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20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19:23
第240章  股份

每個人都有潛力,哪怕平素再低調的一個人,也會因為環境、年紀、遭遇等等因素,偶然迸發出不同以往的能力。就像隱藏屬性一樣,一旦被激活,就可以完成越級挑戰……

    但是你總得有個限度吧?

    像是房俊這樣,從默默無聞的醬油選手,一躍而稱霸全服,你敢信?

    反正現在蕭楷見到房俊,就像是見到怪物一樣……

    房俊就笑道:“既然你蕭老二也回來了,那咱們兄弟就一起聯手,乾一番大事業!什麼'長安三害',什麼'大唐四公子',都完蛋去吧,自今以後,整個大唐就得流傳著'醉仙樓五虎聚義'的傳說……”

    李思文沒聽清,不滿道:“是新取的綽號嗎?為什麼是'五鼠',太猥瑣了啊……”

    剛說完,就被房俊一腳揣在大腿上,疼得直咧嘴。

    房俊怒道:“是'五虎'啊'五虎'!哪裡來的'五鼠'?你耳朵塞了驢毛麼?”

    這小子傻乎乎的,特麼的你怎麼不來一個“五鼠鬧東京”?

    李思文現在對房俊那叫一個服氣,被踹了一腳也不敢還手,只是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些什麼。

    “別跟這貨瞎掰扯,房二,還是趕緊說說今日到底怎麼個章程。”

    相比來說,長孫渙估計是這屋裡對這個聚會最上心的。

    那日在房俊那裡得到承諾之後,回到家便迫不及待的找到老爹長孫無忌。

    幹啥?顯擺唄……

    別以為你拿你大兒子當個寶,在別人眼裡那就是根草!想要上“東大唐商號”這條船?

    行!可人家只認咱長孫渙!

    咱憑藉的那是交情,至於您趙國公、當朝國舅的那點顏面,人家根本不在乎!

    呵呵,私下里,人家可是叫你長孫老狐狸呢……

    結果,

長孫無忌拉著長孫渙,在密室裡一談就是大半天。

    生平第一次,長孫渙感受到來自父親的重視,要知道,以前他從未在這個密室裡待得時間超過一刻鐘,每一次都是和大哥商議完事情,把自己叫進去聽通知……

    房俊拍了拍手,將屋裡的侍女全都趕了出去。

    待到侍女魚貫而出,關好房門,房俊才開口說道:“首先要說明一點的是,東大唐商號由我開創,所有的技術、產品都出自我的工坊,所以,一半的股份,是我自己的。其餘一半的股份,才能拿出來我們五個人分。”

    他自己要一半股份,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大家本來就是佔便宜的,還能佔了人家的根本?

    但是對於其餘一半的分配,房俊還要參與其中,蕭楷問道:“可是怕我們這些家中不吃香的,拿不出太多成本入股?”

    房俊搖搖頭,說道:“大家都是兄弟,告訴你們也無妨。那一半股份,也不可能是我自己的……”

    說著,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

    眾人恍然。

    “東大唐商號”這麼大一個攤子,怎麼可能不入陛下的眼?

    而依著那位屬貔貅的性子,呵呵,不咬一口才怪了……

    當然,人家也不是白咬,代價多多少少還是付出了的,雖然只是畫了個餅,給了一根雞毛讓你當令箭……

    “商號的船隊,將會冠以'皇家'的頭銜。”這是自己老爹去跟李二陛下爭取來的,若是換了房俊去說,呵呵,那自然是好處李二陛下拿,根本沒付出那一回事,人家李二陛下一直吃的就是免費的午餐……

    李思文嘶了一聲,驚訝道:“這次陛下出手可挺大方啊……”

    這話的意思,那就是李二陛下以往都是只吃兔子從不撒鷹……也就李思文這個純正的夯貨能說出這話,但凡有點心眼兒,誰敢這麼說李二陛下的壞話?

    藐視皇帝麼……

    大夥紛紛鄙視一番這無腦的行為,不過自是不會去告狀。

    冠名“皇家”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在座幾人雖然聚齊了在大唐軍政兩界都極有影響力的家族,但是諾大的帝國,也不可能輻射到每一處城鎮角落。這時候“皇家”的名聲就會顯現威力,誰敢為難李二陛下的買賣?

    尤其是再跟番邦交易的時候,這個名頭實在是太名正言順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國家貿易幾乎為零,唯一數得著的就是朝貢貿易,但那個以物易物的實質更多一些,而且基本都是大唐收到一堆“土特產”,然後再賞賜出去真金白銀,妥妥的貿易逆差……

    除此之外,也就是民間的小打小鬧。

    蕭楷是自己找上門來的,雖然他同房俊的關係其實要比在座的幾個都深厚一些,但總是硬插進來,難免有人會有意見。

    便說道:“卻不知商號的股本,每一成要多少錢?蕭家可以在這個價格上,再適當上浮一二。”

    都不是笨蛋,他這麼一說,大家就都明白了,蕭楷這是堵大家的嘴。

    長孫渙便不悅道:“沒必要,房二帶上我們大家,難道是為了錢么?若是為了錢,大可以公開募資,有的是人要多少給多少!”

    房俊也道:“矯情了! ”

    蕭楷略帶尷尬的一笑,賠罪道:“某的錯!待會兒給各位敬酒賠罪!”

    屈突詮的性格不房俊還暴躁,拍了拍桌子,不耐煩的說道:“磨磨唧唧的煩不煩?房二你趕緊的說個價格,某回家去籌錢!”

    這話正對程處弼的胃口,這貨一直一言不發,這時候也說道:“家父有交代,無論房二要價多少,給多少股,不給的咱不爭,給咱的不外讓,說多少就多少,沒二話!”

    見到眾人表態,房俊便將自己細思之後的計劃和盤托出。

    “有兩個方式,大家任選其一。每人十萬貫,半成股份,不參與海外貿易;或者,每人五十萬貫,一成股份。”

    蕭楷有點懵:“房二,這賬不對吧?按你所說,也便是海外貿易的那半成股份,值四十萬貫?”

    房俊點頭道:“沒錯,因為海外貿易要籌建船隊,所以要多。”

    長孫渙可不是個草包,腦子很快,心算一下,亦道:“便是大唐境內,也是要有船隊的,這個可以去收購舊船或者乾脆將大型的船隊買下來。為何海外的船隊要靡費這麼許多?海船即便造價比河船貴,也貴不上五倍吧?”

    這些傢伙平素在家裡邊都是摸不到正事的,家中有事,都是長輩之間商談,至多帶上長子,他們這些人早早就被人打發到一邊玩去了,何曾這麼商談過這麼大一筆買賣?

    張嘴就是幾十萬貫,大唐能拿得出十萬貫現錢的家族,絕對不超過五十個!能拿得出五十萬貫現錢的,絕對不超過十個!

    這種感覺太帶勁兒了,所以議論得熱火朝天。

    房俊肯定的說道:“四十萬貫,也只是我預算的數目,實際上,隨時都有可能增加。我把話說在前頭,到時候要求增資,誰拿不出或者不願意拿,那就得減持股份。”

    李思文倒吸一口涼氣:“房二啊,我的親祖宗,你這是打算造一個多大的船隊?不是要弄一個水師出來吧…… ”

    “呵呵……”房俊一笑,心說你還真就說對了……

    不過這話現在可不能說,否則這幫一個比一個低調的家族很可能大退堂鼓,一個商號,你弄一支水師出來,幹嘛,要造反啊?

    將這些個大家族全都綁上戰車,這才是現階段房俊的主要目的。

    這就像是一個超級擋箭牌,只要這些家族站在自己身後,隨便自己怎麼折騰,都立於不敗之地。

    想讓我房俊倒台?

    那行,做好你們的錢全都打水漂的準備吧……

    但還是得給這幾個傢伙吃個定心丸:“我們的船隊,將會建造一種全新的海船,以風帆為動力,無論東西南北風,都可以前進!”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19:41
第二卷 劍指蒼茫 第二百四十一章 高昌

  蕭楷奇道:「頂風也能前進?你可別扯了!」

  房俊傲然道:「當然!」

  難道讓哥哥給你講解一番什麼叫「伯努利效應」?

  古代船舶在海上航行主要依靠風力。秦漢時期,船舶應用風帆和隨季節變化的季風,為大規模的航海活動提供了條件。

  唐朝後期,直至宋朝之時,人們對季風規律的利用更加嫻熟,東南亞太平洋航線和南亞印度洋航線利用太平洋、印度洋夏季吹東南風,冬季刮西北風來航行。朱彧萍洲可談說:「船舶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風來以五月、六月,就南風。」王十朋詩云:「北風航海南風回,遠物來輸商賈樂。」

  「那豈不是一年四季都可出海遠航?額滴個天,要發大財了!」

  長孫渙鼓掌大叫。

  房俊說道:「只是這種船造價太高,而且船帆的用料更是昂貴,所以才有每家四十萬貫之說。」

  這麼一說,就合情合理了。

  誰也不想被別人比下去,這種世家大族,面子比天大,餓死了都得撐著骨架子,何況做買賣?當下拍板,每家都是拿出四十萬貫入股一成。

  房俊想將各大家族綁上他的戰船,各大家族又何嘗不是想要藉著他這條戰車,更加鞏固彼此之間的利益?所以明知道房俊的用意,大家卻欣然上船。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說到底,利益才是最牢靠的紐帶,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正事議定,大家叫來酒菜,也不用歌姬陪酒,圍成一桌邊吃邊說些閒話。

  長孫渙喝著酒,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問道:「若是太子以及諸王那邊想要加入的話房二,該是個什麼章程?」

  在座之人中,屬他長孫家同皇家最是親密,而且因為長孫皇后的緣故,李二陛下的幾個嫡子都跟長孫家關係很微妙。

  太子自不必說,便是目前易儲呼聲最高的魏王李泰,那也是長孫無忌的親外甥,長孫渙的表哥。「東大唐商號」這麼大一塊肥肉,無論太子還是魏王,都必然不會眼睜睜的放過,這可是賺取金錢與拉攏人心最便捷的平台,傻子才不在乎。

  房俊早就思量過此事,當下便說道:「按理說,既然股份歸了各位,那麼各位是不是私下裡分潤出去,某是管不到的,某也認你們兄弟幾個,別人一概不理會。」

  見大伙都神色鄭重起來,便語重心長的說道:「自古以來,儲位便是各方角力的重點,因為他牽扯這巨大的利益,甚至是整個家族的前途。但某還是想奉勸各位一句,不管是太子,亦或是哪一位親王,他們都是臣!無論到什麼時候,我們效忠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只要我們忠於帝王,就永遠不會犯錯!只要陛下還在,就不要去想著什麼從龍之功,別功勞沒得到,反而把自己搭進去!」

  這可是透過歷史迷霧得來的肺腑之言,無論支持李承乾,還是支持李泰,最終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等到李治那個小正太上位,挨個兒跟你們秋後算賬,誰都沒個好。

  但是各大家族的利益牽扯實在太過繁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又是也不是你想怎樣便怎樣的,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堂之上與江湖之遠,某種程度上那也是一樣一樣滴。

  他也只是盡到兄弟情分提點一句,至於聽還是不聽,各有考量,那也隨的他們。

  蕭楷舉杯跟大家碰了一杯,一飲而盡,然後說了一句:「要開戰了!」

  李思文驚問道:「吐蕃?」

  蕭楷搖頭,說道:「是高昌國。」

  眾人恍然,屈突詮更是興奮道:「蕞爾小國,也敢冒犯天朝虎威,當遣一上將討之,吾輩亦有機會隨軍出征,攻城掠地,建立一番功業!」

  這一夥人,脾氣不好的就數房俊,但是要說到膽子肥,那還是得屈突詮,房俊拍馬難及。

  不過西征高昌國,到的確使個刷戰功的好機會,一戰而定啊!

  歷史上,有這麼一個小國。

  它的先民大部分是來自中原內地的漢民,因了某種特殊的歷史原因而遠遷塞外。偏居一隅,遠離天朝,有時也能贏得一定的發展機遇,得以建國理政。

  它的周圍是強國環伺,誰都不能得罪,日子過得也很艱難。

  一度,它曾依附於中華天朝,不僅受到國家安全上的庇護,還獲得了許多經濟上的好處。後來,彼國出了一個妄自尊大的領導,不知恩圖報不說,還聽信其他強國的慫恿,表面上與天朝「友好」,暗地裡卻幹些傷害天朝的損事這個國家是誰?

  當然,它不是灣灣,也不是南越,更不是棒子。

  它是初唐時期的漠外小國高昌。

  高昌王麴文泰早在貞觀四年就曾親自到長安覲見唐太宗李世民,貢獻方物。後麴文泰依附西突厥,阻遏西域各國通過其境向唐入貢,並發兵襲擾內附的伊吾、焉耆等國。

  也不知道這個鞠文泰是怎麼想的,由於高昌位於大唐通往西域各國的交通要道,此舉等同於截斷了絲綢之路,李二陛下能忍?

  簡直是在花樣作死。

  當然,麴文泰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以為長安離高昌有七千里之遙,沙漠闊約兩千里,地無水草,氣候異常,唐朝不會以大兵相加,實在是太遙遠了。

  他實在是太小看李二陛下的氣魄,也小看了大唐虎賁的驍勇剽悍!

  去年冬月,李二陛下下書切責,徵其大臣阿史那矩,欲與議事,鞠文泰拒絕,遣其長史麴雍來謝罪。頡利敗亡之後,原來被突厥裹挾的漢人都逃奔至高昌,李二陛下下詔令文泰歸之,鞠文泰蔽匿不遣。

  至此,戰爭已經迫在眉睫。

  房俊心中一動,看來李二陛下將自己調往軍器監,也有這場戰爭的考量。

  所謂三軍未動,可不止是糧草先行,各種軍備輜重,都要很長一段時間去調度籌集。而武器甲冑的維修建造,更是重中之重。

  關鍵是,這場戰爭雖然是勞師遠征,但沒有懷疑結果。

  縱橫天下難遇一敗的大唐府兵,對上高昌這麼一個蕞爾小國,結果難道還要去猜測麼?只是時間的早晚而已。所以,這場戰爭必然會成為一眾勳貴二代刷功勳的好副本。

  很幸運的,房俊也參與其中,還是李二陛下親自安排的。

  讓房俊高興的是,李二陛下既然如此做,顯然是對房俊另眼相看,日後東征高句麗的時候,也必然會加以重用。

  在房俊心裡,東征高句麗,那才是他踏上歷史舞台的最佳時機!

  也必然一飛沖天,震撼整個大唐!

  「砰!」

  蕭楷敲了一下桌子,惹得眾人一驚,只聽他喝道:「一個個的都特麼不是好東西!吐蕃去年不是遣使來求親麼?被陛下拒絕了,那個什麼贊普惱羞成怒,在松州戰了一場,潞國公侯大總管領著牛進達、執失思力把他們打敗了,結果呢?今年居然又來求親!不只是吐蕃,連土谷渾那個瓜慫的大汗,叫什麼諾曷缽的居然也來求親和著咱們皇家的公主就這麼吃香?」

  李思文也憤然道:「好在陛下不會答應,要不然咱大唐都快成賣女兒的了!」

  「不服就打,也是煩人,磨磨唧唧的,誰會把公主嫁給他們這些蠻子?」程處弼甕聲甕氣的說道。

  他大嫂就是公主,而且那位清河公主溫淑知禮,秀外慧中,程家上下對其既是愛護又是敬重,所以程處弼這個一根筋的傢伙,對於每一個公主都天然的發好人卡。

  房俊卻是輕嘆一聲,你們確實不知,李二陛下答應的那叫一個痛快,嫁妝給的那叫一個豐厚。也正是由此開始,拉開了大唐王朝的「公主和親」政策。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9-1-24 01:10 編輯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19:44
第242章  4姓家奴

春日的太極宮裡,楊柳依依,百花爭艷。

    層層宮闕似乎都少了一份往昔的壓抑深邃,多了一些明媚疏朗。

    只是房俊的心情著實不怎麼好。

    現在身兼兩職,怕是以後清閒的時候少得可憐。趁著尚未痊癒的當口,組織家中工匠重開煉鐵爐,卻被李二陛下召見,不得不將自己所知的煉鋼流程寫下來,讓工匠們預作準備,自己則急急忙忙跑進宮來,心裡腹誹不已。

    又是傳旨,又是召見,你閒不等於別人也閒啊,也不知道這位陛下是鬧哪樣

    這次陛下召見的地方,不是太極殿,亦不是神龍殿,而是在神龍殿後,千步廊邊,靠近東宮的山水池閣。

    那千步廊,便是房俊穿越之後第一次進宮,偶遇高陽公主,說出那一番“你要寵著我”的時候所經之處。

    此時春和景明,廊下的溫泉汩汩流淌,已無半絲蒸汽,看不出這才是一道溫泉。

    廊畔有小池,水上落花愈多,其水愈清,溶溶蕩蕩,曲折縈迂。池邊兩行垂柳,雜著桃杏,遮天蔽日。沿著千步廊走上數步,忽見柳陰中又露出一個折帶朱欄板橋來,度過橋去,諸路可通,便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

    內侍領著房俊進到一間門禁大開,雕樑畫棟的正屋,便退著身子告退。

    李二陛下正端坐在一張胡凳上,面前是一個諾大的書案,正凝神細瞧著什麼。見到房俊進來躬身施禮,隨意的擺了擺手,說道:“且在一邊兒站著,某與歐陽率更有話說。”

    房俊乖巧的應了一聲:“諾!”便走在一邊,看著那個站在李二陛下身邊的老者。

    這老者,怎說呢醜!

    醜的出奇!

    五短身材,瘦似竹竿,面龐黝黑,尖嘴猴腮。

    兩肩微微聳起,都快把細長的腦袋夾住了,後背微駝,雙臂長及膝蓋,整個人活脫脫像是個猿猴

    這也太醜了長得!

    歐陽率更?

    沒聽過,

不過他倒是想起了一位名人。

    歐陽詢!

    史書記載,歐陽詢“貌寢侻,敏悟絕人”,意思就是說,“我很醜,但是我很聰明”

    據說當初長孫無忌見歐陽詢姿形醜陋,嘲笑道:“聳膊成山字,埋肩畏出頭。誰言麟閣上,畫此一狝猴。”歐陽詢反諷道:“索頭連背暖,漫襠畏肚寒。只緣心混混,所以麵團團。”李二陛下笑問:“詢此嘲,豈不畏皇后聞邪?”

    看這位的長相,估計就是那位被稱作“初唐四大家”之一的歐陽詢了。

    對於這兩首互懟的打油詩,房俊舉雙手贊成,太特麼貼切了

    估計是見到房俊面色古怪,那歐陽詢笑著問道:“小友是否覺得,某長得很醜?”

    若是換了旁人,估計會趕緊否認,再說上幾句好話,總不能當人面笑話人家的缺點吧?

    但是房俊才不!

    這貨點點頭,一臉正氣的說道:“是!”

    斬釘截鐵,正氣浩然!

    歐陽詢也未料到居然有這種人,被噎了一下,一時居然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實在是太意外了

    李二陛下無語的搖搖頭,對歐陽詢說道:“你莫理會他,這人就是一棒槌,氣死人不賠命的那種!”

    房俊心說李二陛下果然是知己啊

    那歐陽詢眼珠轉了轉,倒也不生氣,笑呵呵說道:“素聞房家二郎文武雙全,不學而知之,驚才絕艷,非但填詞作詩皆是經典,便是這書法一途亦有大家風範,吾那劣徒週傅,便不止一次在某跟前誇耀與你。怎麼樣,要不要露一手,給陛下與老夫瞧瞧?”

    房俊有些不悅,您當我是打把式賣藝的麼?

    還露一手

    便露出一口白牙,展現一個人畜無害的純潔笑容:“豈敢豈敢,有您這樣經歷豐富、歷盡劫難卻修成正果的老前輩在,晚輩怎敢班門弄斧?”

    他說話的時候,笑得很純真,倒真是像一個學生在老師面前的謙恭姿態,只是在說到“經歷豐富、歷盡劫難卻修成正果”這句的時候,卻故意加重的語氣,那意思可就耐人尋味了

    為啥?

    這就得說說歐陽詢的生平。

    歐陽詢此人的一生,不論其文學成就,單單顛沛流離的人生,便已是傳奇。

    歐陽詢的父親歐陽紇二十歲隨父從軍,驍勇善戰,後來子承父業,任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廣州刺史等職。陳宣帝因猜疑其懷有二心拜其為左衛將軍。

    歐陽紇於是據廣州起兵反叛,第二年春兵敗被擒,舉家上下僅歐陽詢一人因逃匿而豁免,其餘悉數被殺。此時歐陽詢年僅十三歲,此後兩月,皇太后駕崩,大赦天下,歐陽詢因此而免死,逃過一劫,並被父親生前好友江總收養。

    隋煬帝時,歐陽詢任太常博士宇文化及於揚州自稱天子,歐陽詢作為朝臣亦被他擄持竇建德攻破聊城,歐陽詢被夏國留用,授予太常卿一職當時還是秦王的李二陛下大破竇建德於虎牢,平定河北,歐陽詢又一次死裡逃生,後來因為他在隋朝時與高祖李淵交情甚厚,所以被授予侍中一職,當時年已六十五歲。

    一次又一次的死裡逃生,一次又一次的逢凶化吉,最後在大唐盛世他累遷銀青光祿大夫、給事中、太子率更令、弘文館學士,封渤海縣男。

    莫名的,房俊就想起了另一位名貫古今的大人物呂布!

    張三爺罵呂布是“三姓家奴”,只是不知三爺若是穿越一回見了這歐陽詢,怕不是得掰著手指頭好生數一數?不過幸好,據說張三爺其實是個文化人,算術想來也不差,不至於算錯

    如此毫無氣節的貳臣,便是有再高的文學成就,也不會讓房俊這等人去敬佩。

    他倒會去尊敬一個國家危難在之際仗義死節的屠狗輩

    果不其然,歐陽詢再是好涵養,也不禁變了臉色,那一張兩頰凹陷顴骨聳起的臉上,肌肉猛地一抽,有些猙獰。

    李二陛下已經斷然喝道:“大膽!豈能如此目無長輩,不知尊卑?”

    房俊趕緊俯首認錯:“諾!微臣知錯,只是陛下,目無長輩之罪,微臣甘領,不敢狡辯但這不知尊卑之罪,請恕微臣不能領,按勳位,微臣乃是侯爵,歐陽前輩不過是男爵,論官職,微臣乃是從三品工部侍郎兼軍器監少監,而歐陽前輩不過是正五品弘文館學士,理當以微臣為尊。但是微臣自進殿來,歐陽前輩未曾施禮,未曾問候,所以,微臣以為,這不知尊卑之罪,陛下應該送予歐陽前輩。當然,微臣只是就事論事,並不是要歐陽前輩給微臣行下官之禮”

    李二陛下一捂額頭,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個容易受氣的,只是不知為何看歐陽詢這般不順眼?

    歐陽詢則是目瞪口呆,無言以對。

    人家房俊說的沒錯,句句在理,無論爵位官職,自己都低了不止一等。

    可自己地位超然啊,那是陛下時常要請教的飽學大儒,你能按照尋常爵位官職相比較麼?

    可人家既然比較了,他也反駁不得。

    既然身在官場,那就不能不要官場上下尊卑的規矩,否則大家拎出來比比歲數比比資歷就行了,成何體統?

    只不過,心裡堵得慌啊

    呆立半晌,歐陽詢老臉一紅,拱手施禮:“下官歐陽詢,見過房侍郎”

    “哎呀呀,都說了某不是要您施禮”待到歐陽詢腰彎下來,房俊才“噌”地一下跳過去,一把拉起歐陽詢的手,笑得那叫一個燦爛:“您這是折煞我呀!您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怎能以爵位官職來評論呢,您是前輩啊,是我們這些後輩學習的榜樣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歐陽詢這個鬱悶吶,早不說這話,非等我行完禮了才說?

    不就是揶揄你一句嗎,至於這麼狠狠的打我的臉?這孩子怎麼這麼壞呢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19:50
第243章  黃鵠歌

   李二陛下無奈的看著房俊做戲,這點事兒又不值當罵他一頓,就只得當做沒看見,隨口說道:“都說你這字寫的不錯,朕觀之也就那麼回事兒。不過最近可有新作?寫一首下來,讓朕與歐陽率更品鑑一番。”

    對於房俊的詩詞,李二陛下還是很喜歡的,尤其是那種開頭平鋪直敘、平淡若水,然後奇峰陡起,結局意境深遠的風格。

    歐陽詢平復了一下心情,活了這麼大歲數,啥沒見過?雖然吃了點虧,也不當的什麼大事,尋機找補回來就是了,不能再陛下面前慪氣,憑白失了風度。

    便附和道:“是呀,老夫居於家中,對二郎的詞作也有耳聞,尤其是那首賣炭翁,看似平淡,實則字字珠璣、鞭辟入裡,實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足以傳耀後世!”

    房俊嘴角一抽,這老東西,報復得還真夠快的

    果不其然,聽到賣炭翁,李二陛下臉色就是一黑,狠狠的瞪了房俊一眼,這首詩,可把自家的青雀害苦了!

    房俊一縮脖子,裝慫

    李二陛下卻沒打算放過他,冷著臉說道:“怎麼,當著朕的面就江郎才盡,當著那醉仙樓歌姬的面就才思泉湧?”

    房俊冒汗,您可真能扣大帽子

    心裡琢磨一下,有了主意,便說道:“新作是真沒有,最近忙著春耕呢,哪裡有閒心填詞作詩?不過前些時日看書,卻得了一首古詩,頗有些感慨,便藉花獻佛,供陛下一娛如何?”

    “那就寫來看看。”李二陛下自胡凳上站起,將書案讓給房俊。

    便有侍女走過來,皓腕勝雪,素手研墨

    房俊拿起毛筆,飽蘸墨汁,柔軟的筆鋒遊走於雪白的宣紙之上,卻顯得騰挪起伏曲折自如。

    歐陽詢當然是識貨的,在旁邊捻鬚觀看,想要挑點毛病,卻“咦”了一聲,發現挑無可挑

    這倒不是說房俊的水平真就是達至宗室境界,已經渾然天成,只是這一手趙體字,才是歐陽詢前所未見,你叫他怎麼挑?

    你都沒見過奔馳寶馬,焉知孰優孰劣?

    趙孟頫與歐陽詢皆是楷書四大家之一,

房俊這一手字,用筆沉穩,章法分明,外貌圓潤而筋骨內涵,其點畫華滋遒勁,結體寬綽秀美,平中寓險,點畫之間呼應十分緊密,既保留了唐楷的法度,又不拘泥於唐楷的一招一式,在楷書中經常有一些生動俊俏的行書筆法與結構,筆劃形態生動自然。

    可以說承襲與唐楷,卻又超脫於唐楷,溫潤閒雅,輕盈流動筆法精緻秀美充滿了書卷氣與富貴氣。

    李二陛下負手站立,輕輕點頭。

    如此年紀便能自成一家,開宗立派,確實難得。

    一時來了興致,便隨口吟著房俊寫下的詩詞。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那股子濃濃哀怨與思念躍然紙上,令李二陛下一皺眉,問道:“這是何詩?”

    歐陽詢亦皺緊雙眉,苦苦思索。不過很顯然,這老傢伙雖然為人沒骨氣,但學問真不是蓋的,沒過片刻,便展顏說道:“這首詩名為黃鵠歌,乃是西漢細君公主所作。”

    “黃鵠歌?細君公主?”

    李二陛下有些懵,這位公主的封號,他尚是首次聽聞,一點印像都沒有。不由斜眼看了看房俊,心中有些不爽。學問比不得歐陽詢咱就認了,可你個不學有術的小子,憑啥比朕會的都多?

    歐陽詢解說道:“漢武元封中,以江都王女細君為公主,嫁與烏孫昆彌。至國而自治宮室,歲時一再會,言語不通,公主悲愁,自作此黃鵠歌,每每思念家鄉,便娓娓歌頌,以解思家之苦”

    細君公主遠嫁烏孫,遠離家鄉,出嫁時珠淚成行。

    更不幸的是,獵驕靡年事已高,不久病危。按烏孫父死子妻後母的習俗,獵驕靡辭世前令細君改嫁孫子軍須靡,細君不從,上書漢武帝,漢武帝令其從俗,細君只得與軍須靡成婚。後來其生下女兒,因產後失調,加上心情惡劣,不久就憂傷而死。

    細君死時才二十五歲,只留下那首黃鵠歌供後人悼念。這首詩也被稱為歷史上的第一首邊塞詩,並被班固收入漢書,後來又收入漢詩,稱為“絕調”。

    全詩瀰漫著細君內心痛苦、思念故鄉而又無力改變現狀的複雜心情。此詩從烏孫傳到長安,漢武帝為之動容。漢書載:“天子聞而憐之,間歲遣使者持帷帳錦繡給遺焉。”

    李二陛下神色變幻,若有所思,捻鬚不語。

    便是那研磨的小宮女,顯然也被這首詩裡那濃濃的思念、絕望、與悲傷所感染,輕垂臻首,秀眸微紅。

    歐陽詢卻道:“身在帝王之家,便應有捨身為國之責任。以一介女兒之身,擔負起和親之重擔,乃是無上的榮光。否則,兵連禍結,多少男兒葬身沙場,又間接破壞了多少家庭,使得多少嬰孩成為孤兒?”

    李二陛下默默點頭。

    “呿!”房俊嗤笑一聲,一臉不屑。

    歐陽詢愕然道:“房侍郎以為如何?”

    房俊笑瞇瞇說道:“若是這些沙場健兒都能學歐陽先輩一般,也不見得能死幾個,無論匈奴亦或突厥,總是要抓俘虜的吧?”

    歐陽詢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再拿自己牆頭草的人生說事兒啊!

    差點沒把老傢伙氣冒煙了,大怒道:“房侍郎,莫要太過分,老夫何曾招惹與你,幾次三番譏諷於某?”

    李二陛下也一臉不悅,打人不打臉,你這混小子怎麼專門往臉上打呢?這話,說誰誰也頂不住啊!

    不過他並未插言,看看房俊倒是要幹什麼,因為房俊說得沒錯!

    房俊收起笑容,看著歐陽詢這張醜臉,淡定說道:“醜,與生俱來,既醜之,則安之,不管是醜得飛沙走石,還是鬼斧神工,都不能沒有骨氣和自信,醜就要醜的夠瀟灑,醜的有才氣,醜的與眾不同,醜的讓人佩服。嗯,說到底,您還是醜”

    頓了一頓,見到無論歐陽詢還是李二陛下,亦或那位站立一邊的研墨侍女,全都一臉呆滯,似乎都被他的文采所懾服,便又添了一句:“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是,長得醜還要這麼無恥,那就是你的不對了”

    歐陽詢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差點一個趔趄暈過去,滿臉血紅大怒道:“豎子!安敢辱我?”

    房俊正色道:“因為你無恥!”

    “某如何無恥?”歐陽詢快要氣瘋了,這人是瘋狗嗎,逮誰咬誰?簡直莫名其妙!

    房俊厲聲說道:“以你所說,男人們怕死,便將女人推出去遠嫁塞北大漠,用女人去苟求國泰安康,用女人去換取爾等的安逸享樂,這不是無恥是什麼?而且,長此以往,男人們都把腦袋夾在褲襠裡,一有蠻夷寇邊,便將一個公主丟出去擋災消難,大唐男兒的血性何在?身為軍人,自當保護身後的女人孩子,自當決勝沙場,馬革裹屍!便是血染黃沙,亦能為我大唐澆築起錚錚鐵骨,漢家氣魄!若是這骨頭塌了,便是活到七老八十,亦不過一米蟲爾,於國何益?”

    歐陽詢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字字句句,就像是刀子一樣往他的心口裡剜,一刀一刀的那叫一個疼啊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19:57
第二卷 劍指蒼茫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奏對

  那位研墨的小侍女,雙手緊緊絞著一方羅帕,抿著唇兒,水靈靈的眸子偷偷的往房俊臉上瞟了無數回,若不是這個場合,估計都能飛撲上去獻上自己的香吻……

  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哪裡像那些讀書讀傻了的腐儒,一遇到事兒,就把女人推出去,還美其名曰「和親」……

  若是身前站著這樣的兒郎,便是你戰死了,我們女兒家也能拿著刀披上甲,上陣殺敵!

  死亦如何?

  不過馬革裹屍而已,有何懼哉……

  她在這邊路轉粉,歐陽詢可受不了了……

  這麼一大把年紀,怎受得氣如此羞臊?老傢伙只覺得這半輩子都沒這麼窘迫過,哪怕當年陷身軍陣之中也未曾如此,自己名聲在外,任何一位有志天下的君主都對其禮敬有加,大不了換個老闆接著幹……

  可是現在,這張面皮被房俊血淋淋的撕下來,那叫一個疼!

  歐陽詢再也待不住了,滿臉血紅的對李二陛下一抱拳,躬身施禮道:「老夫身體不適,暫且告退……」言罷,甚至都不等李二陛下說話,轉身便急步離去。

  只是走到大門口,腳下一個踉蹌,確實一頭栽倒在地。

  李二陛下大吃一驚,趕緊喚來禁衛,將其扶去暖閣休息,再命太醫去給他診治一番。

  待到禁衛急急忙忙把歐陽詢弄走,李二陛下陰著臉轉回來,見到房俊這廝居然一臉若無其事的欣賞著自己的「墨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小子無法無天麼?」

  房俊一點也不害怕,不慌不忙的說道:「微臣以為,歐陽前輩歷盡坎坷,經驗豐富,這抗擊打能力定然比尋常人強上許多,誰知道這麼差勁?再說,陛下明鑒,微臣所說雖然不中聽,但是並無一絲冤枉。」

  李二陛下運了運氣,也覺得房俊說的不錯,但是……你特麼就不能委婉點?說的這麼難聽,擱誰也受不了哇!

  「哼!巧言令色!」

  李二陛下罵了一句,轉回到書案前,看著那首《黃鵠歌》,怔怔出神。

  房俊肅立一旁,亦不作聲,心裡琢磨著李二陛下大抵已經知道自己想說什麼,組織著語句應付即將到來的詢問。

  出乎預料的是,李二陛下怔了半晌,突然問道:「為何還未去軍器監赴任?可是對朕的安排,有所不滿?」

  房俊被打亂了思緒,只得說道:「微臣不敢,只是傷勢尚未痊癒,家母反覆叮嚀注意療養,微臣不敢令母親擔憂。」

  所起房玄齡的那位大婦,李二陛下也是沒轍,只得換個話題,說道:「據聞,你在民部要了一批撥款,說是要試制新式海船,確有此事?」

  「確有此事。」

  「說來聽聽,這個新式海船,比之以往有何進步? 」李二陛下回到書案後坐下,命那小侍女奉上茶盞,又為房俊添了一張胡凳:「坐下說。」

  房俊躬身謝過:「諾!」端端正正的打橫坐在李二陛下下首。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君前奏對」?

  沒來由的,房俊居然有點緊張……

  輕咳一下,才說道:「以往之海船,皆須依靠洋流和季風作為動力,才能前行,所受制約太大。比如船下南洋,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風;來以五月、六月,就南風。北風航海南風回,遠物來輸商賈樂,然而一年之內只能出海一趟,且必須在冬天季風起時,若是錯過季風,則一年都得待在港口之內。」

  李二陛下皺眉道:「北風航海南風回,遠物來輸商賈樂?這什麼破詩,平淡無奇,韻腳全無!」

  房俊嘴角一抽,您關注這個幹嘛,這不是重點好吧?

  再者說,這可是人家王十朋寫的,關我毛事?當初大學的時候為了追妹紙而參加帆船隊,那時候惡補的知識能到現在不忘,就算咱對得起你了……

  沒理會李二陛下的無厘頭,房俊繼續說道:「據微臣研究所得,船隻在海面上航行,並不全是依靠從後方吹來的風推動船隻前進,其實風的動力是以兩種形式作用在船帆上,而且最大的動力絕對不是來自後方的風力推動,而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

  當下,房俊便將「伯努利效應」囫圇著拿出來說了說,反正說深說淺,李二陛下估計都聽不懂。

  果不其然,李二陛下被忽悠得一臉懵逼,他再是英明神武,卻如何去理解這種超時代的知識?可是臉面得要啊,這個棒槌能憑空想出來,朕居然聽都聽不懂,說出去多丟人?

  而且,這廝說得自己雖然聽不太明白,但是感覺好厲害的樣子……

  房俊巴拉巴拉童裝一通說,說得口乾舌燥,看了看李二陛下書案上的茶盞,咽了口吐沫,對那個花瓶一般悄無聲息的小侍女說道:「勞煩,能不能給我也來杯茶?」

  那小侍女一呆,估計是從未遇見過敢在陛下面前要水喝的官員,一時有些茫然,轉頭看向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沒好氣的說道:「你這小子就不能懂點規矩?」話是這麼說,可還是擺手讓侍女給他斟了杯茶。

  房俊渴得要命,也沒那心思品品這茶什麼味兒,反正都是被李二陛下勒索來的自家產品……「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乾,這貨舔舔嘴唇:「再來一杯!」

  小侍女偷偷瞄了一眼一臉黑線卻並未阻止的陛下,忍著笑腳步輕快的又為房俊續了一杯。

  兩杯茶喝完,將茶杯遞給小侍女,展露一個溫和的笑容:「謝謝!」

  別人幫忙,自己禮貌的道謝,這是他的習慣,一時間改不過來,也沒打算改。就算穿越到了一千幾百年前,身份地位和環境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能再遵循以往的那一套,可房俊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有一些堅持。

  哪怕這些堅持有些不合時宜,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可只有這樣,他才會感覺自己還是那個房俊,而不是這個時空的房遺愛,自己還沒有被厚重的歷史塵埃所掩蓋,自己還是自己……

  比如道謝,比如不歧視女人,比如逼著自己的家僕手下必須每天洗澡……

  小侍女得了一聲謝,小臉蛋羞得紅紅的,輕咬著嘴唇從房俊手上接過茶杯,退到一邊。

  李二陛下黑著臉,瞅著房俊,覺著怎麼瞅怎麼彆扭。

  這廝長著一張黑臉,雖然不難看,但是比起那些俊俏公子還是差的有些遠,為啥這女人緣卻看起來不錯?

  若是以往,李二陛下必然斥責兩句,看不上就罵你,有何不妥?

  可是現在,李二陛下對房俊的印象早已大為改觀,只是哼了一聲了事。

  「朕雖然讓張亮去擔任工部尚書,但是不會讓他插手新式海船之事,你且全力以赴,不必有所擔憂。至於這個軍器監少監,其實是你父親為你求來的,他見你整日里與商賈為伴,俗不可耐,怕你誤入歧途,想讓你這次隨軍西征,好生磨礪一番,日後也能成為朝廷棟樑,汝要用心,必不可辜負汝父之期盼!」

  李二陛下打開了教子模式……

  這話若是別人聽到,怕是得激動得打擺子,能得到李二陛下如此諄諄教誨,那可是無上的榮耀,更代表著往後仕途通暢、一路青雲!怕是鼻涕泡都能美出來……

  但房俊卻不以為然,面上唯唯諾諾,心裡卻腹誹:裝!您接著裝!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還賣了自己老爹的人情,只是您這心裡怕是報復咱壞您家那位青雀名聲的心思更多一些吧?

  呵呵,其實咱早已將你看穿……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9-1-24 01:08 編輯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01
第245章  國之氣節

   李二陛下自不會去揣摩房俊的心思,你看穿與否,又能如何?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朕這是賣你老爹的面子,那就行了。至於你小子?呵呵……

    他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商號籌備得如何?”

    房俊恭聲道:“一切盡在掌握。”

    李二陛下被噎了一下,他發現跟房俊聊天真的很難心平氣和,因為這廝從來不會按照你的預想去說話。比如這一句,朕問你,那你就詳細的說說,如此籠統的來一句“一切盡在掌握”,有個屁用!再跟朕邀功麼?

    眼看李二陛下神色不善,房俊也很無語,這人脾氣也太古怪了,動不動發脾氣,難道是更年期……

    口中卻趕緊說道:“微臣已與長孫、屈突、程、蕭、李幾家商討過了,每家出資四十萬貫,各佔一成份子。”原本是想自家也在這半數份額裡再拿一份的,後來想想吃相還是不要太難看,便忍痛放棄了。

    李二陛下“龍顏大悅”,瞪了房俊一眼,早這麼說不就完了?乳臭未乾的臭小子,非得學諸葛亮,還“一切盡在掌握”……

    按照他跟房玄齡的約定,這個商號他將會佔三成份子,代價是給予“皇家”的稱號,也就是說,房家翻手之間,憑空為他帶來一百二十萬貫的財富。

    這小子,真是個運財童子啊!

    李二陛下捋了捋鬍鬚,心裡思討著不如將這小子弄去民部當個尚書?那民部可是連年虧空……

    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就算房俊在斂財之上頗有天賦,但他也不會認為這小子能玩得轉掌管一國財政的民部,年紀太小,尚未定性,不過可以重點培養。

    想到此處,李二陛下又皺眉問道:“為何對歐陽率更如此不敬?”

    房俊撇撇嘴,說道:“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有人於此,其待我以橫逆……是他歐陽詢不敬我在先,陛下何以單單詰問與我?”

    若不是那歐陽詢一上來就對我沒有半分敬意,我又何必如此?

    李二陛下不悅道:“說到底,人家那是名滿天下的老前輩,身為後進,怎能不尊老?”

    “歲數大就能擺譜?再者說,

名氣再大,才華再高,做人卻全無氣節,如何尊之?”房俊反駁。

    李二陛下倒也沒惱:“不能如此說,畢竟時過境遷,現在歐陽率更教書育人,行事低調,頗有返璞歸真之境界,不可總拿以往的經歷說事兒。”

    房俊不以為然:“此人毫無氣節,教出的學生也都是軟骨頭。聽說他還是太子殿下的侍講?呵呵……”

    李二陛下終於惱了,斥道:“有話就說,如此陰陽怪氣,豈非找打?”

    “微臣以為,為師者,次重學問,而首重氣節!學問不足可以學,但氣節若是不足,能教出一群怎樣的學生?人不可無氣節,國更不可無氣節!”房俊看出李二陛下沒有真的惱他,倒也不懼。

    李二陛下微微一愣:“何為國之氣節?”

    終於說到這裡了,房俊鬆了口氣,這大彎子繞的……

    便站起身,恭恭敬敬給李二陛下施了一個大禮,說道:“微臣偶得幾句文章,竊以為厚重深刻,可以為國之氣節,可否為陛下書寫下來?”

    李二陛下欣然道:“有何不可?”站起身讓出書案。

    這小子字寫得好看,詩詞也很對口味,李二陛下滿心期待。

    小侍女又上來給房俊研磨。

    房俊執筆,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然後,便後退兩步,垂手而立。

    李二陛下細細一看,眉毛頓時就豎起來了!

    “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看上去沖天的氣魄、蓋世的豪情,卻令李二陛下怒不可遏!

    “砰”的一聲,李二陛下一腳將諾大的書案踹翻,筆墨紙硯散落一地,筆洗鎮紙到處翻滾,嚇得那小侍女“啊”的尖叫一聲,隨即醒悟自己君前失儀,俏臉煞白,死死摀住嘴,身子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帝王之怒,她一個小侍女如何當得?

    李二陛下怒髮衝冠、血灌瞳仁,大喝道:“來人!”

    殿外呼啦便閃出四個禁衛,齊齊單膝跪在廊前。

    李二陛下惡狠狠的瞪了房俊一會兒,一揮手,指著那個小侍女:“帶出去,杖責三十!”

    “諾!”當即便有兩個禁衛如狼似虎的衝過去,一人一隻胳膊,小雞崽一樣架著那小侍女便往外走。

    小侍女嚇得魂飛魄散,尖聲叫道:“陛下饒命……嗚嗚……”卻是被一個禁衛堵住了嘴,嬌弱的身子奮力掙扎,怎奈禁衛的手臂硬若鐵條,卻是紋絲不動。

    房俊大喝道:“住手!”然後面對李二陛下,單膝跪地,懇求道:“陛下怒火皆因微臣而來,若遷怒於無辜,恐有損不陛下聖名,還望陛下三思!”

    說著,另一條腿也跪在地上,改為拱手至地,頭也至地,行了個稽首禮。

    禁衛押著小侍女,回頭看看李二陛下,見李二陛下未出聲,便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等待指令。小侍女被堵住嘴,眼淚卻嘩嘩的往下流……

    李二陛下咬著牙關,一步步走到房俊面前,譏諷道:“豎子心無君王,以往即使行此大禮,亦多是虛應故事,其心不誠。今日,居然為一個侍女誠心拜服與朕?”

    房俊朗聲道:“微臣非是因為這侍女而跪,微臣是為陛下千秋聖名而跪!”

    一說到這個,李二陛下再也壓制不住,抬腿就是一腳,狠狠踹在房俊肩頭,將他踹了屁墩兒,然後大腳丫子不分頭臉,一腳狠似一腳的往房俊身上踹。

    便踹便罵道:“巧言令色,國之奸佞!爾將魏王的聲譽重創,現如今也讓朕的名譽毀於一旦嗎?朕叫你不和親,朕叫你不賠款,朕叫你割地,朕叫你天子守國門,朕叫你君王死社稷……你特麼敢躲?老人,給老子摁住他!”

    幾名禁衛互視一眼,放開那小侍女,撲上來將房俊雙手雙腳齊齊捉住,奈何集四人之力也壓制不得!不過房俊也知道不能太過,不讓李二陛下把這口氣出了,那以後更得遭罪!

    便再不躲閃,只是伸出手臂,護住了英俊的臉……

    李二陛下足足踹了盞茶時間,這才氣喘吁籲的怒喝道:“給老子滾蛋!”

    這得多大氣,都自稱老子了……

    房俊疼得吃牙咧嘴,聞聽此言,連滾帶爬的撒腿就跑,一溜煙儿就沒了影子。

    李二陛下氣得呼哧帶喘,呃,也有可能是累的……斜眼看了看鵪鶉一樣的小侍女,揮了揮手:“你也滾出去!”剛剛確實是被房俊氣得瘋了,這才遷怒於她,此時冷靜下來,自是不再追究。

    小侍女如蒙大赦,兩腿發軟的踉蹌退走。

    李二陛下回身坐在胡凳上,眼神不由自主的又看向那副凌亂的字卷,臉色陰晴不定。

    有侍女進來收拾殘局,卻被李二陛下喝止:“全都出去!”

    “諾!”

    侍女連同原先的禁衛,齊齊退了出去。

    堂內一片寂靜。

    李二陛下就靜靜的坐在堂中,由上午直至午間,一言不發,臉色陰鬱。

    所有宮女內侍們都傻眼,這怎麼回事?莫不是那房俊這次真的把陛下氣出了好歹?

    直到未時初刻,才有內侍站在門外廊下,恭聲道:“房玄齡求見。”

    李二陛下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說道:“讓他進來吧。”

    等到房玄齡進來,行了禮,李二陛下冷笑道:“房卿,果然生的好兒子!怕是有一天,朕就得被這個混賬氣死!”

    這話可嚴重了,房玄齡趕緊再次施禮,急道:“老臣惶恐!”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有些重了,便說道:“那混賬可是回了府上?”

    房玄齡點頭道:“正是,次子胡言亂語,簡直無法無天,老臣怒極,將其狠狠抽了一頓!”

    李二陛下訝然道:“這次敢違逆尊夫人的意誌了?”

    房玄齡咳了一聲,尷尬道:“這次……夫人去城外清源寺上香,沒在家……”

    李二陛下噎了一下,氣道:“房玄齡啊房玄齡,你瞅你那點出息!”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11
第246章  勸諫(上)

  時間回到一個時辰之前……

    房府正堂,房玄齡手裡拎著一個雞毛撣子,橫眉立目,怒斥道:“你個不孝子,你想把老子氣死才開心嘛?給我跪下! ”

    房俊心不甘情不願的跪在堂中,撇嘴道:“怎麼會呢?您走了我也什麼撈不著……”這倒是實話,長子是人家房遺直,爵位也好,家產也罷,都是房遺直繼承,房俊頂了天也就是分一些錢財莊園,這裡邊還有一大半都是他自己掙得……

    可問題是,這實話有的時候其實不能說,說出來比較難聽,容易招禍……

    這下把房玄齡氣著了,怎麼著,按你這說法,老子是死是活跟你沒啥關係了?不孝子,找打!

    老房二話不說,拎著雞毛撣子就是一頓抽,抽得房俊鬼哭狼嚎,上躥下跳,一地雞毛……

    抽了兒子一頓,房玄齡神清氣爽,坐在家里工匠新近打製的太師椅上,頗有些無奈的看著這個混小子。

    “你說說你,一天到晚的總是惹禍,平素在外邊橫行霸道也就算了,為何還要跑去宮裡招惹陛下?是不是覺得有我這個爹在,陛下就拿你沒法子?”

    房俊揉了揉后腰,被李二陛下踹了一頓,又被老爹一頓抽,雖未傷筋動骨,但皮肉也疼得厲害,值得委屈說道:“兒子這是進諫啊,直言進諫,這可是清官直臣才會幹的事兒,您不誇我就算了,怎還打我?若是一味讒言媚上,歌功頌德,怕不是就成了大大的奸臣?”

    房玄齡吹鬍子瞪眼:“直言進諫是好事,可為什麼非得跟陛下對著幹?你以為各個都是魏徵,有那個資格唱一出鐵骨錚錚?就算是魏徵,總是這麼幹也沒個好下場,那可是帝王,手執乾坤、位尊九五的帝王!”

    這話房俊認同,那魏徵直言進諫一輩子,漫天地下的官員百姓都知道這是個大大的清官,李二陛下還把他當“鏡子”,可結果呢?人死了,李二陛下就把墓碑都給砸了……

    這是唐朝,君權至上,帝王至尊,一言可決千萬人生死!他說誰死,誰就得死!

    可是……有些話,總得說吧?

    房俊可以無視李二陛下,甚至可以無視自己錦繡的前程,但是他不能無視這個朝代。

    歸根究底,這個時代屬於他的歸屬感,

也就是那兩個萬世流芳、千百世漢人引以為傲的字!

    大唐!

    阡陌紅塵,滄海桑田,哪怕神州陸沉,哪怕帝國崩潰,哪怕列強的大砲轟碎了緊閉的國門,無數漢人沉淪在外族的鐵蹄之下苟延殘喘,可心裡還是有那麼一個驕傲,那在依稀間隱見的那抹盛世唐朝榮光……

    那是屬於這個民族的圖騰,它流傳千百年,開枝散葉,遍及這個星球的每一個角落。因為他,這個血脈的傳承者有了一個響亮而充滿驕傲的名字

    唐人!

    房俊能夠給自己尋找到的人生意義,就是讓這個朝代更加輝煌一點、更加偉大一點,也更加剛強一點……

    房玄齡不知兒子心中所想,但他看得出兒子的倔強。

    那種百折不回、寧折不彎的倔強!

    他有些驚詫,這種態度,極少在這個越來越油滑的兒子身上見到。

    房玄齡微微沉吟,口中呢喃著房俊寫給李二陛下的那幾句話:“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錚錚傲骨、赳赳雄心,一覽無遺!

    即便沉穩如房玄齡,也不得不擊節讚歎!若是真的能做到這樣,那這個國家將會一個何等偉岸的存在?

    但是……

    房玄齡苦笑道:“汝可知,這簡直就是在戳陛下的傷疤?”

    房俊怎會不知?

    不和親,李二陛下要將公主遠嫁土谷渾和吐蕃,以此拉開唐朝公主和親政策的序幕,有唐一朝,外嫁和親的公主多大二十幾人;不賠款,不納貢,當年李二陛下被突厥逼著立下渭水之盟;不割地,這事兒李二陛下沒幹,但是他的後代唐德宗簽署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喪權辱國《清水盟約》……

    簡直就是再大李二陛下的臉!猶好臉面的李二陛下,如何不怒?

    而房俊認為,從李二陛下決定和親政策的那一天起,大唐軍人的骨頭就斷了!

    一個靠著女人去祈求和平的國家,還有何脊梁可言?

    明朝的國策,“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多麼雄心萬丈鐵骨錚錚?就這,居然還有人說明朝頑固不化,所以滅亡得那麼快……

    若是按照這種思維,袁世凱的《二十一條》豈不是重大的外交勝利?

    論繁榮威武,唐朝勝過明朝幾倍。

    然而明朝滅亡時,國民與城俱在,“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城破人亡,八十日帶發效忠,十萬人同心死義!

    唐朝滅亡的時候……老百姓在哪裡?

    這就是一個國家的氣節,他可能很窮,可能很落後,也可能跟腐敗,但那時他會有一股凝聚力,讓人甘心效死、玉石俱焚的凝聚力!

    浩氣長存、震古爍今的凝聚力!

    房俊昂然抬頭,語氣鏗鏘:“堂堂男兒,豈能苟活在女人褲襠下,將女人推出去祈求和平?氣節這種東西,一旦丟掉,那可就找不回來了,況且……”

    他頓了一頓,大聲說道:“自古以來,和親何曾換來過真正的和平?那不過是當權者為自己的不思進取、耽於安樂扯來的遮羞布而已!”

    然後,房俊一字字說道:“恥辱和親,送去公主,玩完再殺,照樣入侵!”

    房玄齡勃然變色,猛地抄起雞毛撣子,大叫道:“老夫打死你這個孽子!”

    房俊豈能再挨打?自己該說的都說完了,還不逃之夭夭,更待何時?

    腳下一個箭步竄出門口,狼狽逃竄……

   

    山水池閣。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棱照射進來,透過浮塵,形成一道道割裂的光柱。

    君臣對坐,凌亂的屋子早已收拾乾淨。

    李二陛下嘆息道:“朝中坊間,持房俊之觀點者,怕是不在少數吧?”

    房玄齡略一沉吟,說道:“是。”

    “唉!”李二陛下再次嘆息,語氣有些蕭索:“這些人,怎麼就不明白朕的苦心?”

    房玄齡默不作聲。

    “難道房卿你也不贊同朕?”李二陛下若有所覺,不悅說道。

    “陛下……可否再次斟酌?”房玄齡緩緩說道,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他也不贊同和親政策。

    李二陛下惱火道:“北狄世為寇亂,今吐蕃倔強,土谷渾朝秦暮楚,皆須早為之所。朕熟思之,惟有二策:選徒十萬,擊而虜之,滌除兇醜,百年無患,此一策也。若隨其來請,結以婚姻,緩轡羈縻,亦足三十年安靜,此亦一策也。”

    見到房玄齡不置可否的態度,有提高音量,隱有惱怒道:“朕為蒼生父母,苟克利之,豈惜一女!”

    房玄齡是他的左膀右臂,政務之上,比大舅哥長孫無忌還要更加倚重三分  若是連房玄齡都不站在自己這邊,難道朕真的要成為孤家寡人?

    可朕這是為了自己嗎?

    朕是在為大唐千秋萬世著想,是在為千千萬萬平民百姓著想,一旦開戰,兵連禍結,剛剛有了眉目的貞觀盛世,豈非毀於一旦?

    簡直混賬!

    房玄齡依舊默然。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李二陛下為何一心想要通過和親穩住土谷渾與吐蕃……

    通過和親以後的姻緣關係,以達到穩定邊防的政治目的,和親不同於武力擴張,可見,李二陛下的和親思想根本上還是為其政治服務的。

    因為在李二陛下心裡,土谷渾也好,吐蕃也罷,反正打打停停,互有勝負,能征便徵,不能征也無所謂……

    他要平定後方,為東征高句麗讓路!

    只有高句麗,才能讓他的聖名超越歷代帝王,成為千古之一帝!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16
第247章   勸諫(下)

  房玄齡沉默稍許,溫言道:“可是陛下,老臣竊以為,吾那劣子有一句話說的卻是有道理:氣節這種東西,一旦丟了,怕是很難再找得回來……”

    你不能只想著自己的千秋聖名,卻將大唐的氣節毀於一旦!

    房玄齡與李二陛下不同,他看重的是這個國家,而不是一個人的名譽!

    “氣節自存心中,如何誰丟就丟?若是這般容易便丟了,那又要之何用?”李二陛下怫然不悅。

    房玄齡慨然一嘆:“怕只怕陛下這和親的先河一開,後世子孫一旦遇到困苦,便以此為鑑,叫囂著遵循祖制,實則卻是好逸惡勞貪生怕死,只知以女人和親,卻不去勵精圖治奮勇征戰,那吾煌煌大唐,豈非崩於此等不屑子孫之手?”

    若是房俊再此,必然給老爹點個贊,簡直有穿透歷史之眼光!

    正是那號稱“唐明皇”的李三郎,耽於享樂不思進取,將好好一座錦繡江山葬送與韃虜之手,弄得身死國破,河山破碎,而他之後的子孫,則將“和親”奉為圭臬,一個又一個公主嫁出去,將大唐氣魄揮霍一空……

    可即便是那樣,又真的換來和平了麼?

    李二陛下依然堅持:“此為緩兵之策也,堂堂公主下嫁,身份高貴,在陪嫁以農學醫科百工之匠,胡虜焉敢不尊若神明?有公主在其間緩和,起碼得三十年太平。而吾大唐正可趁此期間歷兵秣馬,方可與胡虜一決雌雄!”

    房玄齡想起了兒子那句大逆不道的話語:恥辱和親,送去公主,玩完再殺,照樣入侵!

    真真是一針見血!

    偏偏一向英明的李二陛下,卻被千古聖名所累,迷了心智,看不透這其中的利弊得失,還在天真的對胡虜報以幻想。

    房玄齡霍然抬頭,目光灼灼的盯著李二陛下,沉聲說道:“陛下此言差矣!李唐雖有胡人血脈,然則即已得繼大寶,便是中原正統!陛下若是賜予胡虜蠻夷農學醫科百工之匠,與養虎為患何異?”

    李二陛下呆了一呆,豁然驚醒!

    李家皇族,本身就有鮮卑胡人血統,在他的眼中,那些胡虜蠻夷同漢家根本並無太大差異!對他來說,將公主嫁與胡虜,其實跟嫁入他房家亦無分別……

    可問題是,

現在他是李唐的皇帝,是這個帝國的皇帝,是整個華夏神州的皇帝!

    怎麼能以這種目光卻看待問題呢?

    他自己視天下為一家,然而那些號稱正統的中原世家、儒家門生,卻從骨子裡視胡虜蠻夷為仇!自己豈非

    即已主宰中原神州,那麼天然的便與塞外民族劃清界限,世為寇仇!

    別看那些大臣明面上支持他的和親政策,那是因為如此一來可以暫時遠離戰爭,不會傷害他們的經濟利益;可背地裡,指不定怎麼說他一意孤行、毫無氣節,因為那又涉及到大臣們的名譽,便會一股腦的都推到他李二的腦袋上!

    如此一來,好處都被他們得了,翻過來還要在輿論上抹黑他李二,史書上回怎麼寫?

    寫史書的也是他們的人!

    估計是缺德事幹的太多,李二陛下心裡發虛,就怕有人說他壞話,寧可干出篡改史書這種沒的事,也要保持自己的完美形象!

    房玄齡一眼便看出李二陛下的糾結,心底唏噓,所以只要一涉及到名聲問題,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分分鐘腦殘……

    便誠懇的說道:“春雨如膏,滋生萬物,農民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泥濘;秋月如鏡,普照四方,佳人喜其玩賞,盜賊惡其輝光,天地大尚不可滿足人願,何況人乎?”

    春雨像油一樣珍貴,農民喜歡它對莊稼的滋潤,但是走路的人卻厭惡它在路上產生了泥濘;秋天的月亮像鏡子一樣,漂亮的女子喜歡它有明亮的光輝能夠用來欣賞,但是盜賊卻怨恨它的光輝。普天之下,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滿兩全其美,何況是人呢?

    有所得,就必須有所失,這是天地至理!

    李二陛下默然半晌,輕嘆道:“人言可畏,為之奈何?”

    你說的道理朕都懂,可那些大臣胡說八道,我也真是怕了,難道都抓起來砍掉腦袋,不讓他們說話?

    說來說去,就是怕拒絕和親之後,邊釁再開,被那些個大臣將屎盆子全都扣在他的腦袋上,然後口水四濺,大肆鞭撻!

    可是不和親,就必須對土谷渾和吐蕃保持足夠的軍事壓制,如此一來,東征高句麗的計劃便遙遙無期,自己千古一帝的夢想……也就遙遙無期!

    房玄齡自然知道李二陛下的心思,說道:“陛下春秋鼎盛,正當勵精圖治,吾大唐兵甲之盛,傲視環宇,豈是前隋可堪比擬?只需穩固內政,三五個豐收之年,便可集聚糧秣,那時大軍所指,區區高句麗何足道哉?”

    李二陛下再次沉默。

    目光凝視在桌上的這幅字卷,俊秀圓潤的字體,霸氣沖天的字句,像是一把火在李二陛下心底熊熊燃燒。

    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不賠款……若是真的做到如此地步,大唐將會是怎樣一個煌煌的國度?若是真的做到如此地步,那我李世民,便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又能如何?

    樹起這巍巍大唐的錚錚傲骨,朕之功業,怕是比之蕩平高句麗,亦不遑多讓了?

    可是,那可是高句麗啊,無數代帝王都未曾真正征服過的高句麗……

    李二陛下陷入深深的糾結,看著面前苦苦諫言的房玄齡,李二陛下心底微微有些遺憾。

    誠然,房玄齡足智多謀,忠心不二,能力超群,他所說所想,均有其道理,卻讓李二陛下愈加迷惑糾結。

    若是……克明仍在,或許勿用這許多理由,只需得一句話,他便可欣然從之。

    說到底,房玄齡善謀,卻不善斷!

    自己是否應該聽他的意見呢?

   

    朝中關於和親之事,群情洶洶,爭執不下。

    贊成的人認為這是一個極具戰略性的政策,可以為大唐爭取到更多的時間,整軍經武厲兵秣馬,方可一舉蕩平西域之胡虜。

    反對的一方則認為以女人換和平,那不是真正的和平,非但丟掉了大唐武人一貫的傲骨,讓整個國家蒙羞,更會助長胡虜蠻夷的囂張氣焰:發兵一圍虛張聲勢,便可讓大唐又送閨女又送嫁妝,如此好事何樂而不為?到時候所有的西域蠻夷都效仿之,你怎麼辦?跟你要閨女和親,你給不給?給了,無休無止;不給,之前的丟算白搭了,該打還是得打……

    反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服誰,誰也說不服誰。

    而無論李二陛下亦或是房玄齡、長孫無忌、李績等重臣,卻是三緘其口,保持緘默,一直未發表態度。

    這更令朝野上下對陛下的態度猜疑頗多。

    而在此期間,房俊卻是聲名鵲起,只不過這個名聲是在李唐皇族的女眷之間流傳……

    那一首淒婉哀絕的《黃鵠歌》,那幾句霸氣四溢的國之氣節,正氣凜然硬剛李二陛下的反和親態度,令其在李唐皇族貴女之間的名聲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才是真正的男人!一遇到事兒就把女人推出去算什麼本事?

    連帶著,家中有適齡女眷的皇族,全都對房俊好感大升。

    其實大家都明白,就算李二陛下開啟和親,也不會將公主嫁出去,沒有合適的了……

    幾位成年的公主都已許下婚約,剩下的幾位要么年紀尚幼,要么尚在牙牙學語,怎麼嫁?

    即是如此,自是尋找皇室之中的適齡女子,賜予公主封號……這誰都明白。

    比如江夏王李道宗……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22
第248章 伏请

  江夏王李道宗坐在榻上,看著跪在自己面前嚶嚶垂泣的長女,方正黝黑的面龐毫無表情,心口卻針扎一樣的疼。

    與世人重男輕女不同,李道宗對兩個兒子素來嚴厲管教,絕不可在外惹是生非,一旦犯錯,必是重罰。卻對兩個女兒當作掌上明珠,寵溺之情無人不知,視若珍寶。

    眼見長女雪雁剛剛及笄,已是出落得窈窕清麗、花容月貌,李道宗自是愈發寵愛,平素溫言軟語,不捨得說一句重話。求親的媒婆幾乎踏破了江夏王府的門檻,卻都被李道宗一一婉拒,他要好生斟酌,為女兒尋一個踏實穩重的夫婿。

    平素溫婉如水知書達理的女兒哭得梨花帶雨,李道宗如何不心疼?

    可是,李道宗也只能這麼看著,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敢給女兒哪怕一個虛假的承諾!

    “父親,您去跟陛下求情好不好?女兒不想嫁到土谷渾,更不想嫁到吐蕃!女兒馬上就出家為道,這輩子都不嫁人,就守在父親膝前盡孝,好不好? ”

    李雪雁雙眸垂淚,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滑過清麗白皙的臉頰,哭得肝腸寸斷,淒婉哀絕……

    李道宗嘴角抽搐一下,心如刀割,卻依然沉默。

    他能不能去求李二陛下?能!別說是求,便是讓他為了女兒去死,都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可問題是,求了有用嗎?

    自從傳出陛下打算答應土谷渾和吐蕃的求親,李道宗便感到不妙。陛下家裡沒有適婚的公主,按照舊例,便會在宗室之中尋一個年齡合適尚未婚配的女子,賜予公主封號,外嫁和親。

    谁愿意自家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閨女嫁到塞外荒漠,去吹北風吃沙子?

    於是,家中有適齡未嫁女的,便著急忙慌的托媒婆找人家,哪怕不能立刻成婚,也得趕緊定下親事,造成既定事實。陛下再是霸道,也不能讓咱把婚退了外嫁和親吧?

    長安城裡倒是掀起了一陣成親風潮,天天都有成親隊伍敲鑼打鼓的在街上招搖過市……

    可是別人這麼幹可以,他李道宗卻不行!

    前幾日陛下將他召入大內,

斥責一番,說的是他當年因貪贓被御史台彈劾,從而罷免官職消除封邑的事兒。當時李道宗不明白,這都過了好幾年了,也懲罰過了,您還翻出來說,有意思嗎?

    等到臨走之時,陛下貌似無意的問了一句:“汝家雪雁,已然及笄了吧?”李道宗還以為陛下這是要為自家閨女指婚呢,還挺高興,這證明陛下並未因貪贓之事而疏遠自己。

    可是隨即,宮中便傳出陛下欲答應土谷渾和吐蕃求親之事。

    李道宗這才恍然大悟,這是要把自己閨女給嫁出去啊!

    若是沒有房俊鬧得那一出,李道宗相信,現在冊封雪雁為公主的詔書估計早就下達了!

    李二陛下的決定,誰能更改?即便房俊進諫之事鬧得沸沸揚揚,但是李道宗可不信李二陛下會聽從勸諫,打消和親之策。李道宗自己就是大唐數得著的名將,自然不會看不出李二陛下穩住土谷渾與吐蕃,卻志在高句麗的謀劃!

    與李二陛下的野心相比,所有的一切都得讓路,誰也攔不住!

    可是看著自家的女兒……他是真心疼啊!

    若是可能,他都想自己代替女兒嫁娶蠻夷得了……

    李雪雁自然也明白父親的難處,哭了一陣,發洩一番,知道此事大抵已不可更改,便擦了擦眼淚,露出一個淒美的笑容,抽噎著說道:“女兒非是任性,實是不願遠離父親,還請父親不必為女兒擔心,女兒會乖乖的嫁去蠻夷,承擔起和親重任!”

    李道宗看著乖巧柔媚的女兒,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揪,疼得他喘不過氣來!

    吾李道宗堂堂七尺男兒,衝鋒陷陣殺敵無算,難道連女兒都護不住?

    若要將吾的女兒嫁出去,除非……讓吾死!

    李道宗霍然起身,對李雪雁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容,溫言道:“吾兒放心,為父這就入宮,若陛下執意選你和親,就讓他先取了某這顆項上人頭!”

    言罷,一振錦袍,大步走出門口,喝道:“來人,備馬!”

    府中部曲立時忙碌起來。

    李道宗趕到太極宮的時候,李二陛下正與幾位大臣在太極殿議事,聞聽江夏王李道宗求見,李二陛下微一皺眉,還是宣他進殿。

    李道宗大步進殿,見到在座諸位大臣,心裡微微一驚,卻也不遲疑,單膝跪地,朗聲道:“臣李道宗,懇請陛下遣某去松州,寧願戰死於松州,但有一口氣在,必不讓吐蕃蠻夷踏入吾大唐一步!”

    殿內肅靜。

    李二陛下溫言道:“吾弟何出此言?松州那邊,朕早有安排,汝盡可在府中調養……”

    這一聲“吾弟”,讓李道宗心裡一熱,以往追隨在陛下身邊衝鋒陷陣之時,陛下便常常以此稱呼,以示親近。李道宗明白,陛下將多年不用之稱呼喊出來,便是讓他老老實實的聽話,雖然曾因貪贓一時處罰於他,但終究不會讓他吃虧。

    但李道宗還是執拗的以頭頓地,大聲道:“臣,伏請!”

    為了閨女,他也是豁出去了!

    若是放在以往,他萬萬不敢如此頂撞於李二陛下,可現在形勢有變,房俊這麼一鬧,如論朝堂亦或坊間,輿論都已經開始想拒絕和親傾斜。

    再看看眼前,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徵、李績、馬周……這麼多重臣在座,怕也是在商討和親之事吧?

    果然,陛下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此事,還有的一搏!

    李二陛下臉現怒氣,卻也拿李道宗沒法。因貪贓一事將其削官去職,已是極限,還能怎麼樣?二人乃是同宗兄弟,李道宗十幾歲的時候,便跟在他屁股後頭打仗,破劉武周,破王世充,滅東突厥,李道宗每每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立功無數……

    更難得的是,這位堂弟立場無比堅定,至始至終都對他李二忠心耿耿!

    李二陛下忍著氣,淡然道:“汝且退在一邊,此時稍後再說。”

    李道宗卻知道時機稍縱即逝,哪怕捨了腦袋也得逼著李二陛下答應他,否則一旦眾臣議定,那可就回天無術……

    再次以頭頓地,道:“臣……”

    眼見李二陛下額頭的青筋都迸起來,房玄齡連忙說道:“江夏王稍安勿躁,且入座共商國事。”

    李績亦笑呵呵說道:“且來某這邊坐。”

    “這個……”李道宗遲疑一下,他也不是傻子,本想拼著惹怒陛下,也得讓陛下打消拿自家閨女和親的主意,但是此刻見到房玄齡的維護,以及李績的轉圜,他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對頭,趕緊瞅著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哼了一聲,沒搭理他。

    李道宗籲口氣,連忙起身做到李績身邊,還不忘給房玄齡送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對於李道宗的不請自來,李二陛下無可無不可。

    李道宗雖然身份不夠,但也是皇室宗親,兼之忠心不二,聽聽也無妨。

    但聽李績說道:“以目前的兵力,以及軍糧儲備,維持土谷渾與吐蕃邊境的現狀,沒有太大問題。而且只要徵高昌國順利,能夠一鼓而下,必會對各部胡虜造成震懾,胡虜必然不敢擅動。只是……”

    說到此處,瞄了一眼李二陛下,輕聲續道:“東征之事,就不得不暫時擱置,而且沒有個三五年風調雨順糧食大收的年頭,亦不能提上日程。”

    說來說去,就是兵力不足、糧草不濟,不能同時在東西兩線屯聚大規模的兵團。

    李二陛下鬱悶的吐出一口氣,悶聲說道:“東征……暫時擱置吧!”

    就在群臣都鬆了口氣的時候,李二陛下想起了那個將自己逼到牆角的傢伙,咬著牙問道:“房俊那廝去了軍器監報導沒有?”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25
第249章  鋼鐵(上)

  房玄齡聞言,心底暗嘆,這是惦記上自家兒子啦……

    趕緊回禀道:“回陛下,尚未去赴任。?”

    李二陛下惱火道:“年紀輕輕的,這麼許久傷勢仍未痊癒麼?朕可是記得,昨日踹他之時,那閃轉騰挪可是靈巧得很,怎地未見絲毫有傷在身之情形?汝回家去,讓他趕緊給朕去赴任,還有,工部水部司的職司也得用心。小小年紀不尋思著多多替朕分憂,整日里遊手好閒,成何體統?”

    你娘咧,把朕逼得如此狼狽,你倒在家優哉游哉,哪裡有這樣的道理?

    房玄齡尚未回話,卻聽長孫無忌苦笑一聲:“遊手好閒?陛下怕是冤枉了那小子。據吾家老二說,房二郎領著家中工匠,改進了一套冶鐵之法,不僅在提高產量的同時大大降低成本,便是這精鐵的質量,那也是大幅度提升,怕是要不了多久,老夫的那點家底兒,都得被房二郎給擠兌黃了不可……”

    起始於春秋時期齊國管仲提出的“官山海”政策,控制山澤之利,即對鹽和鐵一起實行專賣。古代山海所產主要就是鹽和鐵,官府壟斷經營,寓稅於價,使人民避免不了征稅,又感覺不到徵稅。

    東漢時取消鹽鐵專賣,實行徵稅制。三國、兩晉注重專買,南北朝時徵稅制復起。隋朝至今,由於國家財政尚可,取消鹽的專稅,和其他商品一樣收市稅,只有冶鐵業收取專稅,但仍不專營,任由民間商賈冶煉販賣。

    而大唐最大的鐵商,便是長孫家。

    而現在,長孫無忌居然怕房俊把他給擠兌黃了?

    馬周驚奇道:“當真如此?”

    長孫無忌不悅道:“老夫難道還會說謊?具體如何雖不得而知,但那房二郎研製出新式冶鐵之法,確是不爭之事實。”

    李道宗素來與房玄齡交好,兼且籠罩心頭的陰霾一朝散盡,對房俊更是好感陡升,便對長孫無忌說道:“即便如此,趙國公也未免有些誇大。長孫家之鐵廠,遍及大江南北,任那房二郎如何折騰,亦不過是小打小鬧,如何能對長孫家構成威脅?”

    他歷來對長孫無忌這個陰壞陰壞的傢伙不爽,見面笑嘻嘻,背後捅刀子,說得就是這種人……況且,他因為貪贓一事被李二陛下嚴懲,差點爵位都丟掉了,現在不得不貓在家裡無所事事,而這位李二陛下的大舅哥,卻是掌握著全國最大的鐵廠,明里暗裡的錢財流水一樣。

    他是大舅哥不假,

我也是堂兄弟啊,差距咋就那麼大?

    只不過今天他先是惹惱了李二陛下,所以不敢太過放肆,只能這麼不痛不癢的譏諷一句。

    長孫無忌瞅了瞅李道宗,撇撇嘴,沒言語。似這般粗莽的人物,他歷來不放在眼裡……

    對於李道宗,李二陛下也覺得有些苛責,只是當時御史鬧得太厲害,不得已才處罰李道宗。而且他也知道,這些御史的背後,難免有那些山東士族亦或江南貴族煽風點火,以此削弱李氏皇族的力量。

    現在時過境遷,也該給李道宗一點補償了。

    人家拼死拼活的給你賣命,弄點小錢兒花花,算的什麼大事?

    想到此處,李二陛下便說道:“承範啊,過幾日,便官復原職吧?”

    李道宗大喜,沒想到來了一趟太極宮,居然雙喜臨頭?趕緊起身施禮謝恩……

    幾十名房家的家僕、莊客,聚集在農莊後山。

    房俊親自主持下,一座肚皮寬大,頸部逐漸收窄,外觀有點類似花瓶的高爐,在距離山間那條溪水之畔,一片沉積岩台地的地基上樹立起來。

    高爐的建造並不復雜,五十年代末的“大躍進”,號召全國人民煉鋼鐵,甚至有的小學學生、生產隊村民、副食品商店售貨員都組成一個個煉鐵小組,建造高爐來煉鋼煉鐵。

    房俊沒見過真正的煉鐵爐,但是他的知識,足以讓他從原理去逆向推測,建造出一座完全符合科學的煉鐵爐。

    這座大唐史上第一座高爐,高四丈五尺,高爐容積約十五立方米比這個時代任何一座煉鐵爐都大,但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國內二百立方以下的高爐都必須強制關停,倭國甚至已經在使用五千立方米的高爐了……

    石墨不算什麼稀奇東西,房家的那個礦洞裡有的是,只不過這個時代的人不明白它的用處,這玩意絕逼是最好的耐火材料。

    其實若只是建造一座煉鐵的小高爐,直接使用粘土築造,或者用紅磚砌都沒很大問題,關鍵是房俊希望提高它的使用壽命,於是在高爐內襯中,使用了現代煉鋼爐才用的高級耐火材料。

    鼓風機是個大問題。

    沒有鼓風機提供充足的氧氣幫助燃燒,爐溫是很難達到煉鐵的目的,更別提煉鋼……

    現代高爐都是專用的風機,馬力強大,但在唐朝,還是使用的風箱。這時代的風箱更像手風琴,上下是木板,四周圍著折疊的皮革,用的時候一下一下的踩踏鼓風。

    這種風箱使用久了皮革會老化,必須淘汰。

    風箱的原理是很簡單的,就跟農村的“洋井”差不多。房俊指揮柳老實父子,製作了一個新式的風箱,大木箱子,有活門,用水車提供動力,利用偏心輪把旋轉運動變成往復運動。

    整個高爐佈置了四颱風箱、四個風道,另外做了兩台備用的風箱,以防意外。

    進氣道最後入爐前的一段並在一起,下方設有和進氣道隔離的火池,內盛燃煤,空氣在進爐前,就被預熱到一定程度。

    別小瞧這一步,空氣預熱,這是現代鋼鐵生產中,提高煉鐵效率的最關鍵一步,看似毫不起眼,卻可以使得爐溫直接上升兩三百度!至少在明末以前,全世界都沒掌握這門技術。

    龐大的爐身外,還用紮實的木頭搭建了支撐點落在地面的獨立式檢修塔

    另用滑槽、滑車和滑輪組組成了爐頂上料系統。

    高爐煉出的鐵水是含碳量高、雜質多的生鐵,但是已經可以用來鑄造大型鐵件,比如鐵錨之類的東西,於是在出鐵口外接一條溝槽,平時封閉,如有需要就打開,燒紅的鐵水直接注入模具,澆鑄大型鐵件。

    高爐旁邊修建了一台大型炒鐵爐,其實就是反射式攪煉爐。

    這台炒鐵爐的外形有點像功夫茶的茶杯,是焰、鐵隔離的反射爐型。它用耐火磚整體建造,爐床底部中間凹陷,四周是拱形爐壁,下部為燃燒室,進風道在燃燒室底部。

    它的結構可以看作三層樓,三樓和二樓互相隔離,一樓和二樓之間是多個可翻動的鐵柵欄。使用時鐵水從高爐流到三樓,二樓煤炭躺在鐵柵欄上燃燒,加熱樓上的鐵水,煤炭燒過後翻翻鐵柵欄,炭渣就掉進了一樓的除渣室,鐵柵欄放平,又能從斜向下45度的進煤道向它上面添加煤炭。

    同樣是水力鼓風,與高爐不同,它的側面還修了個高高的煙囪。

    炒鋼法很早以前就有記載,具體誕生的年代已不可考,以前是用鐵棒攪拌,使得生鐵之中的碳燃燒、去除,從而使含碳量達到熟鐵的成份要求,這就是熟鐵,可以鍛造成各種器具。

    甚至能得到品質不同的鋼材,不過因為無法精準控制各元素的含量,鋼材的品質就要看運氣了,想要得到足以鍛造刀劍的更菜,那簡直就是像中大樂透一樣的概率……

    不過這個倒是難不住房俊。

    他沒煉過鋼鐵,但是他懂得原理,只要知道鋼是介於生鐵和熟鐵之間,那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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