不能取勝,壓力卻已減輕不少。

  銀地牛撤走是另有目的,因為他已看出老大青竹絲即將在陶林手下落敗,不得不前去助陣。

  藍秀手中是一條長可七尺寬約八寸的白色絲帶,那絲帶本是柔軟而又無法著力之物,但在她手中,卻似乎變成了一件罕見的神兵利器。

  抽、砍、纏、繞、旋、轉、劈、挑、掃、截。隨心所欲,輕靈時有如天女散花,沉猛時又似飛龍騰蚊。

  她的人美,兵器也美,腳下步履輕盈,身子配合得恰到好處,雖在生死拚搏之中,姿態依然曼妙至極,就像一隻翩翩的大蝴蝶,飛舞在花叢之間。

  但病二郎羅家駒和紅娘子也非易與之輩,兩人的一柄摺扇和一柄柳葉劍,也能配合得天衣無縫。

  二三十招下去,並無落敗之象。

  這情形連藍秀也暗暗吃驚。

  當然,若藍秀和兩人中的任何一人單打獨鬥,想取勝將是輕而易舉的事。

  羅家駒和裴冷翠兩人又何嘗不驚駭莫名。

  他們二人本是一流高手,尤其兩人聯手的招術,平時已練數年之久,可謂默契到家,只要兩人配合,威力超出單人數倍以上。

  如今不但不能取勝,且因藍秀的絲帶長有七尺,竟使得他們根本無法近身,僅是絲帶帶起的勁風,就迫得他們搖搖不定,連帶的原有招術也無法全部發揮。

  青面韋陀白君天此時已顧不得左臂傷勢,右手的三棱降魔杵一掄,也攻了上去。

  這一來,藍秀終於被迫步步後退,轉瞬間已退至大廳門口。

  所幸阮溫玉和江上碧始終並未出手,如果她們並非不願得罪司馬山莊,很可能就是心存坐收漁人之利。

  司馬山莊的劍士們,早已擁在大廳四周,但他們卻只有觀戰的份兒,誰都不敢貿然出手。

  原因是他們也都有所顧忌,一來本身武功不濟,助戰起不了多大作用,二來是擔心因而惹惱阮溫玉和江上碧,若她們兩人插上了手,自己方面反而是得不償失了。

  這情勢顯然對司馬山莊大大不利,萬一這時陶林和絕代有一人支持不下去,後果實在不堪想像。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緊要關頭,忽然暴起一聲厲喝道:“住手!”

  場內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這一聲厲喝震住,不約而同的向發話之處,茫然望去。但見三丈之外,不知何時,已多了個英挺瀟灑而又神威凜凜的青衣人。

  在場所有的人,除阮溫玉和“南海三妖”外,在這剎那,都已認出來人赫然是紀無情。

  奇怪的是這次只有他一人,無我和尚並未隨行。

  紀無情十幾年前在武林中就得了個黑衣無情刀的綽號,原因是他永遠是一襲黑衣,而用的兵刃又是無情刀。

  但現在他卻是穿著一身嶄新的青衫,再加上鬍鬚已刮得乾乾淨淨,容光煥發,越發顯得英挺瀟脫,倜儻不群。

  他的有此改變,不能不說是因了江上碧的一句話,又加他自從進入“垂楊草廬”後,受無名老人的潛移默化和不時激勵,竟然連整個人生觀也開始改變了。

  昔日頹唐之氣,如今已一掃而空,重新燃起了生命之火,內心也充滿著未來的憧憬與希望。

  至於認不出他是誰的“南海三妖”和阮溫玉,前者是從未與他見過,後者是雖見過但當時卻並非這種形象。

  這時眾劍士們首先發出歡呼,因為他們知道救星又到了。

  連藍秀和陶林也大感安慰,他們明白,紀無情必定是司馬山莊的幫手。

  紀無情冷芒似的眼神,掃掠了全場一遍,緩緩走至場中,再回注“塞外三凶”,不動聲色的問道:“上次被無我大師削掉一隻手還不夠嗎?是否還要讓在下把你們剩下的五隻手六條腿全部修理修理?教你們變成三個肉蛋才稱心滿意?”

  白君天兩隻牛眼眨了幾眨,望向羅家駒、裴冷翠道:“這小子說話怎麼這樣難聽?”

  羅家駒道:“他難聽咱們就給他難看,這次那瞎和尚沒來,正好報仇的機會到了。”

  白君天剛要發動招勢,裴冷翠道:“老大,你還是養傷要緊,這傢伙就交給小妹和二哥了。”

  裴冷翠當然也知道紀無情的厲害,上次她和羅家駒連手對付的正是他,紀無情雖未討到便宜,但也並未落敗。

  紀無情手按刀鞘,氣定神閒,若無其事般的道:“不怕死的只管上。”

  羅家駒冷冷說道:“你為什麼不出刀?”

  紀無情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陶林擔心羅家駒和裴冷翠猝然施襲,急急叫道:“紀公子千萬不能大意,這對男女不好對付。”

  他叫過之後,才發覺紀無情佩在身上那口刀變了樣,哪裡是刀,簡直像半截木炭,又像一根燒火棍,這如何能抵擋得了對方的鐵摺扇和柳葉劍。

  羅家駒和裴冷翠何嘗沒看出紀無情懸在腰裡的,只是塊破銅爛鐵,因而也就沒把他放在心上。

  兩人互遞了一個眼色,動作快得有如閃電奔雷,鐵摺扇和柳葉劍各取方位,攻向紀無情前胸和左肋。

  在這剎那,藍秀、陶林和眾劍士們齊齊大吃一驚,有的劍士且驚呼出聲。

  因為在這種情形之下,紀無情竟然既不亮出兵刃,連身子也未閃避一下,那神情簡直在等死一般。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鐵摺扇和柳葉劍平雙雙攻到。

  但說也奇怪,兩人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紀無情竟然失去所在。

  忽聽身後傳來冷笑的聲音道:“不必奇怪,在下還沒被嚇跑。”

  裴冷翠和羅家駒悚然回頭,只見對方赫然站在身後五尺之處。

  羅家駒喝道:“你剛才用的是什麼身法?”

  紀無情笑道:“這叫做‘遮狗眼’的身法,別人都看得見,只有你們看不見。”

  紀無情一向是不輕易和人開玩笑的,此刻對敵之間,居然拿羅家駒和裴冷翠取笑,可見他把他們二人根本沒當作一回事,同時也可證明他心胸開朗得和從前判若兩人,“恨海狂蛟”的時代早已成為過去。

  裴冷翠臉上一熱,叱道:“你罵我們兩人是狗?”

  “覺著倒不錯,你們還能趕上兩條狗?”

  裴冷翠喝道:“你找死?”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51
八十三

  “打著燈籠撿糞的該是你們。”

  羅家駒卻十分冷靜,心裡雖氣得怒火直衝,表面還是不動聲色,嘿嘿笑道:“三妹還跟他搭的什麼腔。”

  紀無情緩緩說道:“在下今天並無傷人之意,若你們非逼我出手不可,我就要試試這把刀究竟鋒利到什麼程度?這是在下第一次用這把刀,能用在二位身上,也算你們祖上燒了高香。”

  他說著右手一揚,冷金風雷刀早已出鞘,剎那間一片光華燦爛,冷芒閃射,看得全場所有的人都大感神馳目炫。

  在場眾人,似乎並無一個見過如此神兵利器,阮溫玉雖見過無我和尚的冷金風雷劍,卻沒見過冷金風雷刀。

  藍秀雖見多識廣,也難免愣在當場。

  只有陶林,對紀無情手中的寶刀,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因為這印象太模糊,當年即使見過,也僅僅是最多只看了一眼。

  羅家駒和裴冷翠已成騎虎難下之勢,雖知對方手中的寶刀必是無堅不摧之物,眾目睽睽之下,也只有硬著頭皮硬上。

  不過他們已有默契,那就是儘量不使紀無情近身,你雖手中有神兵利器,無從發揮,又其奈我何。

  果然,雙方身手乍展,紀無情反而被逼得連連後退。

  羅家駒和裴冷翠見有機可乘,隨即也步步進逼。

  這次他們是存心非取對方性命不可,因為那口寶刀的誘惑力太大,誰都有得之而後快的貪圖之念。

  紀無情退到一定地點,立即展開反擊。

  大約十幾招過去,突然一陣連續暴響,接著兩條人影倒縱而出。

  誰都可以想到,倒縱而出的兩人,是病二郎羅家駒和紅娘子裴冷翠。

  但卻誰都沒想到,這兩人手中的鐵摺扇和柳葉劍,只剩下了半截。

  再看紀無情時,面不改色,氣不出聲,就像根本沒發生任何事情一樣。

  可想而知,紀無情並非無情,相反的他是手下留情,否則,這兩人哪有活命可留。

  藍秀和陶林仍在驚疑不定。

  一來是紀無情究竟哪裡弄來這口寶刀,二來是十年未見他動手過招,武功竟到達高不可測的地步。

  他們想的不差,紀無情幾天來勤習“冷金風雷刀訣”,又加無名老人親自指點,再配上一口無堅不摧的寶刀,的確比上次來司馬山莊時身手更見高超。

  雖然紀無情不為已甚,不願輕取羅家駒和裴冷翠的性命,但對司馬山莊來說,卻已大大減輕了威脅。

  至少“塞外三凶”已經等於完全失去戰鬥力,藍秀和陶林甚至絕代,怎能不對他由衷感激。

  紀無情望了陶林一眼道:“陶老前輩,這位阮門主和江堡主我認識,那三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狗東西是誰?”

  陶林忙拱拱手道:“紀公子,他們是南海來的,上次就進莊找過麻煩,今天又來了,不過,這三塊料就交給我陶林和夫人好了,不敢再勞動您的大駕。”

  紀無情笑道:“你們夫人是千金之體,你的莊務也很繁重,紀某人別的忙幫不上,這種忙還湊合著可以應付。”

  “紀公子千萬要小心,他們的手上都戴著千年沉鋼套,我陶林上次就吃過他們的虧。”

  “那我正好要試試,看看他們的千年沉鋼套硬,還是我的刀鋒利。”

  他說著緩步來到“南海三妖”身前,咧嘴笑笑,道:“你們三位可是南海來的?”

  老大青竹絲鼠眼一瞪道:“‘南海三奇’嘛,當然是從南海來的。”

  “那就難怪了,在下越看你們越不像人,原來是三隻海怪。”

  他指指青竹絲道:“尊駕像一條餓了三天的海鱔。”

  再指指銀地牛和金毛猴道:“你像一隻海參,你像一隻海臭蟲。”

  金毛猴發出尖嘯的聲音道:“你像什麼?”

  紀無情道:“我嗎?像專門宰殺海怪的人。”

  “南海三妖”中,以金毛猴最能逞強。

  他哪裡忍得下這口氣,根本不和青竹絲銀地牛招呼,“呼”的一聲,像平地拋球般飛騰而起。

  人在空中,雙臂平伸,攻向紀無情全身七大要穴。

  紀無情根本不躲,“冷金風雷刀”閃電般來個石板砸烏龜,硬碰硬的迎了上去,但聞“唰”的一聲過後,緊跟著又是一聲尖叫,金毛猴竟然倒飛回去。

  眾人心知金毛猴不妙,果然,他的右手中指,連著千年沉鋼套,已被削去半截,鮮血一滴一滴的往地上直滴。

  這倒並非表示千年沉鋼套名不副實,而是他方才進襲時,系五指戟張,以致冷金風雷刀單純的削上中指,若是他五指握成拳形,那就可保無慮了。

  金毛猴痛得幾乎要在地上打滾,青竹絲和銀地牛早已圍攏過來。

  “老三,痛不痛?”銀地牛關心的問。

  青竹絲一咧嘴,沒好氣的道:“老二,你會不會說話?削去半截指頭哪有不痛的?”

  銀地牛尷尬笑道:“兄弟當然知道,不過比割了腦袋要舒服一點。”

  青竹絲喝道:“放你的狗屁,老三已經痛成那樣子,你還尋他開心。”

  銀地牛被罵得無言可對,只好趕緊從懷裡摸出刀創藥,為老三金毛猴療傷。

  這兩人方才的一對一答,引得不少人在旁暗笑,把場中緊張的氣氛沖淡了。

  紀無情又緩緩跟進幾步道:“你們三位海怪,一位是暫時不能動了,另外兩位可還有興趣再來試試?”

  青竹絲鼠眼眨了幾眨,吼道:“你別欺人太甚,咱們南海三奇不是好惹的。”

  紀無情笑道:“不要說你們是南海的海怪,即使北海的海霸王,也沒放在在下的眼裡了。”

  青竹絲齜了齜牙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紀無情道:“在下是從北海來的,專斗南海海怪。”

  青竹絲實在忍無可忍,向銀地牛遞個眼色道:“老二,大家一起上。”

  誰知銀地牛卻哼了一聲道:“你剛才罵兄弟是狗屁,狗屁還有什麼用處,要上你自己上吧!也好讓你親自試試被削了手指頭痛不痛。”

  青竹絲氣得臉色發青,鼠眼瞪得滾圓,像要突眶而出,喝道:“老二,咱們可是從南海跑了幾千里路才跑到中原來的,你想窩裡反嗎?”

  銀地牛道:“人家根本把咱們當成是海怪,海怪只有回到海裡去才能威風起來,在陸地上混的什麼勁?”

  青竹絲簡直氣炸了肺,厲聲道:“老二,你今天好像吃錯了藥?”

  “兄弟無病無災,根本用不著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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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你變了?”

  “孫悟空有七十二變,兄弟一變也沒有,你看還不是老樣子。”

  “嗨!”青竹絲猛一跺腳:“這是從何說起!”

  其實,銀地牛倒並非要在耍寶,而是別有他用心,主要的目的是不願再和紀無情動起手來。

  他何嘗看不出對方手中那口刀無堅不摧,自己何苦硬碰,所以,他出這一連串的洋相,實不失其聰明之處。

  紀無情見好就收,還刀入鞘道:“你們若不來試試,以後可就沒有機會了。”

  青竹絲道:“你是不是明天就死了?”

  紀無情道:“人總是要死的,不過一定要死在你們後面,至少要吃一頓海怪才死。”

  紀無情忽然變得如此詼諧,藍秀和陶林似乎都大感意外。

  但藍秀和陶林最為感動和感激的,卻是紀無情在談笑和兵之間,為司馬山莊化解了一次浩劫大難。

  忽見飛天銀狐阮溫玉側臉低聲道:“江堡主,這人真是紀無情嗎?”

  江上碧點點頭道:“不錯,屬下怎能認不出他。”

  “可是這人和上次所見的紀無情完全不同?”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他若不是儀表出眾,十年前怎能列名為武林四大公子之一。”

  “你既然認識他,不妨問他幾句話,讓我聽聽到底是不是他?”

  江上碧隨即高聲道:“紀大哥,想不到上次一別,不幾天又在這裡遇上了您!”

  紀無情聳了聳肩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碰頭,也許在下和江堡主有緣吧!”

  江上碧霎時紅霞繞頰,不勝嬌羞的道:“紀大哥,您怎麼和小妹也開起玩笑來了?”

  紀無情道:“就因為彼此談得來,所以才開開玩笑,那些不相干的,一開口就乏味,哪裡還會和他開玩笑。”

  江上碧大有受寵若驚之感,其實若當年紀無情在狂人堡時,有現在這般模樣,她早就芳心非他莫屬了,饒是如此,那時她也難免對他暗生情愫。

  當下她羞答答的道:“小妹和紀大哥十年未見,最近偶爾相遇,也只是幾句客套話,哪裡稱得上彼此談得來呢?”

  紀無情道:“不管如何,我對你是一直心存感激的。”

  “紀大哥可是指的十年前在狂人堡那段時間。”

  “不錯,那時我雖貴為堡主,但內心卻始終是寂寞的,你曾陪伴過我,安慰過我,服侍過我,這段往事,十年來我並沒有忘記。”

  江上碧似是芳心大感受用,低下頭去,竟然不知再如何開口。

  紀無情繼續說道:“但我最感激你的,不是十年前,卻是現在。”

  江上碧心中一動,道:“小妹現在並沒幫紀大哥做過什麼事,有什麼值得您感激的呢?”

  紀無情道:“上次由鳳台往蒙城的路上相遇,你可記得我是什麼模樣?”

  江上碧不知他問這話的用意,想了想道:“那時紀大哥蓬首邋遢,模樣和現在大不相同。”

  “這就對了,在下就是聽了你相勸的一句話,對人生的看法整個改觀,所以才變成現在的我。”

  “若小妹那句話對紀大哥真有如此力量,小妹真是太高興了。”

  “所以,我紀無情除生我的父母之外,目前最感激三個人,第一個此刻還不能講,第二個是你,第三個也是一位姑娘。”

  “誰?”

  “這人叫南蕙,在我離開狂人堡後,她也曾照顧過我,雖然當時彼此並無私情可言,但她照顧我卻是一片真情。”

  “這位南姑娘,小妹也曾見過,當時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現在算來也是老大不小了,比小妹可能小不幾歲,她人在什麼地方,紀大哥可否知道。”

  “這該問問司馬山莊的女主人和陶前輩了,總之,十年來我並未再見過她。”

  藍秀剛要告知紀無情南蕙已經離開金陵世家,無故出走,卻聽飛天銀狐阮溫玉響起燕呢鶯嚦的聲音道:“常夫人慢著,讓小妹問他幾句話?”

  紀無情視線冷冷掠過阮溫玉道:“彼此素不相識,你問的什麼話?”

  阮溫玉格格笑道:“誰說素不相識,上次在官渡不是已經見過面了嗎?”

  紀無情搖搖頭道:“那個人不是現在的我。”

  “你只是改變了一個模樣而已,至於是不是你,只會你自己心裡有數。”

  “你要問什麼?就盡快問,在下沒有多大時間在這裡停留。”

  阮溫玉盈盈一笑道:“這樣說你真是武林四大公子之首的紀無情了?”

  紀無情不覺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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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第十八章 洩積怨嬉笑怒罵

  這是紀無情第一次聽到有人把他稱為四大公子之首。

  其實,四大公子究竟以誰為首,誰也無法遞下定論。

  若當真在當時必須排出名次,以身份地位而論,那毫無疑義的該是回疆的沙無赦。

  他既是欽賜探花,又是王子,但因所謂武林四大公子,是指中原而言,沙無赦不遇進入中原插上一腳,中原武林當然不會承認他是四大公子之首。

  若再以家世而論,南陽世家和金陵世家固然顯赫有名。

  但當時以司馬長風為首的司馬山莊,卻儼然已是武林公認的盟主地位,如此看來,又該以司馬駿為四大公子之首了。

  至於目前,沙無赦已榮登回疆王位,自然早脫離公子身份,司馬駿也出家皈依佛門,紀無情孑然一身到處流浪,而常玉嵐卻身在司馬山莊,又做了號令武林的桃花令主,毫無疑問該是常玉嵐為四大公子之首了。

  由以上情形分析,不論從前或現在,紀無情都無資格被稱作四大公子之首。

  而談到武功,在四大公子之中,可謂各有千秋,誰也無法分出誰高誰下。

  事實上他們之間,雖也有過動手過招,卻從未打出高低,何況他們都是惺惺相惜的好友,也實在沒有硬分高低的必要。

  如今阮溫玉忽給紀無情加上四大公子之首的封號,顯然是特別有用心。

  若在從前,紀無情難免會沾沾自喜,但現在不同,他世面見得已多,對這種虛名看得已不重要。

  於是,他微微一笑道:“四大公子之首,該是這裡的主人常玉嵐,至於在下,早已不是什麼公子了,阮門主如此抬舉,實在愧不敢當。”

  “那麼小妹就稱你一聲紀大俠好了。”

  “越發不敢當,連公子都不夠資格,哪裡擔當得起大俠二字。”

  “人總有名有姓,那我該叫你什麼好呢?”

  “既知在下有姓,你就叫我姓紀的好了。”

  “你不覺得這樣稱呼太生分嗎?乾脆和江堡主一樣,我也叫你紀大哥好了。”

  紀無情哼了一聲道:“這稱呼江姑娘叫的,你叫不得。”

  “為什麼?”

  “因為彼此之間,談不上任何交情。”

  “那我只好既不稱名,也不道姓了,我問你,上次在官渡,你把常玉嵐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紀無情這才知道,常玉嵐不但不在莊上,而且阮溫玉尚弄不清楚他的生死下落,事實上常玉嵐此刻是否真已痊癒?是否已經回莊?藍秀和陶林等是否已和他見過面?紀無情都毫無所悉。

  他今天由垂楊草廬來的司馬山莊,正是掛唸著常玉嵐是否已經痊癒回莊,所以才瞞著無名老人和周翠玉,獨自偷偷而來。

  至於無我和尚,他似乎被無名老人看管得甚緊,尤其這幾天無名老人正忙著為他做復明手術,被單獨隔離在一間空屋裡,連紀無情都不得闖進探視,因之,他已有好幾日未和無我和尚見面,自然也無法約他前來。

  阮溫玉見紀無情默然不語,再問道:“我剛才問你的話,為什麼不回答?”

  紀無情冷冷笑道:“不知你是在下的什麼人?為什麼你的話我一定要回答?我如果不回答,你又準備怎麼辦?”

  阮溫玉想不到對方不但沒回答自己的話,反而一口氣提出三個問題,若在以前,她如何忍得下。

  但現在她卻打心底不願發作,情願採取逆來順受的態度應付。

  她頓一頓道:“我知道常玉嵐是你的生死知交,我向你打聽他的下落,是關心他的生死和安全。”

  “因為他已中了‘五陰九玄掌’,只有我才能夠救得了他,而且教他的限期已剩下了沒有幾天。”

  紀無情不看阮溫玉,卻裝做無意般的視線掃向藍秀和陶林。

  誰知這兩人神色間竟看不出任何驚愕表情。

  這使紀無情反而陷入迷茫之中,不過很快的他已落下心中一塊石頭,因為藍秀和陶林若果真弄不清常玉嵐的現況,對方才阮溫玉的話,絕不會無動於衷。

  可惜的是,此刻當著這多人,他無法向藍秀和陶林查詢。

  只聽阮溫玉道:“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紀無情道:“因為你剛才說的話不對,使我無從回答。”

  “我的話有什麼不對?”

  “常玉嵐不但不是在下的生死知交,反而是在下的生死對頭,在下必欲殺他而後快。”

  阮溫玉呆了一呆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從我手裡救他?”

  “我從你手裡截下他,就是要準備殺他,因為他必須死在我手裡。”

  阮溫玉越發吃驚,道:“那你把他殺了沒有?”

  “他的下場如何?江姑娘很清楚,難道她不曾對你說過?”

  阮溫玉回過頭來道:“江堡主,你真的知道嗎?”

  江上碧躬身答道:“上次紀大哥曾告訴屬下常玉嵐已經死了,但聽他的語氣,卻不像是他殺的,依屬下料想,紀大哥絕不會殺常玉嵐,因為紀大哥是一位非常講義氣的人,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

  她邊說邊偷偷望向紀無情。

  紀無情冷笑道:“世界上料想不到的事太多了,越是料想不到的事,越容易發生。”

  忽聽阮溫玉格格大笑道:“紀無情,你騙得了別人,可惜騙不了我。”

  “在不為什麼要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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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阮溫玉望了藍秀一眼道:“你若殺了她的丈夫,她豈肯與你幹休?而她現在卻像若無其事一般,而且你今天來,不但不是向司馬山莊尋仇的,反而是幫他們解圍的,可惜這齣戲演得不夠逼真。”

  紀無情被一語道破,情急智生,急急向陶林使了個臉色。

  陶林立刻拔出朴刀,大喝道:“紀無情,你若當真殺了我們莊主,老夫就把這條老命跟你拼了。”

  阮溫玉搖搖手笑道:“老人家,現在做戲已經晚了,你道本門主還是三歲兩歲的孩子?”

  陶林大聲道:“你說我們是做戲,可是我們莊主的確沒回。”

  “這件事不必談了。”阮溫玉再望向紀無情道:“你若是沒殺常玉嵐,但他不經過我療傷,卻非死不可,還是乖乖的把他交給我的好。”

  “我若不交呢?”

  “不交嘛!他只有死路一條。”

  她默一默道:“這樣吧!為了救常玉嵐,我暫時在開封‘錦華居’住下,你們可以隨時把常玉嵐送去,即便通知我再到司馬山莊來也可以。”

  “不過我的時間不多,不能在司馬山莊久留,這件事在這裡談,是永遠談不出頭緒來的,就這麼辦了。”

  紀無情急於知道常玉嵐的消息,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現在已經沒事了,阮門主,該帶著你的手下走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

  “你的話未免太多了。”

  “那只能你如此認為,對別人,只怕他們想聽我的聲音還辦不到。”

  “好吧!有什麼話趁早說。”

  “上次在官渡,你的刀不是這樣的,現在這口刀是從哪裡來的?”

  這件事豈只阮溫玉想知道,在場的尤其藍秀和陶林,更是急於獲悉內情。

  “既不是上天掉下來的,也不是地裡鑽出來的,而是有人用百煉精銅鑄出來的。”

  阮溫玉蹙起黛眉道:“廢話,這不是等於沒說嗎?”

  “我想你不必問這麼多,彼此既不沾親,又不帶故,在下怎肯把這種機密大事,洩漏於你!”

  阮溫玉被激得似要發作,但還是隱忍下來。

  她幽幽一嘆道:“姓紀的,我現在已經把你當做自己人看了,想不到你還是如此的見外?”

  紀無情愣了一愣道:“原來阮門主是想把我紀無情收歸門下,供你驅使?”

  “不敢當。”

  阮溫玉露出杏仁般的前齒,笑得像百合初放:“在今天以前,我也許這樣想過,但現在我卻有了另外的想法。”

  “究竟是怎樣的想法呢?紀某可得聞乎?”

  阮溫玉神秘的一笑,道:“對不起,現在是我不願跟你講了。”

  “那很好,誰也不必囉嗦。”

  阮溫玉搖了搖頭道:“你別誤會,我是說現在不能講,將來還是要講的,而且是不久的將來。”

  “可惜在下不可能再跟你見面了。”

  “我剛才說過,今晚就住在開封的‘錦華居’,那是開封最大的客棧,非常好找,希望你去找我,我會好好招待你。”

  紀無情不屑的一笑道:“在下雖然窮,還不至有凍餒之憂,沒有必要接受你的招待。”

  “不接受招待也可以,但我必須在僅有你我兩人時告訴你一件事情。”

  “在下不想知道。”

  阮溫玉跺了跺腳道:“氣死人,這對你有好處呀!”

  紀無情搖搖頭道:“紀某現在早就不想在女人身上得到好處,十年前也許有過這種念頭,但得來的不但不是好處,反而全是煩惱,此刻想來,當初實在傻到了極點。”

  他這話分明是一語雙關。

  果然,站在大廳門前的藍秀,早已脹紅著臉別過頭去。

  阮溫玉倒是也聽出紀無情話中之意,瞥了藍秀一眼道:“放心吧!紀公子,我阮溫玉不是她,她是個無情無義的人,她只是一灘禍水,你何必往禍水裡淌呢?而且小妹有辦法使她得到報應。”

  紀無情擔心藍秀下不來台階,搖搖手道:“阮門主該走了,在下剛才說的那女人早已死了。”

  “好吧!我在‘錦華居’等你,希望你一定要去。”

  江上碧望向“塞外三凶”、“南海三妖”,低聲道:“門主,他們怎麼辦?”

  阮溫玉冷聲道:“他們高興涼拌就涼拌,高興熱拌就熱拌,反正他們也算不得我阮家八貢門的。”

  卻聽“塞外三凶”的老大白君天冷哼了一聲道:“阮門主,說的可倒輕鬆,我們是受僱於你的,合約還沒有到期,你就想解僱嗎?”

  “南海三妖”的老大青竹絲也緊跟著道:“白老大說得對,你出十萬兩銀子,要我們捉回常玉嵐,可是我們現在連一個銅板都沒見到。”

  阮溫玉先反指著白君天道:“我雇的是能辦事的人,並不想雇飯桶,這些天我已經對你們管吃、管住、管喝了,你們除了給我砸招牌,可曾辦出點什麼事來?”

  白君天臉上青筋暴起,咧了咧嘴道:“你可要有點良心,咱這只左手可是為你丟的。”

  阮溫玉驀地臉色一變,殺機陡起,閃電般抽出她那可大可小的銀錐,嘿嘿笑道:“丟人丟在塞外是你們的事,八貢門的屬下從沒有被人砍掉手的,你過來,本門主拿豬腳給你補上。”

  白君天萬未料到阮溫玉不但臉色變這麼的突然,幾句話也說得尖酸刻薄到了極點,欲待招呼羅家駒和裴冷翠也給對方來個下馬威,又擔心紀無情插手,而且羅家駒和裴冷翠兵刃已毀,即使僅對付阮溫玉和江上碧,也是凶多吉少。

  因之,也只有不動聲色的強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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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阮溫玉再指指青竹絲道:“你說的不錯,我曾答應過你們十萬兩銀子為代價捉回常玉嵐,可是你們捉回他沒有?”

  “姓紀的說他已經死了,你讓我們三個到哪裡去捉?”

  “對呀!他的人已經死了,我也就用不著你們三位了。”

  “可是我們以後還會幫你做些事情,你不能就這樣絕情。”

  “你太客氣了,我不是龍宮公子,用不著你們三位海怪,也不想想,提鞋你們指頭粗,端尿盆你們又不夠小心,我這裡哪裡用得著你們?”

  青竹絲兩隻鼠眼抖了幾抖,細聲細氣卻聲色俱厲的道:“阮門主,你這不是推完磨殺驢嗎?”

  阮溫玉格格笑道:“尊駕未免太為自己臉上貼金了,你們什麼時候替本門主推過磨來,想的倒不錯,你還能趕上驢?”

  她說完話,似是不願再答青竹絲反應,在江上碧的陪同下,緩緩走出大門。

  “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擔心紀無情和藍秀等人,再下手打落水狗,各自望了一眼,也只好一聲不響的隨後跟了出去。

  紀無情剛要離去,藍秀和陶林早跟了過來。

  他們如何肯讓紀無情就這樣走了。

  數日前常玉嵐想盡辦法找紀無情而不可得,何況今天紀無情又幫了司馬山莊一次大忙,即使他是陌路之人,也必須熱烈款待。

  “紀公子,你要到哪裡在?前些天莊主回來後,到處找你,你千萬不能走。”陶林搶著拉住紀無情的袖子。

  紀無情甩開手臂道:“陶前輩,你這是要做什麼?”

  陶林陪笑道:“你是我們司馬山莊全莊的大恩人,先是救了我們莊主一命,又前後兩次為本莊解圍,尤其上次,如果沒有你,也許司馬山莊早已不是現在這樣子了,我們全莊如何能不感激你。”

  “陶前輩說完了沒有?”紀無情不動聲色。

  陶林再拉住紀無情的衣袖,道:“當然一時之間難以說完,紀公子請到大廳,大家慢慢敘敘。”

  紀無情冷笑道:“在下和陶前輩以及常夫人,沒什麼好談的。”

  藍秀再也忍不住,趨前兩步道:“紀公子,難道你連給小妹和陶林招待一次的機會都不肯嗎?”

  紀無情再度冷笑道:“不敢,在下沒有這份資格。”

  需知紀無情此刻的心境,已和從前大不相同,他以前把藍秀奉為天人,她的一顰一笑,無不影響著他的意念,她的婀娜倩影,無時不紊繞在他的腦際,他對她暗中付出的感情,連他自己也難以估計究竟有多少。

  然而,最後所換來的只是一場空,幾乎連雲花泡影都談不上。

  他是知書達禮之人,總不能不擇手段從好友手中橫刀奪愛,因之,此刻他已無須自作多情,反而故意要扳起面孔,以求精神上的補償。

  當然,他的這種想法,藍秀和陶林是無法想像到的。

  陶林見這場面十分尷尬,只好厚起老臉,把紀無情死抱硬拉的拉到大廳,硬是推他在上首坐下。

  藍秀連忙在下首相陪。

  陶林打橫坐下,並招呼絕代道:“老伴,你也過來。”

  然後再向大廳外喝道:“好好看守迎賓館去,莊院內外也要加強防範,這裡不準有人逗留。”

  眾劍士一哄而散。

  他為緩和氣氛,搭訕著笑呵呵的說道:“紀公子,我來為你介紹,這位是我的老伴絕代。”

  他竟沒想到,十年前絕代身為暗香谷大谷主時,紀無情和司馬駿曾做過暗香谷多日的俘擄,紀無情自然早就見到絕代。

  不過那時絕代自稱絕代妖姬,為了掩飾老態,故意以黑紗蒙面,雖然如此,當她以真面目和陶林相見時,紀無情也曾見過。

  絕代當然也認識紀無情,所不同的,此刻的紀無情,武功已較十年前不知高出多少,而且手中又多了一口寶刀,怎能不令她刮目相看。

  更使陶林和絕代料想不到的,是紀無情對絕代憎恨已極。

  這倒並非絕代當年曾囚禁過他,而是他對絕代把司馬駿的兩眼弄瞎,所以對她已痛恨到了極點。

  陶林見紀無情對自己的老伴未予理睬,只好再道:“老伴,快見過紀公子紀大俠。”

  絕代忙道:“老身絕代,見過紀公子。”

  紀無情看也不著絕代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不必見禮了,大谷主,當年紀某曾做過你的階下囚,彼此早已見過。”

  這兩句話,弄得陶林和絕代臉色都有如豬肝。

  還是陶林行事老練,又勉強陪笑道:“紀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過去的事,何必再提,只怨當時她不明底細,若早知道是一家人,就不可能發生那種誤會了。”

  紀無情冷笑道:“誰跟你們是一家人?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過。”

  藍秀輕咳了一聲道:“紀公子,絕代有什麼不對,小妹願意代她向你賠禮。”

  紀無情搖頭道:“不敢當,我紀無情算是什麼人,敢勞動司馬山莊莊主夫人賠禮。”

  他似是意猶未盡,哼了一聲道:“自稱絕代妖姬,紀某還以為是什麼天姿國色,卻原來和豬八戒的妹妹差不多,人之無恥,莫過於此,實在教在下噁心!”

  此語一出,豈但絕代忍無可忍,連藍秀和陶林也全變了臉色。

  若照絕代在暗香谷時的脾氣,必定會將紀無情立斃掌下,一消心頭之恨。

  但此刻有藍秀和陶林在坐,自己終覺是奴婢身份,尤其她也深知對方最近一連數次對司馬山莊有過大恩,自己不能莽撞。

  最主要的,還是方才她已見過紀無情的身手,又加上那口寶刀,若鬧翻了吃虧的還是自己。

  她雖然年歲已經不少,但老命還是要顧。

  桃花老人陶林不愧有他過人之處。

  他略一沉思,立刻向絕代使個眼色道:“老伴,你別在這裡惹紀公子生氣,快到後院照料別的事去吧!”

  絕代還沒來得及欠身,陶林又道:“人家紀公子的性子夠好了,若我在年輕時,遇到曾囚禁過我的人,不一刀把他宰了才怪。”

  絕代有了下台的機會,哪能不趕緊離開。

  陶林見絕代走後,又陪笑道:“紀公子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和我陶林一樣,都是奴婢身,你何苦跟她過不去。”

  紀無情籲口氣道:“當年的暗香谷大谷主,一呼百諾,威風不可一世,陶前輩,你剛才那番話,未免客氣得太過分了。”

  “紀某當年被囚禁了幾天算不得什麼,但她大大不該弄瞎了司馬駿的一雙眼睛,司馬長風固然作惡疊疊,可是司馬駿並非壞人。”

  “上次是在下和他一起在貴莊打退‘塞外三凶’的,連他都能不記前仇,相助貴莊,如此看來,貴莊也實在夠慚愧的了。”

  陶林乾咳了兩聲道:“紀公子責備的是,不過,上次紀公子和司馬少爺走後,莊主、莊主夫人和我很快就回來了,莊主曾派出不少人尋找二位的下落,可惜未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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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二位對莊主和本莊的大恩,我們已經是難以報答了,而今天再度蒙你施以援手,這種大恩大德,真不知要如何報答才好。”

  “一點小事,算不得什麼,若貴莊上下人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未免太小題大作了,紀某兩次前來貴莊,不過是想知道貴莊莊主是否已安然返回而已。”

  “原未料到貴莊會發生事情,所謂兩次拔刀相助,只不過適逢其會,至於什麼施恩未報,在下從未想過。”

  “本莊莊主早已返回,想來紀公子已經知道,因為據下人稟報,上次你和司馬少爺是聽到他返莊的消息後,才故意避而不見離開的。”

  “不錯,在下上次料定他體力未復,所以才不想見他,這次是料定他體力已復,所以才特地前來見他。”

  “紀公子真是不湊巧,莊主已於數日前返回金陵老家省親去了。”

  “既然如此,我該走了。”

  “不,夫人早已吩咐廚下設筵款待,紀公子不能連這點面子都不賞。”

  紀無情聳肩笑道:“你們夫人可是認為紀某在外面餓得可憐,所以才賞我一頓飯吃?”

  陶林臉色一變,頓了頓道:“紀公子這樣說話,真不知教陶某如何再接下去。”

  “接不下去正好,紀某本來和陶前輩沒有話講。”

  “紀公子。”藍秀終於忍不住凝著臉色冷聲道:“小妹不知道什麼地方得罪過你,你這樣對待我們,的確太過分了。”

  紀無情冷笑道:“常夫人言重了,難道在下不接受貴莊招待,也算過分?外面窮人沒飯吃的多得很,你們為什麼不招待招待他們?”

  藍秀強忍著激動,幽幽一嘆道:“過去的事,小妹自知有些不公平,但事實終竟過去了,現在又豈是人力所可挽回。”

  紀無情自我解嘲般笑笑道:“事如春夢了無痕,連紀某都沒提過去,常夫人又何必提過去的事。”

  “那最好不過,司馬山莊拜你之賜,兩次浩劫,都免於大難,別說招待你一次便飯,即使將整座司馬山莊奉贈,外子和小妹也絕不吝嗇,小妹此言,完全出自肺腑,並無半點虛偽。”

  紀無情不由霍然大笑道:“紀無情孑然一身,一家二十四口,無一活命,還要的什麼巨宅大院。樓高千丈,夜眠七尺,只要有一席棲身之地,也就心滿意足了。”

  “小妹很想知道紀公子目前往在哪裡?還有司馬少爺,他和你必定仍在一起?”

  “不必了,我會自動到貴莊來的,因為我必須找到常玉嵐。”

  “偏偏這樣不湊巧。”藍秀勉強的一笑:“他也在到處的找你,但你們卻老是緣慳一面。”

  “我相信他不可能永遠不回來。”

  “他當然會回來,而且急著和你見面。”

  陶林尷尬一笑道:“紀公子和莊主是十幾年的生死好友了,早就該好好聚一聚,如果今天夫人和陶某招待不周,莊主回來後必定代為賠禮。”

  紀無情大聲而笑道:“紀某連常夫人和陶前輩的招待都不敢叨擾,又何敢接受常莊主的接待。”

  “可是你們是十多年的生死知交啊!”

  “不是他生,就是我死,也許這就是所謂生死之交吧!”

  陶林嘆口氣道:“紀公子這又何苦呢?十年來,莊主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每年三次的盛會,他盼望的只是你一人,可惜每次都落了空,紀公子又何必再折磨他?”

  “果真如此,何苦的該是他了,他現在貴為司馬山莊莊主,又是號命武林的桃花令主,紀某算什麼?彼此門不當,戶不對,即使他有意折節下交,我紀無情又何敢高攀。”

  “紀公子。”藍秀幽幽叫道:“你的這種想法,教小妹又能說些什麼呢?”

  “在下根本就不希望常夫人說什麼,不過,你可以放心,我絕不會殺他。”

  “我明白,你如果想殺他,上次就不可能救他了。”

  “常夫人知道最好,我只想在武功上和他分個高低,讓武林中人知道,究竟是南劍北刀?還是北刀南劍?我今生今世在地位和機運上無法和他相比,也只有能在武功上和他一較長短了。”

  藍秀神色黯然,低下頭道:“紀公子真的不能再做考慮嗎?”

  “我已經考慮了十多年,難道常夫人還讓我躺在棺材裡考慮?”

  紀無情說完話,霍然站起身來道:“二位的招待,在下心領,我該走了!”

  藍秀和陶林只好也站起身來。

  “紀公子。”藍秀略帶激動的道:“你不肯接受招待,小妹也不敢勉強,但總該留下地址!”

  “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慢說紀某並無固定地址,即使有,也不可能讓你們知道。”

  “我陶林送紀公子。”

  紀無情早料到陶林有意跟蹤,整了整臉色道:“在下正要告知常大人和陶前輩,如果派出人去向紀某盯梢,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只要被紀某一發現,立刻要他刀下做鬼。”

  陶林乾咳兩聲道:“陶林只是想把紀公子送出大門。”

  “免,司馬山莊雖是深宅大院,但紀某自信還迷不了路。”

  他走出兩步,卻又回頭望向藍秀道:“常玉嵐回來後告訴他,他什麼事都做得很成功,只有一件事徹底失敗。”

  藍秀眨了眨眸子道:“紀公子指的是什麼?”

  “他不能收徒傳藝。”

  “為什麼?”

  “因為他是茶壺裡的湯圓,倒不出來。”

  “小妹聽不懂紀公子的話?”

  “他所教出來的劍士,一個個全是飯桶!”

  紀無情走後,司馬山莊果然並未派人跟蹤。

  藍秀和陶林兀自呆在大廳裡。
li60830 發表於 2018-12-24 14:52
八十九

  他們實在無法捉摸紀無情的心情,在他們心目中,紀無情目前雖然瘋癲之症痊癒,但另一種痼疾卻又使他的心竅難開。

  好在絕代又回到大廳,總算稍稍打開沉默僵凝的氣氛。

  “你又回來做什麼?”陶林沒好氣的說。

  絕代也寒著臉色道:“那個殺千刀的姓紀的走了,我當然要回來。”

  陶林道:“他的心情不好,你也就別記在心上吧!”

  絕代咬牙切齒的道:“他心情不好也不能拿我出氣,若在當年,我就……”

  “你就怎麼樣?”

  “我就……”絕代看了看藍秀的臉色:“我就馬上請他吃飯,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再罵人。”

  陶林也聳聳肩,苦笑道:“連夫人他都罵了,你我又算什麼,老伴,忍著點吧!咱們司馬山莊這些天若沒有他,不但莊主沒有了,連莊院只怕也不保了。”

  “可是他不該憑著有點功勞就不知天高地厚,嘴巴生來不是專為罵人用的,早知如此,十年前落在我手裡時,就該讓他變成啞巴。”

  忽聽藍秀悠悠說道:“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了!”

  陶林只見藍秀仰臉望向天邊遠處,像在思想一件虛無縹緲的往事。

  “夫人想起了什麼事呢?”

  “紀無情剛才說過,他這一生,除了感謝生他的父母以外,另外感謝三個人,一個他不肯說,一個是江上碧,還有一個呢?”

  陶林帶點茫然神色道:“還有一個是南蕙南姑娘。”

  藍秀點點頭道:“這就對了,要想使紀公子的心情平復,只有南姑娘有這種力量。”

  陶林如有所悟的道:“夫人是說……”

  藍秀點頭道:“不錯,紀公子已是三十出頭的人了,至今孑然一身,尚未成家,而南姑娘也早過標梅之年,尤其兩人在感情上極為合得來,若他們得成配婚,必定是美滿姻緣,而紀公子在心理上也必能得到平衡。”

  陶林哦了一聲道:“這的確是件兩全其美的事,難得夫人想到了。”

  藍秀不禁緊蹙黛眉道:“可惜南姑娘偏偏已不知去向,若她再回到從小長大的終南山盤龍谷隱居起來,只怕一輩子也找不到她了。”

  絕代插嘴道:“夫人,婢子方才看得出,那位阮姑娘好像對他十分中意,另外他又說過感激江姑娘,這兩位姑娘,都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尤其阮姑娘,簡直美得像月宮嫦娥一般,想辦法給姓紀的撮合撮合,不是很好嗎?”

  “對!”陶林幫腔:“老伴說的也有道理。”

  藍秀搖頭道:“依我看來,南姑娘在紀公子的心目中,份量一定最重,至於另外兩人,江上碧年齡已在三十左右,說不定早已出嫁,阮溫玉又十分驕狂,而且性情又不穩定,紀公子娶了她,並不一定幸福。”

  陶林默了一默道:“那麼夫人怎知道南姑娘在紀公子心目中份量最重?”

  藍秀霎時嬌靨上掠過一抹絳霞,想說什麼,卻又難以啟齒。

  陶林心中一動,自然也不便追問。

  藍秀心細如髮,原來她是想到南蕙和自己長得容貌酷似,紀無情既然對自己情有獨鍾,自然也會喜歡南蕙,這種事她怎能對陶林明言。

  其實陶林此時心也早有所悟,他為了不使氣氛尷尬,搭訕著說道:“老奴另外也有一個辦法,可以使紀公子心情平和下來。”

  “你有什麼辦法呢?”

  “必須找一個不論武功、智慧都高過他的人,也就是能使他心服的人開導他。”

  “可是又到哪裡找這樣的人呢?”

  “這人和夫人最親近,也只有夫人才能請得動她。”

  “你說的可是我娘?”

  “不錯,正是大司馬夫人。”

  陶林的想法果然使得藍秀也有同感,若有百花夫人開導,紀無情必定會一切改觀。

  她吁了一口氣道:“辦法好是好,但我娘又不在這裡,遙遙數百里,我們不能為了這件事,就把她老人家請來,萬一她來了又找不到紀公子呢?”

  “老奴的意思,是想辦法把紀公子誘到暗香精舍大司馬夫人那裡。”

  絕代哼了一聲道:“老陶,你別痴心妄想了,他連在咱們司馬山莊吃頓飯都不肯,還想把他引到幾百里之外的暗香精捨去,你簡直是豬腦。”

  陶林摸了摸頭道:“我不過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你有辦法為什麼自己不想?”

  “我早就想出辦法來了,只怕你們不答應。”

  “你說說看!”

  “把他弄成啞巴,留在莊上,天天吃好的、穿好的,他想幹什麼都行,就是要他沒辦法再罵人。”

  藍秀忍不住笑出聲來道:“絕代,看樣子你真是被他罵怕了?”

  “夫人!”絕代齜牙裂嘴的道:“你說說看,婢子雖然不是長得美若天仙,但也絕不是豬八戒的妹妹,不然,老陶當時怎會看上我?”

  陶林沒好氣的說:“你美,比誰都美,紀公子看走眼啦!成了吧?”

  “好啊!你也跟著外人挖苦我,老陶,咱們可是幾十年的感情啦!”

  “你們老夫老妻還吵的什麼?”藍秀忙道:“陶林說的沒錯。”

  “什麼?”絕代簡直愣得發昏:“連夫人也看婢子像豬八戒他妹妹?”

  藍秀笑道:“絕代,你是怎麼啦?他不是說你很美嗎?連我也覺得你很美,老了還這麼美,年輕的時候就更不用提啦。”

  絕代兩眼眨了幾眨道:“可是姓紀的說我是豬八戒他妹妹,他也沒反對?”

  藍秀又是微微一笑道:“連我也不反對。”

  “什麼?夫人你……”

  “我是說豬八戒也可能有個美若天仙的妹妹,武大和武松也是一母所生,這不是很好的證明嗎?”

  絕代帶點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想不到夫人也會拐著彎兒說話!”

  藍秀不再理會絕代,轉過頭來道:“陶林,咱們有好久沒見到我娘了?”

  陶林想了想道:“這十年來大司馬夫人只來過咱們這裡一次,夫人也只是到過暗香精舍一次,算來也該有三四年沒見著大司馬夫人了。”

  藍秀默然許久,才嘆口氣道:“我想去看看我娘,她老人家在那邊一定很寂寞,而且我又是她唯一的親人,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她,偏偏莊上又離不開。”

  “夫人去看看她老人家是應該的,這邊的事,有老奴和絕代負責,你只管放心。”

  “要去也要等莊主回來再說,何況現在莊上又是多事之秋,接二連三的風波,根本不是事先可以預料的,我又怎能在這時間離開。”

  陶林淡然笑道:“夫人要走只管走,相信莊上短時內絕不會有事。”

  “你怎知道會沒有事呢?”

  “‘塞外三凶’和‘南海三妖’已是損兵折將,就是借天給他們做膽子,他們也不敢再來,何況,他們來了兩次,都遇上紀公子,在他們的想法,一定認為紀公子就住在莊上,你想,他們還會再自找苦頭吃嗎?”

  “可是阮溫玉和江上碧若來呢?”

  “她們也不太可能來,假使來了,她們也不見得全是惡意,這情形夫人今天一定也看得出來。”

  “好吧!這樣說我明天就動身,若莊主回莊,要他不必去找我,我很快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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