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天唐錦繡 作者:公子許 (連載中)

 
iqboy99 2018-12-27 20:35: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01 1329628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3:47
第280章  太子的變化(上)

  房俊走後,侯君集在帥堂裡如坐針氈。

    京中出左右衛之外,尚有十五衛大軍,總數不在五十萬之下,為何單單要在我這左衛之中挑選兵卒?還一次就調走兩千人!

    陛下到底要幹什麼?

    難不成……陛下真的信了李靖的話,防備我謀反?

    侯君集一腳將旁邊的一個胡凳踹飛,罵了一句“娘咧”!

    都怪那個李藥師!

    說起貞觀名將,李靖是真正的帥才,程咬金、尉遲敬德、李績、甚至他侯君集,無人不服!以騎三千,喋血虜庭,遂取定襄,一雪渭水之恥,那種神鬼莫測的兵法,足以讓世間所有名將頂禮膜拜!

    但是李靖這人性情太過謹慎,功利之心也不強,隱隱察覺到李二陛下對他的忌憚,便果斷的交出一切兵權,歸隱在家,不問軍事。如此一來,反倒讓李二陛下憐惜其才華,便讓讓李靖教侯君集兵法。

    侯君集跟著學了不久,每到精微之處,李靖則不教授。侯君集心裡不爽,便向李二陛下告狀,說李績藏私,有不臣之心。

    李二陛下聽後,便去責備李靖,李靖卻回答說:“這是侯君集想要謀反。如今中原安定,我所教他的兵法,足以安制四夷。如今侯君集求學盡臣的兵法,是他將有異志啊。”

    另有一次,侯君集朝後回尚書省,因為心裡想著事情,騎馬越過省門數步尚未發覺。

    李靖見到這種情況,便對人說:“侯君集意不在人,必將謀反。”

    你說就說唄,偏偏當著魏徵那老貨的面說,結果那老貨便在李二陛下面前參了侯君集一本……

    侯君集不相信李二陛下會聽信那些鬼話,但凡事都有萬一,萬一他就信了呢?

    侯君集目光閃爍不定,心中極其恐懼。

    若是陛下真的懷疑自己,那麼依著陛下的脾氣,搞不好哪天進宮的時候,就能把自己給剁了……

    侯君集越想越害怕,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候堂外傳來腳步聲響,只好深深吸了口氣,坐迴座上,卻總覺得今天的太陽太過刺眼,晃得他有些眼花……

    “將軍!”

    來人是長史崔續祿。



    “如何?”侯君集陰著臉問道。

    “共計抽調兩千人,俱是身高體壯剽悍勇猛之士!”崔續祿低聲回道。

    “操!”侯君集低罵一聲:“此事極不尋常!”

    想了想,越想越不對勁,站起身道:“給某備馬,某要出去一趟!”

    “諾!”崔續祿答應一聲,張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卻欲言又止,轉身退了出去。

    大將軍的性子太剛愎,這個時候,怕是誰勸也不會聽……

    侯君集騎著馬,一路狂奔來到東宮。

    “太子可在?”將韁繩交於門子,侯君集一邊疾步走進重明門,一邊問道。

    “此刻大概在左春坊,聽候於庶子的政課……”話音未落,侯君集已經走得沒影了。

    門子吐吐舌頭,暗暗納罕:這位陳國公侯大將軍那可是一向講究規矩,坐臥行走都一絲不苟,或許是當年當混混的時候就沒個正行,所以才刻意的想要做出一副有教養的樣子來……今兒這是怎麼了?

    且說侯君集一路火急火燎的來到左春坊,推開門,便見到太子李承乾同太子左庶子於志寧相對坐於軟塌之上,各自捧著一本書,卻都是言笑晏晏,氣氛和諧。

    侯君集有些發楞,這場面……有點詭異啊!

    於志寧這個人,才學那自不必說,人家曾祖是北周太師於謹,妥妥的書香世家!

    大業十三年,高祖李淵在晉陽起兵,攻入關中。於志寧到長春宮拜見李淵,被任命為渭北道行軍元帥府記室,與殷開山等人一同輔佐李二陛下。武德四年,尚是秦王的李二陛下加封天策上將,並開設文學館。

    於志寧被授為天策府從事中郎,兼任文學館學士。

    這也是一位從龍之臣,比他侯君集的資歷還要高!

    但是呢,這人有個毛病,就是性子比較剛烈,也比較迂腐,說話做事,從來都不會委婉轉圜,直來直去,能把人氣死!

    李承乾在農忙季節命人建造曲室,數月不停工,又沉溺於歌舞,於志寧進諫道:“工匠官奴都是犯法亡命之徒,他們帶著鉗子鑿子等物來往進出,宮廷警衛不能盤問,警衛在宮外,奴隸在宮內,怎不令人擔心呢?東宮裡多次響起鼓聲,樂官樂工時常被留在宮裡不讓出去,前幾年皇上的口諭告誡,殿下就不想想陛下對此的看法嗎?”

    李承乾任用許多宦官,一同作樂,於志寧又勸諫道:“宦官身心都不健全,善於阿諛逢迎,靠著主子受寵作威作福,憑藉上傳下達製造禍患,所以歷代都有宦官之禍,你咋就不注意呢?”

    後來,李承乾又私引突厥人,相互狎昵,於志寧再次進諫:“達哥支等突厥人,人面獸心,難以教化,把他們引進內室,甚為不妥。”

    反正在太子李承乾看來,就是他做什麼,於志寧都看不上!

    看不上就看不上唄,誰稀罕麼?可你還總是跑父皇那裡告黑狀,這就不能忍了!於是,太子殿下甚至暗中指派刺客,要把於志寧給做掉……

    可是現在,自己看見了什麼?

    侯君集揉了揉眼睛,目瞪口呆的看著言談甚歡的兩人……

    “喲!陳國公來了?”李承乾從榻上起身,笑道:“這幫內侍真是不知規矩,國公前來,怎麼能不通禀呢?孤也好迎接一下!”

    侯君集咽了口唾沫,這畫風不對啊……

    以往,李承乾對東宮的這些內侍宮女最是苛刻,認為就是這些人把自己的事情隨時跟皇帝打小報告,所以自己才越來越不受皇帝待見,動輒打罵,還不准他們輪休,每天都得乾活。

    今天卻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就完啦?

    於志寧也站起來,笑著跟侯君集客氣兩句,便對太子李承乾說道:“微臣家中有事,先行告辭了,陛下得閒的時候,還是應該將微臣剛剛講述的課業熟讀幾遍。”

    李承乾趕緊躬身施禮:“於師慢走……”

    於志寧笑吟吟的回禮,轉身告退。

    “殿下……幾時同這於志寧關係這般親近?”侯君集狐疑的問道。

    “呵呵……”李承乾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不談這個,陳國公前來,可是有事?”

    侯君集退到門口看了看四周,確定近處無人,這才回到堂中,壓低聲音將心中擔憂說了。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李承乾全程面無表情,聽完之後,更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

    “國公過濾了。”

    “過濾?”侯君集急了,“此次出征高昌,估摸著入秋就將啟程,陛下卻於這時候抽調走左衛兩千精銳,必是朝中有事發生!可微臣卻一點風吹草動都沒聽見,此事可疑啊!”

    李承乾一改往日的急躁,溫和的笑笑,目光灼灼的盯著侯君集:“國公,難道真的想造反?”

    “殿下慎言!”

    侯君集嚇個半死,急道:“這種話怎麼能說出口?謹防隔牆有耳!”

    那意思就是說,有些事情做得,卻說不得……

    李承乾心中暗嘆。

    他又怎能不知侯君集的心思?

    自打李藥師隱退,侯君集便自詡是朝中第一名將,對於程咬金、尉遲敬德這樣的莽夫與其平起平坐很是不滿,多次向父皇表達心跡,想要敕封太尉一職,位列三公!

    可父皇先是不置可否,後來乾脆敕封舅舅長孫無忌為太尉,雖然長孫無忌堅決推遲,卻讓侯君集極為不滿,認為父皇這是在打壓他!正是從那時候起,侯君集便與自己越走越近。

    想到此處,李承乾不禁聳然而驚……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3:53
第281章  太子的變化(下)

李承乾不禁在想,若是自己與侯君集再這樣糾纏下去,這個已被功利之心蒙蔽住雙眼的魔鬼,會把自己帶往哪一條路上?

    自己日夜擔心父皇會廢了自己,立青雀為太子,而侯君集心心念念能得到太尉之位,名列三公,位極人臣!

    正所謂乾柴烈火,一拍即合,自己有許多朝臣支持,侯君集則掌握著左衛大軍,這結局……

    李承乾背後的冷汗涔涔而下,瞬間便已濕透重衣!

    造父皇的反?

    只要想想,李承乾就快要嚇死了!

    一直以來,李二陛下在李承乾心目中,那就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運籌帷幄、決胜千裡的無敵統帥!凡是擋在他前面的敵人,一個兩個全都被他擊敗,從來也沒有人能抵檔得住,更別說反抗!

    便是自己的大伯、三叔,不也被父皇斬盡殺絕麼?

    既然親兄弟都能殺,那兒子有什麼好稀罕的?更何況,兒子有不止一個……

    李承乾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他腦子現在嗡嗡作響,只有一個念頭幸好那日遇上了房俊!

    正是因為聽了房俊的一席話兩首詞,回來之後李承乾越琢磨越有道理!

    父皇想要易儲嗎?

    絕對不想!

    父皇怕什麼?他最怕的就是他的殺兄弒弟被他的兒子們競相效仿,留下千古遺禍!只要自己這個長子能夠本本分分,哪怕青雀和老三在出色,父皇也不會易儲!

    因為一旦廢了自己,改立其他的兄弟,就會給後世子孫留下一個遺禍無窮的暗示:皇位是可以爭來的!從此以後,皇家的每一次新帝登基,必將伴隨著陰謀暗鬥血雨腥風,帝國的根基將會隨之一分一分的消耗殆盡,最終,這個老大帝國將會土崩瓦解,灰飛湮滅……

    那是父皇絕對不想看到的!

    所以,就像房俊說的那樣,自己根本不必去爭,因為孤就是長子,就是太子,就是天然的帝國接班人,父皇的這座錦繡江山,也只有孤才有資格繼承!

    李承乾輕輕的鬆了口氣,

緊緊攥了一下手掌,抬眸看向侯君集,輕聲說道:“李靖已然隱退,程公、尉遲俱已年邁,餘者皆不足論,國公何必執念於一個區區名號?”

    言下之意,那些老將們老的老退的退,剩下的根本不能對你構成什麼威脅,只要安安穩穩的靠日子,你就會自然成為武將自首,又何必甘冒奇險去搏哪一個虛名?

    侯君集吃了一驚,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的太子殿下,這是……太子說出來的話?

    往常每每談及此處,太子總是怒不可遏,怒斥陛下薄待與他,卻更加寵愛魏王,整日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覺醒來便被陛下一紙詔書廢去太子之位,惶惶不可終日!

    可今日……

    “殿下,微臣等得,難道殿下也等得?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若是等到陛下心意已決,頒下詔書,便再無更改,殿下必悔之晚矣! ”

    若是放在以往,這番“剖心置腹”的話語,必然令李承乾激動萬分,可是現在,卻只有無盡的寒意。

    他不想有什麼大不敬的想法,因為父皇不一定易儲!

    他也不敢有什麼大不敬的想法,因為他知道無論有多少人支持自己,都一定不是父皇的對手!

    侯君集帶著滿腹的疑惑走了,李承乾卻依然端坐榻上,木然不動。

    他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既不想被父皇廢掉然後賜一杯毒酒,亦不想捲起漫天風浪連累無數無辜的人妄死……

    午後的陽光雖然熾熱,但不知何時起了一陣微風,風從窗口吹來,帶走了堂內的熱氣,撩起了淡淡香氣。

    李承乾愕然抬頭,才發現太子妃蘇氏不知何時跪坐在自己面前,素手捧著一盞香茶,正俏顏帶笑的凝視著自己。

    李承乾摸了摸臉頰,疑惑道:“孤的臉上,可是有油漬?”

    蘇氏淺笑搖頭。

    “那為何盯著孤看?”

    蘇氏將手中茶盞輕輕遞給李承乾,梨渦淺現:“妾身……好久沒有見到殿下如此安靜的思考事情。”

    李承乾頓時有些赧然,趕緊端起茶盞喝茶,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自從摔壞了腿,躺在床榻之上見到父皇那失望的眼神,自己便一直活在惶恐驚懼之中。

    一國之主,怎能身有殘疾,惹來萬邦恥笑呢?

    他害怕父皇廢了他這個太子,不是因為他有多麼相當這個皇帝,若是他身為次子,他會安安分分的做個盛世閒王,縱情酒樂、以安天命!

    可是古往今來,哪裡有一個廢太子善終的?

    不僅是他不能善終,眼前這個冊封詔書上寫著“柔順表質,幽閒成性”的太子妃,還有那三個未成年的兒子,所得也不過是鴆酒一杯而已……

    孤不想死,更不想讓妻兒受此連累,命喪黃泉!

    所以孤必須去爭!

    現在卻發現,自己一直都錯了啊……

    “妾身剛剛見到陳國公,好似面色很難看,走的風風火火的,殿下莫非同陳國公吵架了?”蘇氏有些擔憂的問道。

    她是不太懂得朝中那些事情的,只是覺得太子如今被陛下不喜,連帶著很多見風使舵的大臣都變成了牆頭草,全都歪向魏王那邊,只有一個侯君集依舊忠心耿耿,殿下自然要以禮相待,否則連這個忠臣都趕跑了,那皇位可就真的沒著落了……

    李承乾放下茶盞,輕嘆一聲:“孤一句從臼巢之中跳出來了,可他依舊沉迷其中,不是不能跳,而是不想跳……”

    蘇氏似懂非懂,卻轉移了話題,說起京中的一件趣事,好笑的說道:“父親身體不好,上午妾身會府探視,正巧遇到大兄,便閒聊了幾句。大兄說,那位號稱長安紈絝之首的房二郎,又乾了一件大事,居然在太極殿上和太常少卿鄭伯齡打賭,說是保准在七日之內降雨……現在京中已然傳遍,都說這位房二郎可能是做錯夢了,以為自己是雷公下凡、電母轉世,呵呵……”

    聽到這事兒,李承乾也不禁莞爾。

    但是笑過之後,卻淡然說道:“世人皆知房俊紈絝,卻不知此人實則腹有錦繡,實乃才華橫溢之輩!外間盛傳此人的詩詞雙絕,卻不知此人最出色的地方,卻是那一手神鬼莫測的格物之道!他能將沙子燒成晶瑩剔透的玻璃,能將豬油製成去污能力極強的肥皂,剩下的廢液居然還能造出蠟燭… …若是他說七日之內必然下雨,孤也是相信的,此人實有通天徹地只能!”

    蘇氏有些傻眼,自家夫君一向心高氣傲,幾時對人如此推崇?

    甚至已經不是推崇的地步了,而是崇拜!

    李承乾輕輕拉起蘇氏的纖手,深深注視著妻子的雙眸,輕嘆道:“這麼些年,也算是苦了你了!”

    蘇氏微微愣神,然後芳心猛然悸動一下,俏臉通紅,雙眸之中霎時盈滿珠淚!

    只是這一句話,這幾年的提心吊膽擔驚受怕,那就全都成了過眼雲煙……

    “孤已經想明白了,”李承乾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從今日起,孤就平平淡淡的當這個太子,該做的做,不該做的一件不做,若是父皇滿意,日後孤自然勵精圖治,打理好這個錦繡河山;若是父皇執意易儲,那孤就求父皇,讓孤帶著你與幾個孩子,去海外尋一處島嶼,與世隔絕……”

    蘇氏兩行珠淚傾瀉而下,反手緊緊的握住李承乾的手掌,輕聲哽咽著,俏臉卻含著笑,輕柔的嗓音哼唱著:“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李承乾哈哈大笑:“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0 23:56
第282章  大動作

  每個人的心理都住著兩個人,一個是好的自己,而另一個是不好的自己。

    有人抱怨是環境改變了我們,也有人無奈的說是信念改變了我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初心,或者叫做理想,然而後來一切都抵不住時間如水的流逝,歲月無情的銷蝕,那些曾經的初心和理想,看似依然很近,實則卻那麼遙遠……

    五月的艷陽高懸天空,釋放著火熱的威力,地面上所有綠色的植物都似被烘乾了水分,蔫噠噠的沒有一絲活力。

    房俊頂盔摜甲坐在一塊大石上,苦著臉皺著眉,很是不爽的瞪著身邊的老工匠:“你說最近會下雨?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你抬頭瞅瞅這日頭,這樣的天氣會下雨?”

    趙根旺一張老臉抽成一朵菊花,戰戰兢兢的陪著小心,卻也不得不給自己解釋:“老朽是說最近大概會下雨,最近的意思是近期,大概的意思是不確定,可少監大人您非得跟人打賭說七日之內必然降雨,這不關老朽的事啊……”

    房俊瞪他一眼,無比煩躁!

    前幾日正是在閒聊的時候,趙根旺說今年春旱的情況異常嚴重,但是他觀雲望風,近期應該會有一場大雨。

    軍器監的工匠並不一定都是世襲,很大一部分其實是犯官的家屬充作勞役,然後世代不得脫籍。而趙根旺正是因為被其父牽連,這才全家男丁都充入軍器監。

    他父親是北周欽天監的監正!

    欽天監這個衙門,是很神奇的一個存在。他的直接任務是將天上的星象改變和人世間的人事變化相對應,卻做一些語言或者改變,而觀察天象制定曆法,這是副業……

    很神奇吧?但事實就是這樣。

    但是欽天監還有另一個職能:觀測天文來預測氣候。

    房俊認為這個比較靠譜,古人雖然沒有衛星這種神器,但是經年累月的通過觀測與實際情況相結合,總歸會摸索出一套比較實用的經驗,連二十四節氣都能發明,預測一下大自然的陰晴雨雪總該沒問題吧?最起碼也應該準確率在七成以上。

    一件事情的概率超過七成,就值得去做了。

    趙根旺的父親最拿手的便是預測氣候,據他所說這是傳家的本事,他也精通此道……

    所以房俊敢在太極殿同鄭伯齡對賭。



    除了相信趙根旺這個老實人不會胡亂吹牛之外,房俊對於自己超時代的見識學問也頗為自信。

    趙根旺既然預測有雨,那麼即便這雨沒下起來,也差不太多,只是空氣濕度和雲層中水分的凝聚沒有達到下雨的標準而已。只需自己小小的推動一下,下雨的概率絕對超過八成。

    若是還不成,那可就是老天爺都跟李二陛下作對了……

    他又不會有什麼損失,跟鄭伯齡認錯而已,無所謂。

    可是看看現在這艷陽高照萬里無雲的天氣,根本一點下雨的跡像都沒有……

    房俊不搭理將自己掰扯得乾乾淨淨的趙根旺,無聊的看著面前揮汗如雨的左衛兵卒。

    兩千名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卒,都脫去了上衣,光著膀子將驪山南麓的這個山頭上樹木全部砍伐一空……

    段瓚同房俊一樣全副武裝,看著部下像一個個樵夫似的放倒大樹、砍掉枝椏,然後再一根一根的放到北邊堆好,將整個山頂清理出一塊空地,實在是不解房俊的用意。

    “房侍郎這是新式的訓練方式麼?”段瓚終於忍不住了,問道。

    “訓練方式?”房俊一愣,瞅了段瓚一眼,心說你這聯想能力還真夠豐富的,“不是,左衛又不是某的兵,某閒的的啊訓練他們?”

    說著,他站起身,摘下頭盔,摸了一把汗水,擺擺手說道:“某這是在求雨……”

    “求雨?”段瓚目瞪口呆。

    房俊揮了揮手,回到左側的營房,打算衝個涼,睡個午覺。

    還沒走出兩步,山下呼呼啦啦大車小輛的來了一大群人。

    房俊只得又轉了回來,等到這群人上得山來,頓時眼見都直了……

    “陛下,千金之體坐不垂堂,這荒山野嶺的,您到這兒來幹嘛?”

    盔明甲亮的程咬金騎著高頭大馬,正跟他身前的青衫文士說著話,而這位青衫文士,正是當今皇帝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騎著馬,看起來心情挺不錯,饒有興致的看著忙碌不停的兵卒,笑道:“朕對房俊的主意很是好奇,過來瞅瞅。”

    程咬金熱得差點把舌頭伸出來降溫,聞言一撇嘴:“那小子也不知怎麼回事,這腦子裡就沒有一樣正經玩意,幹什麼都是稀奇古怪的,求雨而已,要得這麼大的陣仗?”

    他可是知道,身後正在艱難上山的車隊,裝滿了求雨所用的符紙靈文,據說這才僅僅是三分之一不到,工部和軍器監正全力開動,日以繼夜的“生產”這種符紙靈文。

    沒錯,就是“成產”,所有的工匠都拎著個粗毛筆,蘸滿了銀粉就寫寫畫畫,所有的符紙靈文就只有兩個字翻來覆去:求雨……

    這個鱉犢子,求雨這麼高大上的事兒,你能不能有點技術含量?

    寫兩句詩也好啊……

    不過這個陣仗真是太大了,據說單單用來在這些符紙靈文上寫字的銀粉,就清空了民部庫房的存銀,足足二十萬兩… …

    房俊遠遠的迎上來,單膝跪在路邊,大聲說道:“微臣見過陛下,見過程老國公!”

    李二陛下擺了擺手:“準備得如何?”

    房俊恭聲道:“場地已經平整完畢,就等著符紙靈文運至,便可開始求雨!”

    李二陛下點了點頭,雙腿一夾馬腹,胯下駿馬蹄聲得得,走上山頂。

    程咬金卻跳下馬來,渾身甲葉嘩啦啦一陣響動,將馬韁丟給身後的親兵,拉起房俊,拍了拍他的肩頭,嘆氣道:“何苦出這個頭?”

    他簡直不能理解房俊的動機,陛下想要殺,那就讓他殺唄,大不了咱請個假告個病,不去提刀上陣就完了,幹嘛非得在太極殿上打賭?

    成了固然功勞不小,但若是輸了,往後可就得被那些門閥世家死死壓制,便是陛下也幫不了你……

    房俊自然知道程咬金的關切之意,感動說道:“多謝程叔叔掛念,不過您放心,總有八成的機會能贏。”

    “嗯,那倒是可以一搏。不過老夫不明白,人家求雨怎麼也要找幾個道士,現在多少道觀的牛鼻子都苦苦哀求陛下,想要在這個前所未有的大動作裡露露臉,卻都被陛下拒絕,據說是你的主意?”

    “陛下不講究……”房俊苦笑,估計是陛下被纏的煩了,把他丟出來當擋箭牌。

    可您也不想想,這群牛鼻子那您沒辦法,可現在不得將我恨上了?

    程咬金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房俊的肩膀一下:“活該!誰讓你小子淨出么蛾子?”說著,大拇指翹起,指了指身後,一臉猥瑣:“今兒就跟著來了一位……”

    房俊順著他指風方向看去,卻見一個道袍飄飄、仙風道骨的道士正騎著一頭青驢,晃晃悠悠的跟在車輛中間,向自己走來。

    遠遠的,那道士見到房俊,便揮了揮手,展露一個很是風姿倜儻的笑容……

    房俊只覺得菊花一緊,趕緊拉住身邊的程咬金:“程叔叔,這傢伙是個牛鼻子啊,某咋覺得這人笑起來那麼浪呢?”

    程咬金哈哈大笑,破鑼似的嗓子嗓門很大:“你難道沒聽說?這整個長安的婦人,都說李淳風是天下第一的道士。不是天下第一法力高深,而是天下第一帥氣,人家招招手,保准那些命婦閨女排著隊的送上門白玩!此乃道門之榮光也!嗚哈哈哈……”

    騎著青驢的李淳風見到房俊,便雙眼發亮,一拍青驢的後臀,就加快步子趕了上來,結果便清清楚楚的聽到程咬金的話,頓時把李淳風氣得在驢背上一個倒仰,差點摔下來……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00
第283章  皇帝視察

  雖然心裡對程咬金極度不滿,但李淳風也知道拿這個老殺才完全沒轍,只好恨恨的瞪了一眼,便置之不理,走到房俊身前,親熱的執起房俊的手:“二郎,又見面了……”

    見面就摸手,這都什麼臭毛病……

    房俊忍著心裡的惡寒,不著痕蹟的把手抽回來,背到身後蹭了蹭,虛情假意的笑道:“呵呵,哈哈!是啊,好久不曾見到李道長,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眼前這個牛鼻子,是房俊為數不多的絕對不敢招惹,甚至有多遠就想躲多遠的人物之一,即便麵對只佔便宜不吃虧的李二陛下,房俊也不曾有這般大的心理壓力。

    無他,這個牛鼻子能弄出“推背圖”那麼牛逼的玩意,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後知一千年?若是真有那本事,說不得真能看出房俊是個奪舍的野鬼、重生的孤魂,到時候滿大街的嚷嚷,自己就得像布魯諾那樣被燒死在朱雀門大街!

    人家布魯諾還有人給他翻案,而自己呢?

    呵呵,估計得等到一千年以後,一個叫做蒲松齡的傢伙會把自己的故事寫進他的書裡……

    李淳風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房俊的敷衍,依舊眉開眼笑:“房二郎當真是學究天人,貧道那是自愧不如!那一套阿拉伯數字,貧道閉關謝客、日夜鑽研,雖然略通門徑,可還是有許多不解之處,今次隨陛下前來,正要討教一二!”

    原來這牛鼻子是被阿拉伯數字給迷住了,所以才這麼長時間不見人。房俊眼珠轉了轉,一套阿拉伯數字而已,便令李淳風研究了這麼久,若是稍稍給這個聰明的道士洩露一些三角函數或者微積分,那不得鑽研了十年八年的?

    那世界就清淨了!

    程咬金一巴掌把房俊拍得回過神來:“愣著幹啥?趕緊的,陛下該等急了!”

    房俊醒悟過來,衝李淳風一抱拳,豪爽的說道:“術數之道,便在於相互討論,正好在下最近也略有所得,少不得跟李太史多多交流。”

    李淳風的官職是太史令,此時多以官職表示對人的尊敬。

    李淳風大喜:“好說好說,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拉著房俊的手臂,一同上山。

    李二陛下一襲輕衫,

站在山頂空曠之處,看著熱火朝天的兵卒,眼裡滿是擔憂。本以為房俊敢在太極殿上同鄭伯齡打賭,必然是有一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卻不料居然是玩得老一套,求雨……

    求雨有用的話,還用你幹什麼?

    自打春旱一來,李二陛下已經在太史局的主持下,進行了一次求雨,結果自然是毫無用處,所以對於房俊此刻的舉動也很是失望,並沒有多少信心。

    只是房俊信誓旦旦,李二陛下有沒有別的法子,權且死馬當成活馬醫,將求雨的規模擴大的十幾倍。或許上天感應到這次求雨的誠意,能夠憐惜受災的百姓,從而降下甘霖?

    李二陛下搖了搖頭,沒有多少信心。

    求雨這種事,象徵的意義大於實際的用途,之所以沒到旱災的時候要求雨,不過是給下層的百姓做出一個姿態,如此而已。至於真正的效果,但凡有點學識的人都知道。

    且不說別的,老天爺是那麼容易擺佈的,你說下雨就下雨?

    段瓚見到李二陛下,趕緊快步走來,單膝跪地:“末將段瓚,參見陛下。”

    “哦,志玄家的老大?”李二陛下問了一句。

    “諾!”段瓚恭謹的回話。

    李二陛下滿意的看了看英氣勃勃的段瓚,頜首道:“不錯!威武英氣,頗有乃父之風!以後要用心做事,挑起重擔,帝國的未來,就在你們肩頭,努力吧!”

    “諾!”段瓚朗聲應道,心裡卻有些嘀咕:用心做事,挑起重擔,怎麼聽著好像不打算將我放我左衛了?

    這時候程咬金、房俊和李淳風走了過來,李二陛下一看房俊就心裡堵得慌,雖說這小子算是在太極殿上給自己解了圍,可是這蹩腳老套的求雨方法,仍然讓他有些失望,心情不是太爽利。

    “陛下,此處酷熱,去微臣的營房稍坐吧。”房俊提議道,他倒不是體貼得怕李二陛下受不得熱,而是他自己太熱了……

    李二陛下沒言語,算是默認,房俊便在前引路,將幾位大佬引至營房。

    營房很簡陋,只是用砍伐的木料搭建,一根一根木頭剝去外皮,整整齊齊的釘在土裡,就成了堅固的外牆,遮風擋雨。屋頂一時用細一些的樹枝搭出一個尖頂,輔以厚厚的茅草。

    一進屋裡,便覺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渾身熱氣頓消。

    李二陛下便沉下臉,因為他見到屋子四角都放置這個一個銅盆,每個銅盆裡都有一個大冰塊,正散發著冷氣。

    果然是長安第一紈絝啊,敗家……

    如今尚未入暑,去冬採購儲藏的冰塊仍未起出,只有宮裡開始供應,並未對朝中大臣開始賜冰。最近市面上倒是出現了一家賣冰的鋪子,只是那價格貴得嚇人,據說一塊方方正正一尺見方的冰塊,就要賣到五十錢……

    即便關中大旱,物價飛漲,一石糧食也才二百錢而已!

    “這冰可是用的公帑採買?”

    李二陛下語氣不善,娘咧,為了你這個求雨的餿主意,朕把民部庫房的存銀都給搬空了,你卻跑這里大手大腳的揮霍?

    房俊卻沒意識到危險,很自然的點頭道:“是啊……”

    替您辦事,不用公帑難道還要為搭上私房錢?再怎麼高覺悟,也不會這麼傻冒吧……

    誰知話音未落,就被李二陛下一腳踹在大腿上!

    李二陛下怒道:“朕在宮裡尚且嚴厲敦促不可奢靡,要節省用度,你倒好,如此昂貴的冰塊一次就放了四塊,就是不放,難不成還能熱死你?”

    房俊被踹了一腳,倒是不怎麼疼,只是這心裡憋屈啊,便回頭看向程咬金,眨了眨眼。

    這冰可是您家裡的作坊作出來的,咱也只是成本價購買,您得跟陛下說明白,不能裝聾作啞啊?

    李淳風走到銅盆前,扇了搧涼風,愜意的籲出一口氣:“真涼快……”

    眼見李二陛下臉色更黑了,程咬金只好說道:“這個……陛下,其實吧,這冰是某那劣子處弼鼓搗出來的,當然啦,是房二出的主意,所以這裡的冰其實都是成本價,不貴!”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狐疑的看了看一臉委屈的房俊,皺眉問道:“不貴?到底價格幾何?”

    這個撒不得謊,賬本上每一個進項都寫的清清楚楚,隨便一查便知。程咬金只好說道:“大概……估計……可能……也就二三四五錢?呵呵,到底多少,老臣也不清楚,這您得問房二……”

    這老貨,毫無節操的就把房俊給賣了……

    見到李二陛下灼灼的眼神盯著自己,房俊只好老實交代:“一塊冰頂多二錢。”

    “嘶……暴利啊!”李淳風也不搧風了,眼睛通亮的跑過來,一臉好奇的問道:“這冰到底是怎麼做的?”

    房俊沒好氣道:“商業機密,無可奉告!”

    李二陛下看著房俊一臉跩跩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裡越發生氣,抬腳就要再踹,房俊卻早就留意他的動作,剛剛抬腳,這小子就“跐溜”一下溜到門口去了,大有“您在踹我,我就跑”的意思……

    李二陛下這個氣呀!

    不是起房俊居然敢跑,他是在氣這個冰!娘咧,朕身為九五至尊,富有四海,可是禁宮內苑裡頭用個冰消消暑,都得三令五申要妃嬪們省著來,畢竟冬日里採冰不易,存量也不多。

    可誰知道,這滿大街的冰居然只要二個銅錢就能買一大塊?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03
第284章  房俊的營房

  就算將整個屋子都用冰塞滿了,那也沒幾個錢!

    看看人家房俊,在營房裡都屋子四角擺滿了冰塊,這清清涼涼像是秋天似的,再想想自己用冰的時候扣扣索索的樣子……簡直就是惱羞成怒,不生氣才怪!

    李二陛下陰著臉:“從今往後,皇宮裡的用冰,你們倆包了吧!”

    程咬金一點不心疼,拍著胸脯豪爽的說道:“陛下放心,這事兒交給老臣了,陛下日理萬機,每到夏季便酷熱難耐、心慮不淨,實在難熬!老臣保證,皇宮裡今夏的用冰數目,至少是以往的兩倍!”

    李二陛下點了點頭,嘉許的看了程咬金一眼,算是對他的這個馬匹表示很受用。

    房俊心疼得直抽抽,皇宮那得有多大啊,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啊不對,是爺賣崽田心不疼,說得好像這製冰的買賣是您的一樣……

    不過程咬金拍著胸脯答應下來,難道他敢唱反調?

    只得苦著臉道:“微臣……遵旨!”

    李淳風突然驚叫一聲:“咦!這是什麼?”

    卻見他順手拿起書案上的一本書,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一副震驚的神情!

    李二陛下凝神一看,只見那書的封皮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數學》!

    這書名從未聽聞,難道是房俊自己所著?

    房俊於終南山兵營之中,收集天下算學股本之事,早已如同趣聞一般傳遍整個關中。李二陛下知曉這小子腦筋活絡,很是有些才華,若是潛心鑽研算學,保不齊真能使得大唐多一位算學大家。

    可萬萬想不到,這小子居然都能達到著書立說的程度了?

    程咬金抻著脖子瞅了瞅,既看不出這書是房俊著的,更不知這書說什麼什麼,便毫不在意的搖搖頭,徑自走到書案另一側的茶几上,拎起茶壺,仰頭就把一壺茶水抽乾,舒坦的抹抹嘴。

    最震驚的,還要數李淳風!

    他翻開書,在扉頁上看到寫著這麼一句話數學,支配著宇宙!

    李淳風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本人在數學上的造詣相當深厚,

事實上古代的天文學家都是各個時代最好的數學家,可他仍然不可置信的感受到這句話裡邊那睥睨四方、斬釘截鐵的霸氣!

    何為宇宙?

    首先提出這個概念的,是道家始祖之一的文子,他說:“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此言何意?便是說世上的一切,就是宇宙!

    而房俊居然敢說出“數學支配著宇宙”這樣的話,豈不是在說這世上的一切都可以用數學來解答?

    冥冥蒼天如何用數學解答?

    煌煌厚土如何用數學解答?

    難道能將天地神明都分解成一二三四五,將之量化?

    額滴神!

    這小子是要飛啊……

    “此話大大不妥!”李淳風指著扉頁上那句話,臉色鄭重的說道。

    對於房俊,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小子彷彿與周遭的一些都格格不入,現在他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這分明是一個想要挑戰整個人世間的瘋子!

    只是這一句“數學支配著宇宙”,就足以將這世間所有的一切轟殺粉碎,什麼儒家、陰陽家、道家、佛家……統統將失去立足之地!

    可以想見,一旦這句話流傳出去,房俊將是與整個世界為敵!

    分分鐘被捏死,即便是李二陛下都饒不了他!

    而且說不定,李二陛下第一個就要那他開刀……

    房俊當然知道這句話的威力,這只是他編寫這本教材的時候,想起前世那位古希臘數學家畢達哥斯拉的這句名言,一時心有所感,順手將之寫了出來。

    不過他並不擔心……

    “這話可不是某說的,之前曾遇到過一位大食的商人,跟他閒談的時候聊到數學這門學科,據他所說,這句話是一位一千年前的一位叫做畢達哥斯拉的希臘數學家說的。”

    這時李二陛下也看到了房俊寫的這行字,隱有怒氣,聽到房俊的解釋,這才哼了一聲:“妖言惑眾。”

    李淳風也鬆了口氣,畢竟若這話是房俊說的,那足以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至於一個一千年前的外國人說的,無論真假對錯,倒是不必去糾結。

    李淳風對這本扉頁上寫了這麼一句膽大包天之言的書很感興趣,也不管李二陛下,就這麼站在書案前,津津有味的閱讀起來……

    程咬金喝了口水,抹了抹嘴,眼睛一掃,就見到一柄掛在牆壁上的橫刀。

    橫刀的式樣沒有什麼不同,連刀鞘都沒有,只是在刀柄處拴了一根紅繩,掛在牆壁的一個釘子上。

    木屋裡的光線略有昏暗,但是刀身卻反映著門外的陽光,如同一泓秋水。

    程咬金是愛刀之人,走過去將橫刀取下,細細一看,頓時吸了一口涼氣!

    但見光滑的刀身上,佈滿了層層疊疊松木紋路一般的花紋,精緻漂亮,極薄的刀刃散發著雪亮的光芒,隱隱間有光華流動。

    這可是一柄上好的百煉鋼刀!

    “陛下,您看這柄橫刀……很不錯!”程咬金像是發現了玩具的孩子,咋咋唬唬的召喚自己的玩伴……

    李二陛下聞言,也走了過來,接過橫刀稍一打量,便點頭讚道:“果然好刀!鋼質一流,刃薄如紙,尤其這刀身上的花紋,流暢自然,難得的寶刀!”

    說著,李二陛下揮舞了一個刀花,順手劈向傍邊的木質牆壁。

    “噗”

    一聲輕響,橫刀如同切豆腐一般,輕而易舉的切了進去,直沒刀身。

    李二陛下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與程咬金對視一眼,均發現對方的震驚。

    太鋒利了!

    李二陛下盯著房俊問道:“此刀從何而來?”

    如此寶刀,實是可遇而不可得的寶物!不僅對鑄刀師的功力要求近乎苛刻,對鋼質的要求更是極高!偏偏這兩者都是極難得到,所以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刀,簡直千金不換!

    房俊撓了撓頭,心說我能告訴你,這是我家老工匠用煉鐵爐煉出來的鋼材用水力鍛鎚敲了半天敲出來的?

    便一本正經的說道:“此刀乃是微臣重金購買了一塊天外隕鐵,然後由吾家三十名工匠歷經七七四十九日打造,刀成之日,以六畜之血淬火,方才成功!”

    所謂天外隕鐵,便是隕石的殘留物,上古時候便有人以之鑄造冰刃,極其難得!

    聽房俊這麼一說,程咬金吞了吞口水,對李二陛下說道:“這小子淨吹牛……那啥,陛下您把刀給我瞧瞧,必然戳破這小子的謊言!一把刀而已,雖然蠻鋒利的,也不至於這麼離譜吧?”

    李二陛下不虞有他,便將刀遞於程咬金,想要看看他如何戳破房俊的謊言。

    程咬金接過刀,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好半晌,終於嘆息一聲:“以某多年來的鑑定冰刃的經驗來說,這把刀……確實挺不錯!這樣,房二啊,老叔也不虧你,這把刀就賣於老叔吧,一萬貫,如何?下午老叔就讓管家將錢給你家里送去……那啥,陛下,微臣想起家中尚有要事,且先行一步……”

    話音未落,程咬金將刀拎著,大步流星的走出房門,然後在房俊與李二陛下目定口呆的注視下,撒丫子狂奔……

    李二陛下愣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頓時破口大罵:“這個老殺才,居然跟朕玩這一套?簡直豈有此理!一把刀而已,搞得朕好像多稀罕似的,呸!不要臉的東西……”

    房俊抿了抿嘴,沒言語。

    只是缺狠狠鄙視了李二陛下一回,若不是程老妖精下手快,怕是您也想要據為己有吧?人家程老妖精雖然帶著點明搶的嫌疑,可畢竟是付了錢的,若是您看上這把刀,呵呵……

    李二陛下自是看出房俊的心事,頓時惱羞成怒,雖然他的確想把這把刀據為己有,也確實沒想給錢……

    可他是皇帝啊,他最大!

    “給朕說說你這真是意圖是什麼,千萬別蒙朕,說什麼祭天求雨這樣的鬼話,否則……哼哼!”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07
第285章  萬事俱備,只欠南風

   李二陛下被人識破了無恥的打算,偏偏這打算尚未實施便被別人搶了先,簡直惱羞成怒!他不爽,自然更看不得別人爽,所以就打算敲打房俊一番,找找平衡……

    房俊只得淡定的說道:“微臣知道陛下的急迫心情,也知道陛下對於微臣的信任,更知道陛下定是一位微臣有何驚天地泣鬼神的妙計……但是,微臣還是得告訴陛下,真的就只是求雨而已!”

    李二陛下差點氣得鼻子冒煙!

    羅里吧嗦的一大堆幹嘛?不如就直接告訴朕,你弄的這麼大陣仗,純粹就是扯蛋!

    雖然他也知道房俊不可能有什麼呼風喚雨的本事,太極殿上的打賭更多的只是為他這個皇帝爭取時間而已,可這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期待,期待著房俊更給他一個天大的驚喜。

    畢竟,李二陛下是真心不想對那些令他厭煩透頂的門閥世家舉起屠刀……

    然而當房俊說出事實,他還是感覺有些失望。

    “求雨這種事,怎麼能沒有一個道家宗師親自主持呢?”李淳風終於捨得放下手中的《數學》書本,湊了過來,對於房俊堅決將道家排除在外的做法相當不滿。

    古代各地因風俗不同,求雨的形式亦是千奇百怪,但是最權威、最正式的形式,依然要數道家的求雨大典。

    而且李唐皇族自稱是老子的後人,老子可是道教的始祖,與道教本是一家,自家人有事,難道還要去請外人?

    李二陛下也道:“道長說的不錯,此事步驟繁複,你年輕識淺,難免不能周全,不如由李道長主持更穩妥一些。”

    對於李淳風,李二陛下一直都很尊敬,畢竟這牛鼻子卻是驚才絕艷,能力超強。

    房俊只好說道:“微臣這不是怕李太史俗務纏身,耽誤修煉嘛?”

    李淳風語氣古怪的說道:“難不成房侍郎認為貧道還能得證大道不成?實話說吧,貧道身邊盡是俗務,這修煉不提也罷!”

    房俊奇道:“李太史這般神通廣大、天賦異禀的道士,不就應該追求煉精化氣、練氣還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最後結成金丹,白日飛升的至高境界嗎?”

    李淳風被房俊這話嚇了一大跳,

臉色大變,急問道:“房侍郎如何得知吾道家修煉的不傳之秘?”

    還不傳之秘?

    就這幾句,都快爛大街了好不好?

    不過隨即房俊反應過來,這可是唐朝,信息傳遞極度緩慢、信息來源極度匱乏,後世隨隨便便上網一搜便有無數道家修煉典籍,現在可完全沒有……

    因為印刷術的落後,也因為古人敝帚自珍的毛病,所謂的道家思想,也僅僅是道家的一些普世哲學的傳播,樹立起一個虛無縹緲的框架,但是對於修煉這等機密,那是一個字都不會外傳的。

    房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只好尷尬的掩飾道:“聽說,聽說而已,呵呵……”

    李淳風顯然不信,疑神疑鬼的盯著房俊,把房俊看得心裡直發毛……

    李二陛下說道:“不是說令師云遊蜀中,將要回京麼?若是來得及,不若就讓令師來主持這次求雨大典吧。”

    房俊嚇了一跳,額滴乖乖!一個李淳風就讓自己提心吊膽,唯恐露出“尾巴”來,若是比李淳風還牛逼的袁天罡來了,自己豈不是分分鐘“原型畢露”?

    幸好李淳風搖頭說道:“某觀天象,近日雲氣凝聚,星辰黯淡,怕是真會有一場降雨,吾師前日遣人捎來書信,尚在劍門一代,怕是趕不及了。”

    李二陛下聞言大喜:“果真有雨?”

    李淳風卻嘆息道:“微臣也只是觀測雲氣有凝聚之象,這是降雨的先兆,但是否下雨,何時下雨,卻不敢妄言。”

    李二陛下略感失望,房俊卻欣喜莫名!

    老工匠趙根旺亦說今日有降雨之兆,現在李淳風又如此說,想來必是有根據的,即便不下雨,也必然是雲層中水汽越聚越多,自己的方法將大大增加降雨的概率!

    如果再適時的來一場帶著潮氣的南風……

    那就就完美了!

    *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七日之約,已過五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一點下雨的跡像都沒有……

    房俊一直守在驪山南麓的山頂,愁眉苦臉的嘆氣。

    李二陛下自那天來過之後,便放任房俊折騰,不聞不問。

    但是房俊知道,整個關中的部隊都在頻繁調動,各個職務的將領不斷的交換職位,務必使得十六衛大軍都在掌控之中,隨時發動雷霆萬鈞的一擊!

    那些門閥世家看上去沒什麼動靜,但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一道道洶湧的暗流在長安城的地下激盪,只等著衝破地面的那一刻,便是山崩地裂血流成河!

    李淳風這個牛鼻子被房俊的那本《數學》折服,完全成了房俊的鐵粉,賴在山頂房俊的營房裡不肯挪窩,隨時請教房俊一些數學問題,令房俊不勝其煩,卻又不敢得罪……

    房俊哪裡有心思打理他?

    再不下雨,自己跟鄭伯齡認輸倒沒什麼,關鍵是必然會被失望至極的李二陛下打板子……

    話說,自己這次折騰的事情可不小!

    “東大唐商號”的船隊不斷的從沿海地區收購海帶,沿著運河運來長安,以此物浸泡過後配以銀粉寫下符紙靈文,此事已成關中笑柄。現在這些符紙靈文在山頂堆得像是一座座小山,仍舊有馬車不斷的運來,越積越多……

    看不出房俊的意圖,無知的人當作笑柄,心思深沉的則想當然的以為這是在為李二陛下做掩護,以此吸引世人的目光,實際上李二陛下卻在調兵遣將。

    第五天,依舊是風和日麗……

    房俊呆呆的看著天邊那道絢麗的晚霞,沉默不語。

    這賊老天真的是一點機會也不給,就算你不下雨,難道連一個陰天也這麼吝嗇給麼?哪怕自己的所有努力都不成功,起碼給一個機會讓自己死心吧?

    難道真是天地無情,就等著看到人世間波瀾頓起,血流成河才開心?

    懷著無比的鬱悶,與李淳風各自喝了兩杯冰鎮葡萄釀,沉沉睡去。

    夢裡,他回到了他的那個時代,天上飛機傾灑著乾冰和碘化銀,地上降雨炮炮聲隆隆,一發發裝填了碘化銀的砲彈飛上天空,在雲彩裡爆炸。沒過一會兒,傾盆大雨便從天而降,嘩嘩的雨滴沖刷著乾涸的大地,滋潤著枯萎的禾苗,而飛機大炮的旁邊,歡呼的農民又變成了大唐的百姓……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大叫,瞬間將房俊從夢中驚醒。

    起床氣大的嚇人的新鄉侯迷迷瞪瞪瞇著眼睛,翻身就向牆壁上的橫刀抹去,打算把擾人清夢的傢伙大卸八塊。但是一把摸了個空,UU看書才記起造價不及百貫的橫刀已經被程妖精以百倍的高價強買走了……

    腦子清醒過來,只見一個道士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房俊疑惑的眨眨眼,這是在……跳大神?

    “起風了,聚云了,要下雨了……”

    耳朵里傳進來這道士的呼喊,房俊楞了楞,“扑棱”一下自床榻上蹦起來,死死瞪著李淳風:“此言當真?”

    李淳風很興奮:“不信?自己出去看!”

    當然要自己看,以為某會相信你這個神棍?

    房俊來不及穿衣服,到了門口,仰頭一看,滿天烏雲遮住了星月,天空黑漆漆的像是一塊黑布,黑壓壓的黑雲壓城,彷彿觸手可及!一陣涼風從身邊吹過,吹得山頂空地上堆積如山的符紙靈文嘩啦啦響。

    南風!

    房俊只覺得這帶著南方潮氣的風吹得通體舒泰,仰天哈哈大笑……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10
第286章  4方雲動

  荀子曾說:“雩而雨,何也?曰:無何也,猶不雩而雨也。”

    舉行求雨的祭祀便下了雨,這是為什麼?

    答:沒有為什麼,就如同不舉行求雨的祭祀,該下雨的時候還是會下雨一樣……

    天旱是一種自然現象,古代那些學富五車的精英階層其實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所謂求雨不過是一種心理的寄託,也有安撫百姓的成份在內,起碼不是表現出來的那麼虔誠……

    已經三更天了,但太常寺卿鄭伯齡的宅子裡,依舊燈火通明。

    鄭伯齡負手站在窗前,感受著清風自窗口吹進來的清涼愜意,抬頭看著烏黑如墨的夜空,心臟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有些透不過氣。

    黑雲壓城城欲摧!

    太史局那邊,不是說近期絕不會下雨嗎?

    可這漫天的烏雲遮擋了星月,低壓壓的像是籠罩著大地,難道不是下雨的徵兆嗎?

    若是下雨……

    鄭伯齡簡直不敢想像!

    對房俊認輸,那沒什麼,便是磕頭又能怎樣?他鄭伯齡不僅將生死置之度外,就連自己的一世清名也沒打算保得住。個人的生死榮辱,他完全不放在心上,與家族的千年傳承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但是一旦下雨了,那就證明李二陛下的確是天命所歸,即便不去下罪己詔,上天也會普降甘霖!他們這些逼著陛下頒發罪己詔的人,變成了別有用心、脅迫帝王的亂臣賊子!

    家族千年的名聲,就會毀於一旦,這比要了鄭伯齡的命還難受……

    若是李二陛下趁勢揮舞起屠刀,那些事先同氣連枝的門閥世家,還有誰能站在他們淶陽鄭氏的身邊?

    他身後的客廳裡,坐滿了老老少少世家門閥的代表,俱是面色陰沉,一臉擔憂。

    諾大的廳堂裡匯聚了十幾個人,卻鴉雀無聲,清晰的聽得見屋外的風掠過花園裡樹木花草時發出的沙沙聲,往昔這詩情畫意的輕柔聲響,如今卻彷彿天神的皮鞭,一鞭一鞭抽在他們心上。

    萬一下雨了,

怎麼辦?

    就如同李二陛下下不了決心大開殺戒一樣,這些門閥世家更不敢去賭李二陛下的仁慈到底有多少底限!

    著作郎崔詢緊繃著一張黑臉,遲疑著說道:“你們說……會不會是太史局故意給我們的假消息?”

    濮州崔氏是博陵崔氏的一個分支,像是這樣公然抵制李二陛下的行動,博陵崔氏是不可能主動站出來的,他們的目標太大,風險也太大,一旦有所差錯,那可是滅族的干系,誰敢承擔?於是,濮州崔氏便成為最好的代表。

    崔詢這麼一問,屋子裡的氣氛陡然間更加凝重起來。

    大家都知道若他猜測的是事實,那麼意味著自己這邊所有的計劃和步驟,可能都已經落入李二陛下的掌控。

    那簡直太可怕了……

    鄭伯齡轉過身,斷然道:“絕對不會!此次從太史局傳出消息的,乃是滎陽鄭氏的一個子弟,他親眼見到李淳風領著一干屬官推算風雲氣色,得出的結論是近期會有云聚風起之象,但不會下雨!李淳風的本事,想必大家都有數,絕對不會出現意外!”

    另一個韋家的老者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擔憂道:“可是這漫天的烏雲……真的像是要下雨啊!”

    眾人也都出言附和,雖然吵嚷,卻仍舊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

    這天下的風雲聚會,差點讓大家徹底絕望!

    鄭伯齡走回來,坐到首位,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環視眾人一圈,輕嘆道:“便是下雨又如何?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只要陛下不下罪己詔,各家就會在大唐各個州府發起輿論,最大程度的削弱陛下的威望,讓陛下意識到我們這些世家門閥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反之,一旦陛下不顧一切開始著手削弱我們這些世家的固有特權,那後果絕對是我們不能接受的。”

    眾皆默然。

    之所以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也要跟李二陛下對著幹,還不就是因為大家都察覺到李二陛下想要扶持寒門,來削弱世家的影響力?

    教育的壟斷、舉薦出仕的特權、鄉間的影響力、龐大的土地……

    一旦寒門被扶持起來,這些他們固有的利益將會遭到無情的打壓甚至削減!

    崔詢愁眉苦臉道:“這雨不下還好,陛下不見得就下得了狠心將我們這些世家全部剷除,弄得天下大亂,可這雨若是下了,陛下的聲威必將更上一個台階,連老天都站在他一邊,誰還敢去反抗?到那時候,我們只怕是只得老老實實的任憑處置了。就算想要造反,怕是也沒有一個百姓會站在我們這邊……”

    一場雨,不僅關係著關中乾涸的土地是否能得到滋潤灌溉,居然也關係到多少世家門閥的興衰存亡,是不是有些諷刺?

    但是現實就是如此!

    窗外的風越刮越大,雲越聚越厚,但是那令無數人心驚膽跳的雨滴,卻遲遲不降。

    或許,只要風刮的再大些,這漫天的烏雲,都將散去……

   

    神龍殿。

    李二陛下剛剛就寢,便被內侍王德喚醒。

    “陛下,”王德躡手躡腳的站在寢殿門口,輕聲呼喚皇帝,卻又害怕把皇帝驚到,語聲很輕柔:“陛下?”

    這可不是個好差事,不過陛下有過交待,無論何時起風聚雲,都要第一時間禀告,王德可不敢耽誤陛下的大事。

    李二陛下實在是困得乏了,被吵醒很不耐煩:“何事?”

    “回禀陛下,外頭起風了……”

    “哦……嗯?!”李二陛下瞬間清醒,霍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著王德,急問道:“可有烏雲?”

    “有!”

    “呼啦……”李二陛下一把扯掉身上蓋著的薄被,從床榻上蹦下來,就往外走。走了兩步,才醒悟自己還赤著腳,趕緊回去穿上鞋子,腳步飛快的走出寢殿,來到迴廊之下。

    天上烏云密閉,河漢隱匿,星月遁形,清涼的南風使得李二陛下心頭一震。

    要下雨了!

    “現在什麼時辰?”

    “回陛下,已是子時三刻!”

    李二陛下皺了皺眉,剛剛見到烏雲的好心情有點消散。

    這風……有點大!

    即便不是專業的觀測風雲氣色的官員,李二陛下也知道,起風是下雨的先兆,但風太大,卻極有可能將聚集的烏雲吹散,雨還沒下,就晴了……

    只不過無論下不下雨,箭已在弦上,有些事情,是該發動了!

    “傳程咬金、侯君集進宮!”

    李二陛下下令,王德立即躬身道:“諾!”可是還沒等走出去,李二陛下卻又改了主意。

    “收拾一下,朕去驪山,讓二位將軍去驪山見駕!”

    “諾!”王德從來不去質疑的皇帝的命令,他連想都懶得想,反正皇帝怎麼說,咱就怎麼做……

    一炷香之後,禁宮大內門禁洞開,李二陛下沒有乘坐御輦,而是一身勁裝打扮,騎著一匹毛色雪白的駿馬,在“百騎”精銳的護送下,駛上寂靜的長街,直奔春明門。

    尋街的武侯拎著燈籠挎著腰刀,正盡職盡責的四處張望,迎面便見到一隊騎士策馬而來,碗口大的馬蹄踏在青石板的長街上,宛如一陣疾風驟雨。

    武侯大怒,誰家居然如此公然違反宵禁?

    正待出言呵斥,突然見到為首騎士手裡擎著的一干黃色龍旗,頓時嚇了一跳,連滾帶爬的讓到路邊,跪地不敢抬頭。

    心裡卻擂鼓一般響個不停:乖乖,陛下深更半夜的出宮,這是要幹啥咧?

    帝王出京,這可是大事,把守城門的將領看著陛下一行出了城門,駛過灞橋,直奔驪山而去。然後回過神來,擂鼓聚將,將所有當值兵卒都聚攏過來,緊閉城門。

    帝王離京,京師便會自動加強戒嚴!

    燭火如晝,刀槍出鞘!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12
第287章  格物而致知

    濃黑的烏雲像是潑灑在天空的墨水,越聚越多,越聚越濃。

    兩千名左衛兵卒整整齊齊的站在山頂,肅然而立,鴉雀無聲,然而看似穩若磐石,實則一個個的都有些心不在焉。烏雲在他們頭頂像是來自地獄的濃霧一般翻滾凝聚,一股明顯的潮氣被敏銳的觸碰到,這讓他們很開心。

    入春以來的這場大旱,使得春耕極不理想,如今快要入夏,卻一滴雨水都降下,意味著一年的收成將要破滅。

    所有的兵卒都來自關中,他們戰時為兵,休則為農,家裡有白髮蒼蒼的長輩,亦有嗷嗷待哺的嬰孩。沒有足夠的糧食,那麼即將要面對的淒涼場景,他們幾乎可以幻想得出來……

    但是現在,他們頭頂的烏雲翻滾如怒龍,似乎就在下一刻,便會普降甘霖,迎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田地里幹渴的禾苗將會貪婪的吸收著雨水,茁壯的成長,結出沉甸甸的麥穗,磨出麩殼,變成糧食……

    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把他們派來這裡,砍伐樹木、清理空地、那如山的符紙靈文……

    一切都充滿了神秘。

    房俊站在營房之前,欣喜的看著天上越聚越厚的雲層,感受著南風夾帶著的潮濕氣息,卻被身邊的李淳風潑了一盆冷水。

    “雲層凝聚,水汽聚集,是下雨的預兆啊!只是可惜啊,這南風實在是大了點,若是現在住風,既有可能立即就會下雨!但這風非但沒有一點衰竭之勢,反而愈來愈烈,搞不好這漫天的雲彩都給吹散了!看來貧道的推測沒有錯,是有水汽凝聚的預兆,卻不足以降下雨來,還是時不我待,差了那麼一點點天意……”

    李大仙兒搖頭晃腦,頗為遺憾。

    太史局可不是擺設,那裡匯聚了大唐最好的星象學家,不僅能通過觀測星象來製定曆法,更擅長憑藉星象雲層的變化來預測天氣,對於這一場陰天卻不下雨的推論,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有了論斷。

    是這場南風帶來的大量水汽,使得云層凝聚,但也正是這場南風,會將它自己聚起來的烏雲吹散……

    正可謂成也南風,敗也南風!

    但這不正是天意最難測之處麼?

    房俊卻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話,

亦或者根本沒有受到打擊,反而笑嘻嘻的對李淳風提了一個問題:“李道長,您說,這雲彩里為何會有雨水?這雨水又是從哪兒來?警告你啊,別跟本官扯什麼龍王爺的犢子……”

    這個問題,顯然難不倒李淳風,但是他的答案卻讓房俊徹底醉了……

    “雲聚則雨,雲散則風,天地間陰陽兩氣交替,陰氣盛則雨,陽氣盛則風。如此淺顯至極的道理,房侍郎居然不懂?”

    李淳風一副大儒做派,侃侃而談,將房俊鄙視一番。

    房俊眨眨眼,好吧,這答案很好,很強大,他居然無言以對……

    讓他怎麼說呢?

    難道跟他將將降水的形成過程?

    在雲塊中,隨著空氣中水汽的不斷補充,過飽和的水汽繼續不斷地在雲滴上凝結和凝華,使雲滴繼續增大,當增大到一定程度,由於重力作用,雲滴開始下落,在下落過程中,大的雲滴下降速度快,小的雲滴下降速度慢,因此大的雲滴會趕上小的雲滴,合併成更大的雲滴,如此下去,雲滴就像滾雪球一樣越聚越大,最終落向地面,成為雨滴……

    怕是如此一說,分分鐘就被李淳風視作妖孽!

    不是妖孽,你咋看得到天上雲彩裡發生的事情咧?

    但房俊還是覺得應該給李淳風科普一下,畢竟這個牛鼻子估計是整個大唐最能接受唯物主義的人,因為他有足夠的智慧!

    “前些天,本官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天很熱,屋子裡的冰塊化得很快,然後家僕便將融化的冰水端到屋外,但是到了下午的時候,卻發現滿滿一盆冰水淺了很多……道長您說說,這水跑哪裡去了?”

    “這有何疑問?自然是被太陽曝曬之後蒸發掉了,別說一個小小的水盆,久旱不雨的話,便是江河湖泊的水位亦會下降,便是受熱蒸發掉了。”

    李淳風一副“你是不是撒”的神情,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呵呵,”房俊對他的鄙視不以為意,繼續問道:“那麼這些水,跑到哪裡去了呢?”

    這回輪到李淳風愣神,下意識的說道:“沒了就是沒了,還有什麼跑到哪裡去這樣的問題?”

    房俊抬首望天:“那本官再問你,這雲中的雨水,從何而來?”

    “雲中的……雨水?嘶……”李淳風滿臉呆滯:“你不會是想說……這雲彩中的雨水,便是那些被太陽曝曬蒸發掉的水分?”

    這個假設在將李淳風的人生觀徹底顛覆的同時,卻讓他的腦子霍然一亮!

    他是這個世界最卓越的數學家,但同時也是最牛逼的玄學家,當然亦可稱作最傑出的陰陽家……

    他自幼接受道家理論的灌輸,深諳道家的“天人之道”理論,在他看來,整個世界的一切物質,無非是“陰”與“陽”兩種元素的結合。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萬物!

    雨水從何而來?

    若是以往,李淳風自然就是剛剛跟房俊說的那樣,天地間陰陽兩氣交替,陰氣盛則雨,陽氣盛則風……

    可是現在,李淳風忽然發現一個更合乎天地至理的解釋。

    水屬陰,地上的水被至陽的太陽蒸發,然後飄散在天空裡,再凝聚成雲,然後化作雨水降到地面,周而復始……

    而這個過程,不正是陰陽交替、循環不朽的太極?

    李淳風倒吸了一口涼氣,腦子暈暈乎乎的……

    房俊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番科普,卻讓李淳風生生理解為“太極的規律”,怕是要氣得吐血!

    “本官再問你,若是剛剛的假設成立,那麼天空中便無時無刻不存在著水汽,又如何解釋有時下雨,有時卻不下雨呢?”

    李淳風大腦高速運轉,依然捋清了自己的思路,且不說房俊的這個假設對與不對,按照這個思路,是能夠解釋他的這個問題的!

    “陽氣盛,則地上的水化為水汽,此時陰氣衰竭;待到天上的水汽越來越大,則蓋過陽氣,化作雨水,至此,陽氣衰竭!如此循環往復,亙古不休,便是天地宇宙之間永不更替的至理!”

    房俊聽得有些傻眼,哥哥跟你說水蒸氣凝聚為雨的原理呢,你這扯得都是什麼亂七八糟?

    但是想想這位被唯心主義“毒害甚深”的可憐孩子,只好沒好氣的說道:“好吧,算你說的有點道理……本官再來問你,既然已經知道雨水是如何來的,那麼如何讓天上降雨呢?”

    李淳風顯然極其聰明,興奮道:“只需將天下江河湖海的水分烤乾,那麼天上的水汽就會越來愈多,只要水汽超過太陽的至陽之氣,就是陰氣極盛之時,自然就會下雨!”

    將天下江河湖海的水分烤乾……

    房俊瞠目結舌,呆若木雞,卻又無言以對!

    李淳風好像掌握了一個宇宙間的至理一般,興奮得忘乎所以,一邊抓耳撓腮的看著天上的烏雲,一邊喋喋不休的叨咕著什麼,看那模樣,簡直有些走火入魔……

    房俊張著嘴看著這位李半仙兒,這得是什麼樣的腦子,能說出這般腦殘的話語?將天下江河湖海的水分烤乾……有這樣的腦洞,你咋不上天呢?

    很神經病的一個答案!

    但是從理論和原理上來說,你又不得不承認,完全沒毛病……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34
第288章  求雨

  李二陛下騎著馬到了驪山南麓的山頂,便見到太史令李淳風抬首望天,嘴裡喋喋不休的說著什麼,還不斷的手舞足蹈,甚至都未過來敬禮,狀若瘋狂……

    “微臣見過陛下!”房俊趕緊單膝跪地,迎駕。

    “平身!”李二陛下跳下馬背,將韁繩甩給後邊的侍衛,瞅了一眼狀態詭異的李淳風,奇道:“這是怎了?”

    房俊嘴角一抽,難道說自己只是打算科普一下,卻把這位半仙兒給導入歧途了?只好狀似無辜的說道:“臣亦不知,許是在推算這雲層是否能帶來雨水吧……”

    “哦?”李二陛下精神一振,抬手製止了身後趕上來的侍衛,肅然而立,不允許驚擾到“李神仙”推算天機……

    對於李淳風,李二陛下極為信任。

    這不僅僅是因為李淳風的算學造詣高超,更重要的是其在天文曆法上的成就!古人認為日月星辰的運行對國家政治生活有巨大影響,希望在天象與人事之間建立聯繫、找到規律。而此等洞悉天機之術,非大智慧者不能精通!

    而李淳風,便是這方面的第一人,即便是他的師傅袁天罡,亦只是在陰陽術數方面略勝一籌而已。

    李淳風還在瘋瘋癲癲喃喃自語,就連房俊想要打斷他,都被李二陛下制止了……

    山下一陣呼呼呵呵,卻是程咬金與侯君集幾乎同時趕到。二人上得山來,卻發現情景有些詭異,又見到李二陛下的手勢,便乖乖的站在一側,互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的驚訝。

    山頂的風愈來愈大,房俊有些著急了,再刮一會兒,這漫天的雲彩可就散了,那可就什麼也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忽聽李淳風大叫一聲,猛地轉過身來拉住房俊的胳膊,大叫道“貧道知曉房侍郎所作所為這般陣仗,到底為何了!”

    嚇了一跳的房俊無奈道:“李太史,稍安勿躁,這風越來越大,再不行動,恐怕……”

    “是風!一定是這風,對不對?”李淳風赤紅著雙眼,神情極其亢奮,他伸手一指山頂堆積如山的符紙靈文,大聲說道:“這南風濕氣極重,蘊含著大量水汽,房侍郎必然是想點燃這些符紙燃起大火,火勢向上,便將這蘊含著大量水汽的南風送上雲彩裡,以此來達到陰氣勝過陽氣,從而降雨的目的,就是這樣,一定是這樣,對不對?”

    還算是有點悟性,

自可惜你理解反了……

    咱是要藉著南風將這些符紙靈文送上天,你這因果關係不對頭,濕氣再重的南風,又能攜帶著多少水汽?與這符紙靈文中的碘化銀相比的話,簡直不值一提……

    房俊轉向李二陛下,大聲說道:“請陛下主持求雨大典!”

    什麼大典,存屬扯蛋,不過以一場拙劣到極點的人工降雨而已……

    李二陛下卻搖搖頭:“你來主持!”

    房俊也不去想李二陛下放棄這個出風頭的機會到底是為何,他怕再耽擱下去,這漫天的雲彩真就散了,當即也不客氣,挺直背脊,走向那兩千名肅然而立的軍卒。

    “點火!”房俊冷然下令。

    基本的程序早已安排過無數次,不至於出現差錯。

    但見無數火折子在兵卒的手中點燃,搖晃的火苗剛剛觸及到已經乾燥到極點的那些符紙,一蓬蓬火苗頓時竄起來。剛好一陣南風吹過,火借風勢,那橘紅色的火苗“騰”的一下竄起老高,歡快的跳躍著,風助火威,整個山頂瞬間就變成一片火海。

    南風自南方空曠的地方吹來,到了驪山腳下,因為山體的阻擋,形成一個上升氣流。等到了山頂,因為阻力消失,這股上升氣流本應該平緩下來,順著山頂吹過,但是現在山頂一片火海,氣流遇熱,再次夾帶著火星一路上升,直接鑽入了黑壓壓的烏雲之中!

    那沖天的火焰,映得山頂之人一個個臉膛赤紅,這股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的滔天之勢,盡皆震撼!

    緊接著,房俊大吼道:“擂鼓!”

    點燃符紙之後,原本撤到四周的兵卒聞言,立即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大鼓小鼓各種能發出聲響的樂器,“咚咚咚嗚嗚嗚”的按照統一的節奏敲打起來!

    一時間,山頂火焰沖天,鼓聲震天!

    聲勢浩蕩,大有一股與天地爭威的氣概!

    在世界各國的歷史中,都有求雨之後便即下雨的記載。

    是真的感動上天降下甘霖?亦或只是巧合?

    其實都不是,不要以為古代的求雨只是迷信作為,其實也是有一些科學道理的,只是古人解釋不清楚,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越傳越偏……

    古代的道士焚燒銀粉字符產生細小銀粉顆粒,被熱空氣上升帶到高空雲彩霧氣中,銀粉導電性好,可以作為集聚核,吸附水氣積聚水氣形成水滴落下,這邊形成了簡易版的人工降雨。

    但是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啊,便謊稱請來了龍王,給龍王送了銀粉錢財,龍王爺大悅,自然就降下雨水了……不僅可以在用銀粉畫符的時候趁機侵貪,還順帶提升了逼格,簡直一舉兩得。

    現代利用飛機火箭或者降雨砲彈將碘化銀送到雲彩中,以此代替老道給龍王送銀錢的步驟,銀粉顆粒導電性好,作為集聚核積聚水氣呈水滴落下,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工降雨原理。

    只是房俊不知道怎麼弄出碘化銀,銀子多的是,碘這個東西海帶之中含量特別大,所以他就大量在沿海收購海帶,然後原來關中,和銀子合在一起……

    雲是由水汽凝結而成;而云的厚度以及高度通常由雲中水汽含量的多寡以及凝結核的數量、雲內的溫度所決定。一般來說,雲中的水汽膠性狀態比較穩定,不易產生降水,而人工增雨就是要破壞這種膠性穩定狀態。

    通常的人工降雨就是通過一定的手段在雲霧厚度比較大的中低雲系中播散催化劑從而達到降雨目的。一是增加雲中的凝結核數量,有利水汽粒子的碰並增大;二是改變雲中的溫度,有利擾動並產生對流。

    所以房俊的這個燃燒大量符紙靈文的方式,能否產生碘化銀降雨不知道,但是絕對會對使得云層中產生對流,而云中的擾動及對流的產生,將更加有利於水汽的碰並增大,當空氣中的上升氣流承受不住水汽粒子的飄浮時,便產生了降雨。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理論,房俊這個不知道多少把刀的二桿子化學家、物理學家,只是利用他的所知的原理,去盡可能的改變雲層的結構。

    按道理來說,效果肯定有,但是會不會達到降雨的程度,那隻有天知道……

    古人對“天”﹑對自然界的敬畏之心﹐所謂“天水”不可妄取。

    “人定勝天”的思想是近代科學出現之後﹐人類的盲目自大與無知的表現。科技越是發展,人類愈發了解自身的渺小,在天地之威面前,螻蟻一般的人類其實能做的很少很少……

    人只能適天﹐不能勝天。

    便如同後世的人工降雨,無論多麼先進的手段,都得取決於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雲層的厚度。老天不給你一片厚厚的雲彩,即便你滿天打炮,累死你也折騰不出雨水來……

    李淳風已經鎮定下來,呆呆的看著眼前那隨著南風高高竄上天空,似乎已經鑽進云彩的火星子,感受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胸中凝聚。似乎有一扇神奇的門,在自己的面前緩緩推開。

    然後,臉上有點涼意,下意識的伸手一抹,觸到了一絲水漬……
iqboy99 發表於 2018-12-31 00:38
第289章  呼風喚雨房遺愛

   對於李二陛下來說,他是“天帝之子”、“真龍化身”,他必須敬畏天地,因為這是維持他法理正統的最高途徑,他必須以這樣的面目去示人,顯示他高高在上的存在!

    可是在他心裡,他寧願去相信那些花花綠綠顏色鮮豔的靈丹,能夠讓人返老還童長生不老,也不願去相信虛無縹緲的漫天神明……

    他是個功利主義者,只要有利益,可以拋卻一些信仰!

    “天”算什麼?

    “神”算什麼?

    在這宇宙間,朕就是天,朕就是神,朕就是主宰!

    他一向都是這麼高傲自大,這麼雄心壯志。

    但是當他感覺到臉上清清涼涼的雨滴滴落,看著眼前的那些符紙靈文化作飛灰被南風裹挾著直上雲霄,那黑漆漆的天,突然像是一隻張大了嘴的巨獸一般似乎要吞噬掉一切,讓他感到膽寒……

    難道……祭天真的有用?

    難道這不是那些學者大儒編造出來用以愚民的把戲?

    他是個帝王,他擅長的是兩軍對陣,是人心的掌控,他不是李淳風,非但不能理解房俊種種所為的用意,也無法理解李淳風明顯跑偏的解釋,對於眼前他無法理解的超自然現象,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去看待……

    於是,他看向一臉興奮,像個孩子一樣哈哈大笑的房俊,猛然的心悸了一下。

    此子……居然有呼風喚雨之能?!

    侯君集跟程咬金兩人,感受著雨絲一點一滴的從天而降,從開始的星星點點,到越來越密集,腦子裡頭已經一片空白。看著房俊站在熊熊火焰之前,兩千名兵卒奮力擂鼓,聲震天際,都有一種敬畏之情從心底悄然升起。

    兩位大將軍、國公爺,對一個不著調的楞慫小輩敬畏?

    兩人沒感覺到什麼可笑之處,因為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震撼了,更因為眼前這個小子實在太詭異了。

    呼風喚雨的……房遺愛?

    李淳風則有些神情詭異,一會兒發呆,一會兒狂喜,

一會兒嘀嘀咕咕,一會兒愁眉不展……

    他覺得自己似乎觸及到了一扇從未見過的大門,但是當他邁出去的時候,卻發覺到了危險。

    一股可能將他所有信仰都轟殺至渣的危險!

    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一個新奇的世界,也是一個茫然莫測的世界。

    倏地,李淳風的腦子裡閃過一句話。

    數學,支配著宇宙……

    陽氣強盛到什麼標準,會蒸發掉陰氣凝結而成的水分?

    陰氣要凝結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抗衡陽氣,變成雨水降臨大地?

    是不是每一樣物體、每一個現象,都能用數字來描述和概括?

    那麼……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

    再高的天,再厚的地,也必然有盡頭,那麼天的盡頭、地的盡頭之外,又是什麼?

    腦子裡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像是閃電一般不停的出現,根本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越來越多,越來越亂,越來越匪夷所思……

    終於,李淳風再也不堪重負,在一道樹杈一般的閃電劃過黑暗的夜空將他的臉照得慘白的時候,捂著腦袋大叫一聲,眼睛一翻,暈倒在地。

    在他前面的房俊被身後的叫聲嚇了一跳,回頭就見到李淳風歪倒在地,頓時嚇了一跳,娘咧!這牛鼻子被雷劈了?

    房俊趕緊擺手大叫:“停止擂鼓,停止擂鼓!立即原地蹲下,雙腳併攏,雙臂抱膝,頭部俯下,盡量縮小身體體積和接地面積,手裡的東西全部丟掉……”

    這可是山頂,最容易遭雷的地方,反正雨已經下了,再打鑼敲鼓的使得聲波刺激雲層產生摩擦從而增大降雨的概率也沒必要了,房俊可不想這些兵卒憑白挨雷劈……

    回頭急急忙忙察看倒地的李淳風,見其面色紅潤,衣飾完整,一點沒有被雷劈的跡象,雖然不知道這牛鼻子犯什麼病,但總算籲一口氣,一把將李淳風拎起來扛在肩頭,吩咐身邊的段瓚:“組織兵卒們回營房,不要慌亂!”

    “諾!”段瓚親眼見到房俊擺出的這個陣勢居然有呼風喚雨通天徹地只能,原本的些許不服早就隨著大火鑽到雲彩裡去了,恭然領命。

    然後房俊對李二陛下急道:“陛下,暫且到微臣的營房避一避,此處乃是高山,最是雷電肆虐之處,陛下萬金之體,謹防不測!”

    李二陛下沒理他,負手轉身,對侯君集說道:“這兩千兵卒,朕打算命房俊組建一支新式的部隊,就從左衛的編制中劃出去吧,以後將會直接歸兵部統轄。 ”

    “諾!”

    侯君集無奈領命,那可是兩千悍卒啊,精銳中的精銳!可儘管心疼得不行,也不敢違抗陛下的命令,只是心裡卻把房俊記恨上了,認定這小子早有圖謀,在自己帳下抽調這麼多的精兵,根本就沒打算歸還!

    李二陛下點點頭,抬眼看了看已經漸漸細密起來的雨絲,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

    “那些不安分的傢伙,此時是不是都已經戰戰兢兢的像是鵪鶉一樣嚇破了膽子?”

    侯君集和程咬金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卻不敢答話。

    李二陛下面色陰沉的望著天際又閃現一道閃電,直至隆隆的雷聲漸漸遠去,才嘆息一聲,說道:“將淶陽鄭氏全族押解進京,至於其他人……暫且不動吧。”

    “諾!”

    兩員猛將聞言齊齊鬆了口氣,陛下這是打算拿淶陽鄭氏開刀,卻放過那些同謀的世家門閥。如此也好,殺一儆百,想來那些貪得無厭的世家門閥們,也能拎得清目前的狀況,不會再去忤逆於陛下。

    兩人雖是屍山血海裡滾出來的,衝鋒陷陣殺人如麻,卻也沒興趣領著大軍跟那些拎著鋤頭鐮刀的老百姓廝殺……

   

    聚會早已散去,枯坐在窗前的鄭伯齡呷了口茶水。

    風勢越來越大,天上的烏雲已經漸漸散去,看來太史局傳出的消息並沒有錯,這雨終究還是下不來的。

    鄭伯齡如釋重負,輕輕吐出口氣。

    只要這雨不下,皇帝就不得不承受極大的壓力,各個世家門閥在明早的朝會上再加一把勁兒,想必皇帝也不得不屈服,頒下罪己詔。只要這道詔書發行天下,皇帝的威信必然承受巨大的打擊,而門閥世家的聲勢將會一時無兩,想來到那個時候,即便是剛毅果敢的李二陛下,也不得暫停削弱世家的心思。

    當然,想要讓陛下徹底打消這個主意,是不太現實的,世家門閥的力量已經嚴重威脅到皇權,似李二陛下這等英明神武的帝王,絕對不會坐視這樣的勢力日益壯大,危機到李唐皇室對於天下的掌控。

    可是即便李二陛下已然如此忌憚於世家門閥,今次這些世家也不得不聯合起來,共同對抗李二陛下,這簡直就是飲鴆止渴。

    雖然暫時勝了一局,必定也更加堅定了陛下消除世家的決定。

    可是鋼刀已然駕到脖子上,難道束手待斃麼?

    對於千百年來早已將種種特權視為天經地義的世家門閥們來說,消除這些特權,讓他們跟那些寒門泥腿子一樣去為了出仕的名額爭鬥、去繳納大量的稅賦,去承擔繁重的徭役、兵役……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還好,今晚的烏雲即將散盡,陛下必然堅持不了多久,鄭伯齡的心里莫名的歡悅起來。

    直到南風夾雜著一滴清亮的雨滴掠進窗子,滴落到鄭伯齡的臉上。

    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鄭伯齡霍然起身,以手擦拭臉頰,沒等他看清楚臉上到底是鳥屎還是什麼,又一滴雨水被風裹挾著飄了進來,正巧滴落在剩下半杯熱茶的茶盞裡,蕩起一圈圈漣漪……

    鄭伯齡如遭雷噬,一道閃電劈過黑暗的夜空,照亮了他那張慘白驚駭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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