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22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35
第250章  鋼鐵(中)

  從老爹那裡得知,李二陛下催促他趕緊去軍器監赴任,同時也不能放下水部司的工作。

    說到水部司,房家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所以李二陛下才會再將其調任軍器監的同時,並未按照慣例讓其卸任,當然也可能是李二陛下更加在乎新式海船的試制,或者純粹就是李二陛下的惡作劇,你小子不是能作嗎?那就多給你壓壓擔子,累死你……

    房家的水車,隨著工部將圖紙明示下發天下各道州府縣,但凡有條件的地方,都支起幾座,以作灌溉之用。

    尤其是關中地區!

    自打開春以來,關中滴雨未下,大旱之勢已成,多地無法正常播種,糧食減收已成定局,甚至絕收!司農寺的官員急的一嘴燎泡。好在唐初繼承了大量隋朝義倉,儲存著大量隋朝餘糧,並不會導致糧食危機。

    而在此時,房俊的水車終於發揮作用!

    唐代的關中,號稱八百里秦川,“八水繞長安”,水利資源極其豐富,很適應水車的普及。

    一座座水車屹立於河道之中,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斷的通過溝渠流入乾涸的天地,總算解了大旱的危機。

    不過房俊暫時還不想去上班,煉鐵爐只是粗製,一切都從簡從快,力求儘早確定新式煉鐵的方式方法……

    炒鐵爐開始普及,實在明朝,那時候是用人力攪拌,爐邊總有一位身強力壯的大漢,拿著根粗壯的熟鐵做的炒鐵棒,揮汗如雨的來回攪動……

    深受工業時代熏陶的房俊,顯然不會讓工匠們做這種嚴重損害健康、而且效率極其低下的工作,他在爐頂上做了個支架,正中懸掛著一個大圓滾子,下面有三根熟鐵棍子斜斜地伸向爐床,仍舊是水車提供動力,就有了機械化的炒鐵設備。

    不得不說,水車簡直成為房俊手中的萬金油,哪裡需要哪裡上……只不過現在水車的構件依舊是木製,損毀率實在太高,等到煉製出合適的鋼材,製成鋼製齒輪和軸承,效果會大大改善。

    工業發展,本就是相輔相成的事情。

    只不過目前來看,任重而道遠啊……

    以往生鐵是冷卻成錠後再加熱,煉成熟鐵;而現在這種技術,是把高爐出來的生鐵水直接炒成熟鐵,本來是要到明朝才會出現的方法,

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有記載。當然,所有的一切全靠一點基礎原理,然後所有步驟完全靠“蒙”的房俊,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熟鐵就可以直接製作鋤頭鐵鍁之類的農具了,當然,製作過程需要鍛打、滲碳和淬火,熟鐵柔軟,可鍛性強,加工性能優越。

    說到鍛打,不得不說一件既具有超時代的技術、又具有傻瓜式簡便操作的神器水力鍛錘!

    這玩意原理簡單到令人髮指,便是學過一點物理的小學生都能做出來,可是讓房俊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古代能發明出將水能轉化為機械能的水碓、水排和水磨等機械工具,卻唯獨發明不出水力鍛錘?

    房俊又指揮工匠們修築了一台鍛爐,這東西的基本結構,和所有農村鐵匠修理鋤頭鐵鍁等農具的打鐵鋪沒有什麼區別,就是要加大、加厚,加大是為了鍛造大型鐵件,加厚是為了保溫。

    每台鍛爐邊上都有一台水力鍛錘,鍛錘下是厚厚的鐵砧,砧下墊著厚實的柞木墩子,再下面是水泥、石子澆鑄的混凝土基座,多層複合受力結構,能夠承受鍛錘落下的巨大衝擊力。

    鍛錘重兩百五十斤,衝程三尺,每分鐘落錘三十次。這只是實驗之用,按需要還可以製造更小、落錘更快的小鍛錘,大鍛錘用於粗加工,小鍛錘則是精加工實際上也精不到哪兒去,畢竟仍是錘子敲,說到底,水力鍛錘的加工技術,和鐵匠們一錘一鎚敲打,實質上沒有區別,僅僅是效率提高。

    煉鐵高爐、鼓風機、水力鍛錘、炒鐵爐……

    房家的首席鐵匠王小二一臉懵逼,祖祖輩輩也沒有這麼煉鐵的啊……

    礦洞裡的石墨排上了大用場,房家命工匠先把石墨粉碎粉碎加水過篩成細泥,再像塑瓷胎那樣在飛速旋轉的木盤上手工成型,最後放到專門的高溫窯中燒製十個小時,石墨坩堝就新鮮出爐了。

    熟鐵的煉製早已有之,房俊的方法也並不能提升品質,只是最大程度的降低成本,大幅度的提升產量而已。

    最大的價值,還是在於鋼!

    古代煉鋼,主要有炒鋼、百煉鋼、灌鋼三種工藝。

    炒鋼實際上就是炒鐵,那炒鐵爐就能生產,只不過炒出的主要是熟鐵,還有少量中低碳鋼,質量很不穩定。

    百煉鋼用炒鋼作為原料,加熱後反复折疊鍛打,或用數種成分不同的原料反复疊鍛得到的,工藝複雜成本高,只適合製造寶刀寶劍,當然,有了水力鍛錘,百煉鋼的工藝難度立馬降低了好幾個檔次,畢竟百煉鋼最困難的地方就是反复折疊鍛打,水力鍛錘咣咣咣一通砸,得比人力快多少?

    灌鋼法在《夢溪筆談》有記載:“世間鍛鐵所謂鋼鐵者,用柔鐵屈盤之,乃以生鐵陷其間,封泥煉之。鍛令相入,謂之團鋼,亦謂之灌鋼。”

    這三種工藝都不適合大規模工業化生產。

    房俊要煉的,是坩堝鋼。

    自從春秋時發明坩堝煉鋼法以來,到漢朝最為興盛,用它煉出的鋼鐵製成堅固的魚鱗甲、鋒利的環首刀,才有了戰無不勝的大漢軍,才有了將匈奴從蒙古高原打到歐洲的輝煌勝利,才有了“犯漢者,雖遠必誅”的赫赫聲威!

    也許是五胡亂華的戰爭,也許是其它什麼莫名其妙的原因,坩堝法在南北朝時期失傳了,反而牆內開花牆外香,在印度得到發展,阿三們用此法煉製的烏茲鋼,製作的大馬士革軍刀鋒利無比,曾經斬下無數十字軍的頭顱。

    當然也許是印度的鐵礦石質量比較好的緣故……

    坩堝法在人類社會中使用了兩千多年,直到十九世紀中後期才被新式平爐煉鋼法逐漸取代,但二十世紀興起的轉爐、電爐又可以看作坩堝法的變種,坩堝法在兩千年後煥發了新生。

    高爐、水車、炒鐵爐、水力鍛錘……

    房俊瞅著這一切,一股豪情直衝心臆!

    若是實驗成功,那麼剽悍的大唐府兵將會裝備上領先這個時代幾百年的鋒利武器,馳騁疆場、笑傲大漠,還有誰能擋得住漢家兒郎征服世界的腳步?!

    武媚娘一襲箭袖胡裝,一頭青絲用一方素白的絲帶綰住,乾淨利落,盡顯窈窕的身段。

    站在房俊身邊,看著數十名工匠在房俊的指揮下建起這一座神奇的作坊,心裡佩服得不行,更添幾分愛慕!能力,才是一個男人的真正魅力!

    郎君這腦子真是不知怎麼長的,為什麼總是能想得出這麼許多匪夷所思、卻又神奇至極的東西?

    他總是笑嘻嘻看似對一切都漫不經心,但當他沉下心來,立即就會迸發出無與倫比的潛力!彷彿這世間,就沒有他幹不成的事情……

    房俊指著忙碌的工匠、矗立的煉鐵爐,豪氣說道:“至今以後,那些肥皂、玻璃等物,皆成附庸之物,這裡,才是我們房家最值錢的東西,是足以立足於大唐而百世不衰的根本!所以,”房俊轉過頭,笑瞇瞇的說道:“從現在開始,掌控這裡的一切吧。不能給你正室的名分,那就用這座鐵廠,向你證明,你在我心中的價值!”

    武媚娘彷彿覺得喉嚨被一隻手給緊緊的攥住了,心臟像是被狠狠的錘了一下,吃吃說道:“郎君是要……把這個鐵廠交給奴家?”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為了這個鐵廠,房俊謀劃了多久,有多麼的重視!哪怕冒著被陛下降罪責罰的風險,也要在西征之前將這座鐵廠建起來!

    與其說把這座鐵廠交給她,不如說房俊把自己的根本都交到她手裡……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45
第251章  鋼鐵(下)

這是何等的信任?

    尤其是這個男尊女卑,女人等同於財產的時代,足以驚世駭俗!若說之前房俊將碼頭和各個工坊交給她,足以使她心裡甜的如同吃了蜜一般,那麼現在,武媚娘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交代在這個男人手裡了。

    若非愛到極致,怎會予以如此信任?

    除了死心塌地的呆在房俊身邊,武媚娘想不出任何辦法,她現在也算是看明白了,這個看似粗魯的男人,有著一種讓女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的魅力。

    她是這樣,在涇水之畔說出“你死了我也不嫁別人”的高陽公主亦如是……

    房俊卻沒有體會到身邊女人的感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的女人,有問題嗎?

    他相信自己栓得住武媚娘,也相信武媚娘的能力,這就足夠了……

    “二郎,一切準備妥當,可否點火煉鐵?”

    王小二一臉黑灰,五旬年紀卻腿腳如飛,跑到房俊跟武媚娘面前興奮的問道。

    前幾日對各個設備都曾試驗過,沒有一絲毛病,高爐煉了一爐鐵,雖然質量不佳,但是爐體上下里外沒有任何裂縫開紋之處,滑輪組、飛輪、水車的軸、滑車、活塞式風箱等等活動部件,全都運轉良好,現在上足了油,運轉起來沒有一點阻塞,保證萬無一失。

    今天,是第一次全流程試煉!

    房俊笑著對武媚娘點點頭。

    武媚娘唯一錯愕:“郎君是讓奴家……”

    王小二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恢復如常,煉鐵行業雖有女子不得開爐一說,但是對於管事的是男是女,卻並無要求。況且這麼嬌滴滴一個大美人,誰捨得讓她那雙蔥白似的小手去開滾燙的煉鐵爐?

    而且武媚娘在農莊中的評價甚高,由於二郎不怎麼管事兒,武媚娘這個實際上的當家人,早已通過圓熟的手腕和出色的調度能力,得到一致認可。

    王小二便含笑說道:“武娘子,下令吧!”

    武媚娘緊緊攢著粉拳,呼吸有些急促,瞅了房俊一眼,迎上他鼓勵的眼神,一咬櫻唇,嬌喝一聲:“點火!”

    所有工匠扯著脖子大聲附和:“點火!”

    王小二拿起松脂火把,

從底部出鐵口扔進了高爐。

    出鐵口的活門是用生鐵做的,內側敷了一層厚厚的耐火泥。等爐中陣陣青煙從口子裡倒捲出來,王小二的一個徒弟趴在口外,瞇著眼睛朝里面看了看,大聲喊道:“師父,燃得旺咧!”

    說罷順手關上了活門。

    王小二大手一揮:“鼓風!”

    另一個徒弟立即扳下機括,水車在水流沖擊下緩緩轉動起來,引流渠中的水沖擊著擋水片,把由高處流下的動能傳遞給水車,再由偏心輪把水車的旋轉運動變成風箱活塞的往復運動,伴隨著一陣陣唧唧嘎嘎的木器轉動,新鮮空氣從風道吹進高爐中。

    起初水車轉得慢,鼓風機的風壓小,爐內供氧不足,從爐頂冒出濃濃的黑煙,隨著水車越轉越快,爐內氧氣供應充分,冒出的煙就由黑轉青,由青轉白,顏色越來越淡,最後,一大股火焰從爐頂的出煙口蓬勃而出,直衝而上!

    除了木炭,爐內還裝了些經過洗选和土窯煅燒的鐵礦石,另有石灰石作為造渣劑,現在火勢大了,可以繼續加料。

    這可不是房俊的金手指,而是老鐵匠們的經驗,他們祖祖輩輩就是這麼煉鐵,只不過技術所限,爐溫始終達不到融化鐵水的高度而已……

    另有一人操作另一架水車,使得和水車聯動的絞盤轉動起來,通過一組滑輪,拖拽加料翻斗車的繩索慢慢收緊,翻斗車就沿著傾斜著的滑軌爬上高爐頂,底下的人一扯控制索,翻斗車上的擋板掀開,車內的礦石就倒進了高爐裡。

    翻斗車又慢慢的退回來,工人們把木炭鏟進去,它就又一次爬上爐頂……

    預熱池裡的煤炭早已點燃,進爐的空氣經過預熱,吹進爐中加劇了燃燒反應。

    木炭和鐵礦石在爐體內翻滾燃燒,釋放出的火焰煙塵衝出爐頂直撲天際,映得爐前的工匠一臉酡紅!

    所有人都呆在爐旁,觀看這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景,以前的煉鐵爐只是呼呼的冒著黑煙,哪裡有這般熾熱的火焰?所有工匠都明白,如此熾熱的爐溫,那是前所未有過的,只怕真的能煉出一爐好鐵!

    哪怕爐溫再高,鐵礦石融化也要一段時間,但所有人都不離開,就連房俊和武媚娘,都是在附近的工棚裡吃得午飯。

    飯後,兩人正喝著茶,武媚娘還不是緊張的向煉鐵爐那邊張望,便見到王小二連滾帶爬的跑進來,孫子都能去放牛的一個老人,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激動得帶著哭腔:“二郎,神了!神了!快去看,已經燒成鐵水了!”

    房俊尚未有動作,武媚娘已經忽然起身,驚喜叫道:“真的?! ”

    王小二抹了一把臉,把頭點得像是小雞吃米:“千真萬確!”

    武媚娘起身就走,剛邁出步子,想起房俊,一回頭,便見到房俊揶揄的目光,呲著白牙的笑容……

    知道自己表現得太心急了,武媚娘俏臉一紅,羞澀難當,期期艾艾的說道:“那個……郎君,一起去看看?”

    房俊哈哈大笑: “淡定!怎麼,是不是自己的東西更加上心呢?”

    武媚娘羞道:“什麼自己不自己的?你的還不就是我的?快走吧,人家急得不行了……”掐了房俊一把,推著他出門。

    王小二比她還急,買門檻的時候差點跌了一跤,房俊笑道:“老王啊,至於的嗎?”

    至於的嗎?

    絕對至於啊!

    以前王小二跟著他師父煉鐵,那煉鐵爐比二郎鼓搗的這個小得多,一次出的鐵也少,可費的功夫、費的木炭卻多幾倍,沒有一天一夜,休想將鐵礦石融化,可即便是融化,大多時候也就是熔融狀!

    現在呢,才半天時間,放以前鐵礦石還沒燒紅呢,這裡就煉成水了?!

    他還不知道,這裡頭最大的功臣,就是預熱的空氣!

    常溫下攝氏二十來度的空氣,吹進上千度的高爐內,無異於火上潑冰水,爐內木炭既要加熱鐵礦石,還要把空氣燒熱,這空氣剛剛燒熱了,又從爐頂跑了,風道吹進來新的冷空氣……

    溫度能升的上去那才怪了!

    空氣預熱就不一樣,木炭正和鐵礦石乾柴烈火,這邊好幾百度的熾熱空氣還給他餵虎鞭、灌鱉湯,能不熱火朝天麼?

    從高爐側面的觀察口可以看到,鐵水聚在爐底,呈現出迷人的橘紅色。應該開爐出鐵了!

    王小二的大徒弟穿上了好幾層厚厚的葛麻衣服作防護,手持長柄鐵鉗,把高爐下部出鐵口的活門捅開,橘紅色的鐵水歡快的奔騰流出……

    這些鐵水混合著爐渣,鐵重而渣輕,爐渣大都浮在面上,大塊點的在溝槽上就被一塊生鐵做的擋板擋下來,工匠們拿著長鐵棍子,把爐渣扒到一邊。

    此時用於澆鑄的溝槽大開,地上早就擺好了模子,除掉大塊爐渣的鐵水,從溝槽流進模中,鑄成一個個生鐵錠子。

    不一會兒,鑄了兩百個生鐵錠子。

    王小二已經完全傻掉了,據說當時最大特長長孫家最大的那一座煉鐵爐,一爐出鐵上千斤,可這地下擺著的,就有將近一萬多斤了!

    他猛掐了一下大腿,顫聲道:“二郎,我沒看錯吧?一萬斤生鐵,天下最大的爐子,也得足足煉上十天半月吶,這才不到半天……”

    武媚娘只覺得自己的眼角不受控制的跳動,也不知道是被熾熱的鐵錠子烤的,還是心理頭興奮的……

    若是再有這麼三五座高爐,豈不是把長孫家的鐵廠都給超過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48
第252章  精鋼

  生鐵足夠,爐裡的鐵水還有更大用處。?

    工匠關上用於澆鑄的溝槽,打開通向炒鐵爐的溝槽,炒鐵爐窩在地平線之下,鐵水便自己流進已然燒了小半個時辰的炒鐵爐。

    這種炒鐵爐外觀像個功夫茶的茶杯,但杯底和杯壁是中空的,鐵水裝在杯中,煤炭在杯子底部燃燒,火焰通過拱形茶杯璧,把熱量反射到杯內對鐵水加溫,然後從煙囪裡抽走。

    煙囪根部從爐子延伸出來的那一段,就埋在鐵水流入的溝槽底下,起到預熱鐵水的作用。

    加熱爐中鐵水,對入爐溝槽上的鐵水預熱,為吹入底部燃燒室的空氣加溫,火焰一路揮餘熱,將自己的能量最大化利用,最後才變成一縷煙氣消散在空中……

    房俊看著這濃濃煙塵,心底打鼓,不知道會不會把長安變成世界上第一個霧都?

    燃料和鐵水完全隔離,就可以使用煤炭了,直接挖出來就用,比需要在窯裡燒製的木炭成本低多了,反正不和鐵接觸,硫、磷等有害物質不會摻進鐵水里。

    煤炭可以煉焦,據房俊所知,焦炭煉鐵那才是最正宗的方式,只不過眼下實在時間緊迫,也顧不得木炭的成本高昂。

    此時鐵水經過加熱,已經泛起星星點點的亮光那是混在鐵水中的細小爐渣……

    工匠開動了攪煉設備,爐頂的大圓盤慢慢旋轉,帶動熟鐵棍子在鐵水里轉圈攪動,鐵水翻滾,顯然比人力的作用強上百倍。

    高爐煉出的生鐵水一經攪動,碳和空氣中的氧在高溫下劇烈反應,產生二氧化碳,放出大量的熱,鐵水開了鍋,氣泡咕嘟咕嘟的冒,把爐渣推到爐邊堆積起來。

    生鐵熔點比純鐵低,當碳與氧氣結合,生鐵水中的碳含量逐漸降低,它的熔點就逐漸提高,於是炒鐵爐中的鐵水逐漸變得濃稠,由清湯到醬汁,由醬汁到果凍……

    最後聚成一個個外形很可愛的鐵團兒,呈熔融狀。

    停下攪拌,工匠們用長嘴鉗子夾起一塊鐵團兒,放到鍛錘下面敲打。

    丁丁噹噹一陣響,鐵團中的碳元素以單質石墨的形式被擠了出來,和內部的細小渣滓、表面的氧化鐵碎屑一起,因為高溫而在空氣中化作了點點火星。

    這個鍛打沒什麼技術含量,

只是為了除去雜質,工藝非常簡單,就用鉗子夾著在鍛錘下隨便敲打幾下,熟鐵在高溫下很軟,所以造型容易。

    捱過敲打的所謂“熟鐵”,其實並不是現代教科書意義上的熟鐵。國際冶金界沒有生、熟鐵這種說法,現代鋼鐵工業上,含碳量小於o.o2%的國內稱熟鐵,國外稱純鐵,質地非常柔軟;含碳量在o.o2%-2.11 %的叫做鋼;含碳量在2.11%以上的國內稱作生鐵,國外稱鑄鐵。

    而在我國民間,以高爐直接從鐵礦石煉出來的稱作生鐵,以經過炒鐵爐或者炒鋼爐炒煉的為“熟鐵”。

    這種“熟鐵”的碳含量,和炒煉時間成反比,炒得久,碳氧化得多,鐵的碳含量越低,反之亦然,所以其碳含量能在o.o1%-1.5%之間浮動,包含了現代意義上的“純鐵”和“鋼”。

    所以古代炒鐵等於炒鋼。

    只不過工藝很難把握,炒出的成品以鐵和中低碳鋼為主,狗屎運能得到一兩塊高碳鋼那概率和彩票中獎沒差多少……

    鋼鐵產品中,碳含量越低越柔軟,越高則越脆、硬。

    中低碳鋼柔軟,用來製作刀劍則不鋒利,古人也把它視作“熟鐵”,只能製作農具等普通鐵器。只有高碳鋼的韌性、硬度、強度符合製作武器的需求,那才是“鋼”……

    碳含量的高低決定了鋼鐵的軟硬,於是通過被鍛鎚敲打時的表現,有經驗的鐵匠能夠分辨哪塊是軟鐵,只能打製鋤頭,哪塊能好鋼,可以鍛造鋒銳無比的寶刀寶劍。

    至此,房俊的歷史任務全部完成,可以安心謝幕了……

    能不能出來好鋼,他也不知道,他的知識水平只能讓他懂得原理,卻從無實際操作的經驗,這一方面,他甚至比不上這些打了一輩子鐵的唐朝工匠。

    “師傅師傅!您快來看,我打的這塊可能是鋼!”

    一個小徒弟在那邊哇哇大叫,把閒著的人全都吸引過去。

    王小二親自過去,長嘴鉗子夾起那塊鐵,放在鍛錘下噹噹當敲了幾下,沉聲說道:“還差得遠咧,打一把菜刀還成,做錛子鑿子也勉強,寶刀寶劍不成!”

    “哦!”

    小徒弟略帶失望,悶悶的應了一聲。

    王小二見狀,伸出巴掌狠狠的在徒弟後腦勺拍了一記,罵道:“瓷慫貨!怎地如此不知足?你師傅我打了一輩子鐵,見過幾塊鋼?便是你手裡這塊,已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旁邊的學徒一陣竊笑,那小徒弟苦著臉捂著後腦勺,訥訥不敢言。

    這是,王小二的大徒弟悶聲悶氣的喊道:“師傅,您來看看這塊!”

    他鉗著一塊熟鐵,在鍛錘下繁複敲打,隨著鍛錘的每一次敲擊,火花四濺,卻留不下任何痕跡,這塊鐵又韌又硬,很顯然是一塊上等的好鋼!

    “額……額滴天!”

    王小二眼睛都紅了,渾身激動的打擺子,說話的聲音都在顫:“二郎,您簡直神了……不是,是祖師爺爺下凡!老朽打了一輩子鐵,卻從未見過第一爐炒鐵就炒出精鋼,不可思議啊!”

    對於這個問題,房俊倒是不以為然,撇撇嘴說道:“不過是概率罷了,你以前一爐鐵多少,現在這一爐鐵是多少?這麼多熟鐵,工匠們從炒鐵爐中夾出來的時間先後不一,這含碳量就有多有少,總應該有那麼一兩塊好鋼,這個不值當太高興!你要注意的是,出好鋼的這一塊鐵,是在什麼位置、什麼時間出爐的,把這個撞大運的概率,變成一種可以掌控的技術!那以後,想要多少鋼,就有多少鋼!”

    王小二呆了半晌,猛然醒悟,“嗷”的一嗓子叫出來,興奮得眼睛都紅了!

    以前炒鐵先將生鐵捶成碎片,和木炭一起放入比這個小得多的煉鐵爐裡,風箱從爐子頂上鼓風。

    燒得久了,生鐵融化,再拿棍子攪拌,直到鐵凝聚成團,最後取出鍛打擠渣。

    這樣一次不過炒幾十百多斤鐵,而二郎的這個炒鐵爐,直接用高爐煉出的鐵水,一次炒鐵上萬斤,相當於以前炒百多爐的鐵,出一兩塊精鋼,本就不值得驚訝。

    再加上摸索經驗精準控制……額滴天!

    那不是要多少鋼就有多少鋼?

    “誰會寫字?趕緊給老子記下來……”

    王小二怒目圓睜,嚇得旁邊的小徒弟抖抖擻擻的舉手:“那個……師傅,俺在學堂跟先生學過寫字,但是會的不多……”

    王小二一巴掌就拍過去:“小犢子,不會寫的就畫圈圈……”

    看得武媚娘抿著嘴笑。

    房俊看了一眼四周的工匠,褪去笑容,正色說道:“此法乃是我房家的根基,是要一代一代傳下去的,而你們,也將世世代代作為房家的工匠,憑著這門手藝,就將接受世人的推崇尊敬,所以,此法必須嚴守秘密,若是有人洩露出去,別怪某不講情面!”

    眾人齊齊變色。

    都不是傻子,這等可精確掌握精鋼煉製的手藝,必將讓那些鐵廠紅了眼,威逼利誘一定數不勝數。

    且不提大家對房家忠心耿耿,對房俊驚為天人,便是被別家鐵廠挖角過去,房俊能放過他?依著房俊的性子,你就是躲到耗子洞裡,他也得給你拽出來,擰掉腦袋!

    王小二趕緊表態:“吾等匠人,既是房家的家僕,便斷無可能投奔別處。況且此法雖然不難,但重要環節都是老朽的徒弟在操作,即便是他們,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萬萬不會將此法洩露,二郎但請放心!若是有的一點差池,老朽就帶著八個徒弟,把各家幾十條人命,一齊賠給二郎!”

    房俊默然不語,瞅了武媚娘一眼。

    武媚娘會意,淺笑道:“王師傅何必如此?郎君不過是叮囑一句,小心駛得萬年船嗎。但是自今以後,你等出入莊園,必須事先報備,且必須三人以上同行,相互監督方可。希望王師傅能理解。”

    王小二釋然道:“武娘子放心,老朽理會得,應該的,應該的,誰要是敢不聽,不用您動手,老朽親自打折他們的腿! ”這等秘密之事,必然要嚴加防範,房家如此做,已是宅心仁厚。若是換成別家,說不得跟你簽下生死契約,一輩子都別想踏出鐵廠一步……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51
第253章  鋼鐵與柔情

  王小二看著那塊精鋼心癢難耐,問道:“二郎,這塊鋼……能不能讓老朽來打?”

    房俊一臉黑線:“難不成要某自己來打?”

    一塊鋼而已,往後有的是,有什麼好稀罕的?這老頭兒少見多怪,此時心癢難撓,過不了多久,怕是這樣的活計都得安排給徒弟,自己看都懶得看一眼……

    “好咧!”

    王小二歡喜得眉開眼笑,高興地夾起鋼錠,先放到火上燒得通紅,再用鏨子敲下大約三斤重的一塊,放到精鍛錘下敲打。???

    鋼錠被鍛鎚敲成了薄薄的一片,溫度降低,鋼鐵燒透的金紅色消退了,王小二又把它放到鍛爐上燒得紅熱,拿鏨子敲了中間幾下,鐵鉗一用力,就從中間折彎了疊在一起,再放到鍛爐下敲打。

    邊敲邊和圍攏來的徒弟們講解:“這種鍛打法,打出來的就是百煉鋼,做成寶刀寶劍,可以斷金切玉,砍頭平過、殺人不見血。不過好鋼難得,我跟我師傅打了二十年鐵,總共也沒打過幾回,你們這幫小子有福了,都給我睜大眼睛盯著,不許走神!”

    一眾徒弟趕緊圍得更近了,眼珠子瞪得溜圓,不肯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可是百煉鋼啊!

    那些傳說中削鐵如泥切金斷玉的神兵利器,可都是這麼打造出來的!

    鋼片再次被敲薄,再次折疊,冷了就放到鍛爐上加熱……所謂百煉鋼,是指每回爐加熱一次叫做一煉,回爐百次稱百煉,當然只是大概的一個數字,有些誇大。

    在沒有使用水力鍛錘的時代,一般是師父拿鐵鉗夾鋼片,徒弟拿鐵鎚敲打,人力掄鎚敲得慢,敲不上幾下鋼胚就冷了,必須回爐加熱,折疊一次往往要回爐四到六次,所以頂了天也就三五十煉,若是真的百煉,一把刀估計得打個三年五載……

    水力鍛錘每分鐘敲擊幾十下下,又快又有力,密如鼓點般鍛打到鋼胚上,比人力快了豈止十倍,重了豈止十倍?

    王小二讚歎道:“真是太快了!你們小王八蛋享福了,站著看師父打鐵。想當初你們師祖爺打百煉鋼,師父我在邊上掄錘子,整整三天兩夜沒合眼,兩邊膀子腫得透亮……”

    所有徒弟每一個搭話的,眼睛緊盯著王小二的手,生怕學不會這百煉鋼的手藝。



    王小二嘴上給徒弟們憶苦思甜,手上的活兒可沒停下來,水力鍛錘打得快,鋼胚折疊一次才回爐一次,二十次回爐就折疊了二十次,達到百煉鋼的水平了。

    現在要用鍛錘給鋼胚成型了,最後回爐加熱了一次,王小二把它拿到鍛錘下,乒乒砰砰的一陣敲,漸漸顯出形狀了。

    原本圓滾滾的鐵團兒,變成一根扁平狹長的鐵條,依稀看得出是一把刀身狹長、刀頭呈尖角狀的橫刀。

    雖然只是半成品,但刀身雲紋若隱若顯,如流水、如星漢,寒光閃閃、刀氣沖霄,直有掛於壁上作龍吟之態……

    王小二卻於此時停工了。

    房俊正看得津津有味,奇道:“為何不打了?”

    王小二想要鄙視一下家主,沒敢……只好解釋道:“這麼好的鋼,不能白瞎了,老朽得在這刀身之外再包一層韌性好的熟鐵,開刃之後還要淬火,這樣才能得到一把最優質的唐刀!”

    房俊恍然大悟。

    唐刀為軍隊戰刀,最大的作用就是作戰,其製作工藝嚴格,並且還要考慮到戰鬥時的另一個用途,那就是破甲以及耐用。

    破甲需要硬度,並且刃口窄,耐用則需要韌性,所以唐刀採用了最先進的包鋼工藝。以熟鐵為外皮,中間夾百煉鋼,部分刃口採用局部淬火技術,即覆土燒刃。刃口堅硬可以劈砍破甲,同時刀身韌性不變形,耐用。

    這也是和倭刀最大的區別。

    房俊點點頭,他也想看看用時代的鋼材結合最優秀技術打造的橫刀,會是如何的砍頭平過、殺人不見血……

    離開鐵廠回到莊子裡,房俊頓時歪在炕上,眼皮直打架,只想睡覺。

    這些日子鼓搗這個煉鐵廠,幾乎耗盡了他的心血。

    由於他不是專業的冶煉人士,對於所有技術都只是先從理論原理著手,然後結合自己的記憶,摸索著在這一片迷霧的中世紀走出一條科技之路……

    有一些心力交瘁的感覺。

    還好結果不錯,雖然仍有不足和瑕疵,讓那些工匠們在實踐過程中慢慢現、改進便是,他就不信,再是牛氣沖天的穿越者,能在一片科技的荒漠中,憑空弄出一個工業革命?

    扯蛋麼……

    昏昏沉沉間,兩隻柔軟的小手搭上自己的肩頭脖頸,微微用力的按摩起來,房俊舒服得呻吟一聲。

    淡淡的香氣隨之而來,衣袂拂動間,一個溫軟的身子貼在身邊……

    房俊一伸手,便準確的將一截兒纖細的腰肢攬住,武媚娘出其不意被嚇了一跳,口中出一聲嬌呼,緊張的扭頭觀望。外邊人來人往的,不時有丫鬟侍女路過,若是被人撞見,多難為情啊?

    可剛才房俊毫無保留的將鐵廠交給她打理,這份信賴讓她心裡柔情氾濫,明知這樣不妥,仍是硬不起心腸拒絕,便往炕上蹭了蹭,靠在房俊身上,任憑他緊緊的攬住自己,俏臉微暈。

    “呵呵,這麼飢渴?看來本郎君耕耘未夠,還需繼續努力啊……”房俊低笑一聲,睜開眼揶揄道。

    “哪兒有!”

    武媚娘羞不可抑,輕輕打了他的肩膀一下,微嗔道:“奴家看郎君這幾日太過勞累,所以想給您放鬆一下而已。不過您自己不檢點,捉住人家的身子,小女子如何掙得脫?”

    房俊笑而不語。

    武媚娘紅著臉頰,咬了咬櫻唇,水汪汪的杏眸看著房俊,知道自己的心思絕難瞞住這個男人,便柔聲問道:“為何……對奴家這般好?”

    這句話,武媚娘埋在心裡很久。

    房家灣的生意滾雪球一般越做越大,漸漸成為關中的商品集散地,每日里進賬的銀錢流水也似,房俊卻不聞不問,任憑她折騰……

    她也看得出,房俊能賺錢,卻絕不看重錢,在他眼裡,再多的錢也只是一個實現某一個目標的工具。將碼頭和肥皂、蠟燭、水泥等等貨物交給她打理,也說得過去。

    那麼,為何這個鐵廠也要交到自己的手裡?

    武媚娘感覺的出來,這個鐵廠絕對不同於那些只為了賺錢的生意,房俊對它的重視前所未有……

    房俊寬厚的手掌隔著薄衫婆娑著她細緻光滑的脊背,感受著那一份動人的韌性,微笑著說道:“這世間,父母養我育我,兄弟信我重我,卻終究只是過客,唯有妻子,能相濡以沫,伴我一生。既然能對父母盡孝,對兄弟仁義,為何不能對妻子傾心相愛、毫無保留?”

    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傾心相愛,毫無保留?

    這時代的女人,何曾被自己的男人說過這樣的承諾?這簡直比任何情話更能讓女人的心防崩潰,這樣一個男人,哪個女人不會愛得狂、甘願奉獻所有而無怨無悔?

    武媚娘只覺一股洶湧的愛火在心底升起,一瞬間便將自己完全燃燒……

    燃燒就燃燒吧!

    哪怕燒掉所有,自己再也離不開這個男人……

    武媚娘情動不已,俯下身去,獻上紅唇。

    自己何其幸運,兄長容不得自己,沒法子只得自薦入宮,卻未得到帝王的寵幸;委身房俊,本以為此生此世便這樣作為一個侍妾,委曲求全,惶惶度日。

    卻不料天亦憐我,將叫我遇到這樣一個心胸寬闊的極品男人……

    此生此世,夫復何求?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0:59
第254章  軍器監

為了鐵廠一事,房俊“銷假”的日期一拖再拖,直到被老爹房玄齡叫去訓斥一頓之後,終於再拖不下去了。

    一想到身兼兩職,房俊就煩的不行。

    就讓我老老實實的呆在水部司,給大唐搞出來幾條超時代的新式帆船,豈不更好?但是去軍器監是老爹提議,李二陛下欽點,而且也是為了他撈一些軍功,這是好事,實在是拒絕不得。

    也沒膽子拒絕……

    萬一惹得老爹和李二陛下齊齊發怒,自己還不得像乒乓球似的,被兩人來一個混合雙打,一頓神拍?

    好在工部和軍器監都在延喜門內,只隔著一條街,出了門轉個彎就到。

    相比於工部衙門的外表低調、內裡奢華,軍器監衙門則是外表低調、內裡更低調……

    看著一間間油漆剝落、青磚古舊的值房、倉庫,房俊極度無語,這已經不是低不低調的問題了,富裕一點的鄉下學塾都比這裡亮堂一些吧?

    這軍器監好歹那也是五監之一,國家直屬正部級單位,何以如此寒酸?

    門子將房俊引到監正的值房,彎腰退去。

    房俊敲了敲門,聽到裡邊傳出一聲咳嗽,不由得撇撇嘴,一個軍器監監正而已,擺這麼大的譜幹啥?

    一推門,那估計不知是前隋亦或是南北朝遺留下來的古舊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讓人牙根發酸的聲響,房俊眼角一跳。

    再是裝清廉,也有點過分了吧?

    不由想起那句話:世間清廉者,非大賢大德,便是大奸大惡……

    不過,若是大奸大惡,也沒理由守在軍器監吧?像是軍器監這種專業性很強的衙門,官員與別的部門之間交流是很少的,更像是一個獨立的小天地,自成一系。

    推開這扇老掉牙的房門,房俊抬步入內。

    因此時正值卯時三刻,艷陽已高高升起,陡然由陽光普照的外邊進入房間裡,眼睛一時無法適應昏暗的光線,居然有點“睜眼瞎”的窘迫……

    娘咧!

    你是把窗戶全都用牛皮紙糊上了麼?

    這屋子裡實在是光線太暗了!

    突然由光明墜入黑暗,

房俊猛勁兒眨著眼睛,也無法看清房間裡的情形,施禮都不知道沖哪個方向……

    耳邊想起一個聲音:“呵呵,你便是房相的二公子,陛下欽點的新任軍器監少監,房俊房遺愛?”

    這嗓音溫潤平和,聽上去年紀似乎也不太大,語氣帶著些親切。

    但是房俊很不爽。

    老子看不見你的臉啊……

    只得衝著隱隱糊糊一個坐在胡凳上的人影拱拱手:“正是,屬下見過長官……”

    那人呵呵一笑,起身朝房俊走過來,說道:“不必多禮,當年老夫也曾在房相手下做事,說起來,也是一家人了。”

    這人走到房俊面前,親切的執起房俊的手,房俊這才看清此人的相貌。

    臉頰清癯,高鼻深目,頜下三縷長髯,文質彬彬眉清目秀,居然是一個氣質長相都極為不俗的中年帥大叔。只是一身官袍雖然平整潔淨,但或許是漿洗的次數過多,緋色的袍子隱隱有些發白。

    房俊心底一嘆,果然有什麼樣的長官,就有什麼樣的衙門……

    以他兩世經驗來看,似此等一臉正氣、兩袖清風之人,最是性格苛刻、秉性執拗,等閒不會和光同塵,倔強的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從不妥協!

    這等人,最是難以溝通,很難打交道。

    房俊長楫一禮,語氣恭敬道:“時常聽家父言及溫叔叔,教誨晚輩多學習溫叔叔持身以正、兩袖清風的高尚品德,晚輩早已心嚮往之。以後再溫叔叔麾下做事,若有不當之處,還請溫叔叔不吝賜教。”

    這位軍器監的監正,姓溫名書桐,山東青州人士,與房玄齡算是半個老鄉,以往尚在秦王府的時候,在房玄齡手底下做過事,很得房玄齡器重。

    他左一個溫叔叔,右一個溫叔叔,先把關係坐實。然後說咱犯錯誤的時候您要“不吝賜教”,而不是“但請責罰”,實是用心良苦。

    都叫您叔叔了,您也不好太過苛刻吧?

    溫書桐哈哈大笑道:“素聞房二郎性情耿直,可這一見面,就拿話把某給堵住了,以後某若是要責罰與你,都有些不好意思!滑頭,相當的滑頭!呵呵…… ”

    房俊禮貌的笑道:“說實話,進了這軍器監,晚輩實在是心裡惴惴不安,這刀槍劍戟的,您要是讓我耍耍,不是吹大氣,整個長安城,還真就不服誰!可您要是讓我監造,那可就牆上掛簾子沒門兒了!晚輩腦子笨,您讓我學也學不會,所以就只好耍個賴,求您高抬貴手了……”

    溫書桐越發笑得開心了,同時心底讚歎,瞧瞧這話說的,多漂亮!

    這是耍賴求饒麼?

    這是在告訴他溫書桐,咱來軍器監,那就是走走過場,等到西征結束,軍功到手,自然便會離開!軍器監這一畝三分地兒是您的,沒人跟你搶,所以您睜一眼閉一眼,就別管我了……

    這麼點年紀,套話說得一溜一溜的,房玄齡教的好兒子啊!

    便拉著房俊的手,走到書案邊坐下,笑容不減的說道:“這可不行,陛下欽點你來這軍器監,若是整日里無所事事,必然惱怒,賢侄可不能讓咱給你背這個黑鍋!這樣,軍器監下轄甲弩二坊,你隨便選一個前去監管,坊中都是世代工匠,手藝人品皆毋須懷疑,也可學點門道,你看如何?”

    雖然對於房俊這樣的“空降部隊”很噁心,恨不得將其鎖在角落裡,可要是房俊的真的什麼事兒也不干,那也不成。

    陛下和房相會認為這是房俊自己的主意嗎?肯定不會!一準兒以為是他溫書桐給房俊穿小鞋,排擠他……

    甲坊署、弩坊署都是溫書桐的嫡系,從坊令到監作都是他的人,所以將房俊打發去這兩個地方,並提點他:你就去這兒呆著吧,什麼也不用做,就算想做,你也做不了……

    房俊微微瞇眼,心裡有些不爽。

    咱都說得這麼明白,不會跟你爭權奪利,何以仍舊這般提防?

    難不成,這軍器監還真就是你溫書桐的一言堂?

    便笑而不語,目光從溫書桐臉上移開,打量著值房內的陳設。

    溫書桐笑容就有些僵……

    隨即醒悟,可能視自己的排斥表現得太過,讓這位二世祖心裡生了抵觸之心。

    似房俊這般的紈絝公子,性格極是好勝。

    我不想要的,你給我,我也不要;可你若是不給我,明明我不想要,卻非得要……

    溫書桐有些頭疼了,想了想,試探著問道:“二郎可有何想法?若是有,只管說出來,某並無不可。”

    這算是低了頭,承認自己剛剛的處置有些不當。

    房俊也不為己甚,順水推舟道:“晚輩心裡還真有些想法,尚需溫叔叔支持。”

    溫書桐道:“但講無妨。”

    “晚輩新近得了一些想法,想要試制一樣新式武器,不知溫叔叔是否能在城外的軍器監作坊裡,給晚輩劃一塊地,撥幾個人?”

    新式……武器?

    溫書桐差點拍案叫絕!能在長安城創出名號的紈絝,果然不一般,這腦子果然夠用!

    軍器監每年都會對舊式的武器進行一些改良,甚至是憑空試制一些從未有過的新式武器,這是為了保證大唐軍隊的武器能夠與時俱進,時刻對其他國家保持優勢,而進行的必要改進。

    但既然是“試制”,那就得允許失敗,這一點確定無疑。

    這房俊便是打著“試制”的名號偷懶,到時候陛下也好房相也罷,若是問起,便隨便弄一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交差:咱“試制”一種新式武器,但是沒成……

    誰能說他其實啥都沒幹?

    完全沒毛病!

    溫書桐捋了捋頜下鬍鬚,當即點頭:“完全可以!具體說說,劃多大一塊地,撥多少人,要什麼工種?”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1:03
第255章  交易

  溫書桐算是想得很開了,“空降兵”雖然很討厭,但他也完全不能拒絕不是?生活就像那啥,依然不能反抗,不如調整心情,乖乖享受

    不過好在房俊這人很是識趣,人家不但不給你添麻煩,在打算找個地兒自己去玩,溫書桐有何理由拒絕呢?

    所以他答應得很痛快,根本連房俊要幹什麼都不問,就爽快的表示要地給地、要人給人!

    “地方自然是越大越好,條件簡陋一些也沒關係,至於人您看著調撥幾個就行,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老弱病殘也無所謂。”房俊笑得很純潔,很好說話的樣子。

    如此一來,溫書桐更堅信房俊就是打著“試制新武器”的名頭,偷懶怠工溜姦耍滑。

    溫書桐欣然說道:“咱們叔侄倆什麼關係,怎麼能不支持呢?你且放心,下午某便安排下去,絕對讓二郎滿意便是。哦,對了,自打吏部的文書下達,某便已經派人給你收拾了一間值房,這都許多天了,怕是又落了一層灰,待會兒你且領人自去收拾一番,只是這和軍器監實在是清水衙門,條件實在簡陋一些,二郎便委屈一下吧!”

    既然房俊表態不找事兒,那溫書桐也樂得一個你好我也好,態度如沐春風,好的不得了。

    況且他也不糊塗,以房俊的年紀,加上身後陛下和房玄齡這兩作靠山,只要不是太白痴,那前途妥妥的無量。他這輩子怕是就得窩在這軍器監了,可他還有兒子啊,結下善緣,日後哪怕是求人辦事也好張嘴不是?

    房俊趕緊擺手道:“溫叔叔不必為小侄操心,小侄待會兒還得去工部衙門點個卯,這以後也會長期在城外的工坊駐紮,隨時監督新式武器的試制情況,所以這軍器監的衙門也不會常來。只是有一事,小侄不知當說不當說”

    溫書桐笑道:“你我叔侄二人,一見投緣,有話便說。”

    房俊略帶矜持,忸怩了一下,這才說道:“聽聞甲坊署最近打算添置一匹甲胄,不知可有其事?”

    “確有其事,賢侄問這個做什麼?哦,難道是想”

    溫書桐先是略帶詫異,接著反應過來,房家那也是有鐵廠的,難道打算走個後門,把生鐵賣給軍器監打造甲胄?

    臉色便沉了下來。

    溫書桐這個人,

很有點性格分裂

    一方面,待人接物尚算圓滑,輕易不肯得罪人,也低的下頭另一方面,對待自己任內職司,卻兢兢業業、毫不馬虎,天大的官兒想要在他的一畝三分地出么蛾子撈錢,絕對不干!

    聽見房俊的話,自然的便以為這小子是在提條件了,不需說,他打算賣給軍器監的生鐵,必是質量不合格的劣等貨,想要狠狠的撈一筆。

    他溫書桐只需點頭,依著房俊這油滑的性子,必是少不了好處。

    可房俊撈了錢,拍拍屁股滾蛋了,自己咋整?

    那甲胄可是得穿在將會身上,上陣殺敵衝鋒陷陣的,若是出了任何差池,那可不單單是一條人命,甚至能導致一場戰爭的失敗!

    老子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卻讓你們發這種昧心財?

    他溫書桐打死也不會幹這種事!

    房俊感覺到溫書桐態度的變化,心說你是真的大公無私兢兢業業呢,還是早有門路不稀罕我這趟車?

    不過顯然你是想岔了,我房俊要賺錢,會用這種低級、低能、低智商的把戲?

    瞧不起人麼

    房俊淡定的說道:“小侄可以向軍器監提供精鐵用以打造甲胄,這批精鐵的價格是軍器監以往購買價格的七成,質量至少是以前所用生鐵的兩倍,溫叔叔可以當場檢測,若是達不到小侄所說的品質,小侄分文不取,全都白送給溫叔叔,只是不知溫叔叔是否給小侄這個機會?”

    溫書桐沉默了。

    軍器監也有自己的煉鐵廠,但是由於近年朝廷大小戰爭不絕,武器損耗日益加劇,產量遠遠無法達到要求。所造矛槊、弓矢、排弩、刃鏃、甲胄,所需鐵料一大半均需採買購置,如此一來,軍器監便成為所有鐵廠眼中的香餑餑。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加入這個門檻的

    除了鐵料的質量、價格,即便是溫書桐這樣盡忠職守之人,也不得不考慮人情往來。

    一句話,就是在價格、質量相差不大的情況下,還是得照顧關係戶。

    誰是關係戶?

    軍器監最大的關係戶,便是長孫家。

    陛下的大舅子、趙國公長孫無忌的長孫家!

    若是房俊的鐵料真能如他所說,溫書桐自然不吝於賣這個面子。

    “賢侄這話可當真?你須知道,論人情,你我情同叔侄,可若論共事,某可不講任何情面!”溫書桐不得不敲打了一句。

    房俊哈哈一笑:“即是如此,明日小侄帶來鐵料,溫叔叔一看便知。您說行,那就行您說不行,小侄絕不多說一句讓溫叔叔問難的

    廢話,如何?”

    開什麼玩笑,就現在那種冶鐵水平,煉出來的鐵能比得上咱家的?

    溫書桐這才表態:“那就這麼說定,明日上午,你帶來鐵料,若是品質過關,價格也如你所說,只是以往的一半,那某自然給賢侄這個面子!”

    二人敲定此事,房俊告辭離去,還得去工部那邊點卯呢。

    唉,這個勞累命啊,咋穿越一回,還是改不了呢?

    古時候衙門在卯時查點到班人員,叫點卯。

    也就是說,你得在早晨七點之前上班,那叫點卯,若是過了時辰,總不能叫點辰、點巳、點午

    房俊去軍器監的時候,就已經卯時三刻,又跟溫書桐拖拉這麼長時間,瞅瞅日頭,大概得九點多了,也就是辰時,很顯然遲到了。不過好在這年頭沒有指紋打卡機,就算是遲到了,像是房俊這種二世祖,也沒人敢管。

    晃晃悠悠來到工部衙門,門子殷勤的上前問好施禮,房俊這才進了院內。

    剛到門口,院內冷不丁鑽出來一個人,差點把房俊撞個跟頭。

    房俊怒道:“眼瞎啊?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

    他現在身兼二職,又是侯爵,加之上輩子就當官,這官威不知不覺的便日盛一日,這一發怒,倒確實有那麼幾分威嚴氣勢。

    那人嚇了一跳,趕緊彎腰道歉,只是這腰彎下去一半,卻突然像按了彈簧似的跳起來,大叫道:“房侍郎,您可算是來了!”

    房俊被他這大嗓門唬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任中流

    只是這位員外郎此時哭喪著臉,一副死了親爹的模樣,房俊奇道:“咋了這是?”

    任中流都快哭了

    攤上這麼一位上官,也算是到了血霉了!

    房俊拍拍屁股在家養傷,只是囑咐了一句:本官不在,水部司一切照舊,那筆“試制新船”的資金,除了他,誰也不許擅動一分一毫!

    話說得倒是輕巧!

    您房二在,就算別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咋樣,哪怕被那筆銀錢饞的掉牙,也只能忍著可您不在,一個兩個都像馬賊土匪一樣殺上門來,我這小胳膊細腿兒的,遲早有一天得被人給拆了

    任中流哭喪著臉:“房侍郎,您可算是來了,下官這都要去您家裡找您了”

    房俊奇道:“到底什麼事?”

    任中流道:“屬下實在是頂不住了,所有人都盯著那筆銀錢,大神小神一起出動,非得咬一口不可”

    房俊皺眉:“莫非又是那呂則頌?這個老東西,難不成真以為某不敢揍他?”

    那老傢伙真是不消停  那日在太極宮門前就該好好給他點顏色,省得他一天到晚找事兒!

    任中流卻面露難色:“不是呂則頌是新任張尚書”

    “張亮?”

    房俊鬱悶了,這傢伙一來就找茬?

    可房俊也不想想,你把人家兒子的手給剁了,你老爹還壓著人家不敢說話,那仇怨大了去了,張亮豈會善罷甘休?

    便在這時,水部司值房的門“砰”一聲從內撞開,白鬍子老爺爺鄭坤常顫顫巍巍從裡頭走出來,邊走邊扯著脖子大喊:“老子在工部乾了一輩子,所有的工匠都得喊老夫一聲老叔,你是個什麼東西,你說讓老子滾蛋就滾蛋?我滾你娘的蛋!”

    老爺子歲數不嗓門兒也不這一吵吵,頓時把整個工部衙門都給驚動了,各個值房的門窗都打開,不少人扯著脖子觀看。

    愛看熱鬧,果然是國人千百年不變的優良傳統公子許說新的一周,又得求票了,反正兄弟不求,你們就不投,也是醉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2:11
第256章  我爹是XX

“噗呲”

    房俊看著鬍鬚皆白的鄭坤常耍無賴,頓時笑噴了。

    的確如同鄭坤常剛剛說的那樣,一個人在一個衙門裡頭混的年頭兒多了,徒子徒孫一大群,哪怕再平庸,明里暗裡也都有人支應著,地位一點一點的就熬上來了。

    何況這鄭坤常那也是快要成精的人物,若非幾次三番被人連累,蹉跎了歲月,使得官職停滯不前,怎麼的也得是個員外郎,便是唐儉那樣的官位資歷,沒事兒的時候也拽著鄭坤常喝喝茶聊聊天。

    “哎呦,鄭爺爺,這是誰把這位爺爺您給惹毛了?您跟我說,我敲斷他的腿,給您出氣!”房俊笑呵呵的走過去,開了句玩笑。

    鄭坤常氣呼呼的站在值房門口,聽到有人說話,循聲望來,見到是房俊,頓時一喜,待到聽了房俊的話,兩條雪白的眉毛都揚起來,大聲問道:“當真?”

    “呃……”

    我當真你個腦袋!

    房俊差點沒噎死,咱只是跟你開個玩笑,玩笑啊懂不懂?

    一點沒有幽默感……

    房俊尷尬的笑笑,想給這位老爺子解釋一下,咱只是隨便說說,便驚到鄭坤常身後的門裡走出一人,吆五喝六的嚷嚷道:“特麼誰要敲斷老子的腿?是哪個兔崽子?”

    這人三旬左右年紀,五短身材,手粗腿粗,一張紫紅臉膛上虯髯如戟,雙目似銅鈴,整個人肌肉紮實,呈倒三角形狀,肩膀寬厚,隆起的肌肉顯得脖子都沒了……

    房俊沉下臉,盯著他問道:“兔崽子說誰呢?”

    那人不識得房俊,見是個黑臉少年,鼻孔朝天,傲然說道: “剛剛是你要敲斷老子的腿?”

    房俊微微一笑:“沒錯,本官問你,兔崽子說誰呢?”

    那人狠狠盯著房俊,臉上顯出一絲獰笑:“那兔崽子就是說你……”

    “噗呲”

    工部衙門裡一陣奇怪的噴氣聲,無論近處圍觀的還是趴窗瞧熱鬧的,明知道不應該笑,可還是忍不住。

    這人也太傻了……

    那人先是被大家笑得莫名其妙,

但总算有点脑子,稍微一思索,便明白自己中了这黑脸小子的语言陷阱,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尔是何人,胆敢戏耍于我?”

    还不算笨到家,知道先了解一下房俊的底细,看看自己是不是惹得起……

    房俊哂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乃是房俊,现任工部侍郎。”

    想了想,这货又很恶趣味的加了一句:“我爹是房玄龄……”

    真特么爽啊!

    以前上网的时候,总是觉得某某某牛皮哄哄的说“我爸是”的时候很傻很挫很幼稚,可是现在他亲身体会一下,却发现居然很顺嘴,心情更是爽得飞起……

    我爸是XX,我骄傲!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目光阴翳起来,丑脸上那一抹狞笑愈发清晰,盯着房俊,沉声道:“很好,不愧是长安城有数的纨绔,有胆色!老子尸山血海爬过来,还真就没见过几个如你这般嚣张的纨绔,今日倒要讨教一番!”

    说着一抱拳:“在下张慎防,素闻房二郎神力无敌、拳棒娴熟,今日请赐教!”

    脚下不丁不八,后背微弓,整个人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死死盯着房俊!

    房俊却不以为意,哑然失笑,回头看了看尚书值房那扇半开的窗户,冲这个张慎防笑道:“你是郧国公的义子吧?听闻郧国公有五百义子,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你是不是认为摆出一副江湖人士相互抬脚的架势,然后废了我的胳膊腿儿什么的,就没人找得出你的毛病?”

    张慎防被说中心事,气势微微一滞,冷然道:“多说无益,莫非房二郎怕了在下?那也行,只需得从某这胯下钻过去!”

    房俊笑着摇摇头,这人脑子的确不灵光……

    老子傻了才會跟你用這種江湖手法討教!只看這一身沉穩的殺氣,便知是軍中不可多得的悍將,軍人跑來工部衙門,除了受那張亮的指使,前來打我的臉之外,你還能幹嘛?

    房俊抖了抖身上的官袍,正色道:“本官且問你,此處乃是工部衙門,你身處何職,前來我工部何事,為何在工部大聲喧嘩?”

    那張慎防有些發楞,我這邊姿勢都擺好了,你居然跟我談什麼工部不工部?

    偷偷瞄了國公爺那間屋子一眼,沒得到什麼指示,張慎微一咬牙,梗著脖子說道:“別說那些沒用的,某隻問你,敢不敢和某比劃比劃?”

    房俊笑得愈發開心,不理他的話,繼續說道:“身份不明,無故擾亂六部衙門,導致公務無法進行,這可是大罪,輕則發配嶺南,重則鋃鐺入獄,你可想好了?”

    “這個……”

    張慎防有些傻眼,真的假的?

    嶺南那地方,可不是個好去處,至於鋃鐺入獄……不曉得自家國公爺保不保得住自己呢?

    想著,他又往那間值房看去……

    當了一輩子兵,只消得聽命令,一聲令下,刀山火海眉頭不皺一下,但是很少有自己思考的時候,所以這時候被房俊忽悠得有點發懵,就想著還是得將軍拿主意……

    房俊有些好笑,心想那窗戶後邊的張亮,此時怕不得氣歪了鼻子?派這麼一個夯貨來挑釁自己。

    果不其然,只見尚書值房的窗戶這是打開,露出一張瘦削的刀條臉,先是冷冷注視了房俊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此乃工部值房,慎防不可胡鬧,還不趕緊退下?”

    張慎防得令,鬆了口氣,收了姿勢。

    房俊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徑自從他身邊走進水部司的值房。

    但就在兩人錯身之際,房俊突然出手,右手化掌,一記手刀狠狠的砍在張慎防脖頸的動脈上。

    張慎防早已放下防備,正要回去張亮那邊回報,突然耳邊風聲作響,多年戰陣經驗讓他本能的矮身低頭。

    房俊這一記勢在必得的手刀居然被他躲過……

    不過雖然躲過了脖頸,卻狠狠的擊打在張慎防的太陽穴上!

    轟!

    張慎防直覺腦袋像是被鐵鎚狠狠敲擊一般,腦子裡轟然作響,眼前金星亂跳,短暫的眩暈片刻。

    房俊豈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一擊得手,猱身而上,右手叼住張慎防的手腕,左手猛地一切,張慎防上臂骨頭頓時折斷。張慎防疼劇痛不已,慘呼尚未發出,已被房俊一腳踹在膝蓋處。

    “咔擦”一聲脆響,張慎防的一條腿呈現一個詭異的反關節,以這個年頭的醫療水平,算是徹底廢了。

    緊接著,房俊一個過肩摔,將張慎防矮壯的身軀狠狠摔在值房的牆壁上。

    轟然作響!

    爛泥一樣癱倒在地的張慎防,這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像是蝦米一樣佝僂起來……

    這一切都在電光石火之間,工部一眾官員只是覺得眼前一花,那個每日跟隨鄖國公張亮前來上任,整日里耀武揚威的張慎防,便手斷腳斷,被房俊狠狠的撂翻在地!

    眾人齊齊到此一口涼氣,這房二的戰鬥力,居然強悍若斯?

    緊接著,大伙的目光齊刷刷看向尚書值房。

    這可是您的狗啊,現在被打的這麼慘,您這面子咋辦捏?

    張亮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他一直站在這裡,親眼目睹了房俊的整個偷襲過程,氣得差點把牙都咬碎了!

    房二,好膽!剁了親某兒子的手,現在又廢了某義子的手腳,這是要與某不死不休麼?

    當即大喝道:“房俊,怎可出手傷人,你要作死麼?”

    房俊理都不理他,衝著門房的幾個門子喊道:“此人擅闖工部衙門,擾亂日常工作,導致公務無法進行,對目前極為重要的抗旱賑災工作影響甚大,且一身痞氣,要與朝廷官員鬥毆,某懷疑他是某處的土匪響馬,速速將其押解往長安縣衙,亦或是金吾衛,查清其真實身份!”

    值房裡的張亮聞言,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查清真實身份?

    特麼你不知道?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2:17
第257章  仇怨

  張亮因次子被房俊剁掉一隻手之事,可謂是威望掃地,任誰都能譏諷幾句,這已是死仇,不可化解。之所以被房玄齡一封書信壓制住,一是因為自己的兒子確實理虧在先,而且調戲人家媳婦這種事,實在是太齷蹉,便是平素與他交好之人,也無一人替他說話;二來,則是房玄齡現在聖眷正隆,他實在惹不起……

    但是指使一個部曲廢了房俊,事後往部曲身上一推二五六,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便是陛下亦無可指責。

    誰知設想挺好,事情的進展卻脫離了劇本,完全偏轉了方向……

    房俊並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但這次面對這個張慎防,卻是毫不留情,直接廢了手腳。因為他看得出,這人必是受到張亮指使,想要狠狠教訓自己一番。這種“教訓”的程度,絕對不會比自己現在的出手輕多少。

    對於當初剁掉張慎幾的手,房俊一絲一毫也不後悔。

    他要的就是一個震懾的效果,震懾那些對房家有某些心思的人,若是想動手,就得考慮後果。

    這是唐朝,不是法制健全的二十一世紀,以人治為主的社會,威望、名氣都是可以保身的法寶,若是威信崩塌、聲望掃地,成了人見人捏的軟柿子……

    尤其是現在的房家財源滾滾,不知道多少人對碼頭、肥皂、蠟燭這些東西垂涎三尺,一旦這些人發現房家原來不過是頭紙老虎,當即便會在利益的驅使下,撲上來咬掉房家的血肉!別說是錢財,便是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這種情況,房俊絕對不允許出現!

    重生一回,若是連身邊親人都護不住,還不如撒泡尿淹死自己算球……

    張亮自是不能讓房俊將張慎防送去長安縣衙,養子被廢,已是奇恥大辱,若是再被送到縣衙審問,那可就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張亮背負雙手,自值房走出,陰著臉說道:“不必!此人乃是軍中將士,如今不遵軍法,不聽號令,自有衛尉寺依照軍法處置,長安縣乃地方衙署,無權過問軍中之事。”

    在場工部諸人,盡皆低頭無語:您也太無恥了……

    衛尉寺為九寺之一。北齊設立衛尉寺,衛尉改稱衛尉寺卿或衛尉卿,副官稱衛尉少卿,隋唐兩宋相沿,掌管儀仗帳幕,只是比之秦漢之時,早已成閑職。如今軍中法令,都是將軍在軍中決斷,

一言而定,衛尉寺就是個擺設。

    況且衛尉寺乃是軍法機構,與軍隊自是一家,當兵的自然要偏頗當兵的,他們可不在乎房玄齡是誰,你再大的官,也管不到人家頭上,不是一個系統!

    “行吧,既然鄖國公出面保他,那下官這委屈也只能嚥下去了。”房俊倒是很痛快,反正只要有張亮在,就不能把這個張慎防怎麼樣,多做糾纏無益於事。

    張亮聞言卻是差點氣死,怒道:“某何時要保他?軍人自當有軍法處置!”還有啊,你特麼還委屈?你把我乾兒子的手腳都廢了,還有臉自己說自己委屈?

    真是不要臉!

    房俊毫不相讓,給他頂了回來:“您不是要保他?那成,在下這就把他送去長安縣。”

    張亮怒道:“某說了自有軍法處置,你聽不見?”

    房俊雙手一攤,一副無奈的神情:“你看看,您這不還是要保他嗎?想保他您就保他,咱也沒說什麼不是?行了,您鄖國公保的人,整個大唐誰敢動?在下這委屈也忍了……只不過,鄖國公,以後您這部曲可得嚴加管束,堂堂工部衙門被他當做菜市場呼呼喝喝,還要跟在下討教幾招?這人也不知道誰給他撐腰,在下怎麼著也是朝廷命官、陛下金口敕封的工部侍郎,不當在下當回事兒,也就是不把陛下當回事兒,不把大唐律令當回事兒!誰給他的膽子?!”

    張亮一張清癯的臉膛瞬間血紅……

    這小子實在是太囂張了!

    口口聲聲坐實自己想要保住張慎防這個擾亂工部的罪人,言外之意便是坐實自己指使張慎防去找房俊的麻煩。這倒不是什麼大事,但是說出去丟人啊!

    強插不行反被捅,那簡直就是大笑話!

    而且如此挖苦諷刺,居然完全不將他這個國公放在眼中,這是啪啪的打臉啊……

    張亮陰毒的目光盯著一臉混不吝的房俊,咬著牙關一字字說道:“此人有罪無罪,該當如何懲罰,自有衛尉寺定奪,你還管不著!況且,這工部的尚書是某,不是你,這裡還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

    他這人的性格,是陰毒陰毒的。

    陰毒的意思,就是玩陰的毒死你……反過來說,就是太陰沉了,絕對不讓自己站和敵人對壘的明處。

    所以在旁人看來,這卻是相當於慫了……

    把你乾兒子手腳都弄廢了,你就這麼不疼不癢的說幾句就完了?

    那你還弄這一出兒乾嘛呀,不是閒的麼……

    一場交鋒,沒有勝者,算是意料之外的平局,之所以說是意料之外,是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因為房俊不可能剛得過張亮。

    人家張亮什麼身份、什麼地位?

    那是堂堂鄖國公、工部尚書!追隨陛下鞍前馬後打了半輩子仗,是朝中數得著的名將。

    你房俊是個啥?不就是有個好爹,有個好丈人麼……

    可偏偏是這個脾氣火爆的棒槌紈絝,硬生生壓得張亮不得不偃旗息鼓!

    如此一來,房俊在工部的名聲那是徹底豎起來了。

    最起碼,水部司一眾官員,對於房俊那是心悅誠服……

    “房侍郎,雖然今兒這事兒算是過去了,但是以下官看來,您還是的早作準備,畢竟咱們這筆錢款實在是太招人眼饞了,您拍拍屁股回家了,留下我們這些蝦兵蟹將的守著這筆錢,可真是難為我們了!這一天到晚這個來借用那個來周轉,咱可是把工部上上下下都給得罪到頭了……”

    整個水部司,也就鄭坤常仗著年歲倚老賣老,敢這麼跟房俊說話。

    老爺子扯頭,任中流也愁眉苦臉的說道:“誰說不是呢?咱現在是徹底被各個衙司孤立了,誰瞅著咱們都不順眼……”

    這倒是實情。

    官場歷來如此,無論多大的靠山、多大的能耐,都講究一個有肉大家吃,就算這錢是你要來的,可你自己捂著吃獨食兒,還是招人恨,嫉妒這個東西,那也是人性,是人他就免不了……

    房俊琢磨了一下,提議道:“不如把這筆錢運到萊州船廠那邊?他們總不能追到山東去借錢吧?”

    鄭坤常嚇了一跳,連忙搖手道:“萬萬不可!長安距離萊州,不說萬水千山,那也是山高路遠,這麼大一筆錢,若是中間出了任何差池,咱們在座幾個人可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運送途中要是遇到沉船翻車這等意外,銀錢有了損耗,誰能說的清楚?到時候御史台盯上來,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房俊也愁了,若是有銀行就方便了……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以現在大唐的軟硬件水平,完全達不到成立銀行的條件。

    房俊煩躁的抓了抓頭髮,索性耍起無賴:“某不管,其它的事情任由你們折騰,出了差錯,自有本官給你們擋著!唯獨一件事,這筆錢一個子兒不能少,給本官牢牢的看住了,誰來借都不行,愛誰誰!那個,本官家裡還有點事兒,先走了啊,明天也不能來……對了,中午的時候,去館子叫一桌酒席,大傢伙改善改善,正常下賬,等本官簽字畫押……”

    說完,他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幾位下屬面面相覷,盡皆無奈的嘆口氣,這種得罪人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2:20
第258章  我為鐵狂

  翌日上午,軍器監監正溫書桐早早來到軍器監衙門,吩咐心腹之人,為房俊抽調了十五名“經驗豐富”的工匠。雖然房俊表示老弱婦孺皆可,但溫書桐也是講究人,自然不能真的弄一群老弱婦孺寒磣人。

    當然,他抽調的這些人既然“經驗豐富”,那就說明年紀其實也是不小的……

    沒辦法,軍器監衙門小事務多,從來不養閒人,就這些也是溫書桐硬擠出來的。

    至於在城外的工坊劃一塊地,這個就容易得多。

    軍器監所產軍器繁多,自是不能在皇城之內建造。軍器監的工坊大多在城南灃水之畔,軍器維修製造之後,可順水直抵長安、咸陽兩處,便於裝備軍隊。

    終南山下盡是無主荒地,山皮堅硬,多含石礫,不利農作,隨便劃撥一塊,只需事後向長安縣提交一份文書即可。

    溫書桐想得很好,只要房俊不給他搗亂,隨著他幹什麼……

    沒過多久,房俊便來了,還領著一輛馬車,那馬車的平板車廂上,整整齊齊的碼放著幾塊生鐵錠子。

    “監正大人,鐵錠已經拿來幾塊樣品,還請您指派軍器監有經驗的鐵匠,好生檢測一番,看看是否比之前你們採購的鐵錠質量要好得多。”

    昨天在值房之中,叫一聲溫叔叔顯得很親切,拉近關係,但是現在溫書桐已經站在值房門口,人來人往的,自是要以官職相稱。

    “呵呵,”溫書桐笑了笑,背著手踱著步子走過來,瞅了房俊一眼,便去看馬車上的鐵錠。

    “某雖不是鐵匠,可也不必那些鐵匠差。”

    在軍器監待了幾十年,耳濡目染,再是門外漢也通曉了不少技術,而且溫書桐這人好鑽研,若是論起手藝,這軍器監還真沒幾個人敢誇口比得過他。

    這時代沒有金相顯微鏡,無法精確測量鋼鐵材料中的元素成分,只能依靠最原始的金相法,那就是目測!

    有時候房俊真是佩服咱們老祖宗,什麼工具也不用,就是一雙眼睛看,就能看出一塊鐵錠的大致性能,再用一把錛子一樣的東西敲敲打打,基本八九不離十。

    仔仔細細將幾塊鐵錠子檢測一番,

溫書桐雙眼放光,盯著房俊問道:“確定都是這般品質?”

    房俊淡定說道:“只能更好,絕不會差。”

    “好!”

    不怪溫書桐如此激動。

    沒有什麼能比一把陌刀更能比擬一個理想的大唐軍人應該具備的姿態。

    刀身長直,英氣挺拔,即使略有弧度,也是剛正凜然,絕無彎刀的風削之感。刀面寬平,雍容大度;刀鐔小而方正,幹練自信。刀尖或折或弧,沒有切先,自然一股威懾之氣,卻無肅殺之意。刀鞘或樸素或華麗,藏鋒於內,彬彬有禮,落落大方。

    《唐六典》卷十六即載:“刀之式有四:一曰儀刀、二曰障刀、三曰橫刀、四曰陌刀…。陌刀,長刀也,步兵所持,蓋古之斬馬,刀重十五斤,又名砍刀,長七尺,刃長三尺,柄長四尺,下用鐵鉆。馬步水路咸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斬擋者皆為齏粉……”

    陌刀,是大唐府兵對陣突厥鐵騎最重要的兵器!

    陌刀成陣,刀鋒如林;如牆而進,人馬皆碎!

    然而,固然手持此刀可使得步兵在對陣騎兵時威力大增,但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太難鍛造!

    陌刀刀身狹而長,這就對製刀的材質有極高的要求,過硬,容易折斷;過軟,則容易彎曲……

    所以鍛造陌刀的鐵料必須品性極佳,即便比不得百煉鋼,也相差無幾。

    大唐每年煉鐵才多少斤?要從這裡頭挑選出適合鍛造陌刀的鐵料,實在太難!而且成本也實在太高!故此,陌刀雖然是對陣騎兵的利器,但是產量卻極少,每一柄陌刀都會單獨登記造冊,人死了,刀也得拿回來!

    朝廷律例甚至明文規定,陌刀,不允許陪葬!

    可是現在,房俊運來的這些鐵錠子,幾乎每一塊都能作為鍛造陌刀的鐵料!

    溫書桐如何不激動?只要想想無數大唐虎賁手持陌刀如林而進,塞外鐵騎只得避其鋒芒,倉皇后退,他都快打擺子了……

    “要了!你有多少,本官全都要!”

    溫書桐紅著眼珠子,下了狠心!哪怕把長孫無忌家的鐵廠全給辭了,也得把這種鐵料全都拿下來,把長孫無忌得罪死了也在所不惜!

    他已經為這些鐵發狂了!

    只是……

    房俊略顯尷尬的笑笑:“那啥……監正大人,你要不了……”

    溫書桐頓時瞪眼:“什麼要不了?某乃是堂堂軍器監監正,即便停了其他鐵廠的契約,也要把你家這些鐵料全部拿下!軍器監的錢不夠,本官就去請示陛下!”

    “陛下也要不了……某家裡的鐵廠,每日可產這種鐵料兩萬斤,便是白送給你,你哪來那麼多工匠給你鍛造?總不能放著生鏽吧……”

    “兩……兩萬斤?”

    溫書桐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心說小子你就吹吧,不吹能死啊?還兩萬斤,整個關中都是你家鐵廠啊?

    溫書桐一臉鄙視,一副老子早就看穿你的神態:“就算你家能一天產兩萬斤,你賣給誰呀?軍器監可以說是整個大唐用鐵量最大的所在,全力開工,每月也不過耗鐵十萬斤!本官就不信,還有哪個衙門能比軍器監耗鐵量還大?”

    房俊無奈說道:“下官也沒說賣給哪個衙門啊…… ”

    “那就更扯了!大唐哪家商號,能比得上衙門的耗鐵量大?”

    “也不一定非得賣給衙門吧?誠然,軍器監或者別的衙門,規模都比民間大得多,需求量也大,但是您得知道,這利潤卻少啊!下官可以鍛造鐵鍋、菜刀、鋤頭……等等農具,那利潤可比賣給軍器監翻上一倍!”

    房俊不得不為這位監正大人講一講生意經,以房家鐵料的質量,那已經不比一般民間所謂的“鋼”差多少了,這種含碳量僅次於鋼的熟鐵打製的農具,質量絕對秒殺現時段大唐所有鐵廠,再輔以低廉的價格,壟斷大唐的鐵器市場都不成問題!

    溫書桐整個人都傻掉了,目光顯然有些呆滯,吃吃說道:“你……你是說……用這種精鐵,去……鍛造菜刀?”

    房俊肯定的點頭:“還有鋤頭… …”

    話音未落,溫書桐“嗷”的一嗓子,整個人瘋了一樣撲上來,一把薅住房俊的脖領子,兩隻眼睛像是要吃人似的:“暴殄天物!暴殄天物……混小子,居然用這種極品的精鐵去鍛造菜刀鋤頭,你……簡直造孽啊!”

    房俊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居然就這麼被薅住衣領,沒躲開……

    真是沒看出來,瘦的像是薄紙片兒似的監正大人,動作居然這麼敏捷?

    不過按照房俊的身後,一腳就能將這位監正大人踹飛了……

    當然不能這麼幹,所以房俊只好由著他,只是苦笑道:“監正大人……溫叔叔……您別激動,您覺得這些鐵料鍛造菜刀鋤頭可惜了,但是您想過沒有,下官也是無奈啊,難道還能自己把鐵廠給停了?”

    溫書桐只是眼見如此好鐵被房俊糟蹋,一時氣急而已,房俊這麼一說,他也知道自己過於激動了。人家辛辛苦苦煉出來鐵,自然是怎麼賺錢怎麼賣……

    只是這鐵料太好了啊,就鍛造成菜刀了……

    溫書桐心裡無比糾結,只得一咬牙,來個眼不見心不煩:“每月十萬斤鐵……八萬吧,給本官按時送到城南的工坊,價格便按照目前市價的一半,對吧?”

    “只要是現錢,完全可以!”房俊不以為意,他改進的煉鐵法,無論產量還是質量都大大提升,成本自然就降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就算半價出售,依然大賺特賺。

    溫書桐命文書前來,與房俊寫下契約,相互約定互不反悔,空口無憑,立字為證!

    然後便極為厭煩的揮揮手:“你要的人,本官已經給抽調妥當,去跟書記官商量一下看看哪塊地合適,讓他去長安縣做個報備就行了。”

    房俊大喜:“隨便讓我挑?”

    溫書桐點點頭,不以為然:“啊!反正咱們工坊挨著終南山,那處都是山坡荒地,也不種糧食,只要別太過分,隨著你折騰!”

    房俊喜不自禁,不過等到見了溫書桐為他抽調的這十五個工匠,房俊眼睛都直了……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2:23
第259章  我的兵營我的兵(上)

  重生之前,某個電視節目說唐朝人的平均年齡將將三十歲,房俊是不怎麼信的。若說是唐初隋初那會兒還差不多,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股煙塵捉對廝殺,平民百姓十不存一。

    至於現在,房俊就更不信了……

    瞅瞅眼前這幾位,白髮蒼蒼老態龍鍾,單單他們幾個,就能把整個關中的平均年齡拉升好幾個百分點……

    “這……”房俊指著這十幾位老太爺,不可思議的看著溫書桐:“監正大人是讓他們給下官幹活,還是讓下官給他們養老?”

    這幾位老得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都快趕上風乾的橘子皮了,便是哪一位都不低於六十吧?也是難為溫書桐了,搜遍整個關中也不見得湊齊這麼幾位……

    溫書桐也有點尷尬,確實是年紀大了一些,但是年輕的自己都留著幹活呢,跟你去混日子不是浪費資源嗎?

    “賢侄切不可小瞧這幾位,年歲雖然大了一些,但各個都是心靈手巧的老工匠,各個都是咱軍器監的無價之寶!整個軍器監裡頭,幾乎都是他們幾個帶出來的徒弟……”

    溫書桐溫言解釋道。

    房俊瞅瞅他,心說恐怕這幾位的徒弟的徒弟的徒弟都開始帶徒弟了吧?

    不過算了,雖然年紀大了一些,但看上去身子骨還算強健,自己給他們安排的活計也不重,年紀大一些倒更穩重一點。

    溫書桐見房俊默認了,趕緊招手把書記官叫來。

    “你去把咱們城南作坊的地圖拿來,讓房少監選一塊地,作為試制新式武器的工坊。”

    那書記官趕緊答應一聲,小跑著去尋來一塊比例嚴重失真的地圖。看著這地圖,房俊就不由得咧咧嘴,山川河流就像是小學生塗鴉似的,不過大致方位還算清楚。

    他知道古人並沒有意識到大地是球形,不懂得投影技術,所以繪製地圖的時候並不是基於大地投影的比例尺,而是一種“計裡畫方”的技術,所以看上去才會嚴重失真。

    他需要的地方沒有什麼特殊要求,只是人越少越好,於是便在地圖上靠近終南山的地方隨便畫了個圈,圈了大概有二十幾畝地。

    臨走的時候,

大抵是溫書桐覺得自己把這十幾個老掉牙的工匠指派給房俊確實有些不厚道,便又給了一個叫做李陀的書記官。這人三旬左右,身材粗壯敦實,而且眼目靈動,一看就是個機靈的,也好供房俊差遣。

    總不能跑個腿,還得指派那些個老爺爺吧……

    領著一群老太爺出了軍器監,房俊越看越是心塞,咱這是要搞老年秧歌隊麼?

    只得打發那送鐵錠子的車夫,回去莊子叫上十幾二十個青壯,順帶弄幾輛馬車,自己則帶著人晃晃悠悠慢慢的走著。

    沒辦法,想快也快不了啊……

    好在家裡的家僕給力,從驪山的莊子出來,過了灞橋,不入長安城,而是繞著城牆直接往南邊走,沒到一個時辰便追了上來。

    房俊讓老工匠們上了平板馬車,自己則帶著家僕騎著高頭大馬,順著灃水河岸的小路,一路趕到終南山下。

    軍器監的工坊一片連著一片,在山腳下舖開,宛如一座小城鎮。

    房俊選的那塊地在這片工坊的最裡邊,不過等到到了地方,卻看見南邊的半山腰處,隱隱有一排破落的房舍。

    房俊皺皺眉,他不需要多好的硬件設施,但是保密是頭等大事,自己若是在此處設立作坊,其不等於完全暴露在別人眼前?

    “上面那處是人家亦或村落?”

    房俊問那個叫李陀的書記官,這位撓撓頭,明顯也不知道,卻聽馬車上一個老工匠說道:“那是前隋一座兵營,不過武德年間就廢棄了。由那處再向上,翻過幾道山脊,便是子午谷軍營。”

    在古代,穿越秦嶺去往西南及周邊地區的道路主要有六條,從西到東依次為:陳倉道、褒斜道、儻駱道、子午道、庫谷道、武關道。

    秦嶺地區山高谷深,儘管這六條大道全都佔據險要,但在古往今來的戰爭中,它們仍然許多次或被攻破,或被偷渡,這其中,子午谷裡的子午道,卻是這六條古道中,唯一一座多次被人謀劃偷渡、但卻從來沒有成功過的險峻要塞。

    所以,才有“秦嶺六道,子午為王“的讚嘆。

    既有軍營,又有如此要塞,保密條件簡直就是得天獨厚,房俊大喜,問李陀道:“某可否將工坊設在那裡?”

    “少監想在哪裡,就在哪裡,這一片都是荒地,無人耕種,那兵營又是廢棄已久,肯定沒問題。”

    李陀神態很恭敬,心裡卻忍不住吐槽:只要你不在軍器監裡搗亂,咱們監正大人自是什麼都隨的你……

   

    這處廢棄的兵營處於一個不大的山谷,谷地中間甚至有一條小溪流過。只是廢棄太久,黃泥壘砌的房屋風吹雨淋早已殘破不堪,實在不堪入住。

    不過這難不住房俊……

    他沒有去工部調人來幫助修葺房屋,倒不是風格有多高,而是工部司的主事乃是呂則頌,房俊怕張了嘴卻被人堵回來,太丟臉……好在房家自帶工程隊,柳老實那個被娘舅拐帶著“不務正業”的二兒子柳天養,自打從房俊這裡學去盤炕的手藝之後,在新豐一帶很是得了些名氣,糾集了一幫子泥瓦匠,盤炕、蓋房、砌牆,很是接了不少活計。

    而開春之後大量的災民住房則算是讓這只七拼八湊的“非典型工程隊”得到了寶貴的練手機會,終於算是有模有樣了。

    房俊一聲令下,柳天養推掉手頭所有的業務,領著五六十號人就殺上終南山。

    一車車紅磚,一袋袋水泥,連續不斷的運到山里,原本殘留的兵營全部推倒拆除,一間間寬敞亮堂的房舍拔地而起。

    同時,得到溫書桐“大力支持”的房俊,命軍器監負責採購的官員,按照自己開出的清單採購“試制新武器”所需的物品。

    硫黃、窩黃(亦為硫黃的一種)、焰硝、麻茹、乾漆、澱粉、竹筎、黃丹、黃蠟、清油、桐油、松脂……

    弄得那位負責採購的官員暈頭轉向,即便是溫書桐在見到這份清單的時候,都兩眼發花:這是試制武器,還是做狗皮膏藥?

    房俊自然不會去解釋,難道告訴他們哥們這是要打開一個潘多拉魔盒?

    沒錯,他就是打算將黑火藥搞出來!

    農耕民族對上游牧民族,總是很吃虧的,哪怕兵威鼎盛的漢唐,亦是互有勝負,強盛時將這些草原民族趕得遠遠的,一旦自身衰弱,那些草原民族又死灰復燃, 錚錚鐵蹄踏破關防,燒殺劫掠。

    遍數歷史,對付草原騎兵最有功績者,莫過於朱元璋朱棣這爺倆。

    這爺倆是怎麼做的呢?

    “神機銃居前,馬隊居後”的作戰原則,神機營配合步兵、騎兵作戰,大破蒙古鐵騎,追亡逐北!

    可以說,只有火器,才是遏制騎兵的唯一途徑!

    現在房俊弄不出連珠槍,甚至連火繩槍也弄不出來,但他可以弄出黑火藥!

    黑火藥,從八世紀就在中國煉丹師的筆記中出現了,但硝石、硫磺、木炭配製火藥的最佳配方,至少要在明朝中晚期才會同時出現在中國和歐洲。此後,它殺人盈野流血漂櫓,伴隨著歐洲人殖民者的腳步征服了大半個世界。

    房俊等於提前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歷史的進程將截然不同。

    但是,他不能將黑火藥直接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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